第134章 募捐
今日里请来的这十几个富商,差不多都是通过吴远峰和裴明礼请来的。差不多也都是两人的熟人和朋友。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吴远峰与裴明礼的朋友,品性自然与他二人相仿,也都是些心有慈悲,急公好义之人。一个个来之前,也都大概知道,今日绝不会是只吃顿饭那般简单。
不过,此时听到张季说让他们捐钱救助灾民,虽然不算意外,到那时也对到底怎么拿钱,拿多少钱不甚清楚。所以也就继续听着,并没有什么反应。
张季见众人没有什么反应,却是误会了。他以为是众人对此事有了抵触。
他看了一眼那边的老魏,心中说了声抱歉,就有对众人道:“诸位,你们可知这位是谁?”
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魏征。
“魏公便是当朝秘书监!今日有他老人家在此,某自然不敢胡言!所以,还请诸位莫要有什么疑虑!此次募捐所得,某全数用于赈济灾民!某先捐五千贯!”
张季说罢,众人都露出了惊讶之色!
一来是老魏的身份的确够唬人!
当朝的秘书监,那可是从三品的官员!
在大唐正三品的官就能算得上是宰辅相公了!
何况老魏这个从三品的秘书监还被皇帝允许参议朝政。这差不多就是未来的宰辅相公了啊!
没想到宣德郎竟然能够请动这样一尊大神!
这二来众人也被张季一下子就捐出五千贯而吃惊!
五千贯绝对不是一笔小钱!在这个物价还算得上平稳低廉的贞观初年,五千贯就是一笔巨款了。
此时的魏征也有些吃惊!
他倒是没有因为张季扯虎皮的行为生气,只要是为了灾民好,他老魏不在乎张季那小子的那点小心思。
不过,他也的确是被张季捐出五千贯这么一大笔钱惊到了!
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为了受灾的百姓,竟然有如此魄力,一下子就拿出那么多钱!
老魏欣慰的捋着胡须暗自点头!
这小子,不错!难怪太子殿下看重他!
有了张季带头,其他人便不再犹豫。
先是吴远峰和裴明礼,两人各自拿出了三千贯!
其他十余人也纷纷解囊,你一千,我两千的,最后竟然一共捐了四万六千贯!
就在众人以为此事告一段落的时候,张季却又突然宣布了一条消息!
“为了感谢诸位今日的慷慨,某宣布,醉仙春大唐各道代理,将从各位中产生!以此来表示表示某的诚意!”张季笑着大声宣布道。
我去!
这是什么情况?
这算是意外被天上掉下来的肉馅蒸饼砸中了吗?
屋内众商贾不管是不是做酒水生意的,都是惊喜万分!
谁都知道醉仙春是个会下金蛋的老母鸡!
要是能拿到大唐各道的代理权,那可是发了财了啊!
虽说现在大唐十道每个道的贫富有不同,但架不住那是一道之地啊!总有不少世族大阀,官宦富商。醉仙春这等品质的酒根本不怕没人买。
看着众人欣喜若狂的模样,张季觉得自己这次从他们兜里掏出来的钱还是少了!
具体各道代理的分配,保证金的数额,这些张季都交给了曹安去弄。
张季自己则是陪着魏征去了宅子后堂。
“魏公,方才小子自作主张亮出了魏公的招牌。还望魏公莫怪啊!”一到后堂,张季就对魏征施礼说道。
魏征摆摆手,自顾自的坐下,说道:“此乃小事!只要是对受灾百姓有好处,老夫就是替你振臂疾呼也是无所谓的。老夫倒是想知道,你这四万六千贯钱,打算怎么用?以谁的名义用?老夫可告诉你,你这要是弄不好,怕是又会召来弹劾啊!”
张季闻言有些不理解了。
在后世,商人、明星什么的,做慈善算是寻常的事情吧?
而且在大众看来,做慈善的企业家、明星们,是有社会责任感的表现。
难道,在大唐这样做是犯了什么忌讳了么?
“魏公,难道小子此举不妥?”张季一脸狐疑的看着魏征问道。
老魏瞟了张季一眼,心说,还有你小子不知道的事情啊?
“你找来商贾募捐钱财这本身并无不妥,但是,你若是用你们这些人的身份赈济灾民,那就是大大的不妥了!”
“哦?那该如何做?”张季忙问道。
张季心中再一想,也觉得自己若是用自己,哪怕是太子的名号赈济灾民,似乎是有些不妥!毕竟这时候是大唐啊!
“以老夫看,你倒是可以将这一笔钱财以太子和你等的名义交由官府,由官府出面赈济。”魏征轻声说道。
张季明白了!
这就是说,自己筹集钱,官府出面来办事啊!
不过张季倒不是太在乎究竟是谁来操办,他现在所担心的,是官府的那些官吏会不会上下其手,打这些赈灾钱的主意。
虽然说此时大唐的吏治还不像后世那些朝代那么糜烂,但是谁敢保证他们全都是像老魏这般的正人君子呢?
“魏公,这些钱交给官府某没有意见,但是,某有一个条件!”张季开口说道。
魏征看了张季一眼,道:“什么条件、你说!”
“某要全程监督这笔钱的使用!”张季说道。
老魏闻言一愣!
他原以为这小子是要提出什么讨要封赏之类的话来,却没想到,竟然只是怕这钱被人贪墨,要全程监督而已!
“可以!老夫回去后会奏明陛下,应该会许了你这一条。”老魏颇为欣慰的点头说道。
魏征回到了长安,没有回自己家,而是直接进宫求见李二陛下。
当他将张家庄子是如何安置灾民,而灾民都感念太子恩德的情况跟李二陛下汇报了之后,李二陛下心中颇有些欣慰。
至于他之前对张季升起的那一丝戒心,已经被他忘却了。
“陛下,臣此去张家庄子,正巧碰到宣德郎请了十余名长安豪商,为灾民筹集赈灾钱款。最后共筹集到了四万六千贯。”魏征又继续汇报道。
“多少?四万六千贯?”李二陛下闻言也是有些吃惊!
要知道大唐此时一年的岁入也不过才三千余万贯啊!
那小子就这么一天的工夫,就筹集到了捐款四万六千贯!
这臭小子的胡手段还真是不简单啊!
“玄成,那小子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弄到了这么多钱?”李二陛下不由开口问道。
“回禀陛下,一开始宣德郎先是招待众人吃了一顿美味的火锅!哦,就是和暖锅有些相似,不过味道确实强过了暖锅百倍!”说到这里,老魏只觉得自己的嘴里口水分泌多了些。
“咳咳,后来,宣德郎又叫来了他曾救下的灾民出来现身说法,引得众人唏嘘不已。最后他自己先拿出了五千贯,抛砖引玉之下,那些富商也都纷纷解囊。最后,宣德郎为了答谢那些富商的慷慨,还把醉仙春大唐十道的代理权给拿了出来,分与众人。”
魏征说罢,李二陛下的眼睛眯了起来。
“那小子倒是有些本事!这么多钱,他打算怎么用啊?”李二陛下又问道。
“陛下,宣德郎愿意将这四万六千贯献给官府,由官府来分派使用。不过……他有一个条件。”魏征忙答道。
“哦?条件?莫不是要讨要什么封赏?也罢,看在他筹集到这么多赈灾钱款的份上,给他些封赏倒也无妨!”李二陛下虽然心中有些不悦,倒也想得通这里的道理。
谁的钱都不是白来的!
人家替朝廷弄来了这么多钱赈灾,要点封赏倒也不算什么大事。
“陛下,宣德郎不要封赏!他是要全程监督这笔钱的使用,不愿这些辛苦募集来的钱被浪费一文!”
老魏倒是替张季说了不少好话。
李二陛下闻言,眼睛一亮!
“不是要封赏?而是要监督钱粮的使用啊?这小子!好!这一条准了!”李二陛下笑着说道。
第135章 去泾阳
张季第二天便将那四万六千贯交到了户部,与此同时,李二陛下安排张季全程监察这笔钱使用的敕命便也同时到了户部。
一起来的还有御史台的一名监察御史。
张季在接到敕命后才发现,自己好像给自己揽了一件苦差事!
在他原本想来,钱送去了,再安排一个管事过去跟着监看便是了。
可是,现在的敕命,是让他张季从头到尾亲自监督!
这下完犊子了!
猫冬的好日子没了!
张季苦着脸坐在皇城中户部冷飕飕的衙房内,看着户部的那些官员,吏员们忙忙碌碌。
只有在关系到他这笔赈灾募捐钱的时候,才会有书吏过来,跟他说明钱的用处和数额。然后,张季便核对、签字。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张季只能就继续他在户部发呆的苦日子!
到了第四天,张季实在是忍受不了了!
他下定决心打算去找一下魏征,看能不能请老魏帮忙在李二陛下那里说一下,换一个人来替下自己。
可是,他还没有想好如何跟老魏措辞,就有户部吏员带着一个二十八九岁的官员来找张季。
“宣德郎,最后那笔八千贯赈灾募捐钱,户部已经拨给了受灾严重的泾阳县。辛苦你今日回去收拾一下,明日一早便要和某还有马御史,一道去泾阳县走一遭。”那户部书吏对张季笑着说道。
张季晚宴不由愣住了!
虾米情况?
这监察赈灾款去向,难道还要出差的嘛?
虽然只是九十里外的泾阳县,可这是数九隆冬的冰天雪地啊!
这么冷的天赶九十里的路,绝对是一桩苦差事!
而且再过几日,便是十一月二十三了!
那可是此时最重要的节日,冬至日啊!
在汉代以前,冬至日可就是与元旦日一样重要的大日子!
在这时候你安排老子出差?
张季有心不去,但是,这可是他自己当初争取到的监察之权!
可要是去?
唉!天爷啊!遭罪呦!
张季心中哀叹,可面上还的平静的点点头道:“好,某知道了!”
下午,在醉仙居的张漱和老管家忠伯得知了张季要去泾阳县的消息后,立刻忙乱了起来!
这可是张季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长安!
而且,既然是去监督赈灾,那就不是一两日能回来的。
张漱忙着让白露帮着收拾要带的衣衫物品,老管家忠伯则是直接让人去了庄子里,叫张大年带二十名庄子上名最好的护卫立刻来长安。
“阿姐,我这去也用不了几日,没必要带这么多东西!再说了,这次又不是我一个人去,还有户部的人呢!”张季是在看不下去自己阿姐那恨不得让自己把家都带上的架势,只好苦着脸劝道。
“你知道什么?出门在外比不得家里。这东西必须得要带全了!再说了,你打小就是没离开过家,没吃过苦的,这出去了,吃的用的不带着,到时候饿着冻着了可怎么和好?唉……你这冬至日也不知道赶不赶得回来!”张漱瞪了张季一眼说道。
说着,张漱似乎是又想起了什么,看了正收拾着的白露,又对张季说道:“四郎,你说你这出去,身旁也没有个人服侍,要不……你把白露带上?”
一旁的白露听了张漱的话,只是低着头收拾东西不做声,可张季看到这小娘子连脖子都红了!
“阿姐!某不是自己去游玩!是去监督赈灾款的使用!是朝廷的公差!怎么可以带着白露呢!”张季生无可恋的哀嚎道。
张漱似乎也反应了过来,忙道:“那就算了!那就算了!把东西收拾好便是。冬至日啊!你若是赶不回来,一个人在外头,这可咋过啊??”
薛礼和小胖子曹安找到了张季,执意要跟着去。
张季对此自然是欢喜的,有了曹安、薛礼和张大年,这一趟就不寂寞了。
虽然他们还不会打麻将,可有人陪着喝酒聊天,也是不错了。
第二日一早,张季百年带着曹安、薛礼、张大年,还有二十名庄上的护卫,赶着一辆拉了行李物品的骡车,去和户部的人汇合了之后,便出开远门,向着北面泾阳县方向出发了。
此一路上白茫茫,大地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的严严实实,一眼望去除了白色还是白色。
张季他们这一队人马一共八十余人,其中张季他们就有二十四人。
张家如今算是有钱了,家中自然也已经不缺马匹。所以,他这边一共二十四人,也配了二十四匹马。
马虽然不是上等战马,但也都是不错的好马。
护卫们在庄子上,陈镇没少按照骑兵的法子给他们训练,所以,现如今他们的骑术也都不错。
不过,马蹄铁却是都没有钉。
因为李二陛下过旨意严禁知情者泄密!
现在除了军中几支秘密装备了之外,其他任何人都是不允许使用的。
这也是长安城里不少人,对张季这样一个十四岁少年,到底是因何成为正七品下宣德郎的疑惑之处。
既然是机密,张季自然也不会贸贸然的自己就给自家马匹钉上。好在从长安到泾阳,道路还算平坦,只是路上的积雪有些厚,一行人马还有拉着钱粮的车辆行走在上面,就没法说什么速度不速度的。
早上出发,中午没有寻食肆,只是停下来随便吃了点干粮,直到了临近下午的时候,才到了泾阳城下。
这一趟负责护卫押解钱粮的,是雍州府的一队府兵,也就是五十人编制的军卒。为首的是一名叫做毕海的队正。
此时那毕海看了一眼前方黄土筑墙并未包砖的泾阳县城墙,对着那些府兵们喊了一声:“泾阳县到了!都打起精神来!”
他们是雍州府兵,来到这泾阳县自然是不能丢了雍州府兵的脸面的。
军卒们顿时一个个挺起了胸膛,紧握腰间横刀,看起来颇有几分威势。
薛礼看着毕队正和那五十名军卒,眼中不由露出了艳羡之色。
“大郎,总有一天你也会领兵的!而且会比这些兵卒更多,更雄壮!”张季看出了薛礼心中所想,骑着马凑过来小声说道。
薛礼的面色还是那副白板的模样,但是看向张季的目光中却是多了光芒。
“泾阳县的人出来了。”
此时毕队正大声喊道。
顿时张季和户部的两位官吏,还有那位监察御史都齐齐向着泾阳城门看去。
只见泾阳县城南门里,走出了一队人,为首的是几名身着厚厚绵衫的官员。
张季他们此行为首的,乃是一位名叫韩山池的从六品上的户部员外郎,与那泾阳县官员交接寒暄自然是由他出面。
张季则是带人跟在车队后面,缓缓进了泾阳县城。
泾阳县不算大,但是这座县城有些意思。
自从前秦苻坚在此筑城后,到了前隋进一步扩建。现在泾阳城的外形并不是四四方方的形状,而是有些像一只卧在地上的巨龟!
张季不知道的是,这泾阳到了后世,还真的有一个“龟城”的别称。
不过,此时泾阳县城里,很是冷清。
街道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而街道两侧的屋舍看起来也是颇有些破旧。
这快到冬至日了,可是泾阳城内却是没有一丁点节日的气氛,冷冷清清的有些凄凉。
张季不由感慨,距离长安不足百里的地方,竟然就是如此吗?
