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张家果子铺
此时大唐的官学主要教授的就是儒家经典和各类史书。例如《礼记》、《左传》、《诗经》、《周礼》、《易经》、《尚书》、《公羊传》等等,而且,所有学生都必须兼通《论语》和《孝经》。
在张季看来,这些儒家的典籍对于哲学思想层面的进步,是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但是如果要靠着这些来治理国家,却是有些不靠谱了。
这个后世也是用事实证明了的。
所以,张季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让倭国从精神层面好好接受儒家文化的洗礼!
至于其他的那些先进的科学生产技术,就算了吧!自己留着不香么?
张季的这番话,让李二陛下和众位大臣都颔首不已。
是啊,既然你们倭国是来学习的,那我们大唐也不能把最好的藏着掖着吧?
好吧,那你们就去认真学习儒家的经典吧!
学好了儒家经典,你们倭国就能成为一个真正人人都是君子,人人都是忍者……哦,错了!人人都是是仁者的国度!
至于其他的,比如什么农桑技术啊,冶炼技术啊,制造技术啊,那里比得上儒家经典重要啊?
先从思想上学习大唐,这才是正经!
张季的心思李二会看不出来?在座的重臣会看不出来?
怎么可能呢?
那一个个的可都是人精啊!
张季这点小心思他们自然看的通透!
不过,张季的这点小心思,此时却是对了他们的胃口!
既然大家都觉得要防着点外番,那以后就都这么办!
让你们在精神层面进步才是最重要的!至于你们那里的民生,生产?先把脑袋里的东西捋清楚了再说吧!
君臣们最后有谈论了一些细节,最后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那就由唐卿去告知倭国大使吧!唐卿自从诱敌突厥归来后,想必也缓过来了吧?哈哈哈!”李二陛下对着那位年近五旬的大臣笑着说道。
房玄龄看出张季又是不认识,便又小声对他说道:“这位乃是礼部尚书唐俭!”
“哦!哦!”张季忙点头,其实他根本不知道唐俭是何人!
算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以后总有机会弄清楚的,不着急!
至于唐俭如何安排人和那倭国遣唐使交涉,张季就懒得管了,出了皇城他就直接回了群贤坊自家宅院。
此时已近黄昏,张季回家后没多久,净街鼓便响了起来。
张漱和小丫头玉娘也已经回到了家中,酒楼那边自有老管家忠伯照看。
自从张家宅院修缮后,小丫头便更喜欢待在家中。
因为,张季专门让李木匠在后院里给小丫头做了一个秋千和跷跷板。
这让小丫头欢喜的不得了!
尤其是那个跷跷板,每日里她都会缠着张季陪她玩上半天。
晚饭后,张季和阿姐在房中说话,小丫头则是在一旁玩着张季给他做的刷了彩漆的积木。
“四郎,今日圣人召你入宫,没什么事吧?”张漱一边帮着小丫头捡起掉在地上的积木,一边开口问道。
张季笑笑说道:“阿姐且放心,没事!只是找我去问了问关于倭国遣唐使的一些事情。”
“哦?你还知道这些事情?”张漱不由好奇的说道。
张季笑了笑道:“嗨!都是瞎说的!我这么小小宣德郎说话,哪里有什么分量啊?”
张漱也是笑笑,伸手虚点了一下张季的额头。
“你呀,就知道整日里瞎说!对了,有件事情我要与你商量一下。”张漱正色说道。
“哦?啥事啊?”张季看着阿姐说道。
“今日那柳娘子找了我,说是你传授了她做蛋糕的手艺,可有此事?”张漱问道。
张季点点头道:“是,确有此事,怎么了?”
“柳娘子问,咱家要不要开一家专门卖蛋糕和果子点心的铺子!如果咱家打算开,她想去管事。”张漱笑了笑说道。
张季闻言又点头道:“那柳娘子还真是有想法的,既然如此,那咱家就开个铺子罢!反正如今也不差那些钱。能让长安人都尝尝咱家的新式果子也是一件好事不是?”
张漱也笑着点点头道:“柳娘子这是怕平白受了咱家的恩惠,总想着做些事情来回报呢。不过,薛大郎一直在庄子上总不会来,怕也不是个事吧?”
张季摇摇头道:“薛大郎那是一心要多学些本事,日后定是个能出头的。柳娘子自然能够明白的。”
待到第二日,张漱将准备开蛋糕铺子的消息告诉了柳娘子,柳娘子自然是欢喜的紧。
她接下来的时间里,一个劲的琢磨新式点心的花样。
直到忠伯在西市张家酒肆不远处买下一处铺面时,柳娘子的新式点心已经琢磨出了十几种花样了!
“义务品尝师”小丫头玉娘,在尝过之后也是赞不绝口
张季既然要开蛋糕铺子,那也是想好了的。
他跟柳娘子还有阿姐张漱商量过了,在西市那个铺面里,尽量卖一些便宜些的日常点心。让更多人都能吃得起。
而在醉仙居里也要推出新式点心,不仅可以在店里吃,还可以买回家去。不过,在醉仙居里售卖的新式点心,那价钱可就你要贵多了!
当然,醉仙居里的新式点心也自然和西市点心铺里的不同。走的是高端精品路线。
而柳娘子并不需要去西市上守着店铺,她只需要在醉仙居后院专门开辟出的一处制作点心的偏院里,专门带人制作糕点就行了。
西市铺面的伙计每日过来给她回报情况即可。
柳娘子琢磨出的点心,基本上就是烤、蒸、炸三种制法。难度并不大。
在张季的建议下,柳娘子也尝试着用水果和其他配料做出了好几种备有风味的果味糕点。
西市的“张家果子铺”开张了!
醉仙居里也增加了一项“果子”售卖的业务!
这时候的点心都别称之为“果子”,后世日本的“和果子”其实就是从此演变而来的。
西市的果子铺里售卖的,主要是金黄松软的蛋糕,和一些制作简单的点心。
而醉仙居的果子,不仅味道更好,而且样式也更精巧、新奇,夺人眼球。当然制作起来就要比西市果子铺里的那些要复杂不少。
大唐有果子点心,不过,那些多是用蜂蜜或者饴糖、芽糖来调味。制作方式也比较简单。
虽然也有不少看起来花样不错的果子点心,可是比起张家果子铺里的那就差太远了!
无论从外观,还是从香味,亦或是从口感,张家果子铺完全甩了他们好几条朱雀大街呢!
尤其是那金黄松软的蛋糕!
长安人第一次吃到这种散发着浓浓甜香和奶味的糕点,一下子就被那松软、香甜的口感给征服了!纷纷赞不绝口!
而且那蛋糕卖的还不贵,十文钱就能买到挺大一块!
这一下子让长安城里兴起了一股“蛋糕热”!
就算是平常人家,家里来客人要是不摆出一碟子蛋糕来,那都觉得没面子!
而蛋糕又是非常适合牙口不好的老人食用。
于是在这以孝治国的大唐,不知道有多少孝子和贤孙们,纷纷买了蛋糕回去孝敬老人。
这些蛋糕和果子对娃娃们的诱惑那就更不用说了,从古至今就没有听说哪家的孩子不爱吃甜食的!
那些爷娘们,就算是省下一口羊肉钱,也要给娃子们买上几块尝尝。谁叫天下爷娘都有一颗宠溺娃的心呢!
一时间,张家的新式果子点心就又在长安城里成了热门话题!
张家的新式点心又火了!
超乎张季预料的是,即使他已经把点心果子的价格定得不高了,可那每日的销售额和利润依旧多的让他觉得有些吃惊!
那不过是蛋糕、果子点心而已啊?
这玩意竟然这么赚钱的嘛?
第91章 张稚禾,当朝贤士也!
张季想了想也就明白了,醉仙春虽然卖的好,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喝的惯这度数高的酒的。
尤其是大唐的女人们!
此时的女人饮酒非常普遍,不过她们觉得好喝的,自然是那些度数不高,味道发甜的酒了。至于醉仙春这样的烈酒,大部分大唐女子还是无法接受的。
而果子点心则就不同了!
不仅家里的郎君喜欢吃,就是老幼妇孺都喜欢吃!
那消费群体的增加,自然能让销售的量上升到一个新高度。
即使利润不算高,可这消费数量还是让张季对收益有些没想到。
张季不由挠着头想道:“自己这是不是……一不小心……又发财了?”
要说最开心的,不是张季,不是张漱,也不是柳娘子。
而是小丫头玉娘!
她这些日子连回群贤坊家中玩秋千和跷跷板的心思都没了!
整日里在柳娘子制作点心的院子里转悠!
小丫头凭借自己张家小娘子的身份和她那日渐熟练的撒娇卖萌技术,手里和包里的各种蛋糕点心果子就没少过!
这就直接导致了小丫头每到吃饭的时候,饭量逐渐下降!
张季很快就发现者小丫头的异常,在知道她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后,不得不强行给所有人下了严令!
任何人不许私自给小丫头零食吃!
小丫头玉娘泪眼朦胧的去给阿姐告状,张漱看着自己妹妹那明显圆起来脸蛋,也只能咬牙支持了张季的决定。
至于小胖子曹安,张季却是懒得管了。
那家伙现在几乎是点心果子不离手了!
原本练障刀瘦下来一些的身材,又像吹气似得胖了起来。
张季只是警告小胖子,不许他偷偷给玉娘点心。至于曹安胖成什么样子,那就看他自己了。
再好吃的东西,想必总有吃腻时候吧?
…………
转眼就进了十月,树上的黄叶在一场秋雨后差不多落尽了。
天气也渐渐冷了起来,张季让陈镇和老管家去寻的石炭也有了眉目。
张季原以为大唐对石炭并没有什么使用,可是这时候他才知道,大唐并不缺石炭,而且石炭的使用率还是挺高的!
尤其是在冶铁和烧制陶瓷方面,煤炭的使用率已经是非常高了。
李承乾那个熊孩子也分两次送来了八百贯钱,虽然离五千贯还差的远,可是张季哪里会在乎李承乾是不是能早日给够那五千贯?太子殿下的名头才是最关键的。
这一日,在醉仙居包间里,张季和他的股东们,再次聚集一堂。
今日张季要说的,就是蜂窝煤制造作坊的事情。
“四郎,你说的那个什么蜂窝煤,烧起来真的少毒烟么?”程处亮等着大眼,有些不信的望着张季说道。
张季看了这货一眼,说道:“那是自然!某的话你还不信么?”
程处亮笑笑抬手挠了挠脑袋道:“四郎的话,某自然是信的,可是这石炭自古以来就没听说过能在屋里烧……”
长孙冲在一旁笑笑,说道:“二郎,你呀,就不能好好想想么?四郎他做的哪一件事以前有过?不管是醉仙春,还是炒菜,还有那白糖、蛋糕!这一桩桩,一样样的,原来不也都是没有的么?可四郎说能成,不就成了么?反正某是信四郎的。”
旁边李震和房遗爱,还有坐在上首的李承乾也都纷纷点头。
“某也信四郎的。”
“某也是!”
“嗯!某信四郎!”
一个个也都忙出言表示自己对张季的信任。
这倒是让程处亮有些不好意思,讪讪说道:“某自然也是信四郎的……”
张季笑笑摆摆手道:“好了,大家都是自家兄弟,处亮兄有此一问也是自然。现在某虽然寻到了几个发卖石炭的商铺,但是价格并不是很理想。而且,那几个商贾手里的石炭质量也是参差不齐。这是现在面临的一个问题。”
张季刚说完,旁边坐着的长孙冲就笑着说道:“四郎,你要石炭,怎地不问问某啊?”
张季一怔!
“长孙兄认得贩卖石炭的商贾?”张季好奇的问道。
“哈哈哈哈!”长孙冲笑了起来!
“四郎,某家中可是有好几个冶铁作坊的!冶铁用的就是石炭!所以,某家中自己就在关中北边有几处自己的石炭矿的!”长孙冲笑着解释道。
张季不由大喜!
“嗨!你倒是早说啊!某要是早知道你家中有石炭矿,那某还着什么急啊?长孙兄,回头某就去看看你家石炭如何!”张季笑着拍着长孙冲的胳膊说道。
长孙冲点点头道:“行啊,某家的冶铁作坊在城外,回头某带你去。”
李承乾在一旁忽然插嘴道:“稚禾,你说的那什么蜂窝煤……能赚好多钱吗?”
张季不由白了熊孩子一眼!
什么情况呀!
这熊孩子现在怎么动不动就钱钱钱的?
这还是大唐太子殿下该有的样子吗?
自己把这熊孩子拉进来入了股,该不会把这小子带跑偏了吧?
张季轻咳一声,面色凝重的对李承乾说道:“承乾!咱们做什么事情,都不能只是考虑到赚钱不赚钱的!而是应该想想,能不能给大唐,给大唐的百姓带来更多的好处!”
张季这话让熊孩子李承乾愣了一下,紧接着脸就红了!
张季却是继续说道:“这蜂窝煤一旦制出来,价钱肯定会定的很低!比起木炭来,蜂窝煤的价格会让所有大唐百姓都用的起!承乾你想想,到时候,还会有大唐百姓因为冬天的寒冷而受罪吗?所以,你一定要记住,作为太子,你每一个想法,都要牢牢记住自己的身份!都不能忘记大唐和大唐的子民啊!”
这些话说罢,张季不顾四周那几个目瞪口呆的货,他直勾勾的盯着李承乾!
李承乾此刻心中直觉得有些羞耻!
看看人家张稚禾,看问题总是这么有高度!有深度!有广度!
真可谓是当朝贤士啊!
而自己呢?
自己堂堂太子殿下,怎么能开口闭口就是钱呢?
这种羞耻感让熊孩子李承乾知耻后勇!
只见李承乾起身,对着张季认真的躬身施礼!
“稚禾,你说的很对!是某错了!某今后再看事情,一定要想到大唐!想到大唐的子民!今日承乾受教了!”
张季闻言也笑了!
他也起身,对着李承乾拱手道:“太子殿下若是能时刻记得这些,那便是大唐之福!大唐百姓之福啊!”
旁边的长孙冲、程处亮、李震、房遗爱、还有曹安都愣住了!
半晌程处亮才开口道:“这……这说的好好的,你们怎么就弄得跟奏对似得了?”
张季和李承乾对视一眼,齐声哈哈大笑起来!
长孙冲和李震却是颇有些意味的看着张季,在他们心中,张季的形象似乎又高大了些!
长孙冲带着张季去城外看了张孙家冶铁作坊库里的石炭,张季在看过后发现,竟然还是不错的无烟煤!
张季看着那些黑的发亮的煤炭,直接拿起一块在手里掂量了掂量。挺沉的!
