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章 十四万人齐卸甲(三十六)
老蒋突然间将陈诚的十一师派來,杨效欧相信他绝沒安了什么好心,其实很明朗,一是此前调离五十七师,让刘峙的第一军摘桃子的yīn谋沒有得逞,二是淞沪局势再度好转老蒋很可能也意识到淞沪战局中**队并不占优势,所以才把他的又一大嫡系jīng锐,陈诚的国民革命军第十一师调了过來。
对于陈诚的名声,杨效欧也早就有所耳闻,在国民党内部此人是出了名的争强好胜,绝不似刘峙那般保守,只要十一师开进淞沪地区,如果吴孝良不尽快解决淞沪战事,他势必将插手其中,到时候情况可就不妙了。
杨效欧瞬间转了数个念头,他相信吴孝良也一定早就看出了蒋中正的意图。
“老蒋这是又想來摘桃子,钧座还要早下决定啊。”
吴孝良虽然生气,但他却不忍为老蒋有能力把这个桃子顺利的摘了,首先这一世的老蒋在威望上远不如他的前世,因为在其前世,老蒋取得中原大战胜利,张学良通力支持,阎冯两大军阀被迫通电下野,是以全国属他一家独大,而这一世不同,中原大战由于淞沪战争的爆发而戛然中断,并且他决策上并沒有扭转危局,反而避走徐州洛阳,这就已经在舆论上落了下风。
再者,他最有力的同盟者张学良东三省尽皆丢掉,河北大部也已经陷落,他身为国民zhèng fǔ主席,军事委员会委员长竟然迟迟沒有动作,更使他的声望一落千丈,只有上海战事还算不胜不败,但却是山东军作为主力,如果他不顾吃相的摘桃子,天下汹汹之口都能把他淹死。
可万一老蒋真不在乎那悠悠众口呢,这种可能不是沒有,看來和rì本人的谈判还真得速战速决,否则吴孝良还真打算先量那个rì本外务大臣币原喜重郎几天。
“给rì方发电吧,明rì午间十二点在徐行镇见面。”
说罢,又对杨效欧道:“毅如兄,这几rì一定要盯紧了rì本人,防止他们有所异动。”
按照常理推断,战场上的胜负最终会决定谈判桌上筹码的多少,虽然自己手中最大的一张底牌可以直接梭哈,稳稳的吃定他,但这不代表rì本人会乖乖就范,至少战场上换回些许颜面不是不可能的。
但接下來,杨效欧通过战场上反馈回來的信息,对局势的分析让吴孝良有点摸不到头脑。
“钧座,前线消息,rì军战线今rì早晨再度全面收缩,许多据点均已放弃,只对重点区域进行防守,种种迹象都表明,rì军的求战yù望正在一点一点的消失。”
“这不符合常理啊,rì军三个师团会师上海,虽然首创不轻,但毕竟实力壮大,士气应该有个短时间内的回升才是,怎么反而大幅下降了,难道上海又有什么突发事件。”
吴孝良突然联想到此前得到的情报,rì前rì军曾在两军对峙最紧张的时候,从前线抽调了整整一个旅团的兵力返回市区,难道还真发生了大事,这次不同寻常的调动也肯定与之有关,甚至rì军战线的全面收缩也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
徐州已经进入到戒严状态,街市上除了一队又一队的士兵,已经很难在看到市民的身影,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片不安与恐惧之中,城里早在几天前就开始风传,rì军已经占领整个河北,甚至关东军和华北派遣军的先头部队已经抵达黄河北岸,不rì就可以渡河南下,河南山东几乎是指rì可下,到时候徐州自然首当其冲,身为交通枢纽的重镇,必然要直面rì军兵锋。
此时此刻蒋中正的幕僚们早就坐不住了,纷纷劝说他南下返回南京,毕竟吴孝良已经再次将京沪战线推进到上海市区,南京暂时还是很安全的,而且此前进入浙江的rì军也已经向北收缩,总体來说江南占据是在朝一个愈來愈好的趋势发展。
谁知蒋中正不但不赞成返回南京,反而要北上洛阳,声称一定要守住黄河防线,绝不能让rì本人再南下半步,不管老蒋此举真假,但却在舆论上为他赢得了不少分数,再经过报纸舆论的渲染、发酵,才几rì功夫,领袖舍身御敌的佳话便传遍了大江南北,仿佛只有蒋中正才是中国的救星一般,只有他才能挽救中国革命。
可实际上他紧紧是讲了几句话,做了一番姿态而已,至于北上洛阳之举,直至今rì也未见起身成行。
与之相反,身在北平坚守孤城的张学良就沒那么好的待遇了,由于不放一枪一弹就将整个东三省外加一个热河丢掉,已经给他招來了无数的骂名,一时之间,不抵抗将军帽子稳稳落在了这位张少帅的头上,但说他是不抵抗将军还算是客气的,有的报纸文章则直接骂他做汉jiān、卖国贼。
张学良国仇家恨何尝不想抵抗,又何尝愿意背着不抵抗将军的帽子,但他要为十万东北军负责,在得不到南京国民zhèng fǔ以及全**民支持的情况下贸然抵抗,结果只能是白白牺牲掉这十万大好男儿的xìng命,而那位自称中国革命领袖的蒋某人则会躲在徐州yīn暗的角落里偷笑,甚至会庆祝rì本人替他除去了一大国内劲敌。
有了这许多顾虑,张学良便畏首畏尾,最终东北军几乎全部龟缩于平津两地,而放任rì军大举南下几乎将整个河北都鲸吞而下,如果平津再失守,那么大半个北中国将全部沦丧与rì本人之手,他勉力支撑平津局势也算是在为目前局面做最后的挣扎,如果南京国民zhèng fǔ不派出援兵,他还真就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
听说rì军又往华北增兵了,已经咄咄逼人的摆出了一副南渡黄河的架势,但张学良清楚,只要平津还在自己手中,像枚钉子一样插在华北大地上,rì本就不敢放开手脚南下,这一切举动或许都是在做个样子,可这个样子在做给谁看呢。
第509章 十四万人齐卸甲(三十七)
“张汉卿在北平能坚持到现在还真出乎意料,否则他这逃跑将军的帽子可真就要带一辈子了,不过话说回來,依效欧判断,他还能在北平挺到现在,也是rì本人有意为之的结果。”
吴孝良分析时局的时候突然将焦点移到了北方,而北方的战事又的确让人提不起jīng神,再加上杨效欧原本属于阎锡山的晋系,原本就对奉系看法不好,如今张学良丧师失地,感官就更加坏了,他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已经是难得的公允客观。
“嗯,rì本人在满洲还沒站稳脚跟,所以并不急于对关内进行大举动作,现在做出咄咄逼人的姿态应该也只是为接下來的谈判赚上足够的筹码。”
“唉。”说到此处吴孝良突然叹了一口气。
“汉卿也不容易,他本质上是个热血之人,只可惜少了些决断和担当,东北这个胆子太重,压的他难以负重,只是这口丧师失地的黑锅他要一个人背了,想必一旦停战老蒋就会逼他下野。”
杨效欧略感惊讶,他知道吴孝良在北洋zhèng fǔ存在最后的几天里,张学良曾做过一些对他十分不利的事情,虽然手段并不激烈,但这已经等于是在政治上与吴孝良划了一道线,两个人今后再不可能合流,按照一般人如果被人如此出卖,就算不就此结仇,心怀怨愤也在所难免。
他此前从未听过吴孝良表露过关于张汉卿的态度,但今rì却从其话语中流出了惋惜与同情之感,这等胸襟他还是前所未见,当世英雄阎百川也好,冯焕章也罢,就连这南京国民zhèng fǔ的蒋委员长都算上,哪一个不是私心极重,他们一个个都将国家和民族,将革命时时刻刻挂在嘴边上,可又有谁真的将这些挂在心上了。
张汉卿失势就实际而言,对吴孝良对山东都是一个莫大的机会,rì军肯定要从华北撤走的,以rì本目前之实力能在老蒋的绥靖政策之下直抵黄河北岸已经是强弩之末,想长期占据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可东北不一样,rì本早就在东三省经营多年,想必不会轻易将到嘴的肥肉吐出來吧。
“丢掉东三省张汉卿的东北军肯定要负主要责任,毕竟他们有权选择是否抵抗,所以他必须站出來负责,躲也躲不掉,现在最大的难題是咱们如何能拿回东北,什么时候可以拿回來,如果这个事一直搁置,会不会就和台湾一样,成为rì本的殖民地。”
吴孝良点点头,此言甚是,如果rì本采取稳扎稳打步步蚕食的策略,恐怕以中国目前之实力想夺回东北也无异于痴人说梦,淞沪战役虽然目前看是占了上风,但这其中出了运气因素之外,主要还有rì本上下对中**队极端蔑视的原因,因此才吃了个大亏。
可一旦山东军的表现引起了人本人足够的重视以后,恐怕钻这种空子的可能会减到最低了吧,他曾怀疑过,淞沪和华北同时爆发大战是中rì全面开战的先兆,但事后冷静一分析,又觉得这种可能xìng其实并不高,甚至可以说很低。
第一,rì本在战争上的准备并不充分,按照田中奏折中的计划,yù征服支那,必先征服满蒙,如yù征服世界,必先征服支那,第二,rì本zhèng fǔ内部并不稳固,政变刚刚结束,趋向于军国主义的皇道派虽然已经被统制派彻底打压肃清,但极具讽刺意味的是,皇道派一直倡导的军国主义却因此而彻底抬头,军部控制一切,法西斯上台,只不过,由于法西斯上台时间尚短,对zhèng fǔ的控制还相对薄弱,发动全面战争还不是最佳时机。
rì本野心是征服世界自不必言,所以征服中国是它们绕不过去的一道坎,也是他们必须完成的一个任务,否则征服世界根本就无从谈起。
这次rì本法西斯内阁能派出外务大臣亲自处理白川义则的问題,实际上是一种变相的低头,如果吴孝良能趁此机会为中国争取最大利益,等将來rì本再度发动侵华战中的时候,就可以设置更多的障碍,但北方的问題,他很可能无力干涉。
杨效欧对张学良一直沒有好感,所以这位花名满天下的张少帅倒霉是他所乐见的,吴孝良完全不奇怪,不过北方的问題,毕竟不是山东军能力所及的,对于河北局势与他们有关的,可能也仅仅限于会牵制到接下來与rì本进行上海方面的谈判。
“rì本秘密派币原喜重郎來,绝对是超规格对待这次谈判,实际上以上海总领事重光葵的级别完全够应付了的,毅如兄不觉得这很蹊跷吗。”
听了吴孝良的质疑,杨效欧突然也觉得这种过于重视谈判的表现,会为他们自身带來麻烦,可rì本人不是傻子,能选择这么做,必然是有他们所不知道的原因吧,可这个原因是什么呢。
“钧座的意思是。”
“弄清楚他们派币原喜重郎亲自來上海的原因,会对咱们的谈判有大帮助,还有,我该起行去徐行镇了,淞沪战事就先拜托毅如兄了。”
杨效欧并不赞同吴孝良亲自前去,不管怎样,以完全能够左右战局胜负的一军之主将亲身犯险,绝对都是一件不够明智的事情。
“钧座三思……”
吴孝良摆手,倒不是他执意要去,而是别人很难领会他的意图,恐怕也沒有胆量敢和rì本人漫天要价,等着他们落地还钱吧,为了争取最大利益,他亲自出马也是身不由己。
当天下午,吴孝良登上吉普车,在几十骑骑兵的护卫下,秘密赶往事先约定好的秘密谈判地点徐行镇,一路之上,狼藉遍地,处处硝烟,原本该是一片祥和宁静的江南鱼米之乡变得满目疮痍是谁之过。
吴孝良在心底不断问着自己这个问題,如果将责任简单的推向rì本人的贪得无厌,他或许会好过些,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究根到底还是中国自身不强,国人一片散沙,他一个人到底又能翻起多大的浪來,和历史的命运对抗。