这到底还是不是自己知道的那个大唐盛世啊?
泾阳县县令、县丞还有县尉等官员,将长安来的一行人安置在了城中一座驿舍之中。
那泾阳县令崔文桓本是打算请韩山池和那个户部书吏,以及监察御史去吃酒宴。
不过却被韩山池婉言拒绝了。
这赶了一天的路,也着实是累了。
至于张季这个七品的散官宣德郎,人家面上倒是很客气。但是张季却是能感觉到对方的那种疏离和冷淡。
张季不由一阵腹诽!
牛什么牛啊?
你崔文桓也不过才是正七品上的中县县令罢了,哥们我好歹也是正七品下的宣德郎!大家不过差着那么两级罢了!
他哪里知道,这大唐九品三十阶可谓是等级森严。何况人家崔文桓可是正经的职事官,手握一县实权,哪里是他一个散官可比的。
虽然崔文桓请吃酒宴被拒绝,但是还是安排人给此次前来的各位送来了颇为丰盛的晚饭。这次韩山池倒是没有拒绝,于是一行人便在驿舍中吃了晚饭。
第136章 不对劲
贞观四年六月的长安,正值一年当中酷热难当的盛夏时节。
正午时分,明晃晃的日头,高挂在没有一丝云彩的天上,无遮无拦的炙烤着大地上这座雄伟的大唐都城。
长安城却丝毫没有因为这酷热的天气而变得冷清,依旧是热闹非凡。
那些笔直而且宽阔的不像话的街道上,依旧是行人如织,车水马龙,一派繁华景象。
长安城里的行人们,一个个热的汗流浃背,迈着或急促,或从容的脚步,行走在长安城的街道,坊市。
人声,车马声,更是吵杂喧闹的没有一刻消停。
不过,就在这长安城西,金光门旁的群贤坊内,一座寻常的宅院里此时却是显得很安静。
这是一座长安城中常见的宅院。
进了大门是前院,前厅,再往里是中堂,也就是正堂。再往里便是后院和主人家睡觉的卧房。宅院两边也都有廊房,整齐的排列在宅院两侧。
宅子收拾的很是整洁,但是显得有些陈旧,一看便是很久没有修缮过了。
此时,就在后院花园的亭子中,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正呆呆站在那里,仰头望着庭院上方那湛蓝的天空愣神。
少年相貌清秀,面色有些苍白,左边额头上有一处未曾完全消退的青紫,显然是不久前受过伤。
他身穿一身淡青色圆领袍衫,腰间系着革带,头上没有带幞头,只是在高高束起的头发上裹着巾帻,整个人看起来倒是颇为精神。
少年名叫张季,是这家的小郎君。
不过,此时的张季,已经不是五日前的那个张季了!
此时的张季,对大唐来说,绝对是一个纯粹的“新人”!
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油腻大叔,在陪客户喝了一顿酒之后酩酊大醉,再醒来时,就已经是来在了这个同名的大唐少年的身体内。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这句话是哪一个说的来着?看起来并不准确啊!”张季低声嘀咕着。
“看看,我这中年归来,却依然是少年!嗯……虽然是个一千四百年前的少年。可毕竟也是少年啊!那话,很不严谨啊!”
五日前张季刚刚醒来时,确实是懵逼了!
眼前的一切都是大便样,哦,错了,是大变样!
当他弄清楚自己这是来到了大唐贞观四年的时候,先是惊恐,然后是茫然,到现在却渐渐平静,而且还多了些许兴奋。
张季在亭子里活动了一下自己充满了少年人活力的身体,很是满意。
再回想起自己之前那具“保温杯里泡枸杞”都滋养不了的老大叔身躯,他的眼角就是一阵抽抽。
高血压,高血脂,脂肪肝,痛风……那些中年人该有的毛病,当时的他一样不少!每日里拖着“病体残躯”拼命打拼,真心活的不容易!
不过那些曾经让张季痛不欲生的病痛,此时却是已经彻底不存在了!
就凭这一点,张季都觉得自己就已经是赚到了。
这种久违了的青春健康的感觉,真心是很不错啊!
“阿兄,阿兄,你不会又要出去吧?阿姐交代过玉娘,让玉娘看着你!你要出去了,玉娘要挨骂的哦!”
一个清脆的童声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张季循声扭头看去,一个五六岁的可爱小丫头正坐在院中一颗枣树树荫下的席子上,微微蹙着眉头,歪这小脑袋看向这边活动身体的张季。
小丫头微微有些发黄的头发扎成双丫髻,身穿一身轻薄的淡绿色窄袖襦裙。一张可爱的小脸微微泛着红光,应该是这天气给热的。正有一个三十来岁的仆妇跪坐在她身后,拿着团扇轻轻给她扇着风。
这是张季的妹妹,六岁的张玉。
张季这几日已经大致弄清楚了自己这具身体的一些情况。
前身张季的父母已经在四年前先后故去,家中除了他,就只有长姐张漱和幼妹张玉。
好在父亲生前给家中留下了些产业,城外还有个庄子。姐弟三人的日子还过得去,。
这些产业现在都是十八岁的长姐张漱在打理。
而自己这具身体的前主人,却是对家中事务丝毫不感兴趣!
因为那家伙是一个怀揣游侠梦的长安骚年!
那个家伙自从父母过世后,便无心再读书。整日里和一群伙伴在外面厮混,以游侠儿自居。
结果前几日在街上与人好勇斗狠,被打伤了脑袋昏了过去,自己这才有机会占据了这具身体。
唉!年轻气盛不懂事啊!
游侠儿?装社会人嘛?
有家业不好好继承,你四不四傻?四不四傻啊?
张季晃晃脑袋,走到树荫下,蹲下身来,抬手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
“阿兄不出去!玉娘那么乖巧,阿兄怎么舍得让玉娘挨骂呢?玉娘挨骂就会哭,哭了就不好看了!玉娘最是好看了!是不是啊?”
张季面上带笑,宠溺的看着眼前可爱的小丫头。
前世的张季有一个女儿,只是后来他和妻子离异,女儿跟着妻子去了国外生活,父女便几乎没有再见过面。
而此时眼前这个妹妹,却让隐藏在少年张季身体里老大叔的灵魂生出了一种奇怪情感。
这难道就是后世那些“妹控”们心中的感觉吗?
小丫头听了张季的话,顿时喜笑颜开,两只小手捂着嘴,“咯咯”的笑的很开心。
女人啊!无论年岁大小,都喜欢被人夸赞容貌。
这真是千古不变的真理。
就在这时候,从前院方向隐隐传来一阵嘈杂。
“阿兄,是阿姐回来吗?”
小丫头听到动静有些雀跃,就想起身跑去迎接。
张季却轻轻拉住了妹妹。
前院的吵杂声传到这里虽然已经轻微,可此时四周很是寂静,所以张季听得出,那声音绝不是自己的那个阿姐回来了。因为,其间有陌生男人的声音。
张季让那仆妇看好玉娘,自己起身快步向着前院走去。
张家的宅院与后世北京的那种四合院有几分相似,却又有很大不同。如今长安的宅院并不是后世那种四四方方的四合院的形状,而是呈现出一种竖长方形。长安城中绝大部分宅院也都是这样子的。
等张季赶到前院的时候,身上已经是出了汗。没办法,天热,走的又急,不出汗才怪呢。
来到前院,张季就只见头发花白的老管家张忠带着两个仆役,正拦着向院里面闯进来的几个男子。
走在前面为首的那个男子,四十多岁,身材消瘦,身上穿着一身淡灰色锦袍,此时正迈步向着院子里走来。
“潘管事,潘管事,我家大娘子真的不在家中!你改日再来可好?”
老管家张忠身形微微有些佝偻,一边伸出双手阻拦,一边一步步倒退,看起来很是狼狈。
可那锦衣男子却是如同没有听到老管家的话,径直还在向里走。
张季一看正要说话,忽然想到自己的身份。
自己可是一个有着游侠儿梦想的小郎君!
切记不可表现的太过老成,要是被家里人看出了破绽,总是有些麻烦。
张季想到这里便直接冲上前去,一把夺过一个仆役手里的扫把,用扫把指着锦衣男子大声喝道:“呔!什么人?干啥的?来张家闹事,不怕某打死你吗?”
做出这么一副混不吝的模样,张季倒是觉得很是得心应手!自然而然!
而且,这感觉很爽啊!
难道是这身体前主人残留下的天生气质在作祟?
那锦衣男子看到张季,也不恼,微微一笑,说道:“呵呵!想必这就是张家小郎君吧?某乃是潘家管事潘进,有礼了。”
说着,锦衣男子便向张季拱手行了一礼。
“潘家管事?不认识!你来张家何事?忠伯不是告诉你我阿姐不在家了吗?为何还要硬闯?亏某看你还像个斯文人!”张季依旧撇着嘴冷声的质问道。
那潘家的管事潘进脸上抽了抽,站直身子说道:“某来张家自然是为了那笔借贷的事!莫非你张家打算赖账不成?”
张季闻言心中茫然!
他所得到的记忆中,压根就没有关于家中产业的内容啊!更不要说什么和潘家的借贷账目了!
此时张季对于自己身体前主人的作为更是无奈了!
一家子的重担都落在了那个比他大四岁的姐姐身上,那家伙竟然一点都不操心!还真是够没心没肺的!
张季目光看向老管家张忠,只见张忠的面色却是很不好看,微微低下了满是花白头发的脑袋。
“忠伯,怎么回事?”张季沉声问道。
老管家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半晌才说道:“回禀郎君,大娘子去岁九月借贷潘家六百贯钱,收购了丝绸绢帛,安排人带队去了西边。”
原来真的借了人家的钱了啊?
刚来到大唐没几天就被人闯进家里催账?
还能再狗血些吗?
可是,那又如何?
自己现在什么身份?
某可是长安金光门内游侠儿!
本郎君需要跟你一个狗屁的潘家管事讲什么道理吗?
不存在的啊!
“那又如何?不就是借了些钱吗?有甚大不了的?你以为借给某家钱,就能随便闯进某家吗?那要是你借钱给了当今陛下,那你岂不是还要硬闯皇宫了吗?”张季歪着脑袋,撇着嘴,一副不屑的模样说道。
张季这句话出口,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了!
竟然敢拿皇帝陛下来说事!真是好大胆啊!
“你……你……你胡说!陛下怎可能向某家借钱?谁敢去闯宫城?你这是污蔑!”
潘进结结巴巴的喊道,气的脸都发青了!
第137章 打断腿
此刻身着普通袍衫的马御史主仆骑在马上,可他和他仆人的马缰绳却是被地上那些人扯住,真正是进退不得!
地上那些人指着马上的马御史大圣哥喝道:“你是哪里来的酸书生?某不是已经给你说过了吗?这里不许再往前去了!赶紧回头!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马御史神色很是不好,在马上大声问道:“此是我大唐的路,某就是大唐的人!你们凭什么不许某前行?这还有王法吗?”
地上那些人闻言,顿时哈哈大笑!
“这路是大唐的路没错!可是这里是泾阳!在这泾阳地界里可不仅仅是大唐的律法管用!咱们梁家的话也管用!某家郎君说了,这条路不许人过,那便是不能过!”一个身材魁梧络腮胡子的壮汉大声说道。
“你等这是目无王法!自会有官府收拾你们!”马御史被气的脸色铁青,指着那群人大声喊道。
“你一个小小的书生也敢在泾阳放肆!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来呀!拉他下来!”那壮汉说着就要动手将马御史从马上扯下来!
“住手!”
此时张季一把当先已经冲到了近前,一看这形势忙开口喝止!
地上那群人一看又有人过来,立刻分出十余人手持长棍堵在了路当中!
“此路不通!诸位请回吧!”
一见张季他们来的人不少,而且个个骑马,还都配着横刀,那壮汉也顾不得再拉扯马御史,立刻上前冲着张季等人喊道!
张季拉住马,眯眼看着那壮汉,开口道:“你等何人?因何阻路?”
张季虽然看起来年少,但他身后的张大年等人却是气势汹汹,一看便不是好相与之辈。
那壮汉眉头一皱,声音微微放缓了些说道:“这位小郎君,某乃是泾阳梁家的人!前边大雪封路,无法前行。某等特奉家主人之命再次劝回过往之人!小郎君,前边的路不通了,你等还是请回吧!”
“梁家?梁家算什么东西?莫不是如今这泾阳县,已经不是崔县令说了算,而是梁家说了算了嘛?”张季冷声问道。
那壮汉只是梁家的一个家奴,哪里知道张季这话里的圈套。登时就有些恼火,大声说道:“无知小儿!梁家乃是泾阳大族!岂容你这小儿在此出言侮辱?在泾阳,就是崔县令也需给某梁家几分薄面!在这泾阳梁家说的话有时候比县衙里的官差还管用!某看你年幼不与你计较!你若是再要不听,莫怪某等不客气!”
张季闻言不仅没有发怒,反而是笑了!
“马御史!这番话你可听清了?”
张季也不理睬那壮汉,直接冲着那边马上的马御史大声说道。
“某听的一清二楚!这等无法无天之徒,某必定要上疏弹劾!”马御史咬牙恨恨说道。
“马……御史……”
拦在张季面前的那壮汉闻听也“御史”二字有些没反应过来,整个人有些呆愣。
张季却不再理会他,直接对身后张大年道:“拿下他们!若有反抗直接打断了腿!”
张大年答应一声,面上神色一冷!
对着众护卫招呼一声,便纵马冲了过去!
而薛礼也是挥舞着带鞘横刀,策马冲去!
那壮汉万万没想到,眼前这清秀少年一言不合便让人动手!
心慌手乱之下,只来得及举起手里长棍抵挡。
可是冲向他的却正是张大年!
张大年看着那壮汉挥出的长棍,面上露出一抹冷笑!
他只是身形微微一侧!
手中带鞘横刀便挥出!
“咔嚓!”
“啊!”
带鞘横刀带着马匹前进的速度,直接打在了壮汉握着长棍的手臂上!
一声骨骼碎裂的声音之后,他那只胳膊就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垂了下去!
那壮汉一声惨嚎!手中长棍再也握不住了,直接掉落在了雪地上。
薛礼冲出去后,并没有直接冲向距他最近的那些人。而是向着马御史那边直冲而去!
在薛礼看来,若是不能第一时间救出那马御史,弄不好这些人会用马御史来进行要挟!
到时虽然也能拿下这些人,可毕竟要防着他们伤害马御史,投鼠忌器定要费上一番周折。
不过薛礼还是高看了这些人!
