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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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金川
民国四年冬,奉天省金川县吴家趟子屯,下了两天一夜的大雪,将黑天时终于放晴。屯西头紧挨林子有一座低矮的黄泥房让雪埋了大半,房南门前清理出了一块五步见方的空地。破败的房门虚掩着,里面传出几声若隐若无的叹气
“他爷,趁雪停赶紧背老二去躲躲吧,天黑胡子就来拿人……老二这病,唉……”
一个妇人从早就凉透的灶锅里摸出半个熏得黢黑的饼子,用油的发亮的干粮布仔细包好,放在锅台上。
“揣好了,你爷俩路上吃。”
“管他干啥,自己惹得祸事不担着,躲出去装啥熊。”
男人把空空的烟袋锅猛吸了两口,抬起脚狠狠冲鞋底敲了两下,拿起锅台上包好的饼子揣进怀里,向里屋走去。
里屋炕上躺着的少年将外间对话听了个清楚,强撑起虚弱的身体望向四周,屋子里光线昏暗,裸露的黄泥墙油的黑亮,空气中泛着一股难闻的怪味,这些都显示着这个家庭是何等的贫穷。少年很快体力不支又重新倒在炕上,脑袋也越发的沉,心里暗骂:
“悲催啊,别人穿越不是王爷便是将军,自己却是个病秧子,这是为什么,为什么?”随之他觉得自己被恐惧所包围,而恐惧的来源是这具身体原本的记忆。一个叫李振清的土匪今夜要捉他上山点天灯,可这又是为什么?各种记忆交错冲突,搅得他头疼yù裂,只想沉沉睡去。
男人进屋,少年拍了下迷糊的脑袋。
“我……”
话没说完,便晕了过去。男人赶紧一步上前,将少年躺好,盖严被,又抬手擦了下眼睛。
男人叫吴忠诚,当年闯关东来到吴家趟子,是个老实本分的农民。娶了本地女人田氏为妻,生有三子,老大孝功,老三孝国。炕上躺着的少年是他家老二,取名孝良,光绪二十五年生人。老大投了军,好几年没有音信,老三在宽城子求学,身边只有老二守着,却又惹了这祸事。
三天前,邻居家大小子杜彪起早叫了吴孝良去五里外金川街大龙湾泡子刨冰打鱼。两人运气也是真好,刚刨开冰便捞了条长近五尺的大鱼,偏偏不巧让狼家老二看到,就此惹上祸事。
泡子周围本有几晌旱田是金川街大户狼甲昆家私产,狼家凭此霸了整个泡子,狼老二便是郎甲昆的弟弟狼甲韦,他逮到两人,不由分说让跟班动手打人。
杜彪本就懦弱,身体瘦小,几下被打到在地,吴孝良打起架来则不要命,一脚踢中狼二右臂,自己却失去平衡摔进冰窟窿里。狼二端着右臂杀猪般的惨嚎,等吴孝良爬上岸,这杀才已经被两个跟班架走。
吴孝良被冷风吹的打个哆嗦,立刻清醒,狼家在此地飞扬跋扈,如今打坏了狼家二爷,可是闯下大祸。果然,狼家放出风来已经收买四方顶胡子李振清,要拿他上山点天灯。他本想外出避难,却因为掉进泡子染上重风寒,病倒在炕,成了如今这个局面。
吴孝良再次醒来,脑中原本杂乱无章的记忆仍旧让他痛苦不堪。他本是C市的外科大夫,在医院混的风生水起。科室副主任的位子眼看到手,怎料却在一次醉酒后稀里糊涂的穿越到这里。
吴忠诚坐在炕头,一双干瘦的大手抚着炕沿。田氏不知什么时候也进了里屋,胳膊上挎个布包裹,站在一边关切的看着他。吴忠诚见儿子醒了,转头对田氏说:
“过来,把老二扶到我背上”
随后又补了一句
“他娘,也一起走吧,你一个人怎么应付胡子……”
田氏默默的没有说话,跟着吴忠诚一起用爬犁拉着儿子向村口走去。天刚刚放晴,路完全被齐膝深的雪覆盖住。两个人走在上面深一脚浅一脚,很是吃力。此刻吴孝良已经顾不上身体的痛苦,心里又惊又骇,穿越也就罢了,偏偏吴孝良这小子土匪恶霸都要找他算账,可如何是好?看着陌生的父母,他不知该如何处置,只好闭上眼睛趴在爬犁上装晕。
“哎呦,俺当谁呢,这不是老吴头吗,你家老二没死呀,这着急拉哪去啊”
扎耳的声音像破锣一样在吴孝良耳边炸响。接着他感觉身上一凉,盖在身上的大被让人掀开,一只冰凉的手在自己脸上狠狠拍了两下。忍不住气往上涌睁开眼睛。
“哈哈,敢情这小子在装死”
一个小无赖掀起盖在吴孝良身上的大被,转头冲狼二谄媚的笑着。
狼二吊着右边膀子,一脸做作的厉声嚷嚷:
“快把被盖上,小王八犊子。冻坏了老二咋整?”
那小无赖嘿嘿一笑也不见害怕,转头冲吴忠诚嚷嚷道:
“老吴头,拉回去吧,不用埋了。你家老二让老子这只妙手拍活了。”
说完放肆的大笑起来。吴忠诚气的直哆嗦,身后的田氏则死死拽住他,生怕他气昏头和这帮人动起手来伤了自己,无奈之下他重重的哼了一声,没有搭话。田氏软语哀求着
“二爷,俺家老二病的厉害,俺和老头子这是拉了他去街里瞧郎中,您大人大量,就行行好吧。”
吴孝良前世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想起身反击,却被无赖按倒在爬犁上,听到田氏低声下气的求人只觉五内巨焚。狼二在一边装腔作势的笑道:
“嘿嘿。俺大人大量,郎中药材都带着现成的,酒肉齐全,特意来看你家老二,就怕他治不好过去了”
说罢,冲身后几个跟班挤挤眼,一把拉过身后一个穿粗布黑衣的无赖,又从另一个无赖手里夺过半拉烧鸡冲田氏一指
“看到没?这是郎中,这是药,啊不,烧鸡,都齐着呢,”随后对身后几个无赖喊道:
“赶紧把爬犁拉回去,别在外面冻着了,进屋给老二瞧病。”
一众无赖不理会两位老人的呵斥与乞求,强行拉着爬犁往回走。吴孝良叹口气,无奈身体虚弱只好忍耐着任由他们摆布。可怜了二位老人作揖乞求,众无赖都佯作听不到,无一人理会。
众无赖在吴孝良家折腾一阵便跟着狼二散了。经过这段插曲,吴孝良知道走是不成了,狼二故意带人把自己堵在家里,为的就是怕自己跑掉。虽然他们散了,但谁又能保证他们不故技重施,与其再次逃命自取其辱不如静观其变。便宽慰再次准备带自己出逃的父母,暂且听天由命吧。两位老人拗不过,只好作罢。
正在一家人长吁短叹时,外屋房门轻轻响了几下,吴忠诚和田氏都是心中一紧。一个少女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吴家婶子,睡了吗?”
田氏松了一口气
“是杜鹃吗?没睡呢,门没栓,进来吧。”
吴孝良转过脸看着进来的少女。这具躯体原本的记忆告诉他,眼前这个颇为动人的少女叫杜鹃,是杜彪的妹妹,对他颇有好感。
杜鹃把挎着的篮子放在炕上,冲田氏一笑。
“这是家里烙的年火勺,给孝良吃的”然后轻轻看了一眼躺在炕上的吴孝良,杜鹃白皙的脸蛋被冻的通红,一双眼珠黑的透彻,就像雪原上没有封冻的泡子,看一眼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舒坦。
吴孝良前世见惯风浪,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主儿,此刻见到如此娇态自然的少女也不禁心中一动。目光迎上她清澈的眼睛,点点头习惯xìng的说了声“谢谢!”
谁知杜鹃听了这句话,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又抬手撩了一下额前的头发。一旁田氏赶紧拉住杜鹃的手
,
“闺女,冻坏了吧,来炕头儿坐……”她习惯xìng的向炕头摸去想暖和一下,哪知触手一片冰凉,这才惊醒整晚只顾逃命,忘记生火,炕早就凉透了。
“唉,家里也没生火……”说着话不由自主的叹口气,转而呜呜的哭了起来。一时间杜鹃忘了吴孝良带给他的尴尬,忙安慰起田氏。
“胡子也不一定就来,这么大的雪……”
吴孝良明白,杜鹃显然也听说了胡子要来绑自己的事情。刚想说些什么,外屋咣当一声,一阵凉风灌了进来。随着凉风灌进里屋的还有狼二阵阵破锣一样的喊叫声。
进来的却不是狼二,是三个大汉。为首一人穿了件白板子羊皮袄,用手里的盒子炮向上顶了下狗皮帽子,一张国字脸露出来,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我就是李振清。哪个是吴孝良,跟我走一趟吧。”;
第二章 四方顶
李振清突然出现,一把镜面盒子炮亮在手里,屋中人都吓得缩成一团。寻常百姓哪里见过枪,吴忠诚和田氏虽然吓的发抖却齐齐跪在李振清面前,乞求他放过自家孩子。
李振清身后跟来的一个独眼汉子见状,上前抬手就将两人拽到一旁,三两下捆起来,嘴里塞上破布。吴孝良眼见父母如此不顾xìng命,又为自己遭此大辱,感动之余激愤难忍竟然起身坐了起来。
“人,人是我打的,有帐冲我吴孝良算。放开我爷娘。”
独眼汉子听后不怒反笑
“好,是个带把儿的。”一挥手。
“老三,把他绑了。”
一个略显瘦小的胡子上前就去拿他胳膊,他本就虚弱已极哪有力气反抗,只得任其摆布。老三突觉手背一痛,手一缩,一巴掌甩去,正打在杜鹃脸上。原来是这个看起来芊芊弱质的少女在他手上咬了一口。杜鹃不管火辣生疼的脸扑在吴孝良身前,厉声喊道:“吴家哥哥病的快不行了,你们欺负他,还是不是人了?亏你们自称英雄好汉,我看你们都是狗熊”
一番话说的屋里群贼一楞。
经过一番折腾,吴孝良眼冒金星,心里盘算着这些强人胡子虽然表面凶狠,行事却还有点分寸,应该不会搞出一言不和就血溅当场的惨案来。强压下心底的恐惧运一口气,虚弱的说:
“好,好汉们,我跟你们走。此事与我爷娘和杜家妹妹无关,你们,你们放她走。”
李振清将盒子炮插回腰间,走到吴孝良近前哈哈一笑。
“很好,答应你就是。老三,把这个女人拽出去。”
“慢着!”随着破锣一样扎耳的声音,狼二窜了进来。sè迷迷看了一眼杜鹃,上前yù摸她脸蛋。杜鹃气极一巴掌将手打开,又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挨了打的狼二也不生气,摸着被掴的脸笑的愈发猥琐。
“舒坦啊,都说打是亲骂是爱,娟儿妹子你几时这般疼哥哥了?”