第510章 十四万人齐卸甲(三十八)
第二rì天还沒亮,数量小汽车在一片肃杀的气氛下秘密抵达徐行镇,然后在守卫士兵的导引下,车队驶进一座并不算宽敞的宅院
,当先一辆黑sè雪弗兰小轿车上下來位身穿黑sè燕尾服带高礼帽的中年男子。
很快,有几位身着军装的军官上前迎接,看起來是一番简单的寒暄礼让,那带身穿燕尾服的中年男子不时的颔首示意,表现的倒是彬彬有礼,出來迎接的年轻军官肩章上三颗将星灿然,赫然是位上将。
一切进行的简单而又仓促,吴孝良对这位rì本外务大臣币原喜重郎的第一印象,感观颇佳,如果不是身为敌国特使,此人举止言谈倒是风度翩翩让人舒服的很。
rì本人个子普遍极矮,多数在一米六零左右,而这个币原喜重郎竟罕见的超过了一米七零,吴孝良在中国人里个子也不算高,看起來大致到和他相当,再加上此人面目线条分明,虽然已过中年但仍旧能看出其年轻时的英俊倜傥,和紧跟在币原喜重郎身后,同样也是身穿黑sè燕尾服,头戴高礼帽,一脸苦瓜相的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此人圆框眼镜下yīn鸷的眼神让人很不舒服,看个头也就一米六零到头,矮小的身材配上高礼帽,走起路來姿势僵硬,显得有些滑稽。
“币原君里面请,你我时间宝贵,还是赶紧进入正題为好。”
吴孝良并沒有端架子说汉语,然后等着翻译官翻译,而是直接用一口流利的rì语与之交流起來,币原喜重郎对这位如雷贯耳的支那将军如此年轻本就已经感到惊讶了,更让他沒想到的是,此人竟能说一口流利的rì语,可沒有资料显示他曾在rì本留学过的啊,赶紧又是微微一颔首。
“将军阁下所言极是,希望咱们尽快解决当前局势,恢复两国和平。”
恢复两国和平,如果不是对rì本人亡我中华之心由來已久的认知已经深入到骨髓中,吴孝良很可能真的就被眼前这个币原喜重郎的谦谦有礼和话语所打动,但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这位极具亲和力的外交官身后站着的是大rì本帝国这个畸形而又庞大的怪兽,他的任何话语无论在怎样的包装之下,都和毒蛇吐着鲜红的信子一样,危险极了。
币原喜重郎看到吴孝良的目光撇向自己身后,这才向他介绍。
“这位是我国驻上海总领事馆总重光葵总领事。”
一脸苦瓜相的重光葵这才隐去圆框眼镜后的yīn鸷,代之以满脸的皮笑肉不笑,干笑道:“支那将军,久闻大名,沒想到如此年轻,失敬,失敬。”
币原喜重郎笑容一滞但马上又恢复如常,吴孝良也假装沒听出苦瓜脸重光葵话中的贬损之意,示意币原喜重郎与之一同进屋。
“币原君,首先我要代表中国相归国表示极大的愤怒和抗议,想必你一路之上也看到了贵国对淞沪地区的破坏。”
吴孝良说到此处特意停顿了一下,双眼紧盯着币原喜重郎的脸,等着他的反应,谁知这家伙看着方正,其实也是个老滑头,他并沒有对吴孝良的抗议做正面回应,而是带上眼镜翻着手中带來的文件,轻描淡写的回道:“将军阁下,咱们还是尽快进入正題吧。”
的确,两国谈判再提什么道义上的事情本身就是很可笑的事情,既然做到了这张谈判桌前,唯一能够左右谈判结果的就是双方手中的筹码。
币原喜重郎摘下眼镜直视着吴孝良,说道:“我代表皇国zhèng fǔ希望与阁下尽快签订停火协议,尽快恢复两国间的和平,这样一來,不论是贵国还是皇国都会减少很多不必要的损失。”
愤怒子啊吴孝良的眼中一闪而过,看着强盗一嘴的正义,这何其滑稽,但他却最终笑了出來,既然对方无耻,自己就直接掀底牌梭哈吧,看他如何应对。
“很高兴贵国赞同尽快恢复和平,这是我方草拟的一份和平协议,币原君请过目,如果沒有异议就签字吧。”
吴孝良将一份早就拟好了的一份rì文协议扔到币原喜重郎面前,这位rì本外务大臣面sè凝重一页一页仔细的泛着文件,脸sè随之越來越难看。
的确,吴孝良的这份停战协定对rì本來说,是绝对的丧权辱国,绝对的不平等条约,即便这个币原喜重郎想答应,他背后的rì本zhèng fǔ也不会答应。
第一,rì本所有驻淞沪军队无条件投降,并且rì本zhèng fǔ放弃在淞沪驻军特权。
第二,战争期间中国所遭受一切损失将在战后予以核实等级,rì本必须予以全额赔偿。
第三,rì军在沪作战期间有烧杀抢掠之情节恶劣军官士兵必须依照中华民国法律予以审判处理,并且过程当中rì方不得以任何理由进行干涉。
第四, rì本立即由东三省以及河北撤军,并与当地zhèng fǔ驻军进行交接。
接下來,附件若干条,对前述四点进行了详尽的补充,以及执行问題的各种解释。
沒等币原喜重郎发言,坐在他旁边的重光葵一阵干巴巴的冷笑。
“归国好大的口气,满洲与华北皆是皇国将是用命换來的,你想取回自当也该用命來换,至于淞沪战场,皇国可以做一些适当的让步但,绝不会向你们支那投降,高贵的皇国陆军怎么可能向一群卑贱的支那人投降,支那将军不觉得这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吗。”
币原喜重郎咳嗽一声示意重光葵可以打住,但已经晚了,吴孝良一拍桌子怒道:“來人,把这个满嘴喷粪的rì本矮子给我拉出去清醒清醒。”
门口的士兵早就看不惯这个趾高气昂的rì本矮子,上前毫不客气的扭住他的胳膊就往外拉,重光葵傻眼了,他可沒想到一贯软弱的支那人竟然说翻脸就翻脸,情急之下用结结巴巴的汉语说道:“你……你……两国交兵,不……不斩來使……”
吴孝良哈哈大笑,指着重光葵道:“总领事别害怕,吴某请阁下出去清醒清醒,省得满嘴胡话。”
随后又一指扭着重光葵胳膊的士兵,“给他浇两盆冷水,降降火气。”
第509章 十四万人齐卸甲(三十九)
“哗啦。”
两盆冷水朝着重光葵搂头浇下,高礼帽早在推搡中掉落,三寸來长的头发像倒伏的麦子粘在前额上,鬓角处还滴滴答答淌落着水珠,原本齐整的黑sè燕尾服也变得凌乱狼狈。
重光葵愤怒到了极点,举起手中文明棍作势yù打他身边的中国士兵,可那士兵哪里会眼睁睁看着棍子落在自己身上,伸手一把将重光葵手中的文明棍夺过,双手用力折为两段,扔在地上。
“小鬼子老实点,要不是俺司令交代下來别用强,有你好看的。”
重光葵气的浑身直哆嗦,他身为上海总领事连上海市长都不放在眼里,除了几个欧美领事会稍给几分薄面以外,在整个上海滩可以说是横着走的人物,却沒料到在徐行镇这个小地方被几个支那兵痞戏耍侮辱,这叫他如何能咽下这口恶气。
“你……你们等着……”
那士兵嘴上也不甘示弱,“俺们等着,你要不來找俺麻烦,你就是小娘养的……”
这等市井骂街的话,重光葵身为中国通也略有了解,可让他一个堂堂领事,身份何等尊崇高贵,与支那兵痞对骂,若是传了出去,哪里还有颜面行走与上海滩的上流社会。
所以尽管气的浑身哆嗦,重光葵也只好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水,装作听不到那中国士兵骂街的声音。
币原喜重郎情知吴孝良将举止失当的重光葵拉出去只会jǐng告奚落一下以做小小的惩戒,并不会真的危及生命,但这等不顾外交礼节直接羞辱领事的做法,他还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见到,更是第一次见到一贯懦弱卑鄙的支那人如此罕有的强硬,或许整个支那四万万人之中也只有一个支那将军敢这么做吧。
“将军阁下,贵方提出的条件请赎在下无法接受,即便在下全盘接受了,内阁和军部也不会答应的。”
吴孝良提出如此苛刻的条件原本也沒做了让rì本人一次答应的打算,自己漫天要价就容许对方落地还钱,币原喜重郎身为外交官应该也是深谙此道的,不过,他并不打算就此轻易的让步。
“币原君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吗,贵国几个师团数次被我军打败,溃退而回到上海,如今陈辞修的第十一师正在赶來上海途中,一旦与我军会使,你们想全身而退都是痴人说梦。”
吴孝良略一停顿,又冷笑道:“别忘了,你们的陆军大臣白川义则还在我手中,击败你们淞沪驻军后,再将他作为此战中国最大的战果,献俘南京城下,到时候看你们如何收场。”
字字铿锵就像重重擂鼓一样,声声震得币原喜重郎额头顿时布满了汗珠,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如果自己不满足这个支那将军的要求,他一定会将刚才的威胁付诸实践,到时候,即便皇国在事实上占领了满洲和华北,可谁又能说他们是胜利了呢,十万陆军jīng锐的折损,加上一个陆军大将,陆军大臣,更加悲催的是,他之所以如此急急赶來上海谈判,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淞沪驻军代理司令官植田谦吉被支那突击队生俘,司令官冈村宁次更是生死不知。
他此行目的就是要尽一切可能挽回皇国陆军的颜面,竭力阻止支那将军将这些战况公之于众,因为陆军根本经受不起这样的丑闻打击,皇国更经受不起这样的失败,到时候举国震动,说不定会生出怎样的乱子來,但若就此示弱,岂不是彻底将谈判的主动权让于支那将军之手。
可不想示弱,他现在还有强硬下去的资本吗,支那将军上來就直接将底牌掀翻在桌子上,他哪里还有转寰的余地,只好放软了语气,耐心的解释。
“将军阁下,币原不是请您谅解此來的目的,而是站在贵方的角度上,來商讨解决上海局势的办法,皇国内阁和军部肯定不会答应这样的要求,与其撕破脸还不如争取将贵方所能得到的利益最大化。”
吴孝良笑了,rì本人能耐着xìng子和自己解释,就足以说明这次谈判中他们手中的筹码太少,中国一定会得到满意的结果,于是也不再咄咄逼人。
“币原君这么说,吴某深以为然,您既然身为贵国的外务大臣,肯定知道哪条杠杠贵国内阁和军部能接受,哪些道道又接受不了,來來,咱们抓紧时间敲定一下,省得夜长梦多,万一白川义则被俘的消息走漏,或者贵我两军擦枪走火,导致战事一发不可收拾,那就不好了。”
这么**裸的威胁,币原喜重郎心里绝不好受,尽管他生xìng温和但依旧有着rì本人近似于偏执可笑的骄傲,如此低声下气的求和已经大大违心,吴孝良说话又夹枪带棒,已经气的双手直抖,却无可奈何,他奉命而來,必要时可以做出适当让步,以求最大可能保全陆军以及皇国之颜面。
整整一个上午,币原喜重郎面sèyīn沉的由屋中走出,在外面早已等的不耐烦的重光葵几步上前,顾不得礼节抓住他的手,使劲摇晃着问道:“可曾出了结果。
币原喜重郎沒有说话,轻轻的点了下头,叹道:“总领事阁下,你我尽速回上海,以免迟则生变。”
重光葵踉跄两步,在币原大臣脸上密布的yīn云里,他忽然意识到皇国做出了前所未有的让步,他突然厌恶的松开紧握着币原的双手,对于这个开了对支那让步先河的外务大臣,重光葵忿恨到了极点,如此屈辱的行为,他该切腹自杀以谢天皇陛下吧。
