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无耻小表哥
“梅小姐,收拾一下,今rì便送你去投亲。”
吴孝良直截了当说明来意。
梅近雪眼中闪过一丝欢喜,随即又暗淡下去,一番表情变化与其年龄极其不符。
“谢谢大哥哥,三叔家在太平街上,近雪自去便可,不劳烦大哥哥了。”梅近雪不知何时对吴孝良的称呼已由先生改为大哥哥。
李五一凑上前来结结巴巴的道:“小……梅……梅小姐,我们送你,外面坏人多,你一个人走可不成。”
吴孝良还真不放心让她自己一个人走,换了便装领着李五一、胡六一两人送梅近雪去太平街三叔家。
第四混成旅驻扎在城东浏阳门外五里,四个人进了浏阳门,道路崎岖不平,两侧房屋低矮破烂,丝毫没有历史名城的风范。转过几个街口路况好转,青石板的地面,两侧楼房中西合璧,街市也逐渐热闹起来,小吃摊林立,混沌、米粉、油条、锅饺传来各种香气,诱人之极,五一、六一馋的直咽口水。吴孝良也不禁馋虫上脑,“咱们先吃碗混沌。”
“太好了!”
“旅长英明!”
两个卫兵高兴的拍手跳脚,梅近雪点头说好,拦在三个人面前,说道:“长沙,近雪算半个地主,这些天承蒙大哥哥照顾,我,我请你们吃……”
李五一和胡六一哪还有心思听她说的啰里啰嗦那一套,一闪身便到了混沌担挑边,拿袖子将桌子长凳反复擦了几遍,立在边上恭敬的等吴孝良落座。梅近雪见两人一副急不可耐的猴急摸样,莞尔一笑便不再啰嗦,跟了过去,从兜里掏出一小块碎银子放在桌角。
吴孝良落座,见银子磨的锃亮,猜测是她藏在身上应急所用。这梅小姐年岁不大却有心的很,举手投足都透着大家风范。
忽听一个尖利的嗓音喊道:“六丫头,是你吗?”
吴孝良回头,一个长袍马褂的青年快步走来,瞧见梅近雪回头,一脸惊讶道:“六丫头,果真是你。”
梅近雪却没有遇见熟人的欣喜之情,脸上隐隐现出不快,也不答话,低头吃着混沌。吴孝良暗想,也难怪,梅小姐一身丘八衣服,狼狈不堪,任谁如此摸样被熟人撞见都难免尴尬,便上前去解围。
“这位兄弟,你认错人了吧?”
长袍马褂却立马变了脸sè,骂道:“滚开,你算哪跟葱?本少爷面前轮到你这穷酸搭话吗?”吴孝良一身半旧青sè棉袍,难免被人认为是穷酸,这年轻少爷也不例外。。
李五一不干了,一拍桌子上前揪住那年轻少爷衣领子,“赶快给先生道歉,不然撕烂你嘴。”
长袍马褂哪料到对方如此强横,立刻心虚起来,自己可打不过这几个无赖,嘴上却喊道:“你想干啥?长沙是**制的,你知道我舅舅是谁吗……”
“我管你舅舅是谁……”胡六一被李五一抢了风头也不甘示弱,上去扇了长袍马褂一耳光。这长沙城还有谁能大过去旅长了,据说旅长马上就要当整个湖南的督军,你一个纨绔少爷发的哪门子威风。
梅近雪终于出声:“六一哥哥,别打了。他……他是近雪的表哥。”
胡六一这才松手,长袍马褂得了zì yóu立刻跳的老远,破口大骂:“六丫头,你很好!还有你们,都给我等着,有种就别走。”说罢一溜烟消失在人群中。
梅近雪叹了口气,原来他是父亲小妾所生之女,自小就被许给大夫人弟弟家的小表哥,只是这小表哥实在不堪的紧,飞扬跋扈,无恶不作,整rì出入青楼jì院,后来梅家遭了难,小表哥家便毁了这门婚事。
太平街位于城南,几个人被小表哥搅了兴致,便去寻梅近雪三叔家。一路走来,与东城破败景象竟似两个世界,青石砖墙刷着齐整的白灰,小青瓦叠成深坡屋顶,马头墙五岳朝天,明朗素雅中透着气派,一眼便知此街住户非富即贵。
梅近雪领着众人在一处大门前停下,上前抠门里面传出不耐烦的声音:“谁啊,谁啊?”
“可是梅府?”吴孝良高声回道。
“这是何府,没看外面牌子吗?”
回了这一句后,门里人任凭如何发问也不在言声。门边果真挂着一块木牌,上书“何府”二字。
梅近雪连唯一的亲人都失去联系,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吴孝良最见不得女人落泪,忙道:“先回旅部,再慢慢打探你三叔的消息。”
街口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一队穿着黑制服的jǐng察蜂拥而至,举着汉阳造将几个人围了起来。
“就是他们,就是他们,当街打人,抓他们回jǐng察局。”小表哥跟着一溜小跑,上气不接下气说完蹲在地上喘了半天。
吴孝良沉了脸,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让你们长官来说话。”
一个队长摸样的人排开众人,见为首的年轻人气派非凡似乎大有来历,不过再有来历也不如jǐng察局长外甥好使。
“行了,不管是什么情况都跟我回jǐng察局吧,冤不冤枉一审便知。”
小表哥刚喘匀了气就跳起来,“不行,太便宜他们了,先给我揍一顿。”
这队长哪里肯听他的,万一对方大有背景最后倒霉的还不是自己?点头哈腰的道:“表少爷,等回了局子里审明他们罪证确凿,任你随意处置。现在打了人,万一没罪小的们也不好跟长官交代。”
这便是给对方找人情的机会,若果真有来头,自然会有大人物关照下来,到时候自己这小角sè也不至于背黑锅。
“好,带回局子里。这个小娘们不用跟着去,她是我表妹。”小表哥笑的猥琐,拿下冷若冰霜的表妹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此刻他似乎已经感觉到两人共赴巫山的快感了。
梅近雪怒极,斥道:“谁是你表妹?无耻!”
队长连忙道:“表少爷,咱们回局子里一起说吧,如果这位小姐真是你表妹再带走也不迟啊。”
李五一刚想亮明身份,吴孝良将他拦住,他想看看这jǐng察局长到底是何许人也。
第61章 马氏兄弟
吴孝良几个人跟随jǐng察来到jǐng察局,队长将吴孝良带进审讯室,说道:“审讯马上就要开始了,需要带信吗?”这是给嫌疑犯托关系找人送钱的机会,如果上道,巡jǐng们就安心等结果,反之,难免一顿皮肉之苦。
“不需要!我需要打个电话!”吴孝良话不多,队长总觉得在这年轻人面前微风不起来,于是带他去电话房。
队长抓起电话一顿猛摇,然后递给吴孝良。
“要第四混成旅旅部,旅部吗?我是吴孝良,和jǐng察局有点误会,你们来保释我一下。”
队长只觉得胯间一热,险些失禁,乖乖,抓的这是什么人啊?第四混成旅谁人不知,如今他们这些北洋兵在长沙城都是横着走的人物,连谭省长都得看人家脸sè。
突然,气冲冲进来一人,此人头戴白帽箍jǐng帽,一身黑sèjǐng服熨烫的笔挺,胸前阶级章三线两星。
队长马上立正敬礼。
“局长……”
局长再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上前就给了他一耳光,“这伙人罪证确凿,直接羁押,无需审讯。”
“局长……”队长还想说些什么。
“滚——”
队长没办法,只好走到这个似乎大有来头的年轻人面前,“请吧,先生。”
吴孝良没有说话,跟队长离开电话房。
局长很生气,这个小队长太不长眼,如果就这样放了打自己外甥的恶徒,以后哪还有脸面继续在长沙jǐng察界混,想找关系?
