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金吾不禁夜
贞观四年六月的长安,正值一年当中酷热难当的盛夏时节。
正午时分,明晃晃的日头,高挂在没有一丝云彩的天上,无遮无拦的炙烤着大地上这座雄伟的大唐都城。
长安城却丝毫没有因为这酷热的天气而变得冷清,依旧是热闹非凡。
那些笔直而且宽阔的不像话的街道上,依旧是行人如织,车水马龙,一派繁华景象。
长安城里的行人们,一个个热的汗流浃背,迈着或急促,或从容的脚步,行走在长安城的街道,坊市。
人声,车马声,更是吵杂喧闹的没有一刻消停。
不过,就在这长安城西,金光门旁的群贤坊内,一座寻常的宅院里此时却是显得很安静。
这是一座长安城中常见的宅院。
进了大门是前院,前厅,再往里是中堂,也就是正堂。再往里便是后院和主人家睡觉的卧房。宅院两边也都有廊房,整齐的排列在宅院两侧。
宅子收拾的很是整洁,但是显得有些陈旧,一看便是很久没有修缮过了。
此时,就在后院花园的亭子中,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正呆呆站在那里,仰头望着庭院上方那湛蓝的天空愣神。
少年相貌清秀,面色有些苍白,左边额头上有一处未曾完全消退的青紫,显然是不久前受过伤。
他身穿一身淡青色圆领袍衫,腰间系着革带,头上没有带幞头,只是在高高束起的头发上裹着巾帻,整个人看起来倒是颇为精神。
少年名叫张季,是这家的小郎君。
不过,此时的张季,已经不是五日前的那个张季了!
此时的张季,对大唐来说,绝对是一个纯粹的“新人”!
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油腻大叔,在陪客户喝了一顿酒之后酩酊大醉,再醒来时,就已经是来在了这个同名的大唐少年的身体内。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这句话是哪一个说的来着?看起来并不准确啊!”张季低声嘀咕着。
“看看,我这中年归来,却依然是少年!嗯……虽然是个一千四百年前的少年。可毕竟也是少年啊!那话,很不严谨啊!”
五日前张季刚刚醒来时,确实是懵逼了!
眼前的一切都是大便样,哦,错了,是大变样!
当他弄清楚自己这是来到了大唐贞观四年的时候,先是惊恐,然后是茫然,到现在却渐渐平静,而且还多了些许兴奋。
张季在亭子里活动了一下自己充满了少年人活力的身体,很是满意。
再回想起自己之前那具“保温杯里泡枸杞”都滋养不了的老大叔身躯,他的眼角就是一阵抽抽。
高血压,高血脂,脂肪肝,痛风……那些中年人该有的毛病,当时的他一样不少!每日里拖着“病体残躯”拼命打拼,真心活的不容易!
不过那些曾经让张季痛不欲生的病痛,此时却是已经彻底不存在了!
就凭这一点,张季都觉得自己就已经是赚到了。
这种久违了的青春健康的感觉,真心是很不错啊!
“阿兄,阿兄,你不会又要出去吧?阿姐交代过玉娘,让玉娘看着你!你要出去了,玉娘要挨骂的哦!”
一个清脆的童声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张季循声扭头看去,一个五六岁的可爱小丫头正坐在院中一颗枣树树荫下的席子上,微微蹙着眉头,歪这小脑袋看向这边活动身体的张季。
小丫头微微有些发黄的头发扎成双丫髻,身穿一身轻薄的淡绿色窄袖襦裙。一张可爱的小脸微微泛着红光,应该是这天气给热的。正有一个三十来岁的仆妇跪坐在她身后,拿着团扇轻轻给她扇着风。
这是张季的妹妹,六岁的张玉。
张季这几日已经大致弄清楚了自己这具身体的一些情况。
前身张季的父母已经在四年前先后故去,家中除了他,就只有长姐张漱和幼妹张玉。
好在父亲生前给家中留下了些产业,城外还有个庄子。姐弟三人的日子还过得去,。
这些产业现在都是十八岁的长姐张漱在打理。
而自己这具身体的前主人,却是对家中事务丝毫不感兴趣!
因为那家伙是一个怀揣游侠梦的长安骚年!
那个家伙自从父母过世后,便无心再读书。整日里和一群伙伴在外面厮混,以游侠儿自居。
结果前几日在街上与人好勇斗狠,被打伤了脑袋昏了过去,自己这才有机会占据了这具身体。
唉!年轻气盛不懂事啊!
游侠儿?装社会人嘛?
有家业不好好继承,你四不四傻?四不四傻啊?
张季晃晃脑袋,走到树荫下,蹲下身来,抬手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
“阿兄不出去!玉娘那么乖巧,阿兄怎么舍得让玉娘挨骂呢?玉娘挨骂就会哭,哭了就不好看了!玉娘最是好看了!是不是啊?”
张季面上带笑,宠溺的看着眼前可爱的小丫头。
前世的张季有一个女儿,只是后来他和妻子离异,女儿跟着妻子去了国外生活,父女便几乎没有再见过面。
而此时眼前这个妹妹,却让隐藏在少年张季身体里老大叔的灵魂生出了一种奇怪情感。
这难道就是后世那些“妹控”们心中的感觉吗?
小丫头听了张季的话,顿时喜笑颜开,两只小手捂着嘴,“咯咯”的笑的很开心。
女人啊!无论年岁大小,都喜欢被人夸赞容貌。
这真是千古不变的真理。
就在这时候,从前院方向隐隐传来一阵嘈杂。
“阿兄,是阿姐回来吗?”
小丫头听到动静有些雀跃,就想起身跑去迎接。
张季却轻轻拉住了妹妹。
前院的吵杂声传到这里虽然已经轻微,可此时四周很是寂静,所以张季听得出,那声音绝不是自己的那个阿姐回来了。因为,其间有陌生男人的声音。
张季让那仆妇看好玉娘,自己起身快步向着前院走去。
张家的宅院与后世北京的那种四合院有几分相似,却又有很大不同。如今长安的宅院并不是后世那种四四方方的四合院的形状,而是呈现出一种竖长方形。长安城中绝大部分宅院也都是这样子的。
等张季赶到前院的时候,身上已经是出了汗。没办法,天热,走的又急,不出汗才怪呢。
来到前院,张季就只见头发花白的老管家张忠带着两个仆役,正拦着向院里面闯进来的几个男子。
走在前面为首的那个男子,四十多岁,身材消瘦,身上穿着一身淡灰色锦袍,此时正迈步向着院子里走来。
“潘管事,潘管事,我家大娘子真的不在家中!你改日再来可好?”
老管家张忠身形微微有些佝偻,一边伸出双手阻拦,一边一步步倒退,看起来很是狼狈。
可那锦衣男子却是如同没有听到老管家的话,径直还在向里走。
张季一看正要说话,忽然想到自己的身份。
自己可是一个有着游侠儿梦想的小郎君!
切记不可表现的太过老成,要是被家里人看出了破绽,总是有些麻烦。
张季想到这里便直接冲上前去,一把夺过一个仆役手里的扫把,用扫把指着锦衣男子大声喝道:“呔!什么人?干啥的?来张家闹事,不怕某打死你吗?”
做出这么一副混不吝的模样,张季倒是觉得很是得心应手!自然而然!
而且,这感觉很爽啊!
难道是这身体前主人残留下的天生气质在作祟?
那锦衣男子看到张季,也不恼,微微一笑,说道:“呵呵!想必这就是张家小郎君吧?某乃是潘家管事潘进,有礼了。”
说着,锦衣男子便向张季拱手行了一礼。
“潘家管事?不认识!你来张家何事?忠伯不是告诉你我阿姐不在家了吗?为何还要硬闯?亏某看你还像个斯文人!”张季依旧撇着嘴冷声的质问道。
那潘家的管事潘进脸上抽了抽,站直身子说道:“某来张家自然是为了那笔借贷的事!莫非你张家打算赖账不成?”
张季闻言心中茫然!
他所得到的记忆中,压根就没有关于家中产业的内容啊!更不要说什么和潘家的借贷账目了!
此时张季对于自己身体前主人的作为更是无奈了!
一家子的重担都落在了那个比他大四岁的姐姐身上,那家伙竟然一点都不操心!还真是够没心没肺的!
张季目光看向老管家张忠,只见张忠的面色却是很不好看,微微低下了满是花白头发的脑袋。
“忠伯,怎么回事?”张季沉声问道。
老管家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半晌才说道:“回禀郎君,大娘子去岁九月借贷潘家六百贯钱,收购了丝绸绢帛,安排人带队去了西边。”
原来真的借了人家的钱了啊?
刚来到大唐没几天就被人闯进家里催账?
还能再狗血些吗?
可是,那又如何?
自己现在什么身份?
某可是长安金光门内游侠儿!
本郎君需要跟你一个狗屁的潘家管事讲什么道理吗?
不存在的啊!
“那又如何?不就是借了些钱吗?有甚大不了的?你以为借给某家钱,就能随便闯进某家吗?那要是你借钱给了当今陛下,那你岂不是还要硬闯皇宫了吗?”张季歪着脑袋,撇着嘴,一副不屑的模样说道。
张季这句话出口,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了!
竟然敢拿皇帝陛下来说事!真是好大胆啊!
“你……你……你胡说!陛下怎可能向某家借钱?谁敢去闯宫城?你这是污蔑!”
潘进结结巴巴的喊道,气的脸都发青了!
第180章 玉漏莫相催
张季带着护卫好不容易挤过人群,和黑小子房遗爱凑到了一起。
“二郎,你怎么一个人就出来了?”张季到了近前直接问道。
“不是!不是!某与李震还有他那个义兄单道真本来是在一起的,可是不知怎么就走散了!无妨!某有护卫在呢。”房遗爱大咧咧笑着说道。
“那就一起吧!你可别再乱跑了啊!”张季给护卫们使了个眼色,众人便将房遗爱也围在了当中。
一行人继续在人潮中慢慢向前,走了没多久小丫头便指着前边一处高大的彩棚叫了起来!
“哥哥!你看!那里好高啊!上面的灯好多啊!真好看!”
众人都随着小丫头手指方向看去,一个高约百尺的巨大灯棚就伫立在前方!
那灯棚披红挂彩,上头满满的全是彩灯!
远远望去就如同一片迷人眼的彩虹。
众人随着街上的人流缓缓前进。
就在前方便有百余人在踏歌。
原本张季以为,踏歌就是脚下踏出节拍,一边唱歌罢了。
可是此时展现在他眼前的踏歌却没有那么简单。
百余人,多是青年男女,身上衣着鲜艳亮丽。脚下虽然也是在踏出固定的节拍,但是腰肢肩膀和胯却是也在同时做出各种动作。
女子们都是手牵着手,而男子多是手搭在旁边同伴肩头。
上半身虽然没有什么舞蹈动作,但是腰、胯、腿却是与舞蹈一般。
这看起来与张季前世见过的一些南方少数民族那种围着篝火群舞有那么一丢丢相似之处。
踏歌歌声的曲调不断的重复,但是歌词内容却是不住的在变化。
而且大部分都是即兴唱出来的。
难怪有诗人说“踏曲兴无穷,调同词不同。愿郎千万寿,长做主人翁。”!
小丫头在张季肩头,看的最为清楚。
“哥哥!那些人在踏歌呢!咱们也去吧?”小丫头不住的怂恿着张季。
张季却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忙对小丫头说道:“那里人太多了!哥哥举着你去了不安全,咱们看看就好!”
小丫头虽然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但是也知道哥哥这么扶着自己是不大好去踏歌的,也就只能作罢。
朱雀大街上的热闹让张季大开眼界!
即使是前世里那些热闹场景,也远远无法与此时这里相比。
人潮中,所有人脸上洋溢着的都是笑容。
这一夜这里是欢乐的海洋。
就在这样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中,忽然前方不远处出来一阵不和谐的吵闹声。
“我说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回事?我们分明都已经给你们让开路了,怎么还故意撞上来?”
一个清脆的女声在前方响起。
张季人正好此时来在了那吵闹之处。
只见七八个锦袍青年正拦在四个十四五岁小娘子的面前。
四名小娘子背对这张季他们,而那七八个锦袍青年则是正脸冲着这边。
“四郎,你看那不是……”张漱忽然有些惊讶的对着张季低声说道。
张季轻轻点头,脸上的神色有些玩味。
他也看到了,在拦住人家小娘子去路的七八个青年当中,有一个正是那日跟着伯娘岐氏去过张家的萧迁!
此时那家伙正满脸带笑,和他的同伴一起,拦着面前那四名小娘子的去路。
那七八个锦袍青年倒不是什么无赖子,从外表看起来倒像是富贵人家子弟。
而此时周围的游人也没有出来呵斥他们的,大部人都是一脸带笑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在上元夜,也是青年男女相遇的好机会。
平日里家教再严的小娘子,今晚也都可以与姐妹们相约,来在这大街上观灯夜游。
于是,除了那些故意混在人群中占便宜的无赖子之外,还有些小郎君也会在今夜四处寻觅,看能不能寻到自己心仪的小娘子呢。
所以,游人们都只是笑看,并没有人说什么。
“庄三娘,某等又不是奔着你来的,你这么大呼小叫的做什么?去去去!一边去!”一个锦袍青年对着方才说话,此时正单手叉腰挡在自己三名女伴前面的那个小娘子摆手说道。
看那庄三娘的背影个子算不得高,背影看起来有些丰腴。她挡在三名女伴身前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威武。
“怎么不关我的事?我们都是一起来的!你们赶紧让开!等一会儿二娘子家的护卫来了,要你们好看!”庄三娘继续大声说道。
只见萧迁和他的同伴闻言,都是哈哈大笑!
“庄三娘,某等可都是国子学的学生,几个护卫又能拿某等如何?再说了,某等不过是想要和这位小娘子结识一下而已,又没做什么逾礼之事!谁又能把某等如何?”另一个锦袍青年嬉笑着说道。
“三娘!莫要理他们!咱们走!”
只见庄三娘身后当中那个小娘子脆生生说罢,就上前一步,拉着那庄三娘,想从那七八名锦袍青年身旁绕过去。
可是,那七八名二十来岁的锦袍青年哪里会让她们这么轻易离去?
直接就跟着她们一起移动脚步,继续拦在她们面前。
拉着庄三娘的那个小娘子一看,正面走是走不了了,拉着庄三娘,还有另外两名女伴,干脆利索的转身,打算折返回去。
她们这一转身,正好和张季他们这一行人对上了。
张季看到那拉着庄三娘的小娘子果然是四名少女中相貌最出众的一个。
只见这小娘子,年岁约莫和张季差不多,也就是十三四的豆蔻年华。
肌肤胜雪的面庞上,峨眉轻蹙,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此刻正露出几分嗔怒。
小巧的鼻子鼻翼有些鼓起,显然是被那些锦袍青年气到了。一张樱桃小嘴紧紧的抿在一起,显示出她此刻心情不佳。
尽管她此刻连带怒气,却依然是眉目如画,灵秀动人的一个俏丽佳人。
她的三个女伴虽然容貌也是不错,但是和她在一起就显得逊色了几分。
难怪萧迁他们一群人会死缠着人家不放。
虽然张季对这般岁数的小姑娘不会有什么不该有的龌龊心思,但心中还是被这小娘子的容貌和那份灵秀之气所触动。
“二娘,你莫要拉我!我倒要看看,在长安上元夜,这些家伙谁敢乱来?”那庄三娘对拉着她的这灵秀小娘子大声说道。
“咱们不要理会这样的人!咱们回去!”那被唤作二娘的灵秀女子也说道。
说着话,她们便来到了张季他们一行人面前。
张季他们都自觉地向两边闪了闪,让出了一条狭窄的道路来。
那二娘看了看张季几人,露出一个微笑点了点头。
她这一笑,一双浅浅的酒窝便浮现在了那张秀美的面庞上,张季看着忙也笑了笑。只是他这笑容是在是有些傻笑的模样。
“四郎!咳咳!四郎!”