重光葵愣怔间,币原喜重郎也不理会他径自上了自己的小汽车,这位上海总领事听到小汽车引擎启动的声音才回过神來,赶紧也钻进车内。
吴孝良站在门口,看着小车队留下一地的尾气与烟尘,长长出了一口气,币原已经在密约上签字,淞沪战事即将结束,可这绝不是尾声,一段新的征程正等着他。
第510章 十四万人齐卸甲(四十)
徐州,蒋中正并沒有如他政敌所预言的那样撒丫子跑回南京,但其幕僚们并沒有闲着,一次又一次劝谏他避敌锋芒,但他最终还是顶住了压力,而且更让人庆幸的是,rì军在黄河北岸止步,看情形似乎沒有在短期内渡河南下的意思。
蒋中正得意了,他的坚持为他在国内rì渐低落的声望扳回了不少分数,不过劝他返回南京的幕僚中不包括杨永泰,这让他对这位文人不得不刮目相看,也因此对他愈发的倚重。
“畅卿啊,辞修的十一师到了哪里,吴维中不是屡次上书说五十七师独木难支嘛,这回就让辞修替下他來。”
“回委座,辞修此番由江西东进,再有几rì也该进入战区了,只是那吴维中若不肯乖乖交出指挥权……。”
蒋中正嘴角抽动出一抹冷笑,“娘希匹的,有第一军和第十一师他又能翻起几朵浪花來。”
这个吴孝良近來的表现愈发让他不满意,先是挖了zhōng yāng军的墙角,胡宗南是他的得意门生,此僚竟然趁胡身受重伤,部队溃败,建制散乱的机会,强行要走了他的部下。
表面上看这是抢胡宗南的人,实际上就是在抽他蒋中正的脸,这些毕竟是小事,倒是吴孝良在淞沪战役中表现出的惊人战斗力让他不得不分心防备这位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后起之秀。
提拔吴孝良蒋中正未必存了什么好的初衷,一年前他在淮河以北的势力几乎为零,那时候山东河南都还是冯玉祥的天下,实际控制大部分山东的韩复榘虽然已经与冯产生了嫌隙,但毕竟是西北军出身,肯定不会和他一条心的,所以,他存了插钉子的心才任命了身无一兵一卒的前北洋少将吴孝良为山东省zhèng fǔ主席。
谁知这个吴孝良竟然逆天的厉害,从沒有一兵一卒开始做起,竟在短短一年之内,先后打败并赶跑了山东境内的两股军阀势力,即胶东的张宗昌与泰安的韩复榘,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他竟然连盘踞在济南的rì本人都搂草打兔子一并给撵走了。
任哪一样在外人看來都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这个吴孝良偏偏就完成了,并且成功的夺取了整个山东的控制权,如果仅仅是这样,他也还不至于让蒋中正防备到骨子里。
真正让蒋中正起了jǐng示之心的是接下來的淞沪战役,吴孝良未经调令私自带兵南下,并成功的在京沪站稳脚跟,期间战果竟也甚为辉煌,这在北方连续大溃败的战绩面前简直就是大获全胜,更何况据最新战报,吴孝良已经发动他麾下的第二军和五十七师开始反击,似乎还取得了很大进展,将rì军师团逼退回上海。
此时,陈诚的十一师赶赴上海正当其时,一方面牵制吴孝良的所部,另一方面又可以分薄他在淞沪战役中的功劳。
不过秘书送來的一份电报打碎了蒋中正的好心情,他只看了几眼就将电报纸重重的按在桌子上,不过这一次竟然连标志xìng的娘希匹都沒骂出口,而是陷入了让杨永泰觉得遍体生寒的沉默之中。
杨永泰小心翼翼的问道:“可是上海战事又有了反复。”
能让蒋中正如此失态,莫不是rì寇打到了南京,亦或是南京已经失守,杨永泰只觉得背后嗖嗖直冒冷风,但蒋中正的话却让他如堕五里雾中。
“上海战事结束,rì军退兵了。”
“什……什么,这……这怎么可能……”
杨永泰第一反应这是误报,但随即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编下如此弥天大谎,不过,他随即就意识到了问題的关键所在,战事结束,rì军退兵,沒有说全歼rì军,或是重创rì军,偏偏是撤军,那就有很大一种可能,吴孝良与rì军达成了某种协议。
这么大的事,吴孝良竟敢背着委员长与rì军私自交涉,这问題可就严重了,淞沪战役就此结束,他吴孝良无疑将功劳都揽在了自家身上,由江西放弃剿共赶赴上海的十一师则成了抢功劳不成的笑话,也定然会被国内冯、阎、李等人耻笑。
再往深层次上探究,吴孝良背着委员长停战,就是沒把蒋中正这个领袖放在眼里,甚至可以说是居功自傲,准备自立门户的宣言,这也算是报了此前调其前往浙江,准备抢其功劳的一箭之仇吧。
杨永泰心中大喜,他绝不会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好机会。
“委座,吴维中其心可诛,此人反骨已现,还是早作筹谋为好。”
蒋中正这才坐回椅子中,沉声道:“如果在淞沪战役之前,以南京zhōng yāng的名义如何处置吴维中都不过分,也不会激起多大的风浪,但如今不同了,他吴维中在淞沪一战中起到了决定xìng的作用,此时谁打压他,谁就是站在了汹汹舆论的对立面上。”他站起身在屋子里跺了几步。
“所以,对于吴维中此人,不但不能打压,还要大封大赏,以堵悠悠众口啊。”
杨永泰摇头却笑道:“委座勿忧,吴维中既然想独揽大功便成全他就是,行政院长一职由于淞沪战事一直空悬,汪兆铭垂涎已久,不如……”
意思在明显不过,吴孝良功劳大让他做个行政院长一点都不为过,但这行政院长却是烫手的山芋,一旦他吴孝良接受了任命,必然会得罪了汪兆铭,到时候平白多了一个劲敌。
“仅仅如此还不够,再许其一个师的番号,但国家正值多事之秋,须容不得马放南山,所以,他有两个选择,一是北上对付华北rì军,二是进入江西剿匪。”
……
上海光复,在外人看來,rì军是灰溜溜的神秘撤走,实际上,吴孝良提出的条件仍旧十分苛刻,在沪rì军撤离上海之前,必须先弃械,再登船。
白川义则走了,植田谦吉走了,冈村宁次也走了,他看似胜利,却似乎又回到了起点,深秋的风带起阵阵寒意,吴孝良迟迟沒有进入上海,最终,他将这份荣耀让给了张治中的第五军,因为他已经预感到国内翻滚的黑云正向他袭來,大有压城yù摧之势。
第511章 再见(一)
张治中的第五军进入上海后的第三天,吴孝良带着jǐng备司令部也极为低调的进了城,经过数月大战上海市区内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坍塌焦黑的楼房,以及散落在街上无人收拾的尸体。
吴孝良禁不住皱起眉头,大战之后首要处理的就应该是市区内的尸体,虽然时值深秋气温下降,已经沒有八.九月份那么炎热,可时间长了这些尸体一样要**溃烂,防疫就要成了目前的重中之重。
杨效欧仍旧与吴孝良不离左右,大战结束他的第二军损失也颇重,不过还沒到伤筋动骨的程度,所以心情很是舒畅,看到一路破败惨况纵是他经过连年的混战也不禁为之动容,经此一战之后,上海又不知道要多少时间才能恢复旧rì的繁华,身边少了那个总拉着他探讨时局的宋希廉,他觉得耳边清净了不少,由于,上海战事的结束,宋希廉带着本部人马返回南京归建。
想起宋希廉,一向对zhōng yāng军沒有好感的杨效欧不禁摇头一笑,这家伙到还真沒老蒋嫡系那一套,眼比天高,桀骜不驯的那些臭脾气,相反还很随和,好相处的紧,否则也不能和自己走的这么近了。
不过,不是所有的zhōng yāng军的军事主官们都有这样一副好脾气,这不,张治中的第五军身为战败之军,钧座出于大局考虑才将这入城的首功让于他们,岂知这些兔崽子不但不领情,反而蹬鼻子上脸,真拿自己当夺回上海的主力了,尤其是那个俞济时,闸北血战的时候瞅着到是条汉子,五十七师在他败退时曾帮他一把,这翻回头來就六亲不认了。
听说,昨儿硬是将设在四川北路的五十七师师部给从他的防区内请了出去,真真是可忍孰不可忍,这回又看到街上的尸体他顿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少有的冷笑一声。
“他张文白是等着咱们山东军进城來干这些杂货呢。”
吴孝良对第五军和山东军之间发生的那点冲突也稍有耳闻,只是沒想到以张治中的声名居然就对手下做这等糊涂事不闻不问。
“这等事都是细枝末节,传令下去,先行进城的五十七师立即打扫战场。”说到此处,吴孝良转脸看向杨效欧,又道:“毅如兄,第五军我看还是暂停进城,不欢迎山东军进城的到未必是他张文白,咱们也别再加剧矛盾的对立了。”
杨效欧明白吴孝良心中所想,苦笑摇头。
“天底下哪有这般凯旋而不让入城的军队,维中咱们这算不算是开了先河呢。”
愈往市中心去街上的杂物以及尸体就越多,吴孝良一行人走走停停,半个小时过去了,整个车队才走了三华里不到,杨效欧忍不住催促前面清理道路的士兵加快速度,一遍抱怨道:“张文白这么做可真有点过分了,但吴市长身为本地父母,总也要拿出效率來,准备整理重建吧,可为何又连半个影子也沒见到。”
其实他对这些情况背后的较量心知肚明,说出來也不过是发泄发泄这满肚子的怨气,前方突然响起了阵阵吉普车的鸣笛之声,抬头看去是另一队车队与他们迎面而來,竟碰了个正着。
正疑惑间,只听一声爽朗的大笑。
“司令,毅如兄你们怎么才到这里。”
來人正是五十七师师长李泽军,这让杨效欧大感奇怪,之前他不是给司令部打电报说要亲自去吴淞口要塞视察的吗,怎么又往闸北区來了。
李泽军沒等吴孝良发文,便主动说明了來意。
“卑职今天本來打算去吴淞要塞,但张文白以第五军的名义张布了城中军管条例,必须先向他们进行报备才会被放行,那吴淞要塞原本也就剩下一片废墟,要塞守军又已经奉令归建,所以既然人家不希望咱们在城中乱走动,索xìng就不走动了。”
虽然,李泽军说的轻巧,但实际上已经蕴含了极大的不满。
吴孝良已经不打算和张治中关于城中驻军的问題较真,抱着那些人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的态度,反正他也不打算在京沪久留,就算他想久留老蒋也不会答应,所以只等局势一稳定就卷铺盖卷回山东去,看到李泽军,他便想起了这次在淞沪战役中出了大彩的于三和与张钟麟。
“谦亭不必动怒,反正咱们就要返回山东去,上海也好南京也罢,都不是咱们山东军的久留之地,倒是于、张二人,目下在何处,南京想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咱们可不能这么做,寒了这些爱过将士们的心。”
“这两人张钟麟还好,只是受了点轻伤,暂时住院观察,于三和的情况要复杂一点,坚守吴淞要塞的时间里,由于长期缺乏营养,再加上在城中巷战中弹大出血,现在还沒有脱离生命危险,能否挺过这一关就全看他的造化了。”
当晚,吴孝良把jǐng备司令部和五十七师师部合在一起,他既沒有去见张治中,张治中也沒來拜会他这个jǐng备司令兼救他于危难间的陆军上将。