“哼!就是谭省长这个面子咱也可以不给他。”有弟弟这个湘军第二旅旅长撑腰,整个长沙城他怕过谁?
不过,他很快就认识到问题的严重xìng。
不到一刻钟功夫,有巡jǐng狼狈来报信:“局……局长,不……不好了。jǐng察局被……被北洋兵包围,大……大炮都架起来了。”
“什么?北洋兵再横行霸道,也不能随便包围jǐng察局啊?”局长心虚了。
巡jǐng又结结巴巴道:“他……他们说,说咱们抓了他们旅长……”
局长目瞪口呆。
......
吴孝良回到旅部后,立刻给宪兵队打电话,马上去查这个jǐng察局长,所有犯罪行为一个不落都要查出来,他坚信这时代只要是官就没有屁股干净的,更何况这样一个假公济私、公报私仇的货sè。初来长沙他本着低调的原则,不想过问长沙地方官员的事情,但如今惹到自己头上来,就别怪他辣手无情了。
长沙宪兵队是他到长沙后一手组建的,领命后效率奇快,在本地军官提示下,直接从检察厅调取了一叠厚厚的案卷,这些都是历年来压下的关于此局长的陈年旧案,因为关系硬没人敢动他分毫。
局长名叫马佩琪,之所以能在长沙任jǐng察局长数年不倒,只因为其胞弟马佩璂是湘军第一旅旅长,又常年担任长沙jǐng备司令。兄弟二人在长沙权势熏天,连历任市长都要看其脸sè,其家人更是各个鸡犬升天,横行霸道,无恶不作。
“原来是他。”看完案卷,吴孝良批示了八个字“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自第四旅攻占长沙后,重新组建长沙jǐng备司令部,由吴孝良署理jǐng备司令,原jǐng备司令马佩璂则降为副司令,其部队也被责令整编,但他不肯放弃自家视为根基的枪杆子,于是对整编命令百般推诿,拒不执行。
晚间,jǐng备司令部下发通知,召开军事会议,所有团长级别以上军官必须到会。吴孝良署理jǐng备司令后,第一次召开军事会议便有人借口不来,试探水深,他也不客气立即派宪兵将未到会者悉数抓来,当众开除军籍扫地出门,此后更是三rì一小会,五rì一大会,所有人已经习惯了这位署理jǐng备司令的工作作风。这次突然召开军事会议,旅、团长门按例早早赶来,但这次却让他们大吃一惊,年轻的jǐng备司令动手了,出手之快让这些抱成一团抵制新jǐng备司令部的旅、团长们措手不及。
所有人到齐后,宪兵们荷枪实弹开进会场,宪兵团长方其道当众宣读逮捕命令:经查实,jǐng备司令部副司令马佩璂涉嫌人命、贪污等大小数十案,即此命令下达后立即逮捕。
宪兵早有准备,冲上来扭住马佩璂卸下其配枪,手铐脚镣咔嚓上锁,与会军官人人噤若寒蝉。马副司令本想在会上质问吴孝良为何为难其胞弟,然后趁机发难,没料到吴孝良下手又狠又快,后悔轻身前来,奋力挣扎着,大声喊道:“你们凭什么抓我,凭什么抓我,我要见旅长,我要见旅长——”
宪兵不耐烦,拿手枪猛砸其面部。马佩璂脸上顿时鲜血直流,门牙也崩掉两颗,声音小了下去,挣扎的却更猛烈,所有军官包括其部下没有一人敢言声,默默的看着他被拖出门外。
与此同时,另一路宪兵去抓捕jǐng察局长马佩琪。马局长似乎早有预感,吓的小鸡筛糠一般束手就擒。
第二天,jǐng备副司令与jǐng察局长被宪兵逮捕的消息传遍全城,省府震动,谭延闿心惊肉跳,马佩璂身为其嫡系,给吴孝良搅局便是出自他的授意。吴孝良出手又狠又快,直接拿捏住七寸,让他不寒而栗,有些后悔保举其为湖南督军。
傅良佐听说此事后,嘿嘿自语道:“是块好材料。”他纵横军界官场数十年,可谓老jiān巨猾,虽出身军旅,兵事却一直是他的短板,但搞权谋自认为炉火纯青,看来这后生小子城府权谋不再其下。
抓捕二人当rì便组建军事法庭,由方其道任审判庭长,数rì下来两人牵连出部下同僚上百,但吴孝良打定主意只打老虎不拍苍蝇,如此便让二马法不责众的yīn谋破产。并且还有意外收获,二人曾合谋加害前清岳州知府、民国岳州知事梅蕴良,至其破家灭门,手段好不毒辣。
原来,梅蕴良任岳州知府十余年,官位不升不降,积下黄金数千斤。其时,马佩璂任长沙巡防营管带,便与其勾结干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辛亥革命梅蕴良也算识时务,立刻宣布拥护共和,由此保住官位,但州府大权却被乱军夺取,其积攒下的数千黄金也成了他灭门破家之祸的引子。
第62章 总统出走
梅蕴良看乱世已到,自知家财成了外人眼中的肥肉,于是秘密择地,将十几年积蓄下的黄金悉数藏起来。长沙马佩璂则招兵买马将巡防营变成自家队伍,摇身一变成了民国少将旅长。随着军队扩编,战事不断,武器弹药消耗激增,搜刮百姓得来的军饷入不敷出,长此以往将山穷水尽,便打起老搭档梅蕴良的主意,开始还只是上门劝其捐助一些,哪知话刚说一半便被言辞拒绝。马佩璂恼羞成怒,于是收买水匪,夜入梅府抢劫,这水匪也笨,搜遍全宅不见半两黄金,彼时jǐng察闻讯到来,见事情败露,劫掠完浮财索xìng杀人灭口,可怜梅家上下三十几口人被杀的干干净净,只有梅近雪躲在水井中逃过一劫。
马佩璂得知梅家被满门被杀,暴跳如雷,黄金没得到,还灭了人满门,这传扬出去天下哪还有他马家的容身之地。一气之下,率兵将那股笨贼剿了个干净。最后,在一个小水匪口中得知,梅家还有个小姐没死,瞧见她藏在井中,动了恻隐之心,便没声张。马佩璂喜出望外,马上联络汨水巨匪浑江龙,出价一千大洋买梅家幸免于难的小姐。
......
长沙各大报纸对此事进行了铺天盖地的报道,二马罪行罄竹难书,天怒人怨,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长沙乃至整个湖南都为之震动,省城内诸多为二人求情的名流士绅,实权人物,也都没了动静,舆论汹汹,谁还敢再逆流而动?