再看看那些烧着这些煤炭,并未冒出滚滚黑烟的冶铁炉子,张季更加确定了这些就是无烟煤了。
而且在张季还意外的发现,张孙家的冶铁作坊,竟然已经开始炼焦了!虽然比起后世的还差很多,但绝对就是焦煤!
长孙冲笑着说道:“这些炼出来的的焦炭,能烧出更高温的火,炼铁绝对是个好东西啊!”
谈拢了价格后,张季从长孙家这边订购了大量的石炭。还强调,越是碎渣越好,这让站孙家的管事有些摸不着头脑。碎煤渣子可是没啥用的啊!难道这是张家郎君故意给长孙家送好处不成?
接下来,那就要准备在张家庄子弄一个制作蜂窝煤的作坊了。
第92章 欢喜的庄子
张家庄子的作坊已经有了两座了。
一座新酒坊,一座才弄好没多久的制糖作坊。
如今又要弄过一个蜂窝煤作坊,庄子上的青壮已经有些不够用了!
“郎君,要不咱们从附近庄子上招些人来吧?就怕到时候缺了人手,忙不过来啊!”老管家忠伯在一旁问道。
张季却是摇摇头说道:“那倒不必!这个蜂窝煤作坊做不了很久的。最多也就是忙这一冬天,到了明年,就有人会学着咱们做了!到时候这蜂窝煤作坊也就不会太忙了。咱们的重点还是要放在酒坊和制糖作坊上!”
“啊?只忙这一冬天?这……这时间是不是太短了点啊?不行!这制作蜂窝煤的法子绝对不能泄露出去!这可是郎君神仙师父传下来的呢!怎么好便宜了外头的人?”忠伯在一旁不甘心的说道。
张季却是笑笑说道:“忠伯,其实弄这个蜂窝煤,主要还是为了庄子上自己用的。至于对外售卖,那只是顺带。这玩意没什么秘密可言,随便看一眼就能弄出来,旁人在看出了蜂窝煤的好处后,肯定会学着做的。咱们也别计较那么多了,反正这东西越便宜,用的起的人就越多!冬天里少几个挨冻的人,不也挺好么?”
老管家虽然心中还是有些不甘心,可自家郎君都说了,那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想不通,这日子刚好起来没多久,自家郎君咋就开始败家了呢?揪心啊!
张季带着老管家忠伯到了庄子上。
这时候庄子上所有的庄户们,全都已经搬进了新家。
好看美观的白墙新房,一座座院落也整整齐齐。
就连新庄子里的道路,也已经铺上了黄土夯实,看起来也很是不错。
张季的到来让庄子上的庄户们都很欢喜!
此刻的张季在他们眼中,那就是万家生佛的存在!
张季满意的看着眼前的新庄子,再看看不远处的老庄子,心中也是颇多感慨!
眼见得庄子上的变化,他心里满是自豪和欣慰!
因为自己这个的出现,能够让自己身边的人改变一些以往的困顿和不堪,那还有什么不欢喜的呢?
张季此刻心中是欢喜的,庄户们的欢喜却已经从心中溢出到了脸上!
这几个月他们的日子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且还在不停的向着更好的方向前进着。
“郎君来了啊!快到家中坐坐喝杯水吧!”
“去某家!去某家!某家中可是才让李木匠给打制了一套新桌椅!用着可舒坦了!”
“去去去!郎君自然是要去我家里的!我家里可是庄子上拾掇的最干净利索、漂亮整洁的!”
“俺家里可是有捂好了的柿子,就等着郎君去尝尝呢!去俺家!”
庄户中的老人们,纷纷抢着让张季去他们家中歇息。这在以往是从未有过的。
倒不是说庄户们以前不热情,只是那时候家里实在是破旧,怎么好让人去家中做客呢?
如今却是不同了!一家家的都住进了新屋,而且都铆足了劲收拾拾掇,恨不能让新屋子变得更好些。这时候自然是想让自家郎君去看看,但凡能被郎君夸赞几句,那在庄子里可就算是出了风头了!
张季可猜不透这些老汉心里的这些想法,只是笑着摆摆手说道:“不必了!某此次来是有事要安排!回头陈叔会给大伙说的!下回吧!下回来了去你们家中坐坐!看看你们把新房子都‘糟蹋’成什么样了!”
张季的话引得众庄户都笑了!
张季忽然又指着脚下的黄土地问道:“这些黄土是从哪里挖的?”
一个庄户老汉答道:“就从渭水边不远的地方挖的,这黄土到处都是!咋了?郎君要用么?那老汉让人去挖些来?”
张季忙摇头道:“不是,某就是问问,现在不用,以后用得着!对了,这庄子里的路最好还是用石板铺了好,省的一下雨就成了泥汤子!”
“郎君说的是!回头就让那些小子们去砸石头!”庄户老汉点头笑着答应道。
张季满意的点点头,向着盖好没多久的制糖作坊走去。
制糖作坊距离酒坊不算远,而且面积也不小。
看来陈镇是打算把庄子北边弄成一个“制造园区”啊?
陈镇在制糖作坊里,正和张大年、卜瑛商量着什么。
一看张季和老管家来了,三人便立刻迎上前来。
三人给张季见过礼后,张大年和卜瑛又给老管家见礼。
老管家忠伯此时对卜瑛,已经没有最初那么排斥了。
毕竟人家现在已经是自己儿子的媳妇,他一个当爹的总不能一直就那么绷着吧?再说了,他还指望着卜瑛早点生下一男半女的,好让他这个老头子也享受享受含饴弄孙的美日子。
张季先是在制糖作坊里看了看,发现这里弄得还不错。
各个环节都分开,各有工房、工棚。
尤其是最后一步,红糖脱色的工房,只有张大年和卜瑛他们才能进去。
张季嘱咐了张大年和卜瑛,让他们踅摸着点伙计中品行好的,加强培养。不要什么事情都自己来,那样一来身体吃不消,二来也不是做大做强的章程。
张大年和卜瑛都答应了下来。
张季又问了白叠子,哦,就是棉花和葡萄那些育苗的情况,卜瑛说一切还好。张季对这些真的不大懂,就让卜瑛多跟庄子里的老庄稼把式们一起商量着。
接下来,张季就对陈镇交代了再建一个蜂窝煤,煤饼作坊的事情。
听了张季说的那作坊的大致模样和要求,陈镇便拍胸脯保证没问题!
毕竟蜂窝煤作坊比起酒坊和制糖作坊更加简单,只是需要一些简单的场地就可以了。
薛礼来了,他本是在酒坊那边带着十几个庄户操练的,听说张季来了这边,就立刻赶了过来。
“四郎!你来了!”薛礼依旧是板着一张脸,声音平静的说道。
张季对这个家伙这一点颇有些不爽!
就算你薛礼长相帅,可你这总是一副白板脸,这算咋回事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张家受了虐待呢!
“大郎,某来了你咋不高兴啊?”张季故意问道。
薛礼先是一怔,然后说道:“没有啊?见到四郎,某也是欢喜的啊?”
“那你咋不笑呢?”张季追问道。
“啊?”薛礼又是一愣!
然后,薛礼很用力的挤出一副笑脸!
真是的!
比哭都难看!
强扭的瓜不甜!强挤出来的笑不好看啊!
张季一下子泄了气!
“算了!算了!你还是放松些吧!你咋样都行,就是别强颜欢笑了!”张季无奈的说道。
薛礼闻言,长出口气,立刻又恢复了白板脸。
“大郎,嫂夫人现在在醉仙楼负责蛋糕、点心果子的买卖,此事之前没有征求你的意见,还望莫怪啊!”张季对着薛礼拱手说道。
薛礼忙摆手说道:“柳娘前一阵托人送来了些蛋糕、果子,也带了一封书信来,她说了,四郎你开这店铺,还是她的主意呢!这都是我家娘子自己的想法,怎们会怪你啊?倒是该谢谢四郎你,让柳娘如愿了。”
见薛礼没有生气,张季也就放心了,毕竟这家伙可是他看好的人啊!若是因为这么点小事心中起了龃龉,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接下来,张季就和陈镇、老管家忠伯,一起去查看了蜂窝煤作坊的地点。
说实话,大唐此时的人口,真的不算多。甚至都可以说是稀少!
经过了隋末纷乱,此时大唐人口大约二百几十万户,也就是约莫有一千多万的人口!
比起隋朝大业时期的八百万户,四千五百多万人口的确是差的有点远了。
这也就是大唐此时鼓励婚嫁,鼓励生育的主要原因。只有人口才是这时候一个国家的根本。
人口少,那地就多了!
此时很多农田都是种上两三年的庄稼,就要撂荒休养一年。一来是地里肥力不够,而来也说明此时的土地并没有后世那么紧张。、
张家庄子也是这样,土地很多,农田也不少,可是庄子上的人口却始终不算多。
“郎君,你看这块地行不行?”陈镇看着眼前一片荒地问道。
张季看了看,这里距离庄子不远,距离酒坊,制糖作坊也都不算太远。
“这里是下风口啊?可以,那就这里吧!抓紧时间收拾!争取尽快开工!”张季大声的说道!
第93章 打煤球
既然要制作蜂窝煤,那就离不开制作蜂窝煤的独特工具了。
这回张季自然是又找到了钟铁匠。
打煤球,在后世一段时期里北方地区很常见。张季小时候就曾见过自家父母打煤球。
打煤球的工具也不复杂。
这个模具从外形上看,有些像后世给自行车打气的气筒子。
着地的一头粗大些,外头是一个直径约莫两三寸圆形空心筒,高约三寸,在里头则是与上面相连,一个铁片上有十几个圆形孔洞,十几根手指头粗细的柱子便在铁片的孔洞中。
把煤面子和黄泥加水和匀,直接将那打煤球的模具那个圆形筒子一头杵进里面,使劲按压,然后取出来,再在地上提起手柄,再一按,里面的一块圆形铁片就把圆筒和里面十几根柱子退了出来,一块蜂窝煤就出现在地上了。
张季给钟铁匠描述这打煤球的模具有些费劲,毕竟这时候的人,谁也没见过这东西。
就在张季几乎要暴走的时候,钟铁匠身后的二儿子忽然开了口。
“郎君,你说的这个东西,是不是就是分为两部分的套筒?里头的部分主要是给那个什么蜂窝煤打孔,外头的是定型的,模具里压满了煤浆,那个铁片就会被顶起来,然后提起模具时再按下那手柄上被顶起的部分,就把模具里的东西推出去了!是不是这样啊?”
张季一脸惊喜的看着钟铁匠的这个二儿子!
“对!对!对!没错!就是这个意思!你叫啥?”张季忙问道。
那个十七八的小伙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回郎君的话,某叫钟传!”
“钟传?不错!好名字!”张季赞了一句,又看向钟铁匠道:“不是某说你,你这个儿子都比你有悟性!行了,既然钟传知道了是咋回事了,那就赶紧弄吧!等着用呢!”
张季看此时天色有些晚,就打算住在庄子上了。
陈镇却是笑着带着张季来到了新庄子中心的一处院落。
“郎君,这里是大伙而给主家改的新宅子!你进去看看?”陈镇一脸得意的说道。
张季看着眼前这座高墙围着的院落有些发愣!
他记得自己好像没有安排庄子上给自己盖这么一座院子吧?
“陈叔,这是咋回事?”张季走大门,看到院子里平整的青石地面,高大的青砖大屋,不由诧异的问道。
“嘿嘿!郎君,这是庄子上的庄户们自发给主家盖的这屋子!咱家只是花了买青砖和瓦的钱,其他的都是庄户们自己弄得!你看看满不满意?”陈镇笑着对张季说道。
张季有些感动,他不曾想到,这些淳朴的庄户们,竟然还会偷偷给自家盖一栋大院子,这是要给自己一个惊喜吗?
张季穿过院落,进了正屋,只见屋里墙壁粉刷的雪白,崭新的桌椅摆在当中。
“郎君,这桌椅,还有后头的床榻,所有的门窗,这些都是李木匠亲手弄得!没收咱家一文钱!说是这是给主家的新屋添点力!”陈镇在一旁又解释道。
张季看了一会儿,对陈镇说道:“陈叔,明日你去买些羊回来!虽然大家不愿意要钱,可咱家也不能不表示不是?那就多买些羊回来,咱们请大家吃肉,喝酒!”
陈镇一听也是忙点头答应了。
接下来,张季便在新屋子里,亲切接见了酒坊目前的负责人,冯春和李长寿。
冯春和李长寿汇报了近一段时间来,酒坊工作的具体情况,还有工作中出现的一些问题。
而张季则是首先对二人的工作做出了肯定。之后,又对他们提出的问题给出了指导性意见。
另外,张季还特别强调,质量是醉仙春生存的根本。严把质量关,是二人工作中需要长期不懈坚持的一项重要工作。绝对不允许出现只顾产量,忽略质量的情况发生。
会面期间,张季还亲切的问起了李长寿和冯春的个人问题,在得知他也已经说定了亲事后,张季便表示,冯春和李长寿婚礼的时候,愿意作为嘉宾出席。
最后,在祥和融洽的气氛中,结束了这一场会面。
再后来,张季和薛礼吃过饭后,聊到了半夜,两个人才分头睡去。
这一夜,张季在新房子里睡的很香甜。
第二天,钟铁匠就带着钟传,拿着做好的模具拿来让张季看。
张季一看,虽然和后世的那个模具还是不太一样,但是原理基本没错,应该可以制作出合格的蜂窝煤了!
张季立刻就让人弄了些石炭粉和黄土来。
石炭粉,其实就是细碎的煤粉。因为和面粉相似,所以有些地方也叫做煤面子。
按照煤八,土二的比例,用水和匀后,张季便直接将钟传手里的模具拿过来,在水里一蘸,直接对着那和好的煤浆杵了进去。
等到拿出来,在地上稍微一顿,提起手柄同时按下手柄上凸起那一块,一个圆形带着孔洞的蜂窝煤出现了!
“郎君,这就是那个……蜂窝煤?”老管家在一旁好奇的问道。
“没错!这就是蜂窝煤!”张季又看了看手里的模具,对钟传说道:“做的不错!这模具弄上二三十个!没问题吧?”
钟传听了却是看了他老子一眼,然后说道;“郎君,做是没问题,可是这铁料……”
张季一听就反应了过来,略一思衬,就对老管家说道:“忠伯,回头你去长孙家冶铁作坊一趟,购买些铁料回来!多买些也无妨,以后也用的上的。”
张季比较庆幸,此时大唐的铁并不是像后世那般实行官府专营制度。不仅是铁,食盐也不是专营。所以后世的“盐铁专营”在这时候并不存在。
要不然就算长孙家是皇亲国戚,那也不敢随便就开冶铁作坊!