看來老蒋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将他赶出上海了,只是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走了,还真有点不甘心呢。
突然,副官送來一封封口的信笺。
“司令,一个陌生人让卫兵送來的,说是必须交给您本人。”
“哦。”
吴孝良有点惊讶的接过信件,一边拆开封口,一边问道:“可曾看清送信之人的样貌。”
“卫兵只说那人遮挡的掩饰,看不清任何显著特征。”
信纸摊开,只见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几行汉字,可这些字却毫无意义,前后沒有任何关联的组合在一起,吴孝良挥退了副官,來到他随时随地都携带的保险柜前,将柜门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本子。
拿起铅笔,一边比对着小本子,一边在那信纸上写写画画,几分钟后,吴孝良长出一口气,放下铅笔,表情复杂。
“十二年了,却不知那丫头怎样了。”
第512章 再见(二)
吴孝良最后得出的地点在法租界,原本以他这种身份敏感之人,是不宜私下里进入租界的,并且rì本人刚刚撤退,必然在上海留下了大量的密探情报人员,如果他贸然现身在法租界会不会引起一番sāo乱呢,但最终吴孝良还是决定亲自走一趟,即便他身居军事委员会执行委员,堂堂陆军上将也还有着心存侥幸的一面。
第二天一早,他换上西装戴好礼帽,便听有人敲门。
“进來。”
李泽军推门而入,吴孝良一看是他,笑道:
“谦亭你來的正好,你赶紧换上便装,随我出去一趟。”说着吴孝良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又说道:“争取在中午十二点之前回來。”
“司令这是。”
李泽军有点疑惑,他们在上海绝对是初來乍到,吴孝良这副打扮看样子是要去会什么人,不过他却隐隐有点不安。
“如今上海刚刚光复,rì本人虽然撤走了,可背地里不知道留下了多少密探,咱们前脚出门后脚就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刺杀暗算咱们呢。”
李泽军的担忧不是多余的,吴孝良经过淞沪一战之后,肯定已经上了rì本各类组织的头号黑名单,但凡有机会干掉这个名噪中国的吴上将,是绝对不会有人甘心放弃的。
吴孝良固执道:“谦亭的用心,我怎么能不知道,只是这个人我亏欠她太多,今天有此一要求,实在不忍拒绝。”一把手制止了想继续劝说他的李泽军道:“别说了,换衣服吧,不放心的话就多带几个绥东老人。”
李泽军情知在劝说下去也是徒劳,只好出去秘密安排人手,效率倒也真快,片刻功夫,便匆匆返回,一身褐sè西装,礼帽一样都不缺,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请把,吴兄。”
吴孝良哈哈大笑,挥手道:“李兄先请,李兄先请。”
两个人先后上了院中早就准备好的黑sè小轿车,缓缓驶出了院子,谁也沒注意,一名少校军官自东厢屋中闪出身來,探头远远的向大门外看了一眼,随即整整衣装,掏出香烟点燃,然后装作路过的样子,來到门口,冲士兵一笑,递了只烟过去。
“兄弟辛苦,抽着,咱司令还兴微服私访呢。”
站岗的士兵,将手一推拒绝了那少校的香烟,五十七师军纪严明,士兵站岗吸烟是会受到严厉惩处的。
“报告长官,军规第十三条,不得私下打探长官行踪。”
那少校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讪讪的收回了香烟……
大战刚刚结束,几乎成为一片废墟的华界逐渐也有了人气,很多在战争时,躲进租界的居民们都纷纷返回了已经成为断壁残垣的家,准备重建家园,但也不时的迸发出一丝丝欣欣生机。
小汽车七拐八拐终于來到法租界封锁线边缘,由于之前大战,各个租界都如临大敌,即便如此仍旧有大量的难民涌了进來,给各个租界治安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
工部局不得临时不封锁了租界,同时只准出不准进,直到战争结束,这个临时规则仍在生效,因为尽管两国罢兵,但市面上并不平静,抢劫,杀人越货,黑帮火并等恶xìng案件仍旧层出不穷,因此,工部局不得不延长了只准出不准进这一规则执行的时间。
但这个规则也只是针对底层老百姓的,特权阶层自然不在此列,李泽军一向心细如发,既然安排好了小汽车,当然也不会忘记进入法租界所需要的通行证,说起來,为他提供通行证的人还在淞沪战役中出了不小的力,正因为此前的秘密接触,他这回找到此人要了两张通行证也就顺理成章,那人也欣然帮忙。
如果吴孝良得知此人姓名定然会大吃一惊,但这等小事,他自然也沒有事事询问的道理。
把守出入口的jǐng察在仔细查看了一番小汽车递出來的通行证之后,立即示意同伴可以放行,jǐng察们随即搬开路障,放吴孝良的小汽车通过。
进入法租界后环境陡然一变,虽然界面上仍旧盘桓着一股股的不安,但少了焦黑的断壁残垣,和淡淡的尸臭,这里才是上海最繁华的所在。
吴孝良暗叹一声,中国的土地上的城市,竟然要靠欧美才能得以保全,何时中国人才能独自撑起这东亚的一片蓝天呢,放眼车外,到处都拥挤着惶惶不安的人群,这其中有中国人,有法国人,有俄国人,甚至还有rì本人……
“啪,。”
一阵清脆的响声自街上传进车中,李泽军骤然紧张起來,勃朗宁手枪已经抄在手中,jǐng惕的望着车窗外,他这才发现,枪声并不时冲他们來的,sāo乱在马路对面街角处发生,紧紧片刻功夫,喜好看热闹的市民们就已经将事发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人影晃动,吴孝良透过车窗仅仅一撇,依稀看到几名大汉似乎正扭着一名女子,而那女子手中竟赫然闪闪发亮,想必那子弹定然是在她手中的枪疾shè而出。
吴孝良只觉得心底某处突然动了一下,理xìng告诉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原本进入法租界去见她就冒了极大的风险,如果在搅合进当地的纠纷离去,不知道还要惹出什么麻烦來。
可另一个声音却在冷笑,亏你还自诩为了国家民族之崛起而战斗,连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勇气都失去了,还谈什么国家大义。
“停车。”
嗤的一声,小汽车随着吴孝良的话急急刹住。
李泽军一把拦住吴孝良,“请司令端坐车里,外面的问題我去解决。”
李泽军自然知道吴孝良的脾气,一旦决定了就是火车头都拉不会來,既然这个闲事管定了,为避免节外生枝,只好他亲自出马了,他下了车分开人群,全然沒注意到距离小汽车不远处,有几双眼睛在死死的盯着他们。
“干什么的,都住手。”
看到眼前一幕,李泽军只觉得气往上涌,虽然当事人都是金发碧眼的洋人,但四条邪恶的壮汉抓着一个柔弱的姑娘不放手,就太过分了。
第513章 再见(三)
周围看热闹的市民们不断的指指点点,用似乎是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这个突然冒出來多管闲事的外乡人,别看他穿的人五人六,又是坐着小汽车,但瞧着这副老爷做派,说着外乡话,沒准又是一位北边來的丢光了部下的光杆司令,这些光杆司令市民们已经见怪不怪了,老老实实当寓公的租界当局还能给他们留点颜面,可如果还当自己能作威作福那会死的很难看的,都说自作孽不可活,喜欢看热闹的市民似乎已经能预见到这外乡人的下场了。
到了上海滩法租界,甭管你在外边曾经多风光,带过多少兵,管过多少个省市,都得老老实实的,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像这位初來乍到的爷很快就会尝到工部局巡捕房的厉害了吧。
再者说,即便惹麻烦也不看看惹的是谁,虽然是俄罗斯老毛子,但那好歹也是黄头发绿眼睛的洋人,巡捕房是不会因为了中国人而拘捕洋人的,更何况这些白俄黑帮的打手们抓的不过是一个在法租界随处可见的jì女。
说起这白俄jì女多少市民的眼珠子都能蒙上一层油腻腻的贼光,据说这些身材丰满经常露着白花花胸脯的白俄女人们很多都是沙俄的贵族小姐,沒准还有亲王家的郡主或者干脆是王室的公主呢。
“啧啧,瞅这腰条身段,是匹好马啊……”
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猥琐的品评着那垂死挣扎的女人,有人则揶揄道:“得了吧,就你这身段,别让烈马闪了腰……”
李泽军暗暗心寒,这就是他们拼死拼活数月在保护的国民们,这冷漠和无耻让他更加抑制不住胸口的愤怒,跟随吴孝良所來的并不仅仅一辆小汽车,在他的安排下至少一个排的老jǐng卫都暗中跟随进了法租界,这些人都是李泽军的老部下,如今眼见老长官脸上黑的都能滴出水來,哪里还能假装看不见等下去。
刚要发动,李泽军却先出手了,都已经是堂堂中将师长了脾气却是越來越火爆,那几个身材魁梧一米九往上的洋人大汉嘴里叽里呱啦说着洋话,不理会那中国人的叫嚷,扭着那女子便要走,丝毫沒预感到危险正一点一点的靠近。
“啪,,啪,。”两声清脆的耳光,将所有看热闹的人都惊了个目瞪口呆,谁都沒想到这个派头实足的外乡人竟然一言不和就动起手來。
只见那外乡人两耳光之后,又抬腿踢向距离他最近的洋人,咚的一声正中胸口,那洋人大汉猝不及防被踢了个正着,顿觉呼吸困难痛苦的蜷缩在地上,电光石火间右手又朝另一个洋人后颈处劈砍过去,那洋人身形虽雄壮但灵活xìng就差了许多,眼睁睁看着一掌劈在自己后颈之上,全身一软随即萎顿倒地。
最后一人似乎是被眼前骤然间的变化形势惊呆了,忙举起双手比划了个自己毫无敌意的动作,李泽军不理会伸手便要去抓那愣在当场的洋人女子,眼角余光却发现被自己扇了两耳光的洋人由侧面一拳砸了过來,无奈之下只好闪身一旁。
那个刚刚还举手投降的敌人如何能放过这机会,不过他沒有去夹击李泽军,而是一双大手又直奔那洋人女子身上而去,突然,他觉得脑门上一凉,似乎被什么东西顶住了,仔细一看差点当场吓尿了,一柄手枪正抵在脑门之上,也是他反应快立刻满脸堆笑举起双手……
市民们嘘声一片,当街动手打架他们见的多了,就是中国人和洋人的冲突也不罕见,可中国人当街拿枪指着洋人脑袋那可就是稀罕景了。
只见持枪之人身着黑sè细尼风衣头戴黑sè帽子,帽檐压的低面容瞧不真切,却也足以让人认出他是一个中国人了,吴孝良用俄语说了句“滚。”
与此同时倒地的两个老毛子也挣扎着起來,互相扶持着一脸不甘的用俄语威胁着吴孝良。
“中国.猪,乖乖放下枪,你知道我们是谁的人吗。”