军事法庭三天时间就审完结案,马家兄弟均被判处枪决立即执行。
十一月二十九rì上午,长沙城万人空巷,马家兄弟被五花大绑在马车上,绕城示众一圈,最后于市政广场前当众执行枪决。百姓们拍手称快,纷纷叫好。马家兄弟横行长沙十数年,如今伏诛大快人心,百姓们觉得这个旅长和以往的将军们不一样,能为百姓办实事。
两颗人头收受尽长沙人心。
吴孝良在长沙搞的热火朝天,běi jīng总理府段祺瑞在委任状上署上名字,递给徐树铮,“又铮,拿去给冯华甫盖印吧。”他这回算是不拘一格降人才,短短半载便将一个学兵提到督军,没人能说他昏头,因为此子当真有能力坐稳督军的位子。湖南三战,先败韦永昌,再败蔡锷,三战攻下长沙,撵走谭浩明。前几rì,傅良佐与谭延闿居然联名举荐其继任湖南督军,紧接着王汝贤也来电附议,听说他最近在长沙搞的声势浩大,收兵权,收民心一箭双雕。这一桩桩,一件件便是纵横政坛沙场半生的宿将也未必能如吴维中这般挥洒自如。让他督湘也好,毕竟年资浅薄更需要zhōng yāngzhèng fǔ的支持,要远比张敬尧之流听话的多。
徐树铮接过委任状,笑道:“此子惊喜不断啊,芝公当rì没有看错人。”
“又铮,你议的那个西北边防筹备处可不要牵扯太多经历啊,毕竟南方需要你帮我盯着。”段祺瑞打心里不太赞成徐树铮搞这个西北边防筹备处,羁縻蒙古远没有南北统一重要,随即若有所思,“若是那个吴维中在此,倒是不错的人选。”
“芝公放心,树铮自有分寸,此时沙俄内乱正是咱们收复失地的大好时机,若是等他们内乱平息,恐怕北方失地便永远回不来了。”徐树铮说此话时眼神少有的深邃,他希冀建功立业,军人骨子里都想如汉唐盛世一般开疆拓土。
段祺瑞知道说不服他,便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新华宫,冯国璋看着徐树铮递来的委任状,心中已经出离愤怒,好你个段芝泉,一个学兵半年你就敢提他当督军,当国务院是你自家后院吗?当我这新华宫是什么?是你的印盒子吗?当即将委任状摔在桌上,“这个印我盖不了!”其实若是张敬尧、倪嗣冲之辈他也便半推半就盖了印,偏偏吴孝良曾整的他灰头土脸,一直没机会出这口气,现在撞到自己枪口上,哪能轻易放过机会。
徐树铮眉毛一挑,这盖印机器今天吃错药了吗?以往都是看也不看便盖印,此刻在这关键处找不痛快也得颠颠自己斤两吧。
“为何不盖?”话问的极不客气。
冯国璋见徐树铮吃瘪,暗暗出气,这多半年来有职无权的大总统将他折磨的快疯掉,早知如此还不如在南京继续做他的快活督军,一言九鼎谁也不敢忤逆他。现今是个阿猫阿狗都想拿捏他一番,是可忍孰不可忍。
徐树铮没等他回答,重重一拍桌子,冷冷的道:“大总统,今天这印,你盖也得盖,不盖也得盖。”
冯国璋气血上涌,他段芝泉如此也就罢了,你徐又铮算个什么东西,也在老子头上作威作福了,大不了一拍两散。
“好,好,这个大总统老子不干了,位子给你来坐,印把子随便你盖。”
说罢起身气冲冲摔门而去。
冯国璋回到家里,也不收拾东西,吩咐卫队直接将他送去车站,他要连夜回江南,běi jīng城一分钟也不愿多住。
专列行至廊坊,京津jǐng备司令部驻廊坊第一旅旅长吕建cāo下令拦下列车,上车请示总统冯国璋行止。冯只说回南京参加军事会议,吕建cāo乃受段祺瑞指示阻拦冯国璋,当然不能放任其南下,便回答:“召开军事会议,何必舍近求远,还是běi jīng最好。”随即命令部下护送总统回京。
廊坊车站里里外外都是吕建cāo的兵,冯国璋无奈只好又回到běi jīng,但表态声明,盖印同意吴孝良任湖南督军是绝不可能,随后又放出风来,从皖系大将中选一人任督军或可盖印,这也算是他无奈之下做出的让步。
总统出走事件后,吴孝良便被排除在湘督人选之外。目前皖系大将只有两人备选,一是张敬尧,二是倪嗣冲。但张敬尧军队在湖南烧杀抢掠极不得民心,加之湖南之役惨败,显然已经不再合适,而倪嗣冲则攻取福建视为其根基,已经明确表态不愿去湖南。
第63章 三封电报
民国六年十二月二日,吴孝良收到陆军部调令,命令第四混成旅于元月前返京。这则调令让所有人莫名其妙,都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方其道将电报拍到司令部的会议桌上,“陆军部这是什么意思?不会发错电报了吧?维中即将就任湖南督军,把咱们调走,让他做光杆司令吗?”
“恐怕不是这个意思……”傅作义若有所思的看了眼端坐在椅子上的吴孝良欲言又止。
从这则电报里,大家已经嗅出不同寻常的味道,一是中央对吴孝良私下运作督湘一事很不满意,已经对他失去信任,让其做这个光杆司令的督军,二是中央根本不想让吴孝良督湘,已经另有人选。
吴孝良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北京中央政府在湘督一职上已经另有人选,让他产生了深深的挫败感,这是第一次事态发展完全偏离了他预想的轨道。
三个人忧心忡忡时,传令兵送来了第二份电报。
“念!”
“大总统钧令,第四混成旅旅长吴孝良与新任督军交接换防后,即刻班师回京另有任用。”
传令兵念完电报也有些傻眼。
谜底终于揭开,中央政府属意的督军人选果然不是吴孝良。
傅作义忍不住骂道:“娘的,咱们兄弟在前面打死打生,倒让外人捡了大便宜。”
“段芝帅也太小家子气,不就是一个督军吗?维中克复湖南,为他立下汗马功劳,一句话就要夺走吗?”方其道一脸的不甘心,将矛头直指段祺瑞。
吴孝良稳定了一下心神,却莫名其妙想起了张居正,这位一代名相,十三岁参加乡试,考官顾璘故意将其打落榜下,为的就是让他多受磨砺,以成大器。莫不是北京中央政府中也有人想让自己受受磨砺?拜托,自己又不是那块好材料,用不着这么磨吧。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心中已经把北京中央政府的大致情形猜了个七七八八。
“这应该不是芝帅的本意,如今府院由暗斗转明争,比黎大总统之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冯华甫掣肘,又能奈何?”