张漱在一旁一看自己弟弟这副模样,不由捂嘴轻咳唤了他两声。
张季扭头看向自己阿姐,只见张漱脸上尽是戏谑的神情。
张季一头黑线!
我真的只是觉得这小娘子长得好看!
我真的没有什么龌龊的想法啊!
“你们干什么?”
庄三娘一声清脆呵斥声,让张季又看向了她们那边。
只见萧迁那七八个锦袍青年,竟然跟着四个小娘子,也想要从张季他们中穿过去。
“你们干什么?”
张季脸一下子拉了下来,冲着萧迁他们几人喝道。
人流中人本来就多,萧迁之前注意力没有在张季他们身上,张季这么一声喝,萧迁才看清张季他们一行人。
当他看到裴明礼将张漱护在身后,萧迁的脸色一下子就涨红了起来。
就是因为这个男人,自己才会在张家闹出那么尴尬的一幕!
此刻如同仇人相见,萧迁又岂会放过这么好的一个报复机会呢?
第181章 拦路
萧迁看见张漱,那日在张家受到的屈辱顿时又涌上心头,不由得怒火中烧。
听到张季的呵斥,萧迁正想说话,他身旁一个锦袍青年却抢着说道:“你是何人?某等夜游观灯,又与你何干?赶紧闪开,莫要多事!”
那锦袍青年虽然话语还算不得无礼,但语气却是倨傲的不行。
“你等夜游观灯自然与某无关,可是你等冲撞某家中女眷,却是由不得你们!”张季毫不客气的说道。
那锦袍青年看了张漱和柳娘子、卜瑛几人一眼,说道:“谁要冲撞你家女眷?某等是在与那庄三娘说话玩笑呢!”
已经被张家护卫护在当中的庄三娘闻言,立刻竖起了眉头毛!她那圆圆的脸上浮现出了愠怒之色。
“谁与你们说笑?你们这些人拦住我们姐妹去路,分明就是不怀好意!你等最好速速离去!要不然等会儿让我家护卫打的你们抱头鼠窜!到时候斯文扫地可别怨我啊!”庄三娘指着锦袍青年怒声娇叱道。
看着这个十三四的可爱小娘子,竟然有如此彪悍的表现,众人都是笑了。
那些锦袍青年们都有些挂不住,此时萧迁上前一步,面露戏谑的笑容大声道:“某还以为谁啊,原来是宣德郎啊!难道宣德郎这是打算以势压人?在这上元夜对某等国子学学生动手不成?”
旁边看热闹的人群有人闻言便直接惊呼出声!
“宣德郎?这便是那神仙子弟宣德郎吗?果然翩翩少年,一表人才啊!”
“这就是能手入油锅的神仙子弟啊?这就是弄出那么些好玩意的宣德郎啊?今日算是见到真人了!”
“他肩头驮着的是他家小娘子吧?哎呀!真是稀罕的让人心痛啊!”
周围众人议论纷纷。
张季看了萧迁一眼,道:“国子学学生便可以在大街上对人家小娘子无礼吗?某何须以势压人?对你们动手?某还怕坏了某今夜观灯的兴致!”
“萧二郎,你认得宣德郎?”
萧迁身旁一名锦袍青年,也就是他的国子学同窗问道。
萧迁不愿意当这这么多人说出自己在张家出的丑,只是含糊的答应着。
“宣德郎又如何?某等一没有违了大唐律法,二没有惹是生非,就算是宣德郎也不能阻了某等的路吧?”另一个国子学学生大声说道。
旁边的黑小子房遗爱顿时气不过,撸着袖子就要上前动手!却被张季拦下了!
说实话,张季实在是懒得与他们着些人磨叽,正要打算让护卫开道继续向前,却忽然间五六个面带面具的汉子不知何时从人群中祭挤了出来,向着这边直接走了过来。
张季眉头一皱,不待他出声,护卫们已经做好了防备。
那五六个戴面具的汉子冲到了近前,见张季他们这群人护卫众多,不好招惹,竟然直接向着萧迁他们那些国子学的学生撞了过去!
“什么人?竟然敢撞某?”
“哎呦!某又不是小娘子,你们这些夯货瞎了眼了么?”
“赶紧滚开!要不然某等可要喊武侯来了!”
萧迁和那七八个国子学学生被那些面具汉子撞得七零八落的,纷纷叫嚷起来。
那些面具汉子也不做声,转眼就又没入人群不见了踪迹!
“真是一群瞎了眼的夯货!竟然敢冲撞某等!要不是他们跑得快,某定要让他们吃些苦头!”
还有那国子学学生大放马后炮!
“看看你们身上少了什么再骂不迟!”旁边有人好意提醒道。
萧迁和他的同窗都打量自己身上。
“岂有此理!某的钱袋不见了!”
“某腰间的那枚玉佩呢?哎呀!那可是某阿翁赐给某的啊!”
“该死的!某的钱袋也不见了!”
萧迁一摸自己腰间,果然,自己的钱袋也是不见了踪影!
一众国子学学生们顿时就炸了锅!
这上元夜车出来夜游观灯,谁知竟然被人偷了身上的钱财去。这实在是让他们心中窝火!
本来他们这些都是官宦人家子弟,身上那些钱丢了倒也算不得什么。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人偷了去,那可就是丢人的事情了。
“都怨你们!要不是你们拦在这里,某等早就走了,有又怎会被人偷了钱财玉佩去?这事你得给某等一个交代!”
一个国子学学生大声对张季等人说道。
“就是!就是!那块玉佩可是某阿翁赐给某的!起码值一两百……哦,不,四五百贯呢!”
“对!此时你们得负责!给某等一个说法!”
国子学学生们顿时冲着张季他们叫嚷了起来。
张季看着眼前这些二十来岁的青年,不由摇了摇头!
都是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般天真无知?
不对,应该是无耻!
你们的东西被偷了,管老子屁事啊?
贼偷你们抓不到,就想拿老子来顶缸?
呸!
想的倒是美!
张季正要出言呵斥,却听自己身后一个清脆声音传来。
“你们这些人还要不要脸啊?自己的东西因为保管不善被人偷了,怎地还就赖上了旁人了呢?贼人为什么不偷别人,就只偷你们?我看啊,贼人恐怕也看出来你们是憨的吧?我倒想问问,你们真的是国子学的学生吗!”
张季回头,说话的却是那位二娘子。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某等的确是因为这些人阻道,才被贼人偷了东西去,你说话却怎地如此刻薄?”一个国子学学生涨红了脸说道。
“哼!阻道?不知道方才阻道的到底是谁?你还有脸说?”那二娘子脆声说道。
旁边众人不由哄笑起来。
“可不是嘛!”
“方才就是你们几个阻住了人家四个小娘子的去路,人家才折返而走。如今却又怪起旁人阻了你们的去路了?”
“这脸皮着实有些厚啊!”
“真是给国子学丢脸啊!”
人群里有好热闹不怕事大的便一起嚷嚷了起来。
那几名国子学学生的面色愈发不好看起来。
虽然他们都是官宦子弟,可是此时他们也拿周围那些百姓无可奈何!
上元夜本就应该是一个这样热热闹闹的夜晚。
至于身份地位,在这一晚并没有平时那么好使。
萧迁的脸色也是不好看,他瞪着张漱姐弟,忽然开口道:“你们张家做出一女说与两家的丑事,还有脸出来?要是某早就羞死在家里了!哼!商贾之子就是商贾之子!寡廉鲜耻之辈罢了!”
萧迁是看出来了,指望自己这些同窗替自己出气是不大可能了。于是便自己上了阵来!
一出口便是直接指责张漱一女说了两家亲!这是打算把张漱和张家的名声搞臭啊?
要知道,虽然大唐是开放的,对女子也是包容的,并无后世那么多的束缚。
但是,女德有亏,可是一个女子身上一辈子都抹不去的污点!
如果张漱被坐实了女德有亏,那她这辈子都别想抬起头来了!
张季闻言心中怒火顿起!
这个萧迁果然是个阴毒的啊!
一出口就是这么阴损毒辣的话语!
张季自然不会让自己阿姐被人如此诋毁攻击!
只见张季将肩头小丫头抱下来交给了阿姐,自己先前迈出一步,目光冰冷的盯着萧迁!
张季自从杀过人之后,身上的气质也有不小的变化。
此时他看向萧迁的目光,直让萧迁觉得心中一阵阵的发寒!后脊背直发凉!
张季大声开口道:“萧迁!某倒是想问问你,你诋毁某阿姐一女说与两家,到底是哪两家?谁说的亲?都是何时纳彩?”
张季声音冷漠,周遭众人都能从他的话语里听出此刻他心中的怒意!
“哼!说与哪两家?你们自己不清楚吗?既然你阿姐与那裴大郎相好,为何你那伯娘又去某萧家说亲?这不是一女许两家,又是什么?”萧迁冷笑答道。
第182章 宋家二娘子
萧迁的话让周遭的人都一下子提起了兴致。
任何时代对于吃瓜都不乏无聊群众的。
张季见周围人看向自己这边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就立刻大声道:“萧迁,你还真那自己当根葱了啊?某那伯娘去你萧家说亲?那你倒是说说,媒人是哪一个?”
萧迁闻言便有些支支吾吾了。
哪里会有什么媒人啊?
其实是他自己先看上了张家大娘子,才央求了族中长辈去与那岐氏说合的。
“某说你能不能要点脸啊?好歹你也是这么大的人了!你自己一厢情愿求人去找了某那伯娘。某家中何时答应过你?你又是何时提过亲?某阿姐与裴大郎却是就要纳吉了!此时你说这种话是和用意?莫非你以为毁人声誉就不用付出出代价吗?”
张季说着使了个眼色,旁边的任童猛地窜了出去,直接抬腿一脚踹在了萧迁的肚子上!
只见萧迁“哎呦”一声,便倒飞出去一丈多远!
任童虽然拿捏了分寸,但这一脚也算是用了力的。他在一旁已经忍了好半天了!
要不是出来时张季交代他照看好杜遂不要乱来,他恐怕早就上去出手了。
张季之所以让人出手,主要还是被气的狠了。
一来是萧迁竟然敢毁他阿姐的名誉,张季实在是怒的厉害。
二来是要让所有人看看,张家不是谁想来欺负一下就能欺负一下的!
那些国子学学生见张季这边突然就动了手,一个二个立刻义愤填膺的大声叫嚷起来!
“竟然敢动手打人!你们也太嚣张了吧?”
“突袭出手!小人行径!”
“你们等着!某去叫了武侯来!把你们全都拿下!”
“快看看萧二郎如何了!”
七八个国子学学生乱糟糟的,却是只敢咋呼没人敢上前。
张季瞥了一眼,也懒得搭理他们。
“萧迁,你给某记住!若是某再有听到长安城里有人说某阿姐一句坏话,某见你一次就打你一次!”张季冷声对着蜷缩在地上的萧迁说道。
国子学学生叫嚷了一阵,见没人理会他们,便都灰溜溜搀起萧迁离去了。
此时看热闹的众人也都纷纷继续前行,接着进行自己的夜游观灯。方才这一幕就当是今晚遇到的一个小插曲了。
“今晚那就多亏宣德郎出手解围啊。我代宋二娘和姐妹们谢过了!”庄三娘见围堵自己的那些人都离去了,便对张季和张漱等人行了一礼说道。
那宋家二娘子与另外两个小娘子也施礼道谢。
“区区小事,不必客气。”
张季正要客气几句,小胖子曹安却一脸堆笑的凑过来说道。
张季看了小胖子一眼,只见这家伙一脸谄媚的笑,眼睛盯着那庄三娘便离不开了。
“咳咳!”
张季轻咳两声,意思是提醒小胖子注意形象。
可是小胖子却好似没听到一般,依旧看着人家小娘子傻笑。
张季无奈,使了个眼色,房遗爱立刻偷偷用胳膊肘使劲捣了一下小胖子肋下。
“哎呦!”
小胖子吃痛,呻吟出声。
方才小胖子那副模样已经被庄三娘她们四人看在了眼里。四人脸上都露出了不悦之色。
尤其是被从小胖子盯着的庄三娘,那脸立刻就拉了下来。
“那个……某这兄弟出来前喝的有点多了啊!失礼之处还望见谅。”张季忙打圆场道。
小胖子此时也反应了过来,自己方才那直勾勾的眼神,的确是有些失礼了,讪笑了两声,不再说话。
可他的眼神却是时不时偷偷瞟向那庄三娘。
张漱在一旁看着这些小儿女们闹腾,她看了一眼旁边的裴明礼,就上前对庄三娘她们四人道:“你们四人不如和我们一同夜游观灯可好?毕竟这里人太多了,你们四个小娘子身边没有护卫,难免被人欺负了。跟我们一道,好歹有个照应。”
张漱声音温婉,笑的也是和蔼,顿时让庄三娘她们四人心生好感。
“二娘,你说呢?”庄三娘看着那那宋家二娘问道。
“也好!那就多谢张家大娘子了!”宋家二娘笑着对张漱答道。
一行人继续向前,有了四个小娘子的加入,张季他们这一行顿时便热闹了许多。
“快看!那个彩灯真好看!”
“哎呀,那边的百戏比刚才的可要精彩多了呢!”
“哈哈哈哈!你们看那个人的面具,真好玩啊!”
就连小丫头玉娘也被她们欢喜所感染,直接要求张季再次把她扛在肩头。
而且,还要张季就挨着那四个小娘子一起往前走。
张季虽然有些尴尬,但是宠溺小丫头的心还是占了上风。
于是,这一行人便有了护卫在前,张季扛着小丫头,和四个小娘子并排。
小胖子则是笑嘻嘻的凑在了张季身旁。
张漱她们走在了后头。
月光如水,灯市如昼,游人如织。
热闹的朱雀大街上欢喜的气氛不住的在散发洋溢。
在一个变戏法的百戏前看了一会儿,宋家二娘子忽然转脸看了张季一眼。俏脸上升起好奇之色。
“都说宣德郎乃是神仙子弟,今日一见倒是也没看出有甚么出奇之处啊?”
张季闻言微微笑道:“某并不是什么神仙子弟,这早就说过了。只是长安城城里以讹传讹的,才给某弄了这么个名头。其实某就是个寻常人。”
那宋家二娘子听张季这么说,露出一个笑容,说道:“是吗?我还是第一回听到有人神仙子弟都不愿意做,非要说自己是个寻常人的呢!呵呵!你这人有趣!”
张季闻言很是尴尬!
自己竟然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说是“有趣”!
这感觉咋说呢?
真是有些老脸挂不住的感觉啊!
“神仙子弟有什么好的?某觉得还是做个红尘里打滚的凡人更自在些。”张季随口说道。
“哦?听宣德郎话里的意思,你是曾经有机会做那个神仙子弟,只是你自己不愿意?可是如此?”宋家二娘子继续歪头问道。
“也不算是吧……总之某如今就是一个寻常人就是了。其他的不重要。”张季被追问的有些无语。
这丫头的思路这么清晰的嘛?
这要搁在自己前世,那妥妥的也得是学校辩论队的一名金牌辩手啊!
旁边庄三娘听到了张季二人对话,也插话道:“宣德郎的大名在长安城里差不多人尽皆知啦!就连我们这些不出门的女子都是听说过的!你就不要过谦啦!神仙子弟有啥不好的?要是没有神仙手段,你怎会弄出那么多新奇的东西呢?”
张季再次无语!
人的惯性思维真的很可怕啊!
这就是我不要你以为!我只要我以为的!