狼二又来到吴孝良面前。抬手便要打,却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抓住,疼的“哎呦”一声。回头一看是李振清。
“李爷,李爷,二子这手不禁您老一握,快松手,疼死俺了。”
李振清收回手,面无表情的看了眼狼二。
“人按你大哥吩咐绑了,待处置完毕,我李振清欠你们狼家的这个情算是了了,今后两不相欠。”
处置二字让吴孝良心里一紧,难道真要拿我上山点天灯?不容他多想,李振清又对老三等人一摆手,
“老三,拿了人,我们走。带上狼二一起上山”
狼二有些傻眼,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李振清放自己回家。众人也不理他,聚在屋角低声商量着什么。
趴在炕上的吴孝良只觉身子突然腾空被人拎了起来,一旁杜鹃看的不忍,哭出声来。吴孝良被人拎起身子悬在半空,见杜鹃如此模样仍勉强冲她一笑“杜家妹子,我没事,拜托你照顾好我爷娘。”
一旁被捆着的吴忠诚和田氏
眼泪淌满了已经让恐惧和悲戚扭曲的变了形的脸。
“爷,娘,你们放心,我不会有事……”
李振清没容吴孝良继续啰嗦,提了他就走,老三也拽着狼二出了吴家。
李振清将吴孝良扔给独眼汉子,随后又解下自己的貂皮大氅也丢了过去。
“老二,给这小子披上,省的没到山上,命却丢在路上。”
看这几个胡子的做派,似乎也不是十恶不赦。吴孝良七上八下的心稍稍安稳了一些,既然无力反抗就只好看事态的发展吧。李振清路过金川街时还是将狼二放回了家,并没有为难他。只是告诉他,以后狼家哥俩的坏事他不会再管,但如果有坏了道上规矩的行为,别怪他翻脸不认人。
吴孝良恍然,这胡子头原来是怕狼二留下sāo扰杜鹃。心中不由惋惜,这胡子头心思敏捷,又心存良善,只是不知如何上山落了草。转眼又想到自己的处境,心里一阵焦虑。
金川街到四方顶必经榆树川,路极其难走,灌木丛纵横交错,雪深及膝。本来还有一条猎户们踩出的细窄小径,由于下了几天几夜的大雪,如今只剩下一条浅浅的痕迹蜿蜒向密林深处。独眼汉子扛着吴孝良脚下有深有浅却走的飞快不见一丝气喘。
一行四人走了约有两个时辰,老三长出口气:
“终于到家了,这贼天,能冻死人。”
吴孝良勉强抬起头,眼前尽是漆黑,隐隐约约有一片院子,院子内黑沉沉一片,没有丝毫生气。不寻常的感觉蒙上心头,但他没有jīng力多想,脑袋昏昏沉沉,只想快点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哪怕睡在牛棚也好。迷糊间,听得李振清与独眼汉子商量着什么,迟疑着不肯向前。
“啪——”一声枪响划破寂静的夜空。吴孝良只感到身子一震便被扔到雪地上,一个激灵顿时jīng神了。这是他前世今生头一次听到枪声。李振清三人趴了下来,枪声稀稀拉拉的响起。
四方顶老家被偷袭,并且留守老家的人也失去踪迹。尽管焦急万分,李振清仍旧命令独眼汉子和老三趴在雪地上不要轻举妄动。对面黑暗中一声惨嚎传来,偷袭者有人被击中。几个人猫着腰,在夜sè掩护下向李振清这一方快速小跑着。
说来也是李振清几人命不该绝,对方身后传来枪响。偷袭者两面受敌不明虚实,很快四散逃走。
“大哥,二哥,三哥是你们么,俺是老五啊。”
“是老五。”独眼汉子和老三从地上窜起来,独李振清仍旧趴在地上,满脸痛苦,身下一大滩暗红,淌了满地的血。
独眼汉子看李振清扔趴在地上,意识到问题严重,忙仔细查看一番。他大腿被子弹击中,失血过多,已经开始意识不清。
“大哥,大哥……”独眼汉子坐在雪地上托起李振清上身,使劲儿摇晃着他。铁打一样的汉子忍不住呜咽了起来。
所有人都赶到近前,血汩汩的留着,李振清越来越虚弱,独眼汉子撕下里衣绑住伤口也无济于事。
吴孝良看眼前状况,知道自己翻身的机会来了,必须把握住。他用尽全力支撑起身体对大伙喊着:
“各位好汉快抬这位大哥进屋,我有办法治他”
这时,人们才注意到这个被掳上山的人质。有人提出质疑
“你自己都快病的半死不活,有什么本领救俺大哥”
“医者不自医,快点抬人进屋,给我准备热水,时间就是生命。”吴孝良一边解释一边催促众人将李振清抬进屋里。说完就想迈步,身体不支一个踉跄向前倒去。旁边老三也是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背上身就往屋里跑。
众人看眼前情形也只有相信这个病秧子。吴孝良指挥大伙,将李振清抬到屋中桌子上,需要的热水,一切可以使用的工具很快准备上来。大伙都焦急的看着吴孝良趴在李振清大腿上忙活,却半点忙也帮不上。
约摸有半个时辰,吴孝良终于长出一口大气,刚想说句“大功告成”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三章 梦里现实
吴孝良做了一个长梦,他又回到C市,终于坐上惦记许久的科室副主任的位置。年假时,他开着那辆白sèRAV4长途旅行。不知走了多久,来到一个叫金川街的地方,越走林子越密,雪也越下越大,车子终于走不动,前轮在雪窝子里徒劳的转着。突然,嘭的一声,一个东西撞在车门玻璃上。仔细看去竟是张人脸,这张脸还冲着他在笑,笑的很惨,鲜血顺着眼角牙齿淌下来。让吴孝良感到恐惧的是,这张脸不是别人正是恶棍狼二。
他想逃,身体却像僵住一般。狼二疯了一样用头使劲的撞着玻璃,玻璃上渐渐出现一道又一道的裂纹,终于玻璃被撞出个大洞,狼二一颗血淋淋的脑袋伸了进来,张口就朝吴孝良脖子上咬去。瞬间,他只觉眼前一片漆黑……
昏睡了三天三夜的吴孝良猛的睁开双眼,终于摆脱了那个恼人的恶梦。歪过头,入眼的是一头红sè长发,这头红发的主人趴在自己床边,呼呼的打着熟睡的轻酣。向周围看去,整个屋子都是原木垒成的墙壁,缝隙里抹的是夹着草梗的黄泥。屋中间垒着一个黄泥炉子,上面盖着开水壶,正呼呼冒着热气。
有几缕红发落在吴孝良脸上,弄的他很痒,伸手就想拨开去。红发的主人感觉到了这轻微的动静,抬起头来,看向她照顾了三个rì夜的男人。
红发的主人分明是位少女。当吴孝良的目光落在红发少女透着浅绿sè的眼睛上时,觉得就像融入了初夏里的天空,白皙的面颊由于新睡泛着着些许cháo红,一看之下不由得呆了。
红发少女意识到了吴孝良的失态,并没有生气,反而欣喜的问道:“吴,你,醒了,想,吃的吗?”
别嘴的国语把吴孝良拉回了现实,摇摇头,又忙点点头。心里暗暗吃惊,想不到这小小的四方顶居然还住着洋人,不简单。
“姑娘,这是哪里?是你一直在照顾我吗?谢谢!”
红发少女见吴孝良说话,显得更加高兴。
“这,是,李的,庄园。我,照顾了,你足有三天三夜”一边说还一边伸出了三根手指
“你,叫我,安娜好了。圣彼得堡是我的,故乡。”说道这里红发少女目光有写暗淡,转眼又急忙道:“我去告诉李,你醒了。”
安娜转身一溜小跑出了门,棕sè长裙带起一阵风,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幽香。吴孝良笑笑摇了摇头,自打重生后对女人的定力好像下降不少。
几分钟后,人未至,爽朗的笑声先飘进屋里。“吴兄弟你可醒了,我们兄弟几个可是担心死了。”李振清拄着跟拐棍,走进来,坐到吴孝良床前。
吴孝良见李振清恢复的如此快,暗暗吃惊此人体魄强壮。同时,他心中又有太多疑惑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好汉,我这是……?”
李振清忙摆手。
“什么好汉,兄弟痴长你几岁,你若不嫌我这草莽之身,便叫兄弟一声哥哥如何?”
接着他好像是看穿了吴孝良的疑惑一样,继续说着:“狼甲昆救过哥哥一次急,为了还他这人情才错绑兄弟,不曾想你反救哥哥一命。兄弟你大病初醒不便再折腾,就安心在此养病,哥哥已经让老三下山给你父母报平安去了。”
吴孝良听罢,心中不禁唏嘘一阵,事情居然就这样峰回路转。连忙在床上一拱手“如此,有劳李大哥。”
由于几rì未进食,大伙先给吴孝良喝了点米汤,顺顺肠胃。李振清又与他扯几句闲话,见他略显疲态便起身告辞。吴孝良让安娜也去好好休息,不用守着自己。她执意不肯,见拗不过她,只好让她留下。安娜并没有打扰吴孝良休息,而是坐在另一边的炕上,哼着不知名的曲子,忙活着自己的小玩意。
直到此刻,吴孝良才有机会静下心来,想想自己的处境和将来的打算。通过与李振清的交谈中得知现在是民国四年,也就是公元1915年。好在前世对历史了解颇多,具体情形也知道个大概。袁世凯即将称帝,离死不远了。他死后北洋集团将会分裂为直皖两大系,běi jīngzhèng fǔ长期由段祺瑞把持。南北方各省督军横行,直系,皖系,晋系,桂系,滇系等各自为政,军阀大战的序幕即将拉开。此时,关外的奉系刚刚崛起。张作霖还不是东北王,任陆军二十七师中将师长,与他竞争的还有同驻奉天的陆军二十八师师长冯德麟,两人头上更还有奉天督军段芝贵。吉林省督军应该是孟恩远。后来张作霖针对孟恩远制造了“宽城子事件”一举将其赶走。黑龙江督军是毕桂芳,后来被张作霖拉拢第一师师长徐兰州排挤走。综合看张作霖此时处于事业的上升期,如果有机会投奔他那是最好不过。想到这里,吴孝良摇摇头。此时自保尚且不足,凭什么去投奔张作霖呢?
转念又一想,金川街地处奉吉两省交界,几成两不管地带,匪患横行。若是借此拉起一票人马也不失为立身根本。前世奉军以及改编后的东北军就有很多将领出身草莽。在这样一个英雄不问出处的年代,人们只信奉一样东西,那就是枪杆子。
吴孝良不记得自己何时睡着的,醒来天已经黑透。咂咂嘴,干的好像要冒烟。喉咙也紧的厉害,运了半天气终于咳嗽出来,感觉舒坦不少。
黑暗中一点灯光亮起。安娜没有走,听到吴孝良醒了,就点起油灯,将准备好的水和饭食端上来,扶起虚弱的吴孝良。大半碗高粱米粥,上面放着几块蔫吧的白菜叶。
“吴,饿了吧,先喝点粥吧。”
吴孝良也不客气,说了句谢谢,接过碗狼吞虎咽的将大半碗粥倒进胃里。安娜瞪着浅绿sè的大眼睛夸张的看着他,
“吴,你像,一个世纪,没吃过东西。”
吴孝良哈哈一笑,拍拍肚子。
“饱了,真好吃!”
安娜笑着将一片狼藉收拾掉,又坐回到吴孝良身边。
“吴,你是,医生?”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吴,你比,圣彼得堡最好的医生还厉害!”