几个老毛子虽然嘴上说的狠,但并不敢轻易上前,看着中国男人持枪手稳得连丝晃动都沒有,就知道此人必然是用枪的老手,说不定身上还背着人命也说不定。
吴孝良明白这几个老毛子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虚张声势,亦或是等待援兵,转脸伸手去扶那洋人女子,刚拖住她温软的手臂,目光正迎上抬起的俏脸,顿时惊呆了。
“安……安娜。”
十年未见,当年的红发少女今rì却突然出现在吴孝良面前,他觉得胸腔内某个地方狠狠的抽动了两下,一时间竟呆住了,手兀自拖着温软的手臂,忘记将她托了起來。
这洋人女子显然也吃了一惊,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用俄语说道:“对不起,你认错人了。”
吴孝良这才醒了过來,一把将洋人女子托起,但他怎么会认错人。
“安娜,这些年,你还好吗,怎么到了上海。”
洋人女子面无表情的继续否认,“对不起先生,你认错人了,我不叫安娜,我叫塔西娅,谢谢你的帮忙……”
说着转身要走,吴孝良哪里能放她走,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说道:“你还能去哪,你看那四个恶汉还在旁边虎视眈眈,只要你一离开我的视线,他们肯定会一拥而上……”
这句话却是用中国话说的,洋人女子回道:“我自有办法脱身,请先生放手。”
看热闹的市民们也都傻了眼,怎么这还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那黑风衣的男子和那洋女人好像还认识呢,都抻长了脖子,侧着耳朵想听听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李泽军在一旁急促的低声催着,“司令,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先上车走吧。”
看着越聚越多的看热闹市民,吴孝良也觉得今天这事闹大了,本來是去见那丫头,谁知却yīn差阳错的遇见了安娜,想到这里,他不由分说拉着洋人女子就往车上走,看热闹的市民自觉地闪开一条通路让三个人离开。
四个老毛子急了,却又不敢去追,一阵嘀咕之后,其中一人消失在巷子深处。
第514章 再见(四)
小汽车启动疾速离开,只留给看热闹的市民们一阵青蓝sè尾气,吴孝良当然确定眼前的红发女子就是十年前不辞而别的安娜,可他为什么不与自己相见呢,又是如何流落到上海法租界的,这些年來她又是如何过活的。
她不说自己就不能强问,只好先安抚道:“我知道你就是安娜,这些年也一直都在派人找你……”说到这里,他看红发女子沒有回应,只好换了个话題。
“好吧,不管你叫安娜还是塔西娅,法租界暂时就别回去了,那些人肯定还会找你麻烦的。”
红发女子轻轻的唔了一声,沒有说话,其实就等于默许了吴孝良的建议,副驾驶座位上的李泽军则看的一阵唏嘘,真沒想到,出來一趟管管闲事,还救了个司令的老相好,看來这回还真不算白出來。
车上的人都各怀心事,却听嗤的一声,所有人都被惯xìng向前甩去。
刹车这么急,一定是遇到紧急情况,吴孝良抬头向车窗外望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乖乖的,前边竟黑压压涌來了上百号人,这是要当街打劫吗。
李泽军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转头询问吴孝良。
“司令咱们咋办。”
此时,他已经后悔跟着吴孝良出來胡闹了,万一有个好歹,他李泽军就是山东军的罪人,但此时也顾不得许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要紧,也不等吴孝良回答,就命令司机,“转向,快转向,立即离开法租界。”
却听吴孝良一阵冷笑:“谦亭,可曾听过堂堂陆军上将和一个陆军中将让百十个混混打手追的满街跑。”
李泽军一阵语塞,形势比人强,现在是治气的时候吗,下意识道:“不跑还要在这跟他们干一场。”
“年纪大了怎么这胆子还变小了,你不是布置了一个排的jǐng卫么,也别掖着藏着了,都拉出來,前边地痞无赖敢当着路的不用留情。”
吴孝良动了真怒,他此时的心境与李泽军看到躲在法租界里市民的冷漠时一样,他们成千上万的大好男儿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抛头颅洒热血,救得就是些只知道欺男霸女的混账王八蛋吗,还有前边那些堵路的黑帮打手,身为中国人做了洋人的鹰犬走狗,反过來还要欺压中国人。
今天既然撞到他吴孝良的枪口上就算他们倒霉。
小汽车车窗摇下,副驾驶内伸出一只胳膊,竖起拇指倒指地面,那些迎面而來人手一把斧子的黑帮打手们还沒明白过來怎么回事,就见到两边巷子里突然冲出來好几十人,排成一溜,手中都端着寒光逼人的镜面盒子炮,直指他们。
打手们开始都是一惊,但毕竟有胆大的,带头嚷嚷道:“兄弟们,这是法租界,洋人的地盘,借给这些外乡人十个胆子也不敢开枪,都给我冲,上头交代了,抓到人重重有赏。”
一众打手觉得有理,立时便如吃了定心丸,挥着手中的斧子便朝小汽车冲去,至于那几十人和那几十把盒子炮就是个笑话,这是法租界,拿來吓唬吓唬华界的小瘪三还行,他们是谁,岂能被几把破枪就吓唬住了。
霎时间喊杀声一片,原本路边的行人见了这个架势都远远的躲到了两边的巷子里,抻着头准备看热闹,虽然法租界自打进來了不少难民之后就乱的很,可像这种数百人大规模的械斗还是头一遭见到,这稀罕景怎么能错过呢,所以尽管都远远躲到巷子里可这脖子抻的直把那心都扔到大街上去了。
不过接下來的进展可就沒有他们预料般的那么好玩了,一阵爆豆般的声音急促炸响,好半天才有人反应过來。
“开……开枪了……竟……竟敢开枪?”
看热闹的人顿时鸡飞狗跳,一哄而散,开枪可就不得了啊,子弹不长眼睛谁知道那颗子弹万一不长眼睛,一不小心打到自己身上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这热闹可看不起了。
挥着斧头气势汹汹的打手们咋听到枪响,先是一愣,随即有胆大的嚷道:“他们只敢朝天上开枪,看看兄弟们毛都沒少一根,杀啊。”
原本有些阻滞的士气再度高涨,如果说法租界沒有枪击事件,那是瞎扯,可那都是黑夜里背人的地方,就算巡捕房的人來了也抓不到现行,可现在是法租界的大街啊,巡捕房就子啊附近,他们是真不相信这些人敢在光天化rì之下开枪。
可他们想错了,当第一遍枪响,jǐng告无效之后,挥舞斧子的打手们再度向前冲时,jǐng卫排长不再留情,挥手示意开枪,骤然间,冲在最前边的人便如被无形的一股力道狠狠的撞击了一般,身子猛地向后一滞,纷纷摔倒在地,飞溅的鲜血洒落了侥幸沒有中弹的打手们满身满脸。
气势如虹的喊杀声立时变成了尖厉的惨叫,原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在久经战火锤炼的老兵面前简直就是土鸡瓦狗一般的存在,只片刻功夫,打手们丢了满地斧子与时机具尸体之后就跑的干干净净。
李泽军面无表情的看了眼界面挥手示意jǐng卫们,马上清理街面,片刻功夫,尸体和斧头都被扔到路边整齐的摆好,小汽车缓缓驶过,车内的红发女子则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不远处jǐng笛凄厉的响起,越來越近……
法租界一幢小洋楼内,一位面目清瘦招风大耳的中年人放下手中茶碗,刚才隐隐传來的密集枪声,让他悚然一惊,这可不是什么老洋炮汉阳造的声音,听声音至少得有几十条以上的驳壳枪齐shè,他突然想到上午那位李师长曾急拖人來找他要了几十人的法租界通行证,心里咯噔一下子,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突然有手下慌慌张张进了屋,对着他咬了一阵耳朵,清瘦中年人眉头逐渐拧成了一个川字,并有越來越紧的趋势,猛地豁然起身,将桌上茶碗带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胡闹,你们这帮蠢货,闯了大祸还不知道。”
第515章 再见(五)
清瘦中年人此前在与那索要通行证军官的只言片语中隐约意识到,将有大人物潜行进入法租界,但是却沒料到仅仅半天功夫手下人就给他捅了这等篓子,他到不是担心自己与那位大人物闹僵,大不了负荆请罪,只要沒伤了重要人物一切都好说,而且从回报中也是己方受伤者颇多,棘手的还是法租界公董局,这些洋人老爷们眼高于顶,平rì里连上海市的市长吴铁城都不放在眼里,万一咬住那大人物,双方闹僵起來,可就是一场横祸啊。
在隐约中,清瘦中年人已经猜出了此番进入法租界的大人物十有**就是这次在淞沪战役中击败rì本人的吴上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吴上将身份何等显赫重要为何只身潜入法租界,他虽然对这等行为大惑不解,但也只能私下揣度此中必有不可为外人道的原由。
想到这里他大踏步出了屋子,身后的门人紧随其后,他见了又是一阵怒骂:“早就jǐng告过你们,离那些老毛子远点,如今惹下大祸,都准备哪人头抵罪吧。”
那门人到现在也沒认为出了多大的事,见到师父大发雷霆,还单纯的认为不过是引发枪战,惊动了法租界巡捕房,处理起來难免请托人情,增加了麻烦而已。
但这个面子法租界是应当给的,且不说师父在法租界乃至整个上海滩中的地位,就是淞沪和rì本人大战他老人家也是出了大力的,这一点连国民zhèng fǔ都得给三分薄面呢,谁还敢找他自家的麻烦。
也正是因为多数人都持了这个念头,才在上海滩行事越发的肆无忌惮,原本以为就是教训一下外乡人,充其量也就是个做了寓公的北方将军,谁知道竟还带着手枪队,将他们的人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眼看事情闹大了,尽管师父一直叮嘱要低调行事,而今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请他老人家來解围了。
门人挨了骂但心情还算轻松,跟着清瘦中年人上了小汽车,直奔出事地点,法租界本來也不大,拐了几道街就见到前后都封了路,法租界竟然出动了大量的军jǐng将整整一条大街围了个水泄不通,清瘦中年人心陡然又是一沉,都对峙上了,还能有善了吗。
他刚想下车,手拉住了门把手却又犹豫了,事情都到了撕破脸的份子上,自己在出面是站在谁的立场上呢,看來明着出头已经是不行了,看來只能另想办法才是。
“调头,调头……”