小胖子在一旁插嘴道:“那些产业的确是四郎和某等一起弄出来的……”
小胖子说着话,眼神又飘到庄三娘身上去了。
“看什么看?登徒子!”庄三娘发现了小胖子看向自己的目光,眉毛一挑直接说道。
“某做什么了啊?就成了登徒子了?太冤枉某了吧?”小胖子不由哀声抱怨道。
“你就是登徒子!你都偷偷看我好几回了,你这不是登徒子又是什么?”庄三娘不依不饶的说道。
“登徒子……其实也还好吧?”张季忽然开口说道。
“啊?登徒子……还好?宣德郎你这话是社么意思?难道……难道你也是……”庄三娘和那宋家二娘子看向张季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了。
张季不由摇头!
“你们都被那篇给骗了!人家登徒子不就是个不嫌弃糟糠之妻的老实人吗?反倒是那写这赋的宋玉,那才是个真正的虚伪的家伙呢!”张季摇着脑袋说道。
关于登徒子的故事,在张季前世里其实早已经被平反了。而且还是伟人亲自为他平的反!
“宣德郎,你说什么啊?我们怎么就被骗了?那登徒子本来就是好色之徒吗!”庄三娘在一旁又说道。
“三娘,你且让宣德郎说来。”宋家二娘子拉住了庄三娘,看着张季,等着他后面的回答。
第183章 被冤枉了千年
“登徒子真的是被冤枉了!他哪里是好色?分明就是专情好不好?“张季缓缓说道:“人家登徒子和自己的丑娘子恩恩爱爱的过了一辈子,还生了五个孩子,这怎么就能说人家是好色呢?这恰恰说明了登徒子不是好色之徒!”
张季的话让宋家二娘子和庄三娘听的目瞪口呆!
其他众人也是一阵愕然!
这是公然在给登徒子翻案正名啊?
张季看了她们一眼,又说道:“要是按照宋玉那篇赋里所说的,登徒子连那样丑陋的女子都贪恋,那见了美女岂不是会更加夸张?在某看来,这是那宋玉故意在偷换概念!”
“人家登徒子和自己娘子恩爱,这难道不对吗?不嫌弃自己娘子貌丑,反而夫妻和睦,这不好吗?宋玉说了那么多,却是故意淡化了人家是夫妻这一条。夫妻俩就要如此恩爱才对!真正的夫妻之情,是不会因为贫富、疾病、容貌的变化而改变!”
“真正的夫妻之情,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张季说道这里,他身旁的那些女子们,脸上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宋家二娘子的目光更是投向了张季此刻仰望四十五度角,很是俊秀的脸上。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这句子虽然浅陋,却是极有意境的……这宣德郎果然有几分才情!”宋家二娘子看着张季,心中却是在暗暗嘀咕。
正一只手扶着肩头的小丫头,昂首斜看夜色的张季却是没有注意到身旁这些女子的变化,依旧继续说道:“倒是那个宋玉,某觉得他才不是个东西!”
宋玉那可是自古以来都被无数女性当做“梦中情郎”般的人物!
那宋玉和潘安、兰陵王一样,都是千年来出了名的美男子!
不仅好貌容、好仪态、好风姿,而且各自的才情也都不差!
就拿这宋玉来说,他写的包括,这些都足以流传千古。
可现在张季却说,这样一个即长得好,又有才情的人“不是个东西”!
这话确实是有些耸人听闻了!
“宣德郎!你莫要口出恶言!那宋玉如何就……就不是个……那什么了?”庄三娘同来的一个小娘子忽然对着张季说道。
看样子这位应该是那宋玉的忠实“粉丝”了。
张季看了那气呼呼的小姑娘一眼,笑着摇头说道:“你们可还记得在那篇中宋玉是如何说的吗?”
张季也不等她们回答,便又继续说道:“宋玉说世上美女多在楚国,楚国的美女多在他家乡。就在他东边邻居家里就有一个绝世美女。长得那叫一个漂亮!说是什么,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什么,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还有什么,眉如翠羽,肌如白雪!总之那就是个百年,乃至千年难得一见的大美女!”
张季这番话说的有些俏皮,倒是让众女有些想笑。
“可是……”张季话锋一转又说道:“就是这么一个绝世的美人,在墙头偷窥了他三年,而且‘至今未许也’!可是,宋玉他都一点都不动心!所以宋玉觉得自己才是真正不好色的人!某心中有个疑惑,到底是什么样的坚持和毅力,会让那个绝世美人爬墙头偷偷看了那宋玉三年?他宋玉难道真的是心如铁石,对美人丝毫没有怜惜之心?宋玉好虚伪啊!你若是对人家没兴趣,不妨明说,让人家断了念想,也好早早另嫁他人。可你倒好,一边对人家不理不睬,一边又暗暗得意着有这样一个美人倾心与你!只顾自己心中欢喜,却不顾人家东邻之女是不是虚度了韶华!此等人与那和丑妻恩爱一生的登徒子比起来,就是伪君子!说他不是个东西难道还冤枉他了?”
张季这一番言论,让左右女子都惊呆了!
那篇她们都是读过的,从来都是觉得那宋玉说的很有道理啊!
宋玉对一个美女三年的偷窥示爱都不动心,那可不就是不好色吗?
登徒子对着丑陋的妻子还能一口气生下五个孩子,这可不就是“饥不择食”了吗?
可是,今天张季的话却是推翻了她们心中那原本的看法!
是啊!
人家登徒子和自己妻子恩爱,这又有什么错?
即使他妻子相貌丑陋,可说不定人家贤良淑德呢?
夫妻之间总不该完全是以色娱人吧?
这天下哪个女子没有年老色衰的时候?
哦,要是照宋玉的说法,那自己的丈夫守着自己过日子,那就是好色之徒喽?
还有那宋玉,白白让那邻居家的美人空耗了三年光阴,不仅不理不睬,还理直气壮的说出“至今未许也”这样混账的话来!
这么一想,那宋玉的确是有些……不是个东西啊!
“可是……可是……宋玉可是史书上都有名的人物啊?怎么会如你所说这般?我……我不信!”
还是刚才那个宋玉的忠实“粉丝”小娘子提出了质疑。
张季看着这个纠结的小姑娘,还好,还知道纠结!这是还没有成为“脑残粉”的地步啊!
“史上留名的就全都是好人么?那‘凿壁偷光’的匡衡,你们总该知道吧?”张季扶了一下肩头的小丫头笑着问道。
“这个自然是知道的,汉时,匡衡自幼家贫,凿壁偷光苦读书,终究成器,位列宰相之职!”宋家二娘子在一旁目光灼灼的看着张季开口说道。
张季缓缓点点头道:“不错,的确是如此。可是,你们知道匡衡最后是因何而获罪被贬为庶民,抑郁而终的吗?”
此时张季他们四周那些看百戏的人,有不少都听到了他们之间的这番讨论。
方才那番关于宋玉和登徒子的讨论,已经让不少人听的入了迷。
不少人个干脆连百戏也不看了,直接就围着张季他们,专心听了起来。
此时听到说起了“凿壁偷光”的主人公,更多的人都专心听了起来。
“那匡衡最后是被贬为庶民了吗?这个……这个倒是不大清楚……”宋家二娘子有些羞赧的看了张季一眼道。
“匡衡少时的确勤奋好学,之后也的确是高官得做,骏马得骑。曾经一度是代丞相!可是,他掌权后,不仅伙同宦官石显诬告攻破匈奴归来的有功之将陈汤,更是最后连盟友石显也被他搞倒了台!匡衡自己也是胆大包天,竟然私自圈地,扩大封地四万余亩!他是因此才被贬为庶民郁郁而终!这样的人是不是名人?‘凿壁偷光’是不是传送千古的佳话?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有着‘凿壁偷光’千古佳话的人,最后却是因为贪腐而被贬为庶民,这是不是很像一个笑话?那你们凭什么说那宋玉就不可能是一个伪君子呢?那宋玉为什么就不能是……哦,不是个东西呢?”张季不疾不徐的说道。
“啊?竟然会是这样?”
“某前几日还用‘凿壁偷光’的典故教训某家大郎呢!哎呀呀!那匡衡竟然是这样的人啊!”
“哼!贪腐的官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呸!”
周围众人议论纷纷。
而宋家二娘子和庄三娘,以及其他在场的女子们,都纷纷闭口不语。
一个个的都蹙眉思考状。
看来张季的这一席话,让不少女子心中完美的“偶像”形象彻底坍塌了!
尤其是那个宋玉的忠实“粉丝”,看脸上的表情,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没想到宣德郎竟然对这些典故还是很有自己看法的嘛?”
宋家二娘子看向张季的眼神中似乎多了些什么东西!
第184章 将欲行
宋家二娘子看着张季,忽然开口道:“记得那匡衡的字,似乎是叫做‘稚圭’,宣德郎你的字是‘稚禾’吧?倒是有几分相似呢!不知道你以后会不会有匡衡那样的变化呢?”
宋家二娘子说这话时,脸上浮现出的是一抹狡黠的笑。
张季闻言先是一愣,然后便哈哈大笑!
“你竟然知道某的字?呵呵,你知道的挺多啊?说起来你也与那宋玉同姓啊?呵呵呵呵!实不相瞒,某之所以弄出那么些产业,除了是想要帮家里摆脱困境之外,就是要挣下下一份大大的家业!某自己有钱,干嘛还要去做那些贪腐的事情?再说了,这世上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匡衡那等善变之人!某以为我大唐多是忠直廉洁之士!”张季微笑着说道。
四周有人听了张季的话,倒是笑了!竟然大声为张季的话喝起采来!
“哈哈哈哈!说的好啊!宣德郎所言有理!家中若有万贯钱财,谁又会去做那等贪渎之事啊!”
“是啊!我大唐虽也有贪官污吏,可更多的是忠直廉洁之士!这才是我大唐少年该有的见地!”
好几道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引得众人齐声称赞!
张季被众人称赞的有些脸上发烫。
我只是随便说说的啊?
只是不想在小娘子面前丢了面子啊?
你们这样夸赞我,会让我骄傲的啊?
嗨!看这事儿闹的!
张季不好意思有些涨红的脸,在宋家二娘子眼里却是一副谦逊的表情。
她看向张季的眼神中愈发的有了光彩!
张季忙带着众人离开了这处耍百戏的地方。
“张家大娘子,今日真是谢谢你们了!我们的护卫已经寻来了,就此作别!”
又走了半个时辰,庄三娘看到了前方不远处的七八个自家的护卫,便张漱提出了告辞。
张漱笑笑道:“今日上元夜,遇到便是缘分。何况咱们还同游观灯,这便是不寻常的缘分了!说什么谢谢呢!今后还要多走动的好!平日里我就在平康坊醉仙居,你们有空便来寻我玩耍便是了。”
宋家二娘子听了这话,俏脸上浮现出笑容。
庄三娘也笑着道:“那可好啊!今后我们也有地方可以玩耍了!嘻嘻!那等到开春,我们相约一起踏青可好?”
张漱闻言却是笑着道:“那自然是没问题。不过,我家四郎出了元月便要去剑南道了,那时只怕他是没法子跟咱们一起踏青了。”
小胖子在一旁忙插话道:“某在长安!某可以一起去的!”
庄三娘却只是白了曹安一眼,对张季道;“宣德郎,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呵呵!某只是去剑南道而已,不会去太久的。等某回到长安,再请你们去醉仙居品尝美食!”张季笑着说道。
“还用你请啊?我不会请的嘛?”张漱在一旁笑着说道。
“宣德郎是要去剑南道哪里啊?”宋家二娘子忽然问道。
“泸州。”张季答道。
“哦……”宋家二娘子若有所思的答应了一声。
“怎地了?”张季不解问道。
“无事!那我们就此告辞了!”宋家二娘子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冲着张漱、张季他们行了一礼,又冲张季肩头的小丫头挥了挥手,便跟着护卫走入了人潮之中。
张季看着已经小时不见的佳人背影,一句词浮现在了脑海中。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张季不觉已经吟诵了出来。
“四郎,这是什么诗句?”张漱在旁奇怪的看着自己的弟弟问道。
此时大唐有没有词?
有的!
但是,此时的词还多是在民间流行。文人们还是以诗赋为主。
直到几十年,百年后,大唐的文人们才开始真正写词。
比如,李太白就貌似流传下了这样的词。晚唐时词更是大行其道,为宋词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所以说,词本身就是始于梁,兴于唐,盛于宋。
而张季念诵这这几句长短句,却是宋时东坡居士的大作,此时唐人自然无从知晓的。
“这个……就是有感而发的几句词罢了。”张季含糊答道。
张漱忽然一笑,说道:“四郎莫不是觉得那宋家二娘子不错?”
张季老脸一红,本想说不是。
可是脑海中浮现出那灵秀俏丽的面容,又生生将“不是”二字给咽了回去。
“说这些作甚?某这就要去泸州了,这些事还是等回来再说吧!”张季忙说道。
张漱却是笑笑道:“那宋家二娘子名唤宋雨婷,家中大人乃是朝中六品职事官。家中尚有一长兄宋雨琦,如今在太学读书。”
张季惊讶的看着自己阿姐道:“阿姐,你……你是咋知道这些的?”
张漱失笑道:“这一路上我不会问啊?我看你今日是有些傻了!”
张季自己也有些讪讪,今日自己的确是有些“傻”了。
“张家阿姐,那庄三娘的情况……”小胖子曹安忽然在一旁红着脸出声问道。
张季和张漱,房遗爱等人都齐齐望向了他……
…………
元月里的热闹逐渐散去,长安城里也慢慢恢复了常态。
张家早在上元节之后就开始准备张季的行李物品了。
此次张季去泸州,具体什么时候能回来还不清楚。所以张漱这次直接按照四季所需准备开了。
张季对此头疼不已!
这次可不是自己一个人去啊?
跟着老程,还带着好几个兄弟,自己带这么些东西是不是有些丢人啊?
虽然知道这是阿姐对自己的一份关爱,可是这毕竟山高路远的,带这么些东西也不方便。
“阿姐,这次我去泸州用不着带这么多东西吧?”张季试探这对忙着指挥白露她们忙活的阿姐说道。
张漱白了他一眼,说道:“你知道什么?这回去泸州那么远,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这些东西不带上,你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去去去!一边去,别捣乱!”
张季被张漱毫不留情的打发到了一边去。
无奈之下,张季只能一脸苦笑的出了屋子。
李震带着单道真来找张季,和张季的愁眉苦脸不同,李震是一脸的兴奋,单道真虽然好一些,但那眼神中的光芒却是掩饰不住。
“四郎,你知道不?咱们五日后就要出发了!你东西都收拾好了没?”李震一进屋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当然知道了!某的东西是阿姐在收拾。只是……太多了些。”张季哀叹一声说道。
李震笑笑道:“嘿嘿!某的东西也不少!某阿娘说什么‘穷家富路’的,恨不得让某把家里啥都带上!再加上义兄的东西,某看了看,产不多能有三大车呢!”
张季闻言惊讶抬头!
“这么多吗?那某的看来还算少的了呢!”张季面色好了些。
单道真在一旁皱了皱眉头,开口道:“四郎,某觉得咱们这回带这么多东西……似乎不大妥当吧?”
张季看着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点点头道:“是啊,咱们这是跟着老……哦,程伯父一起去泸州,估计程伯父他们是不会带这么多东西的。若是咱们带着这么几辆大车一起上路,怕是会被程二郎那家伙笑话死吧?”
三人在屋里沉默了半晌,张季眼睛一亮低声说道:“要不咱们自己收拾行李,其他的咱们都不带。可好?”
李震和单道真闻言也是眼前一亮,忙点头道:“如此甚好!”
李震笑着说道:“还是四郎你有办法!到时候反正咱们已经出发了,家里人发现了也没法子了!嘿嘿嘿嘿!”
商议定了,李震和单道真回去收拾了。
张季自己也开始背着阿姐收拾自己的衣衫物品了。
这次家里随着张季一同去泸州的,除了薛礼、张大年、任童、杜遂、还有三十名庄子上护卫。
本来依着张漱和老管家忠伯的意思,是让张季带上至少六十名庄上的护卫的,但是张季坚持只带二十人。
最后还是张漱和老管家让了步,护卫人数减到了三十人。
五日后,张季就准备出发了!