吴孝良有点哭笑不得,他无法解释一个17岁的山村少年是如何拥有如此纯熟jīng湛的外科手术技术的。打了几句哈哈,就把话题岔开。他本就生xìng开朗,又是和美女在一起,自是谈笑风生。讲了几个前世无伤大雅的笑话逗的安娜前仰后合,最后眼泪居然都笑了出来。让他吃惊的是,安娜对国际时局十分了解。就顺着她的问题随便说出一些见解,这些见解都是后世几十年积淀下来的,自是jīng准到位。安娜听后佩服不已。
闲聊中吴孝良得知,她还有个同伴也在山上。是个五十多岁的大胡子,叫莫尔德维诺夫,曾是她的老师。
第二天,大家正围在孝良屋里唠闲嗑时,老三匆匆赶了回来。
“大哥,吴兄弟,你家里出事了……”
“噗——”吴孝良正端着碗喝水,正好一口全喷了出来。
李振清轻轻拍打着吴孝良的后背,让他顺过这口气。老三也连忙解释着:
“别急吴兄弟,那天咱们走后,狼甲昆将吴兄弟告到官府,诬陷你通匪造反。官府要抓你父母治罪,两位老人家得到消息连夜逃走,据那杜家姑娘说是去了样子哨。”
“哐——”独眼汉子一拳砸到桌子上,
“好一个恶霸,倒要让他尝尝子弹是什么滋味。”
吴孝良搜罗了一下头脑中关于样子哨的记忆,他有个亲娘舅在样子哨公署办公,父母应该是投奔他去了。想到这里,略略放下了心。他有些愤怒,因为一条鱼就要逼的人家破人亡。这是个什么世道?想到两位老人那晚惊恐扭曲的脸,心中有如刀绞。恨不得,马上好起来,去保护自己在这一世的父母。
李振清见吴孝良一言不发,担心他气昏了头劝道:
“吴兄弟,好在两位老人逃出去了,此事待养好身体再计议也不迟。”
吴孝良也明白现在最首要的问题就是养好身体。低低的叹了口气:
“李大哥,孝良明白。”
难怪老话里说“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乱世人命贱如草芥,前世吴孝良对此曾不以为然。有了这一世的切身经历,他才明白好好活着的可贵。在权力和财富面前,个人力量渺小的可怜。英雄如李振清这般汉子不也落了草么?看他谈吐,来历又能一般了?难保他背后没有一个曲折悲剧的故事。他没有力量来改变这个世界。但是,至少要有能力自保,不再让身边的人受此折磨。
吴孝良又想到安娜,红头发,爱笑的俄罗斯少女。她显然受到过高等的教育,为何流落异国匪帮?她的身后一定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经历。
第四章 强敌初现
随着在山上时rì渐长,吴孝良了解到山上有八个人。除去安娜和大胡子,就只有李振清六兄弟。独眼汉子是老二,其实他脾气远比自己的长相随和。老三更是李振清的得力助手,每次行动都少不了的角sè。其他几个人惯常是留下来看家,年龄都不大。在外人眼里老四,老五,老六是凶神恶煞的胡子,但在吴孝良看来他们就是充满阳光的大男孩。
遗憾的是除李振清外其他人都隐去了名字。入了胡子这一行就是辱没祖宗,自打落草他们就再不会用回本名。以至于多年后收敛烈士遗骨,在他们的墓碑上也只有老几二字。
时间一天天过去,吴孝良的身体也一天天的好起来。他终于可以下地,在山上走走逛逛。安娜整天围着他,两个人说说笑笑,好不惬意。有时兴致好了就给她讲前世论坛看来的故事,每当这时,她就双手拄着下吧饶有兴致的听着。时间一长,安娜养成个新的习惯,没事就缠着吴孝良给她讲故事。
这天吃完午饭,吴孝良给安娜讲了关于梁祝的故事。爱情对于少女来说是一个永不过时的主题。安娜拄着下巴静静的听着,讲到梁祝互相爱慕时,她会脸现甜蜜;讲到梁祝先后死去,她会默默流泪;最后两人化蝶,她破涕为笑旋即又若有所失。吴孝良讲完故事又煞有介事的念道:
“上帝说,他关了这扇门,一定会为你打开另一扇门。你看,他们两个做不成夫妻,变成蝴蝶就在一起了”
“吴,你瞎编,上帝没说过,这话。”安娜停顿了一下
“说的还挺有,道理”
说完嘻嘻一笑。
吴孝良知道安娜信奉俄罗斯正教,经常看见她双手捧着一条链子,底下坠着个三横木十字架。在她面前说上帝,可真是有些班门弄斧,他尴尬的摸摸额头。
“啪——”两人面前的地上击起一阵尘土,安娜起身将吴孝良扑倒在地,正好卧倒在柴堆后,将两人挡住。他这才反应过来,有人打枪偷袭。吴孝良有些脸红,危急时刻怎么能让一个女子在上面替自己挡枪,于是一翻身将安娜压在下面,身下少女丰盈的身体触觉清晰,不由得一阵尴尬。
“有,人,偷袭,我们。”紧张使安娜顾不得两人姿势暧昧,国语的断句更是一塌糊涂,但显然这不是她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吴孝良点点头想起身查看一下形势,安娜却紧紧的搂住他。
“别去,危险。”
又一阵枪密集的声响,一把盒子炮从天而降,砸在吴孝良后背上。
“吴兄弟拿着防身,小心藏好,等我们料理了这几个崽子再出来。”
是李振清的声音。
吴孝良将枪拿在手,学着前世电视剧里的摸样,捣鼓了一阵,总算弄明白保险在哪,对安娜晃晃手上的枪,从她身上爬下来,趴在柴堆后,缓缓露出头去观察动向。
栅栏外的林子里视野所及之处,至少有五个人,更远处还有枪声传来。一个人离开大树的掩护向前跑起,吴孝良端起盒子炮就是一枪,强大的后坐力使整个枪身抬了起来,子弹shè向天空。毕竟是第一次使用盒子炮,枪没脱手就是万幸。尽管没学过开枪,但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前世资讯发达,开枪瞄准的原理他也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吴孝良端稳盒子炮又是一枪。子弹shè在那人前方几步远处,击起一片尘土,吓得那人赶忙趴下身体。吴孝良见第二枪又shè空,重新瞄准,扣动扳机,目标头顶爆出一朵漂亮鲜红的血花。
接下来的发展,开始变的极赋戏剧xìng。吴孝良左一枪,右一枪,竟将他视野所及的余下四人全部击中,枪枪爆头。后面急匆匆赶来保护二人的老三,看傻了眼,嘴张的老大,抢来的洋烟卷耷拉着,粘在下唇上。
“他娘的,这不可能……”
对冒着青烟的枪口吹了口气,吴孝良暗道侥幸,转而一想自己可能就是极有开枪天赋的人。
安娜看向吴孝良的目光已经满满的全是崇拜,美女都是爱慕英雄的,更何况是挡在自己身前血溅五步的英雄。
偷袭众人见同伴纷纷中枪倒地,士气大跌,一声呼哨作鸟兽散。寨子里无一人受伤,李振清大步流星赶了过来,大声笑道:
“吴兄弟,好枪法,哈哈——”
随后跟来的大伙也你一句我一句的夸着。
“真没看出来,小小年纪,管就够直……”
“吴兄弟这是真人不露相啊……”
吴孝良有些不好意思,
“实不相瞒,开枪杀人,小弟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老二分开众人,将一个捆成粽子样的人扔在地上。却见他没了两片耳朵,满脸都是血,在地上杀猪一样的嚎叫着。
“他开口了,是昨晚那波人杀了个回马枪。主使是接官厅张大虎,这事不死不休。”
听到张大虎的名字,李振清眉头皱了一皱。
“都先回屋休息。老五,老六你俩放出去,看好山头。”
安娜则在一旁关切的检查这吴孝良是否受伤,大伙见此情景,都相视一笑。
晚上,四方顶众人坐在吴孝良所住的黄泥房里,商量起如何应对张大虎。
安娜这一次破例没在自己的小炕上摆弄小玩意,而是坐在吴孝良一边听大伙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说起来,她和吴孝良也算是同居。同屋而居也是当初她主动提出来,一则是方便照顾卧床不起的吴孝良;二则山上本就屋子紧张,李振清他们都是挤在一起。这间小黄泥房好在按照东北习惯搭的南北炕,吴孝良住了南炕,她就住在北炕。直到吴孝良伤势好转,她本就对吴孝良很有好感,也是山上寂寞极了,有善解人意的吴孝良陪伴很开心,渐渐忘却思乡之苦,更不愿让他搬走。
张大虎何许人也,乃接官厅一霸。所谓接官厅其实是一个稍大点的屯子,有着百十户人家。张大虎本是胡子,名声极差,胡作非为,抢男霸女。不知使了什么手段霸占了村中李大户的家产。自此取代李家成为村中大户,几年下来养了十几个炮手,在金川街一带成为数的着的人物。连金川街巡jǐng保安所的巡jǐng都不敢得罪他。只是四方顶与张大虎素来没有瓜葛,却不知那天是因何而来。
一番议论后,李振清沉吟着,大伙对这个强敌一筹莫展。;
第五章 接官厅
吴孝良首先打破沉默,
“李大哥,既然如此,何不派人潜入接官厅,探听一下虚实,也好对应做些准备。”
“吴兄弟有所不知。接官厅张大虎防范甚严,外村人太扎眼,很难进去。”
吴孝良略一沉吟,按照脑中原来的记忆,想起有个表舅住在接官厅。
“这好办,我有个表舅家住接官厅,为人仗义,去投奔他,然后再伺机而动,诸位兄弟看如何?”
李振清第一个站起来反对,他不想让这个小兄弟身处险境。接官厅龙潭虎穴,一个不小心就能丢了xìng命。老二老三也极力反对,一旁的安娜更是摇头。
吴孝良听后哈哈大笑:
“诸位哥哥,你们也太小看孝良了。为民除掉这一害,我义不容辞。头掉了不过碗大的疤,有什么可怕的”
吴孝良学着前世电视里的语气说的豪气干云,他是真心想结交这些豪杰。重生后,他觉得自己丢去了很多前世的世故,开始变的感xìng,冲动。大家都是刀尖上舔血的人物,对于致命的威胁当然是先下手除掉才是上策,最终都同意了吴孝良的计策,除此外他们也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
临下山时,安娜仍旧穿着那件棕sè长裙,
“吴,你,还会,回来吗?”
“当然要回来,把心放肚子里,别忘了我还得给你讲故事呢。”吴孝良满脸轻松,上前将安娜拥入怀中,他没看到安娜眼里噙的泪水。
穿越后,吴孝良总有种看戏的心态,这些天来发生的事件如走马观花,他只觉得自己是个看客。和安娜一起久了,他才惊觉,自己已经离不开这个世界,他的人生已经彻底融进了民国四年。
他故作轻松自然是希望安娜不要担心此行的诸多不测,他心里紧张的要命,隐隐的还有一丝兴奋。
四方顶虽然只有区区八人,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军火库,地窖里各种步枪手枪,子弹成箱,天知道他们哪里弄来这么多武器。武器充足,唯独缺马,只有一批拉货的驽马。开始吴孝良很不解,原来冬天大雪封山,人吃的东西都不够,哪还有多余的粮食喂马。
每人扛上一杆德国造,腰间挂着盒子炮,喊着号子下山去了。老三则留在山上保护安娜和大胡子。
一行人路过吴家趟子时,吴孝良顺便回了吴家趟子,家中早已是人去屋空。屋里没有遭劫的痕迹,一些衣服干粮也还在,显然他们走的十分仓促。想向邻居杜家打听一下消息,偏巧他家房门紧锁。
掌灯十分,众人离接官厅越来越近。吴孝良大病初愈,走的有些脱力。心里腹诽着:前世电视上土匪都是高头大马,这李大哥却连匹马也没有,真够寒碜。为了不耽误大家时间,脚下又加了把加力。前面独眼汉子老二冲李振清努努嘴示意他注意身后。
“老二,后面那崽子到避风地儿时给插了。”
李振清头也没回又接着说:
“告诉老五,老六护着点吴兄弟。张大虎的崽子不会只这一个”
吴孝良走的气喘嘘嘘,一抬头见独眼汉子放慢了脚步。正疑惑间见他示意自己身后,忍不住瞥眼看去。只见一个挑脚的汉子在二十步开外不远不近的缀着。他明白,这一定是张大虎的探子。突然白光一闪,那汉子突的停住了脚步,双手捂向脖颈间,缓缓的倒了下去。独眼汉子慢吞吞走上前,拨开那汉子的手“噗——”一声拔出把匕首。抬起脚往鞋底蹭了两下,放回怀里。
“老四,把这处理干净了。看来,大路我们是不能走了。太扎眼。”
李振清沉吟一下又接着说:
“走,进林子。”转头对吴孝良一笑
“吴兄弟处埋死人你就不必动手了。一会咱们要进林子,能吃得消不?”
吴孝良心中暗笑,李振清啊李振清这回你可走眼了。当外科大夫的哪个不是见过死人无数。各种尸体就是你这英雄好汉见了也难保不吐个七荤八素。但既然现在只是个17岁的少年就要装的像点。
“还,还真是头回处理死人。”伸手摸了把额头,做擦汗状。
李振清哈哈大笑,用力拍了一把吴孝良后背。
“好样的,吴兄弟。哥哥我第一次见死人可是要把胃都吐翻过来了。”
吴孝良尴尬一笑,还是帮老四将尸体埋进雪里,又清理了周围痕迹。一行人转进林子,继续向接官厅前进。林子里大雪齐腰,走起来分外艰难,吴孝良咬紧牙,他不希望成为大伙中拖后腿的那个人,脚下突然一绊,身子失去平衡向前倒去。一双大手从身后托出,李振清扶稳了他。
“吴兄弟,要小心雪窝子下面的树杈子”
吴孝良点头称是,在脚下又加了把力。
天终于黑透,又袅袅的飘起了清雪。独眼汉子看了眼伸手难见五指的前方
“这贼天,是存心要与我们兄弟为难。”说罢重重的吐了一大口浓痰。没留神脚下不稳,却被绊了一个跟头。众人见状都是哈哈大笑。独眼汉子也不恼,也跟着嘿嘿笑。
独眼汉子蹲在雪里扒拉了几下,身子忽然定住不动,接着一屁股向后跌坐在雪窝子里。借着微弱的光,依稀看见一截人的手臂支出雪窝子。
“呸——,晦气!”独眼汉子定定神又狠狠的吐了一大口浓痰。
李振清走上前去一点点将雪扒开,是一具男尸。吴孝良也跟上前去,这男尸头部没了半拉,面目全非的隐在黑暗中狰狞可怖。
“是老洋炮打的。”
“应该是张大虎的人做的”
李振清检查完长出口气,又吩咐老四把它埋好。等继续赶路,大伙都不约而同的沉默起来,之前轻松气氛一扫而空。
将近半夜,几个人到了接官厅,吴孝良让李振清几人在屯东头的树窝子里藏起来,自己按照原来的记忆摸进屯子。接官厅屯坐落于大路拐弯处,房子盖的凌乱,七拐八拐终于摸到表舅家,一推院门,里面上了锁。他没敢敲院门,而是直接翻过低矮的泥墙。院子里三间土房,右手边就是表舅的屋子。吴孝良在窗户根上轻轻的敲几下。
很快,屋里亮起灯。
“谁啊?”带着睡意的声音传出来。
“是我,表舅。孝良啊。”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30多岁的汉子披着件满是补丁的棉袄走出来。
第六章 混入接官厅
“孝良,大半夜的怎么跑这来?出什么事了?走,走,屋里边说,外边冷。”一边说,一边拉着吴孝良往屋里去。
表舅家显然不富裕。屋里南面是一铺大炕,炕上大被黑的透亮。地中间有一张木板子钉成的简易桌子,上面放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靠墙的位置垒着一个黄泥炉子,里面的火早就着尽。
“表舅——”话刚出口忍不住哽咽起来,吴孝良心里暗暗奇怪,自己穿越后很容易动情,也很容易动气。前世被磨平的棱角好像一夜之间又恢复了原状。他将自己这些rì子的遭遇简单讲了一遍。
听完吴孝良的叙述,表舅揉揉额头。
“这张大虎怎么和四方顶怎么还结上梁子?”
说起吴孝良的这个表舅,也颇有些来历。表舅大名刘玉柱,少年时闯荡辽西曾在吴三胜手下做花舌子。后来吴三胜投了巨匪杜立三,表舅也跟着水涨船高,过了好一阵风光rì子。光绪末年,杜立三被张作霖诱杀,余部树倒猢狲散,表舅就此回了老家。由于当贯了胡子,农活手艺样样不行,只好吃靠父母,再加上结交的多是些泼皮无赖,久而久之落下个游手好闲的名声,三十好几了仍然打着光棍。但由于人缘极好,道上兄弟倒还记得“老柱子”这一号人物。
“孝良啊,李振清英雄了得,在道上心狠手辣是出名的。你得他结交,是件得意事,却福祸难料啊。你想让表舅怎么帮你?”