清瘦中年人一阵郁闷,今儿这巡捕房怎的动作这般快,如果是自己先到想必此时早就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位大人物也早就已经安然出了法租界,想到此处他认不出长叹一声,默念着,这可如何收场。
只是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他又能有什么办法,现在已经成了法国与国民zhèng fǔ之间的较量,以那位吴上将在对rì战争中的表现,是绝不对不会对洋人低头的,如果双方都不松口,到时候肯定免不了一场血战。
他这位青帮大佬虽然在上海滩呼风唤雨,此时也只有干瞪眼的份了。
……
吴孝良也沒料到,來一趟法租界竟然捅了这么大的一个篓子,不过法租界巡捕房的出jǐng效率倒是让他刮目相看,可既然事已至此,绝沒有临阵退缩的道理,他虽然在法租界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还不是因为租界内治安混乱不堪,被逼到这个份上的。
但无论如何毕竟是他们开枪在先,先和对方交涉一下再说吧,他制止了准备命令全体jǐng卫人员集体冲关的李泽军。
“谦亭,还是先礼后兵吧,引起国际争端不好。”
李泽军歪着头略一思索,表示赞同,可还是面带忧虑的说道:“只怕是咱们想低调解决,洋人不肯那。”
“哼。”
吴孝良一阵冷笑,“谦亭以为洋人如果用强,能把咱们留在法租界吗。”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如果洋人识相,自然是协商解决此问題,该赔偿赔偿,该道歉道歉,如果这些洋人不识相,蹬鼻子上脸,就别怪咱们不客气了。
李泽军跟随吴孝良多年,太了解他的脾气了,早在绥东的时候,他就表现出了对洋人不管是老毛子还是东洋人超乎常人的反感,今rì对法国人能先礼后兵已经是保持了相当大的克制。
于是打开车门,一招手唤过了身着便装的jǐng卫排长,尽管一身便装,仍旧掩饰不住军人的肃杀之气,一阵交代之后,jǐng卫排长前去与包围了他们的巡捕房军jǐng交涉。
远远的只见jǐng卫排长逐渐激动,面sè激动,肢体动作也变的夸张起來,吴孝良有种预感,看來今rì想安安静静的撤出法租界是不可能了。
吴孝良转头看了眼身边的红发女子,都说西方女人老的快,但十年岁月却似乎沒在她的脸上留下半点痕迹,白皙的脸蛋一如既往的美丽,只是眉宇间却似多了些淡淡的忧愁,他伸手捉住了她的小手,入手处一片冰凉,红发女子身子一震,却沒有挣脱,看着车窗外却任由他捉着自己的手。
这样一个不经意间的动作等于已经默认了自己就是十年前的那个红发少女,四方顶上与之相处的那几个rì夜仿佛又回到了眼前,十多年來对于男女之事一贯看的很淡,直到今rì再见到她似乎触动了心底的某个地方。
不过现在可不是卿卿我我的时候,上百的法租界军jǐng将整条街围了个水泄不通,jǐng卫排长与他们的交涉看起來也失了。
“啪。”
“啪啪。”
枪声骤然响起,所有人都沒回过神來,车周围已经有jǐng卫中弹倒地,李泽军当即不再犹豫,果断命令开火,吴孝良的jǐng卫排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兵,所以法**jǐng虽多,却手忙脚乱,开枪毫无章法各自为战。
倒是那带着铁帽子的巡捕房上尉,挥着手叽里呱啦在喊着什么。
是法语,吴孝良一个字都听不懂,但红发少女侧头倾听,却疑惑道:“他在阻止开枪?”
第516章 再见(六)
不管那巡捕上尉喊的是啥现在都不重要了,既然已经开枪便如开弓沒有回头箭,只有打到底分出个胜负,不过就目前局势來看还是法租界巡捕房占了上风,几十个jǐng卫扑通扑通接连倒地。
红发女子不时发出惊呼,纵然她冷静远超常人,却也不能对眼前接连倒下的血肉之躯无动于衷,相比之下李泽军一脸的平静,战阵十余年他早就对生死漠然,更让他如此镇定的是,就在法租界外围,整整一个团的jīng兵原地待命,此刻想必已经准备进入法租界接应他们了吧。
对于洋人的态度,李泽军受吴孝良影响很深,无论是在中国人自己的地盘上还是在国外的土地上,只要稍有不和,他就毫不留情,这次虽然是在列强租界中有吴孝良这个堂堂党国陆军上将撑腰,他一样是底气十足毫不畏惧。
法租界的军jǐng在慌乱之下竟然进行了无差别shè击,很多看热闹的市民因此遭到了池鱼之殃,來不及跑掉的市民身中数弹,倒在大街上痛苦的**,吴孝良瞳孔突然缩紧,只见一个十几岁的大男孩在惊乱的人群冲击之下,竟被挤到了街上,看着前后左右虎视眈眈的枪口,好似吓傻了一般,茫然的愣在街上不知所措。
破空之声呼啸而过,吴孝良不忍继续再看,别过头去,等他在看向街心时那男孩已经倒毙于地,再无声息,如果两军之间对战,再怎么杀戮再怎么血腥吴孝良都不会带着私人感情进去,可这些军jǐng竟然连半大的孩子都不放过,这又与禽兽何异,和那些禽兽不如的rì军何异。
“谦亭都别畏首畏尾了,给我往死里打,什么都不必顾忌,租界外接应的人该动手了吧。”
李泽军嘿嘿笑了,“什么都瞒不过司令法眼,说到就到。”
果真,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响起步兵炮爆炸的声音,李泽军一副你看我沒说错吧的表情。
“这帮兔崽子还算准时,司令你就稳坐小汽车里,外面这些杂兵完全不够看的。”
红发女人暗暗吃惊,十年不见他们竟彪悍到这种程度,在法国人的地盘上,被数百法**jǐng围捕,团团围住,居然还能谈笑风生,这是何等的自信。
但等步兵炮声响起,她便恍然大悟,原來外面早就埋伏好了接应部队,但又一个疑问涌了上來,他们是怎么知道自己在法租界遇到麻烦的,但随即她就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吴他们來法租界应该是有其他的事,只是正好凑巧遇到了自己,所以外面预备的这些接应军队才派上了用场,只是因为自己到让他耽误了正事。
红发女人不禁满是歉意的望向吴孝良,只见他虽然谈笑风生,眉头却紧锁着,似乎是在想着其他事情。
的确,吴孝良并不为眼前的战斗担忧,法国人的军jǐng在他久经战火考验的军队面前就是土鸡瓦狗,西瓜白菜,收拾他们也不会费什么力气。
红发女人心想,他在为和法国人交火之后如何收拾残局而担忧吧,无论如何他这么做很大原因是因为自己,所以她才不再装作不认识他,而实际上她此前装作不认识吴孝良,甚至在十年前不辞而别,都是不想把麻烦带给他,她或许不想让自己这份埋在内心最深处的感情夹杂上了其他的颜sè与味道。
不过,她如果知道了吴孝良此刻内心所想,定然会大吃一惊,因为吴孝良根本就沒有为这次冲突之后,如何与法国人交涉而犯愁,国际上的争端自有蒋中正去替他背这个黑锅,他完全不必担心,大不了卷铺盖回山东,谁又能耐他何,洋人在中国人的土地上嚣张了近百年也该给他们点教训尝尝了。
他所忧虑的,是这些遍布中国各大城市的租界何时才能自列强手中收回,所有租界中,相比之下法国人还算厚道,倒是那些时时刻刻自诩绅士的英国人才是最无耻最自私的,如果有机会教训教训那些既虚伪又自私的英国人他将十分乐意。
还有一点,吴孝良之所以不畏惧和西方列强闹翻,是他笃定西方列强正陷于严重的世界xìng经济危机之中,根本无力出兵中国,更何况西方列强自欧战之后实力大损,东方各国也相继开化,现在这个时代早已经不是十九世纪随便在东方海岸上摆几尊大炮就可以征服一个国家的时代。
现在的国人包括那些zhèng fǔ的高层们,之所以畏惧洋人如虎,都是百年來积累下來的惯xìng,实际上现在的西方列强就是sè厉内荏的纸老虎,看着吓人,如果真有人敢于去捅他一个窟窿,这些纸老虎说不定就会原形毕露,所以,既然事已至此,他吴孝良就下定决心去做这第一个捅窟窿的人吧。
车外一片sāo乱,法租界的军jǐng们似是受到了极大的压力,开始节节败退,紧接着是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吴孝良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法国人的脸打也就打了,就怕蒋中正先打了怵,顶不住压力抽自己的脸,那他吴孝良这个纸老虎可就白捅了,不过,这刚刚撵走rì本人,又惹上法国人,想必他吴某人在国际上的声望快和dú cái军阀划等号了吧。
想到这里,嘴角边缘那抹冷笑又成了苦笑,现在的中国想痛痛快快做一件事竟然是各种掣肘,车身一阵晃动,司机已经发动了引擎,小汽车开始缓缓前进,车身两侧跟随着全副武装的士兵,整只队伍缓缓向法租界外开去,至于那些法租界的军jǐng,在枪林弹雨的打击之下早就跑的沒有了踪影。
公董局办公大楼内,总董梅纳气急败坏,“那些中国人疯了吗,居然敢派军队进入法租界,我们的舰队在哪里,一定要给他们足够的教训。”
一名公董局jǐng务处督办就在梅纳身旁,他对这位总董的火气很不以为然,如今法兰西在东方的水面舰艇很有限,而且国内经济危机正在加剧,zhèng fǔ也不可能批准对中国动武,但威逼那个蒋严惩首恶他倒有的是办法,但有一件蹊跷事,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总董阁下息怒,有一件怪事,今rì的冲突似乎有人想把水搅浑……”
第517章 再见(七)
梅纳一阵皱眉,厌恶的道:“來中国时间久了,怎么连说话都学上中国人了,有问題请直说。”这位法租界总董在中国也有十几年了,也算是个中国通,但法国人的骄傲一点不比英国人差,所以这jǐng务处督办这吞吞吐吐,讲一半留一半,典型的中国人说话方式,让他极为不满。
那jǐng务处督办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结结巴巴的道:“像这种案件,jǐng务处历來都是谨慎对待,更何况巡捕房一向纪律严明,绝对不会出现沒有命令而私自开枪shè击的情况。”
“巡捕房纪律严明,难道中国人就不会率先挑衅开枪吗。”
“这……”
梅纳的话让jǐng务处督办一阵语塞,是啊,尽管他沒有下令开枪,可谁有能保证首先开枪的不是中国人。
可就在这档口外面突然传來一阵sāo乱,隐隐的似乎还有中国人大声呵斥喧哗的声音,这让本就烦躁不安的梅纳更加愤怒,冲着外面吼道:
“谁在外面喧哗。”
话音未落,办公室大门咣当一声,骤然敞开,进來的赫然是一位中**官。
“是俺,中国国民革命军第五十七师第九团上校团长于三和。”
这长长一串头衔报出來那督办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子就已经噼里啪啦的往下滚落,心里暗暗咒骂,想他在法国本土混的不如意,本想着來东方的中国捞上一笔,谁知这才赴任沒多久就惹出了这么档子事,看來这也干不长了。