剑南蜀地,张季这位新人来了。
第185章 汤池驿
贞观五年的二月,地上积雪尚未融化,渭河边的道路上,有一支二百多人的队伍正在由东向西策马前行。
这一队人,一大半都是身穿黑色皮甲,身后披着黑色披风,腰间配着横刀。还有人马上还挂着长槊,显然这些都是行伍中人。
不过在队伍中还有七八个少年,虽然身上也是穿着窄袖紧身袍衫,腰间也挂着长刀,但一看就与旁边那些军士模样的汉子不同。
“真没想到,方才在开远门的时候,太子殿下竟然也会来送咱们!”
“这算啥?你们没看到吗?四郎家庄子上的庄户和那些灾民们,差不多都去了开远门外送别了吧?啧啧!那阵仗真是不一般!”
“某现在就想知道家里人看到咱们送回去的些车的行李物品,会是怎样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吧?哈哈哈哈哈!”
张季看着身旁这些兄弟们如同脱笼之鸟般欢喜的神情,心中却是有着一股对长安的难舍之情。
回想起方才阿姐和妹妹那泪眼婆娑的模样,小胖子曹安,老管家,冯春,李长寿和庄户们难舍的神情,李承乾那不舍中带着失落的无奈,这些都让此时的张季欢喜不起来。
离别更多的是伤感。
也许在少年人心中离别是自在的开始,可在有着老大叔灵魂的张季心里,却是浓浓的不舍和挂念。
“四郎,某阿耶叫你过去呢!”
程处亮策马从过前头疾驰过来对张季说道。
张季答应一声,催马向前,赶上了走在前面的老程。
“小子,这出来了是不是心里不好受啊?”老程一脸戏谑的看着张季开口道。
张季苦笑了一下答道:“程伯父又不是不知道小子家中的情形,某这一出来,家里就剩下了阿姐和妹妹,怎能不让人担心啊?”
“哈哈哈哈!”老程闻言大笑道:“小子,这个你还真就不用担心!你家里自然有人看护关照的!你以为老房和长孙,还有你那伯父,会看着你阿姐和妹妹被人欺负?会看着你那点家业被人惦记?不是老夫说你,男儿汉自当行万里路!你小子可别弄出一副小儿女的模样让老夫嫌弃啊?”
张季心中感激,听得出这是老程在开解自己。
也许是自己从出发到现在,脸上那份愁容被老程看到了吧?
“多谢程伯父!小子明白了!”
张季在马上认真向着程咬金施了一礼,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哈哈哈哈!明白了就好!咱们可得快些赶路!争取早点到眉县!今晚好好泡泡那温汤,明日就要进秦岭了!”老程也大笑说道。
褒斜道的南端是汉中的褒谷口,而北端则是位于眉县的斜谷口,也就是眉县的斜峪关。
所以说,此次走褒斜道去蜀地,是出长安西门向西,先到眉县,然后在转向南进入斜谷。
至于说张季印象中著名的灞桥惜别,灞桥折柳的场景并未出现。
因为灞桥是在长安城东门外,是前往崤山,去往中原和江南的方向。东西两边自然不会过灞桥了!
长安距离眉县两百五十里,中途也有驿馆,但是老程却是执意要赶到眉县。看来那里的温汤,也就是温泉给老程留下了挺深的影响啊!
二百五十里,在张季前世,开车也就是一两个小时的事情。
可对于此时来说,那就是朝发夕至的路程了。
好在现在已经没有那些拉着各色行李物品的大车了,大家骑马前行,速度倒也是不算太慢。
到了天色渐至黄昏的时候,一行人终于抵达了眉县!
不过老程并没有带人进城,而是直接去了临近斜峪关不远的一处驿馆。
这是一座二等驿,名叫汤池驿。
大唐的驿站也是非常的完善的。
各地都有驿舍,路边又有驿馆。
驿舍多为在各地城内,例如之前张季他们在泾阳所居住的便是此类。
驿馆就是在路边作为往来接待的,汤池驿便是此例。
大唐的驿站也分为六等,大小各不相同。
驿站大小不同其所养的马匹数量也不相同。
像汤池驿这种二等驿站,所养马匹四十五匹。而且驿馆内面积不小,屋舍庭院也是完备。
最主要的,是这汤池驿中,竟然有四口温汤池!
这应该是老程死活都要赶到这里住下的最主要原因了吧?
眉县位于秦岭最高峰太白山北坡下,这里不仅景色颇佳,山林茂密,而且多温泉。
前隋时炀帝就曾在眉县汤峪口修建凤泉宫,看中的便是这里天然的温泉了。
“四郎,等一会儿吃过了饭,咱们都去泡泡那温汤吧?”黑小子房遗爱兴致勃勃的说道。
这一天的路赶下来,这小子不仅不见疲乏,反倒精神奕奕的。
难怪这家伙比同龄人长得“老”,果然是有一副好身体!
“行吧!那就先弄吃食!吃完了歇会儿咱们就去!”张季看了看几个兄弟便也说道。
汤池驿的驿长是个四十来岁的瘦小汉子,但看起来人倒是颇为老实。
他安排好了老程和张季等人的住所,便让驿夫带领着人去休息安置。
张季他们此行一人双马,暂时并不需要驿馆提供“官马”和“传马”。
官马便是驿馆提供的可供骑乘的马匹,而传马则是驿馆提供的可供拉车的马匹。这倒是分的很清楚。
驿馆的马匹也不是白养的,一匹马会有四十亩地,专门用来种植苜蓿等牧草。另外驿馆的马匹三年一换,也保证了官马和传马的体力可供驱使。
老程和张季他们这二百余人,被安置在了相邻的三个院落里。
老程和他的亲卫占了一个院落,张季和长孙冲他们几个,外带随行护卫占了一个,其余随行军卒占了一个。
三个院落里虽然住的满满当当,倒也是住得下。
吃过晚饭大伙休息了一会儿,老程便命人来叫了张季他们,直接就奔了驿馆后头的温汤池而去。
张季前世也不是没有泡过温泉,对于这种据说对人身体有挺大好处的温泉还是挺感兴趣的。
驿长亲自领着老程和张季他们来到了后头一处最大的温汤池边。
这温汤池看起来方圆十几丈的模样,确实是不小!
此刻氤氲的白气自温泉中升腾而起,和四周的冬景相互映衬。在十几个灯笼的照耀下,倒是颇有几分仙境缥缈的意思。
这里被一圈竹木栅栏四周隔开,温汤池旁有一座亭子。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
张季不由纳闷,怎么连个换衣裳的屋子都没有啊?
老程笑着夸了那驿长几句,便打发他离去,自己则是带头进了亭子,开始宽衣解带。
眨眼间,老程便过脱了个光洁溜溜,直接迈步进了那温汤池之中!
其他人一见,也都有样学样,在亭子里脱了衣衫,泡进了温泉里。
张季也没有那么多讲究,同样三五下脱了衣衫,抬脚就进了温泉里。
“咝……”
刚迈进温泉,张季暗暗倒吸了口凉气!
这温泉水温还真特么不低啊!
不过,张季看着池水中一个个龇牙咧嘴的家伙们,他一咬牙,也向前坐了进去。
方才脱了衣衫,冬日夜里的寒风吹在身上如同小刀子一般。
而此刻温泉水立刻就让张季觉得浑身滚烫!
这特么才是真正的冰火两重天啊?
不过,当身体适应了温泉的温度后,那种灼热的不适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惬意的舒爽!
“嗯……这感觉还真是美滴很啊!”张季舒服的低声呻吟出了声。
在温汤中泡了没一会儿,又有驿夫送来了温热的酒水。
虽说这只是当地普通的酒,但跑着温泉喝着酒,这感觉……真是老舒服了!
就这么舒坦的享受了小半个时辰,张季只觉得自己身上一日的疲乏一扫而空。
就在张季打算再来一杯酒时,忽然听到不远处一阵吵杂之声!
那一边的老程自然也是听到了,不由眉头一皱,让人叫来驿长问道:“哪里是何处?为何吵闹?”
驿长忙躬身道:“回禀宿国公,那边是汤池驿的另一口温汤池!听那吵闹声,好像是前日里到的荣州别驾家眷的声音!”
第186 五姓女
“荣州别驾?”程咬金摸了一把脸上的水,稍微一想,又说道:“就是那个杨令通?”
驿长忙答道:“正是!”
“那边乱糟糟的,是怎么了?”老程皱着眉头又问道。显然他也是因为自己这份难得的惬意被打破而感到不快。
驿长忙躬身道:“回禀国公,是那杨别驾的娘子,在与人争那口温汤。”
“这么点破事弄得这么吵!你去说一声,让他们安静些!”老程不耐烦的摆手让那驿长去了。
“程伯父,那杨令通是何人?”长孙冲似乎对着些官场上的东西特别感兴趣,就凑过去问道。
老程笑笑说道:“杨令通啊?那倒是个有些本事的。在荣州任别驾也有两年多了,地方上多是赞誉之声。只是没想到,他家娘子竟然会与人在此争一口温汤!这个老货还真是丢人啊!哈哈哈哈!”
老程这些话说的毫不避讳,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嘿嘿,某阿耶持节都督泸州、荣州和戎州三地,说起那来阿耶也算是他的上官呢!”程处亮在一旁堆笑说道。
看他那模样,张季心中暗暗说了句,马屁精!
在此时,刺史往往负责主政一州之地,而别驾则类似与刺史的副手,所以也被称为刺史佐官。
而老程这个都督则是负责了三个州的军务,兼管民政。
说的再通俗一点,就是老程是皇帝派下来负责掌控地方军事和及监督地方官员的这么一个角色。
虽然大唐的都督即使是加使持节,也较之前汉,三国和未魏晋时的权力要轻。但是在地方上那可是绝对的顶级大佬!
杨令通那个荣州别驾,也就是个从五品下的中州别驾,比起老程这样官阶在正三品的都督可差得远了!何况人家老程还有一个宿国公的爵位呢!
所以当程处亮说出了那杨令通也算是是自己老子的下属时,老程只是撇了撇嘴,懒得说什么。
“四郎,听说你上次去泾阳,带人剿灭了黑风寨?还亲手斩杀了匪首?可有此事?”老程看向张季开口问道。
“倒是有这么回事,不过那也是侥幸。当时也是差点把小命给搭上了。”张季笑笑答道。
老程咧嘴一笑道:“好小子!你才多大?十四……哦,不,该是十五了!十四五就敢带人剿灭一个山寨,还能杀人!不错!老夫看啊,你那个宣德郎啊,就该是致果都尉!是不是陛下这回没给你什么赏赐,心里有些疙瘩啊?”
张季听出来了,老程这还是在劝自己“弃文从武”呢!
“陛下赏不赏赐的,自然有圣裁。小子只要做好自己的事便是了。要说这文武之分嘛,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散官,文散官和武散官,都是一样的闲散!反正小子是散漫惯了的,都一样!程伯父说是不是啊?嘿嘿!”张季笑嘻嘻的答道。
“你个小子,原以为是个忠厚的,没想到也是这般奸猾!哈哈哈哈!这回跟着老夫去了泸州,怕你就散漫不得喽!且看老夫如何调教你吧!哈哈哈哈哈!”老程得意的大笑说道。
张季也陪着笑,他知道,老程越是看重自己,那就越是不会让自己闲着。这回去泸州,那肯定会给自己找事情做的。
不过也好,若是在泸州整日里闲着,那也怪无趣的。有事情做就当解闷了呗。
话说到这里,张季发现,泡在水里的长孙冲、程处亮、李震、房遗爱,还有单道真等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都有些怪异。
“咋了?有啥事吗?咋都这么看着某?”张季不解问道。
众人忙轻咳低头,不说话。
他们怎么会告诉张季,若是真的被老程安排上了,那可就是苦差事啊?
真不知道你张四郎到时候还笑不笑的出来!
就在张季有些莫名其妙的时候,忽见那驿长又过来了。
“禀告国公,荣州杨别驾求见!”驿长躬身道。
“这老货!让他过来吧!”老程说道。
然后又看了张季他们这些少年一眼道:“你们都去那边泡着!”
“呼啦啦”一下子老程这边没了人,人都挤到了温汤池的另一边。
不多时,一个看起来五十岁上下的老者走了进来。
“见过宿国公!”那杨令通向着温汤池中赤果果的老程行礼道。
“行了!别那么多礼!没看这还光着呢嘛?又不是正式拜见,随便些,有啥事就赶紧说吧。”老程摆摆手说道。
杨令通也松弛了下来,直起身说道:“方才家中人因温汤与人争执,恐扰了国公。故特来致歉。”
老程玩味的看着杨令通道:“听说杨别驾去岁初续弦,娶的可是一位三十的美娇娘?”
杨令通听老程这么说,再看看汤池那一头的那些少年,脸色顿时有些涨红。
“咳咳,缘分,都是缘分啊!”杨令通有些尴尬的说道。
张季闻言差点没憋住笑喷出来!
缘分?
你咋不说是猴子的粑粑呢?
没看出来这杨令通还有这等福气啊?
老夫少妻虽然此时并不少见,可毕竟正妻不比纳妾。娶妻娶德,纳妾纳色。这话是这时候人们的共识。
尤其杨令通这样的五品官,娶了个少妻,还是挺少见的。
老程自己的娘子也只是比他小了两岁,所以对于杨令通这老夫少妻的事便被他拿来调笑一番了。
“那方才又是怎么回事?”老程倒也没有继续打趣杨令通,而是问起了刚才的事来。
“某与家人是昨日中午到了这汤池驿,本来家中娘子已经与驿长说好了,今晚要用西边那口汤池。可是谁知人才进去没多久,便有另一家的妇人过来撵人!非要某娘子让出汤池不可!因此才有了争吵。”杨令通淡淡说道。
“哦?有人与你家争那汤池?什么人?”老程饶有兴趣的追问道。
杨令通迟疑了一下,开口道:“是范阳卢氏族人……”
老程闻言不由眉头一皱!
“可是官身?”老程问道。
“不是,据说是去成都府探亲的。”杨令通答道。
“呵呵!这倒是奇了!范阳卢氏族人,竟然敢让当朝五品官员家眷让出汤池?老夫倒是想见识见识!”
说着话,老程“呼啦”一下从温汤池中站起身!
旁边伺候的驿夫忙上前递过干麻布巾,三两下擦干身上水,进了亭子传奇衣衫来。
张季等人一看老程打算去看看,也都“呼啦啦”的都出了汤池,擦干身上赶紧穿起了衣衫。
这热闹得看啊!
其实要说起老程的娘子,那也不简单!
如今老程的妻子乃是出自清河崔氏,也是正经的五姓女。
所以对于五姓七望,在老程眼里也就是那么一回事。
如今听说又范阳卢氏族人如此跋扈,他倒是想见识见识,究竟是何等样人竟然不把朝廷官员放在眼里。
一行人穿戴妥当,便跟着驿长来在了西边另一处温汤池外。
只见在那温汤池外的竹木墙里还围着一圈白色帷幔,在汤池门前,站着七八名壮汉家奴,而听得里面的温汤池内,有妇人的嬉笑低语之声。
“里面是范阳卢氏女眷,来人还请止步!”
见程咬金带着一众人靠近,那几名壮汉家奴忙上前阻拦。
“哦?范阳卢氏女眷?到底是何人?”老程站住脚步沉声问道。
他可没打算硬闯!
冲进去看妇人洗澡的事,他可干不出来!
“敢问贵人是……”壮汉家奴见老程等人气势不一般,而驿长在一旁那恭敬的态度,就知道来人绝不是等闲之辈。所以问话语气也软下来不少。
“这位乃是当朝宿国公!还不去通禀你家主人!”一名老程的亲兵厉声喝道。
壮汉家奴闻言吃了一惊!