“表舅,我来接官厅就是为了帮李大哥除去张大虎这恶匪”
刘玉柱一捋颌下胡子。
“办法倒是有一个,就是太过凶险。不知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表舅只管讲就是,孝良既然来了,哪有退缩的道理。”
刘玉柱看吴孝良如此坚定。心下奇怪,自己这个表侄一贯莽撞冲动,今rì表现得像换了个人似的,不由得暗暗高兴。
“也是巧了。前几rì,张大虎托我给他找几个可靠知底的人要用做院里的跟班。我看你就借这个机会潜进去,然后与你那兄弟来个里应外合。怎么样?”
吴孝良听了大喜过望。
“表舅,这再好不过。明rì就去如何?”
刘玉柱点点头说:“不急,不急。先把你几个朋友接到家中来才是正经事。要不,这数九寒冬的在外面呆一宿不冻死他们也得交代半条命出去。”
说着,刘玉柱像变戏法似的从角落里抖出一件大棉袄,蹬上棉乌拉,带好狗皮帽子。
“孝良,带路。咱们快去快回。”
吴孝良带着刘玉柱,返回到屯子东头,按照约定好的暗号,和李振清接上头。刘玉柱看几个人杀气腾腾,身背洋炮俄国造,眼睛就是一亮,好像饿久了的猫闻到咸鱼。
“老柱子,久闻四方顶各位当家大名,今rì得见实在是三生有幸”说到一半,看了眼李振清:“这位可是李振清,李大当家?大当家威名如雷贯耳幸会幸会!”李振清见刘玉柱如此赶忙还礼:“不敢当,不敢当……”不待李振清讲完,刘玉柱一把握住李振清手臂连珠豆似的套起了家常,絮絮叨叨的大有没完没了的架势。
吴孝良对刘玉柱这付做派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这表舅快成胡子迷了,追星也得挑挑时候呀。便催促刘玉柱,尽快带大伙进屯。时间稍长被张大虎的崽子发现可就不妙了。
刘玉柱这才连连称是,看了看长枪短炮的几位。
“各位这些长家把式还是暂且埋村外的好,短枪都掖好,别遇上巡夜的。”
李振清觉得有道理,让大伙将长枪都深埋在雪中,擦去痕迹,又把盒子炮掖进衣襟。
刘玉柱带着大伙往家中去,刚进屯子就见前面路口拐过一团亮光。大伙心叫不妙,想躲避已经来不及。
“站住!前面干啥的?”然后就听对面枪栓拉的哗啦生响。
刘玉柱不慌不忙,凑上前去,高喊:“是俺,你柱叔。二孩儿把你那家把式儿收起来,别吓着贵客。”
对面一听来人是刘玉柱立马收了老洋炮,几步小跑过来
“柱叔,是您老啊”一边说一边在怀里掏出根洋烟卷,递给刘玉柱。
“孝敬您老的。”又掏出洋火把洋烟卷给点着。刘玉柱眯着眼吸了口,笑骂道:
“小王八犊子,出息了,还有这洋货。”
那二孩子嘿嘿一乐,讨好的说:
“夜个儿张大当家赏的。您老觉得好,小二子这包您全拿去抽。”
刘玉柱一摆手
“不用了,你柱叔抽不惯这洋烟。这黑灯瞎火的,巡两趟差不多就行了。回头来家里喝两盅”说完领着一行人就往家走。二孩子拎着老爷洋炮也不阻拦,笑呵呵的闪开路。见众人走远,又哈着手三步两步的巡起了夜,对于这伙人姓甚名谁竟丝毫不问。
经此一番,吴孝良收起了对自己这个表舅的轻视之心。
第二天中午,按照他们头晚商量好的计划,刘玉柱叫来了昨晚遇见的二孩子。让他领吴孝良去张家,说是张大虎托他物sè的人找来了。一进屋二孩子就上前来柱叔长柱叔短的。
“二孩啊,大当家托你柱叔物sè的人,找来了。”
一转身对吴孝良说:“三儿啊,见过你二哥。”
吴孝良也见机的快,上前就连连作揖。
“小弟刘三儿,见过二哥。”
二孩子连忙一闪,上来一把扶住吴孝良。
“什么二哥二哥的,以后咱就是兄弟,叫我二孩就行”扯上几句闲话便起身告辞。
吴孝良跟在二孩子后面,这二孩子有二十出头,却似个八面玲珑的主儿,不知他是否瞧出了几人的身份?
“二哥,小弟刚来什么也不懂,往后还要靠二哥多多照应。”
二孩子也不看吴孝良,自顾自的往前走着“放心吧,跟着张大当家保准吃香的喝辣的”
话不软不硬,吴孝良觉知趣,默不作声。赶到张家大院,二孩子将吴孝良放在门房就径自进屋。被晾在一边的吴孝良心里忐忑,表面上还跟傻小子一样,对什么都透着新鲜。
过了好一阵,终于有人叫吴孝良进去。来人领着他直到第三进大院,进了正房,一个短粗的汉子坐在堂上,手里拿着只鸡腿正啃的满嘴流油。吴孝良见没人引进,紧赶几步上前连连作揖,
“刘三儿见过张大当家。”
“今年多大了?都做过什么啊?”
张大虎舔了舔手上的鸡油漫不经心的问着。
“回大当家的,小的今年十七,一直跟爷娘在家种田,字倒是认得几个.”
张大虎从鸡腿上撕下一块肉,听说吴孝良识字便被噎住,咽了半天才顺过这个口气,赶紧端起大瓷碗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凉水。
这张大虎平rì里最爱听书,说书人讲,古时候豪杰最敬重读书人,于是每每也将自己与那些古往今来的英雄比较一番。今天听了眼前这人识字不禁大为欢喜。
“妈拉巴子的,识字儿好,留下,留下。”说罢又一指领吴孝良进来那人
“去,把二进院的东厢收拾出来,让三儿住下。”又一指吴孝良
“跟他去吧,收拾好屋子休息休息,明天来见老子。”
吴孝良装作感激涕零,又连连作揖谢过大当家才转身离去。屋内所有人都被张大虎惊的发呆,一个乡下少年竟然被安排进了只有心腹才配住的二进院东厢。
吴孝良暗想着,这张大虎,真是人如其名,虎了吧唧的。
那人将吴孝良领到东厢,所谓东厢,其实是将原来的东厢兼并出4个dú lì的屋子,每个屋子都住有人,随后交代了好些事情,又唤来几个崽子,吩咐他们挑了一间洒扫。将黑天终于忙活完,吴孝良道过谢,将人送走,疲惫的躺在炕上,刚合上眼,就听外面一阵马蹄声,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
“二爷,快带我见张大当家,狼爷交代必须今晚面见他老人家。”
一阵悉悉索索后一个声音爽快的道:
“金川街狼爷的人,自然就是贵客,俺这就去禀大当家,您先在这稍等。”
吴孝良觉得这人声音耳熟,又想不起来是谁,便趴在门缝向外看去,来人竟是邻居杜家大小子,杜鹃的哥哥杜彪。
杜彪在院子里边搓手边转着圈子,还时不时朝第三进院里看上一眼。过了一刻钟,二孩子出来将杜彪领进院里。
看到不该在此处出现的杜彪,吴孝良越发糊涂,又隐约意识到些什么,却还抓不到头绪。天已经黑透,他看门外没人,悄悄推开房门进了院,又绕到屋后,摸到第三进的院墙下,搭上脚一使劲就轻巧的翻了过去,看四下无人,猫着腰潜到正房窗根,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张大虎嘿嘿的笑声。
杜彪小声说着:“大当家,这些只是定金。二爷说了,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一阵大笑很快掩盖了杜彪的声音:“妈了巴子的,啰嗦个鸟,杀了吴家老二,狼二就得给俺大虎一百大洋”
第七章 原来是他
吴孝良大吃一大惊,杜彪是如何与狼二走到一起的?自己本是来助李大哥取张大虎xìng命,谁曾想即便自己不来,贸然回家也未必能有活路。张大虎又大喇喇的问道:
“吴家老二一个乡下小子值得你家狼二出一百大洋,老子到想看看这崽子是长了三头六臂么。”
杜彪小声道:“回大当家,吴老二勾搭俺妹子。俺妹子早就许了二爷,夺妻的仇,您说值不值这一百大洋?”
“嗯,该杀……”
窗外吴孝良怒火中烧。他明白了,那天凿冰捞鱼一事也肯定是杜彪与狼二串通好的。至于杜鹃,那个原本的自己压根就没什么特别的想法,真是天上掉下来的横祸。吴孝良不打算继续听下去,万一身份暴露就危险了,转身顺原路返回。刚从墙上跳下,就听有人喊:
“什么人?”吴孝良赶紧转过身,脸上陪着笑
“是我,刘三儿,解个手……”
这人下午为吴孝良领过路,认得他,就叮嘱几句,晚上不要随意走动。吴孝良连连称是,问道:
“大哥,院里好像如临大敌一样,是有什么事吗?”
那人看吴孝良一脸殷切,瞅瞅左右没人,挨到他耳边说道:
“你不知道,大当家和四方顶李振清最近结了仇,怕他来报复。”
“啊
——”
吴孝良假装吃惊的喊出来。那人看吴孝良怕的要命,连忙安慰道:
“怕个啥,咱大当家手底下几十条人枪。他李振清要是敢来,保准他来的了,回不去。”
吴孝良心中着实吃一惊,这么多人枪,李大哥他们怕是够呛。又一转念,正好趁此机会套一下这院子里的虚实。
“这就好,可我见院里好像也没那么多人啊?”
那人又凑近了故作玄虚的说:“你不知道,前几天大当家突然打发大队人马出屯,大家伙都传有大买卖。这不,现在院子里外就只有七八条枪。要小心着点啊。”
“好了,大当家记着找我呢,你也早点休息吧。”
吴孝良道过谢,转身回房。他不知道,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紧紧盯着他的背影。
回到屋里,吴孝良有些坐立不安。这可是天赐良机,如果此时能将消息送出去,李大哥他们定能打张大虎措手不及。他从门缝朝外看去,院中没人,便打开门蹑手蹑脚向第一进院子溜去,前脚刚落地,就听身后有人问:
“刘三儿,大晚上的不睡觉干啥去?外面可不太平。”吴孝良回头见是之前与自己攀谈那人,拱拱手陪着笑道:
“俺在屋里憋的慌,想出来溜达溜达。大哥,这是要去哪啊?”
“咳,俺这是去给大当家办点事,别瞎溜达了,小心被人当jiān细捉了。没事早点回屋歇着,明儿大当家还要见你。”
“好,俺这就回,这就回……”
吴孝良悻悻的回屋,胡乱吃了几口带来的饼子,躺在炕上,翻来覆去,毫无睡意。忽的坐起身,想出门去透透气,又颓然的躺下。杜彪也住在张家,再去院里万一被撞个正着那不是倒霉催的吗?院里人看的紧,看来得想个法子将消息递出去……胡思乱想间沉沉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咣当——”一声无门被踹开,冷风呼呼灌进屋里。吴孝良惊的一个激灵,从床上弹起来。一个声音yīn测测的响起:
“吴老二,果真是你!”来人正是杜彪,身后张大虎双手后背,yīn着张脸也不说话。后面咋咋忽忽的跟着两个拿着洋炮的崽子。吴孝良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反而不再紧张慌乱,第一反应就是装糊涂,不能让杜彪和张大虎知道自己已经清楚他俩之间的勾当。于是装傻充愣:
“彪子,你咋在这?”说完他看向张大虎。
“大当家,怎么彪子和您也认识?”
张大虎倒是直接,也不废话。
“妈拉巴子,老子不管你是刘三儿还是吴老二,既然你这头值一百大洋。就要借来用用。来呀,把这王八犊子绑后院牢里去。”全然没有了下午那副敬重读书人的做派,这才像个地地道道的土匪。
几个崽子上前将吴孝良一脚踹倒,双手反剪搂头绑了。吴孝良也不反抗,大声喊着:“大当家,饶命啊。彪子救我,彪子救我……”同时心里却在冷笑,好杜彪,自己做了什么让你恨我入骨,必yù除之而后快。张大虎哼哼摇头,转身出门。杜彪在一旁纹丝不动有些兴奋的看着眼前这发小的狼狈样。
吴孝良被捆了个结实,两个崽子将他扔到第三进院的木棚中。木棚周遭用手腕粗的圆木夹成,露雪透风。吴孝良趴在地上身体渐渐被冻透,心也开始一点一点变凉,事情的变化让他措手不及。此刻,自己身陷囹圄,唯一能救他的李振清还毫不知情。
木棚里铺着稀稀拉拉一层稻草根本挡不住逼人的寒气,吴孝良用力拱起身子,换个舒服点的姿势。身后一声嗤笑,是杜彪,但他没有说话便掉头走了。
这天深夜,接官厅屯下起了鹅毛大雪。张家大院的碉楼里隐约闪出几点光亮,两个背着老洋炮的炮手搓着手跳着脚,中间摆着一盘燃了大半的炭盆。其中一人向下拉了拉狗皮帽子抱怨道:
“这大冷天的,四方顶那帮子人还能来折腾吗?大当家也真是……”
另一人揶揄道:“得了,你是想那李家寡妇的被窝了吧。哈哈,忍忍。再个把时辰就换班了。”
两个人只顾扯淡。没注意到五十步开外的柳树趟子里悄悄爬过来几个人影。
“啪——!啪,啪——!”