薛礼还没有冲到马御史马旁,原本扯着马御史缰绳的家伙,一看道为首壮汉直接被打断了胳膊!吓得撒开手就跑!
跑的不仅仅是他一个,其余那十几个家伙一见势头不妙,都纷纷向着四周四散奔逃!
可惜,他们面对的是张家庄子的庄户!是被陈镇用心操练过的护卫!
这些护卫里,有跟着张大年从西域经历过生死回来的!也有经历过黑衣人夜袭酒坊见过血的!
何况他们还是人人骑马,那些逃跑的家伙怎么可能逃得掉?
没有盏茶的工夫,雪地上便淌满了断胳膊断腿惨嚎不已的梁家家奴!
“郎君!一个都没跑掉!全都擒住了!”张大年骑马到了张季身边,回禀道。
张季点点头,强行压下了刚才那股想冲上去的冲动。
“做得好!去!把他们都捆起来!”张季冷声道。
其实这时候捆不捆的也就那么回事,反正腿断了的就有十几个。至少这些人想跑都跑不了了。
“宣德郎,此番多谢你施以援手!某记下了!”
那马御史此刻下马过来,朝着张季恭敬行礼道。
张季忙也下马,还礼道:“马御史不必客气!你我同来本就是一起的。某怎么会看着你被这些猪狗辈欺辱呢?小事!小事!不必客气!”
那马御史却正色摇头道:“宣德郎出手之义,某马周自然会记在心上!某不是那等不知好歹之人!”
“啥?你说啥?”
“马周?你说你叫马周?”
张季听了这马御史的名字,心中一动,忙问道。
“不错,某便是马周,马宾王!”马御史郑重答道。
好么!
这回是又遇到名人了!
张季是知道马周的,前世看到过不少关于他的信息。
马周,自幼孤贫,但人聪颖,好读书。后来得到了李二陛下的欣赏,最终成为大唐初期的一代名相。尤其是他的很多谏言和方略,对贞观之治的形成和发展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张季看着眼前这位二十八九岁的马御史,还是很难把他和未来的大唐名臣联系在一起。
“马御史也不必客气了,对了,你怎会在此啊?”张季压下心中那一丝激动,开口问道。
马周先是打量了张季几眼,然后反问道:“那宣德郎又是因何会来此?”
张季笑了笑道:“某发觉这泾阳有些不大对劲!那日崔县令说泾阳东金阜乡受灾最重,可是某昨日去了金阜乡,并未看到重灾之后的情形!想到某在长安外庄子上收留的泾阳灾民曾说过,泾阳此次乃是西边三户乡和马牙乡受灾最重。今日便前来验证一番。”
马周闻言脸色顿时缓和了许多,开口道:“实不相瞒,某也是察觉出来那崔县令所说有些不对,便在泾阳城中暗自问了些百姓。他们口中也有人说,泾阳西边受灾其实更重些。于是今日便打算去看看。谁知道这半路竟然被这些刁奴给给拦住!如此看来,那泾阳梁家与此事定是脱不了干系!”
张季点头道:“某也是这般认为!既然如此,那马御史便与某等一起前往,这样也好多些照应。”
“那这些刁奴呢?”马周看了那雪地上的那些梁家家奴道。
张季冷眼看了那边一眼,说道:“某先留下两人先看守就是了!这些人竟敢围堵官员,死了都活该!”
马周闻言也不再说什么,张季便安排两名护卫留下来看守,自己又带着其余众人和马周一起,向着西北三户乡而去。
第138章 惨状
三户乡位于泾阳县西北,这里的人口不算多。每个村子也就七八十户人家。
当张季他们来到三户乡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他们都惊呆了!
三户乡的村落不算密集,村落间相隔十几二十里那是正常。
可是,当张季他们看到三户乡第一个村子的时候,却发现,这个村子一片死寂!已经化作一盘废墟,彻底没了人烟!
原本数十户人家的村落,只看到了一片房倒屋塌的景象!
大雪已经把那些残垣断壁给盖了个严实。不仔细分辨都看不出来这里曾经是有人聚居的村落!
“这……这……”马周看着眼前的景象,却是说不出话来。
张季也紧皱眉头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宣德郎,不知此乡里耆老、里正、村正是否还在啊?”马周半晌才声音颤抖的说出这么一句。
张季苦笑,却无法回答。
他知道,大唐乡村中,最有话语权的就是耆老、里正和村正。
耆老也叫做父老,乡老,是乡中最德高望重的老者,乡里的诸多乡民间的事都由这耆老来做决断。是乡里最具有影响力,民间领袖似的人物。
而里正和村正,虽然不是正经的朝廷官员,但是,他们手中权力也不小。
乡村中种子的发放,水源、耕具的分配,牲畜的使用等等,都是由里正和村正负责。
当然,里正和村正还要负责每年的租税,徭役等事宜的收取安排。
尤其是里正,虽然不是官,但是在皇权不下乡的此时,可以算是乡里真正的实权人物。而村正更像是里正的副手。
若是这些人还在,那么,这里的情形应该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至少还有人能够组织乡民们抗灾自保。
马周此时问起这些,是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
张季让张大年安带人去搜寻了一番。
护卫回来禀报,结果却是这个村子里已经没有人了!
一个村子,数十户,数百人!此时竟然是没有一个活人!
那人呢?
肯定是逃往其他地方去了!
张季面色阴沉的可怕!
而那马周则是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此次马周来泾阳,本以为只是一次随着户部赈灾官员例行公事的出京巡查。
可是他没有想到,到了泾阳却真的被他发现了问题。
而眼前的这一切无一不在告诉他,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百倍!
“岂有此理!那泾阳令竟然是如此救灾的吗?一个村子竟然鸡犬不存!一丝生气也无!他崔文桓对得起陛下,对得起治下百姓吗?某定要参劾他!”马周额头青筋直跳,怒声大喝道!
“咱们再去其他村子看看!”张季也不多说,直接打马便走!
接下来张季他们来到的便是那罗家娘子和罗夏所在的上康村。这里同样是一片狼藉破败!
村子外的那一片新坟,是那些去了长安的灾民走前为亲人们修的。
坟地也已经被白雪覆盖。一个个白色的坟头,诉说着无尽的凄凉!
“郎君,这上康村也没活人了!”护卫查看后回来禀报道。
罗家娘子曾经给张季说过,他们上康村活着的人,都被泾阳县拦在县城外,还被勒令返乡。于是所有人只能一路向南去了长安。
张季和马周、薛礼等一众人打马扬鞭,又看了三户乡的其他几个村子。都是一个样子,已经没了人烟了!
三户乡数千乡农,能走的都走了,不能走的,也都埋进了土里。
这是天灾吗?
是天灾!
可是,真正让这三户乡绝了人烟的,却更是人祸!
若是官府救灾及时,那些乡民们又怎么舍得背井离乡逃难去呢?
若不是官府不许他们进泾阳县城暂避,他们又怎会去了百里外的长安呢?
那个泾阳县令崔文桓莫不是脑子坏掉了?
难道他以为那么多灾民逃难到了长安,朝廷不会注意到吗?
看来这里的一县父母官,真的是把自己当成百姓的父母大老爷了啊?
还有那个户部员外郎韩山池!
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只想着交付了钱粮就算了事!
压根就没把灾民百姓死活当回事!
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还帮着那崔文桓一起遮掩?
真是一丘之貉!
张季的面色已经有些发青!
一半是冷风吹得,一半是被气的。
“马御史,咱们先回去!此事必须要问问那崔文桓!看看他还有何话可说!”张季对马周说道。
马周点头,这些荒弃的村落,他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此刻的他,恨不得立刻就写了参劾奏疏,将那崔文桓狠狠的参上一本!
这些官员竟然能将治下的乡里弄得如同死境!
这还是大唐的官员么?怕是前朝那些昏聩的贪官都做不出这等事吧?
马周此刻心中的愤怒已经是达到了顶峰!
一行人骑马往回疾驰,一路上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都被之前看到的那些村庄的情形给震撼了!
薛礼、张大年和那十四名护卫,都是庄户人家出身,看到好端端的村庄此刻却成了这副模样,心中都是既悲又怒!
也许那些农户们就在前两个月还在为庄稼丰收而欢喜庆贺!可这一转眼就家破人亡,逃难离乡!
人间悲痛之事还有比这更重的么?
一行人默默在白雪覆盖的道路上前行,忽然,前方两骑飞驰而来!
“是留下看守那些梁家家奴的齐猛和赵远!”张大年眼尖,立刻说道。
“他们怎么到这儿来了?”张季皱眉嘀咕一声便带人迎了上去。
“郎君!就在方才,泾阳县方向来了二十来人,把那些家奴都抢了回去了!俺们俩一看情形不对,就没有硬碰硬,赶紧来报信了!”那两个护卫近前忙说道。
“什么?他们怎么会知道这边消息的?”马周在马上也是一怔。
在他看来,那些梁家家奴没有人逃脱,自然无法报信,那后面的梁家人和差役是怎么知道消息往这边来的呢?
“去看看!”张季面色愈发的不好,说了一声,就带人继续往那边赶去。
可是当他们赶到之前梁家家奴拦路的地方的时候,这里已经是空无一人!
只有地上凌乱的脚印和马蹄印、车辙,说明这里的确是有人来过。
张季与马周对视一眼,两人越说话,直接打马向着泾阳县城疾驰而去。
到了泾阳县城西门,守门的军卒见是张季和马周等人,也不阻拦,直接放他们进了城。只是一个个眼神有些不善。
这让张季心里明白了些什么。
张季和马周并未直接去县衙,而是先回到了驿舍。
“四郎!你可算回来了!泾阳县就等着你签字画押,好提用那八千贯铜钱呢!”张季刚回到驿舍,曹安便一脸急切的迎过来说道。
“什么?这么急的吗?那有说这八千贯是用在哪里没有?”张季冷着脸沉声问道。
“说是给金阜乡修缮倒塌民房,还有安置金阜乡受灾的乡民的。”曹安忙答道。
他看粗了张季一行人的脸色都很难看,但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说话时也郑重了许多。
“金阜乡?那崔文桓到底想干什么?三户乡和马口乡灾情那么严重他们不去管,反倒要把钱粮给了受灾并不算重的金阜乡?”张季气的冷声说道。
“此事有蹊跷!这钱不能交接!”马周在一旁也冷声说道。
“可是……可是四郎,这是户部韩郎中和崔县令一起下的令啊?难道咱们真的就不给?”曹安在一旁有些为难的小声问道。
“给个屁!这种情形还想要某筹来的赈灾钱?做梦吧!某就是拉回去,也不会给那崔文桓!”张季怒声说道。
“对!不仅宣德郎这八千贯暂时不能交接!就连户部的那些钱粮也必须在弄清楚事实真相之后才能给了泾阳县!不行!某这就去找韩郎中郎!”
马周说罢,冲着张季拱拱手,便急匆匆走了。
张季看着马周的背影,心里却是知道,他去找那韩山池,肯定会是无功而返!
这事情要想弄清楚,还必须说动另一个人!
第139章 泾阳梁家
张季想着,就直接迈步去了驿舍另一个院落。
这泾阳县的驿舍并不算太大。
但是也是一个有好几个套院组成的大宅子。
张季来到一个偏院,到了门口却被人烂了来。
“烦劳去说一声,某要见毕队正!”张季对着拦住了他的军卒说道。
守门的军卒自然是认得张季,便分出一人入内禀告去了。
张季想要说服的人,正是此次压着钱粮而来的那位毕队正!
前日来的路上张季已经弄清楚了,毕海和他所率领的这一队五十人是属于雍州府兵,此次前来是押运钱粮,并不直接受那户部韩山池统领。
只要这毕海不是站在韩山池那一边,那这次运来的钱粮便不会轻易被那泾阳县令领走。
“宣德郎,寻某何事?”
不多久,毕队正身着一身灰色绵衫外罩黑色皮甲来到了门口。
“毕队正,某有要事,特来寻你说话!”张季也不客套直接便说道。
毕毕队正面露狐疑之色,说道:“此处是看守钱粮所在,咱们换一处说罢!”
张季点点头,便和毕队正走到了驿舍内一处无人角落。
“宣德郎有事请讲。”毕队正四周看了一眼,便对张季说道。
“毕队正,泾阳县灾情与那崔县令所说的并不一样……”张季便将这两日查看的情况与毕海说了一遍。
倒不是张季过于信任这毕海,而是无论如何他都要争取毕海站在自己这一边。
至少不能够让毕海和韩山池、崔文桓成了一路。
张季相信自己的观察和判断,这毕海至少目前和韩山池他们还不是一伙的。这一点从一路上韩山池对毕海以及他手下军卒的那份不屑就能够看得出来。
毕海仔细的听张季说完,眉头也是皱了起来。
他那有些黝黑粗糙的面庞上,还有着愤怒之色。
“有戏!”张季心中暗暗欢喜。
“宣德郎,你所说之事事关重大。某自会派人去查看真假。你将这些告诉某,是有何打算吗?”毕海沉声问道。
张季微微一笑,低声道:“毕队正,某只是希望你在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不要轻易将钱粮交接给泾阳县令。此事应该不难吧?”
毕队正轻轻点点头道:“可以!某可以拖上两日,但是再久怕是不行!毕竟此行某的职责只是护卫钱粮安全,处置权却是在那户部韩郎中手中。”
张季得了他这个承诺已经是满意,便道:“两日内某必定会让那崔县令给个说法。”
张季回到自己院中,马周已经回来了。
此时正一个人坐在屋内冷着脸等着张季。
“马御史,如何?”张季虽然猜到了结果,但还是开口问道。
“哼!那韩山池着实是过分!某将事情告诉了他,他竟然叱责某多事!如此庸官不知是如何混到户部员外郎的!”马周气咻咻的说道。
马周这个监察御史虽然有监察参劾朝臣的权限,可毕竟只是个正八品上的品阶,别说韩山池那从六品上的户部员外郎,就连张季这个宣德郎的品阶都在其之上。
韩山池对他没有好脸色,那是猜也猜得到的了。
“马御史,此事若想弄清楚,看来还是要从那崔县令和泾阳梁家身上下手。某这里倒是有些能用的人手,不如咱们各带些人,先在这泾阳城里查访一番可好?”张季轻声对马周说道。
马周闻言稍微一想,便点头道:“如今也只好如此了!待某等查到真凭实据,某便立刻上疏!”