忙不迭的让人去禀告自家主人去了!
第187章 刁蛮
此时驿长已经请老程他们在汤池旁边的一间屋内休息。
不多时一个二十六七岁的青年便在壮汉家奴的带领下快步走了过来。
“张慎微,见过宿国公!”
那青年一进屋来,直接就向老程施礼道。
“张慎微?”老程微微一愣!
方才那杨令通不是说是范阳卢氏的人吗?
这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张什么慎微?
这是什么情况?
老程瞟了杨令通一眼,看着下边站着的那个张慎微道:“你是何人?”
张慎微依旧态度恭敬的垂首道:“家中大人乃是长平郡公!”
老程闻言眼睛一亮!
“哦!是张亮的儿子啊?起来吧!”
老程淡淡说道。
说起张亮,和老程倒也算是熟人。
虽然没有太熟,但同朝为臣,当初又都是秦王李二的人,怎么也是认识的。
“那汤池之中女子,可是你的家眷?”老程也懒得和一个小辈废话,直接问道。
张慎微面上一红,说道:“正是某家娘子!”
“你家娘子?听说是范阳卢氏女?呵呵!你家娘子倒是好大的威风啊?把人家杨别驾的家眷从汤池里赶了出去,自己倒是快活上了!”老程口气不善的说道。
说实话,老程方才听了杨令通的讲述,心中便存了为自己这个所谓属下出口气的念头。
所以,他老程才会带着这么多少年来找卢氏的麻烦。
“这个……不会吧?某娘子倒的确是范阳卢氏之女,平日里虽有些娇蛮,但应该不会做出此等事情来吧?莫不是宿国公弄错了?”张慎微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说道。
“是与不是,问问不就知道了?”老程摸着胡须笑着道。
没多久,杨令通那位三十来岁的“少妻”先来到了屋内。
在给老程见礼后,屋内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五十多岁的杨令通!
说实话,此刻大家心中对杨令通已经没了不屑,反而多了些艳羡!
因为他这位娘子,却是是一个芳华正艳的美人!
杨令通感受到了众人的目光,老脸也不由微微有些发红。
但是,他此刻的表情更多的,却是得意!
老夫岁数虽大,却能娶的一位如花美娇娘!
咋地?
是不是很羡慕啊?
张季看看杨令通那白发多过黑发的发丝,又看看他那三十来岁的娇艳娘子。心中忽然闪过了前世曾经看过的一首诗。
那是苏东坡写给自己一个朋友张先的。
那张先,八十岁时纳了一个十八岁的妾。
得意的张先做诗显摆道:“我年八十卿十八,卿是红颜我白发。与卿颠倒本同庚,只隔中间一花甲。”
苏东坡也做诗相和调笑他,诗曰:“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李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一树梨花压海棠,便是这么个由来。只是后人不知底细,胡乱引用罢了!
此时张季看到杨令通和他那那娘子,心中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这个典故。
虽然杨令通还算不得“一树梨花压海棠”,却也相差无几了!
就在张季胡思乱想之际,忽听门外一个女声传来!
“催什么催啊?宿国公又如何?我正在温汤沐浴,如何会来的那么快?”
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屋里的人却都是听了个清楚!
那张慎微的脸色当时就变得通红!
看来说话的就是他家娘子,范阳卢氏女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一个二十出头,相貌平平,但衣着却是极为华贵的年轻女子进了屋内。
“芸娘,快来拜见宿国公!”
张慎微忙上前对那年轻女子说道。
谁都看得出来,他这是在提醒自己娘子,上头坐着的可是当朝国公。切不可失礼啊!
谁知那芸娘却是瞪了张慎微一眼,“哼”了一声,直接甩开张慎微伸出来拉他的手,径自走到前边,对着程咬金施了一礼道:“范阳卢氏女卢芸,见过宿国公!”
她行礼的姿态倒是落落大方,能看的出受过很好的调教。可是她脸上却并没有应有的恭敬,反而是露出淡淡的不以为然的模样。
“之前便是你将杨别驾的娘子赶出了汤池?”老程看着这个傲慢的女子,皱眉沉声问道。
“是又如何?那温汤池本就是驿馆中的,任何人都可以在此沐浴!为何他杨别驾家娘子用的,我这范阳卢氏女却用不得呢?”那芸娘昂首答道。
这态度……
就连自认自己脾气还不错,对于女人很难生出怒气的张季,都已经对这个卢氏女厌恶到了极点!
“呵呵!既然是驿馆的温汤池,自然是谁都用的!可是,你凭什么赶人家离开?”老程冷笑说道。
“为什么就赶不得?”卢氏女依旧跋扈问道。
老程心里隐隐升起了怒气!
按说他堂堂国公,本就不应该与这等女子多费口舌。
可是碍着那张亮的面子,老程起先还想着,做个和事老,将事情弄个皆大欢喜也就罢了。
可是,谁能想到,这卢氏女不仅态度倨傲,而且一来就咄咄逼人!
看她那意思自己这个宿国公在她眼里,也算不得什么啊!
“驿长,老夫倒是好奇,如今这汤池驿已经允许百姓入内休憩了么?”老程干脆看着那驿长开口问道。
驿长闻言,脸上露出一片苦色!
作为一个普通的小吏,区区一个驿长,他在国公和范阳卢氏之间那是两头都不敢得罪啊!
“那个……回禀国公,只因这几日驿馆内人少。而且张郎君家大人也是长平郡公,所以,某才安置了他们进驿馆休息。不过并未提供官马和传马啊!”驿长苦着脸答道。
“宿国公,你这是在故意找我们的麻烦吗?”那卢氏女也不傻,立刻听出了老程话里的意思,直接开口说道!
老程就是在故意找他们的麻烦!这没错!
其实说起来,大唐的驿馆并不是所有的都不接待除了官员以外的人的。
尤其是这种官员的家眷、家属,驿馆中的驿长根本就不敢得罪!只能老老实实的伺候着。
可是若要是仔细追究,这样做也的确是不合乎兵部的规矩。
驿舍也好,驿馆也罢,都是归兵部驾部郎中管辖。
而且,进入驿馆要凭着专门的角符、传符和银牌,才可以享受其中的各项待遇。
虽然有些驿馆也允许百姓商贾入内,但是却不得享受驿馆内的各项接待标准。反而还需要付钱!
像张慎微夫妇这种的,要是没有这档子事,那驿长当然也是不敢收钱的。
不过今晚老程发了怒,恐怕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哼!你们既非是朝廷官员!又没有角符、传符、银牌!能让你们进入驿馆休憩已经是破例了!竟然还敢与官员家眷争抢温汤池?真是胆大妄为!你们信不信老夫一封奏疏递上去,就连张亮也保不住你们!”老程脸上终于现出怒色喝道!
张慎微闻言脸色发白!直接上前躬身道:“此时是我家娘子的不对!还请宿国公看在我家大人面上,多多包涵!”
老程撇着站在下头气呼呼的那卢氏女,说道:“此事你们得罪的却是杨别驾的家眷!也罢!看在长平郡公的面子上,你让你家娘子与杨别驾娘子道歉,此事便就此作罢吧!”
老程这还是看在张亮同殿为臣的份上,给了一个宽松了洁此事的法子。
若不然依着老程的性子,管你什么范阳卢氏不卢氏的,先收拾了再说!
张慎微闻言面色一喜!忙看向自己的娘子!
可是,谁知道那卢氏女闻言却是直接不愿意了!
“宿国公这是在羞辱我范阳卢氏么?我堂堂卢氏北祖大房之女,岂能向一个不知什么身份的妇人道歉?这简直就是在滑天下之大稽!哼!”那卢芸气呼呼的大声说道。
闻听此言,老程面上的露出了淡淡的戾气!
第188章 石牛粪金
那卢芸的话音未落,只见老程眉头一皱,对身旁一个亲卫递个眼神。
那亲卫心领神会,直接走到张慎微面前道:“张郎君,既然你家娘子不愿道歉,那就请你们和某走一趟眉县县衙吧!想必到了那里会有人让你家娘子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张慎微一听,那里敢答应!
“不必如此吧?某去劝劝!容某去劝劝啊!”
说着话,张慎微便来到卢芸面前。
“娘子,平素里你耍耍性子,摆摆你范阳卢家的威风,某也就忍了!可是,今次却是你有错在先!若是你执意不肯道歉,那也就休怪某对你无情无义了!”张慎微冷声对卢芸说道。
卢芸一脸的惊诧看着自己的丈夫!
“张慎微!你……你竟然敢如此对我说话!你难熬忘了当初你家是如何向我卢家求亲的了嘛?你真是没用!你们张家竟然还要我向一个别驾娘子低头道歉?你没用!你们张家也没用!当初我卢家就不该答应这门亲事!废物!废物!”卢芸一脸的怒意,指着张慎微大声说道。
此时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了那张慎微的脸上!
看着他的脸由白变青,又由青变红,再由红变紫!
“啪!”
一声脆响!
那张慎微突然抬手打了卢芸一记耳光!
他的这一举动惊到了屋里所有人的下巴!
张季看着直摇头!
他一直以为,打女人的男人,尤其是打媳妇的男人,是最没品的!
有本事你到外头去耍!
你要实在看不惯、受不了自家媳妇,那你就休了她!
至于动手……啧啧,家暴这东西一旦有了开始,那就会无休无止的发展下去!
虽然张季心中也觉得那卢芸却是欠收拾,但是当她的丈夫向她动了手,张季忽然觉得,这个女人好可悲!
“你……你打我?”卢芸捂着自己的脸,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张慎微说道。
“打你又怎样?你自从嫁过来我张家,整日里都摆着你那范阳卢氏女的架子!对某,对某阿耶从心里瞧不起!你以为这些某看不出来吗?告诉你,某忍你很久了!如今你这是给某张家招祸!你若是不道歉,那你就滚回娘家去吧!”张慎微脸色极度难看的说道。那张原本还算端正的脸庞,此刻有些扭曲狰狞。
那卢氏女卢芸被自己丈夫此时模样给吓坏了!
虽然她平日里在家中跋扈倨傲,可是她心里也很清楚。自己不管怎么说,也是嫁到张家,算是张家的人了!
虽然大唐此时女子地位在历史上都是最高的,也并不反对女子提出和离,但是现在始终都是男尊女卑的时代!即使她是卢氏女,也只是比其他那些女子有家族作为自傲的资本罢了!
若是她提出的和离也倒罢了!可若是真的张慎微将她休出家门,那她的脸面,卢氏的脸面就彻底被她丢尽了!
卢芸此刻心中真的有些怕了!
只见她捂着脸愣怔了半晌,忽然转身,向着杨令通的娘子施礼道:“今日都是我的不是!还望杨家娘子莫要生气!我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她的这一举动,再次让屋内所有人都吃惊的掉了下巴!
这对夫妻简直就是奇葩啊!
为啥他两口子的举动总是出乎大伙的预料呢?
不过从此时张季倒是对那卢芸有些佩服!
能在这种情况下,做出这等举动,那得需要多强大的心脏?多厚的脸皮啊?
或者人家这就是豁出去不要脸了呗?
张慎微和卢芸夫妻离开了。
杨令通两口子道谢后也走了。
老程他们在屋里对方才的事很是感慨了一番!
“哼!老夫早就看出张家家风不正!”程咬金冷哼一声晃着脑袋说道。
“哦?不知程伯父何出此言啊?”张季他们一听,便觉得有瓜可吃,忙配合的接话道。
“张亮那个无胆之辈,抛弃发妻,另娶的那个李氏也不是什么好货色!这一家子这一点倒是有家传!”老程看来是不打算在小辈们面前说太多,只是含糊的说了这么一句。
这句话倒是让众人心中各自猜测,不知那李氏究竟是何等样“货色”的女人。
第二日一早,张季他们吃过早饭,便离开了汤池驿。
杨令通也离了驿馆启程。但是因为带着家眷,有马车,所以根本没法子跟上老程他们的速度,只能告别,在蜀地再见了。
驿馆也不是你想住多久就能住多久的,一般不会让你在这里居住超过三天,这些都是有规矩的。
老程带着张季他们过了斜峪关,便进入了斜谷。从这里开始,便是属于褒斜道的路途了。
褒斜道的历史很是久远,曾有人考据,说是“褒斜之道,夏禹发之”。由此可见这条关中通往蜀地的道路历史之久远。
斜谷是一条贯通秦岭的天然谷道。这也是古时候所有穿过山脉道路形成的一个特点。
那就是依照地势,取其谷道,沿水而行!
进入斜谷,道路便是沿着斜水而行。
斜水其实是渭水的一条支流,这时候的交通并不发达,行路时水源变成了很重要的一个资源。所以,沿着斜水而行,不仅是因为谷底地势相对平坦,也是因为这里有斜水的存在,水源不会有任何问题。
走在斜谷中,两侧山峦之上,俱是茂密树木。
虽然此时尚是二月,山间大雪覆盖。但是那些青松翠柏却依旧在满山白皑皑的雪地里显得青翠挺拔。
在谷道中,不少险峻之处,都有凿石架木修造的栈道!
这些栈道有的年份久远,秦汉时期的也亦有之,但通行却是依旧畅通无碍!
张季他们在谷道中行进,也遇到了往来的商队。
虽然数量不多,但是也不难看出,褒斜道已经是此时连通关中和汉中,乃至蜀地的一条重要的通道。
谷地中道路蜿蜒,但是道路却并不狭窄。因为是在谷底沿着斜水而建,道路也算不得险峻。
张季不由有些疑惑,李太白那“噫吁戏危乎高哉”的蜀道,难道说的不是这里吗?
其实,人家老李始终所说的,还真的就不是这里!
中所描述的那艰难景象,说的其实是从汉中继续向蜀地前行的那条金牛道!
谷道渐渐的开始上升,队伍渐渐开始向上攀行。在过了五里岭后道路折向西南,此时道旁的便已经不再是斜水,而是褒水了!
褒水乃是汉江的支流,源头众多,但同样发源自秦岭之中。
在张季他们整整走了十五日后,才终于来到了褒斜道的南边的褒谷口。这才算真正走出了这条五百余里的穿越秦岭的褒斜道!
在汉中休整了两日,老程带着张季他们继续启程出发。
离开了汉中勉县金牛驿,便算是进入了金牛道。
说起金牛道,那倒也是有一个非常具有神话色彩的来历。
金牛道,又名石牛道。
传说当年秦惠文王欲伐蜀,却苦于没有入蜀的道路。于是便有人献上一计!
于是就刻了五头石牛,在它们身后放置黄金。散播传言说,这五头石牛可以拉金子!
这个消息传到了当时蜀地蜀候的耳朵里,让他起了贪心。于是便派了五千卒,五丁力士去拉石牛到成都。这下子蜀候自己把路给打开了。于是秦惠王便一举拿下了蜀地。
这个传说听起来挺玄乎的,石牛粪金,五丁开道的典故也一直流传了下来。
张季便是在听着老程颇为得意显摆自己对于这些故事典故熟悉程度的“敦敦教诲”中,进入了金牛道。
ps:今日第3章奉上!还有一章!
第189章 成都!成都!