老管家去了张孙家城外的冶铁作坊,回来的时候,把购买的石炭和铁料一起带了回来。
剩下的事情张季就不操心了,自然有陈镇和老管家忠伯安排。
于是,张季便让老管家留在了张子上,也正好和张大年跟卜瑛多点接触的机会。
而他自己则是带着许久没见媳妇的薛礼一起回了长安。
薛礼与柳娘子多日未见,两人小别胜新婚自然不必多提。
而张季则是和小胖子曹安坐在酒楼二楼窗边无聊的看着外卖进的街道。
“四郎,你说成亲就那么有意思吗?”小胖子忽然幽幽的向张季问道。
张季看了他一眼,翻了个白眼说道:“你才多大?竟然就想成亲的事了?某看你是闲的了!是蛋糕不好吃?还是铜钱不好数?成亲?你成什么亲?”
小胖子听了,竟然认真的点了点头!
“嗯,四郎你说的有道理!只是……只是某阿娘说,她打算明今年就给某寻摸一个好女子,先把亲事定下来,过两年在成亲也行。主要阿娘他是担心某以后……以后会更胖!那样不好找媳妇……”曹安低声说道。
张季不禁愕然!
难道在大唐,胖人也会被歧视吗?
不是说大唐就是以胖为美的嘛?
难道那只是针对女性?
幸亏自己不是个胖子!
还好!
还好啊!
想到这里,张季不由用同情、怜悯的目光看向了小胖子曹安!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某!某一定会瘦下来的!”小胖子被张季看的有些发毛,不乐意的说道。
张季冷笑了一声,看了看小胖子手里的半块蛋糕,摇头说道:“算了吧!你这么吃下去,不胖死都是老天爷开恩了!对了,薛大郎回来了!明日他一定会考较之前教你的障刀!你这样子能行吗?”
张季的话让小胖子浑身肥肉一颤!
他看了手里的那半块蛋糕一眼,最后两口吞下!
“走!走!陪某练刀去!”小胖子说着就拽起张季,下楼向着后院走去。
第94章 张漱受伤
裴明礼又来了。
正好碰上薛礼在醉仙居后院狠狠操练张季和曹安。
没办法,谁叫他俩在这段日子都疏忽了练刀呢。
在薛礼看来,既然答应了要教你们,那就必须要认真教好!
所以,这几日来,他都非常认真的监督张季和曹安练习刀法。这种高强度的操练,就是张季也有些吃不消了,更别说又胖了不少的小胖子曹安。
裴明礼的到来,让张季觉得有些解脱的轻松。
“明礼兄,今日怎么有空看某了?”张季收了刀,笑着迎了上去。
裴明礼进了后院,也看清了院里的场景,忙说道:“某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啊?要是耽误了你们,那某先去前头坐一会儿,你们接着练?”
曹安忙上前一把拉住裴明礼,一脸苦笑的说道:“不耽误!不耽误!来的正是时候!”
四人就在后院一处桌前坐下,张季便把裴明礼介绍给小胖子曹安和薛礼。
“明礼兄,吴翁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啊?有日子没见了!”张季看着裴明礼开口问道。
“吴翁又去了南方,估计岁末才能回来。”裴明礼答道。
裴明礼一边答话,一边四处张望。
“明礼兄这是在找什么?”张季狐疑的问道。
裴明礼有些尴尬的讪笑,压低声音答道:“某是在看你……你阿姐在不在。”
张季闻言不由笑了,说道:“怎么?上次被某阿姐给怼怕了吗?其实某阿姐最温和不过了!不信你问问大郎和三郎!”
小胖子只是在一旁个笑着不说话,他心里其实也是有些怕张漱的。
倒是薛礼板着脸认真答道:“不错,大娘子性子最是温和不过了。”
裴明礼闻言,眼角抽了抽,却也不好出言相驳。
四人闲话了一会儿,裴明礼便道明了来意。
“四郎,某在金光门外购置了一块地。就是上次吴翁说的那一块荒地。某打算将那里种植一片果林,此次来,是打算跟你家借一些庄子上的庄户的。你也知道,某一直做的是旧货的买卖,与这种植一道并不熟悉。你家不是在城外有个庄子吗?所以就想到了你了。”
闻言不禁好奇道:“怎么?那块地明礼兄已经拾掇出来了么?现在就要开始种植果树了?”
裴明礼忙摇头道:“没有,没有,还没收拾好!不过快了!某是打算先和有经验的老农了解一下各类果树的种植之法,明年开春后再开始种植。”
“那行,这样吧,回头你与某一起去一趟某家庄子上,老农你自己去挑!呵呵呵!”张季点头答应了下来。
四人又说了会儿话,忽然就听到酒楼一楼大堂传来了吵闹声!
顿时四人齐齐起身,向着大堂走去。
酒楼一楼大堂,的确是有人在闹事!
不过,为首的人却是让张季有些意外!
尽然是自己那伯父张士贵家的老二,张政!
说起来张季还要叫他一声“二兄”的。
在张政身旁的,十四五个衣着华丽袍衫的青年。看起来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弟。
“这酒楼是谁开的,某自然清楚!某是谁你们知道吗?某是他们姐弟的族兄!某带人来这里吃喝那就是给他们姐弟面子!怎么?他们姐弟还不出来迎接某这个兄长嘛?果然商贾子弟是少了教养!你们这些蠢笨的东西,还不快去叫张漱、张季来迎接?”那张政一脸不屑的看着堂内的白露和几个伙计,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叱责道。
此时张漱已经从二楼楼梯上走了下来,听了张政刺眼,秀眉紧紧皱了起来!
张漱走下楼来来在张政面前,轻轻施了一礼,开言道:“不知二兄到来,多有怠慢,还请二兄海涵!二兄这是带朋友来饮宴吗?那就请到二楼包间,酒菜我来安排!”
张漱的话语算是十分得体,客气了。要是换了旁人听了张漱这番话,也指定不好意思再继续撒泼下去,
可是,张政却不是旁人!他从心底里看不起张漱姐弟三人。
在他心里,张漱姐弟不过是区区商贾之子,走了狗屎运弄出来一些家业。可是说到底也是无法和他这样正经权贵子弟相比的。
“哼!你们姐弟是不是没有把某阿耶放在眼中啊?竟然敢如此怠慢与某!不要以为某阿耶成了你们的伯父,你们就可以凭借某阿耶的名号放肆!告诉你们,若是没了某阿耶,你们姐弟在这长安城里,什么都不是!”张政撇着嘴,毫不客气的对张漱教训道。
这时已经走进大堂的张季四人闻言,心中都是怒火升起!
尤其是张季,见到自己阿姐被张政指着鼻子辱骂,心里的怒气直接冲上了脑门!
张季快走几步,直接来到这了张漱身旁。
“某还以为是谁来闹事呢?原来是你啊?”张季冷着脸看着张政说道。
“你若是来吃饭喝酒,某倒是可以给你安排安排。还可以看在都是亲戚的份上,给你打个八折!可是,你若是来找事的话,那某只能说……给某滚出去!”张季死盯着张政,说话的语气已经透着寒意。
张政今日本是带着几位朋友来吃饭的,倒不是他想来醉仙楼,只是身旁这几个狐朋狗友听说了张季和张政的关系,才煽乎着非要来醉仙楼。
张政自然不能在朋友面前落了面子,便放出话来,自己去了醉仙居,张家姐弟定会恭敬的不得了。
可是,此刻张季的话却如同狠狠扇了他一个嘴巴子!
顿时张政的脸就变得铁青!
“张季!你这个小畜生!眼中可还有某这个兄长!可还有某阿耶这个伯父?你……你赶紧给某跪下!否则,某回去让阿耶将你们逐出张家!”张政有些歇斯底里的冲着张季咆哮道!
此时张政身旁的那些个同伴也纷纷开口指责张季!
“这是什么人啊?竟然对自己族兄口出恶言?无礼!无礼至极啊!”
“我大唐以孝,礼,治天下,怎么还有敢对自己兄长无礼之人?”
“商贾之子就是商贾之子!鼠狗辈而已!不过是有点钱的粗鄙之人罢了!张二郎不必与他们一般见识!”
张政这几个同伴你一言我一语的,反倒把张政心中的怒火拱的更盛!
张漱在一旁看出张政就要发作,忙上前将张季向后拉。生怕二人直接动了手。
可是,张漱怕什么它就真的来什么!
张季被她拉着向后退去,可是张政却是没有人拦着啊!
张政本就被气的火冒三丈,此刻一看张漱竟然站出来拦在了自己和张季之间!立刻就忍不住了!
“这是男人之间的事,你一个妇道人家滚开!”
张政发了一声喊,抬手就推向了张漱的肩膀!
张漱此时正在继续拉开张季,背对着张政。
张政推的这一把,她是是好没有防备!
“哎呀!”
张漱突然发出一声痛呼!!
张政的那一把堆得挺用力,张漱又是毫无防备。身体猛然向前一歪,竟然崴了脚!
幸好张季一把搀住,张漱才没有摔倒在地!
张季的眼睛都红了!
竟然敢对自己阿姐动手!
管他是不是自己的族兄,都不能轻易放过!
张季扶着阿姐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想要冲上去教训那张政。
就只见他身旁的裴明礼却是已经抢先一步冲了过去!
“砰!”
裴明礼直接一拳打在了张政的肚子上!
张政“嗷”的一声惨叫!
就弓着身子直接蹲在了地上!
张季目瞪口呆!
哎呀!
自己这位明礼兄竟然是个能打的?
想想也是,裴明礼一直做的可是旧货生意。之前在街市上行走,自保的手段肯定是有些的。
裴明礼一拳打的张政蹲在了地上,可他却是没有继续再出手!
“一个大男人,竟然对一个柔弱女子出手!真是丢了某等男人的脸!你这等人,哪里配做人家的兄长?”裴明礼张开手臂,拦在张漱身前,对着张政和他的同伴大声呵斥!
此时薛礼和曹安也冲到了前面,摩拳擦掌的就要对张政等人动手!
第95章 被蒙在鼓里的张季
此时的张政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裴明礼那一拳打的很重!
让他觉得自己痛的都快要吐出来了!
张政同来的同伴一看张政的惨状,又看到满面狰狞上前的张季、薛礼、曹安,还有酒楼里的伙计们,顿时就怂了!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某乃是清河崔氏的人!刚才某可没有动手啊!”
“某是荥阳郑氏子弟!谁敢乱来?”
“别过来啊!你们看看,把人都打坏了!要是出了事,你们可是要吃官司的!”
张政那几个同伴不住向后退缩,一边不停说着。
“四郎,别动手!让他们走!”
就在张季准备动手的时候,他身后椅子上的张漱却忽然开口了。
张季转身不解的看着张漱。
“阿姐……”张季正要说话,却又被张漱打断了。
“让他们走!”张漱秀眉紧蹙,不知是因为痛的,还是心中的愤懑。也许二者皆有之。
张季此时也不好违背阿姐的意思,只能恶狠狠的瞪着张政几人,大声说道:“没听见吗?某阿姐让你们滚呢!”
张政的几个同伴顿时如蒙大赦,手忙脚乱的搀起张政,落荒而逃。
张政本想再说几句狠话,可是腹部的疼痛让他根本就张不开嘴!
不过,在他心里已经把张漱姐弟恨死了!
打定主意回去就给阿耶阿娘告状!
张季让搀着张漱,将她扶到后面偏院,让仆妇搀着她躺下,又赶忙让人去请郎中。
郎中来看过后,说是只是崴了脚,并无大碍。然后开了些舒筋活血的药,便拿了诊金离开了。
“阿姐,那张政实在是过分!你为何要拦着我,不让我再好好揍他一顿呢?”张季坐在床边胡凳上,对张漱说道。
张漱躺在雕花木床上,看着自己的弟弟,半晌才说道:“四郎,无论再如何,他毕竟你也是伯父之子,是我们的二兄啊!”
“呸!”张季啐了一声!
“我们的兄长?他也配?”张季冷声说道。
张漱轻轻摇头,又说道:“不管如何他都是伯父之子,这个是无法改变的。还有,那几个随他一同前来的,都是五姓七宗世家大族的子弟。若是方才你们动手打伤了他们,怕是会惹下麻烦的。”
“五姓七宗?”张季不解的嘟囔了一句。
“五姓七宗,是指清河崔氏、博陵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陇西李氏、赵郡李氏和太原王氏。这五姓七宗,乃是传承千年的世族豪门!各族中人才众多,为官为宰者不知凡几,就是当今圣人也是出自陇西李氏!唉,坊间都说‘若能娶的五姓女,此生便无遗憾事!’,看看,这些五姓豪族有多大的势力?就连他们几家的女子,都不会随意与他人通婚的!若是阿姐能给你取回来一位五姓女,那阿姐这辈子都值了!”张漱幽幽的说道,话语间既有无奈,也有羡慕。
“什么五姓女?我才不稀罕呢!他们不与旁人通婚,那岂不是会嫁不出去?”张季被激起了好奇,便说道。
“呵呵呵!哎呦!我的傻弟弟!人家五姓七宗之间可以相互通婚啊?”张漱被自己弟弟这个问题给都笑了。
张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个自己一倒是没想到。
忽然,张季笑到了后世的一些所谓的“种姓制度”,似乎这个五姓七宗和那个,有些像啊?
都是自诩传承,自命身份高贵,自认为自己这一姓氏家族才是真正纯粹的血统。
而正是他们这些人,控制和占据这这个时代绝大多数的教育资源,拥有着超乎寻常百姓的学习机会。所以形成了掌控这个时代文化,教育,舆论的力量!而且,他们还不断地让自家子弟入仕为官,从而在一定程度上控制着朝堂。
寒门子弟要想出头,实在是太难了!
难怪前隋会有科举制度产生!
张季对于这些世家,没有任何的好感!
“这些世家大阀,就是阻碍社会发展的一群蠹虫!”张季嘟哝了一句。
“你说什么?”张漱问道。
张季的嘟囔声很小,张漱没有听清楚。
“哦,没啥,没啥。”张季含糊答道。
“四郎,你替我好好谢谢裴大郎,多谢他方才仗义出手!”张漱忽然红着脸说道。
“哦,我知道了。”张季看着自己阿姐的眼光有些怪异。
自己阿姐对那裴明礼不是一直不对付吗?
为何此时却做出这番小儿女的姿态?
难道……
不会吧?
张季用自己老大叔的灵魂发誓,自己阿姐的这个状态,绝对是不正常的!
以张季两辈子的经验来看,自己阿姐和裴明礼绝对是有点什么!