几声清脆的枪响划破夜空,“噗通——”一声,碉楼里一个炮手栽了下去直接砸进雪窝子里。另一个炮手惊的赶紧趴下,扯嗓子大喊:
“死人了,死人了。来人啊,大当家……”慌张下竟然语无伦次。
也就瞬间功夫,柳树趟子里一个人影飞奔到张家院墙下,一个起落就翻到院里。一阵枪声响起,院门被打开。柳树趟子里的几人见院门洞开,起身就向院子里冲,同时一个人仍旧趴在原地。碉楼上的炮手听枪声熄了,抬起身来,看到几个人往院里跑,端起枪就要shè击。突觉脖子一凉,瞬间失去知觉,栽了下去。柳树趟子里趴着的那人得意的吹了下枪口的青烟。
第八章 虎穴狼窝
张家内院正房卧室里,张大虎正压着个赤条条的女人,上下起伏,大汗淋漓。突然,屋外响起了急促的枪声,惊的他一哆嗦,只觉胯下阵阵抽搐,极不情愿的将那团秽物送入女人体内。
“妈拉巴子,哪里打枪?搅了老子的好事。”张大虎气急败坏的提上裤子,抄起床边的盒子炮就准备出去。那女人听到枪声惊的够呛,又被张大虎折腾的狠了浑身无力,哀叫着:“大当家,别丢下俺,俺怕……”
张大虎没好气的回道:“怕,怕个鸟,等着俺,俺去看看就回来。”
外面的形势显然比张大虎估计的要严峻许多。刚一出院门,正撞上惊慌失措的杜彪。见到张大虎他好像见到了救世主,
“大当家,大事不好。四方顶的强人打进院了,听前院退下来的人说八个炮手已经死了六个……”话没说完只觉脸上一痛,张大虎搂头给了他一耳光。
“不好个鸟,瞧你这熊样。跟老子去看看。”杜彪捂着被打的脸带着哭腔道:
“大当家,那吴老二分明是李振清的jiān细。我们的底早就泄了。李振清马上就要打进来,现在不跑怕是一会就没机会了。”
张大虎没理会他的哭喊冲了出去,片刻功夫就折回来。一拍大腿对还愣在原地的杜彪说:
“妈拉巴子,老子不该把人都派走啊,小瞧李振清这老货了。你刚才那话在理,跟老子一起跑吧。”杜彪听张大虎赞同自己的主意就跟着恨恨的道:
“就是走也要先宰了吴老二这小子!”张大虎眼前一亮
“妈了巴子,先留着他一条小命,带上他。说不得这是个护身符啊,哈哈。”
两人返回后院,来到木棚前,杜彪着急忙火的开了锁,吴孝良也不反抗,任由其摆布,他早就听到枪声,知道是李振清,暗暗期盼他们快些找到自己。
枪声越来越近,张大虎带着杜彪绑上吴孝良,翻出后院,直奔金川街。
张大虎逃掉,炮手死了六个,跑了一个,被抓一个,张家大院彻底被端掉,李振清却高兴不起来,因为翻遍张家大院也没找到小兄弟吴孝良。
狼二有些傻眼,没想到事情竟闹成这样,也没了主意,只好先安顿下三人,再去找大哥狼甲昆拿主意。狼甲昆从床铺上被狼二叫起来,衣衫不整,打着哈切。吴孝良一个乡下小子,李振清能为他出头这事本身就奇怪,怎么二人又和接官厅张大虎结上梁子?但他敏锐的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xìng,杜彪将张大虎和吴孝良带回金川街,这是将祸水引回家里,搞不好狼家就得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啊。
狼甲昆暗暗咂舌,看着愣头青一样的狼二,心中升起一股怨恨,这兄弟从来都是惹是生非,闯下祸后便由自己收拾残局,这些年来是不是有些太骄纵他了?这样下去难保有一天不给狼家惹来破家的祸事。
“老二,去把管家叫来。”
狼二答应一声,低着头出了门。不一会,管家急匆匆小跑进来。狼甲昆正在屋里踱着步,显得有些不安。见管家进屋便唤他走近,低声交代着:
“叫人带上家里的洋炮,去把那个张大虎绑了,千万不要让这人跑掉,他可是在样子哨巡jǐng局挂了号的,还有那个杜彪,不能留在家里,撵出去。”管家听完连连点头便退出去。
天刚过午,杜彪被胖揍一顿扔出狼家,他抹掉脸上的血水,狠狠的冲狼家大门吐了口浓痰。既然狼家不打算发落吴孝良,那就找巡jǐng保安所,这还多亏狼二嘴不严实,漏了口风。
金川街巡jǐng保安所是一座有三间土坯房的院落,紧挨着狼家大院,两厢一间做仓库,一间做羁押,居中大房做办公用。大房内炉火通亮,巡jǐng李作奎围坐在一边,懒懒的斜靠在椅子上。墙边长条椅子上坐着帮闲李大海,是他家老大,正使劲搓着脚气。
杜彪和李作奎早就相识,进门就喊:“李巡长,有大功一件,快跟俺走。”
“吆喝个啥?坐下,慢慢说。”李巡长耷拉着眼皮头都没抬,李大海仍旧旁若无人的搓着脚气。
“李巡长,知道前些rì子通匪跑了的吴孝良吧?”
“哦?”李巡长眼皮一跳,怎会不知道吴家老二,去年他家仨儿偷秦寡妇家老母鸡,便是被那厮打的个皮开肉绽,满金川街无人不知,和接官厅李秀才家定下的亲事都为此黄了,所以他才会因为吴孝良通匪牵连吴家老两口。
“人在哪里?带俺们去抓。”李大海从长椅上一跃而起,挥着两只大手,满眼放光。
“李巡长,吴老二在狼家,您去要人谁敢不给.”杜彪一脸谄媚的笑。
吴孝良被从狼家大院撵出来,刚走几步就觉自己腰间被什么东西顶住,
“老实点,别动。”
李巡长端着一杆老套筒,顶在吴孝良腰间,一脸得意,本想去狼家要人,这回到省却不少时间。李大海将大铁链哗啦套在吴孝良脖子上,大锁嘎嘣一扣,提着便走。
吴孝良质问道:“李癞子,你凭什么抓我?”
李巡长被人叫了外号也不生气,
“凭啥,官府抓贼天经地义,你说凭啥?”
李大海朝地上吐了口浓痰,用刚搓完脚气的左手抹了把鼻涕,
“就凭你打俺家老三,这回要把你游街,游个三天三夜。”
父子二人将吴孝良关进牢房,刚准备大显身手就有人来叫门,这一去就再没回来,直到天黑也没动静。
牢房的窗户只有几根砌在墙上开口处手腕粗的圆木,透风透雪,吴孝良又冻又饿,在屋里直跺脚。这时便听有敲门声,
“二哥,二哥,是俺,小东子。”
吴孝良趴在门缝上一看,竟然是屯邻老赵家的侄子小东子。这小东子身世颇为凄惨,两岁上死了爹娘,一直寄居在大伯家,无奈婶子视他为眼中钉,平rì里非打即骂,几年前更被赶出家门。吴孝良瞧见便带他回家,吴忠诚老两口也让他安心住着,倒是小东子很解人意,知道吴家也不宽裕,几天后便不辞而别,再未出现在吴家趟子,不成想今rì竟在巡jǐng所相见。
“东子,你怎么在这?”吴孝良隔着门板问道。
小东子稀里哗啦打开门锁拉开房门,手里提着一柄大斧。
第九章 峰回路转
“孝良哥,是俺,俺来救你了。”
小东子提着一柄大斧进来,让吴孝良趴好,将铁链放在一块大石上,狠狠劈下,铁链应声断成两节,又从怀里掏出一张饼子递过去。
“孝良哥,先吃点东西,待会好有力气跑。”
吴孝良有些感动,小东子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肯舍身救下自己,必是做好了逃命的准备。
“东子,把我放走,你怎么办?”
小东子哈哈笑起来,“哪里不是混口饭吃,大不了俺跟了哥哥上山落草,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那才逍遥快活,省得在这里做杂役,还要受白眼气。”
原来自打从吴孝良家不辞而别后,他先去了样子哨,一路乞讨吃尽苦头,后来又辗转回到金川街,恰逢巡jǐng所招杂役,李作奎看他还算激灵便赏口饭给留了下来。
吴孝良几口就将饼子狼吞虎咽掉,拉了小东子就往出走。
“咱们去四方顶,那里没人敢去找麻烦。”
此时,外面已经黑透,鹅毛大雪如漫天扬灰,拍在两个人脸上。
“平rì里总有几个帮闲在的,今rì不知怎地,鬼都不见一个,奇怪。”小东子小声嘀咕着。
两人出了巡jǐng所便顺着大街往南跑,迎面鬼鬼祟祟过来一个人影,想避开已经来不及。吴孝良压着嗓子喊了声:“谁?”
人影敞开狗皮帽子的护耳,一张俏脸露出来,冻得通红,竟是杜鹃。
“孝良哥,你,你出来了?他们把你放了?”
“杜家妹子,黑灯瞎火的,你怎么在这里?”吴孝良问道,小东子缩了缩身子没有说话。
“我听说你被巡jǐng抓了,就想来看看你怎么样了。”杜鹃冻得搓了搓纤细的小手,看到缩在一边的小东子,
“咦?是你?”小东子看杜鹃认出自己,上前拉住两人,
“快走吧,别在这墨迹了,一会让人发现咱仨都跑不了。”
话音刚落,便被人拦住去路,“爹,快来,吴老二要跑。”
李大海扯开破锣嗓子喊起来,同时一扑身便奔吴孝良扑来。小东子眼疾手快一把抱住李大海,两个人滚在一旁。“呯——”李巡长老远就放了老洋炮,后面几个无赖帮闲也嚷嚷着直奔几个人过来。
小东子身体瘦小被李大海压在身下,吴孝良便上去帮忙,怎料李大海蛮劲上来,任凭怎么拽也没动他分毫。小东子艰难的喊着:“孝良哥,快跑,别管俺。如果一起被抓咱们可都没救了。”
小东子的话给吴孝良提了个醒,都陷在这里就一点希望都没了,何况还有杜鹃,不能让她落在这帮恶霸手中,拉起杜鹃向黑夜中奔去。
身后传来小东子的惨叫。
“王八犊子,老子今晚上扒你的皮,吃里扒外的东西……”
“赶明儿,毙了他……”
这一声声让吴孝良心如刀绞,两个人不敢有丝毫停留。
李巡长没敢追出太远,黑灯瞎火的生怕中了圈套,看到被打的遍体鳞伤的小东子,心中大骂狼甲昆,得罪李振清是找爷们就能解决的吗?若不是看在大洋的份上,岂会硬生生在狼家戳了半下午,还跑了吴老二。
见没人追来,两个人跌坐在雪中,杜鹃紧靠着吴孝良,心脏嘭嘭跳动,她设想过无数次两人独处的场景,唯独想不到是这种情况。
金川街巡jǐng所大房内灯火通明,惨叫连声传出,小东子被吊在房梁上,被打的遍体鳞伤,几个人围在炉子旁打着瞌睡,折腾了半宿所有人都疲惫不堪,只有李大海拿了根麻绳鞭子来劲的抽着,麻绳抽人不狠,累得他满身大汗。
李作奎搂着老洋炮打着盹,一声重鼾醒过来,看到帮闲无赖们睡的七倒八歪,拿老洋炮挨个抡过去。
“都他娘的别睡了,jīng神点,狼老爷说了,今晚四方顶的胡子要来砸窑,瞅瞅你们的熊样,都得给人去当了炮灰。”轮完一圈后看到大儿子还在那撒欢的抽人,使劲的咳嗽了一声,
“老大,别玩了,省点力气,去把大砍刀人手发一把。”
说起这金川街巡jǐng所,在籍的巡jǐng就他李作奎一人,上头只给了一把老洋炮,为了撑门面,他便纠集了一批游手好闲的无赖,拉出去倒也能把百姓们唬的战战兢兢,不过对上土匪可就底气不足了。
突然屋外枪声大作,屋内所有人面面相觑,只听呯呯嗙嗙却不见人破门而入,李大海壮着胆子问李作奎,
“爹,这,这不是奔咱们来的吧?咱,咱,出去不?”