薛礼和四名护卫被张季安排跟着马周。张季自己则是带着张大年和四名护卫出了驿舍。
两队人兵分两路,分别朝着泾阳县城南北两个方向而去。
张季去的是城南,这一路的街道上比之前日他们入城事,人倒是多了不少。不过这些百姓一个个的神色不是愁苦就是木然,见到张季他们这几人的询问,也都不怎么搭理。
张季也不着急,离开了街道转身就进了旁边的里坊里。
在这比长安城明显小的多的里坊里,张季再次发挥了他的“钞能力”,用开元通宝做敲门砖,很快便打听到了不少消息。
原来那梁家在泾阳果然很有些势力!
梁家如今当家家主叫做梁奂知,而梁家在泾阳也有数百年的发展了。
梁家不仅在城外拥有大片良田,而且自己还几乎垄断了泾阳四成的粮食买卖。可以算是泾阳豪富了。
而且消息中让张季看出问题的是,那泾阳东城外金阜乡的田地,十之八九都是梁家所有!
综合这些消息来看,梁家和那崔县令沆瀣一气企图移花接木套取赈灾钱粮的事,几乎就是已经板上钉钉了!
此时虽然大唐的农户们都有根据家中丁口分配永业田和口分田,但是此时的熟地好田的数量还是就那么多,而那些世家豪族所控制拥有的也大多都是当地最好的田地。
生产力低下是此时一个大的问题,农户们即使开垦土地,也很难在短时间做到有收成。所以,不少人只能成为这些世家豪族的佃农。
此时的佃农被称为“客户”或是“庄户”,张家庄子上的那些庄户其实也是属于佃农。
梁家控制的田地可比张季他们家要多的多了!
东城外金阜乡,十几个村子,有一多半土地都是梁家的!这梁家真可谓是名副其实泾阳富户了!
临近宵禁时间,张季带着人回到了位于泾阳城东十字街南面的驿舍内。
没过多久,马周和薛礼他们也回来了。
留守在驿舍的曹安已经安排人弄好了饭食,张季便留马周一起用饭,边吃边说两边的情况。
结果,张季和马周分别把自己探听到的消息一说,整个事情便清晰了起来。
前些日子泾阳大雪成灾,县令崔文桓下令泾阳城不许灾民进入!只发下了些许米粮便责令灾民各自返乡。
灾民入不得城,在城外风雪中也耗不住,不几日便都只能离去。
近几日泾阳城才放开城门的管制,百姓们有城外亲族的,也听到了一些消息。说是泾阳西边的几个乡里受灾最重,几乎是人去村空!也有人想去看看,但都在半道上被梁家的家奴给拦了回来。
而那梁家如今控制着城内的粮铺,粮食的价格已经比大雪之前翻了四五番不止!虽然涨了四倍也就是三十余钱一斗,百姓倒也勉强买得起。但是今年可是个大大丰年啊!如此年景,粮价不降反升!而且是涨了四五倍!即使是有了这场雪灾,那这还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那梁家该死!”
马周连碗里热乎乎的羊肉汤饼也吃不下了!
将筷子放在案几上,低声骂道!
“马御史,依某看此时还是要赶紧禀告朝中才是!不如等一下你就写一封奏疏,某也联署,明日一早就安排人送回长安,可好?”张季打定主意对马周说道。
说实话,张季也是恨不得现在立刻就能将那梁家拿下,将那崔文桓收押,将那韩山池撵回去!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啊!
他区区一个七品文散官,再加上马周这个八品的御史,手底下也就自己带来的那二十来个护卫,就想与人家一县之主拿腕子?那不是勇猛,而是愚蠢和不自量力了。
“何须再等一会儿?此刻某便写来!”马周至直接一推碗,起身就回了房间。
约莫一炷香工夫,马周拿着一封奏疏又回来了。
“宣德郎你看看,若是没问题那明日某便送回长安!”马周将手里奏疏递给了张季。
张季接过来仔细看了一遍,别说,马周不仅这一手字写的漂亮,奏疏内容写的也是极为精彩。
不仅如实讲述了泾阳县发生的一切,还将梁家的事情说了。关键是把那崔县令的不作为和无视灾民生死之事,还有户部韩山池的态度都写的非常详细。
“马御史真是用笔如刀啊!好!某这便署名!”张季说着让人取来笔墨,在那奏疏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第140章 宴无好宴
就在张季和马周合计的差不多的时候,忽然有人来报,说是那韩山池和崔文桓请宣德郎和马御史去驿舍前厅。
张季和马周听了护卫的话,都不由心里一惊!
难道自己这打算参劾的事情已经被他们知道了?
不可能啊!
这奏疏上的笔墨还没有干透呢!他们怎么可能知道此事?
何况这个院子里住的都是张家庄子的护卫,都是绝对信得过的!
难不成是那毕海?
不应该啊!
毕海若是和那韩山池、崔文桓一伙的,那自己和马周怎么还有机会出去打听消息呢?
“先不管那么多了,去看看不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吗?”张季最后直接起身对马周说道。
马周点头,将奏疏小心收入怀中,起身便要和张季一起去驿舍前厅。
“郎君,某带人陪你一起去吧?”张大年忽然进来说道。
和张大年一起来的,还有冷着一张脸的薛礼,和一脸愁容的小胖子曹安。
张季冲三人笑笑道:“大年带几人随某去,大郎,三郎你们就暂且在此等候吧。这里是驿舍,应该该不会有什么事的。”
张季和马周来到前院,张大年带护卫守在门外,张季和马周直接进了前厅。
一进前厅,就只见韩山池和崔文桓坐在厅上说话。
见张季和马周来了,两人便起身笑脸相迎。
这等亲切做派让张季和马周都是一怔!
要说韩山池和那崔文桓可是从来没有对两人给过什么笑脸的啊?
怎么这会儿却笑得像是在迎接多年好友一般?
“来来来!宣德郎!马御史!快来坐下!某已经安排人准备了酒菜,今晚咱们就好好饮宴一番!不醉不归啊!哈哈哈哈!”那韩山池笑着招呼张季和马周坐下说道。
“这来了三日了,今日难得崔县令得闲,咱们就聚上一聚。好歹也是同来泾阳一趟啊!呵呵呵!”韩山池捋须笑着继续对张季和马周说道。
张季和马周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酒无好酒,宴无好宴”几个字。
两人也不多说什么,便跪坐在席间。
韩山池和崔文桓也坐了,只见崔文桓一招手,便有人从外面端来吃食和酒水,分别放在四人面前的案几上。
接着四人便开始吃喝起来,其间韩山池和那崔县令都只是一个劲的劝酒,并不说什么正事。
张季的酒量现在自然应该算是不错的了,况且这里喝得是那度数很低的酒。
张季喝得并不多,主要是喝不惯。
可他注意到,马周那家伙却是酒到杯干,喝的毫不客气!
没想到马周的酒量还是不错的啊?
回去刚给他送些醉仙春喝喝,看他还能不能喝得这么豪迈!
“呵呵呵!宣德郎这是喝不惯这浊酒吗?也难怪啊!宣德郎家中的醉仙春那可是天下第一的好酒!此间这浊酒岂能比得上?”韩山池见张季有一口没一口的喝酒,便笑着开口说道。
“哦?那驰名长安的醉仙春竟然是宣德郎家中的啊?哎呀呀!那今日某可是丢丑了!泾阳的这等乡间浊酒拿出来,真是让宣德郎见笑了啊!”崔县令闻言,也忙笑着说道。
“无妨,无妨!某主要是年纪尚小,不好多饮酒的。”张季客气了一句。
“是啊!宣德郎年少有为,十四岁便已是正七品了!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啊!”韩山池笑着恭维道。
“的确啊!某十四岁的时候,还在家中族学闷头读书呢!宣德郎果然是少年才俊啊!不过,马御史也是不凡,监察御史虽然品阶高,可却是被当今陛下看重的职事!马御史年纪正当青春,想必将来升任御史中丞,乃至御史大夫也是指日可待啊!呵呵呵!”崔县令也是一通马屁直接拍了出来。
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
对这句话张季深以为然。
之前这两人对自己还是冷冰冰的不理不睬,甚至是不给什么好脸色看。可这忽然间却开始吹捧起来,这里头要是没有社么鬼,打死张季都不信!
不过,对方既然还没有亮出真是目的,那张季也不会去追问,就这么等着,看这俩货最后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果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那韩山池笑着对张季和马周说道:“听说马御史说,宣德郎你们二人今日去了泾阳西北的三户乡?”
张季心说:“正题来了!”
“不错!某二人今日的确是去了三户乡!”张季点头答应道。
“呵呵呵!宣德郎和马御史,你们不是是看到那些荒废的村子心中有些疑问吗?今日特地请俩崔县令来给二位解释解释啊!”韩山池依旧笑着说道。
崔县令也是脸上堆笑,对张季和马周说道:“其实说起来啊,的确是本县做的不够周全啊!”
张季和马周闻言,对视一眼,都未说话,静静的等着那崔县令的下文。
“大雪成灾后,那三户乡和马口乡的确是受灾很重,也的确是有乡民来到县城外。不过,当时的县城的确是无力收容啊!只得发给了他们粮食,劝其回乡重建家园!毕竟当时某这个县令不仅仅要为他们两个乡负责,还要考虑到泾阳县城和其他乡里的百姓啊!咱们总不能为了两个乡的几千乡民,就忽视了泾阳全县六万多百姓吧!那可是因小失大啊!”崔县令说的口沫横飞,情真意切!眼中隐隐有泪花闪烁!
这特么绝对是影帝级别的演技啊?
若不是张季庄子上就有这泾阳的灾民,恐怕就真信了他的鬼话呢!
真是“人生在世,全靠演技”!
难怪人家三十多就已经是一县父母官了,敢情有这么好的演技傍身啊?
只见那崔县令掏出丝帕擦拭了一下眼泪,继续说道:“本县本来是打算着,等县城和其他乡里都安顿好了,就派人带着钱粮物资去三户乡和马口乡,帮着乡民一起重建屋舍,度过此冬的。可是……可是谁料想,等某这里腾出手来时,三户乡和马口乡的那些刁民们,竟然去了长安!唉……是某救灾不力!治下不严!呜呜呜呜……”
崔县令说着说着刚竟然又哭了起来!
只见他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一开始哭的还算斯文,后来干脆嚎啕大哭起来!
张季彻底被这货给弄的傻了眼了!
你特么的脸还要不要了啊?
你这么哭真的很丑的,你丫自己不知道吗?
“啪!”
忽然一声脆响!
惊得厅内几人都是一愣!
就连那正在泪雨磅礴的崔县令也一下子止住了哭声!
“无耻!真是无耻!你竟然能把自己有意为之的过错,说成是无心之失!你竟然还说那些灾民是刁民!某到先问问你,你良心何在?你还是不是大唐的官员?”
只见马周猛地一拍案几站起身,指着那崔县令大声喝道!
马周此言一出,屋内韩山池和崔县令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马御史,好歹大家都是同朝为官!说话还需留几分余地!你如此这般毁谤崔县令,就不怕老夫参劾你吗?”韩山池脸上的笑容不见了踪影,只听他阴测测的说道。
“参劾于我?哈哈哈哈哈!”
马周闻言仰头大笑!
张季忽然觉得,马周站在那里,身上散发出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势来!
不愧是未来的名臣啊!
心态果然是够稳啊!
“你尽管去参劾吧!你看看某会不会怕!实话告诉你,参劾你们的奏疏某都已经写好了!就等明日一早便会送回长安!某倒要看看,是你参劾得了某,还是某参劾得了你们!”马周站在厅中,负手而立,高傲的扬起头颅,正气凛然的说道!
张季差点没被马周这话给活活气死!
我勒个去啊!
这话也能在这里说吗?
稳?
算了!算了!
某收回刚才的话!
这哪里是稳啊?
这分明就是一个坑队友的坑货啊!
第141章 撕破脸
韩山池和崔文桓闻听马州的话,脸色俱都是大变!
两人此时眼中恨意此刻已经不加掩饰了!
韩山池和崔文桓也都暗暗心惊!
还好自己今晚请吃酒宴及时啊!
这要是到了明早,那参劾奏疏就送出去了!
到时候可什么都晚了!
韩山池和崔文桓两人心中大呼庆幸!
同时看向马周的眼神中充满了恨意!
“马御史!你这般做……过了吧?”韩山池捋着胡须阴测测的说道。
“崔县令不过是为了泾阳大多数的百姓,才有些疏忽那些刁民!你如今却是不顾事实,就要上疏弹劾!你还有没有一点同僚之意?你如此做就不怕今后官员们对你冷眼相看吗?”韩山池继续说道。
可是,他这话却是更加让马周下定了参劾的决心!
“同僚之意?官员们的冷眼?难道这些在你韩郎中郎眼里,比起那些灾民,比起大唐百姓来还要重要吗?你们倒是给某说说,泾阳梁家是怎么回事?”马周厉声喝道!
听马周提到了梁家,韩山池和崔文桓的脸色一下子就精彩了起来。
张季在一旁看的清楚,此时他更加确定,梁家与这两位绝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与梁家又有和干系?梁家时代乃是我泾阳大族,为泾阳修桥补路的善事做了不知多少!你们难道还要诬陷此等良善人家嘛?”崔县令脸色不善的对马周和张季说道。
“哼!”
马周冷哼一声,正要再开口,张季却先开口道:“哦?良善人家?某倒是要请崔县令解释一下,梁家金阜乡受灾并不算重,为何此次赈灾钱粮却大多要给了金阜乡?”
张季也清楚,自己与马周乃是一伙儿的。此时即使他说软话,甚至装孙子,都改变不了这个他们是一体的事实。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陪着马周这个坑队友的家伙一起硬怼一场呢!
起码是图了个痛快!
“金阜乡受灾重不重,本县心中比你们清楚!那赈灾钱粮在泾阳如何分派,那也是本县职责之内之事!不劳你等操心!你们只需要做好交接便是!”崔县令干脆收起了之前那副假模假样悲天悯人的形象,有些撕破脸的说道。
韩山池也沉着脸说道:“崔县令乃是出自清河崔氏!此等世家子弟又岂是你等寒门出身之人可以诋毁污蔑的?再说了,不过是区区一些不听从安排的刁民罢了!难道你们是想为了那些刁民,便与清河崔氏,与大唐的官员为敌吗?”
怪不得那崔县令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呢!原来是清河崔家子弟啊?
清河崔氏,当今五姓七宗中的世家大族。
若是在平时,张季还真是懒得去招惹这些自以为高贵的不得了的家伙。
可是,今日这可是涉及到了原则问题!
张季自认自己不是什么品德高尚,志存高远的人。但是,即使是小人物,那也有自己的底线!
作为“过来人”的张季,他是绝对无法忍受这些视百姓性命如草芥的官员!
百姓何其无辜?竟然会摊上这等的官员?
张季目光中利芒闪过!