难怪方才裴明礼一来就四处张望寻阿姐呢!
还骗我说什么是怕我阿姐找他麻烦!
我看是盼着见面才对嘛?
该死的裴大郎!
某把你当兄弟,你……你却想当我姐夫?
想到这里张季便有些坐不住了,在确定了阿姐没有事后,又说了几句话,便出了屋子。
来到院子里,见裴明礼和曹安、薛礼正在说话。
张季脸色不好看,冲着裴明礼到:“明礼兄,你随某来,有事问你。”
裴明礼不知张季所谓何事,便跟着张季去了边上。
“明礼兄,先谢过你今日仗义出手!”张季说着便认真对着裴明礼躬身施了一礼。
裴明礼忙还礼道:“小事!小事!四郎不必如此!”
可张家紧接着就凑近裴明礼,低声道:“明礼兄,你跟某说实话,你是不是对某阿姐有什么想法啊?”
裴明礼先是一愣,紧着着练就腾的一下红了!
张季一看顿时就有些恼怒!
“裴大郎!原来你一直在打某阿姐的主意啊?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呢!”
裴明礼红着脸忙摆手解释道:“四郎,你莫要误会!某与你阿姐并无什么的!今日某只是……只是……”
裴明礼话说一半,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看到了张季那副“我信你个鬼”的表情!
裴明礼微微一犹豫,面色一正,直起身对张季说道:“既然四郎你看出来了,那某也就不瞒着你了!某与你阿姐,的确是互相有好感!但是,绝对没有任何逾矩之处!这一点某可以用性命担保!”
裴明礼这么光明磊落的说了出来,张季心中反倒没有那么恼怒了!
他讨厌裴明礼吗?
不!绝对没有!
张季不仅不讨厌裴明礼,相反,还有欣赏之意!
裴明礼虽然是商贾,可是张季在和他接触过程中,发现他并没有普通商贾那种重利轻义,唯利是图的性格。从裴明礼身上,张季反而是看到了不少闪光点!
方才气恼,那是被他们二人给蒙在鼓里不知情的气愤。
此时反倒是消气了不少。
但是张季却依旧没有给裴明礼好脸!
“说说!你和某阿姐到底怎么回事?”张季冷着脸问道。
裴明礼轻咳一声,面上也泛起了红晕,低头说道:“其实,就是那次与你阿姐争论之后,某便觉得她不是一个寻常的女子!之后某再来寻你,你都忙,不在。你阿姐便出面接待了某。经过几次见面交谈,我便对你阿姐生出了好感。前一阵你去了庄子上建房子,某便来了醉仙居,对你阿姐表明了心迹。当时,你阿姐不曾答应,却也没有拒绝。今日本是想再来问问清楚的……谁知道却遇到了你那族兄闹事。事情大致就是如此……”
张季听罢不由心中苦笑!
裴大郎和自己阿姐,这是玩了个暗度陈仓啊?
自己竟然就这么生生被蒙在了鼓里!
虽然自己不反对阿姐自己寻觅自己的夫君,可是,这么瞒着自己,自己这心里头啊……还真是有几分酸楚!
这感觉有点像老父亲猛然间听说自己闺女找了男朋友的那种感觉!
张季恶狠狠的瞪了裴明礼一眼!
“想要和某阿姐好啊?告诉你,没那么容易!”
张季低沉着声音恶狠狠的说道!
第96章 带着气来,带着气走
裴明礼听了张季恶狠狠的话,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
半天才支支吾吾的说道:“四郎,某知道你不是个因循守旧,食古不化之人。某与你阿姐也算是两情相悦,你说,你要如何才肯成全我二人?只要某能做到,绝对不说二话!”
张季冷笑一声道:“哼!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不是某逼你的啊?”
裴明礼一咬牙,说道:“是!大丈夫一言既出,岂有反悔之理?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说来!”
张季冷着脸,盯着裴明礼看了半晌。
只把裴明礼看的心里发毛!
“至于要求回头再说!看在你方才为了某阿姐出手的份上,这事情咱们暂且先不提了!一切等到某阿姐伤好之后再说!记住!阿姐伤好之前你不要再出现在某面前!知道了吗?”张季半晌才开言道。
裴明礼闻言苦着脸道;“为什么啊?”
张季又瞪了她一眼道:“某看见你心烦!赶紧回去吧!阿姐伤好了,某会让人去告诉你的!走吧!走吧!”
裴明礼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临走时他听到张季对薛礼大声交代道:“仁贵兄,接下来就要阿辛苦你了!在阿姐伤势美好之前,不许任何人打扰她!如果有人不老实,敢硬闯,你不必客气!打断了腿再说!”
薛礼虽然看出他和张季之间有什么事情,却没有问。只是答应了下来。
小胖子曹安的好奇心却是旺盛的不得了!
缠着张季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张季被他缠的烦躁,就直接让薛礼将小胖子弄了出去。
于是,小胖子那句“四郎,你变了……”便回荡在偏院之中!
崴了脚只要没有伤及筋骨,那便只需要静养就是。
张季在晚上,还是和阿姐认真的谈了一次。
在张季和盘托出裴明礼的“供词”之后,张漱也低垂着红布一般的俏脸,认下了这事情。
张季心中即使郁闷,也有些欢喜。
郁闷的是自己阿姐竟然瞒着自己和那裴明礼相互有了好感。
高兴的是,自己阿姐终于自己找得到了一个她喜欢的男人。而那个男人在张季看来,还算不错。
张继最后明确表了态,只要张漱自己觉得好,他不反对!
但是,裴明礼若真想娶张漱,那就还要等到合适的机会,正式的上门提亲才行!
张漱听了自己弟弟这话,脸红的更厉害了!
“你瞎说什么呢?我与裴大郎并没有说起这些!成亲什么的八字还没一撇呢!”张漱低着头,声如蚊蚋的说道。
张季叹气摇头!
丢下一句“若不是以成亲为目的的男女交往,都是耍流氓!”,转身就出了阿姐的屋子。也不管张漱听不听得懂!
第二日正午,张季的伯娘,也就是张政的阿娘一脸寒霜的带人来了醉仙居!
张季对此也早就料想到了。
依着张政那等无用纨绔的性子,在自己这里挨了揍,不管是不是自己动的手,他怎么可能会不给家里大人告状呢?
张季却是非常礼貌的将伯娘岐氏迎上了酒楼二楼的包间之中。
“不知伯娘今日前来,可是要尝尝我醉仙居的酒菜啊?”张季笑着对伯娘岐氏说道。浑似没事人一般。
看着张季这态度,岐氏却也无法直接发作,她只得淡淡说道:“听说昨日里,你二兄带朋友来你这里,你不仅不好好接待,还让人动手打了他!可有此事?”
张季见岐氏开门见山就说到此事,也不回避,直接答道:“二兄昨日的确是来过,不过,并不是我们不成好生接待!而是二兄辱骂我与阿姐,还动手打伤了阿姐!某的朋友看不过去,才动手阻止了二兄!”
张季说话的态度很是诚恳,岐氏听罢心中暗叹一声,对张季的话倒是信了七八分。
她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秉性,她心里是清楚的。
要是说张季姐弟无端对张政动了手,她自己也不会相信。
但是,挨打的是自己的儿子!
而且,自己的儿子还是张季姐弟的族兄!
在她看来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动手的!
“四郎,不管怎么说,二郎也是你们的兄长!事情出在你这酒楼,动手打人的是你的朋友,你们总要给个说法!”岐氏冷冷的说道。
张季心中不由冷笑!
这是打算不讲理了是吗?
张季面上却依旧带着笑说道:“伯娘,不知你打算让我姐弟给一个怎样的说法呢?”
岐氏闻言一愣!
张季这面上带笑,言辞却暗带棱角,让她恼也不是,不恼也不是!反正是一股气憋在心里难受的紧。
“我要个什么说法?你们姐弟难道就打算让你们兄长在你们这里白白挨了打不成?”岐氏皱眉说道。
张季笑了笑道:“那我们就给二兄赔些汤药钱可好?”
岐氏闻言实在是忍不住了!
“啪!”
只见她一拍桌子低声喝道:“四郎,你这莫不是在戏耍于我吗?我们家中可曾缺你这点汤药钱?是不是非要我将此事告诉你伯父,让他亲自来找你们说说理啊?”
张季闻言也敛去了脸上的笑容,冷声说道:“伯娘,此事本就应该让伯父知道!某就不信了,二兄来这里搅闹,打伤某阿姐在先,某朋友出手制止在后,难道还是某姐弟的不是了?此时还是让伯父来主持个公道才好!”
“你……你好无礼!我这就回去告知你伯父!”岐氏词穷,只能说出这么一句狠话!
岐氏岐氏心里很是无奈!
自家夫君的性子她怎会不知?若是让张士贵知道了这件事情的始末,恐怕到时候受责罚的只会是自己的儿子张政了!
本来岐氏是昨晚听了自己二儿子的哭诉,怀着一肚子的怨气今日来找张季姐弟麻烦的。
可是如今张季却是丝毫不服软!
反倒是言语间反将了她一军!
这下弄得岐氏心里只有怒气,却没了法子!
“哼!那你就等着你伯父来找你们姐弟吧!”岐氏只能气鼓鼓的带着人离去了。
气势汹汹的来,气鼓鼓的走。岐氏一肚子气不仅没消了,反而更盛了。
张季站在酒楼门前,摇头看着远去的马车,对自己这位伯娘的评价又低了几分!
俗话说: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心宽。似这位伯娘这等心性,不知自己那位伯父如何混到今天的地位的。
至于张士贵会不会来找他们姐弟的麻烦,张季倒是不担心。
他目前对张士贵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虽然他们之间接触的少,但是通过几次见面,张季觉得张士贵并不是像后世说的那样,是一个大奸臣!
至少张季就没有看出来,自己伯父张士贵身上有什么能够成为大奸臣的条件和资本!
所以张季觉得,自己这个伯父不会如此不通事理,也不会因为这事来给自己姐弟找麻烦。
伯娘岐氏来的事情,张季嘱咐所有人瞒住了阿姐张漱。他不想让这些事情坏了阿姐的心情。
张漱脚上有伤,自然回不得群贤坊了。
于是,张季便和小丫头玉娘,也干脆一起住在了醉仙居偏院。算是陪着阿姐解闷了。
第二日,第三日,张士贵果然没有来找张季姐弟。伯娘岐氏和那个二兄张政也没有再露面,这事情好像就这样过去了。
第三日晚上,张季在阿姐房中陪她说了会儿话,见怀里小丫头玉娘只打哈欠,就让仆妇带着玉娘回去睡觉。他自己也回了自己的屋里。
张季洗漱后,脱衣睡下。
不知过了多久,张季忽然听到门外有人轻声扣门。
“谁呀?”张季有些迷迷糊糊的问道。
“四郎,是某!外头有动静!”门外是薛礼压低声音的说话声。
张季闻言困意一下子消失不见,他没有点灯,抹黑胡乱穿上鞋,去开了门。
薛礼闪身进门,在黑暗中他的一双眸子闪着光。
“四郎,刚才某在巡视的时候,听到院墙外头有动静!好像是有人打算翻墙进来!”薛礼依旧低声说道。
张季眉头紧皱!
“走!去看看!”张季也不犹豫,说着就摸到挂在墙上的长刀,跟着薛礼除了屋子。
第97章 夜幕下的黑影
长安城里是有宵禁,但那说的是坊外的街道。
晚上坊门关闭后,坊内却是可以自由走动的。
尤其是平康坊这样热闹的地方,入夜人还是不少。
而且在平康坊里还有不少客舍,也就是旅店、宾馆。专门提供给那些宵禁后寻欢作乐回不去家的客人们住的。
不过此时却是过了三更,已经是深夜了。平康坊里也已经安静了下来。
其实,平康坊中曲和南曲的那些楼子里,很少留客住宿。毕竟那里主要是靠着自身才艺吃饭的。只有在靠近坊墙的北曲,才会有低等的娼寮留宿客人。
在一片黑夜的寂静中,张季轻手轻脚的随着薛礼来到了酒楼后院一处偏僻的角落。
这里已经守着四五个庄户护卫了。
见张季过来,护卫们正要施礼,却被张季摆摆手制止了。
张季站在墙边侧耳倾听,果然听到围墙外头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听着像是有人在拉着绳子往墙上慢慢爬的动静。
张季抬头看向丈许高的墙头,却没有发现什么。
薛礼抬手指向一个方向,张季仔细一看,才发现有一只铁钩卡在墙头!
张季看了薛礼一眼,薛礼则是还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薛礼打了几个手势,及名护卫便悄无声息的隐入了四周的黑暗中。
薛礼也拉着张季隐身在旁边一处假山旁。
过了不多时,一个黑影从墙头冒了出来!
张季此刻心中有些紧张,他偷眼看了一眼身旁的薛礼,这家伙倒是沉得住气!一动不动的死死盯着墙头。
看来庄子上酒坊那一战,让薛大郎成长了不少啊!
张季此刻倒是有些遗憾,那时候自己没在庄子上,没有亲身参加那一战。要不然,自己想必也会向薛礼这般不紧张了吧?
只见墙头那黑影爬上墙来,却并没有着急跳进院里,而是在墙头静静的观察了半天,在确认此处无人后,才又放下一条绳索,顺着绳索轻声滑了下来。
黑影落地,直接蹲身,警惕的看着四周。
视奏很安静,没有任何异样。
黑影这才轻轻发出了一声鸟鸣,不多时,又一个黑影出现在了墙头。
这几个黑影,身材都很矮小,看起来也不甚壮硕。
就这样,等到第四个黑影顺绳索落在院内后,四道黑影才缓缓向着院子里面摸去!
就在此时,薛礼忽然猛地从假山后跃出!口中焕发出了一声低吼!
张季此刻心中顾不得多想,有样学样,也猛然从假山后窜了出来!
只见,那五名庄户护卫也已经手握长刀,从四周的黑暗中出现,将四条黑影围在了当中!
薛礼也不废话,直接挥起长刀就向着四条黑影冲去!
护卫们同样挥刀冲上!
四条黑影显然是没有预料到自己会被伏击,一下子就乱了阵脚!
一个个抽出短刀防御!
可是,他们那里是薛礼和护卫们的对手?
只见最先冲出来的二薛礼和五名护卫,齐齐一挥手中长刀,便向着那四名黑影杀去!
四名黑影也没有坐以待毙,挥舞手中短刀反击!
要知道,那五名护卫可是从庄子上抽调来的好手!身手绝对不差的。
何况还有薛仁贵这个天生神力,武力值不低的家伙在!
四个身材矮小的家伙,如何是薛礼和五名庄户护卫的对手?