李巡长到是不怂,端着老洋炮踹开门头一个跑了出去,看情况是狼家大院出了事,
“大海你留下看家。”然后一指其他人:“你们,拿上砍刀都跟俺走。”帮闲们被李巡长指的都是一缩头。
李巡长带着帮闲们直奔狼家大院,李大海将院门拴好,回头却看到屋里的灯灭了,也没多想抬脚就进,哪成想被绊了个狗啃屎,一头就扎进了黑洞洞的门口。
屋中亮了起来,掌灯的竟然是个红发女鬼,吓得他哇哇大叫,赶紧跪在红发女鬼面前求告:“女鬼nǎinǎi饶命,女鬼nǎinǎi饶命。”
一只大脚踢在他屁股上,李大海又是一个狗啃屎趴在地上,回头一看竟是吴家老二,手里拎着一把镜面盒子炮,正对指着自己,磕磕巴巴的问道:“怎么,怎么是你?”
来人正是吴孝良和安娜,吴孝良上前将缩成一团的李大海捆住,骂道:“睁大你的狗眼,这分明是美女,你大爷的女鬼”。又是一顿爆踢,安娜也上前伸出小脚学着吴孝良踢了几下,
“你,你大,爷的,女鬼。”标准的安氏断句。
吊在房梁上的小东子不耐烦了:“孝良哥,先把俺放下来吧,待会再收拾这王八犊子。”
小东子被放下来,疼的直吸冷气,安娜见到满身伤痕皱了皱眉,好在都是皮外伤,皮糙肉厚的倒也挺得住。
吴孝良将一把砍刀扔给小东子,又把油灯吹灭,
“老三还在狼家大院那面虚张声势,咱们找着他赶紧走。”
小东子点点头也顾不上多问,安娜则紧紧抓着吴孝良手臂,地上的李大海则破口大骂,杀猪一般的叫着,但此刻谁又能顾得上他了,小东子恨恨的用砍刀把砸向李大海的头,顿时没了声气。
第十章 了断恩怨
吴孝良连夜叫了老三来救小东子,不成想让安娜偷偷跟了来,眼下计策成功一半,只等找到老三便可功成撤退。
隔壁狼家大院着起了熊熊大火,哭喊声,泼水声,枪声杂成一团,三人看到如此大的阵仗都不禁咂舌。吴孝良暗暗吃惊,老三一个人如何闹出这般动静,千万别出意外。
迎面一头大白马驰来,骑在上面的大汉举着火把,一只独眼在火光映照下格外狰狞,是老二,吴孝良心中大喜知道是李振清回来了。老二见到他们便勒住马,似乎长出一口气,翻身下马。
随后一匹马上的人是老柱子,左手紧抓缰绳,右手抬着俄国造搭在肩上,满脸得意眼放jīng光,好似换了个人,看见自己外甥安然无恙,
“孝良啊,别怕,俺们来救你了,李大当家会给你找回这个公道。”一眼瞥见紧紧依着他的安娜,咂咂嘴暗笑:“这小子艳福不浅啊。”老柱子毕竟当年见多识广,不会将安娜当做红毛女鬼。
安娜不同于中国妇女,毫不畏惧男人们炽烈的目光,紧随吴孝良身后,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柄花口撸子,如果有内行人在场,定会吃惊深山老林里竟会有如此jīng美的好枪。
老柱子觉得终于找回自己,自己应该就是为马背而生,想通这个关节,多年积蓄心中的郁郁一扫而空,
“孝良啊,随老舅走,有好戏看。”
老柱子拨马前面引路,老二牵着马和吴孝良并排而行,安娜与小东子跟在后面。一个人影突然从狼家大院窜出,老三眼疾抬腿便追
狼家大院里,大火已经被扑灭,受损的房子不多,只有柴堆烧的厉害。四方顶豪杰们端着枪站在外围,吴孝良惊讶的发现,二孩子领着一伙人也在一旁端着枪。几个受伤的狼家炮手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中间战战兢兢站了一群人,为首的正是狼甲昆,狼二哆哆嗦嗦的藏在大哥身后,李巡长和他的帮闲们双手抱头,蹲在地上,有女人还小声的抽泣着,阵仗着实不小。
李振清独自当前负手而立,盒子炮挂在腰间,看到吴孝良安然无恙有些激动,一把拉住他,“兄弟,让你受苦了,哥哥今儿把这狼家老小一并逮了,任凭兄弟处置。”一转身又喝道:“今天你们的命便在我这兄弟手中,想活命便得他点头。”
如果在两天前,吴孝良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生啖其肉,而今这些活生生的人就在面前,他自问下不了手,何况他也不像把事做绝,结下血海深仇。
狼二终于忍不住扑倒吴孝良脚下,抱住他的大腿哭嚎不止,声泪俱下,
“二哥,不,二爷饶命啊,都是那杜彪撺掇俺干的……”
所有人看了狼二这副做派都一脸厌恶,狼甲昆呵斥道:“老二,死便死了,你还嫌咱狼家脸丢的不够么?”
这狼甲昆到算个人物,不枉他称霸乡里。吴孝良拉起狼二,对众人说道:“今天狼家不义,但毕竟乡里乡亲,应该给予从善的机会,今rì大家伙就做个见证,rì后狼家倘若再敢为恶,便如此灯。”说罢踢开狼二,拽出盒子炮,甩手一枪,远处杆子上的一盏风灯应声而落。
吴孝良自打上次枪枪爆头之后便发现自己枪法奇准,当真有如神助,所以今天才露出一手震慑这些恶人。
众人目瞪口呆,狼甲昆倒是镇定,上前一步冲吴孝良深施一礼道:“吴小兄以怨报德有古人之风,狼甲昆在此替俺家老二赔罪了。”说罢又是一礼。
老三压着两个人赶过来,五花大绑的是张大虎,垂头丧气,哪还有半点匪首气概,另一人正是杜彪,走起路来跌跌撞撞,瑟瑟发抖脸sè灰败倒是显得可怜兮兮。
吴孝良上前一把抓住杜彪的衣领,
“我的好兄弟,你为何这样往死里逼我?”
“嘿嘿。”杜彪咧嘴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白森森有些渗人,目光怨毒无比。
吴杜两家做了十几年邻居,杜彪身材弱小总被被吴孝良欺负。若是寻常孩子也就罢了,孩子间玩闹,隔夜便好,偏偏这杜彪不同,亲娘早死,后娘又经常虐待他,久而久之xìng子愈发的yīn鸷,觉得全世界都和他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开始变得睚眦必报。随着年龄渐长,对于曾经欺侮过他的人恨意也就越浓。
今年chūn杜彪巴结上了金川街狼家老二,并利用狼二收拾了曾经逼他钻寡妇裤裆的金家老大。偶然间杜彪发现妹妹杜鹃竟然钟情于吴孝良,机会来了,狼二贪图杜鹃美sè已久,他贪图狼家钱财,早想促成此事,既然吴孝良搅进来正好一箭双雕,如法炮制。谁知事情脱离了原本预想的方向,吴孝良和李振清搭上关系。杜彪怕被报复便掇狼二找张大虎买吴孝良的人头。
吴孝良听罢哭笑不得,好像港产TVB的狗血剧情啊,假设自己不是穿越自前世,难保原本的吴孝良早已经身首异处。
杜彪双眼紧闭,一言不发,就此等死。吴孝良对这个发小实在是心寒,挥挥手不愿再理他,老三正要将他拖走,一声尖厉的叫喊从人群外传来“哥哥——哥哥——”
一个女子拨开人群扑了进来,是杜鹃。
“孝良哥哥,大哥做了这伤天害理的事情,本来没脸替他求情,但杜家就大哥这一脉香火,他一死苦了年迈的父母,只求孝良哥哥能让我给他抵命。”
说罢仰头看着吴孝良,冻得通红的脸蛋上还挂着未干的泪迹,看得吴孝良酸楚无比,这表情何其相似。那晚自己被李振清掳走,杜鹃也是不顾自身的护着自己,昨天夜里更是孤身一人为自己去接官厅送信,如果不是杜鹃,李振清未必能及时赶来,他的哥哥更不会被抓。可怜杜彪大好男儿竟不如杜鹃一个女子。
李振清看到吴孝良表情纠结心道;我这小兄弟心软了。
吴孝良赶忙扶住杜鹃,柔声道:“杜家妹子你这是什么话,我和彪子自小便是兄弟,虽然他有千种不对,但我这不还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吗?没人会伤害他的。”
杜鹃哭的梨花带雨,安娜倒是只希望吴孝良离他远点。
哭哭啼啼的小娘子来搅局,大家跌碎一地眼珠,张大虎开始了表演。
“李大当家饶命啊,老子,啊不,小的那晚去偷袭四方顶是有人出了一千大洋买您老人家一干人等的头啊!小的当时猪油蒙了心,一时糊涂就答应了。可你绝想不到买你头的人是谁啊……”话没说完就哇哇怪叫的哭起来。
李振清心头一震,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厉声问道:
“说,是谁?”怎奈不管众人如何问,张大虎只管自己哇哇哭着也不答话。
“张大当家,说出来吧,说出来饶你不死”吴孝良见张大虎如此做派,大声喊道。
此话出口张大虎止住哭声:
“嘿嘿,还是识字的人说话中听”看李振清点头,知道自己的命保住了,便一五一十讲起来。
半月前接官厅突然来了两个黄头发大胡子的老毛子,给张大虎就放下一千大洋,要买几个人头。张大虎见了大洋,自然是一口应下,这人头的主人便是李振清和安娜。但偷袭失败,狼狈逃回,谁知那老毛子又来了,并且准备出钱出枪跟他合作,张大虎当即满口答应下来,并且派出大批人手和老毛子去滨江运枪,结果内部空虚落了个今天的结局。
吴孝良心头一跳,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四方顶竟和老毛子有瓜葛,李振清究竟有何来历啊?李振清也很震惊,旋即又恢复平静,对老三摆摆手道:
“将他们俩放了吧。”随后又一指二人。
“我李振清有言在先,若是在这金川县地界在看见你二人半个影子,必杀无赦!走吧!”
杜彪闻言抬腿就走,“大哥——”,杜彪听到妹妹叫自己,顿了下脚步就头也不回的离去。
张大虎来到吴孝良面前,作了个揖。
“嘿嘿,小兄弟是个好人那。俺走了,这里摸不得枪,就去别处摸。”吴孝良对他也不反感,听他说摸枪便问道:
“张大虎,听闻奉天张师长正在扩军,你何不去投军?在军中一样是摸枪,混个一官半职照样吃香的喝辣的?”张大虎听后嘿嘿乐了。
“识字的小兄弟说的好,俺大虎谢谢你了”转身便要走。
吴孝良突然玩xìng上来,起了捉弄这张大虎的念头,就喊住他“且慢,你去投军,也得有个响亮的名字,否则将来当了司令,还叫大虎不免堕了气势。”
张大虎挠挠头答道:“还真是,不如你这识字的小兄弟给俺想个响亮的大号吧。”
吴孝良略一思索便道:“大虎兄弟,宗昌二字如何?祖宗的宗,昌盛的昌,光大你张家门楣。”
张大虎对这个名字是真心满意,跟着念道:“祖宗的宗,昌盛的昌。好,今后俺就叫张宗昌,世上再没张大虎这名号。”随后一溜烟消失在夜sè中。吴孝良有些恶趣味的想着,不知你这个张宗昌见了那个真的张宗昌会是个什么情景。
东方已经隐隐泛白,这便是黎明前的黑暗么?;
第十一章 狼二落难
昨晚,吴孝良和杜鹃逃掉后便商量救小东子,他上四方顶求救,为防不测杜鹃去接官厅找李振清,两人分头行动。
在接官厅,李振清得以荡平张家大院,全凭了二孩子,他见吴孝良暴露,怕连累老柱子这才去报信,里应外合。杜鹃来求援,他得知真相一怒之下便领了一干人赶回金川街打下狼家大院。
东方鱼肚泛白,老柱子领着二孩子回了接官厅,李振清拉着吴孝良的手并肩走出狼家大院,一行人鱼贯而出,只留下那群胆战心惊的俘虏们瑟瑟发抖。
李振清正式邀请吴孝良上山入伙,吴孝良没有拒绝,但是他有件未了之事必须去做,去寻找这一世的父母,不查清他们的下落,他又怎能安心。
“李大哥待孝良寻着父母便来投山,到时你可要收留小弟啊,哈哈。”
小东子挤过来道:“还有俺,孝良哥去哪,俺就去哪。”
小东子将金川街的两大恶霸全部得罪,今后在金川街是待不下去了,吴孝良对李振清道:“还有这位兄弟,若不是他,我可能还被关在巡jǐng所土牢里呢”
“孝良的兄弟便是咱爷们的兄弟,欢迎之至。”李振清沉吟一下从马背上拿下个小包,说道:“兄弟早去早回,这里有些钱路上拿去应急,咱们就此别过吧。”
吴孝良接过包,他身无分文,自然不会拒绝李振清的好意。
安娜依依不舍拉住吴孝良:“吴,我想,和你一起。”
这一去前途未卜,他哪忍心带上她。安娜好像早知道他不会答应一样,默默的从脖子上摘下一条项链,链子上坠着个银质小盒,小盒打开里面就是她的照片,双手捧住轻轻一吻,挂在他脖子上。
“吴,让它和你,在一起,我会每天,为你祈祷。”
吴孝良一把拥住安娜,然后松开她带着小东子离去。杜鹃在杜彪走后就不知去向,但她那兀自挂着泪的脸又闪现在吴孝良脑中。他回吴家趟子老房收拾了几件衣服,连同李振清送的一袋大洋打进小包袱里,背上行装将家里的破木门锁好。吴孝良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看锁好的家门,虽然穿越来这个世界后没在家住上两天,心里仍旧升起一丝不舍。
身后有人在唤自己,声音清脆,是杜鹃。
“孝良哥哥,慢些走。”杜鹃几步赶上前,将一个包的整齐的干粮包递给吴孝良。
“这是我烙的饼,路上吃吧。”吴孝良接过还温热的干粮包。看着杜鹃,黑sè的眼睛依旧透彻。
“杜家妹妹,多谢你,多保重。”说罢转身便走。对于这个邻家小妹,吴孝良心底究竟还是怜惜多些的。只是他心中有更重要的事情,不想白白的招惹她。
杜鹃看着吴孝良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大路拐弯处,有种说不出的失落,搓着手指愣愣的出神。若干年后这双芊指如玉的手拿起了镜面盒子炮,不知她又如何面对身份早已判若云泥的孝良哥哥。
吴孝良和小东子出了金川街直奔样子哨。样子哨是金川县县治所在,自然比接官厅金川街这样的屯子大了许多。一条主街上开着各式店铺,挑担的贩子大声吆喝叫卖,行人往来不断。按照记忆,一路打听着来到舅舅家所在的胡同。右手边把头上,青石的院墙,黑漆大门上铜环锃亮。这就是舅舅家了,吴孝良心中默念着,上前去拍铜环。不一会,里面传来脚步声,黑漆的大门开了一道小缝,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探出头来问道:
“找谁啊?”吴孝良一愣来人他并不认识便问道:
“请问这可是田府?”