“就凭你们俩,就以为自己能代表天下士族和官员?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崔县令你主政一方,代天子牧民,可你的作为却是将泾阳百姓视作草芥!更是与泾阳豪绅沆瀣一气,企图对赈灾钱粮动手脚!你真以为别人都是瞎子,傻子吗?”
张季冲着崔县令说罢不等他回应,又看向了韩山池。
“韩郎中你身为户部员外郎,虽不是主管具体事务,可也是拿着朝廷俸禄的六品官.此番你来到泾阳本就是代表朝廷赈济在灾民的!可你呢?心中毫无怜悯之心,一口一个‘刁民’!在你心中我大唐的百姓就是刁民吗?”
张季来在马周身旁,与马周对视一眼道:“虽然某二人官卑职小,可是,某等心中却是上有天子,下有百姓!道不同不相为谋!吾等羞于你二人为伍!告辞!”
张季说罢,也不去管韩山池和崔文桓的反应,一把扯起马周就快步走出了厅堂!
厅外张大年早已听到厅中几人的争吵之声,他已经和几名护卫手握腰间刀柄在等号令。
只见张季拉着马周冲出了前厅,张大年正要开口,张季低声道:“回咱们院子!”
张大年闻言也不多说,直接和护卫们一起,护着张季和马周就回到了他们在驿舍中的院落。
薛礼和曹安以及众护卫,见张季几人脸色肃然,都觉察到情况有些不对。
众人进了屋,张大年去安排护卫小心值守。
“四郎,怎地了?”曹安急忙上前问道。
张季便将方才前厅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啊?这就……撕破脸了啊?”小胖子闻听顿时脸色有些不好,忙又说道:“四朗,要不咱们现在就走吧?谁知道那崔县令会不会对咱们下黑手啊?”
旁边薛礼闻言也点头道:“三郎说的也有些道理,只是,现在已经天黑宵禁,城门应该也关了,却是没法子走了!”
“今夜大家多做防备!只要等到天明,咱们就出城回长安!”张季冷声道。
“那……那咱们那八千贯呢?”小胖子曹安在一旁支吾道。
“这等时候就莫要去管那些钱了!”薛礼板着脸说道。
冬夜里,寒风刺骨。
薛礼和张大年带着护卫们分批在院中巡视。
张季和马周还有曹安,则是在屋内守着,几乎一夜未睡。
直待到天明,一夜平安无事。
虽然这一晚是没有发生什么事,但是此地是不能再待了。此间事必须尽快告知长安知道才行!
张季他们到了城门打开的时候,便全部轻装简骑从驿舍迅速离开!
一行人疾驰出了泾阳南门,并未遇到任何拦截。
这就有些不对劲了!
“四郎,虽然咱们现在是出了城。可某总觉得他们不会这么轻易放咱们回长安的!”薛礼骑在马上,顶着烈烈寒风,对着张季喊道。
“大家小心些!派人去前头探路!”张季点头回答。
张大年立刻派出了四名护卫,分作两拨去了前头探路。
一行人就这样向南疾驰了小半个时辰,当来到一处道路转弯处时,张季他们忽然看到,先前派出去的四名护卫,竟然在向这边策马疾驰!
而他们身后一里之外,有二十多骑正在追赶!再后头还有五十多人也在向这边奔跑!
回来的四名护卫中,有一人肩头还插着一支箭矢!
这显然是被人埋伏了!
追赶的些人俱都青布蒙面,有几个手持弓箭,其余手中俱都是明晃晃的长刀!
这特么就是奔着杀人来的啊!
那四名护卫转眼间就来到了张季等人面前!
“郎君!有埋伏!”护卫大喊道。
张季示意先将四名护卫救下,薛礼则是在仔细的观察着一点点靠近的那些人!
“郎君!咱们……”张大年开口询问道。
“杀过去!”张季咬着牙说道!
此时张季也清楚,这怕是那泾阳城里派来拦截自己的人马!
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狡猾!
不在泾阳县城内动手,是怕动静大了,瞒不住人。
所以这才提前安排人出城,在这路上拦截!
自己这些人要是在这里出了事,他崔文桓顶多也就是个境内不安宁的失察之罪。
真是好算计啊!
这时候只有硬着头皮冲过去,那才会有一条活路!
张季不知道对面那些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但从他们能有马匹和武器,拥有弓箭和长刀这些来看,绝对不是普通人!
此时的张季心中有些紧张!
这是他两辈子来第一次遇到这种生死时刻!
要说不怕不紧张,那绝对是在骗人!
张季自认自己不是那种神经粗大到这种时候还无所谓的人。
但此时只能拼死一搏!
张季抽出横刀,正准备大喊一声就冲上去的时候,却别薛礼拦住了!
“四郎!不可硬冲!”薛礼连忙说道!
第142章 男儿当杀人
张季正要冲出去,被薛礼拦住,重新拉住了马。
“四郎,他们人多势众,而且有弓箭!硬冲损失太大!”薛礼忙说道。
“那要怎么做?”张季也忙问道。
“转身!向泾阳县方向去!”薛礼斩钉截铁的说道。
张季心念一转,立刻明白了薛大郎的意思!
是了!此时距离泾阳县不算远,若是返回泾阳县城,这些追杀的人绝对不敢明目张胆冲到泾阳县城杀人!
“回头!”张季大喊一声,便带头拨转了马头!
“齐猛,你怎样?”张季又冲着那个肩头插着一直箭矢的护卫喊道。
“郎君,俺没事!”那齐猛咧着嘴露出了一个笑容。
张季见他不像有大事的样子,便点点头,带人开始向着泾阳县疾驰!
后边追击的那些人本来还压着马速,等着张季他们冲过去。
可是却只见张季他们不进反退!反而转身向着泾阳县城方向去了!这下子他们就失算了,只能也是打马加速追了上去!
张季他们又策马疾驰了半柱香时间,张季便觉得自己胯下马的速度开始慢了下来!
之前从泾阳出来已经疾驰了小半个时辰,这又转身跑了这么久,马的体力已经开始有些不支了!
张季他们骑得这些马虽然不错,但都不是真正的战马。这么长时间的疾速奔驰已经快要达到它们的极限了。
张季在马上扭头向后看去,只见那些追击的马匹越来越近了!
人家是以逸待劳,在那里等着自己这些人呢!这时候自然还有余力!
张季眉头紧皱,他看到追上来的只有那二十多骑骑马的,其余五十多步卒都被甩的没了影子!
“大郎!这么下去马坚持不了多久的!咱们杀回去吧!”张季扭头冲着身旁薛礼大声喊道!
薛礼显然也感受到了坐下马的情况,扭头看了一眼身后,对张季大喊道:“好!”
说着,薛礼和张季高高抬起手,众人减速,策马转身!
“大年!护住你家郎君!”薛礼抽出长刀,对着张大年喊了一声,便带头向着追击而来的二十多骑冲了过去!
众护卫也纷纷抽出长刀,紧随在薛礼身后,向着那追来的二十骑冲了股过去!
张季也想冲!
可是,他却被张大年带着一名护卫在左右紧紧护住!
张季眼睁睁看着肩膀上还插着一直箭矢的齐猛都冲到了自己前头!
“闪开!”张季大喊道。
他的眼睛开始发红!
眼前的场景让给他体内肾上腺素疾速飙升!
“杀!”
此时薛礼带着护卫们已经和追来的那些人碰撞在了一起!
只见薛礼一声大喝!
手中横刀向着对面马上那个蒙面人自上而下斜劈而下!
对方蒙面人同样爆喝一声!
双手持刀向上格挡!
“嘡!”
两刀相碰,火花隐约可见!
薛礼劈下的刀被对方的刀架住!
但是,薛礼的力量绝对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天生神力更不是随口说说的!
那蒙面人虽然举刀挡住了薛礼的劈砍,但是,薛礼横刀劈砍巨大的力量,让他只觉得双手一麻!手中刀竟然被薛礼的刀带着继续向着他的脖颈处劈下!
“噗!”
“噗!”
“嘭!”
两声利刃入肉的声响响起!
第一声,那是蒙面人自己手里的刀,被薛礼横刀巨大的力量给直接压进了他的肩膀里!
那第二声,则是薛礼的横刀直接劈断了那蒙面人的脖颈!
一蓬鲜血喷起丈许!
第三声响,是那蒙面人的无头尸首坠落马下,一腔鲜血便泼洒在了地上洁白的雪地里!
与此同时,跟上来的其他护卫们也都与那些蒙面人交上了手!
这次跟来的二十名护卫,几乎都是跟着张大年从西域回来的。
这些人本就是当初陈镇调教出来最好的一批青壮,身手自不必说。而且又有了往返西域这一年的生死历练。所以,如今这些人,已经是真正经历过生死,参加过战斗,也亲手杀过人的厉害角色了!
而那些蒙面人,看起来倒是声势不凡。可一和张季这些护卫交上手,那就高下立判了!
这一回没有人留手,明晃晃的横刀全都直奔着蒙面人的要害劈去!
一时间白雪覆盖的道路,被不断喷洒的鲜血给染红!
喊杀声!惨嚎声!尸体或残肢断臂落地声!次此起彼伏!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在张季看来,也就是那么一眨眼的工夫,薛大郎就已经将对方一人斩于马下!
再一眨眼,护卫们便和那些蒙面人战在了一处!
雪地上的尸首、残肢,还有那洁白白雪地上殷红的有些刺眼的鲜血,这些都让张季内心最深处的那份野性迸发了出来!
“啊!杀!”
张季红着眼一声大喝!
双腿猛地一夹马腹,坐下那匹马骤然加速,向前猛地窜了出去!
护在他身旁的张大年和另一个护卫一见,再打马追去,却已经落下了半个马身了!
张大年急忙催马向前,可就在此时,一名左臂上挨了一刀的蒙面人,也许是逃命,也许是无心,不知怎地就绕到了张季面前!
张季此时早已经忘却了之前的紧张和惧怕。
他现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了眼前任何一个阻挡住自己的蒙面人!
那蒙面人虽然受伤,但是战力未失。
当他看清自己前面尽然是一个十四五的清秀少年时,似乎又涌起了战意和凶狠!
“杀!”
那蒙面人大喝一声!
举起手中长刀便催马向着张季冲来!
而张季也是大喝一声!举刀迎了上去!
他身后的张大年魂都快被吓飞了!
自家郎君这是要干啥?
对方虽然受伤,可那毕竟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
自家郎君这样冲上去,是去送死的嘛?
万一郎君要是有点什么意外,不用别人,他张大年自己就没脸活着去见大小娘子、自家阿耶、以及张家庄子上的所有人了!
“郎君,小心!”
张大年心急如焚!
但一时间却又无法追上去,只能大声提醒!
可是,他的提醒张季压根就没有听到!
在此时张季眼中,只有面前那持刀蒙面人!
耳朵里听到的,也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砍掉他的脑袋!
蒙面人的刀先劈出!
直奔着张季的脖颈而来!
而张季,下意识的侧身闪避!
身体在马上测倒同时,手中横刀横着挥了出去!
只听那蒙面人一声惨呼!
张季的横刀在他的肋下横着划开了一条血口子!一下子鲜血便涌出,浸透了他身上的绵衫!
蒙面人心中后悔!
他知道自己大意了!
只因为看对方是个十四五的少年,身材也只能算是清秀!
可是,眼前的现实告诉他,这个少年,并不是他想象中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胆小娃娃!
从他躲避,再到出刀,还有出刀的角度,这些都能看出,这绝对是一个练过的!
蒙面人肋下虽然被化开一条大口子,但并不致命!
巨大的疼痛让他冷静了下来!
蒙面人侧转身,再次向着张季劈出一刀!
此时二人的马匹已经交错!
两个人的距离非常的近!
张季看到了对方向自己劈来一刀,但是,他却没有挥刀格挡!而是向着那蒙面人的脖颈,用尽全力也挥出一刀!
跟在他身后的张大年见状吓得神魂皆冒!
这是什么招式?
这是以命换命的拼命打法吗?
张大年一咬牙!
手持长刀向前用力一掷!
长刀脱手而出,向着那蒙面人猛然刺去!
张大年就紧跟在张季身后,他距离那蒙面人也就一丈距离。
“噗!”的一声响!
张大年投掷出去的长刀,直接刺进了那蒙面人的右胸!
就在蒙面人因为突如其来胸口的疼痛,手里劈下的长刀滞了一滞、
也就在此时,张季的横刀直接劈在了蒙面人的脖颈上!
“噗!”
鲜血喷涌!
一颗首级高高飞起!
张季看到眼前这一幕,心中上过四个字“我……杀人了!”
第143章 血衣入皇城
看着眼前跌落马下蒙面人的尸体,张季有点缓过味儿来了!
自己这是真的杀人了啊!
虽然身体没有传说中那种想要呕吐的感觉,但是心口憋闷的厉害。四肢也似乎有些僵硬,活动也不那么灵活了。
整个人呆愣愣的,满脑子都是“我杀人了”这句话。
“郎君!”
张大年来在张季马旁,大声呼唤。
张季一个激灵,双目中渐渐又有了神采。
“郎君,你臂膀受伤了!某给你包一下吧!”张大年看着张季的左臂,一脸要哭的模样说道。
张季扭头看了下,自己左边肩膀下的袍袖,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应该是方才闪避时被伤到的。
“咝……”
这时候张季才感觉到胳膊上传来的剧痛,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
此时再看薛礼他们那边,追来的二十余骑几乎全灭。只有两骑追在后面的,一看形势不对,转身打马逃了。
而张季他们这边,有七个护卫受了伤,还好伤的都不算重,包扎一下即可。
要说起来,张季自己胳膊上的伤都算是重的了。
“郎君,这些家伙看起来挺凶!可谁知道这一交手才发现,都是些样子货!根本经不住咱们杀啊!哈哈哈哈!”护卫中有人大声的笑着说道。
此时后面的曹安,马周还有马周的仆人也催马赶了过来。
“四郎……你……你……你杀人了!”小胖子曹安声音有些发颤的对张季说道,看向张季的眼神也是有敬佩有敬畏。
“宣德郎,没想到你竟然如此血勇!果真是年少有为的好郎君!某服气!”马周却是一脸艳羡的大声赞道。
“四郎,你真厉害!某不如你!四郎……你和以前真的不同了……你……变了……”小胖子那熟悉的幽怨声音让张季觉得自己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那句“你变了”这回倒是没觉得有那么“毛骨悚然”了。
“郎君,咱们接下来是去泾阳,还是回长安?”张大年给张季包扎完伤口后问道。
薛礼此时也来到了张季身旁,说道:“跑了两个,其余的没有活口。刚才搜检过哪些尸身,没什么线索。但是可以大致肯定,这些人不像是军卒。四郎,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张季点头,他忽然有一种更加深刻的感觉,自己真的是身边这些人的主心骨。
所以,绝对容不得他有半分的懦弱、退缩、恐惧。
“刚才某看到后面那些追咱们的,也就剩下五十来个没有骑马的家伙了。咱们一路杀回长安去!如何?”张季想了想对着众人说道。
曹安和马周没有做声,薛礼和张大年以及众护卫则都齐声答应。
一行人收拢了那些贼人的马匹,一人双马,再次向着南边长安方向策马而去。
道路被积雪覆盖,虽然已经被行人车马压实了,可这样反倒不怎么好走。
之前打马狂奔,那是因为有人追击。此时众人的速度就放缓了许多。
一路向南,路上却是没有再遇到之前追击的那些人。应该是逃走的那两骑告诉了前方的消息,所以都跑了。
回长安这一路的速度比来的时候快了许多,毕竟没有了那些拉着钱粮大车的拖累。
过了中午时分,一行人便进了长安城。
张季让薛礼和张大年带着护卫先去醉仙居,该治伤的治伤,该休息的休息。而他自己则是和马周一起去了皇城。
验过身份鱼符,张季和马周便进了承天门。
两人风尘仆仆,尤其是张季身上的血衣,在皇城里格外的显眼。
马周去寻自己上司上奏书,而张季却是直接去找魏征。
自己去泾阳的事情,老魏算是脱不了干系,此时不找他找谁?