“维中说起府院之争我倒想起,你任旅长之时,便是他冯华甫在背后使坏。”傅作义插道。
方其道则有些气愤,恨恨道:“维中,你上次把他得罪狠了,如今撞上门的机会再不加以利用,那到奇怪了。”
吴孝良知道冯国璋这个大总统做的窝囊之极,心里难免扭曲变态,此事十有**和他有关。揉揉太阳穴,长出一口气道:“当下再讨论谁使得坏没有意义,回京之后谜底自然揭晓。目前,当务之急有二:一,立刻弄清楚是谁督湘;二,马上整军备战,随时防备不测。这个消息透露出去难免会有心怀叵测之人蠢蠢欲动。”
议论间,傅良佐不期而至,进门便道:“维中啊,湘督人选有变。”
方其道对这个老北洋向来没有好感,插到:“早就知道了,第四混成旅马上就要班师回京。”
即将卸任的湖南督军被抢白了也不生气,反而问道:“可知这接任湖南督军的是谁?”
吴孝良起身搀傅良佐入座,作为后进晚辈,礼数是必须要有的,听其如此问便道:“清帅赐教。”
傅良佐很满意吴孝良的态度,笑道:“你们是老相识。”
“难道是他?”吴孝良失声道。
“除了他还会有谁?”傅良佐反问道。
方其道急了:“别打哑谜了,到底是谁啊?”
傅作义叹了口气:“除了王大粗,还能有谁?”
谜底揭晓,继任湖南督军竟是前保定军校校长、现北洋第八师师长王汝贤。
傅良佐苦笑道:“神仙打架,倒让这王少甫捡了大便宜.”
“清帅,如何神仙打架了?”吴孝良对这些高层秘闻很感兴趣,傅良佐在北洋政府内关系盘根错节,消息肯定也要比自己灵通的多。
“这已经不算什么秘密了,过几日就得天下尽人皆知。段芝泉的确是有意让你出任湖南督军的,小徐次长也是极力支持,但冯华甫却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抵死也不肯盖印,最后还负气出走,准备回南京……”
“啊?”
说到这里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叫了起来,没想到事情竟然闹的这么大,连总统都出走了。
“还是段芝泉狠,派兵把他给截回来。否则,冯华甫回了南京那可真是龙归大海、放虎归山。他虽然被迫返回北京,但你这督军的位子也就此落空。”
吴孝良忧心忡忡的道:“想不到,府院矛盾已经激化到如此地步,不是国家之福啊。”
傅良佐冷哼了一声:“山雨欲来,搞不好两败俱伤,北洋就得一蹶不振。维中,我此次来便是告知你这些动向,也好早作准备,督军府还等着我去处理交接事宜,先走一步,告辞!”
吴孝良送走傅良佐,传令兵又来了。
“报告旅长,徐次长电报。”
“快念!”徐树铮此时来电,绝不会只说闲话,肯定有重要事情。
“维中吾弟,你督军湖南,芝公再三争取,奈何冯华甫作梗。望不要计较一时之得失。今西北边防筹备处草创,兄有意使弟来主持常务事宜……”
听到此处,吴孝良心中抑郁一扫而空。西北边防筹备处何许部门?前世徐树铮收复蒙古便是依赖此处,这可是集军权,财权于一体的大大肥缺。如果让吴孝良在收复蒙古和做湖南督军之间做个选择,他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
“好事,大好事,必须得庆祝。什么劳什子湖南督军,现在就是请老子来做,老子也不做了。”
傅作义和方其道都目瞪口呆的看着手舞足蹈的吴孝良,不就是主持一个什么筹备处吗?值得这样欣喜若狂吗?莫不是今天大受刺激,得了失心疯?想到这里,方其道赶忙去摸吴孝良额头。
如今俄国内乱,什么苏俄、白俄打的一团糟,正是夺回失地的大好机会,若是让他去主持西北边防筹备处,或许就不仅仅是收复蒙古,杀过贝加尔挺近西伯利亚也未可知。
第64章 绑架案(爆1)
长沙城南粮库,库长刘有德最近很得意,他本是城南地痞,由于自家妹子给钜爷做了小妾,就此算是巴结上贵人。前些日子仗打的凶,北军、南军来得急,走的也急。偏偏这粮库前库长便被乱军给打死了,如今市面稳定下来,求了这个差事当真美极了。他管的这个粮库负责整个长沙府周边所有军队的粮食,军需官们不但刘爷长刘爷短的叫着,孝敬还一份也不少,否则他动动手指,粮食提调晚上个十天半月那也是常事。
刘有德在门房里摆了桌小酒,美滋滋喝着,一个帮闲突然跑进来此。
“刘爷,刘爷,来了,来了!”
刘有德仰脖一口酒下肚,发出吱的一声。
“王八盖子滴,慌什么慌,看你那德行。有话说,有屁放。”
“回刘爷,那第四旅的人来了。”
刘有德听是第四旅,将酒盅狠狠顿在桌上,两眼放光。
“王八盖子滴!钜爷交代的事可算有着落了。”他在地上溜了两圈,吩咐帮闲道:“王八盖子滴,去,去,招呼几个人把粮仓都上锁。”
“好嘞!”帮闲得令小跑出去。
刘有德端起白瓷酒壶将酒盅斟满,端起来又是吱溜一口,越发得意。前几日,这第四旅还是在这长沙城里横着走的角色,如今督军一位花落别家,草狗落水,他最得意的便是狠踹上两脚。
……
自从湖南督军的位子花落北洋第八师师长王汝贤头上,吴孝良以及第四混成旅在长沙城的地位就尴尬起来,首先就是地方上开始阳奉阴违,尤其在提调军粮上克扣推诿。第四旅后勤处长粮食没领来反倒被被库长刘有德奚落一通,怒不可遏,碍于第四旅森森军法不敢动手,只好气冲冲回到旅部去见吴孝良。
“旅长,这帮子小人欺人太甚……”
吴孝良只能好言抚慰,这件事上他不能跟着意气用事,自己动了本地实权派人物,最后又没拿到督军位置,不被人找小鞋穿才奇怪呢。于是给谭延闿打电话对方居然推托不见,都说人走茶凉,如今只是督军一位另落别家,就都摆出这样一副嘴脸,是可忍孰不可忍,这次吴孝良也不干了。
“老尹,老尹!”
“在!”尹呈辅从门外匆匆进来。
“带上两连人马,去粮库提粮!”吴孝良下达令。
“是!”尹呈辅听到要开荤,马上精神百倍,几日来他也让这些小人搞了一肚子火。
粮库位于城南,大军开动不好穿城而过,只好从城外绕过去,两百余骑兵浩浩荡荡,沿途百姓们也不害怕,见到过兵都眼巴巴看起了热闹,看到北洋第四旅的旗号,都啧啧称道:“吴旅长的兵就是不一样.”
“那还用说,青天大老爷的兵能比天兵天将了。”
“可不是,不然马阎王能那么容易就被收拾了?”
大军行至鸦塘冲,行人逐渐稀少,前方迎面面驶过一辆黑色福特拍小轿车,见到军队就急急刹车,掉头猛加油门便走。大伙看着好笑,北洋军何时百姓不怕富人怕了?
吴孝良顿觉蹊跷,命令道:“五一、六一你们两个带人将车拦下。”
“是!”