贞观四年六月的长安,正值一年当中酷热难当的盛夏时节。
正午时分,明晃晃的日头,高挂在没有一丝云彩的天上,无遮无拦的炙烤着大地上这座雄伟的大唐都城。
长安城却丝毫没有因为这酷热的天气而变得冷清,依旧是热闹非凡。
那些笔直而且宽阔的不像话的街道上,依旧是行人如织,车水马龙,一派繁华景象。
长安城里的行人们,一个个热的汗流浃背,迈着或急促,或从容的脚步,行走在长安城的街道,坊市。
人声,车马声,更是吵杂喧闹的没有一刻消停。
不过,就在这长安城西,金光门旁的群贤坊内,一座寻常的宅院里此时却是显得很安静。
这是一座长安城中常见的宅院。
进了大门是前院,前厅,再往里是中堂,也就是正堂。再往里便是后院和主人家睡觉的卧房。宅院两边也都有廊房,整齐的排列在宅院两侧。
宅子收拾的很是整洁,但是显得有些陈旧,一看便是很久没有修缮过了。
此时,就在后院花园的亭子中,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正呆呆站在那里,仰头望着庭院上方那湛蓝的天空愣神。
少年相貌清秀,面色有些苍白,左边额头上有一处未曾完全消退的青紫,显然是不久前受过伤。
他身穿一身淡青色圆领袍衫,腰间系着革带,头上没有带幞头,只是在高高束起的头发上裹着巾帻,整个人看起来倒是颇为精神。
少年名叫张季,是这家的小郎君。
不过,此时的张季,已经不是五日前的那个张季了!
此时的张季,对大唐来说,绝对是一个纯粹的“新人”!
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油腻大叔,在陪客户喝了一顿酒之后酩酊大醉,再醒来时,就已经是来在了这个同名的大唐少年的身体内。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这句话是哪一个说的来着?看起来并不准确啊!”张季低声嘀咕着。
“看看,我这中年归来,却依然是少年!嗯……虽然是个一千四百年前的少年。可毕竟也是少年啊!那话,很不严谨啊!”
五日前张季刚刚醒来时,确实是懵逼了!
眼前的一切都是大便样,哦,错了,是大变样!
当他弄清楚自己这是来到了大唐贞观四年的时候,先是惊恐,然后是茫然,到现在却渐渐平静,而且还多了些许兴奋。
张季在亭子里活动了一下自己充满了少年人活力的身体,很是满意。
再回想起自己之前那具“保温杯里泡枸杞”都滋养不了的老大叔身躯,他的眼角就是一阵抽抽。
高血压,高血脂,脂肪肝,痛风……那些中年人该有的毛病,当时的他一样不少!每日里拖着“病体残躯”拼命打拼,真心活的不容易!
不过那些曾经让张季痛不欲生的病痛,此时却是已经彻底不存在了!
就凭这一点,张季都觉得自己就已经是赚到了。
这种久违了的青春健康的感觉,真心是很不错啊!
“阿兄,阿兄,你不会又要出去吧?阿姐交代过玉娘,让玉娘看着你!你要出去了,玉娘要挨骂的哦!”
一个清脆的童声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张季循声扭头看去,一个五六岁的可爱小丫头正坐在院中一颗枣树树荫下的席子上,微微蹙着眉头,歪这小脑袋看向这边活动身体的张季。
小丫头微微有些发黄的头发扎成双丫髻,身穿一身轻薄的淡绿色窄袖襦裙。一张可爱的小脸微微泛着红光,应该是这天气给热的。正有一个三十来岁的仆妇跪坐在她身后,拿着团扇轻轻给她扇着风。
这是张季的妹妹,六岁的张玉。
张季这几日已经大致弄清楚了自己这具身体的一些情况。
前身张季的父母已经在四年前先后故去,家中除了他,就只有长姐张漱和幼妹张玉。
好在父亲生前给家中留下了些产业,城外还有个庄子。姐弟三人的日子还过得去,。
这些产业现在都是十八岁的长姐张漱在打理。
而自己这具身体的前主人,却是对家中事务丝毫不感兴趣!
因为那家伙是一个怀揣游侠梦的长安骚年!
那个家伙自从父母过世后,便无心再读书。整日里和一群伙伴在外面厮混,以游侠儿自居。
结果前几日在街上与人好勇斗狠,被打伤了脑袋昏了过去,自己这才有机会占据了这具身体。
唉!年轻气盛不懂事啊!
游侠儿?装社会人嘛?
有家业不好好继承,你四不四傻?四不四傻啊?
张季晃晃脑袋,走到树荫下,蹲下身来,抬手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
“阿兄不出去!玉娘那么乖巧,阿兄怎么舍得让玉娘挨骂呢?玉娘挨骂就会哭,哭了就不好看了!玉娘最是好看了!是不是啊?”
张季面上带笑,宠溺的看着眼前可爱的小丫头。
前世的张季有一个女儿,只是后来他和妻子离异,女儿跟着妻子去了国外生活,父女便几乎没有再见过面。
而此时眼前这个妹妹,却让隐藏在少年张季身体里老大叔的灵魂生出了一种奇怪情感。
这难道就是后世那些“妹控”们心中的感觉吗?
小丫头听了张季的话,顿时喜笑颜开,两只小手捂着嘴,“咯咯”的笑的很开心。
女人啊!无论年岁大小,都喜欢被人夸赞容貌。
这真是千古不变的真理。
就在这时候,从前院方向隐隐传来一阵嘈杂。
“阿兄,是阿姐回来吗?”
小丫头听到动静有些雀跃,就想起身跑去迎接。
张季却轻轻拉住了妹妹。
前院的吵杂声传到这里虽然已经轻微,可此时四周很是寂静,所以张季听得出,那声音绝不是自己的那个阿姐回来了。因为,其间有陌生男人的声音。
张季让那仆妇看好玉娘,自己起身快步向着前院走去。
张家的宅院与后世北京的那种四合院有几分相似,却又有很大不同。如今长安的宅院并不是后世那种四四方方的四合院的形状,而是呈现出一种竖长方形。长安城中绝大部分宅院也都是这样子的。
等张季赶到前院的时候,身上已经是出了汗。没办法,天热,走的又急,不出汗才怪呢。
来到前院,张季就只见头发花白的老管家张忠带着两个仆役,正拦着向院里面闯进来的几个男子。
走在前面为首的那个男子,四十多岁,身材消瘦,身上穿着一身淡灰色锦袍,此时正迈步向着院子里走来。
“潘管事,潘管事,我家大娘子真的不在家中!你改日再来可好?”
老管家张忠身形微微有些佝偻,一边伸出双手阻拦,一边一步步倒退,看起来很是狼狈。
可那锦衣男子却是如同没有听到老管家的话,径直还在向里走。
张季一看正要说话,忽然想到自己的身份。
自己可是一个有着游侠儿梦想的小郎君!
切记不可表现的太过老成,要是被家里人看出了破绽,总是有些麻烦。
张季想到这里便直接冲上前去,一把夺过一个仆役手里的扫把,用扫把指着锦衣男子大声喝道:“呔!什么人?干啥的?来张家闹事,不怕某打死你吗?”
做出这么一副混不吝的模样,张季倒是觉得很是得心应手!自然而然!
而且,这感觉很爽啊!
难道是这身体前主人残留下的天生气质在作祟?
那锦衣男子看到张季,也不恼,微微一笑,说道:“呵呵!想必这就是张家小郎君吧?某乃是潘家管事潘进,有礼了。”
说着,锦衣男子便向张季拱手行了一礼。
“潘家管事?不认识!你来张家何事?忠伯不是告诉你我阿姐不在家了吗?为何还要硬闯?亏某看你还像个斯文人!”张季依旧撇着嘴冷声的质问道。
那潘家的管事潘进脸上抽了抽,站直身子说道:“某来张家自然是为了那笔借贷的事!莫非你张家打算赖账不成?”
张季闻言心中茫然!
他所得到的记忆中,压根就没有关于家中产业的内容啊!更不要说什么和潘家的借贷账目了!
此时张季对于自己身体前主人的作为更是无奈了!
一家子的重担都落在了那个比他大四岁的姐姐身上,那家伙竟然一点都不操心!还真是够没心没肺的!
张季目光看向老管家张忠,只见张忠的面色却是很不好看,微微低下了满是花白头发的脑袋。
“忠伯,怎么回事?”张季沉声问道。
老管家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半晌才说道:“回禀郎君,大娘子去岁九月借贷潘家六百贯钱,收购了丝绸绢帛,安排人带队去了西边。”
原来真的借了人家的钱了啊?
刚来到大唐没几天就被人闯进家里催账?
还能再狗血些吗?
可是,那又如何?
自己现在什么身份?
某可是长安金光门内游侠儿!
本郎君需要跟你一个狗屁的潘家管事讲什么道理吗?
不存在的啊!
“那又如何?不就是借了些钱吗?有甚大不了的?你以为借给某家钱,就能随便闯进某家吗?那要是你借钱给了当今陛下,那你岂不是还要硬闯皇宫了吗?”张季歪着脑袋,撇着嘴,一副不屑的模样说道。
张季这句话出口,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了!
竟然敢拿皇帝陛下来说事!真是好大胆啊!
“你……你……你胡说!陛下怎可能向某家借钱?谁敢去闯宫城?你这是污蔑!”
潘进结结巴巴的喊道,气的脸都发青了!
第190章 锦官城
张季被高士廉看的有些发毛,“嘿嘿”一笑就缩回了身子,站在少年群中低头不语了。
“宣德郎果然年少!你那醉仙春如今在成都府也有售卖了!味道果然不俗!呵呵呵呵!”高士廉捋须说道。
张季心中明白,这定是那次给灾民捐款后,选出来的各道代理商已经开始在大唐境内售卖醉仙春了。
“让高公见笑了。”张季躬身客套了一句。
高士廉笑笑,便继续与老程说起话来。
“今日老夫还有事,不能陪你们喝酒了!等老夫手头的事处理完了,再好好款待你们吧!”高士廉有些歉然的对老程说道。
“哈哈哈!无妨!无妨!高公若有公务且自去忙碌,不必管我们的!”老程笑着说道。
高士廉看着张季他们这些少年,又点了点头,便起身离去。
张季的睡意被这么一折腾,算是彻底没了。
他便干脆和长孙冲、程处亮、房遗爱、李震、单道真几人一起出门,打算逛逛这成都城。
薛礼、张大年、任童和杜遂还有护卫们也都跟随。这陌生的地方谁知道会不会有危险?
成都乃是西南枢纽重镇,这里的繁华比起长安也不见损塞多少!
行人、商贾络绎不绝。
这其中有些人譬如格外黝黑,头上发髻与唐人不同,身上也出穿着截然不同的桶裙。有人一张嘴竟然没有上门牙!那形象一看便知乃是西南夷人!也许就是那些僚人!
成都城内的商业也是极其发达,这里的商贾众多,各类货物也是琳琅满目,品类不少。其中蜀锦,蜀盐,蜀纸,蜀酒,蜀地团茶等蜀地特产更是多不胜数。
张季心中不由感慨,此时的成都还真不愧有“扬一益二”的称号啊!
想起前世自己出差到成都的时候,成都的繁华还是让当时的张季赞叹!
在张季心中,成都就是一座很让人惬意和”巴适“的城市。
快节奏与慢节奏在这座城市里和谐共存。
你可以看到脚步匆匆,急着奔忙的人,也能看到在露天茶馆里一呆就是一天的人。
同样,霓虹闪烁的高楼大厦也和那些古朴传统里弄共存着。
所以,成都是一座给人感觉很舒服的城市。
何况还有那数之不尽的美食!
总之前世张季对成都这座城市的印象很不错的。
虽然此时的成都完全看不到后世的影子,但这并不妨碍张季在这里探寻自己心中的成都。
一行人骑马在成都城里晃悠,不知不觉就到了成都城南。
“唉?你们看,前边怎么还有一座小城?看起来挺热闹的样子啊?”李震忽然指着前方河水对面的一座小城说道。
“哪里又是什么地方呢?”众人都有些狐疑。
在这成都城里怎么还会有一座小城存在呢?
张大年很快来报,说是已经问过当地人了,那边流江边上的,乃是织锦户聚居之处,也被称为锦官城!
锦官城!
这个名称张季并不陌生,即使是到了一千四百年后,成都依然有着“锦官城”这个别称的。
“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这些诗句张季依然有印象。
只是张季并没有想到的是,原来锦官城不仅是成都的代称,而且还真的有过这样一座相对独立的城中城呢!
锦官城,很好听的一个名字。可有多少人知道是因为负责织锦官员的这个锦官命名的呢?
“蜀地自古便开始种桑养蚕织锦,蜀锦由来已久,汉时就曾在成都设置锦官,专司织锦事。难怪此地有锦官城之称啊!”长孙冲此时也反应了过来,不由感慨道。
对于长孙冲显摆自己学识,众人一致选择了无视!
蜀锦在此时可是上好的织锦!每年蜀地的蜀锦在大唐流通,数量非常巨大!而且就连那些番国外邦对蜀锦也都是趋之若鹜,喜欢的不行!
这成都府里有这么一个织户密集的地方倒也不奇怪。
一行人正好奇的向过去看看,忽然间一队差役急匆匆步行而来。
“这是出了什么事吗?”黑小子房遗爱好奇的张望着说道。
“郎君,那些差役是去了锦官城那边,咱们还要过去吗?”张大年在一旁向张季问道。
张季摇摇头道:“算了,咱们就别去凑热闹了。大年你安排人去看看怎么回事就是了。”
一行人又在成都城里转悠了一会儿,见天色渐晚,也就都回了驿舍。
吃罢晚饭,正待休息,张大年却来报,说下午去锦官城查探的护卫回来了。
张季只能咬牙再次从榻上起来!
“郎君,原来前几日这成都城里发了一桩大案!城中一个蜀锦商贾一家十三口满门被杀!家中积财十万余贯和二百余匹上好蜀锦不见了踪影!”护卫禀报道。
“什么?灭门劫财?这么狠吗?”张季的睡意再次烟消云散!
“据说那个叫做涂松的蜀锦商贾之前买卖做的极大,但为人却是极为吝啬。在这成都城里名声也不算好。不过如今人家一家子都死了,城里的百姓们也都盼着早些能破了这案子,将那些凶徒绳之以法。”护卫又说道。
“难不成那高士廉所说的公务繁忙,就是因为此事?”张季低声嘀咕了一声。
不管了,这事情毕竟是人家成都府的事,也不是自己能掺合的。
张季待到张大年和护卫离开后,一下子躺在了榻上,只是好半天也没睡着。
不过毕竟这些日子是真的累了,翻腾了半个多时辰,张季终于沉沉睡去。
张季这一觉,只睡到第二日日上三竿。
神清气足的张季来到驿舍院子里,看到了同样刚刚起来的长孙冲。
“大郎,昨日某护卫禀报说,这成都城里前几日出了一桩大案……”
张季一边洗漱,一边给长孙冲八卦。
“啊?是嘛?没想到这看起来祥和富庶的成都城里竟然还会出这等案子?”长孙冲听罢也是有些吃惊。
“是啊、谁说不是呢!看来这里的民风也是彪悍,凶徒也不少啊!”张季那麻布巾子擦着脸含糊说道。
“这案子应该不是几个人就能做下的,不知官府有没有线索。要是不能尽快抓获这些人,还不止知道会不会有下一家倒霉!”长孙冲又说道。
这道理张季自然是明白的。
社会的不安定会对商业和民生带来怎样的破坏,张季心里很清楚。
像这种灭门劫财的大案,肯定会给成都府带来不小的震动!
若是不能尽快破案,恐怕会很麻烦!
任何时代这种案子都会让民间人心惶惶。
吃过早饭,老程自己去拜访成都城里的故旧,张季他们这些小的有些无聊,却也懒得再出去转悠了。
毕竟成都城比起长安来还是要差不少,昨日转了半下午也都看的差不多了。
一夜好睡,众人的疲乏几乎都消退了,年轻就是这点好,恢复的就是快。
在驿舍内无聊,程处亮就撺掇着众人比试身手!
这回参与的可不仅仅是张季他们几个,连薛礼,张大年,任童和杜遂都参与了进来。
张家护卫和留在驿舍的程家亲卫则是热情的围观者。
一开始大家也就是抱着比划着玩玩的心态,还都相互留手。
可是少年人的好胜心那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那群围观看热闹的张家护卫和程家老卒们一阵煽乎,渐渐的比试的人就没了戏耍的心情。
此时场中是程处亮在和杜遂比试。
两人倒是没有拿兵器,赤手空拳的正在你来我往的打斗。
程处亮不愧是将门武勋子弟,身手自然是不错。每次出拳抬脚,都是势大力沉有章有法。
而杜遂的战法就有些奇葩了!