当张季冲到近前的时候,薛礼和那五名护卫已经完全掌控了局面。
张季只听到了几声惨呼!
看着那四个黑影,两人被直接劈中要害当场毙命倒地,还有两人也是身上带伤,被护卫们摁在地上不得动弹!
这一切的发生,都在电光火石间!
张季只觉得自己眨眼的工夫,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可即使是这样,张季在看到地上那两名倒在血泊中毙命的黑衣人时,胸腹间还是不由泛起一股想要呕吐的感觉。
这是张季两辈子第一次见到这等血淋淋的死人!
也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刚才还活生生的人,转眼就死在了自己眼前!
不是他矫情,也不是他懦弱,只是眼前这一切是在是让他的感官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和冲击。
“没事,习惯了就好了!”
薛礼在一旁说着,擦了擦长刀上的血迹,收刀入鞘。
张季此刻自然还是要保持自己当家郎君的形象的。
于是他强忍着不适,对护卫们说道:“做的好!回头去忠伯那里一人领十贯钱!把这里赶紧收拾好!人押到柴房!再去个人寻了巡街武侯来!”
薛礼在一旁看着张季安排,倒是觉得张季处置的不错!
“四郎,外头应该还有他们的人,不过这会儿应该也跑了!”薛礼在一旁说道。
张季点点头,心中的不适减弱了不少。
可是,一种深深的后怕却是渐渐袭上了心头!
这是多亏了薛礼带着人坚持夜里巡视啊!
若是被这几个黑衣人不知不觉的潜入了进来,那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自己阿姐和小妹这几天可都是住在醉仙居的啊!
想到这里张季又惊又怕!竟然脑门上见了汗珠!
“把他们的面巾扯了!某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狗鼠辈,敢夜闯醉仙居!”张季咬牙切齿的说道!
张季此刻已经完全没有了方才见血和死人的不适!一腔怒火升腾而起!
护卫一把就扯下了一个黑衣人的蒙面面巾,只见面巾后是一张带着痛苦,又惊慌失措,三十来岁男子的脸。
“你们是什么人?”张季沉声问道。
那黑衣人却是不肯出声。
此时,被方才动静和惨呼惊醒的伙计们已经往这边来了。
张季让人去拦住了他们,这等事情还是不要让让他们知道的好。
醉仙居后院的柴房里,两个受伤的黑衣人被困得结结实实丢在地上个。
张季和薛礼,还有三个护卫则是站在他们面前冷眼看着。
“郎君,这两人都搜过了,身上搞没啥有用的东西。而且怎么问也不肯开口,莫不是聋子?”一名护卫对张季说道。
张季冷冷看着地上那两人,目光中透出了森冷!
“堵上他们的嘴!把他们的手指、脚趾,一根根的砸断!某就不信有人能够受得住这等的疼痛!”张季冷声说道。
此时两人中一个留着短须的男子身躯一抖,脸上惊恐之色一闪而过!
“他们不是聋子!听得见咱们说话!”一个护卫指着短须男子说道。
张季冷笑一声,说道:“动手吧!”
两名护卫立刻用烂麻布就往两人嘴里塞!
还有一个护卫直接抄起了柴房里的一把斧子!
“我说!我说!不要动手!”那个短须黑衣人忽然开口说道。
张季摆手,护卫们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说!”张季怒喝一声!
“我们……我们只是普通的盗贼!今晚就是想来偷些钱财,并没有其他想法!还望郎君能够放过我们这一次吧!”那短须男子哀求着说道。
“哼!动手!”张季又一声低喝,护卫们再次动了起来。
对于短须男子的话张季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
普通盗贼?
来偷盗钱财?
若是如此,在他们被围住的第一时间,就会放弃抵抗,跪地求饶了!
普通盗贼那里来的胆子和持刀的护卫硬拼?
真当自己是个傻子,那么好骗的吗?
“四郎,会不会是你那个什么族兄……”薛礼忽然在一旁低声问道。
张季闻言眉头一皱!
真的会是张政吗?
如果这几个人真的是张政派来的,那他张季可不会管什么族兄不族兄!必定是要去永昌坊张宅讨一个说法!
“砰!”
“砰!”
“呜……呜……”
此时护卫已经动手了!
两个黑衣人捆住的手被按在地上,一个护卫手中斧子背重重砸落!
地上的那根手指顿时就变成了烂泥般的模样!
黑衣人顿时身躯扭动,面目痛的扭曲!被捂住的嘴里发出凄惨的“呜呜”声!
第98章 真是该死
两个黑衣人脸上表情狰狞扭曲!
豆大的汗珠从脑门不断滑落!
十指连心!那等痛楚不是谁都能够忍受的住的!
“把他嘴里的布取出来!”张季指着刚才说话的那个短须男子道。
“我说!我说!我真的说了!”
那短须男子嘴里的布刚被护卫取出来,便迫不及待的低吼道!
“把那个先拖出去!”张季对着刚进来的两个护卫说道。
待到另一个黑衣人被拖走,张季才又看向了短须男子。
“没关系,你随便!反正你还有九根手指和十根脚指呢!不着急,一根一根的来!”张季声音冰冷的说道。
短须男子望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清秀的十几岁少年,却如同再看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我说!我们是……是……倭国人……”短须男子低声说道。
“什么?倭国人?”
不仅是张季,就连薛礼和三名护卫,都是愣住了!
倭国人怎么会跑到醉仙居来搞事情?
别人不明白,张季稍稍一想,便猜到了些什么。
莫不是因为自己前些时候,在宫里那番针对倭国遣唐使的话,被人传到了他们耳中?
这帮倭国人也太不是东西了吧?
竟然使出这等半夜持刀偷摸入宅的下作手段?
“你们来是打算干什么?”张季又开口问道。
“我们只是想来找一处僻静屋子放把火,没想伤人!”短须男子再次说道。
张季眉毛一立!
“继续砸!”
张季的话可把黑衣人吓坏了!
“错了!我说错了!我们是想来绑了这家的大小娘子回去!逼迫那个宣德郎改口,让我们倭国遣唐使可以在大唐多学些东西!真的只是想绑人,没有伤人的打算啊!”短须倭人再一次说道。
张季闻言愤怒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额头青筋都爆了起来!
这些该死的畜生!
竟然是在打自己阿姐和小妹的主意!
竟然是打算用阿姐和小妹要挟自己,在李二那里改口替他们说好话?
这些倭人还真是该死啊!
“是你们那个什么犬上大使拍你们来的?你们是怎么知道某阿姐和小妹住在醉仙居中?说!”张季再次冷声喝道!
“啊?你……你阿姐?小妹?你就是……就是那个宣德郎张季?”短须倭人男子一脸惊恐的看着张季说道。
张季懒得回答他的问题!
“动手!继续砸!”张季又对护卫命令道。
“慢着!慢着!!我说!不是……不是犬上大使拍我们来的!是……使我们几个听说了消息后,自己商量的!我们中为首的田中正荣,已经刚被你们杀了。我们是之前在外面观察了好几天,才知道大小娘子都住在这里的。”短须倭人忙回答道。
“不是那个犬上的安排?你敢骗某!砸!”张季冷高喝道。
护卫手起斧落,那个短须倭人的又一根手指被砸成了肉泥!
这回短须倭人嘴里没有塞布子,他直接“啊……“的一声惨嚎了出来!
那声音如同杀猪一般凄厉!
“捂住她的嘴!该死的!吵到阿姐她们怎么办?”张季忙对护卫说道。
护卫也意识到了不对,就忙一把将破麻布塞进了短须倭人口中。
惨叫声戛然而止。
等到再次取出那倭人口中布团,他已经不敢在大声嚎叫,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
“说!到底是不是你们那个什么该死的大使派你们来的!”张季再次冷声问道!
“真的不是!真的不是啊!是田中正荣的主意!不信的话,你们可以问问小野利夫!”短须倭人又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你们在使团里是什么身份?”张季又问。
“我的名字叫做吉田根,是遣唐使团的护卫。”短须倭人吉田根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手上传来的剧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眼前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大唐少年宣德郎,其实骨子里是一个狠毒的恶鬼!
张季又让人带进来那个小野利夫,问了一番,与吉田根说的倒也差不多。
此时出去的护卫带着一队巡街武侯回来了。
虽然大唐宵禁很严格,但是有一些却不在宵禁分为之内,比如送医,报丧,生孩子,报官,这些都不在宵禁范围之内。何况在这里还是在平康坊内。
张季将情况跟武侯大致说了一遍,并且说明了这些人的身份。顿时武侯们也怒了!
倭国人尽然敢在大唐夜袭七品宣德郎和他的家人?
这真是没有把他们这些巡街的武侯放在眼里啊?
大唐人的胸怀是开放的,博大的,包容的。
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是,大唐人同时也是骄傲的!
竟然有小小倭国的倭人胆敢针对大唐人不利!那是他们心中那份骄傲所绝对不允许的!
武侯们很粗暴的将那两个倭人还有另外两具倭人的尸首带走了。
张季却是一丝睡意也无!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些倭国遣唐使中,竟然有人敢对自己动手!
自己不过是为了大唐的利益,说了几句话。那些倭人中就有人胆敢做出这等事来!
看来自己对倭人的评价完全没有错!
那就是一只心怀野心的恶犬!
这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至于人到底是不是那个犬上三田耜派来的,重要吗?
都是你们是团里的人,谁都脱不了干系!
脚伤还未痊愈的张漱,早就醒来了。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而且又弄出了那么大动静,她不可能听不到。
尤其是用刑时,吉田根的那一声惨嚎,醉仙居后院所有人都听到清清楚楚。
此时,张季正和薛礼在张漱房间,给有柳娘子和白露陪着的张漱说了一遍方才的事情。
“四郎,你这是为了啥和那些倭人结怨了啊?”薛礼在一旁不解的问道。
张季此刻也不再隐瞒,便将自己曾经给李二陛下和宰辅大臣们说的内容,又说了一遍。
张漱和薛礼、柳娘子听罢都叫了声好!
而白露则是一脸崇拜的看着张季那清秀的脸庞。
“四郎,此事你做的没错!若是那些倭人因此要对你不利,阿姐和玉娘你不用担心。大不了我带着玉娘去城外庄子上住一阵子。你就放心去应付那些倭人!”张漱很是平静的说道。
看样子,她并没有被发生的事情吓到。
这倒是然让张季有些意外,以前怎么没发现,阿姐性格竟然也是这么“刚”的吗?
“四郎,你不必担心!等到天明,便让人去庄子上再调些人手过来!有某在醉仙居不会有事的!”薛礼也是认真说道。
张季看了看阿姐,又看了看薛礼那依旧板着的脸,笑了笑,说道:“阿姐,仁贵兄,有你们在,某什么都不担心!”
第二日中午,长孙冲、程处亮、房遗爱、李震四人就先后来了醉仙居。
一来就都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口中对那些倭人大骂不止!
昨夜发生的事情小胖子曹安早上一来就听说了。
他也没跟张季商量,便去给这几个家伙送了信,这才有了这几位的到来。
“四郎,此事绝不能善罢甘休!那倭人竟然敢干出持刀夜入大唐人家,决不可轻饶!何况四郎你还是七品的宣德郎!这是针对我大唐官员的阴谋!”长孙冲怒冲冲的跟张季说道。
他平日里的那份沉稳此刻却是不见了,多了的是几分慷慨激昂。
“长孙兄,倭人毕竟是使者,某等又能有什么办法对付他们呢?”小胖子曹安在一旁小心的问道。
“使者又能如何?若是以后朝中大臣有人再说倭人,或者其他藩国的不是,那他们是不是还会再派人杀进大臣府邸行凶啊?此风绝不可长!”长孙冲正色说道。
张季闻言不由心中暗赞!
长孙冲这家伙不愧是长孙无忌的儿子!
这道理说的,没毛病!
第99章 再进宫
张季经过这一夜,心中已经大致有了决定。
倭国使团他是肯定不会放过的,但是,绝对不是简单的让他们受些责罚那么简单。
说到底,张季还是打算借这件事,把倭国遣唐使这回来学习的内容彻底给带偏!
张季安抚了几位兄弟一番,可那几位却依旧是气哼哼的。弄得张季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没心没肺了?怎么就能比他们都平静呢?
还没等张季想明白,他的伯父张士贵来了。
张士贵一进酒楼,便是一脸寒霜!
张季心里有些打鼓,这到底是为了张政的事来的,还是为了倭人的事来的啊?
不过依着张季的判断,多半是因为倭人的事来的。
果然,张士贵一来到后院,见到张季和长孙冲几人,不等张季上前见礼,便冷着脸开口问道:“昨夜倭人持刀越墙而入的事,可是真的?”
张季忙躬身施礼,然后答道;“确有此事!不过家中人都无碍!让伯父费心了!”
张士贵手捋长髯,面色冰冷!
“哼!区区倭国使团,竟然有人如此嚣张!这是不把大唐放在眼中啊?四郎,你随某进宫,去面见陛下!”张士贵冷冷说道。
张士贵话语虽冷,张季心中却是一热。
自己这个伯父还真是不错啊!
就是不晓得他知不知道张政挨揍的事。
张士贵也不给张季胡思乱想的时间,直接就带着张季出了酒楼往朱雀门而去。
张士贵的身份不仅是玄武门长上,而且还是右屯卫将军。但是,他要见李二陛下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张季被张士贵带着进了皇城,又从承天门进了太极宫。一直来到两仪殿外,张士贵才让他在殿外等候,而张士贵则是让内侍进去请见。
不多时,洪允出来了。
“圣人正在和几位宰辅商议事情,张县公和宣德郎且在此等候。”洪允面无表情的说道。
张士贵点头,便站到了一边,而张季却是冲着洪允飞了飞眉毛。洪允眼角抽了抽,当做没看见,转身回了殿内。
张季见洪允没有搭理自己,撇撇嘴,也只能老老实实的等候。
等候是等候,张季四处不停打量着,看到那些身披铠甲、腰挎长刀、威风凛凛的宫中侍卫,便觉得自己这个宣德郎还是很轻松的。
要是让自己也这样顶盔掼甲的站在这里,怕是会受不了的。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眼见着就要到了李二陛下和各位朝中大臣午餐的时间了。
没错,李二陛下和朝中大臣们,都是吃午饭的。
李二陛下自不必说了,就连皇城里那些官员大臣们的午餐,也是朝廷出钱置办的,这应该算是这时候的工作餐吧?