两人齐声领命,打马追过去。福特小汽车见骑兵马队中有人追过来,竟驶离公路向荒田中开去,地面凹凸不平,车身剧烈的颠簸起来,速度反而越来越慢。卫兵五一、六一与小轿车的距离则越拉越近,小轿车车窗摇下,枪口探出,啪啪射击。竟然对军队开枪,这性质可就变了。
民国初年,能拥有小轿车的都是一地显贵显宦,寻常人家有辆马车已是极大的奢侈。这辆小轿车可疑之处在于见到北洋兵便夺路而逃,若是显贵显宦是要与军队长官互相致敬的。此刻还开枪射击更是坐实了有问题的猜测,而且很可能是大问题。
吴孝良想到此处立刻又派了一个班追上去,务必生擒活捉车内之人。追击骑兵开枪还击,很快小轿车被击爆轮胎,一头撞在田埂上无法开动。五一与六一呼啸间即奔到车前,端枪对准车内,喝道:“出来!”
车**出子弹作为回应,二人吓的赶紧卧倒隐蔽,李五一骂道:“娘的,死道临头还敢抵抗!”
胡六一则在一旁取笑他:“榆木脑袋,横竖是死,换做是谁都想拉两个下去作伴。”
两人没抓捕经验,险些中了黑枪,后续骑兵跟上来,几杆花机枪来回扫射,小轿车叮当乱响,车身瞬间布满了弹孔,车内响起惨叫,终于扛不住强大的心里压力高喊投降。
“别打了——别打了——我们投降!投降!”
士兵们这才停止射击,两个人晃晃荡荡从车内下来,满身是血,也分不清是他们自身的还是同伴的。
这时吴孝良和尹呈辅随大队人马赶了来,尹呈辅下马厉声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敢袭击警备司令部,都活腻歪了吗?”
俩人听是警备司令部的人,都不由得一哆嗦,对视一眼,把头低下,看样子是打算死扛。
吴孝良冷眼旁观,不发一言。尹呈辅也看出来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干笑几声,一指身边的卫兵:“你们几个,去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不把这几个王八蛋嘴撬开,你们就可以滚蛋了。”
惨叫声响起,拷打逼供的卫兵却迟迟不见回来,尹呈辅有些不耐烦:“看来这几个王八蛋嘴还挺硬,旅长,我去看看。”
“不必,真相不一定要从这几个人嘴中找。”
“那从哪?”尹呈辅见吴孝良看着不远处满是弹孔的福特小轿车,立刻明白了。
“卑职这就安排人去查车的来历。”
吴孝良点点头,说道:“振之,你说说看,这车能有什么来历。”
尹呈辅略一沉吟,回答道:“有两种可能。第一,这几人是绑匪,绑人抢车;第二,此车乃城中显贵遣手下人来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所用。”
“如今看来应是前者!”
只听得小轿车里传来微弱的呼救声,却不是倒在方向盘上死挺的匪徒所发,吴孝良快步走向小轿车,猛的掀起后车厢盖,一个五花大绑的男子,惊恐的看着车外众人。
第65章 原来是三叔(爆2)
中年男子被扶了出来,一脸敌意的看着周围士兵,丝毫没有被解放的兴奋与激动。吴孝良发现他情绪不对头,以为其惊吓过度,便让卫兵搀扶了去路边休息。中年男子却奋力挣脱,冷冷的道:“都别装了,要杀要剐来个痛快的,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们!”
尹呈辅见这个中年男子如此不识抬举,气道:“先生,别不识好歹,可是我们救了你的。”
中年男子一口浓痰吐在地上,恨恨的看着吴孝良众人:“我又没让你们救我,别再演戏了,别再痴心妄想了,你们从我这里什么也得不到的。”
“疯子!”尹呈辅被中年男子抢白的莫名其妙。
吴孝良上前道:“先生,我们之间应该有些误会,鄙人是北洋第四混成旅旅长吴孝良,他们是我的部下,如果有冒犯先生的地方我替他们致歉。敢问先生家住哪里,我派人护送你回家,如何?”
“北洋第四旅?”
中年男子显然疑惑了?
“你们当真是北洋军?”
“如假包换!”中年男子仍旧将信将疑,但态度已不似先前一般恶劣。
“在下梅蕴亭,家住太平街……”
听到此,吴孝良失声道:“先生可是前清岳州知府梅蕴良之三弟?”
中年男子听对方居然知道自己底细,大骇之下,倒退了数步,结结巴巴的问道:
“你,你怎么知道?你,你不是北洋兵吗?”
吴孝良没想到竟如此巧合的找到梅蕴亭,答道:“我在汨水时救下令侄女梅近雪,曾去太平街找你,不过你已经搬走,故宅里住着一户姓何的人家。你不要怕,你们梅家的仇人马佩琪兄弟已经被我枪决,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
梅蕴亭似乎一下接受不了这么多信息,重复着吴孝良的话:“姓何,马佩琪被枪决……”
“报什么仇?那宅子就是被他何丰钜强抢了去的,我一家老小都死在他手上,天下之大,却只剩我一个孤零零活在世间。”说罢竟嚎啕大哭起来。
这回轮到吴孝良糊涂了,怎么又冒出个何丰钜?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吴孝良正待细问,梅蕴良却大骂道:“你们别演戏了,别白费力气,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梅蕴良受刺激太甚,说话有些语无伦次,大伙费了好大力气才算让他平息下来。
“这样吧,我们准备去粮库执行公务,你就跟了去,到时候和我们一并回警备司令部,在那里你是绝对安全的。”吴孝良决定带上他,等要完粮食,再将这疑案解个透彻。
梅蕴亭听到去粮库,像突然坐到了烧红的铁板上,立刻弹起身来。
“粮库去不得,那是狼窝啊!”
“狼窝?”
吴孝良马上反应过来,问道:“难道绑架你的人就在粮库?”
“他们根本就是与何丰钜一伙的。”
“什么?”吴孝良又吃了一大惊,看来事情远没有表面那么简单,马氏兄弟并不是唯一的凶手,但是他们为何不招出同谋呢?或者是主谋呢?再问下去梅蕴亭也不甚了了,只是不停重复着他与何丰钜不共戴天的仇恨。
卫兵累的满头大汗一脸兴奋的小跑过来,啪的敬了一个军礼。
“报告旅长,胜利完成任务,那俩王八羔子招了。”
“说。”
“他们的主使是粮库库长刘有德。”
吴孝良嘿嘿一乐:“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了。”他正想办这粮库库长,就来了现成的把柄,当真是打瞌睡有人递枕头,及时到家了。
“整队上马,出发!”
吴孝良带着俩绑匪与梅蕴亭直奔粮库。
……
刘有德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让吴孝良阵阵作呕。
“王八盖子滴,带这么多人来,本库长就怕你们了吗?粮食是有限的,回去等信吧,你们的口粮到了便会有通知,目前库里的余粮是为王督军第八师准备的,你们就别打歪主意了……”刘有德磨磨唧唧,说个没完没了。
吴孝良不打算再给他表演的机会,厉声命令道:“来呀,把这斯铐起来!”
“是!”
“是!”
卫兵李五一上前拧住刘有德胳膊,胡六一则掏出手铐嘎嘣锁上,然后又使劲紧了一下,疼的他直咧嘴。
“你,你们凭什么抓我?粮食分配是谭省长亲自下的令,你抓,抓我就是公报私仇。”
吴孝良冷笑一声,只说了两个字:“闭嘴!”