与那督办的惊恐和为自身后路担忧不同,法租界公董局总董梅纳在瞬间的暴怒之后反而冷静下來,中**队如此胆大妄为,竟敢公然派兵进入法租界,这是法兰西在中国设立租界数十年來从未发生过的事情,中国zhèng fǔ敢这么做凭借的是什么,难道今rì街上的冲突就是中国人挑起事端的借口。
但有一点事实他绝对清楚,法租界内是绝沒有足够的军事实力來对抗中国人的军事行动,而且由于中rì淞沪战争的爆发,公共租界内的各国舰队撤至上海外海,到现在还沒來得及归港,即便增援也如中国那句古话一样,远水无法解决近渴。
所以他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冷静再冷静,一定不要彻底激怒这些愚蠢透顶的中国人。
谁知还沒等梅纳酝酿好情绪说话,上校团长于三和开口了:“由于大量不明身份特情人员潜入法租界当街持枪shè杀中国人,奉长官令,五十七师第九团开进法租界予以剿灭,请这位洋大人不要担心,俺们是來保护你们的,等危险持枪人员本搜捕干净之后自会撤军,还请洋大人放心,俺五十七师绝对不会随便sāo扰租界内的百姓。”
说罢,也不等梅纳回答,转头道:“李九,带着你的连队,一定要将这洋大人的衙门守的水泄不通,有一人受伤俺拿你是问。”
“是,团座放心,俺保证一定完成任务,保证洋衙门里连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一旁的jǐng务处督办听的心中一阵恶寒,这狗娘养的是保护吗,分明是软禁,是看押,可他又敢说什么,看着气势汹汹的中国人和黑洞洞的枪口,心里沒來由的一阵突突,下意识的悄悄后退了两步,嘴巴闭的更紧,头低的更低。
梅纳感觉自己快要气疯了,原本的克制冷静立刻被冲到了九霄云外,怒气冲冲,甚至有些声嘶的喊道:“们这是非法禁锢,这是在**裸的侵犯法兰西的主权,这是公然在向法兰西挑衅,你们要奉了谁的令,你们要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完了还不解气,一边要往外硬闯一边继续怒吼着:
“我这就要出去,看你们谁敢拦我。”
于三和心中冷笑,若不是司令交代俺要对你们客气点,就冲你说这话,早就大耳刮子伺候了,可口中说话依然客气。
“洋大人误会了,外面有大量的持枪悍匪,可能是rì本人也可能是俄国人,等俺的人将他们都收拾了,你愿意去哪就去哪,俺都不拦着你。”
话说的客气,他手下的士兵下手就不会这么有分寸了,上來一把按住梅纳的双手就往他背后掰过去,只听嘎巴一声,疼的梅纳差点昏死过去,只觉双臂疼的好像要断掉了一般,耳中传來了制住他的中国士兵的呵斥。
“老实点,在动就把你胳膊都掰折。”
梅纳硬气但不傻,虽然是法国人但也懂得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身上不再挣扎,嘴上依旧沒半分软弱。
“我要抗议,我要向你们蒋委员长抗议。”
于三和终于失去耐心,不耐烦的一挥手,“让他安静点。”
有士兵立即会意,也不知道在哪弄來的破布塞到了梅纳口中,这位硬气又可怜的法国老头终于安静下來,只能摇晃着发出呜呜的声音。
于三和出了公董局大楼,对左右副官道:“都安排好了吗。”
副官回答道:“两路人都已出发了。”
“嗯,很好,这回老毛子小鬼子***,想在上海下蛆埋钉子,这回就给他连根拔起。”
法租界几条主要的商业街开进了中**队,惊得市民们都频频侧目,这可是几十年以來从沒见过的西洋景,自打前清以來,哪个督抚将军敢把中国的军队排进租界來,简直是活腻歪了,可今天偏偏就发生了,中rì淞沪战争打的最艰苦的时候,就连rì本人都不敢轻易越雷池一步,今儿这是怎么了,抽羊癫疯了吗。
看到这些中国兵规矩得很,一不乱抓人,二不乱开枪,最初有些惊慌失措的市民都逐渐镇定下來,甚至带着几分好奇的想看看中**队究竟想在法租界干嘛。
这些好看热闹的市民们很快就发现,很多俄国人的商铺尤其是酒吧和jì院一类被抄了个底朝天,偶尔还有几声枪响传出來,很快那些平rì里凶神恶煞般的老毛子鼻青脸肿的被押了出來,在路边排成一排。
但有心人很快就发现,这些中**队也不是所有老毛子的店铺都搜索一番,似乎是有选择的,亦或是说有的放矢,不过令他们惊讶的是很多黑头发的东方面孔也被押到了街上,只是这些人偶尔说话时,市民们才恍然,原來他娘的是rì本人。
第518章 再见(八)
街角尽头一个身穿长衫男人帽檐压的极低,冷眼看着街上发生的一切,嘴角一阵抽搐,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支那将军够狠。”
身后有人似是不经意靠近了他,低声道:“冢田长官,军部命令您立即撤出上海……”
长衫男人这才回身,眼睛里闪过一丝落寞,他的任务还沒开始就又失败了,“撤出上海,军部还有进一步的命令吗。”
那人茫然摇摇头,“只说让冢田君立即撤出上海,返回国内。”
这叫冢田的长衫男人胸中涌起了阵阵强烈的挫败感,只要和这个支那将军交手,他几乎是一次比一次败的惨,或许这个支那将军就是他命中的克星,如果不是他,此刻自己在陆军中就算沒晋升到中将,一个少将也是十拿九稳了,可到如今已经十年了,他依然只是个大佐,甚至说沒被开出现役就已经是对他天大的恩赐了。
与他相比老长官三宅光治就沒他幸运了,回国后就被转为预备役,直至近期才在军部大佬的干预下重新岂用,被安排在广岛师团的骑兵联队里做了联队长,但重返现役的第一战却又遇到了那个支那将军,居然又走了十年前老路,可耻的战败被俘。
冢田攻知道三宅光治在陆军中的前路算是彻底完蛋了,只要一想到这点,他的心底里就隐隐的有些难过,他甚至分不清楚,这隐隐的一丝难过究竟是对三宅光治多些,还是针对自己多一些。
而他虽然沒被开出现役转为预备役,但处境也沒好到哪里,知道在陆军中循常规途径已经很难再晋升,于是他主动要求做起了情报工作,岂知情报工作第一战又遇上了那个支那将军,损失惨重,这往后浮沉近十年直至今rì,竟然还沒交手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的网络就被连根拔起。
他倒真的有点佩服这个支那将军的勇气了,敢在法租界动手,究竟是他实力强劲根本不怕得罪法国人亦或是国内反对势力的群起攻之,还是无知者无畏呢,两个选择在脑中抛出來,后者立即被他否定掉,可如果说是前者,这个支那将军真的有那么强大的实力吗,下野十年,复出不过两年时间,就能如此……
一阵急促的催促打断了他的思绪。
“冢田君,支那人快搜到这里了,还是抓紧撤离的好。”
冢田沒再犹豫,转身离去,可走了两步又回头对那人道:“有一点你不觉得奇怪吗,支那人怎么可能如此准确无误的就直奔那些地点。”
那人脚步一滞,抬起头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冢田攻,“冢田君的意思可是说,支那人已经混进了咱们内部。”
冢田攻目光一闪,脚步却沒停,语带忧虑的道:“大岛君你不觉得淞沪战役后半段,支那人好像未卜先知呢,每次都狠狠的打在皇军七寸上。”
大岛目光一寒,仔细回想自二十四旅团覆沒以來,支那人运气也好的太过离谱了吧,这除了可以解释为运气因素,还有另一种解释能够成立,那就是情报在事前就已经被泄露,可这些都是参谋部中的绝密,普通的低阶军官亦或是说除了核心军官以外都无法接触到的情报。
难道,一道寒光在大岛脑中闪过,他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不可能,明显不可能的,别说大岛,就连冢田攻也觉得不可思议,但他毕竟搞情报多年,什么样离奇古怪的事情沒见过,所以在沒有确凿证据之前,怀疑一切才是一个情报人员所具备的优秀素质。
可马上就要离开上海了,乃至今后还能不能在留在军界都是个疑问,所以他绝不甘心,他要将这些藏在心里未完成之疑问交代给最信任的大岛,或许只有留给大岛來解决这些未解之疑问了。
……
法租界大街上中国士兵押着数百人浩浩荡荡的开往华界,市民们指指点点,看到这些凶神恶煞的老毛子被抓走,都大感痛快。
自打帝俄覆灭,很多前俄国贵族大举迁往中国境内,其中上海的租界就是他们主要的聚居地,十多年间,各sè俄国人再次聚集,逐渐形成了自己的黑帮势力,成为当地治安最大的不稳定因素之一,而且这些老毛子冲突的对象又主要是中国人,所以法租界公董局对于这些帝俄余孽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终于,人群中爆发出了高亢兴奋的叫好,声浪阵阵竟经久不觉,不远处的华界,一辆周围布满jǐng戒士兵的小汽车内,吴孝良摇头苦笑,既然在法租界搞出了动静,不如就彻底搞大一点,顺便搂草打兔子,这回rì本人在中国的情报网该损失惨重了吧,恐怕沒有数年之功很难恢复元气。
在天黑之前,中**队彻彻底底的撤出了法租界,让巡捕房感到惊讶的是,中国人的到來并沒有在租界内引起大规模的sāo乱,甚至连伤亡也沒发现一列,当然那些不知死活的青帮会员们除外。
法租界公董局总董梅纳仍旧沒能平息内心的愤怒,在拍着桌子大喊大叫,似乎只有愤怒的吼声才能平息他今rì所遭受的屈辱。
随着梅纳愤怒的吼叫声,数封电报藉由无线电波飞跃过上海滩看似平静的夜晚。
“娘希匹,娘希匹,娘希匹。”
一连三个娘希匹,这是个从來沒出现过的组合,杨永泰有点发蒙,同时头皮也阵阵发麻,他看着蒋中正手中的那张电报纸,这就是引发一脸三个娘希匹的元凶。
肯定又出大事了,这是上海方面法租界的來电,杨永泰隐隐觉得这是沒准有和那吴孝良有关系,可是他怎么能和法租界车上关系呢,明显是风马牛不相及嘛。
不过接下來蒋中正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想。
“这个吴孝良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刚撵走rì本人,现在又闹了这么一出。”
蒋中正只觉得头疼yù裂,对于西方列强,甚至于中国的邻居东洋rì本,他姿态都极其之低,虽然保守屈辱,但为了牢牢控制住手中的权力,完成先总理遗愿,这些他都甘心承受。
但谁若是挡在他的前面,他也会绝不会留情。
第519章 再见(九)
蒋中正这一回是真动了真怒,以前吴孝良对他的军令阳奉yīn违至少是在一直给他解决麻烦,所以大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捏鼻子忍了,但这一回不同,吴孝良擅自派兵进入法租界,在国际上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原本南京国民zhèng fǔ便屡屡遭到国联非难,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又会让他好过吗。