说起来这待遇还真是不错,毕竟这时候大唐大多数人还都是一日两餐。
就在张季觉得自己肚子有些饿了的时候,却见从宫外急匆匆跑来一名侍卫。
侍卫来到两仪殿,对着门外内侍耳边低语几句,那内侍就急忙转身进了殿内。
不一会儿,洪允再次出来了。
“你说什么?几位国公家的郎君,在东市把倭国遣唐使者给打了?你没有说错吧?”洪允低声冲着还有些气喘吁吁的侍卫问道。
“此时某不敢乱说!倭国大使和那几位国公家的郎君已经被带到承天门外了。”侍卫忙答道。
“你且稍等!某去禀告圣人!”洪允再次回了殿中。
张季在一旁听得明白,他心中不由有些着急!
莫不是长孙冲他们几个一时冲动,把那倭国大使给揍了?
自己临出门前不是还劝他们莫要冲动的嘛?
怎么就这么会儿工夫,就把人给打了呢?
张季正想要想那侍卫打听打听,却被旁边的伯父张士贵一把拉住。
“你要做甚?”张士贵低声问道。
张季急忙说道:“伯父,我听着像是长孙冲他们几个,去再问问。”
张士贵却是捋了捋长髯,冲着那侍卫招了招手。
那侍卫看清张士贵后,忙上前施礼!
“见过长上!”
“老夫问你,方才你说的几个过国公家的郎君把倭国大使打了。你可知是那几家国公家的郎君啊?”
侍卫忙答道:“有齐国公府上的长孙大郎,宿国公府上的程二郎,曹国公家李大郎和魏国公家房二郎。”
张季眼角直抽抽!
这不就是那几个货吗?
这下有热闹看了!
其实张季心中到不觉得这哥四个打了那个狗屁大使会有什么,毕竟自己的事情还没有个说法呢!
他只是觉得,这几个兄弟这么做,全都是为了他。
自己又欠下了这几个货一份人情了啊!
不知道得搭上多少好吃好喝好东西才能还上?
说到底,张季再确认了之后,心中的感动更多一些。
洪允很快在此次出来,对那侍卫道:“去吧人带来。”
侍卫转身便去,张季趁着这个机会,冲着洪允道:“老洪,某与那几个是一伙的!你给陛下说一声,等一下某一起进去啊?”
洪允听到“老洪”二字,脸皮子抽了抽!只说了一句“知道了。”便就又转身近殿。
张士贵古怪的看着张季,低声道:“四郎,你怎地管他叫老洪?”
张季笑笑道:“一直都这么叫的啊?伯父不觉得这么叫很亲切吗?”
张士贵白了张季一眼道:“少年人,莫要胡乱结交宫中之人!明白吗?”
张季笑着点点头说道:“是,伯父教训的是!不过我和老洪是朋友,算不得刻意结交。无碍的,伯父尽管放心吧!”
正说话见,只见侍卫带着几人匆匆而来。
张季一看,不是长孙冲那几个还会是谁?
只是几人此刻颇为狼狈!
只见长孙冲原本颇为的得体的袍衫,袖子被扯去了半拉!
而黑小子房遗爱鼻孔里还塞着两团麻布!
程处亮和李震看起来好些,只是身上也有几个带土的脚印!
张季一看这几个货的惨样,心里顿时就不淡定了!
嘿!我这个暴脾气!
那倭国使团这么牛掰吗?
在长安城里竟然敢把几个国公家的郎君打成这样?
他们这是自己飘了?
还是以为大唐提不动刀了?
张季再向后看,只见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物体,在两个猪头的搀扶下,在艰难的向前移动着。
这……这就是那倭国大使?
这被打的也太惨了吧?
都快看不出人模样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妖精现了原形呢!
此时再看长孙冲他们几个,顿时就觉得果然是英姿勃发的好少年啊!
洪允出来,也是皱了皱眉。示意让众人进去。包括张士贵和张季。
长孙冲几人也看到了张季,房遗爱还笑着冲张季炸了眨眼睛!
可是他那被堵着鼻孔的形象实在是有些好笑。
进了殿内,张季偷眼看去,只见好几位朝臣正跪坐在大殿两侧。
李二陛下也是跪坐正在正中。
不过眼前大殿内的模样,却和张季想象中的不一样。
没有什么龙椅、龙书案,也没有什么金碧辉煌的华丽装饰。
大殿面积倒是很大,其间有柱子立在其中,支撑着殿顶。
大殿内所有的摆设、装饰都显得端庄肃穆,让大殿内充斥这一种庄严的气氛。
李二陛下跪坐在案几之前,而他所坐的位置,则是被从殿顶垂下的明黄帷幔包围,只露出了朝着众臣的这一面。
而此时的李二陛下只是身着一身赤黄色窄袖圆领团龙袍衫,头上戴着青黑色折上巾,也就是幞头。
众位朝臣也没有穿着什么朝服,都是身着寻常的圆领袍衫,头上带着软脚幞头。
可这也太不严肃了吧?
朝堂上怎么可以不穿朝服呢?
这完全就是在便服办公嘛!太不严肃了!
难道大唐朝堂上是这么随便的嘛?
“大唐皇帝陛下!你可要为外臣做主啊!”
张季正在瞎琢磨着,就听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哭喊声!
第100章 两仪殿内的哭嚎
张季着实被身后那一声惨嚎吓了一跳!
急忙闪开身向后看去,却是那不似人形的倭国犬上大使,挣脱开了扶她的人,上前两步,扑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开了!
“你是谁?”
李二陛下一下子没认出犬上三田耜,不由出口问道。
“啊?外臣是倭国遣唐大使啊!犬上三田耜啊!”
那倭国大使一愣,然后幽怨的说道。
“哦……哦!没认出来!咳咳!卿怎么弄成这副模样了啊?”李二陛下轻咳掩饰了一下尴尬,继续问道。
“陛下!外臣在东市被大唐几个无赖少年动手,打成这样了!外臣自问没有招惹他们,更是不认识他们!可他们竟然对外臣和外臣的随从下了如此毒手!朗朗乾坤,昭昭日月!外臣竟在大唐长安受此奇耻大辱!若陛下不能为外臣做主,那外臣就只好自尽于此,让世人都知道外臣的冤屈!”那犬上大使爬在地上大声说道。
这家伙说罢,便又伏地大哭起来!
那哭声真是听者流泪,闻者伤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家中死了人呢!
李二陛下的眉头轻皱,看着下面站着的几个少年,问道:“你们谁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别看程处亮,房遗爱他们几个平日里都是一副混不吝的模样,可是在李二陛下面前都老老实实的,大气不敢喘!
尤其是房玄龄和长孙无忌,程咬金可都在大殿里坐着呢!
所以这几个货连头都不敢抬,低着头,缩着脖子,跟鹌鹑似得。
见几个兄弟这般模样,张季心里又气又无奈!
不过,兄弟们动手也是因为自己,自己这个时候总应该站出来。
张季正要出来说话,长孙冲终于还是先开口了。
“回禀陛下,的确是臣等几人动手打了此人!但是,臣等动手并不是像他方才说的那样,毫无理由!这其中是有原由的!”
“哦?什么缘由?速速说来!”李二陛下忙说道。
此时见出来说话的是长孙冲,李二陛下心情有些复杂!
这小子可是自己才给自己闺女选定的驸马啊?
这才没多久,怎么就给自己惹出事来了呢?
“回禀陛下,昨夜宣德郎张季家的醉仙居被人持刀越墙而入!险些出了大事!多亏宣德郎家护卫和好友警觉及时发现。经过一番搏杀,四名贼人两死两伤,还好宣德郎和家人并未有失!只是他受伤的阿姐和幼妹受了不小的惊吓!”长孙冲此刻恢复了往日的仪态,朗声说道。
李二陛下眉头皱的更紧!
“小畜生!陛下让你说你们东市殴打倭国遣唐使的事,怎么说起宣德郎家的事来了?你莫不是糊涂了?”长孙无忌一件李二陛下脸色难看,忙对着长孙冲大声呵斥道。
长孙冲对着长孙无忌施了一礼道:“大人有所不知,昨夜潜入宣德郎家的贼人,正是倭国遣唐使团的人!”
“啊?”
长孙冲此话出口,大殿内的李二陛下和十几名大臣都是一惊!
张士贵此时也上前对着李二陛下施礼道:“陛下,臣此次求见,也是为了此时!昨夜潜入臣侄儿醉仙居的贼人的确是倭国使团的倭人!”
长孙冲的话李二陛下和众位朝臣也许还有些怀疑,可此时张士贵出来再次证实此事,那所有人几乎都信了这事情是真的了。
趴在地上的倭国犬上大使一听,也不不得浑身疼痛,忙有跪起来大声叫屈!
“陛下!他们说的都是一派胡言!外臣管束使团众人,绝不可能有人会做出此等事!这定是他们对我使团的诬陷!外臣冤枉!使团冤枉!倭人冤枉啊!”倭国大使再次喊冤道!
张季心中暗骂,这该死的东西倒是好口才!
只可惜,人已经擒住,就押在万年县!
想抵赖?门都没有!
张季忙上前,一脸沉痛的开口道:“陛下!昨夜三更过后,的确是有四名黑衣蒙面贼人,手持利刃,翻墙而入!多亏了臣家中护卫,和那薛礼在,才制住贼人!为此某家中护卫伤了好几人!臣的阿姐和妹妹都受了不小的惊吓!贼人自己招认乃是倭国遣唐使团的护卫!有个叫做田中正荣的为首,不过此人已死!但还有叫做吉田根和小野利夫的两人已被万年县武侯带走!陛下可派人去查证!臣句句属实,并无虚言!”
听到张季口中说出的几个倭人名字,那本在地上一个劲喊冤的犬上大使顿时愣住了!
田中正荣、吉田根、小野利夫,这几个人的确是他们使团的护卫啊!
眼前这少年宣德郎是怎么知道他们名字的?
难道……难道那几个家伙昨晚真的去了醉仙居?
想到此处,犬上三田耜只觉得后背发凉!
敢在出长安持刀趁夜翻墙闯入大唐官员家,这可不是他区区一个倭国大使可以承担的罪责啊?
在所有倭国人眼中,大唐的强盛、繁华、富足让他们既是羡慕,更加嫉妒!
可是,大唐就是大唐,区区倭国现在还不能够与大唐抗衡!
所以,倭国才会派出使团,来到大唐学习。他们期盼着,能够用从大唐学到的东西,使自己强大!然后,对大唐取而代之!成为这一片土地的新霸主!
可是,现在他们还没有学到足够的东西啊?
倭国也还是刚刚从部落分割的时代,成为一个有了主君的国度。
此时在大唐长安做出这等事,一个处理不好,整个遣唐使团都会受到牵连!
要是就这么被驱赶回国,他犬上三田耜可如何面对派遣他们前来,并寄予重望的舒明天皇啊?
犬上大使此刻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水!
身上伤势的疼痛已经被他忽略了。
他满心在想着如何度过这个难关!
“那你们在东市殴打倭国大使,又是怎么回事?”李二陛下开口问道。
长孙冲闻言,忙答道:“回禀陛下,臣等听说了宣德郎家昨夜之事,本事想去找倭国使者问个明白的,家中奴仆探知倭国使者去了东市,臣等便也就去了哪里寻他们。结果,臣等寻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在东市刁家印刷铺,威逼利诱,让那刁家教授雕版的机密教给他们!可刁家不肯,这些倭国人,竟然口出恶言!说刁家看不起他们倭国,对他们倭国天皇不敬!争执间,倭国使者的护卫打伤了刁家印刷铺的伙计!臣等是在看不下去,才出手教训了他们!”
长孙冲这番话说罢,殿中所有人看向那趴在地上有些不知所措的犬上大使的目光都充满了冰冷!
“陛下,臣以为,倭使还是先回四方馆治伤吧!此事回头查明了,再给他们一个说法!如此可好?”房玄龄冷眼这着倭国大使,冷声说道!
在这殿中,老房这个宰辅自然有资格说这番话!
李二陛下的脸色也不好,只是点头“嗯”了一声!
洪允便立刻让人上来,把倭国大使给搀了出去。
倭使离开了,大殿内的气氛就有些诡异。
李二陛下沉着脸不说话,温彦博眼观鼻、鼻观心的跪坐在前边,好像在沉思。
而房玄龄则是看向了自己家儿子房遗爱,目光有些复杂。
而长孙无忌这是给张季和长孙冲赞许的点了点头。
其他朝臣们,有的低声私语,有的则是看向了李二陛下。
张士贵再次开口打破了这气氛。
“陛下!臣这侄儿忝为七品宣德郎,虽说只是散官,却也是我大唐正经的七品官员!倭使如此明目张胆、丧心病狂的持刀闯入大唐官员家中行凶,是可忍,孰不可忍!还请陛下对他们做出惩戒!”张士贵说着,颌下长须飘动,正气凛然!
殿中众臣议论纷纷。
“是啊!倭使此次实在是太不把我大唐放在眼里了!必须要严厉申斥!重重惩戒!”长孙无忌开口说道。
“倭国撮尔小国,竟敢挑衅我煌煌大唐!实在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陛下,请下旨将其逐出大唐!让那倭国重新派遣使者前来!”魏征也上前出言道。
众臣纷纷附和两位的话语。
可是,就在众臣议论纷纷之时,一个幽幽的声音响起。
“少年人莽撞无知,不识大体,难道众位也是如此目光短浅,看不透大局吗?”
众人侧目,见说话的正是温彦博!
第101章 少年热血不可凉
温彦博见众人目光都看向了他,依旧不紧不慢的开口说道:“倭国固然只是海外小国,可我大唐还有不少此等的邻国与藩属国,它们都在注视大唐的一举一动!如今,陛下被西北诸部尊为‘天可汗’,正是陛下成就千古伟业的大好时机,若是在此时将外国使者驱逐,那其他邻国、藩属国会作何想?”
温彦博一番话让殿内众大臣都沉默了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李二陛下最大的愿望便是成就一番千古未有的伟业!这不仅仅是将大唐治理好就可以的,还需要周围众多邻国与藩国诚心实意的来朝供奉!
温彦博说的也的确有几分道理。
大唐岁初刚刚灭了东突厥,俘了颉利可汗。此时若是这个时候将倭国使者驱逐,那其他那些邻国藩国是不是会觉得大唐对外过于强硬?反而会起到适得其反的作用呢?
李二陛下的脸色也有些难看起来,看得出来,他被温彦博的一番话给说动了。
方才在他眼中还是大唐好儿郎的几个少年,这时候却成了给他给他惹麻烦的浑小子了。
张士贵的脸色也极难看!
他本是带着自家这个族侄来讨说法的!
在他看来,皇帝陛下至少要看在他的面子上,给出一个说法。
可是,现在让温彦博这么一说,反倒是好像那倭国使者动不得了一般!