“宣德郎,你这是怎么了?”
老魏在值房里听动静,一抬头看到了迈步进屋身上带血的张季,顿时被吓了一大跳!
老魏直接从椅子上站起身上前问道。
张季也不废话,直接把在泾阳的所见所闻,以及他们今日返回时遇到截杀的事情给老魏说了一遍。
“岂有此理!简直就是丧心病狂!那些截杀你们的人,不是崔文桓安排的,就是那梁家安排的!一群该死的畜生!走!老夫这就带你进宫去见陛下!”
老魏听罢直接火冒三丈!
一刻也不犹豫,直接就要拉着张季进宫。
“哎呦!”
张季左臂被老魏拉扯,扯动了伤口,疼的他呻吟了一声。
老魏听了张季的这一声痛呼才反应过来,人家这还带着伤呢!
“没事吧?进了宫里让尚药局的医官给你瞧瞧!”
老魏带着张季进宫,张季的模样让皇宫的侍卫们都吓了一跳!
不过有老魏在,却也没人多说什么。只是验过身份后便放了二人进宫。
当老魏带着张季到了两仪殿的时候,李二陛下还没到。
先赶过来的却是张士贵。
作为右屯卫大将军、玄武门长上,这座皇宫守卫部队的最高指挥官,他的消息自然是非常灵通的。
“四郎,你这是……”张士贵见到张季的模样也是吓了一跳!
好好一个倜傥少年,此刻却是一副狼狈模样!
幞头也歪了,衣衫也散乱还有血迹,尤其是那左臂的袍袖,几乎被鲜血染透。
这样子跟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也没多大区别!
“伯父,小侄无大碍!”张季先是施礼报了个平安,正待要再说那泾阳的事,李二陛下就到了。
李二陛下见了张季,眉头立刻皱起!
“怎会弄成这样?快传医官来!”李二陛下直接下令道。
“说说吧,怎么回事?”李二陛下走到桌案前坐定,又皱眉开口问道。
张季便将自己去泾阳,前后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张季刚刚说罢,张士贵忽然对着李二陛下躬身施礼道:“陛下!臣请彻查泾阳之事!怕是其中还不止这么简单!竟然有人敢派人截杀朝廷官员,这可是如同谋反啊!臣侄年幼,却遭此难,于公于私,臣恳请陛下主持公道!”
魏征也开口道:“陛下,如果事情真的如宣德郎所说这般,那泾阳恐怕真的要好好查一查了!还有户部也要查!不知道究竟还有多少三省官员与地方上私相勾结?如果长此以往必有大乱!”
老魏的话说的可比张士贵说的重多了!
直接上升到了国家稳固的层面上了。
李二的眉头已经皱成了一个川字!
“陛下,监察御史马周有奏疏呈上!”殿门外一个内侍的声音传来。
李二陛下摆摆手,洪允便立刻去取了奏疏来。
打开一看,奏疏里所说的与张季刚才的话一般无二。
李二陛下的面色愈发的难看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就在长安边上的泾阳县,竟然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他原以为这次的雪灾来势凶猛,地方官吏措手不及,因而处置不当也许是有的。
所以才会有灾民来到长安城外求生。
可是,在听了张季的话和看了马周的奏疏之后,他才明白,这哪里是什么措手不及?哪里是什么处置不当?
这分明就是尸位素餐!这分明就是无视百姓生死!这分明就是在挖他李唐王朝的根基!
李二陛下其他方面先不说,在对待百姓的态度上,他可以算得上是一位仁君。
要不然他后来也不会总是念叨和强调“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话了。
无论李二陛下这样做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态度是明打明的摆在那里了,而且老百姓也因此得了实惠。
可以说,这也是李二陛下登基以来一个重要的施政方针。
如今却有官员无视百姓生死,这不是挖他的根基是什么?
“此等庸官!贪官!简直就是该死!清河崔氏族人又如何?将我大唐百姓视作草芥,那他就该万死!”李二陛下终于忍耐不住了,顿时勃然大怒的大声吼道!
“去找了相公们来,此事绝不能轻易放过!”李二陛下对着洪允说道。
第144章 李二的底线
不多时,温彦博、房玄龄、王珪等大佬们来到了两仪殿。
此时尚药局的御医已经在偏殿替张季处理和包扎好了手臂上的伤,但是衣衫却是没有换。众位大佬见了张季的模样,也都纷纷大吃一惊!
此时马周也被召来殿中,便又由他将事情讲述了一遍。
诸位重臣们听罢,纷纷也皱起眉头!
都看向了一脸怒气的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心中的愤怒谁都看的出来!
也难怪,从贞观初年直到去年,没有一年不出事的。
今年好不容易灭了东突厥,天下太平,庄稼丰收,本以为今年能够就这么愉快的收官了,可谁知道临了来了一场雪灾!
这些就已经让李二够糟心的了!可谁知道现在又出了地方上谎报、瞒报的事情!
而且,还有人敢截杀朝廷官员?要知道,出事地点距离长安可不到百里啊!
这事情要是细细想来,真的让人毛骨悚然!
这是何等的大胆?
那些蒙面人有究竟是何方的贼人?
这是要造反的节奏吗?
这些事情如何不让李二陛下心中怒火升腾?
只见房玄龄开口道:“陛下,泾阳之事定要严查!如果是真的,决不可姑息!”
“陛下,还有那泾阳梁家,竟然在地方上勾连官员一手遮天,也要好好查!”温彦博也开口说道。
魏征上前一步施礼道:“陛下,臣愿去往泾阳!”
李二陛下看了看魏征,又看了看自己的这些重臣,点点头道:“好,那便由魏卿去一趟!另外,再派人去其他几县,一并仔细访查赈灾之事!”
此时旁边一位六旬年纪,身材雄壮,相貌威武,一直都未开口的老臣忽然道:“陛下,此事不妥!”
两仪殿中众人的目光顿时全都投在了这个老者身上。
“药师,有何不妥?”李二陛下问道。
张季有些奇怪,李二陛下这样被臣子怼了一下子,竟然没有生气?
按照张季对李二陛下那表面大度实则小心眼性子的了解,如果是自己这么的跟李二陛下唱反调,那一定会挨收拾的!
即使明面里没什么,背地里李二陛下也肯定不会饶过自己。
“陛下,老臣以为,此番前去泾阳,应该派大理寺的人与宣德郎和马御史同去。毕竟大理寺才有真正通律法、掌律令的人才!而且,此次需安排一支军伍随行。毕竟有人能够出六七十人截杀宣德郎与马御史,想必胆子已经是大的没了边了。说不准此次依旧会故技重施,对宣德郎和马御史下手。”那老臣淡淡的答道。
李二陛下闻言,脸上露出了笑容。
“呵呵呵呵!不愧是平灭突厥的李药师!所言有理!那也不必劳烦相公们调动十六卫了,就让百骑中那些元从禁军子弟们随着去一趟泾阳!就当是历练了!”李二陛下点头说道。
张季的注意力此时却是放在了那个魁梧老者的身上。
平灭匈奴的李药师?
谁呀?
哎呦喂!
这老者竟然就是李靖!
竟然是哪吒他爹……呸呸呸!错了!
竟然是大唐军神啊!
张季偷眼仔细打量李靖,只见他六旬左右的年纪,却是精神矍铄。身材雄壮,面相看起来却像是个和蔼慈祥的邻家老者,丝毫看不出这位在战场上那杀伐果决的军神风采。
“至于大理寺的人选……就安排大理寺少卿孙伏伽去吧!”李二陛下沉思一下又说道。
各位宰辅对此没有异议,变这么定了下来。
君臣又商议了一阵,最后决定,明日一早,魏征便带着八十名百骑和张季、马周一同再次前往泾阳。
张季出了皇城,并没有直接去醉仙居。而是先回了群贤坊家中,收拾了一番,换了绵衫,才去了醉仙居。
张季到了醉仙居,在后院迎接他的,是已经哭成泪人的张漱姐妹。
裴明礼站在张漱身旁,看到张季他面上的忧色也无法掩饰。
张季看了裴明礼一眼,没有说话。不过还是点点了点头。
“四郎……”
“哥哥……”
张漱和小丫头玉娘齐齐向着张季喊道。
张季忙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阿姐,玉娘,我没事!真的!不信你们自己看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咱不哭了行不?”
张季虽然来的路上就预料到自家阿姐和妹妹会有这么一出,可是这亲眼见到亲人哭的泪眼婆娑的,心里那种滋味还是难受的紧。
“哥哥真的没事的!来,玉娘!到哥哥这里来!”
张季决定还是先哄好小丫头,然后再劝阿姐。于是便拿出一个红色的棒棒糖,蹲下身对小丫头玉娘说道。
红色的棒棒糖是山楂糖,张季按照后世棒棒糖的样子让人做出来的。这也是小丫头玉娘现在的最爱。
可是,这屡试不爽的一招这次却失去了作用。
小丫头擦了把眼泪,虽然收了哭声,但是看向张季的眼神却是有些怯怯的。
“怎么了?这不是你平日最爱吃的棒棒糖么?怎么,今日不想吃了啊?”张季将手里的棒棒糖晃了晃说道。
小丫头一脸的纠结,最后开口说道:“想吃!可是……可是今日哥哥有些……有些吓人!”
张季可是先回群贤坊家中,好好收拾了一番才来醉仙居的。
而且还从里到外换了衣衫。就是怕吓到自己的阿姐和妹妹。
可现在小丫头的表现让张季突然想起了什么!
哎呀!
难道是因为自己今天杀了人?身上有了那什么……煞气?
听说小孩子在这方面感觉最是敏锐,难道真的是这样的吗?
自己真是大意了!
这要是吓到了小丫头该怎么好啊?
张季正在为自己身上可能存在的煞气惊扰到了小丫头而自责时,小丫头却是一咬嘴唇,迈步跑了过来。
“哥哥,玉娘想你了!”
小丫头扑进了张季的话里,声音糯糯的说道。只是还带着些哭腔。
张季将小丫头抱起来,在她粉嘟嘟的小脸蛋上亲了一下,又将棒棒糖塞进了她手里。
只要自己的家人给自己这种温暖,那自己还怕什么呢?
什么煞气?无所谓啦!
“像什么样子?玉娘,赶紧下来!”张漱脸上还带着泪,却是在开口教育小丫头。
小丫头不情不愿的从哥哥怀里下来,看起来她对自己阿姐还是挺怕怕的。
张季见阿姐也停了哭声,就忙上前对着张漱施了一礼道:“让阿姐担心了!是弟弟我的罪过!在这里给阿姐赔罪了!”
张季这么正儿八经的给张漱一施礼,张漱反倒不好再继续哭下去了。
“你自己也知道让我们担心了啊?你说说,你若是有点什么事,我可怎么给阿耶阿娘交代?”张漱瞪了张季一眼责怪道。
张季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看着张漱说道:“有阿姐在家为我担心,我必定不会有事!嘿嘿!”
看着弟弟嬉皮笑脸的模样,张漱摇摇头,伸手在张季脑门上点了一下!
“你呀!就是个不省心的!赶紧进屋吧,外头冷别冻着!”
张漱说着就牵起了小丫头的手,又看了裴明礼一眼,然后转身进了屋。
张季知道,自己阿姐这一关算是过了。
进屋说了会儿话,才知道老管家忠伯去了庄子上。
张季心说难怪没见到人。
张季心中也是一阵庆幸!
幸亏自己提前交代了张大年和护卫们,不许说出自己杀人和受伤的事。
要不然阿姐和妹妹还不得担心死啊?
还有这老管家,要是知道自己受了伤,一定会责怪张大年保护不力,非得收拾他一顿不可吧?
正想着,薛礼和曹安,还有张大年便来了。
“大年,大伙都怎么样了?那个齐猛不要紧吧?”张季忙向张大年询问道。
第145章 孙伏伽
“郎君不用担心,大家都没事!齐猛那个货只是肩头中了一箭!已经找医者看过了,没有什么大碍!其他人也都没什么事。”张大年回答道。
张季看了张漱一眼,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道:“明日一早,我还要跟大理寺少卿,还有马御史,再去泾阳。”
张季此话一出,张漱的脸色立刻就晴转阴了!
“四郎,你不过是个七品的文散官,又没有职事,为何泾阳之事非要让你去呢?别人去不行吗?或者在家过了冬至日再去不成吗?”张季幽幽的说道。
张漱虽然不是那等不明事理的人,可是在看自己弟弟的问题上,他就是一个担忧弟弟安危姐姐。
“阿姐,这是陛下的意思。不过你放心,这次可是有百骑跟随,一定不会有事的!”张季忙解释道。
“漱娘,既然是陛下的意思,那四郎也不好违背。况且还有百骑跟随,你就不要太担心了。”裴明礼在一旁开口劝道。
张季白了这家伙一眼!牙有些痒痒!
哼!
真是个讨厌的家伙!现在竟然连“漱娘”都叫上了!
“郎君,明日某还是带护卫们随你一同前去!”张大年在一旁说道。
“某也去!”薛礼板着个脸开口道。
“四郎,明日某也去!”小胖子曹安也忙说道。
张季看着几人,笑笑道:“受伤的就别去了,留在家里过冬至吧。”
张漱见大伙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嘱咐张季要小心。
张季带着薛礼和曹安、张大年回了自己的屋子,关上门让三人坐下,说道:“明日再去泾阳,咱们可要做好防备!虽然这次有百骑一起去,但咱们总不能全靠着别人吧?自己的安危还是把握在自己手上才好!”