“什么,什么?你让我闭嘴,凭什么?”
胡六一见刘有德敢顶撞旅长,左右开工扇了他一顿嘴巴,反而骂的更狠。
“你们,你们敢打我,钜爷能让你们活着走出长沙,我就不姓刘”
吴孝良不再理刘有德,沉思起来,这个什么钜爷不过是台前的泥胎木偶,说到死也就是本地一大恶霸,能有多大能耐?倒是其背后的人很值得玩味。转身对在一旁指挥绑人的尹呈辅道:“振之,你立刻带一团人马赶去长沙太平街,抓捕何丰钜,千万不能让他跑掉.”然后又对卫兵李五一道:“五一你去给尹营长带路。”
随后,吴孝良命人将梅蕴亭带上来,问道:“梅先生,可是这人绑架你?”
梅蕴亭见到刘有德,既愤怒又激动,想起这魔鬼半年来带给自己的折磨与羞辱,恨不能生啖其肉,但终究只有几句不咸不淡的骂声出口。
“魔鬼,魔鬼你也有今天。”说罢狠狠的吐了他一口。
一顿嘴巴已经让刘有德认清了形势,求饶道:“大帅啊,小的只是个跑腿的,都是钜爷,钜爷让小的干的。”说到钜爷,想起他的手段,不禁浑身一阵寒颤。那个梅蕴亭如何?长沙名流,不也被整的家破人亡,关狗笼,鸡.奸,吃屎喝尿,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自己背叛他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吴孝良留了一个连接管粮库,带着梅蕴亭与刘有德返回警备司令部,他在前世就已经过了愤世嫉俗的年纪,但此刻还是感到莫名的愤怒,为了万贯财产就能将人命如阿猫阿狗一般随意处置,与这些人比起来,金川街恶霸狼家简直就是大大的善人了。不过此事甚为棘手,他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搅到地方势力的浑水中。
第66章 美女秘书(爆3)
尹呈辅空手而回,何丰钜居然得到消息逃了。吴孝良大为光火,立即下令第三团、第四团进城,封锁四门,全城戒严,搜捕疑犯。同时对其余党,刘有德等人进行审讯,这些人毫无气节可言,很快便招出一批有有勾结的中层官员。
吴孝良立刻下令将这些人逮捕下狱,一时间长沙城鸡飞狗跳,人心惶惶。谁也拿不准,这位即将离开长沙的旅长是不是借机泄愤。
何家占据的太平街宅子被还给了梅蕴亭,梅近雪叔侄相聚,抱头痛哭。不过,吴孝良并没打算此刻就送他叔侄二人回城,首犯尚未伏法,各势力蠢蠢欲动,送他们回去无异于送羊入虎口。
梅近雪自上次警察局事件后再未见过吴孝良,几次去找他都被告知公干外出不在旅部,当她得知自家仇人马家兄弟被一齐枪毙后,高兴的留下泪来,只是悲惨的遭遇使她怀疑一切,对吴孝良仍旧怀有本能的疑虑,如今他寻得自己唯一的亲人,这一点疑虑也随之烟消云散。
这顿劫后重逢的痛哭,让吴孝良大为触动,整个悲剧不是一则故事,活生生的人就在眼前,人间惨剧莫过于此。可惜自己即将离开长沙,想彻查此案亦有心无力,只是他暗暗起誓,在能力范围内能办的歹人绝不留情,否则也对不起这手中的权柄。
南下这段时日,他对国人之间互相攻伐残杀产生了一种厌倦,尽管这是他第一次出征。
梅近雪与梅蕴亭终于止住哭声。
“大哥哥为近雪报了大仇,如今又寻回三叔,近雪无以为报,愿为奴为婢伺候左右。”梅近雪收住哭声,脸上泪痕未及拭干便跪在吴孝良面前。梅蕴亭被侄女惊的目瞪口呆。
吴孝良则赶紧闪身上前一把扶住楚楚可怜的梅家小姐,抓住她柔弱无骨的双臂用力搀起。
“梅小姐快起来,如今民国了,不兴这个。再者,凡是有血性的国人都不会见死不救,梅小姐切勿再有这种想法。”
梅近雪的脸却红了起来,吴孝良哪知道,她自小受的便是旧时正统教育,讲究一个男女授受不亲,别说与男人身体接触,便同处一室也是不被允许的,以前装做乞丐时,事急从权,如今处境从容了,反倒拘谨起来。
吴孝良看到她如此,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忙松开手。屋内气氛顿时有些尴尬,梅蕴亭赶紧干咳了一声。
“吴旅长深明大义,如今是不兴叫奴婢了。有个洋花样,叫……叫秘书,对,叫秘书”他挠挠头想了半天肯定的道。
“就让近雪给旅长做秘书,照料生活起居,这丫头识文断字,辅佐旅长处理文件公函,假以时日也定是一把好手。”梅蕴亭摇头晃脑,眼巴巴看着年轻的旅长。
吴孝良哭笑不得,这是什么叔叔啊,猴急猴急的要把侄女送人。他不知道梅蕴亭的打算,梅家在湖南算是破败到底了,为了他大哥的案子,抓捕这么多人,又连着枪毙那么多人。如今,他们梅家在湖南已经是仇人遍地,梅近雪虽然十五岁却出落的亭亭玉立、落落大方,不给她找个好靠山,日后难保不招歹人惦记,自己身单力弱,又拿什么护她周全?况且这吴旅长年少位高,日后前途必定不可限量,自己这侄女即便是给他做小也不委屈的。
一旁梅近雪脸更红了,低着头纤细的手指搓着衣角,她冰雪聪明,焉能不明白叔父一番苦心。
任凭梅蕴亭如何说,吴孝良只是摇头,他对这种近似交易的报恩方式本能排斥。梅近雪听吴孝良执意不肯,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吴孝良最受不得女人眼泪,叹口气道:“好吧,秘书就秘书吧,不过咱们可说好了,只当秘书啊!”说的一本正经,好像自己被占了老大一个便宜。
梅蕴亭见吴孝良松口,喜上眉梢,做了秘书还有什么做不了的……
“近雪啊,你有福气啊,能跟在吴旅长身边。”他本是前朝旧读书人,平日里清高自傲的很,这半年来人生剧变,厄运加身,受尽凌辱,脱困后性情大变,一切以实利为准则,在他看来抱上吴孝良这棵大树才是上上策。
吴孝良尴尬的笑笑,“我也没甚公务,梅小姐如以往一般住下便可。”
细看梅近雪,换了女装越发的妩媚,再也找不到那个满身酸臭小乞丐的影子,月白色高领窄腰短袄,凸显出完美的腰身,杏黄色长裙及至小腿,让吴孝良惊讶的是她竟没有缠足,小皮鞋轻轻移步,款款过来道个万福。
“多谢大哥哥收留。”
这回吴孝良没在伸手去扶她,不过脑中却闪过四个字,“少男杀手”。
梅蕴亭却埋怨起侄女:“现在民国了,不兴这个了,都兴那个洋礼,握……握手,对,握手。”
门外响起了李五一的声音。
“报告旅长,谭省长求见。”
“告诉他,我不在,让他明天再来。”
吴孝良冷笑,这回坐不住了,被抓之人十之**都是他的嫡系,前几日百般刁难我时可曾想过今日,又想起最初进城时毕恭毕敬之态,心里一阵厌恶。
过了五分钟不到,李五一又来喊。
“报告旅长……”
“有人招出何丰钜的下落。”
吴孝良听是何丰钜,急急开门将李五一拉进屋里。
“这厮去哪了?”