“陛下!难道那倭使的恶行就这么算了不成?”张士贵开口说道。
李二陛下没说话,脸上似乎是在沉思。
温彦博却是回答道:“倭使纵然是有恶行,但总算没有给我大唐臣民造成危害。陛下下旨申斥一番也就是了!作为臣子,做事还需顾全大局!万事以大局为重!”
温彦博说着,又看了看长孙冲他们四个,说道:“几位国公府的小郎君此次虽然不算做错,可也绝对算不得做对了!动手之前还是欠了考虑!我大唐国公家人,在东市将外邦使者打伤,无论是因为何等原由,传出去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少年人做事总是冲动,还望各位国公回去后严加管教才是!”
“敢问温相,若是有人在当街欺负你的家人,你家人动手还击,那你是不是不仅不予以奖赏,反而还要惩治呢?”
温彦博话音刚落,一个清脆响亮的声音便在殿中响起!
说话的人正是张季!
张季已经快被温彦博的话给气炸了!
这老货简直就是拿着迂腐当沉稳的典型啊!
“放肆!你怎敢如此和温相讲话?”旁边一个朝臣对张季呵斥道。
但是很快他便被张士贵那要杀人的目光给逼视的闭了嘴。
张季看了一眼旁边形象凄惨,委委屈屈的长孙冲几人,忽然向前两步,站在大殿当中。
他向着李二陛下和众臣施了一礼,然后大声道:“陛下!各位宰辅、重臣。希望你们能够明白,对于我大唐来说少年人的热血才最宝贵的!几位国公府的小郎君,今日痛殴倭使,某以为没有错!不仅无错,而且打得对!打得好!”
“他们出手不仅仅是因为私愤,是因为倭使欺负了咱们大唐的百姓!他们是为了大唐百姓出手,有什么不对的呢?为什么还说要被严加管教呢?”
张季说着看了温彦博一眼。
“如果有一天,少年人的热血被这世道彻底变冷了,那世上最可悲的事莫过于此!煌煌大唐,百姓千万,不是所有人都会像在座衮衮诸公一般,高居庙堂,志存高远,眼中,心中都是国家大事,想的都是社稷民生!”
“少年人是好冲动,做事也时常莽撞。但是,他们有着一腔热血!他们眼中能看到是非曲直!心中有正义担当!这些不是用一句不知顾全大局,不识大体!就能抹杀的了的!”
“什么叫大局?什么叫大体?难道为了兄第,为了百姓,出手教训为非作歹的倭人就是不识大体?不顾大局吗?那某倒是希望这样的“不顾大局”再多些!这样的‘不识大体’更猛烈些!”
说到这里张季顿了顿,然后目光深沉的还是了殿内一圈,最后落在了李二陛下身上。
“陛下!若是等到人心冷了,想再热回来可就难了!”
殿中各位相公、大臣们的脸色各异,几位武将们却是眼中放光!
而温彦博却是愣在了当场!
他没有想到,自己随意和稀泥的一番话,竟然会引来张季这一大通的反驳!
关键是,这一番反驳听得让人心血澎湃!让人觉得很有道理!
就连温彦博也不得不承认,张季口中的少年热血,他也曾经有过!
只是,此时被一个少年在当着皇帝陛下跟众臣面前如此反驳,他的老脸实在是有些挂不住啊!
“宣德郎!你不必在此口出狂言!老夫也从未说过几位国公府小郎君此事做错了!老夫只是说,如此这般动手殴打外番使臣,会引起其他诸国不满和猜疑!少年人胸怀热血固然好,可是国之大事,尤其是凭着一腔热血便可以的?若人人如你所说,那大唐与其他邻国、藩国如何相处?岂不是四境刀兵不断,大唐岂不危矣?你休要胡搅蛮缠!”
温彦博开口说道。
温彦博素来就以能言善辩,思维聪颖著称。这一番话说出口,刚刚心中还有些热血翻涌的众人,立刻就又沉思了起来。
是啊,若是大唐凭着一腔热血与各个邻国藩国来往,恐怕真的会弄出不少战事来啊!
张季却是“哈哈哈”一笑!
“温相这还是人越老,胆越小了啊?不管是邻国也好,藩国也罢,只要是敢对我大唐呲牙,那便狠狠的打回去!自古以来拳头硬才是硬道理!你们那些所谓的教化,怀柔什么的,都是在大唐的拳头,刀枪将他们打痛了,杀怕了,之后的事情了!”张季笑着说道。
“一派胡言!你这是想让我大唐年年征战,四境不安吗?你一黄口褥子岂敢妄言兵事?”温彦博闻言不由叱责道。
黄口孺子,在此时是指十岁以下,不懂事的孩童。
此时温彦博用这话来说张季,那就有些羞辱的意思在里头了!
“温相,宣德郎虽然年幼,但也不是你所说的黄口孺子!你的意思是,陛下会让一黄口孺子做了我大唐的七品官?请慎言!”房玄龄忽然开口说话道。
温彦博见房玄龄出来替张季说话,便冷哼一声不再出声。
李二陛下此刻也是有些头痛了。
他虽然不好直接说张季和温彦博谁对谁错,但是心中多少还是偏向于温彦博的说法多些。
他正想着如何给张季一个说法,毕竟昨夜被人翻墙而入的受害者是张季,谁知张季却又开口了。
“煌煌大唐,国富民强!虽然前几年遇到了些天灾,可我大唐依旧在不断向前!况且,大唐军威之盛举世皆知!岁初又灭了突厥,此等赫赫战绩,谁敢小觑?我大唐儿郎何惧那些蛮夷之国?陛下!臣在此断言!大唐若要强盛!陛下若要成就千古一帝!必定要依仗我大唐的赫赫军威!”张季向着李二陛下施礼郑重说道。
李二陛下被张季话语中的那句“千古一帝”给惊到了!
是啊!
千古一帝!
这不就是自己的理想和奋斗目标吗?
张季这小子还真是懂我的心思啊?
不过,此时李二陛下却不好明确表态。
只见李二陛下轻轻点了点头道:“嗯,好了,此事暂且就先到这里吧!你等几人下下去吧!我与众卿回头再商议!”
说罢,李二陛下便向洪允看去。
洪允会意,便带着张季,长孙冲四人退出了两仪殿。
第102章 这就是民心
张季几个少年人退出了大殿,李二陛下看向了殿内的朝臣。
“方才宣德郎所言,你等如何看?”
魏征开口道:“陛下,臣以为宣德郎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所言却是有理!我大唐何惧那些撮尔小国?尤其是还有不臣之心的邻藩之国!对于倭使,此次必须严惩!否则其他诸国岂不是小觑了我大唐?”
“臣附议!倭使此次实在是太过!不仅派人企图谋害大唐官员,而且还对我大唐百姓动手!是可忍,孰不可忍!不严惩不足以平民愤!不严惩不足以震慑外邦!”长孙无忌也忙说道。
“陛下!此事臣以为不可莽撞!还得从长计议!以免引起其他诸国猜疑。”温彦博又出来说道。
“从长计议个甚啊?人家都欺负到咱头上来了,咱还磨磨唧唧的在这从长计议?大唐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等前怕狼后怕虎的了?陛下!臣以为,必须立刻严惩!温相,你莫不是人老胆虚,怯了吧?”张士贵闻听温彦博的话,立刻便出声反驳!
温彦博今日受到的打击可真不少!
不仅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在这两仪殿里质问他,其他那些平日里看起来还算和气的朝中同僚尽然也出声质问他!
这让老温心里很是受伤!
温彦博对着李二陛下躬身施礼道:“陛下,老臣是不是怯了,是不是懦弱,相信陛下心中定是明白的!武德八年八月,突厥来犯,臣为并州道行军长史随军出征,于太谷不幸陷于突厥,颉利对臣威逼利诱,企图从臣这里知道我军虚实。可结果是那颉利大失所望,将臣流放至阴山苦寒之地!臣胆怯吗?懦弱吗?而臣所想、所言、所为,俱都是为了我大唐!此心天日可鉴!”
说到这里,温彦博的眼眶竟然有些红了!
此时殿内众臣都沉默了,他们多多少少都是知道温彦博的过往的。
当初老温的确是在颉利可汗的威逼利诱下坚贞不屈!算得上是一个铁骨铮铮的好汉子!
听他这么一说,再仔细一想,还真是的,老温还真不是一个胆怯懦弱之辈!
李二陛下也是会想起了武德九年温彦博回归长安时的模样。形容枯槁,身形消瘦,面上竟然有不少塞外风吹出来的血口子,凄惨至极!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温彦博,始终都没有想突厥服软!更没有泄露半句关于大唐的消息!
“温卿自然不是胆怯懦弱之辈!我自然知晓!”李二陛下开口对温彦博说道!
这就是皇帝陛下对一个臣子的背书!
此时若是再有人说温彦博怯懦,那便是在和李二陛下对这来了。
“陛下,咱们还是说回倭使的事情。那倭使派人深夜潜入大唐官员家中行凶在先,又在东市欺凌大唐百姓于后!这等恶行,岂能轻飘飘一句话就放过?如果如此,那若是其他外邦诸国也有样学样,大唐的威严起步尽失?所以,还请陛下严惩!”魏征又一次开口说道。
温彦博此时情绪已经平稳下来,他看了魏征一眼,说道:“老夫不反对严惩倭使,但是驱逐却是万万不可得!”
温彦博这是让了一步。
在他看来,倭使的行径的确是让人愤怒。
但是,即使是严惩,也必须要考虑到其他诸国的反应。
这是他温彦博的底线!
李二陛下看了看底下的臣子,摆摆手道:“就依温卿的意思办吧!今日就到这里,此事给位回去都想想,看看如何才稳妥合适。明日奏来。”
张季并不清楚他们离开后,两仪殿发生的这些事。
他此刻已经回到了醉仙居。
长孙冲他们四个各自回家了,倒不是他们自己想回去。按照他们的意思,是打算来醉仙居好好喝一顿的。可惜,各家的人早就在皇城外候着了。四人一出来,便被各自家人给软磨硬泡,好说歹说的给劝回了家。
张季先是到后头看了阿姐和小丫头玉娘,说了会儿话,张季便到了院中。
薛礼和曹安是已经听说了长孙冲他们打了倭使的事情,就在院里等着呢,见张季出来,就立刻上前询问情况。
“暂时没啥事了,他们四个都回府了。”张季坐下喝了口水才说道。
“那昨夜的事和殴打倭使的事,当今圣人怎么说啊?总得有个说法吧?”小胖子曹安在一旁急切的问道。
薛礼依旧板着脸在一旁等着张季的回答。
“不知道!且等回头再看吧!对了,大郎,庄子上的人调来了吗?谁知道那些倭人会不会还有不开眼的。咱们可得防备好了。”张季对薛礼说道。
薛礼点点头道:“放心,来了二十个,都是身手拔尖的。倭人若是再敢来,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张季听薛礼这么说,也就稍稍放下了些心。
醉仙居的生意依旧热闹,昨夜的事情并没有传开。
反倒是有不少来吃饭的客人,都在兴致勃勃的谈论着今日东市里,四位国公家的小郎君出手教训倭使的事情。
“你们是没见啊!那几个倭使很是嚣张!不是都说倭人恭顺吗?某反正是没看出来!当时那几个倭使和刁家不知道谈什么事,最后有一个倭人直接动手把刁家的一个伙计给推倒在地!四位国公府的小郎君此刻就出现了!直接把那几个倭使揍了!痛快啊!哈哈哈!”
“是啊!四位国公府的小郎君都是好样的!一个个身手也是不凡!那几个倭使被揍得那叫一个凄惨呦!看着真是结起!某都恨不得上去动手揍几下呢!”
“那个什么犬上大使被揍得最惨了!最后那模样,真是不能看啊!恐怕他亲妈来了都认不得!哼!一群倭人,竟然敢在长安城里欺负大唐人,这就是找打!”
“没错!打死了都活该!”
“可就是不知道那四个国公府的小郎君,最后会怎样啊?当今圣人圣明,应该不会惩戒他们吧?”
“那是自然!当今圣人那可是明君!怎会惩罚四位小郎君?倒是那些倭使,一定会被陛下狠狠责罚的!”
酒楼里议论此事的人还真不少。
毕竟这也算是今日份长安城里最强八卦了。
不过,所有人几乎众口一词,都是夸赞长孙冲他们四个!臭骂那些倭使!
张季听了好几桌,才满意的点着头去了后院。
这就是民心啊!
看看大唐的老百姓们,心中那份浓浓的正义感,足够能活活羞死后世那些所谓的“媚外族”!
此时的大唐人心中,满满都是自信和骄傲!
倭国人敢在大唐都城长安闹事?
那没商量!
直接动手打那些瓜怂!
张季正在醉仙居后院偷闲,小胖子曹安便贼兮兮的寻了过来。
“四郎,你知道不?某去外头街上转了一圈,大伙说的都是长孙大郎他们四个狠揍倭使的事情!”小胖子说着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张季瞟了小胖子一眼,懒洋洋说道:“是不是大伙都在说长孙大郎他们英勇!而那些倭人该揍啊?”
小胖子一愣,道:“你咋知道?你也去外头转悠了么?”
张季抬手指了指酒楼,说道:“酒楼里的客人也在谈论这事。某干嘛还要去外头?”
小胖子脸色一垮,但立刻又笑了起来。
“管他呢!反正现在所有人都在说,长孙大郎他们做的对!做得好!如此想必他们就不会有什么惩罚了吧?”小胖子又说道。
张季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民心所向,任你朝中再有其他的声音,都不能和这民心相对抗!
经历过后世网络时代的张季很清楚,有时候,这种民间的舆论力量也是十分可怕的!
必要的时候,张季不介意做一些推波助澜的事情!
第103章 副使来了
关于东市倭使被揍的事情,很快便在长安城里传扬了开来。
而第二日一早,醉仙居刚卸板开门没多久,便有一队人进了酒楼的门。
“客人你好,欢迎光临!”
正在带着伙计打扫的韩小六,见有人进门,习惯性招呼道。
可是当他听清来人说话后,却立刻警惕了起来!
因为进门来的,是一群倭人!
“我乃是倭国遣唐使团的副使药师惠日,今日特来拜访宣德郎。”为首一个三十七八岁模样的黑瘦矮个男子开口说道。
韩小六一边点头应付,一边对身旁一个伙计使了个眼色。
那伙计立刻领会,快步向后院而去。
不一会儿,张季便带着薛礼和及名护卫来到了酒楼一楼大堂。
张季打量了一眼的这七八个倭人。
只见他们一个个的个头不过一米五六,身上虽然穿着和大唐相似的袍衫,可怎么看都有些沐猴而冠的模样。
那为首的副使药师惠日,一见张季,忙施礼道:“见过宣德郎!今日我前来拜访,唐突冒昧,还望宣德郎多多包涵!”