果不其然,当天他就收到了国联对南京国民zhèng fǔ制裁的通牒,并且这还不算完,连和美国谈妥的四千万美元的贷款都胎死腹中,这对战后财政拮据,急于需要贷款來补窟窿的蒋中正來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辞修的十一师可以动一动了,向常熟太仓一线运动,准备接收上海。”
杨永泰心领神会,他知道这位蒋委员长终于忍不住要对那位吴上将动手了。
“委座,辞修势单力孤,文白的第五军与其犬牙交错或可大有助力。”
蒋中正不是沒考虑过张治中的第五军,也不是不信任张治中,但第五军和吴孝良的山东军毕竟曾经并肩战斗,他是怕第五军个别人一时间难以转弯,对调转枪口持排斥态度,再闹出些乱子來就不美了,毕竟第五军也是他的嫡系,他还要借由此次淞沪大战的胜利,进一步对其进行扩充呢。
唯一的问題是身为外系的吴孝良似乎抢尽了他zhōng yāng军的风头,就在他为难如何平衡两军封赏的时候,吴孝良就及时的将借口送了上來,他怎么可能放弃这个机会。
但杨永泰提了出來,他转念又一想,何不借此机会看看张文白和第五军究竟谁和山东军走的更近,只是正面冲突的确不适合由他们來做,但是搞些小摩擦,那可是再容易不过了。
杨永泰见蒋中正沉吟不语,误以为他在担心兵力不足,又马上提道:“南京方面的第一军,可以前出一部,以做呼应,同时,国防部命令军需处立即限制对上海方面的军用物资供应,他吴维中乖乖就犯则已,如敢违抗委座令谕,就是自找苦吃。”
他怕蒋中正误解了他的话又继续详细解释道:“委座明鉴,愚以为,此次当以攻心为上,各部人马只须做出攻击姿态,让吴维中感到压力,再断他补给,双管齐下,到时候委座一纸令谕下去,只要不是傻子,必然就得乖乖就范。”
此言正中蒋中正下怀,可随即又叹息起來。
“解决吴维中容易,如何向英法交代可就不易了,国联已经发下了通牒,要求国民zhèng fǔ严厉惩处擅闯租界的中**人,轻了,英法不买账,以战争相要挟,重了,国人那边又沒法交代,毕竟他们刚刚从抗rì战场上得胜。”
说到这里,蒋中正笔直的身子有点疲惫的靠向椅子背,右手扶额,转而又轻轻的揉了下太阳穴,显然,吴孝良在法租界内的军事行动为他带來了不小的麻烦。
杨永泰却笑道:“委座勿忧,愚以为英法只是在讹诈,他们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对中国发动战争。”他顿了顿,看了眼闭目养神,略带疲惫的蒋中正,见他沒有发问,又自顾自的说道:
“欧美国家今年爆发了大规模的经济危机,国内都已经大乱,别说发动战争,就是安抚他们国内的百姓都是问題,至于美国停止发放对国民zhèng fǔ的贷款也只不过是迫于欧美压力,相信等这阵风头过去,会有所好转的。”
蒋中正突然睁开了眼镜,“如此说,如何处置吴维中只需看国民zhèng fǔ的需要喽。”
杨永泰笑道:“正是此理,全凭委座决断。”
……
上海西郊的临时营地,各种军用物资堆积如山,井井有条,队列口号声,汽车引擎声汇集成一片,张钟麟的残营开进了这片营地,如今他已经彻底调入第五十七师,虽然由zhōng yāng军到外系军阀,他却并沒有贬谪的心理落差,见识了山东军在是上海对rì战斗中的表现远胜于zhōng yāng军,他甚至为能加入这样的一支队伍而感到隐隐的兴奋。
还有一点重要的原因是,由于他原本所在旅的宪兵队已经报备军事法庭发出了对他的审判通牒,如果不是吴司令护着,恐怕此刻他已经被开除军籍了吧,如果返回zhōng yāng军就等于斩断了他当初投笔从戎的理想。
由于这次战斗有功,他被吴孝良提拔为五十七师第十二团上校团长,他的第三营残兵则在接收新兵补充团的补充重新整编后直接编入,新组建的五十七师第十二团。
想到这里,心底那点yīn霾很快就被他抛在了脑后,新兵补充营地一派欣欣景象,这让他对未來充满了希望。
等了整整一个下午,军营也开始变得有点乱哄哄,北边突然爆起的一阵乱哄哄的吵嚷,张钟麟踮脚望去,觉得有点不对劲。
五十七师军纪严明,尽管目前场面有些繁忙而导致的失序,但刚才那阵突然爆起的吵闹显然因为变故而出现的sāo乱。
“宪兵很快就会制止的吧……”
他自言自语,因为按照他所了解的五十七师惯例,如果出现这等sāo乱,宪兵纠察队必然会在五分钟内出面平息场面,可一刻钟过去了,场面不但沒有平息,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张钟麟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此时已经能见到很多老兵在赶向sāo乱之源,他拉住一名老兵问道:“前边怎么了。”
那士兵见是一位上校,连忙敬礼道:“报告长官,咱们的新兵补充团被第八十八师给缴了,长官商议着去把人抢回來呢。”
张钟麟心头一沉,他可沒料到山东军和zhōng yāng军的冲突这么快就爆发了,而他前zhōng yāng军军官的身份,也让他多少觉得有些尴尬,但总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而无动于衷吧。
于是带了十几个jǐng卫也赶往出事地点,决定一探究竟,至少先把事情的大概了解清楚,远远的就看到,一名军官站在物资木箱子上面情绪激动的对下面士兵喊着话,士兵们则不时的齐声应和。
这可不妙,要打起來了吗。
第520章 再见(十)
“团座,该怎么办俺们多听你的。”
“对,就听团座一句话……”
围聚在一起的老兵越來越多,就连新兵补充团的新兵们也好奇的挤在外围看起了热闹,新兵里面也有“见多识广”的,指点着站在高出的那个军官对身边同伴说道:
“看见那个军官沒,据说就是那个李团座,以一个营的兵力,硬是顶住了鬼子一个联队的进攻,李师长麾下第一能打的猛将呢。”
“啊,咱们如果能分到他的团就好了,这李团座是哪个军校毕业的。”
有新兵一脸不屑的笑着答道:“这位同学,你看他说话那粗鄙劲,能是哪个军校毕业的,土豹子一只,听他那名字吧,李满囤,还李满仓呢。”
说罢,就是一阵放肆的大笑。
“哎呦。”
突然,他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剧痛,本能的抬手捂住脸,愤怒的吼道:
“谁他娘的不长眼,敢打老子……”
他回过头,老子的子字还沒吐出口就被生生的咽了回去,只见一名上校军官提着马鞭一双眸子里shè出令他遍体打颤的寒光。
“抗rì将士岂容你这等腌臜无赖玷污,拉下去打四十军棍,赶出军营。”
那新兵顿时脸sè灰败,口中求饶:
“长官饶我……”
上校军官不耐烦的一挥手,左右士兵如狼似虎上前将他按到拖了就走。
“哎呦……你们凭什么撵我走,我是委员长钦点的学生兵,我叔父是……”
张钟麟处置了那口放厥词的学生兵,心情愈发沉重,这样的新兵进了抗rì队伍别说打鬼子,别连累战友丧命就是托天之幸,随即又是一阵感叹,这些高官子弟如果完全抹杀了他的爱国之心也不合理,至少他在国难当头之时敢于舍弃富贵生活毅然参军,总要好过那些躲在后方的蠹虫们,可投笔从戎就能存了国人互鄙的心吗。
望向站在高处仍在慷慨激昂讲着话的上校。
“李满囤……”
他默念了一声,将这个名字记住,rì本人的战斗力他亲身体会,能够以多剩少已经非常不容易,而他竟能以少胜多那可不是简单人物,这个李满囤到让他想起了自吴淞要塞开始并肩战斗过的那个于三和,此人能以一团兵力坚守吴淞要塞数月,他自问恐怕也做不到这一点。
忍不住又是一阵感叹,五十七师当真还是能人辈出呢,偏偏这些英雄还都不是那些国内闻名军校的毕业生,他们甚至连字都不识几个,如此种种让他这个在一直引以为傲的黄埔军校毕业的军人情何以堪。
一阵高呼打断了他的思绪,只见那上校团长李满囤已经下了高地上的木头箱子,提枪 第一个向营门处奔去,身后的老兵们浩浩荡荡的跟在他身后。
看來这是讨说法去了,张钟麟转头对身后的士兵道:“走吧,回去。”
李满囤愤怒极了,他被师长临时指派负责新兵分配工作,一连数天原本应该分配给他们的新兵补充团都被八十八师劫了去,由于师长交代过要尽量避免与友军产生摩擦,所以他都打算息事宁人,想着就让对方先补冲,等他们补充满员了自个儿再调配新兵也不迟。
可上边突然下了文件,今rì的五个新兵补充团是南京方面调派來的最后一批新兵,过了今rì将不再对淞沪战场上的部队进行新兵补充。
接到这个文件后,李满囤也急了,之前的新兵都被八十八师抢了去,如今这五个团再一个也拿不到,他可沒法向师长交代了,但这事出于友军颜面,他还是低调了一些,派了新兵营一个处长去负责接洽工作。
其实,表面说是接洽,其实就是带了兵去车站抢人,只不过千算万算也沒算到对方今天竟然出动了整整一团人马,将车站围了个水泄不通,那处长只是个文职,哪里见过友军火并的场面,不但新兵沒领回來一个,就连带去的那一连人都被对方缴了械,总算都是友军,最后单人匹马给灰溜溜的撵了回來,其他人全部扣留。
五十七师何时吃过如此大亏,李满囤当时就火冒三丈,他立即召集了团部的几个骨干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很多人都主张先报告师部由师长來处理,毕竟牵涉到友军,又是zhōng yāng军,如果私自行动一旦破坏了大局,可对不起吴上将。
李满囤却不以为然,别看他大字不识几个,但一番权衡之后得出的结论却是师长肯定会就此事退让,但他李满囤软弱可欺的名声可就要从此传了出去,自己名声臭了不说,还连累了五十七师,他原本在临淄乡下时连地主家少爷都敢揍,这回吃了这么大的亏如何能忍下去。
所以他力排众议,主张这事先不报师长知道,把这仇报了再说,至于事后的责任他决定一个人全都担了,大不了脱了这身军装再回老家种地去。
这样才有了刚才慷慨激昂的一幕,跟着李满囤冲出大营的基本都是他的老部下,他们知道新兵当夜会在车站边上的一个临时营地准备分配,所以就直奔车站而去。
快到车站时,天已经擦黑,李满囤不愧是能以一营对抗鬼子一个联队的骁将,不光有匹夫之勇,估计着对方占了便宜肯定会严加防范,所以,快到车站时并沒有继续沿路前进,而是绕了个圈子迂回到北边,再往南直下。
新兵营北边的岗哨果真稀稀拉拉,只拉起了一道铁丝网而已。
与此同时,五十七师师部内,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來,由于淞沪战役结束,军事委员会下令重组南京jǐng备司令部和淞沪jǐng备司令部,京沪司令部自然就被解散,吴孝良的京沪jǐng备司令一职务也随之撤销,吴孝良只好临时在五十七师师部办公,这些本就是应有之计划,京沪jǐng备司令部原本就是为了便于指挥而临时成立的,如今解散再正常不过。
只是刚刚汇报上來的消息让吴孝良眉头紧锁,这是老蒋要动手的前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