这家伙的身手虽然不算好,但是一看也是练过的。不仅力气大,体力好,而且和程处亮也不算太落下风。
最关键的,是这家伙竟然格外的抗揍!
程处亮几次拳头落在他身上,他只是呲呲牙,就立刻继续挥拳扑上去。
这让围观众人都啧啧称奇!
“某这个兄弟天生如此!一般人拳头打在他身上根本没事!而且,五郎最强的还不止如此,他可是使得一手好棍棒!”任童在一旁眯着眼笑着说道。
“哦?杜五郎也是个使棍子的?”房遗爱在一旁忙说道。
黑小子房遗爱自己便是耍的一手好棍法,如今听到有人和他一样会使棍棒,自然格外关注。
“啥?屎棍子?房二郎骂人可不对啊!”李震在一旁没听太清,开口说道。
“噗!”
几人闻言笑喷!
啥就是屎棍子了?
李震这小子的耳朵也太不好使了吧?
“什么呀!你听了个啥?某是说杜五郎善使棍棒!”房遗爱在一旁撇嘴对李震说道。
此时场上程处亮和杜遂还在继续,不过两人难分胜负的样子看来还得打一阵子。
“先停了吧!”张季开口喊了一声,场上杜遂听见就先向后一跃收了手。
“四郎,咋了?”程处亮也停下手喘着气不解问道。
“你们两人旗鼓相当,再打下去还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呢!要不比比兵器?”张季笑着说道。
“哦?兵器?某可是使槊的!”程处亮闻言大声说道。
“呵呵呵!二郎果然是得了程伯父的亲传啊?”长孙冲笑着说道。
老程从来就没有使过什么宣花板斧!更没有什么“三斧头”的招式!
张季心中颇有些感慨!
那些演义,野史什么的害人不浅啊!
老程生生被后世的塑造成了一个手持板斧,憨傻好勇的混世魔王!
老程要是真做过什么混世魔王,此时活不活着怕都两说呢!
还有自己的伯父张士贵,明明一个忠勇良辰臣子,也被弄成了一个大奸臣!
真是曰了狗了!
这多少人错拿演义当正史啊?
就说人家老程可是正经的马上战将,使得一手好马槊!
作为老程的儿子,自然也不会使什么斧子,使槊才是人家的家传!
第191章 灭门惨案
槊,是此时非常流行的一种长兵器。
大致又可以分为马槊、步槊和杂槊。
其中又以马槊最为常见。
槊分为槊柄和槊锋。槊柄以硬木制成,常见的约为六尺长。槊锋则是锋利金属制成,长约二尺。且在槊锋上有破甲棱,这显然就是针对那些重甲骑兵的利器。
战场上借助战马前行的速度,槊可以轻松的破开敌人的铠甲,给敌人造成致命的一击。
老程使得是马槊,程处亮这家传武艺自然学的也是马槊了。
“那便算了!你使槊,人家杜五郎是棍棒,岂不是太吃亏了?”房遗爱在一旁替杜遂说话道。
“那便就比试到这里吧!”张季在一旁也出言说道。
“郎君,某……某到现在还没有趁手的兵器呢……”杜遂忽然看着张季有些不大好意思的说道。
张季听到后笑了。
“大年,你现在就带五郎去打造一根镔铁棍!样式和重量让五郎自己挑!”
杜遂兴高采烈的跟着张大年去了,驿舍这个院落中其他人的比试继续。
直到了下午,老程回来了。
“程伯父,你这愁眉不展的,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啊?”
张季等人见到老程紧锁眉头,一副愁容,便关切问道。
程咬金坐下,端起一杯水喝了两口。
“成都府前几日的蜀锦商贾灭门案你们应该都听说了吧?”老程问道。
“嗯,有所耳闻。”众人答道。
“此案在成都府内被传的沸沸扬扬!弄得城里人心惶惶!尤其是那些有些家财的富户,更是整日里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甚至有人都有了要迁去其他地方的念头!高公这些日子也是为此事臭的不行!唉!可惜到现在都好几日过去了,还是没什么头绪!”老程说道。
张季和长孙冲等人对视一眼,长孙冲开口道:“程伯父,此案难道就一点线索都没有吗?那可是灭门的案子,而且还弄走了那么多的钱帛,怎么可能会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呢?”
老程皱着眉头道:“谁说不是呢!可这事偏偏就这么邪性!就是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成都府里甚至都有人在传言,说这是那涂姓商贾生前做了恶事,被阴魂索命了!”
“阴魂索命?这真是无稽之谈!若是阴魂索命,那要那么多钱帛干什么?这事必然是活人干的!说不准弄出阴魂索命这个谣言的,就是那些做下此案的贼人!”张季摇着头说道。
要说这个世界有没有鬼神,张季不敢断言。毕竟他自己就是这么不可思议的来到大唐的。
可是若说那涂松一家是被阴魂索命,张季却是不信!
谁见过阴魂索命是为了人家家里的钱财的?
所以,他断言此时必是活人干的!
老程点了点头道:“是啊,高公手他也曾想到这一点,也曾派人去寻那阴魂索命说法的源头,却是只查到是一群无知市井汉闲谈时胡乱说的。”
张季眨眨眼睛问道:“程伯父,那涂松家的那些被盗取的钱帛数量巨大。若是还藏在城内,必定能查出些痕迹来的啊?”
“嗯,你小子心思倒是缜密!自从案发后,成都府各个城门都已经开始严查!若有此等钱帛出城,必定会被查到!可若是钱帛还在城中,却是没有线索。”老程点头看了张季一眼说道。
众人都是一阵沉默,这案子怎么看都让人觉得透着匪夷所思。
张季虽然心中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些与自己无关。但是仔细一想,若是老程为这案子发愁,那恐怕一时半会儿也是去不了泸州的。自己这喜人就还得在成都城里待着,这也是实在是有些难熬了。再者,这案子若是不能尽快破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来第二起,第三起。这对成都府的商业必定会有不小的影响。
自古以来人们都是惜命的,尤其是那些家中有些资财的。
若是因此影响了成都府乃至剑南道商业的发展,张季是在是无法接受!
毕竟来之前他也曾想过,在这剑南道也弄出几个赚钱的产业出来。
到时候谁也不敢保证,那些贼人不会把目标放在自己这个年少有金的少年人身上。
“程伯父,依小子看此案还是要尽快破了才是!否则会让成都府民心不安啊!”张季开口道。
老程白了他一眼道:“你这不是废话吗?谁还不知道要尽早破案?这不是没有线索吗……”
说到这里老程眼前一亮,盯着张季道:“四郎,莫不是你又什么想法?对了!你好歹也是神仙子弟,想必会有些什么出其不意的法子吧?那你快说说?”
张季一头黑线!
“程伯父,小子可不是什么神仙子弟!你怎么也跟着那些不知实情的人一起瞎说呢?”张季苦着脸说道。
“不过,要说想法,小子倒是忽然想到了一点!”张季又忙说道。
“呵呵呵呵!就知道你小子注意多!快说说,你想到了什么?”老程展颜笑道。
至于说张季是神仙子弟的话,他干脆懒得多说了。
“不知程伯父可还记得,咱们昨日进城的时候,在北城门遇到的那支出殡的队伍……”张季说道。
“自然是记得,怎么?你觉得那些人有问题?”老程忙问道。
张季点点头道:“是,小子当时没多想,可此时再细细想来,却的确是有些不对劲!”
“怎么个不对劲啊?某看那也只是寻常出殡队伍罢了?”程处亮在一旁开口说道。
“你们仔细想想,那支出殡的队伍,是不是一遇到咱们进城,不是等待,而是直接转头离去?”张季说道。
“是啊!也许人家是怕误了下葬时辰,所以从别的城门出城!这有什么稀奇?”程处亮再次说道。
张季却是摇头道;“不对!他们若是怕误了下葬时辰,就更应该在城门等候了!咱们昨日在成都城里都转悠过了,这成都城北边除了正北门,就是在西北角还有一座出城的小门。可是,若是从那里出城,绕道所用的时间,可是要比等在正北门出城至少要多上一个多个时辰!”
众人都沉思,长孙冲开口道:“也许是人家不知道咱们进城需要用多少时间呢?这个虽然有些可疑,但也算不得他们就是此案案犯的证据吧?”
“当然不能算是证据,这只是他们行为上的疑点。另外,你们可还记得,那一队出殡的四五十人,竟然没有一个女人,全部都是男子?”张季继续说道。
“是啊?某记起来了!的确如此!当时某还想着,这家人的女眷难道是死绝了吗?怎么一个女眷都没有呢!”李震在一旁说道。
众人仔细一想,的确是如此!
亲人出殡下葬,旁的女眷不说,妻子,姐妹,女儿这些女眷,是得跟到坟地去的啊?
可这家人怎么可能一个女眷都没有呢?
这的确是有些离奇了。
“还有,那些送葬的人一个个年纪都是在三四旬之间!既没有老者,也没有少年!而且,这些人看起来都是精壮之辈!试问谁家会只有这样的青壮,没有老少妇孺呢?某昨日也问过当地人了,此地并没有老少妇孺不许送葬去坟地的习俗。所以,某现在想来,总觉得那些人有些问题。”
张季的话说罢,老程一拍大腿站起身来!
“好你个张四郎!既然早就看出不对,为何不早说?走!现在隋老夫去见高公!”
老程说罢,直接一把拉住张季就往外走。
其他众人一见,也都纷纷跟上。
谁都想看看,这么大的一桩案子,张季到底能不能有破解的法子。
一行人随着老程来到了成都都督府,寻到了高士廉。
此时高士廉也正在为此案犯愁呢!
要说高士廉来到成都这几年,可以说是真正踏踏实实的做了不少善政!
在蜀地这边,之前人多蒙昧无知,愚信鬼神!家中父母长辈老者生病,都不敢在榻前伺候,生怕招惹邪祟上身。只能是用长竹竿一头挂着饮食,放置在生病老人榻旁。
高士廉来到蜀地后,见此习俗实在是有违孝道,不尊人伦,便多方教化。现在这种习俗已经渐渐不见了踪迹。
不仅如此,高士廉还在当地开义学,办学馆,使得此地读书人数量不断增加,真正可以说是有教化一方之功!
而且朝中已经有消息,李二陛下今年已经打算将高士廉召回长安了。可就在这关键的时候,成都府却出了这等大案,这如何能不让高士廉发愁呢?
正在愁眉不展的高士廉忽然见程咬金带着一众人等前来,不由有些诧异。
老程这才是回去没多久的工夫,怎么就又找上门来了?
“知节,你这怎么么么快就去而复返了?可是有什么事吗?”高士廉对老程说道。
“嘿嘿!高公,今日某带了一个宝贝来,专解你心中烦心事!”老程笑嘻嘻的拉着张季来到了高士廉面前?
“哦?宝贝?何等宝贝能有这么厉害?”高士廉疑惑的看着程咬金道。
“喏!宝贝可不就是这小子嘛!”老程笑着说道。
紧接着,老程就让张季又将方才分析的那些话,还有对那送葬队伍的疑点一一又说了一遍。
高士廉听罢,一双老眼猛然放光!
“宣德郎果然是好宝贝啊!还真是能解老夫烦心事!”
高士廉脸上露出笑容,笑着赞了一句,立刻就要叫人来去查成都城中有丧事的人家。
“高公,不可!”张季忙阻拦道。
“这又是为何?”高士廉和老程都是不解的问道。
“若贼人真的是扮成送葬,将钱帛转移出城。那他们又岂会如真的家中有丧一般在住处设棚祭奠?若是高公命人去查那些家中有丧的人家,恐怕会打草惊蛇!那些贼人若是心生警惕,就会另寻它法了!倒是后更难寻到踪迹!”张季忙回答道。
“那依你之见,又该如何?”高士廉问道。
“依着小子只见,明里是不能去查了。那就只能一边下令严查出城之人!不过出殡的队伍咱们也不能随便开棺察看!所以再就是暗访!”张季答道。
“好。那老夫这就安排人去暗访!”高士廉点点头道。
“高公,还是不可!”张季再一次又出声阻拦!
PS:下午18点还有啊!
第192章 露出马脚了
“啪!”
“哎呦!”
张季这话一出口,后脑勺结结实实的挨了老程一下子!
“你小子到底怎么回事?这么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想怎样?干脆点说出来!省的惹老夫生气!”老程气呼呼的道。
张季揉着自己的后脑勺,委屈巴拉的看着老程,心里却是忽然想到了熊孩子李承乾!
如今自己身在蜀地成都,想找个出气泄愤的人都找不到了啊!
唉!
“程伯父莫要着恼!小子的意思是说,若是高公安排人去暗查,想必也都是官府中的差役。那些贼人别人或许不认得,但官府里的差役他们想必都是认得的!所以,安排差役去暗查并不妥当!”张季委委屈屈可怜巴巴的说道。
“嗯,宣德郎说的倒也有些道理,那些贼人既然敢在成都城里做下如此大案,想必也是蓄谋已久了!对于成都城里的差役想必也是认得。安排他们去暗查,的确有些不妥当。”高士廉倒是不着急,在一旁捋须说道。
“那……那就让我程家护卫去查吧!他们可是生面孔,想必不会引起贼人注意。”老程在一旁捉摸了一下说道。
“也好!那就辛苦知节了!”高士廉点头笑着道。
“小子觉得,其实我们几个兄弟倒是最适合的人选!”张季在一旁忽然又开口道。
“小子兄弟几个年少,可以扮做来成都的富家子弟四处游玩。而且身边带着护卫也不奇怪。比起彪悍的程家亲卫来,某等反倒是更加不起眼些。”张季忙解释道,生怕老程的巴掌又落在自己头上。
“嘿嘿!你个小子心思还不少!不过说的倒也有理!老夫看行!”老程笑着道。
高士廉沉吟一会儿,也点头道:“此言甚善!没想到张稚禾年岁不大,对于这些倒是琢磨的通透啊?真是难得的人才!”
张季“嘿嘿”笑了两声,心中暗想,自己前世可是没少看那些刑侦推理的电影电视剧!就连动画片柯南都没少看啊!咱可是懂得好几百种杀人手段的人呢!哼!
高士廉干脆招来了熟悉成都城的几名差役,由他们分头带着张季、长孙冲他们几个暗地里查访。
老程也将自己身边老卒分派到了几个少年身边,以此来保证他们的安全。
于是乎,张季他们几个少年,便都换上了富家子弟的袍衫,带着各自护卫和老程亲卫,分头在成都城中转悠开了。
张季身边跟着薛礼、张大年、任童、杜遂,还有张家护卫和几名老程的亲卫。
张季被分派的方向是城南。
这里也算是成都城里热闹繁华的所在之一。
成都城南北连通关中和西南,所以南城北城是成都最热闹的地方了。
张季带着众人,也不骑马,在南城里晃晃悠悠,就像是初次来到成都城,四处游玩闲逛一般。
转到了临近黄昏时分,张季他们来到了城南西南角的一片曲巷之前。
这里的房屋低矮,曲巷更是狭窄。一看便知道是贫苦人家聚居之处。
张季看到这些曲巷里走动的,多是些衣衫普通,或者有些破旧的汉子。有些妇人衣裙上也有这补丁。
“这里住着的都是些卖力气的苦力,白日里差不多都去南城外的万里桥码头扛活,黄昏便回来了。”那个领路的差役低声对张季介绍道。
张季点点头,迈步向着曲巷中走去。
按道理说,像张季此时打扮实在是与这里不相衬!
一个富家公子怎么会到这种贫苦人家住所来呢?
可是张季却是有主意!