张季也懒得多说,直接问道:“不知你来所谓何事?”
就连让座张季都省了。
那药师惠日倒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对于张季冷漠的态度也不气恼,继续笑着说道:“今日我来,是想解开我们与宣德郎的误会的。”
张季闻言不由冷笑!
“呵呵!误会?某与你们并无误会!解开二字从何说起?”
“前夜有我们使团的人,私自进入宣德郎酒楼后院,这只是他们的个人行为,并不是受命与我们使团!宣德郎想必一定是误会此乃是我们使团指使的吧?其实真的只是他们的个人所为,与我使团毫无干系啊!”药师惠日依旧陪着笑脸说道。
“哦?是嘛?那要照你这么说,某安排个人去杀了你倭国的人,也说是个人所为,那你也觉得没事喽?”张季冷声说道。
他对后世侵略军的鬼伎俩并不陌生!
动不动就是一个士兵被杀了!
动不动就是有一个士兵失踪了!
然后便开始的武装侵略!
这一套他们玩的还真是熟练啊!
看起来这玩意是有遗传的啊?
药师惠日尴尬的笑笑,继续说道:“宣德郎说的哪里话?这等事自然是不会发生的不是吗?今日我来是带着诚意来的。虽然那四人不是我们使团指使,可毕竟他们是我们使团的人。让宣德郎及家人受到惊吓,就已经是大大的不应该了!你看,这些都是我们向宣德郎赔罪的礼物!”
说着,药师惠日一挥手,他身后的那些倭人便从门外跟着的牛车上抬进来四口大箱子。
药师惠日亲手将四口足有两尺多高的木箱打开,只见里面都是一贯贯闪着光芒的开元通宝。
“这里有两千贯钱,以此来向宣德郎赔罪。还望宣德郎收下!之前的事情也请宣德郎能理解包涵!”药师惠日指着那四大箱子铜钱,对张季笑着说道。
张季脸上露出了冷冷的笑容。
“拿上你的钱,给某滚出去!”张季冷声喝道!
对于这些企图伤害他家人的东西,张季不会客气!
药师惠日脸上的笑容再也保持不住了。
他的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
他本是百济人的后裔,身份在倭国算不得高贵。他只是因为曾经留学生作为“遣隋使”,曾来过长安学习医术。而回国后,大力推广汉方医学,并且与其他留学生一起上奏,建议学习采用唐式制度。因此才在倭国有了些许地位,这次第一批遣唐使才任命他为副使。
谁知道使团才来到长安不久,便祸事连连!
先是大唐皇帝和朝廷修改了先前遣唐使学习的内容,使得他们只能学习儒家、佛教文化。使得原本寄希望于全面学习大唐制度、文化、医学、农桑、制造等方面的计划彻底落空!
紧接着,便是传出使团中有人持刀夜入醉仙居,被宣德郎家的护卫发现,两死两伤!而且,事情还没彻底了解,谁也不知道最后会有怎样的惩罚在等待着整个使团。
再后来,使团大使竟然在长安东市被人殴打!事情闹到了大唐皇帝陛下面前,却被人揭了老底!弄得大唐皇帝对使团印象一落千丈。
而且在长安城中,倭国遣唐使在百姓中的口碑也是愈来愈差!这要是继续任由其发展下去,恐怕使团就有被驱逐归国的危险!
这些事情本来是该有使团大使来出面斡旋解决的。可是就犬上三田耜现在那不人不鬼的模样,肯定是见不得人的。所以,就只有他这个副使来出面了。
药师惠日他本想着,自己此次拿出钱财,一定能取得那个十四岁的宣德郎的谅解。
然后自己在以此为突破口,先转变一下使团在大唐君臣百姓眼中的形象。然后再向大唐皇帝陛下禀明,他们已经与宣德郎取得了谅解。
想法是不错,但是这所有的关键,就是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这位十四岁的少年!
药师惠日原以为,十四岁的少年,两千贯钱足以让他忘记一切的不快和怨恨。
但是,这次他错了!
而且还错的离谱!
他没有想到,这十四岁的宣德郎,对着两千贯钱,竟然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态度冷的如同冰霜!强硬的如同磐石!
药师惠日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的计划被张季彻底打破,他竟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
张季和薛礼,带着护卫、伙计,都是同仇敌忾的冷眼看着这些倭人。
“我……我……”
药师惠日开口支吾半天,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们是倭国的遣唐使!是大唐的客人!难道这就是你们大唐人对待客人的态度吗?哼!大唐人不配称作礼仪之邦!”
倭人中忽然站出来一个二十六七岁的青年男子,冲着张季大声说道。
此时酒楼门外已经为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先前都在为张季的强硬态度和不被金钱所动的行为而叫好。
此时众人听了那倭人青年的话,不由都有些愤愤然起来!
来赔礼还这么横!这就是倭国人的礼仪吗?
张季看也不看看说话的倭人,依旧冷冰冰的看着药师惠日说道:“这就是你们的态度?这就是你们的诚意?什么身份的人,都敢冲着某喊叫?”
说罢,张季对着薛礼使了个眼色,薛礼微微点点头。
接下来只见薛礼身形一闪,便到了开口那倭人面前。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便抽在了那年轻倭人的脸上!
直打的那倭人原地转了个圈,才倒在地上!
张口吐出了即可带血的牙齿!
薛礼动作太快了,那倭人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更不要说是闪避抵挡。
而薛大郎的力气也不是盖的!
一巴掌只扇掉几颗牙,这还是薛礼收了好几分力气的结果。要不然,那倭人怕是要直接被一巴掌拍死在当地了!
围观的众人一见,轰然齐声叫好!
药师惠日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他脸上的表情,是窘迫,是后悔,是无助,是可怜。唯独没有愤怒。
“赶紧给某滚出去!否则把你们的腿都打断!这酒楼可是某的地方,这里不欢迎你们!”张季再次冷声喝道。
药师惠日心中纵有万般不愿,可也没办法继续留下。
他只能灰溜溜带着人出门准备离去。
“把他们的钱给某丢出去!”张季又冲过这护卫和伙计喊了一声,顿时就有护卫和伙计上前,将倭人拿来的四箱子铜钱抬出了酒瓯大门,直接丢在了地上。
有一口箱子似乎不甚结实,直接被摔散了架!
一贯贯的铜钱直接散落在打了地上!
第104章 恳谈
药师惠日带着随从手忙脚乱的捡起了地上的铜钱,灰溜溜的走了。
围观的人纷纷对着张季竖起了大拇指!
不愧是我大唐的好少年!
不愧是我大唐的宣德郎!
有骨气!
有胆识!
有气魄!
张季笑着冲众人拱手致谢,对于这些夸赞,他毫不客气的全收下了。
自己分明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啊!
多么真实的自我!
让这些夸赞来的在猛烈些吧!
就在张季志得意满的看着围观众人纷纷散去时,一个身影从人群中走出,来到了张季面前。
“宣德郎,果然好手段!”
张季一看说话的人。
卧槽!
竟然是温彦博那个家伙!
温彦博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就这么盯着张季看着。
既然人家都已经到了门口了,张季自然不好不让人家进门。
“温相来了啊?欢迎,欢迎!请进吧!”张季脸上露出笑容招呼道。
温彦博也不客气,直接迈步进了醉仙居。
在打量了一番醉仙居里的装饰陈设后,温彦博轻轻点头道:“醉仙居果然名不虚传,的确不错。”
张季笑笑道:“温相请上二楼。”
进了包间,张季便要让人去安排酒菜,温彦博却是开口拦住了。
“老夫刚刚吃过早饭,宣德郎不必麻烦!今日是老夫休沐,特地俩拜访。谁知碰巧遇到了方才的一幕。宣德郎对那些倭人果然是不客气啊!”
张季看了温彦博一眼,问道:“那温相以为某做的对与不对呢?”
温彦博微微沉吟,说道:“对!”
张季不由有些好奇,这老温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啊?
之前与自己似乎是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可这时候为何却又说自己做的对呢?
温彦博似乎看出了张季的疑惑,轻轻摇头说道:“宣德郎怕是以为,老夫之前是在针对你,才反对你的看法的吧?”
张季没有答话,只是看着温彦博。
温彦博忽然笑了,说道:“那小子你可就太小看老夫了!”
“老夫并不是那种迂腐不化之人,只是你我看事情所站的立场不同,所以才会有分歧。正如你昨日所说,不是所有人都是高在庙堂,所以也不可能所有人都会站在庙堂的高度来看待大唐的这些问题。不过……”
温彦博微微停顿一下,继续说道:“不过老夫回去也想了许多,觉得你说的虽然是少年意气之言,却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今日老夫前来,便是与你谈谈你说的那外邦之事。”
张季心中倒是有些惊讶。
他本以为,温彦博就是看自己不顺眼,所以对自己提出的看法才嗤之以鼻。
可现在听他这么一说,老温似乎也不是自己印象中那么食古不化。
张季想了想也就有了几分体悟,这世上的人,并非都是那种非黑即白,非善既恶。其实黑白善恶更多的是自己心中给出的评价而已。
“温相这话让小子惶恐!前一番小子出言无状,有得罪温相之处还望海涵啊!”张季忙施了一礼说道。
温彦博笑着捋须点头道:“你小子倒是个聪明的!处事不拘泥,做事够圆滑,胆子也够大,关键是脸皮还够厚!呵呵呵!”
张季赔笑,心中却腹诽不已!
刚才在酒楼门口大伙怎么夸我的,难道你老温就没有听到吗?
我可是有骨气、有胆识、有气魄的大唐少年!
你个老温怎么能说我做事圆滑,没脸没皮呢?
“宣德郎,老夫今日来是想仔细问问你,对于那些外邦,是否真的如你所说那般,俱都是心怀鬼胎,等待时机准备着攻伐大唐?你为何有此判断?可否给老夫仔细说说?”温彦博又开口问道。
张季想了想,说道:“温相,小子问问你啊,如果你在野外遇到一头狼,可是呢,你手中握着钢刀,身旁也又有护卫,那这头狼肯定是不敢对你下嘴了。可要是你的护卫离开了,你手里的刀也遗失了。那么,温相你觉得那头狼会做出什么事来呢?”
温彦博闻言笑了笑,抬手指了指张季,笑着道:“好一个狡猾的小子!老夫知道你在等老夫说出‘那狼必定会向老夫扑过来’。可是,你这分明就是在诡辩!狼与那些外邦如何能一样?狼毕竟是天生凶残的畜生,而外邦虽是蛮夷,却也是人啊!这两者岂可同日而语?”
“温相莫不是忘了‘两脚羊’?”张季面色一肃说道。
温彦博闻言,眉头骤然皱起!
“两脚羊”!
温彦博自然知道那是什么,那不是真正的羊,那是五胡乱华时被当做食物的汉人的一种称谓!
晋末北方胡人趁中原汉人朝廷纷乱,便趁机反叛!而晋朝皇室和大批黄河流域的汉人,都迁徙到了南面的长江流域,史称“衣冠南渡”。
此后胡人开启了黑暗的历史阶段!
汉人凄惨的被当做牛羊使唤,而且还成为了异族口中的食物!两脚羊,便是那些被当做羊一般烹煮的汉人!
这一段黑暗的历史,也被称之为“中原陆沉”!是汉人历史上最黑暗的时刻!
温彦博对此自然清楚,毕竟这一段黑暗的历史过去也不过二三百年。
“温相,某以为只要是异族,就没有不对我华夏的富庶和文明垂涎三尺的!而这些异族其实时刻都有着一颗想要对我大唐取而代之的勃勃野心!只是我大唐此刻强盛,他们便只好将这野心深深藏起,等待我大唐自己露出破绽,然后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扑上来撕咬一口!所以,某对于那些异族,从不抱有任何的侥幸。”张季肃然说道。
温彦博沉吟良久才开口道:“也不是所有异族都是如此吧?像那倭国,海外蛮夷而已,对我大唐并无甚威胁啊?”
张季心中长叹一声!
若是温彦博知道后世的历史,就不会这么说了!
从明朝开始,倭国就开始了对华夏大地的不断袭扰侵略!
而且张季依稀记得,就在三十多年后,倭人和大唐就发生了一场“白江口海战”!
若不是大唐打败了倭国,恐怕大唐之后的历史就会改写!
谁能说此时的倭人对大唐只有谦卑和恭顺呢?
“温相,无论是五胡乱华时的胡人,还是汉时匈奴,此时的突厥,吐蕃,南诏,或者是诸如倭国,高句丽,对于我大唐来说这样的外邦,都是我大唐潜在的敌人!若是我们心存侥幸,或者是不以为意,那终有一日,我们将会为我们的大意付出惨痛的代价!也许这些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但一定会发生在我们的子孙身上!”
张季说的异常的认真严肃,而温彦博听得也是很认真。
包间里此时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气氛显得很是凝重。
过了许久,温彦博才幽幽长叹一声!
“唉……”
“宣德郎,老夫不得不说你所说所想,真的是颇为深远!你想的乃是大局,是千百年后的大局啊!这倒是显得老夫阳光有些短浅了!”温彦博轻声对张季说道。
张季是真没想到老温会这么说!会这么直接的承认自己的目光短浅!
看来老温这人还不是个不可理喻的人啊?
张季也明白,这世上不是简单的非黑即白。人也不是简单的好与坏!
好人和坏人其实更多时候是我们自己根据自己的标准判断的。.
就像老温,虽然迂腐了些,骨子里却是真的为大唐忠诚不二!
人家都这么表态了,张季自然也不能再端着了!
张季忙起身施礼,说道:“温相莫要如此说!小子只是没事就会多想些事情。而温相这样的宰辅们,每日里不仅要考虑大唐的国策,还要处理不知多少琐碎的事务。想不熬这些也不奇怪。”
温彦博闻言却是苦笑摇头,说道:“此时老夫不及你眼光长远,那便就是不及。你也不必为老夫开脱。不过,即使如此,在处理与外邦事务时,老夫以为还是要谨慎才是。毕竟我大唐立国时间尚短。而经过前朝隋末动乱,国内人口凋敝,百业待兴。所以,此时应当将兴盛我大唐为重!而你所说的这些,老夫也记下了。会放在心中细细琢磨的。好了,老夫今日便进宫,区面见陛下!”
“温相今日不是休沐吗?”张季忙问道。
“老夫此时那里还管他休不休沐,这会儿进宫,正好能赶上朝中议事!”温彦博说罢就干脆利索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