梅蕴亭与梅近雪也很关注仇人的下落,紧张的望着他。
“他,他不再城里,有人报信后他之身逃出长沙,奔汨水去投奔他把兄浑江龙。”
这个浑江龙他有印象,汨水南渡会蔡锷之时,还与他交过火,是一伙水匪。事情脉络越来越清晰,分明是官、痞、匪勾结,劫财害命。但这事根子却在军阀混战上,军阀们为了抢地盘就得扩军,想扩军又得有钱,百姓们钱被搜刮的所剩无几,便去劫富户,等富户劫光了又去劫谁呢?他枪毙了一个,又会站起另一个。这民国却是从根子上就烂透了,不趁着欧战发展自身,收复失地,却自己人无意义的打死打生。他此刻有些明白,段祺瑞为何极力主张以武力统一中国,北洋中央政府令不出九门,天下各省督军有谁拿北洋的命令当真了?没有一个强有力的中央政府何谈抵御外侮,收复失地?
他越想越跑题,越跑题越生气,猛拍一下桌子,“告诉尹呈辅,直属营整装待命,咱们去剿匪。还有,交代下去,剿匪一事警备司令部一定要严守口风,不许一个字外传,否则军法从事。”
第67章 剿匪
旅部直属营要去剿匪的消息很快就在警备司令部小范围传开,方其道忙赶来阻拦,最近抓人,审讯忙的他一塌糊涂。
“维中,不可以意气用事啊。”
吴孝良没有接着方其道的话说下去,幽幽道:“这是我能为湖南百姓做的最后一件事,官场烂透了,咱们第四旅在长沙这一番折腾,所有权贵都视你我为洪水猛兽,都巴不得第四旅早点滚蛋。致之兄你信否,咱们前脚走,这帮龟儿子后脚就敢放鞭炮庆祝。”
方其道的宪兵队这些日子在长沙行事处处受各政务部门推诿掣肘,此刻听吴孝良如此说,也不禁恨恨的道:“那就查,查出一个有问题,就枪毙一个,对付这帮龟儿子非下重手整治不可。”
吴孝良摇摇头,笑道:“致之兄何时这般铁血了?你能全杀光吗?这不符合实际。”
方其道叹道:“做这劳什子的督军当真不痛快,这不能动,那不能动,幸好,咱们就要回北京,不用受这鸟气。”
“这回你理解我为何要去剿匪了吧?”吴孝良满脸揶揄的笑道。
“这……”方其道一阵气馁,都说服不了自己,还指望吴孝良那头倔驴能回心转意吗?
一个本地参谋突然插嘴道:“官军剿匪,历年来都是头疼大事,他们啸聚一起,活动范围内每山之顶都有望哨,只要发现官军奔他们而来便放枪示警,其余人便集体逃窜,若是一整只队伍的话,怕是连仗都打不上。”本地参谋由于没有后台,表现又平平,在参谋的位置上蹉跎了很多年,虽然警备司令换过十几个,但他却因为资格老,成了警备司令部铁打的参谋,他说的入神陷入回忆中,“民国元年,警备司令下令进山剿匪与水匪周旋,一直周旋到民国三年他离任仍旧不见功效,期间耗费子弹上百万发,所以后来继任的警备司令都愿去剿匪。”
方其道见那参谋说的鞭辟入里,立刻支持道:“维中三思啊,剿匪可不是硬碰硬的战斗,咱们抓不到他们,最后被弄的灰头土脸可就不好收场了。”
“致之兄,我理解你是为我好,但这浑江龙勾结何丰钜做下这等伤天害理之事,若不去剿了,岂不白来湖南一回,除此之外我还有什么能为湖南百姓做的?让我去杀干净那些肮脏的政客?倒不如剿匪来的痛快。”吴孝良有些激动,稳定了下情绪又说道:“你看看梅小姐,好端端的大家小姐,秀外慧中,大家风范,结果呢,破家灭门,你让我如何面对她的眼泪。”
“……”方其道张口结舌,竟说不出一句话。
“我辈身为军人,便该保家卫国,龌龊事让政客们头疼去吧。”
直属营于当天夜里出发,吴孝良随骑兵连先行一步,步兵连紧随其后。梅蕴亭和梅近雪听说要去剿匪,也自告奋勇要跟去,吴孝良一口拒绝,梅近雪眨眨眼,说了一个他不能拒绝的理由,她在汨水一代游荡了半年对那里的情况可以说了如指掌,她甚至知道几处浑江龙经常出没的巢穴。
吴孝良无奈之下,点头问道:“能骑马吗?”
“会骑!”梅近雪咬咬牙说道。
“好,上马,出发。”
梅近雪竟不用任何人协助,翻身上马。
吴孝良双腿夹马腹,一抖缰绳,胯下白马窜了出去。旅部直属骑兵连随着急急的马蹄声消失在沉沉夜色中,步兵们也有条不紊的开始前进,梅蕴亭不会骑马,死活赖在尹呈辅身后跟了去。
吴孝良带着骑兵连没有延粤汉铁路北上,而是走的旧公路,奔走半夜,距汨水还有十余里地时,人困马乏,于是决定原地休息。忽看面火光闪闪,当即命人前去查看,原来,前方有处破庙,岂料侦察兵还未靠近,枪声响起,火光顿时熄灭,开枪之人丢下一具尸体仓皇逃走。
吴孝良命一排追击开枪的可疑匪徒后,来到破庙里,只见灰烬新灭,撒了满地的花生还散发出阵阵香气,看来这伙人在此处取暖烤花生吃。细细搜索,竟在庙旁草垛中搜出两把汉阳造,里面还顶着子弹,显然是他们匆忙藏起的。
很快,有侦察兵回来报信:“旅长,匪徒被追的紧逃入附近村子里了。一排长请示该如何处理?”
民国旧时,土匪抢劫时结伙,平日里便散入相熟村落以伪装,吴孝良沉吟一下命令道:“包围村子,将所有男女老幼集中在场院之中。”
“是!”侦察兵领命而去。
不多时,村子里响起小儿的哭声,狗吠声还隐隐夹杂着低低的咒骂,村民们被集合在了村中的场院,有上百之众。
火把将整个场院照的通亮,士兵们荷枪实弹,虎视眈眈,有胆小的村民哆哆嗦嗦口中念念,饶命,有的则满脸警惕,不满的看着这些外来的大兵。骑兵连长一阵头疼,该如何从这些村民里找出匪徒呢?
吴孝良沉沉看着眼前村民,一言不发,良久才开口:“去查探他们口腔,有花生残渣者,一律逮捕。”
骑兵连长眼睛一亮,自己便如何没想到这个主意,立刻命令士兵去查探。
挨个查探后,果真拿到八人,随即屏去其他村民,细细审问嫌犯,其中为首一人质问道:“长官为何说我等通匪,有何证据?”