他一边走,一边嚷嚷着!
“唉!某听说那胡老四就住在这里啊?那个夯货欠了本郎君两贯钱竟然不还!害的本郎君亲自到这等鬼地方来寻他!哼!待寻到他定要打折了他的狗腿!快!都给某找!”
张季的这演技还是不错的!
一个恶少上门追债的戏码被他演的活灵活现!
纵横曲巷里的人们,不少都听到了张季的声音。一听是来讨债的,一个个虽然还有些警惕,但之前那种不安却是不见了!
甚至还有人低声嘀咕,在讨论那个“胡老四”到底是哪一个?究竟住在条曲巷?被找出来后会怎样?
张季他们便在这一片面积不小的曲巷中穿行。
但只见大部分院落都是开着门的,毕竟此时正值各家男人回来的时间,妇人们在家里做饭,孩子则是在曲巷中玩耍,等着自家阿耶归来。
这情景不由让张季想起前世那些工厂的家属区来。到了下班时间,也是这样,女人自己准备晚饭,孩子们在门前玩耍,等着下班的男人回来。运气好的孩子还会得到爸爸带回来的一点好东西。比如一块糖果,一块点心。
“四郎,这一条曲巷没看出问题,咱们去那边那一条吧?”薛礼在一旁低声说道。
张季虽然身体还在慢慢向前走去,眼神却是落在了曲巷角落里一扇紧闭的院门上。
薛礼和张大年等人也好奇的望了过去,却是什么都没发现。
“郎君,那户人家有什么不对吗?”张大年轻声问道。
张季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带着众人走出了这条曲巷。
在这一片转了个遍,张季才带着众人离开了这里。
等到来到这一片曲巷外边,张季才止住脚步,向着身后望去。
“郎君放心!后面没有人跟着!”任童很是得意的说道。
这是他的强项!无论是跟踪还是反跟踪,任童都很在行。
张季驻足,众人也都停下了脚步。
张季蹙眉看着那片曲巷,半晌对那带路的差役说道:“这里的住户你们多久清查一次?”
那差役有些不大好意思的说道:“这一片住的都是些出苦力的,平日里也是有些乱。清查……倒是许久没有清查过了……”
张季没说话,就带着众人往回走。
张季带人回了驿舍,直接去找了老程。
没想到进了屋,发现高士廉竟然也在,
“四郎,如何?”老程也不客气,直接开口问道。
“某在城西南那边一片曲巷倒是发现了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张季老实答道。
“哦?快说来!”高士廉忙道。
“那一片住的都是些贫苦百姓,不少人家的男人都是在南门外万里桥码头扛活。某该观察在那曲巷中角落里一户人家有些不大对劲。旁人家那时候都是在生火做饭,开着门等待家中男人回家。可是哪一户院子,却是院门紧闭,而且里面没有什么声音。”张季说道。
“那是不是里头没人啊?”老程开口问道。
张季窑头路摇头道:“里头有人!”
“哦?何以见得?”
“虽然院门紧闭,里头鸦雀无声。但是,某却发现,院中有酒香肉香飘出来!如果是里面没人,又为何会有酒肉香味飘出来呢?而且,那一片曲巷都是贫苦人家,这不年不节的,怎么会舍得喝酒,吃肉?”张季答道。
老程和高士廉脸上都露出了沉思之色。
张季也沉默了一会又说道:“小子以为,那个院里住的也许是贼人,也许不是。此时也不用打草惊蛇!只需要派人盯住他们。如果那里头真的是那些贼人,他们接下来肯定还会有动作。咱们只需要顺藤摸瓜守株待兔就是了。”
不多时,长孙冲他们几个也都带人回来了。
其中除了长孙冲发现了一处有些蹊跷的地方之外,其他人没有什么发现了。
“某发现那城北的净慈寺里,似乎有人停放着的棺椁,还有人在旁有意无意的看守。但是那些看守的人却没有丝毫悲戚之色,这就让某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了!不过某也没有让人近前,对方并未察觉。”长孙冲说道。
“那就先盯住这两处!若他们真是做下大案的贼人,那他们一定急于将财帛弄出城去!此时咱们不能干着急!稚禾方才说的对,守株待兔顺藤摸瓜才是正理!”高士廉捋着胡须沉声说道。
一夜无话,第二日早上,刚吃过早饭,老程便让人找了张季他们过去。
“四郎,你还真是神机妙算啊?今日一早,盯着曲巷的人便回报,那个院子里一大早出来了七八个汉子,竟然向着净慈寺去了!”
张季闻言眼前一亮,道:“莫不是他们今日要再次‘出殡’?”
“哈哈哈哈!”老程大笑道:“是啊!这回不仅那片曲巷过去了八个贼人,还有其他不知什么地方还过去了二十几个!守株待兔,这回看起来他们跑不了了!”
“程伯父,这是打算动手了么?”张季忙开口问道。
“嗯,方才高公让人来说是准备在城外动手!”老程点头答道。
张季面露兴奋之色,道:“程伯父,让我们一起去吧!”
老程笑笑道:“那是自然!你也算是剿过贼匪杀过人的,我家二郎他们几个也该见见血了!”
老程带着程家亲卫,张季和长孙冲、程处亮、房遗爱、李震、单道真几个也都各自带着自家护卫一起出发。
老程带着众人并没有去净慈寺,而是骑马从成都西北门出城,向着北城门外疾驰而去。
当一行人过了郫江,便在路旁树林中隐匿了起来。
又过了足足有八个多时辰,忽然之间远处尘土飞扬!
显然是有骑兵向这边而来!
“前面可是程国公?”一名骑兵冲到树林前大声疾呼。
老程眉头一皱,立刻带人出来。
“正是老夫!”
“禀告程国公!高长史命某前来报信!那些贼人抬着棺木,并未走北城门!而是出了东城门向东边而去!另外没想到的是,在东城外竟然有近百贼人接应!还请程国公带人前去支援!”那名士卒说道。
老程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了!
张季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这特么是预判错误了啊?
竟然有贼人在城外接应?而且听那骑兵的意思,高士廉安排的埋伏似乎是没有能拦住那些贼人啊?
老程也不犹豫,直接一声呼喝,带人便向着东边疾驰而去!
第193章 至真观
老程一行人疾驰而行!
道旁行人见这队人马中有人身着军卒服饰,纷纷退到路旁躲避!
老程一边纵马疾驰,一边心中暗恨贼人狡猾!
他和高士廉昨晚就商量过如何将那些贼人一网打尽!
老程本以为,这就是一股普通的匪盗,只要能查到他们的下落,再盯着他们出城,那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全都拿下了。
所以今日早晨一得到贼人汇集净慈寺,准备出城的消息,老程第一反应和高士廉一样,认为贼人还会是从北门而出!
所以,老程才与高士廉约定了他们隐匿身形的地点。
可是没想到,那伙贼人竟然如此狡猾!
今次却是从东门而出!而且城外还有近百人接应!
这看起来就绝对不是一般的匪盗了!
小半个时辰后,程咬金终于在那骑兵的带领下,来到了东城外的一处小山前!
这处小山并不高,只能算是一处山丘。
可是,这里却是树木茂密,而且正好卡在一条东去小道的边上!
等到老程他们靠近时发现,这里已经不见了贼人的影子!
只有一些差役在垂头丧气的收拢着受伤的同伴和同伴的尸体!
“这是……来晚了?”张季不由心中焦急!
老程此时也是一脸的焦急!
“高公何在?”老程逮住一个差役急忙问道。
“高长史带人追击贼人去了!就是朝那个方向!”差役见是程咬金,也不敢废话,直接答道。
“去了多久了?”老程再次问道。
“没多久。约莫盏茶功夫!”差役再次答道。
老程眉头紧皱!
他发现事情有些麻烦了!
高士廉那可是当今皇后和长孙无忌的舅父!
而且李二陛下对于高士廉也很是看重!
若是今日里在此出点什么意外,自己恐怕也脱不了干系!
想到此,老程心中越发焦急,忙带人打马就追了上去!
这条路是沿着小山底下绕了个弯,一直向东而去!
小道并不宽阔,也没有什么行人,老程带着张季他们在小道上疾驰了半柱香的时辰,终于看到前方有一队人也在纵马狂奔!
“前边可是高公?”老程扬鞭打马,口中大声呼喊!
也难为他一个堂堂宿国公,竟然亲自开口喊人!
可是马蹄声中,老程的声音前头的人并未听到!
于是,张季众人和程家亲卫都齐声大喊起来!
前方那队人马终于是听到老程他们的呼喊,马速稍微缓下来些。
老程他们追了上去,只见果然是高士廉!
高士廉岁数大了,如今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这么一通策马疾驰,已经是有些吃不消。
“知节!你们可算是到了!那伙贼人就在前边!有一百多骑!快追!快追!”高士廉喘着气大声说道。
张季忽然心中一动!
这事情有些不对!
“高公!那些钱帛可曾见到?”张季忙大声问道。
高士廉一愣,立刻答道:“那些棺木老夫让人打开看了,空无一物!”
“糟糕了!调虎离山啊!”老程闻言在马上大声疾呼!
高士廉说到底是个文官,虽然也骑得马,上得阵,杀的人!可是骨子里还是个文官!
老程则不同,这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武将!
听了张季那一问,再一听高士廉的一答,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贼人狡猾!程伯父,你带人继续去追!前边的贼人决不可放脱!某带张家护卫再回城北!”张季脑筋一转,急忙说道。
老程也立刻明白了张季的意思,大声道:“好!程新,程力,你二人陪四郎一起!速去!”
张季忙带着薛礼、张大年、任童、杜遂还有自己三十名护卫,立刻调转马头,向着城北方向而去!
张季心中此刻颇有些烦闷!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轻松探查到了贼人的踪迹,这一回也可以轻易将他们拿下!
可是,谁知道却屡屡中了贼人的计!
声东击西,调虎离山!
贼人们还真是不简单啊?
张季此刻心中彻底收起了自己那点“过来人”的骄傲!
他明白,这时候的人,无论是帝王大臣,还是盗匪贼人,就没有一个是自己认为的那种傻的!
张季也许是来到大唐以后都一直顺风顺水的,从内心深处他对此时的人都有着一种轻视。
但此刻,他后悔了!
张季终于明白,自己并不比此时的人拥有更多的智慧!
自己拥有的,无非是比他们多出了那一千四百年的见识!
人这个东西,谁特么会比谁傻多少啊?
自己真是膨胀了!
张季心中暗暗自责,一边策马狂奔!
这回张季直接带人直接奔着成都城北门太玄门而去!
待到了北门,向守门军卒询问,才知道,半个时辰前,还真有一队出殡的人出了北门向北而去!
张季暗叹自己来晚了一步!立刻就又带人向北追去!
在他想来,对方既然带着钱帛,那必定无法走的太快!
自己需要的是能够看穿对方可能不断个改变的伪装!
向北追出十数里,眼前便到了石斛山!
石斛山又名学射山,传说是三国蜀国后主刘禅在此学习射箭,因此而得名。
此山南北相顾的两个山头,远看又颇似凤凰展翅,故而也被叫做凤凰山。
此山山势奇特,,山上林木茂密,也是成都北面一处夏日避暑游玩的所在。
一行人来到石斛山下的一个路口,眼前路分双岔,一条大道向着北面而去,一条小路却是向着石斛山上山而行!
任童第一个跳下马,仔细观察起地面来。
张季等人也下了马,在地上仔细寻找着各种可疑痕迹。
“郎君,那伙人应该是上山了!”任童忽然站起身说道。
“确定吗?”张季问道。
任童有看了一眼路面,点点头道:“确定!那些人应该带着不少东西!这最新的车辙印子,正是沿着这条小道往山上去了!”
张季点点头,对中个人道:“咱们上山!”
说罢上马便往小道而去!
走了没多久,眼前山上一座道观出现在了眼前。
“郎君,那里应该就是至真观!据说是蜀人张百子飞升之地!”张大年在一旁将之前打听到的消息说给了张季听。
“飞升?张百子?这位仙人倒还是咱们本家啊?”张季随口说了而一句,继续前行。
任童一路上仔细观察路上的车痕和马蹄印,沿着这些竟然直接来到了至真观门前!
“郎君,进去了!”任童看向张季低声说道。
张季眉头紧皱,翻身下马。
他心里不知道这至真观与那些贼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说句心里话,张季实在是不愿意和这种道门啊,佛门啊,这些个教门有什么牵扯!
可是,今日贼人却是进了至真观,不想牵扯也得牵扯了!
“大郎,你带十人绕道到后头,别让贼人跑了!”张季对薛礼说道。
薛礼答应一声,带着人就绕着观墙向后面而去。
“叫门!”张季看着齐齐下马的众人,冷声说道。
杜遂一步迈到门前,直接就伸手在那道观木门上“啪啪啪”拍了三下。
杜遂虽然不像薛礼那般天生神力,可那力气也比寻常人大了不少。
他这拍了三下门,声音顿时传出去老远!
“何人在此放肆?”至真观内一个不耐烦声音传了出来!
观门打开,一个身着灰色道袍,头戴道冠的中年道人出现在了门内。
“你们是何人?竟然敢在至真观放肆?”
那道人看了张季他们一眼,虽然看到程家两名程家亲卫身穿军中皮甲,但还是很不屑的问道。
“某等乃是成都城内追捕贼人的官差!怀疑有贼人逃入了你们观内!方才可是有人进去?”那名程家亲卫程力开口说道。
那道人冷眼看了程力一眼,轻笑一声道:“你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这里可是至真观!张百子仙人飞升之地!自晋以来哪朝哪代成都府官员不来朝拜?这等地方怎么可能有贼人敢来?你们莫要捣乱!赶紧离开!”
张季看着眼前这个下巴都快挑到天上去的道人,也不废话,直接冲着杜遂一摆手,杜遂直接上前,将那道人给撞了开来!
杜遂这一撞力气可不小!
那道人直接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哎呦!”
道人一屁股坐在了道观门里的石板地上,顿时疼的叫出了声!
“快来人啊!有人闯观闹事啊!”
道人在地上大声喊叫了起来!
顿时从道观里冲出来一大群手持棍棒的道人!
张季还没说话,杜遂直接将手中新打造的那根鸭蛋粗镔铁棍一横,挡在了张季面前!
张大年带着护卫也冲进了门来,和那些道人对峙在了一起!
不多时,一个看起来年约五旬,仙风道骨的清瘦道人,穿过那些道人来到了近前。
“观主!就是他们!他们不仅硬闯观门,还打人!”那坐在地上的道人见到来人,拖着哭腔说道。
那仙风道骨的道人看了地上道人一眼,又看向了张季他们。
只见这道人打了个起首淡淡开口道:“不知诸位今日硬闯至真观,所谓何事?”
张季看着这道人,叉手还了一礼,让程力亮出了腰牌,这才道:“今日某等追捕贼人,贼人进了贵观,某等进来寻找!”
道人双眼微微一睁,扫视了张季等人一圈,还是淡淡的道:“本观乃是修行之地,不曾有贼人进入!诸位请回吧!”
张季眉头一拧!
看向道人的目光顿时不善起来!
“郎君,某保证,那些车辙、马蹄印子,却是是到了观门前!”任童在一旁口气坚决的说道!
张季抬手拍了拍任童的臂膀,冲他点了点头。
“道长就如此肯定吗?若是被某等搜出了贼人,你当如何?”张季冷声对道人道。
“哼!我至真观自从前晋张百子祖师三月三日飞升后,建观至今已有二百五十余载!观中历来是修行之地,从不沾染俗世之事!自在清净自然道,无论哪一朝,还从未有过官军进观搅闹!你等如此放肆,就不怕惊扰了祖师,被祖师降罪吗?”道人目光冷冰冰的说道。
张季看着眼前这位仙风道骨的道人,不由冷笑一声!
“哼!此时说这些无用!今日你这至真观,某搜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