妇人一副恍然的样子笑道:
“这位小弟,你找田科员的吧,他高升调到宽城子去办公了。前些rì子,有夫妻两个也来找他的。”
听妇人说有夫妻两个来找舅舅,吴孝良细问之下,确认就是父母,久玄的一颗心放下,看来父母是平安逃出来的。谢过妇人告辞离去,说不得还要去趟宽城子。宽城子在后世唤作长chūn,是这个时代东北数的着的一座大城。又打听了去宽城子的路径,首先得到海龙,然后在海龙搭火车,一白天功夫就可到宽城子。
样子哨距海龙一百二十里地。吴孝良雇了辆马车,两个人一路晃晃荡荡,于第二天中午抵达。海龙是个比样子哨还要大上几倍的县城,三条大街横贯南北。主街上店铺林立,如果是原本的吴孝良,定会被大县城的繁华所惊呆。但现在的吴孝良已经不是那个山中小子,而是来自21世纪的有为青年。什么大城市没见过,这县城也不比后世的农村大到哪去,倒是这北方的风土人情吸引了他不少的目光。
小东子则不然,头一次走出大山,对什么都透着新鲜。
海龙火车站位于县城正中。青砖大楼带着浓厚的西方风情,一人多粗的门柱上嵌着十字状的装饰物,门窗顶部也都砌成拱形。大门拱顶之上正中镶有一块汉白玉,上面刻着“海龙站”三个大字。海龙站前更是人山人海,两个人正要进站,忽听一阵破锣般扎耳的声音唱戏一样喊着:
“大爷,大爷,啊不,爷爷,爷爷,行行好,饶了俺吧,俺真没钱了……啊……”
“怎么听着像狼二?”小东子耳朵灵,看到一群人围在站角,便挤进去看,吴孝良跟在他身后。
求饶之人正是狼二,他一身半旧的袍子被扯了几个口子,棉花露在外面,满脸血污,趴坐在几个无赖脚下告饶,当真狼狈之极。
“没钱——也好,看你细皮嫩肉的兴许能卖个好价儿,哥儿几个,架走。”几个人不由分说,上去拖着狼二就要走。
“慢着!”
吴孝良不忍见“熟人”被拐,忍不住要管这闲事,为首的无赖,见出来个矮个子少年,身上棉衣洗的发白,一身风尘明显是过境的外乡人,哈哈大笑起来。
“小瘪犊子,别管闲事,活不耐烦了吗?”
小东子一把拉住吴孝良,对那人笑道:“没事,没事,你们忙你们的,俺们看热闹,看热闹。”
那人哼了一声对吩咐其他人:“把他捆了,拖走。”
吴孝良实在看不下去,
“大哥,此人是我一位故人,敢问他欠你多少钱?”
无赖头子听罢一阵大笑:
“小子,多少钱?说出来吓尿你,赶紧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碍老子事。”见外乡人没动地方,有心吓吓他。伸过手去,亮出两根手指
“二十块现洋?好,给你!放了他!”吴孝良从包袱里掏出银元,一块块扔到地上砸的哗啦直响。
那无赖头目瞪口呆,没想到外乡人如此有钱,马上恨自己要少了。吴孝良不明就里,哪想到二十银元不是个小数,此时一个中产之家月入也不过十五块银元。
狼二也没料到能在这里遇到“故人”,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抹脸转哭为笑,在地上爬起来,一双脏手抓住吴孝良扯开破锣嗓子哭喊起来。
“二哥啊,快救救俺吧,这伙人要卖了俺,卖了俺去做相公……”一伙无赖被狼二逗的忍不住发笑,这狼二怎么看也是二十往上奔三十去的人,居然拉住个十五六的娃娃叫哥哥,好不要脸。
为首那人向手下使个眼sè,瞅瞅吴孝良包袱,示意大伙又来个肥羊。一面又对吴孝良笑起来,弯身一块一块捡着银洋。
“好,两不相欠,兄弟们走。”领着一干无赖分开人群,消失在熙熙攘攘的街上。
吴孝良看了眼满脸血污的狼二,眼泪鼻涕混在一起更显狼狈不堪。心中纳闷,他怎么也到了海龙?小东子原本没少被狼二欺侮,如今见狼二少落了难,兴奋不已,奚落道:
“狼二少爷,你也有今天啊!”
第十二章 误入奉天
狼二就像狗皮膏药一样粘了上来,小东子冷嘲热讽他也毫不在意,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吴孝良被气乐了,再看狼二也有点顺眼。
小东子看了眼他完好的右手,“你手不是骨折了么?”狼二尴尬道:“俺,俺那是装的。”随即又裂开嘴,
“二哥,您大人不记俺这小人的仇,俺,俺是被大哥撵出来的……”说到一半竟有点哽咽。他从小飞扬跋扈,捅了任何篓子都有大哥兜着,如今大哥将他撵出来,受人欺凌才晓得世事艰难,一rì之差心境已大不相同。
眼前这吴孝良,居然能让敬若神明的大哥感到畏惧,将张大虎撵出金川县,必然有过人之处,难得人家不记恨,还帮自己解围,这是何等的心胸,难保以后不成大事。如今自己打算去投亲,又身无分文自然得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狼二这副德行让小东子瞠目结舌,心道,这还是俺认识的狼二爷么?既然他现在有求于孝良哥,何不趁此机会整整他,扬起手在狼二脑袋上狠拍了一下,
“听着,想要孝良哥收留你,就得先听俺们的。”他把俺字说的很重。狼二摸摸被拍的脑袋,连连点头,“好,俺听你们的,听你们的。”
吴孝良拉住小东子,问狼二:“你有什么打算?”
“俺本来打算去宽城子投亲,可如今……”
吴孝良自然明白他说的是没钱,不如就带他去宽城子,否则这个娇生惯养的狼二爷就得在海龙冻饿而死。
“你和我们一起走吧,我正好也去宽城子。”
狼二顿时眼睛发亮,欢天喜地的答应下来。”
三个人艰难地挤向售票口,庞大的人群足有数百之巨,站台里喊号子一样报着某站某站发车。吴孝良急的满身是汗,他甚至有些想念后世蝗虫般的票贩子。忽听有人叫卖宽城子的车票,原来古今都如此。他领着二人又奔叫卖声处挤去。
“车票三张,您拿好,站台往那走,已经开始发车了。”吴孝良接过票的瞬间票贩子嘴角有一丝若隐若无的笑。
黄泥夯筑的站台上满满当当全是人,火车汽笛嘶嘶鸣叫着,泄出的蒸汽喷过黑sè的车身,巨大的红sè车轮在钢制连杆带动下缓缓转动。
小东子和狼二彻底被眼前的钢铁怪兽惊呆了。
“这得多少批马才能拉动?”小东子惊叹着。
“没见识,这是烧煤的。”狼二一脸得意,终于被他逮住机会反击一把。
穿黑sè制服的列车员吹响哨子准备关门,几个人才赶忙上车。车厢内拥挤不堪,过道上站满了人,两侧头顶一排木质架子,满满当当塞着行李。小东子和狼二刚从大山里出来,不适应这么多人挨在一起,难受的直咧嘴。吴孝良前世对这样的场景司空见惯,瞅准了座椅下的空位没人,一出溜钻到底下,合上眼准备美美的睡上一觉,连rì赶路早就疲惫不堪,小东子两人也有样学样钻到座椅底下。
吴孝良觉得有人在踢自己,睁开眼才发现车厢内空空荡荡,黑sè制服的列车员一脸不耐烦,原来是到站了。三个人下了火车,新鲜空气扑面而来,浑身舒爽,青石板的站台向两侧延伸,居然看不到头。
“不愧是宽城子,车站真他娘的大,一眼都看不到头。”狼二由衷的赞叹着。
“嗯,是他娘的大”小东子附和着,两个人难得的战线一致。
“您二位睡糊涂了吧,这明明是奉天城嘛.”一个旅客忍不住插嘴道,怕他们不信指着竖在一旁的汉白玉牌子。“不信你看啊!”
“什么?”吴孝良跑过去,上面赫然刻着“奉天”两个大字。他隐约想到什么,赶忙去摸包裹,钱袋早就不知去向。
“东子我们上当了。”
“上什么当?”小东子一头雾水。
狼二楞了一会立刻破口大骂:“妈了个巴子的,这帮王八犊子,以后别让二爷逮着……”海龙站前那帮无赖是挖好了坑等他们三个跳那。
自打小东子明白过来,就和狼二一起骂个没完,直到吴孝良说出钱袋也被偷的事实,两个人都有些气馁。
狼二摸便全身,抠出二十多个大子儿,吴孝良和小东子则是货真价实的身无分文,想回宽城子想都别想,二十个大子也就买二十个馒头。
三个人灰头土脸的蹲在奉天火车站外的墙根上,奉天不愧是东北第一大城,太阳西斜,西式风格的大楼在余晖下更显巍峨,站前广场的小摊贩仍旧在卖力的叫卖,抗包的苦力甩开膀子一次抗上两包,偶尔还有小轿车路过,行人们都急匆匆走过,没人理会这几个失魂落魄的外乡人。一个穿着考究的妇人停了下来,“唉,怪可怜的。财叔,给那人几个大钱,天冷也好买口吃的。”
仆人答应一声,在怀里摸出十个大子,看看吴孝良,看看小东子,又瞅瞅狼二,觉得还是狼二更可怜,伸手将大钱哗啦的仍在狼二面前,跟着妇人消失在人流中。
狼二看着扔在地上的铜钱,不明所以,随即爆出一阵破锣般的骂声,骂完又将钱一个不落的捡起来,堂堂狼家二爷竟沦落到这个地步,他只好把一肚子委屈都化成了咒骂。
吴孝良肚子狠狠地响起来,这才想起杜鹃包给他的饼还没吃完。将干粮包袱解开,抽出两张递给狼二和小东子分了,又拿起一张撕下半拉,扔进嘴里嚼起来。狼二饿的太狠,一张饼转眼间全部下肚,又凑过来伸手要饼,吴孝良只好将整个包袱打开,咣当几声,有东西掉在青石板的地面上。狼二瞬间眼放异彩:
“大洋,是大洋——”
小东子忙捡起掉在地上的钱,数数居然有五块。吴孝良一阵感动,杜鹃冻的通红的小脸浮现在他眼前,这样一个小女子竟敢为他挡在杀人不眨眼的土匪面前。
狼二看到现洋一脸兴奋:“二哥,买只烧**。”
“是啊,这大饼吃着太干吧。”小东子又附和道,两个人又出奇的一致。
吴孝良架不住他俩软磨硬泡,去烧鸡小摊要了只最大的,摊主将鸡用报纸包好递给他,他又将鸡撕成三半,目光落在报纸上,身子突然一顿,烧鸡扔给小东子,把那张油透的报纸前后左右翻看一遍,然后对目瞪口呆的两人说道:
“快吃,吃完找地方住。咱们先不回宽城子了。”说罢从小东子手中拿过一块烧鸡大啃起来。
狼二有些莫不着头脑,
“不回?不回咱们在这能干啥啊?”