张季说罢,三人都点头。
“郎君,明日咱们能带上的护卫只有十二人了。是不是有点少?要不明日一早某去庄子上再带上些人?”张大年开口说道。
张季却是摇摇头道:“不必了,明日一大早就要出发,来不及。某说的做好防备,是要咱们心里一定要多个心眼。事事多做防备,不要落入别人的圈套!再说凭你和大郎的身手,再加上十二个护卫,只要那崔文桓不是要造反,咱们就不会有太大危险!”
次日一大早,张季便带着薛礼、曹安、张大年,以及十八名护卫出发了。
原本那二十个护卫全部都要跟着去的,而且还是非去不可,不去不行的那种!
张季最后实在没法子,只能强行让伤了手臂,挥不得刀的两人留下,自己带着其他十八名护卫出发了。
张季骑在马上,看着肩头包着麻布,正冲着自己呲着牙直乐的齐猛,真想把这个大个子给撵回去!
来到开远门,张季远远便看到了一队人马。
即使是在这大冬天寒冷个刺骨的清晨,那一队人马也是一个个身姿挺拔,器宇轩昂的骑乘在马上!
他们身上的五色披风在清晨冬日的照耀下格外显眼。
想必这便是那传说中的百骑了吧?
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张季来到队伍前,便看到了马周。
“稚禾!快来见过孙少卿!”马周也看到了张季,冲着他挥手说道。
张季忙上前下马,马周便领着他来到一位约莫四旬年纪,清瘦短须,神色肃然的官员面前。
“见过孙少卿!”张季知道眼前便是那大理寺少卿孙伏伽,便忙叉手施礼道。
孙伏伽打量了张季一番,也不废话,直接开口道:“人齐了,那就出发!”
于是两队人马合在一处,便出了开远门向西北方向而去。
对于孙伏伽的这态度,张季有些弄不懂。
于是,他便和马周落后了些,细细打听起孙伏伽的事情来。
这一打听不要紧,原来这孙伏伽还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马周悄悄告诉张季,这位大理寺少卿孙伏伽,前隋的时候曾经做过万年县的法曹参军。督捕奸盗、审理讼狱,颇有政绩。后来归顺了大唐后,又在武德五年参加科举,状元及第!成了大唐开国以来的第一位状元!
如今已是官拜从四品上的大理寺少卿了!
大理寺就是大唐的最高法院,而大理寺少卿就等于是大唐最高法院的副院长!这个级别绝对是不低!
张季暗暗点头,看来泾阳灾情弊案和自己跟马周被截杀的事,真的是触动了李二陛下的底线了!
要不然也不会派孙伏伽前往泾阳。
张季对于孙伏伽刚才的冷淡随即也释然了。
人家可是搞法律的,又是大唐最高法的副院长。骨子里透出来的那种疏离感就可以理解了。
正想着,一个大理寺评事催马过来。
“宣德郎,马御史,孙少卿请二位过去。”
张季和马周对视一眼,便跟着那评事向前赶上了孙伏伽。
“你二人再将泾阳的情况说一遍。”孙伏伽说道。
张季和马周便又将泾阳的事情说了一遍。
孙伏伽听罢眉头微蹙,似乎是在沉思。
“孙少卿,小子倒是有个主意,你看如此可行么?……”张季忽然开口道。
孙伏伽听了张季的主意,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笑容!
“宣德郎,你这是要把泾阳那些富户都坑了啊?”孙伏伽笑着道。
张季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小子以为那些无良的富户,就是欠收拾!这次不仅要弄清楚背后截杀某与宾王的幕后主使,那些从灾民身上吸血的家伙也绝不能轻饶!”
孙伏伽捻须点头道:“只要不违背大唐律法,老夫倒是支持你这想法!那行,到了泾阳就先这么办!”
马周在一旁也是点头不已。
再次来到泾阳县城南门外,是正午时分。比起上次来的时候可是快多了。
一行百余人的队伍到了城门,守门的军卒都被吓了一跳!
这次来泾阳,之前并没有人前来报信,所以泾阳并不知道他们这一百多人是什么人。
在他们眼中,来的这一队人马,无论从衣着还是气势上,看着俱都是不凡。况且个个都带着武器,这架势怎能不让他们心惊?
好在他们看清了这一队人马打着的是大唐旗号,于是有人立刻去了县衙禀告,其余守门的军卒小心翼翼的查验了身份后,更是吓得两股战战!
为首的竟然是长安来的大理寺少卿!
这位可是随手可断人生死的绝对厉害人物啊?
可怎么会突然来了他们泾阳这个小地方了呢?
再仔细一看,有军卒认出了张季和马周等人。看来还是为了赈灾的事来的。
守门军卒不敢阻拦,孙伏伽和张季、马周一众人等便进了泾阳城。
还没走出南大街,便见前面一群官员急匆匆的迎了过来。
“泾阳县县令崔文桓迎接来迟,还望孙少卿恕罪!”
“户部度支司员外郎韩山池,见过孙少卿!”
“见过孙少卿!”
一群官员来到孙伏伽的马车前,一个个躬身施礼,纷纷开口道。
孙伏伽淡淡的扫视着那些官吏一眼,开口道:“去驿舍!”
四品的大理寺少卿见他们这些六七品的官员,本就不用客气。
官阶的差距便是两者间巨大的差距。
何况人家还是掌管讼狱审判的大理寺少卿。
但是在崔文桓和韩山池等人看来,孙伏伽的这个态度着实是过于冷淡和敷衍了些。
上官即使品阶差的再大,他们这般小心翼翼的前来迎接,一个个在大冬天里都跑的额头见了汗,要换个人,恐怕也会稍微的客套两句的。
可眼前这位孙少卿却是这等态度,顿时就让崔文桓等人的心里变得冰冷起来!
这是要出事啊!
第146章 梁奂知的苦恼
泾阳一众官员战战兢兢的带着孙伏伽等人到了驿舍,最好的院子已经被韩山池给住了,一时间也腾不出来。没法子,只能给孙伏伽安排在了另一个也不错的院落里。
孙伏伽进了前厅坐定,看着站在面前低着头的韩山池、崔文桓等人,半晌不语。
终于,韩山池被厅内这凝重的气氛压的有些喘不上气来,只得硬着头皮开口道:“不知孙少卿来泾阳所为何事啊?”
崔文桓在一旁也忙道:“是啊,也没有提前知会一声,下官好安排迎接啊!今日倒是慢待孙少卿了。”
孙伏伽冷眼看着此二人,开口道:“本官来泾阳,乃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前来彻查泾阳赈灾不利之事!你二人既然在这里那倒是省事了!来人!”
孙伏伽一声喊,厅外顿时便快步进来几名百骑。
“带两位去旁边住下!没有老夫的手令,不许见任何人!”孙伏伽冷声说道。
崔文桓和那韩山池闻言,顿时就变了脸色!
“孙少卿,你怎可这般就将下官关押了啊?这……这不合规矩啊!”那崔县令此时已是面色发白,口中有些语无伦次的辩白道。
“啊?这……这是怎么回事啊?某可是户部的人!孙少卿你怎么连某一起关了啊?是不是弄错了啊?”那韩山池也是慌了神!以往那份所谓的儒雅模样也不见了踪影。
“哼!老夫奉旨办事,还需要给尔等解释吗?带下去!”孙伏伽冷哼一声,一摆手,百骑便将二人给押了出去。
张季在一旁看的好生羡慕!
这官大一级压死人还真不是白说的啊!
你看人家老孙,屁股在坐下,不到盏茶功夫,就直接把那两位给直接拿下关押了起来!
这份威势真是让人羡慕啊!
“宣德郎!你让人去将那押送钱粮的毕海叫来。”孙伏伽向着张季说道。
张季应是,忙让人去找了那毕队正来。
“钱粮何在?”孙伏伽见了毕海也不废话,直接就问道。
“钱粮都在后院,这几日某带人看守并无问题。只是那崔县令和韩郎中两次派人来交接,但某答应了宣德郎,所以拖延至今未曾交接。”毕海躬身答道。
孙伏伽缓缓点头,一手捋须,杨进微微眯了起来。
“你做的很好!你且先下去吧,好生看守!今后没有老夫手令,任何人不得动那些钱粮!明白吗?”孙伏伽再次对毕队正说道。
毕海答应了,躬身退了出去。
孙伏伽看了看旁边的张季和马周,道:“你二人也先去休息吧,晚上老夫会叫梁家的人来,到时候你们再过来看戏。”
张季和马周出了前厅,就去了之前张季住的那个院子。
前日离开的仓促,那一骡车行李都没有带,这回再回来,倒也省事了。
放下张季与马周谈话先不提,再来看看此时的梁家。
泾阳梁家在县城的宅子从表面看起来并不是很奢华,从门口看除了大了些与旁边的那些宅子似乎一般无二。
但是每一个进过梁家宅子的人却是都清楚,这只不过是表象。
进了梁家宅子,里面的奢华精美,比之长安城中的豪富之家丝毫不见逊色。
此时梁家宅子中堂内,四十六七岁的梁家家主梁奂知正一脸阴鸷的坐在堂上,听一个二十来岁的白面青年禀告着方才长安来人进城的事情。
“阿耶,这次长安来的人不少啊!百余人的队伍排出去老长呢!听说这次来的是大理寺少卿孙伏伽!这大理寺的人早就听说不是好相与的!怕只怕之前我派去的……”
白面青年刚说到这里,那看起来有些富态的梁奂知却忽然一把将案几上的一个玉摆件砸了下来!
“住口!你这小畜生!你是想害死咱们梁家吗?唉……老夫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孽障!竟然敢背着我去收买黑云寨截杀朝廷官员?现在那两个官没事,又回来了!你这是想要梁家完蛋吗?……你给我记住了!咱们梁家乃是泾阳的良善人家!做过的修桥补路之事多不胜数!其余那些违背律法的事情,梁家从来就没有干过!那些事情自然也与我梁家无关!明白了吗?”
梁奂知被自己儿子气的脸色有些发白,颌下胡须一翘一翘的。
白面青年见自己老子发怒,忙躬身不语。
“你联系黑云寨的事情只要没人知道就好,那和黑云寨联络的梁明你是怎么处理的??”
“阿耶放心!梁明我已经安排他跟着商队去了陇右,三两年内的是不会回来了。除了梁明,就再没人知道此事是我安排的了。黑云寨的人也不知道背后会是梁家。”白面青年忙答道。
“好!无论长安是谁来,没有证据那他也拿咱们梁家没办法!倒是前几日断路被人打伤的梁河他们,你也赶紧悄悄送到城外那些庄子上藏起来!记住,分开送!别都弄在一起!一个庄子安置一两个即可!懂了吧?”梁奂知低声对自己儿子交代道。
“是,阿耶!儿子明白了!”白面青年忙答道。
“唉……”梁奂知长叹一声道:“崇礼,你如今也不小了,今后这家中的事情为父我是打算交给你的。可是你也知道,你大兄如今对此是不赞同。所以,你一定要争气!要不然就算是有我和你阿娘,也不能帮你一辈子啊!”
白面青年梁崇礼面色沉了下来,低声道:“阿耶,他梁崇信不就比我大了五岁吗?可他阿娘早就死了啊?现在我阿娘才是阿耶的正室!再说了,他梁崇信哪里能和我比啊?无论是能力,还是学识,某哪一点不比他强?凭什么他梁崇信以后就要坐着家主之位?某不服!”
梁奂知瞪了他一眼道:“老夫与你阿娘自然是希望你以后能够掌管梁家的!可是,你大兄他依仗得的不是你祖母吗?罢了,和你说这些干嘛!你好好表现,总有一日老夫会将梁家交到你手上的!去吧!赶紧去办事吧!”梁奂知摆摆手对自己儿子说道。
梁崇礼忿忿不平的离开了,梁奂知一个人坐在堂上看着儿子的背影,有些发呆。
自打贞观年以来,梁家似乎什么都不顺!
虽然前两年的旱灾、蝗灾没有让梁家遭受什么损失,反倒是弄到了大片的土地。可是,自己两个儿子因为家业的争斗已经几乎摆在明面上了!
大儿子梁崇信,是他亡妻赵氏所省,虽然其母赵氏死的早,但是这个大儿子却是很受自己老娘的喜爱。打小这个儿子就是跟着老太太长大的。
二儿子梁崇礼,是自己和后来续弦的马氏所生。自小他便宠爱这个二儿子,等到梁崇礼大些后,他便萌生了想把家业以后交给二儿子的念头。
如今两个儿子为了梁家的家业,那是斗的热火朝天!
虽然还没有到撕破脸的地步,但是也差不多了!
这是梁奂知心中的一个解不开的疙瘩!
唉……
这事可咋整啊?
就在梁奂知愁肠百结的时候,忽然又奴仆来报!
“阿郎,驿舍那边来人了!说是那大理寺少卿叫阿郎过去议事!”
奴仆的话让梁奂知将两个儿子的事情立刻抛在了脑后!
此时他必须要打起十二人精神,来应付长安来的大人物!
梁奂知到了驿舍后并没有如他所想的见到县令崔文桓。
这让他心里很是有些沮丧!
崔文桓每年都收自己那么多的孝敬,竟然不知道提前脸门口见见自己,说说情况?那些钱真是喂了狗了!
驿舍里那些面熟的差役一个都没看到,在门口守卫的和领着他进去的都是生面孔。
这些让梁奂知心中升起了一股危机感!
今天这情形不对啊!
难道这是要直接拿了自己问罪吗?
不能啊!
要是那样,又何必绕个弯子说让自己来驿舍见面呢?
直接去人到家里拿人就是了啊!
这让梁奂知有些糊涂了。
第147章 一群混账
当梁奂知被带到前厅门口的时候,就已经听到了里面的说话声。
“刘大郎,你可知今日召集我等前来,到底是为了何事啊?”
“这个某也不知!何翁,你老人家在泾阳那可是德高望重之人,你定是知道今日来此是为了何事吧?”
“老夫也不知晓啊!不过据说是长安莱的贵人召集咱们来的,到底何事,等下自然就知道了!莫急!莫急!”
“哎?怎么不见崔县令啊?县丞、县尉也是一个都不在!某怎么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啊?该不会是有什么祸事吧?”
“呸呸呸!你个余胖子狗嘴吐不出象牙来!某等俱是泾阳良善人家,平日里做的都是善事,哪里会有祸事?尽瞎说!”
梁奂知听出来了,厅内说话的竟然都是熟人!
等他进的厅来一看,可不是嘛!这里坐着的十几人,俱都是这泾阳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有何家的老家主,有刘家家主,孙家家主,余家家主!
这些人和自己一样,都是在这泾阳有根底,有势力、有田地,有产业的豪富之家。
“呦!奂知来了啊?刚才咱们还说呢,今天这场面怎么能缺了你梁家呢?这不才说完你就到了!呵呵呵!”一个须发斑白的老者笑着跟梁奂知打招呼道。
“何翁,你这是哪里话来?某梁家在泾阳算不得什么。”梁奂知客气道。
要是在平日里有人这么夸梁家,梁奂知也就笑着应下了。可今日不成,他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大对劲。
“梁家主,你莫要谦虚!在这泾阳你梁家谁不知道啊?你梁家要是说第二,那谁家敢说第一呢?客气了!客气了!”一个胖胖的中年人也跟着说道。
厅众人见梁奂知来了,纷纷都打着招呼,说着话。
这一切都被躲在前厅窗外的张季和马周看在眼里。
“稚禾,某看那梁家在泾阳,的确是有些实力。你看着一屋子十几个当地富户,都在笑嘻嘻的跟他打招呼,态度也都比较客气。”马周低声对着张季说道。
马周和张季在共同经历了昨日那场生死之后,关系进了不少。
如今两人都互相都不再称呼官职,而是称呼对方的字了。
“宾王兄所言不差,接下来就要看老孙的了!”张季透过窗户的缝隙看着屋内,一边小声答道。
马周听到张季竟然管孙伏伽叫“老孙”!眼皮子不由跳了跳,没再说话。
“啪!”
张季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正趴在窗户边偷窥屋内的张季被吓了一跳!
扭头一看,竟然是孙伏伽!
“小子!你刚才管老夫叫什么?”孙伏伽冷着脸低声问道。
张季闻言顿时看向旁边的马周,只见马周低着头一言不发。
这哥们也太不仗义了吧?
孙伏伽过来了也不提醒自己一下,害得自己口无遮拦的说漏了嘴!
张季心里一边鄙视着马周,一边堆起笑脸对孙伏伽说道:“孙少卿,你刚才听到什么了吗?肯定是听错了!那一定是幻觉!”
孙伏伽瞪了张季一眼道:“回头再找你算账!”
说罢,孙伏伽便带着几名百骑走到门前进了前厅。
张季无奈的苦着脸,继续扭头顺着窗户缝隙乡里看去。
只见孙伏伽进了前厅后,所有人都立刻起身,躬身相迎。
孙伏伽面上古井无波,微微点头,走到上首案几前才转身对众人道:“都坐下吧。”
说着他便跪坐在了自己的案几后。
别看这些人刚刚才聊得好似挺轻松,可见到了孙伏伽,一个个就如同鹌鹑似得,畏畏缩缩不敢言语。。
听孙伏伽开口,十几人都老老实实的跪坐于席间。
孙伏伽环视一圈,然后开口道:“老夫孙伏伽!忝为大理寺少卿!今日来到泾阳,是奉陛下旨意而来!一来,是为泾阳赈灾之事!”
孙伏伽这句话出口,众人愈发恭敬的安静聆听。
梁奂知表面镇定,可是心中却已经翻腾了起来!
果然!
果然是冲着赈灾的事来的!
梁奂知心中盘算着。
不过,看这次召集了这么些人来,应该不是专门针对自己的吧?
恩!
应该是这样!
那自己可要稳住啊!
想到这里,梁奂知微微放松了些,偷眼看向了孙伏伽。
恰好此时孙伏伽的目光也看向了他!
梁奂知只觉得孙伏伽的目光锋利如刀!直接刺进了他内心的最深处!
他顿时头皮发麻,后脊梁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好在孙伏伽很快便移开了目光,继续说道:“泾阳此次雪灾,受灾严重!百姓房屋被压塌者不在少数!老夫今日召集各位前来,就是要跟大家商议救灾和灾后重建之事。”
此时在座那位须发斑白的何家老者笑着起身说道:“贵人这是哪里话来?但凡贵人有驱使,某等定然尽力而为!”
孙伏伽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此次受灾情况,老夫会在两日内安排人查探清楚,朝廷之前拨下来的救灾钱粮也会根据受灾轻重不同发放。另外,今日召集你等前来,是希望你们各自拿出一笔钱来,专门用于哪些被雪灾压塌房屋的重建。”
一听到孙伏伽这是要大家募捐钱帛,众人倒也没有什么意外。
在他们看来,当官的找你来可不就是问你要钱的吗?总不能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吧?
“不知贵人要某等出多少呢?”何家老者依旧笑着问道。
孙伏伽脸上露出了一个看不出意味的笑容,说道:“这就全凭各位自己了,老夫不喜欢强人所难。”
那何家老者闻言脸上闪过喜色,但很快就换了一副沉痛的表情道:“不瞒贵人,这泾阳县里,看起来好似是我们这些人家家中有些钱财,可事实上我们哪一家也都有一大家子人需要养活啊!前两年遇上了旱蝗之灾,今年这又遇上了雪灾。唉……其实我们这些人家中也有苦楚啊!”
何家老者这话在这群泾阳富户中引起了高度的共鸣!
“是啊!是啊!这几年某家底子都快吃尽了!”
“没错,如今这日子确实是不好过啊!某家里都要吃糠咽菜了!”
“某家里如今都快捉襟见肘了,实在是拿不出什么钱了啊!”
“某家里现在,每日都快吃不上饭了!某正打算带着家人去长安寻条活路呢!”
“唉!这灾年接二连三的,某家中都已经快要饿死人了……”
这群家伙越说越不像话!
到最后一个个的仿佛他们才是受了灾的灾民,这就打算逃难去长安城似得。
“一群混账!”
窗外的马周不由气的低声暗骂!
这简直就是在胡说八道啊!
什么吃糠咽菜?什么打算去长安求活路?
你们真以为自己是那些受苦的灾民吗?
你们真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不知道你们心里那点小算盘吗?
真是无耻之尤啊!
马周本来对张季之前提出的这个针对泾阳富户的主意,心里还是有些异议的。
他总觉得,泾阳城里的富户总不会都是无良之辈吧?
可此时一见,至少今晚请来的这些个,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马周心中愤愤,继续在张季身旁看向屋内。
只见看到孙伏伽脸上毫无表情的说道:“老夫方才说过了,不喜欢做强人所难的事!至于你们最后到底能拿出多少钱帛,你们自己看!你们现在商量,给出一个数目来。”
何家老者老脸抽了抽,忙说道:“我们这就好好商量!一定尽可能多的拿出钱来!”
孙伏伽点点头,道:“那就好!谁是梁家家主?随老夫来!”
说着,孙伏伽站起了身,眼睛在众人中扫视。
第148章 公罪?私罪?
厅内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全都聚集在了梁奂知的身上。
梁奂知此时只觉得浑身冰凉!心跳如同擂鼓!
完了!
完了!
某就觉得今日不对劲!
这是要出事啊!
这大理寺孙少卿果然是冲着自己来的啊?
可是,这时候他梁奂知又能怎样呢?
平日里他在这泾阳地界再嚣张,再跋扈,此时也只能老老实实的跟在孙伏伽身后哆哆嗦嗦的出了前厅。
梁奂知一出来,便听走在前面的孙伏伽冷声喝道:“拿下!”
话音未落,立刻有两名百骑直接将梁奂知摁倒在地!
“冤枉!啊……呜呜……”
梁奂知刚喊了一嗓子,嘴里就立刻被人塞了不知什么东西,再也发不出声来了!
梁奂知被捆了押走了。
这一幕被前厅里的那些泾阳富户看的清清楚楚!
他们方才还心存侥幸,想着随便拿出些钱来,应付交差了事!
可是,前厅门前发生过的这一幕让他们彻底改变了想法!
此时的他们哪里还敢再心存敷衍之意?
刚才脸上的那些得意之色早就化作了恐惧!
本来想拿出个一两百贯打发了这位孙少卿的,可是此时谁还敢啊!
这便是张季那主意的第一步!
杀鸡儆猴!
泾阳梁家家主肯定是要拿下讯问的。
与其悄无声息的拿下,倒不如“废物利用”,给这些泾阳富户们来个敲山震虎!
孙伏伽带着人离开了,前厅里一众富户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中。
过了许久,何家老家主才颤巍巍站起身来,说道:“咳咳咳!我何家打算捐出出三千贯!不知各位如何?”
何家老家主说到“三千贯”时,皱巴巴的老脸不禁抽动了几下!
这是真的肉疼啊!
三千贯,似乎并不多。但是他们这些富户家中的财富,多是城外的田地。这三千贯,几乎已经是他何家全部现钱了!
“那某刘家便捐两千五百贯吧!”
“孙家两千贯!”
“唉……某家捐一千八百贯!”
此时在窗外看着的张季和马周脸上都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在小胖子曹安和大理寺评事统计完毕后,十六家泾阳富户,一共捐出了两万八千三百贯!
等到这十六家泾阳富户带着死了老子娘般的表情离开驿舍之后,驿舍中传出了一阵哈哈大笑声!
张季和马周去了孙伏伽房中。
“这还真是没想到啊!小小泾阳县的一群富户,竟然拿的出近三万贯!哼!这钱多半也是盘剥百姓的血汗钱!”马周有些愤愤的说道。
孙伏伽却是不做声,这等情形他显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毕竟在大理寺什么样的事情都见过,这都是小场面了。
张季开口道:“少卿,那崔文桓和梁奂知如何了?”
孙伏伽淡淡一笑道:“少年人到底是沉不住气!着的什么急?老夫将他们单独关押,明日再问话。这一晚上,应该够他们好好想想了。”
张季闻言一琢磨,不由暗竖大拇指!
到底是大理寺少卿啊!
对着人心的了解果然有一套!
拿下你,却不急着问话。
让你自己一晚上心慌意乱,越想越怕,越琢磨越心慌,弄得你心力交瘁,六神无主。
承受能力差的,怕是明日直接就招了啊!
“少卿高明!”张季和马周齐声赞道。
谁知孙伏伽却是看向张季道:“小子,现在你该给老夫好好说说,‘老孙’是怎么个意思?”
张季的脸色一下子垮了!
“那个……那个啥……所谓老者,长寿也!小子如此说,其实一来是希望孙少卿长寿安康!二来么,也是想和孙少卿亲近之意!”张季只得强自解释道。
旁边的马周都听愣住了!
这话还能这么说?
这也……这也太牵强了吧?
孙伏伽刚刚喝进嘴里的一口水,竟然被张季的话给逗的“噗嗤”喷了出来!
“咳咳咳咳!”孙伏伽被呛了一下。
“你这个惫懒的小子!说辞倒是不少!今后若在让老夫听到什么‘老孙’,必定不饶你!”孙伏伽指着张季笑骂道。
张季心中一松!
知道自己这一关算是过了。
老孙这人也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古板吗?
“好了,你们也且去歇了吧!今日赶路也累了!”孙伏伽摆手让两个人离去。
张季和马周施礼离开。
“稚禾,这次没有把人关押在县衙狱中,莫不是那县丞和县尉……”
回去的路上,马周低声向张季问道。
张季点点头道:“这泾阳县怕是从上到下都烂透了!老孙……哦,孙少卿如此安排,恐怕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咱们明日且看能问出些什么吧!”
一夜无事,第二日一早吃过早饭,张季就和马周再次来到了孙伏伽的院中。
孙伏伽休息了一夜,今日的精神明显比昨夜好了不少。
“走,咱们一起去看看那崔文桓。”孙伏伽对二人说道。
说起来大理寺少卿讯问,旁人是不得随意在旁观看的。
不过,张季和马周现在也算是“受害者”,旁听倒也是无妨。
张季和马周随着孙伏伽来到一处偏僻院落门前,只见两名百骑正守在门口。
见孙伏伽来了,两名百骑叉手施礼。
“昨夜这二人如何?”孙伏伽问道。
“回禀孙少卿,无事。”百骑答道。
孙伏伽点头,迈步进了院子。
百骑带着孙伏伽来到一撮房屋内,对面前百骑道:“带崔文桓来。”
百骑应命而去,一名大理寺评事则是拿出笔墨纸张,在一旁的案几上摆好。
张季和马周也退到旁边百骑身后站定,他二人只是旁听身份,是没有资格有座的。
不多时,崔文桓便被带了来。
原本斯斯文文,仪容整洁的泾阳县令,此时却是衣衫皱巴,头发凌乱,面色苍白的一副凄惨模样。
孙伏伽坐在案几后,冷眼看着崔文桓。
“见过孙少卿。”
崔文桓进了屋,稍微整了整衣衫施礼说道。
“这一夜,崔县令睡的可好?”孙伏伽淡淡的开口问道。
崔文桓那一脸的憔悴,满是血丝的双眼,任谁都看的出来他这一夜几乎没睡。
崔文桓苦笑一下说道:“某昨夜一夜未睡。”
“哦?看来你亏心事做的不少啊?竟然一夜未眠?那就说说吧,你究竟都做了哪些让你睡不着觉的事?”孙伏伽声音依旧淡淡,但是话语中的叱责之意已经浓郁的要溢出来了!
崔文桓经过了这一夜,没有再向昨日那般歇斯底里,整个人虽然颓废,但是却冷静了许多。
“少卿,某自认在泾阳任县令三年,治理地方并无错漏之处!若是说有什么不足之处,怕就是此次泾阳雪灾,某在处置灾民上有些失措不当罢了!某一夜未睡,也只是因为仔细思量自己为政过世有无过失!并无少卿所说的那般做了什么恶事!”崔文桓站在屋子当中挺身说道。
“呵呵呵呵!”孙伏伽冷笑出声!
“仅仅只是处置灾民失措不当吗?事实真的如你所说的这般嘛?”孙伏伽厉声反问道。
崔文桓咬了咬牙道:“事实便是如此!那一日在宣德郎和马御史面前,某也是如此说的!此乃公罪,少卿莫要当做了私罪!”
说着崔文桓还看了边上站着的张季和马周一眼。
大唐此时官员犯罪,有公罪和私罪之分。
说简单点,公罪,便是因为能力不够,判断失误等等原因,导致在主政理事时犯下了过失罪责。
而私罪,则是官员完全处于个人主观意愿,导致失政过失。就比如,受了贿赂,故意错判案件等等。
在大唐律法中,公罪的惩处处罚,要比私罪轻许多。
其实这也符合主观和客观不同,而采取不同量刑的原则。
从这一点看。大唐的律法还是非常先进合理的。
崔文桓此时一再强调自己即使有罪,那也是施政失措,就是在拼命将自己在赈灾中的过失往公罪上靠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