吴孝良一抹嘴,故作神秘的说道:“天机不可泄露。”
第十三章 大显身手
奉天城裕昌银号东家孙鼎臣的二公子孙家钰最近很是苦恼,他被查出得了一种绝症,虽不马上致死,但却无药可医。他的父亲前几年查出患了这种病,身体每况愈下,大哥孙家钲自幼也患上这种病,如今已经双目失明,双脚溃烂。看着被折磨的不chéng rén形的大哥,孙家钰就会莫名的恐惧。如果将来自己也成为大哥那样,还不如现在死了痛快。他才二十出头,在上海念过书,还有满腔抱负没有施展,不想后半生都变成大哥那个样子。
这种绝症叫“消渴症”,孙家钰在上海时听人说过,洋人叫它“糖尿病”,无药可医。但他不信,在报上登了悬赏求医,赏格一万大洋,世界之大难保不会有奇迹出现。悬赏登出去,每天来的“神医”不少,都是些混吃混喝的骗子,弄的他有些泄了气。
今天中午,管家刚刚来报,又来了两个骗子,都是二十左右的年轻人。孙家钰听到是两个年轻人,有些失望,但还是抱着万一侥幸的态度在前厅接待了那两人。
当先进来那人样貌十七八岁,个子不高,双目坚定而有神。穿着打扮像个山村小子,但举止神态毫无拘束之感,不卑不亢,从容来到厅中站下冲孙家钰一拱手。
“鄙人吴孝良,见过二公子。”说罢又一指身后跟进来的狼二,
“这位是我助手。”狼二笑着点点头,竟也气度不凡。
孙家钰赶紧起身离座,来到二人面前回礼邀两人落座,又让下人上了茶,在主位坐下后,心中稍稍安定,这二人举止有据,不像是坑蒙拐骗之徒。
这小个子正是吴孝良,他微微一笑也不罗嗦,开门见山。
“二公子,你的病是绝症,世界上无药可医痊愈。”听了这话孙家钰目光一阵暗淡,吴孝良接着又说道:
“但我这药,可保二公子三十年无忧,身体无恙。只不知二公子敢不敢用我这药?”
说罢也不看孙家钰手一摆,狼二立刻将拎着的一个小包放在桌子上打开,一股刺鼻的药水味马上弥漫了开来。吴孝良拿起其中一个拇指粗细,瓶嘴处塞着胶皮塞的小玻璃瓶摇了摇,里面的白sè沉淀物将液体染成了白sè。接着又拿出一个玻璃注shè器,将针头插入胶皮塞,随手指缓缓拉动,玻璃瓶中的液体被一点点抽进针管。
孙家钰怎么说也是去过大上海的人,当然认识吴孝良手中这些散发着刺鼻药水味的器具。看他cāo作的甚是娴熟,恐怕连上海仁济医院的护士也没他这般行云流水。他决定相信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小的矮个子少年。一撸胳膊上的袖子,有些紧张的示意他扎这里。吴孝良微微一笑,
“二公子不要急,在注shè之前还要做一番检查。”
于是孙家钰按照吴孝良的要求开始做各种检查,一会往瓶子里尿尿,一会被抽出半管鲜红的血液,折腾的够呛。看着这个少年用一些他从来没见过的工具捣鼓着,他有种预感,自己可能真的遇见了奇迹。
捣鼓一阵,吴孝良又拿起之前抽满浑浊液体的注shè器,在那个塞着胶皮塞的玻璃瓶里抽出一些液体,对着注shè器玻璃管上长短不一的横线比量了一下,让孙家钰惊讶的是,吴孝良没有让他脱裤子或是撸袖子,而是掀开上衣,露出肚皮,他暗自庆幸庆幸今天没穿长袍马褂,等他庆幸完,吴孝良也从他的肚皮上拔下针头。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孙家钰让管家一一记下。
下人捧着一个托盘来到厅中,盘里满满十捆大洋,吴孝良却没收,只说七天之内看效果,如有效,必不会推辞。孙家钰也不勉强,约定好时间,亲自将二人送到大门外。晚上就寝前,他惊喜的发现果真产生了效果。这段时间他不饿,不渴,也不尿频了,他甚至还尝了自己的尿液,也尝不到甜味。其实未必就是药真的起了效果,心理暗示的作用不容忽视。
孙家钰激动的一夜没合眼,直到天蒙蒙亮才沉沉睡去。
狼二跟着吴孝良离开孙家,有些惴惴不安的问道:
“二哥,这孙家少东能信吗?”吴孝良听了扑哧一笑,心道你这夯货,真把我当骗子了,有心捉弄他,也不说破。
“放心吧,妙算在手,必然上当。”
狼二听了还是将信将疑,念叨着:“哪有那么傻的人,几块大洋算是白扔了。”又想起那天的事,感觉几天来吴孝良好像魔怔一样,做的事,说的话怎么看也不像靠谱的样子。
那天,吴孝良看完报纸后,领着狼二和小东子在车站附近找家小旅馆住下。第二天一早就急急出去,回来时,带着一堆透明的瓶瓶罐罐。下午又让小东子去集市买了十好几斤的猪胰子,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狼二帮不上忙,便和小东子去火车站溜达,累了就在墙角一蹲,不想有人将他当成乞讨的花子,一天下来竟也收获几十个大钱,不免又被小东子奚落一番,他也不恼,晚上将钱换了烧酒烧鸡回去,几个人还美美的吃上一顿。
吴孝良前世,西方有一种理论叫破窗效应,某些行为一旦有了第一次,往后便会顺理成章,心理障碍也会慢慢消失,狼二便属此列。这天一早他又邀小东子去蹲火车站,谁知小东子闲丢人不愿再去。
狼二来到站前广场,人头熙攘,心头一阵茫然,在站脚蹲下,正发呆间,一只脏兮兮的光脚踢在他身上,重心不稳坐在地上。
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看着他一脸不怀好意的笑。
狼二居然没发憷,问道:“你们干啥?”
“干啥,抢了老子地盘知道不?老子是来教训你的?”
为首一个头头模样的乞丐,呲着一口大黄牙,yīn阳怪气的说道。
狼二憋屈极了,落魄成这个样子也就算了,如今连要饭的花子也来欺辱自己,心头火起骂道:“rì你娘的,大路朝天哪个是你家地盘。”
“呦呵,嘴挺硬啊,哥哥兄弟们给俺揍他。”
几个花子上来将狼二拖到路中间一顿拳打脚踢,狼二打不过只好双手抱头,任凭这帮乞丐踢打。乞丐们打累了便将他拖出站前广场,扔在路边的臭水沟里,扬长而去。
狼二呲牙咧嘴的站起来,狠狠吐了一口,浓痰还带着殷虹的血丝,转头去杂货店里买了把菜刀,提着便一头扎进站前,正好撞见揍他的几个乞丐,看准了那个头头提刀便砍。
乞丐头头反应也快,一闪身菜刀贴着脑门劈空,吓出一身冷汗。
第十四章 换帖结拜
偷袭没得手,狼二又被几个乞丐胖揍一顿,连人带菜刀重给扔到站外臭水沟里。挣扎了一阵,又提起菜刀奔站里而去……
这样周而复始,乞丐头头实在被砍的怕了,苦笑道:
“哥哥兄弟啊,要口饭吃也不用拼命啊,俺服了,那块地方归你了,成不成?”
狼二这才收起菜刀,大喇喇回到自己拼命打下的地盘上,盘腿坐下。一天下来收入颇丰,这年头好心人还真不少。
临黑天,狼二找到乞头头,那人头皮一阵发麻:“哥哥兄弟啊,又怎么了?”
狼二一颠布兜里的钱,哗啦直响,“走,喝酒去。”
……
第七天,孙家钰早急不可耐,见到吴孝良激动之下走上去一把握住他的手,拉着便向堂屋里去。
“先生的药当真神了,一晚便见效果。”
“二公子,此药虽有奇效,却要持久使用,一旦停药病情还会继续加重。生活中一定要注意饮食,不能吃甜……作息要规律……”吴孝良对孙家二公子就像前世在医院对待患者,职业病一样的啰啰嗦嗦,不厌其烦。孙家钰认真的听着,频频点头。吴孝良说完一大通,从怀里掏出块残破的怀表来打开盖,看看时间又啪的一声合上揣回怀里。
“二公子用药时间到了,我们先做个仔细的检查……”
狼二脸上还有淤青,赶紧将随身带的小包打开,吴孝良摊开工具包,准备给孙家钰做检查。忙活了约莫一个小时,终于用药完毕。孙家钰抬手擦去额头的汗,这些天身体虚弱连个小小的检查也折腾出一身汗。再三谢过吴孝良,又请他为大哥和父亲检查,确定如何用药。大哥几乎病入膏肓,可能时rì不久。但父亲患病rì短,未必不能控制住病情。
吴孝良自是一口答应,由孙家钰引着来到内宅。孙家不愧是奉天城中富豪,宅院之大不是接官厅张大虎那三进大院可以比的。院中亭台楼榭,似到了江南水乡。转过几道长廊,来到一处幽静的小院,几个仆人守在门口,看见少东家领了客人来便一一行礼。
孙鼎臣虽然患病没几年,但年岁已大,病的实属不轻,已经有并发症的征兆,视力开始模糊,人也瘦的厉害,尤其今年上了冬病情加重,jīng力大不如前,只好将裕昌号的生意交由孙家钰打理,谁知家钰竟也检查出这个病,急火攻心一病不起。
检查完孙鼎臣又去看孙家钲,孙家大公子果真被折磨的不chéng rén形,看情形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尽管如此,吴孝良还是细心的检查一遍,用了药。
折腾完已经是午后,孙家钰早就备好了酒菜,邀二人入席。
“先生医术如此jīng湛不知师从何处啊?”孙家钰早就好奇,眼前这个矮个子少年看着年纪不大,是如何拥有这一身医术的?
吴孝良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抬了出来,自己师从一位逃难来中国的俄国人,此人曾是沙皇的御用医生,后来犯了罪逃来东北。并且为了保护老师,不便吐他的露姓名。
吃罢午饭,管家早早捧出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十捆大洋外加一张黄绿sè的纸条。
“先生,这是诊金,大洋一百,兴业银行一万元的支票一张。请笑纳。”孙家钰正sè说道。
吴孝良,没有去接支票,看着眼前这位孙家少东,诚恳的说:
“二公子,一百大洋我先收下。这一万支票,如今刚刚用药未见成效,我受之不妥啊。等半月之后,令尊好转,我必不会推辞。如何?”
吴孝良如此做派,孙家钰心中愈发的敬重起这个年轻的小先生,也不勉强,说了几句闲话,亲自将二人送出大门。
回客栈的路上,狼二抱怨,到手的钱居然不拿,是不是捣鼓猪胰子捣鼓的魔怔了。吴孝良也不生气,调侃道;
“放长线钓大鱼不懂吗?真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狼二有些没头没脑,跟在后面依旧默默叨叨,“那可是一万大洋啊!俺狼家也是拿不出这么多钱的!”
吴孝良的心已经蠢蠢yù动,他看到奉天城内蕴含着无限的商机,除了胰岛素,各种抗生素,哪一样拿出来不会在这个时代大赚特赚啊?但是,想办厂仅仅拥有技术是不够的,他需要一个根基,地方上的人脉与声望缺一不可。而这个根基恰恰孙家钰可以提供给他,这个孙家少东绝不是一个甘心庸碌的人,必然是想闯出一番事业,自己提供给他的这条路绝对是一条无与伦比的康庄大道,容不得他拒绝。
接下来,每rì往返于孙家与客栈。在吴孝良的jīng心治疗下,孙家钰身体各项指数逐渐恢复正常。其实这孙家少东的病还真没到卧床不起的程度,多半是被自己那卧床多年哥哥的惨状所吓。但jīng神是一个人的生命支柱,一旦他泄了这个jīng气神,人也就萎靡起来;相反,一旦给了他活下去的希望,他甚至可以不药而医。
两个人接触数rì,十分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孙老太爷开始逐渐好转,已经能在下人的搀扶下散步,脸sè也恢复了红润。而吴孝良每rì除检查打针之外,还会陪这位裕昌银号的实际掌门人说说话。他凭借前世练就的处世之道与两世为人的见识,博得了老人的赞赏。孙鼎臣直夸着,后生可畏,后生可畏。还不时的指点着孙家钰语重心长的说,
“老二啊,你虽年长,见识却差了许多,往后要多跟着吴先生学啊。
这一句话说的吴孝良额头直冒汗,如果孙家钰是心胸狭窄之辈,自己可算是弄巧成拙,岂料孙家钰听父亲如此说,忙站起身,一脸正sè,对着吴孝良就是一揖,
“rì后还望先生多多指点。”态度极其诚恳。
吴孝良忙闪在一旁,有些尴尬,“二公子,指点可不敢当,你我年龄相仿,不如以兄弟相称。”
孙家钰听了一挥手:“吴兄此言正合我意。”
孙鼎臣哈哈大笑起来,“你两个娃娃,不如就结为异姓兄弟,老头子给你们做见证人。”
吴孝良求之不得,孙家钰更是一口答应。互报生辰,吴孝良比孙家钰小了五岁,孙鼎臣执笔将二人籍贯,姓名,生辰一一写下。书罢,两人分别收好字帖,这就算换了结拜庚帖,自此名分定下。
孙鼎臣又闲聊一会觉得身子乏了,打发下人扶他回屋歇息。吴孙两个人便倾谈起来,吴孝良有心要折服这个结拜大哥,与他大谈如今形势,自上而下,由古至今,再谈到实业与国家民族,后世百年总结的jīng华被他浓缩在个把小时的谈话中,把孙家钰佩服的是五体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