吴孝良冷笑一声,并不答话。当今粮食匮乏,又正值寒冬夜半,寻常村民岂会将昂贵的花生当做零食?他转而请留下的老庄长前来分辨几个人来历。
“老庄长,勿怕!我等乃剿匪的北洋官军,你只需分辨这几人是否村中人即可。”
老庄长颤颤巍巍,细细看了一番,指着一个半大小子道:“只有狗剩是东头李寡妇家的,其余的都不认识。”
很显然,这伙人是李寡妇家的半大小子所引来,吴孝良对刚才质问之人说道:“如何?你们几个讲讲来历吧,咱们客客气气的,我只问几个问题,回答的好便放了你们。”
为首那人很是不屑,见抓住他们的官军充其量也就一个连,这为首之人充其量是个连长。
“你不配和我们说话,我们大哥便是师长、旅长也客客气气的接送,你算个什么东西?”
卫兵李五一听他口出狂言便想上前揍他,吴孝良一把拦住,已经把他的来历猜的七七八八,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浑江龙也算的上一号人物,不过能和你大哥来往的旅长、师长们几日前已经被枪决了。”
吴孝良语气很随和,但却听的那人遍体生寒:他既知道我们来历,又出言威胁,难道……
“啪——”村外突然想起枪声。
有士兵来报告:“旅长,跑了一个土匪。”
第68章 剿匪(二)
为首水匪得意的大笑道:“你们抓紧逃命去吧,跑的晚了,我大哥手下上千,一人一口唾沫也淹死你们这百十个人。”
“哦?说说看,浑江龙有多厉害?”吴孝良对匪徒的威胁不以为意,他带来的两挺重机枪将会是所有想进攻他们之人的噩梦。之所以于那匪首平心静气的闲谈,便是为了降低其警惕之心,好套出有用的信息。
“去年,北洋军派了一个团来,被大哥打的落花流水,光连长就抓了三个。”那为首水匪越发傲慢,撇了撇吴孝良和周围稀稀拉拉的几个士兵,又不屑的道:“我大哥便在附近,顷刻可来,你们这两个半人还不够我大哥塞牙缝呢!”
吴孝良哈哈大笑:“好,北洋军第四混成旅便在此恭候浑江龙大驾光临。”随即又一脸揶揄的对那匪首笑道:“怕是要崩坏他那付好牙口,可惜,可惜。”
“你……”那匪首目瞪口呆,第四混成旅大名在汨水地面上谁人不知,旅吴孝良摆摆手,卫兵们冲上去一顿拳打脚踢。
顷刻间吴孝良已有了主意,立刻发电命令尹呈辅率步兵连减缓前进速度,与之保持距离,二十里为限。
骑兵连长一脸忧虑的道:“旅长,浑江龙拥匪数千,在这一带出了名的狠辣,他的人在这里被抓,定会前来偷袭报复,咱们如何应对?”
吴孝良连连冷笑:“什么浑江龙,一条土蛇而已。”土匪劫掠商贾百姓狠辣那是不假,但在正规军面前,却只有逃跑的份,当日他与蔡锷蒋方震不过十人就能把他们几十个打的落花流水,便可见一般。现在如果能诱他来攻倒省却了不少力气,这个险值得一冒。
“传令下去,打出第四混成旅旗号,一排二排休息,三排四排值夜,一级战备。”吴孝良下达命令。
“是!”骑兵连长领命而去。
小村子名为李家冲,依山傍水,若不是密布的大战阴云,这里倒真是休假偷闲的好去处。但此时此刻却危机四伏,吴孝良累坏了,不觉间竟趴在桌子上打起瞌睡。一个窈窕的身影闪身进了军帐,将搭在椅子上的军大衣披在他身上,转头想吹熄了蜡烛,迟疑一下却没吹,又拿起铁条把炭火盆拨的旺些,才轻轻的出去。
吴孝良做了个长梦,安娜,杜鹃,沈自冰依次出现在他面前,安娜幽怨的问他:“吴,为什么不回来看我?”
杜鹃则很关切:“可穿的暖,可曾饿着了……?”
沈自冰很生气:“又一声不响就走了,和奉天时一样,大坏蛋……”
吴孝良很茫然,不知道先回答哪个,所有人突然消失,出现在面前的竟是梅近雪,不发一言,款款走近,紧紧抱住他。他心里一阵惭愧,这可是没长大的小萝莉啊……
“啪——”枪声大作,吴孝良一个激灵从桌子上弹起,骂道:“妈的,搅了老子好梦。”
听起来竟是四面皆有枪声,连长急急冲进军帐。
“旅长,旅长……”
“慌什么慌,这里除了我便是你官衔最高,身为一连之长就该以身作则稳定军心……说,什么情况?”
吴孝良婆婆妈妈的啰嗦了一大堆才开始询问外面的情况,这固然是有提携下属之意,最主要的是让他感受到自己这个旅长自信的很,根本没把外面的土鸡瓦狗放在眼里,胜利的天平还倒在他们这一边。其实,他心里也没底,听枪声至少要有数百人枪,这可不是小股水匪。
“四门都有人在进攻,看规模足有500人以上,有一部分还摸进村子放起火,咱们……咱们有些顶……顶不住。”
让骑兵连防守,是有些差强人意,但打不过一群污合而成的水匪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他披上大衣,带好军帽,带着有些慌张的连长匆匆赶去村口。
村里哭喊声一片,吴孝良一阵内疚,是自己将水匪引来这个无辜的小山村。在村口的掩体内,他端起望远镜观察敌情,前面一群水匪乱哄哄、张牙舞爪,但后面跟上的队伍却齐整的很,战术动作虽然粗糙的很但却隐隐透着军队气息。
“难道……?”吴孝良脑海中划过一道闪电,“军匪勾结!”
“好家伙,发报员,给尹营长发报,即刻增援李家冲,一个小时之内必须赶到,否则军法从事!”
发报员滴滴答答发起了电报,骑兵连长脸色依旧难看。吴孝良看在眼里,心道:此人太过熊包,没担当,此役后必须拿掉他,尹呈辅怎么选的人?
“别傻愣着了,只要挺住一个小时,尹营长的援兵就会赶到,到时候全歼这帮王八羔子!走,跟着我去其他村口看看。”
走完一圈,情况远不如他所说的乐观,李家冲被约为一个团的兵力所包围,全连为了快速突进,重机枪只带有两挺,外加4门步兵炮,但这些重火力对于四面包围的敌人来说还是太过单薄。
责任所在,吴孝良尽管心如悬旌,仍旧力持镇静,敌人明显是忌惮第四旅威名不敢贸然进攻,否则这百十人未必能抵挡住他们奋力一击。
吴孝良第一道命令很快就传下去,令大家节省弹药,第四混成旅自训练以来就没尝过缺少弹药的滋味,打起仗来败家的很,如今轻车简从被包围在李家冲,一道命令能否改变士兵们大手大脚的习惯,他心中实在没底。
吴孝良来到火力最弱的一侧防线坐镇,防守的第一排主要骨干来自于前模范团,是精锐中的精锐。包围在村外的敌人终于蠢蠢欲动,几次试探之后,终于发现吴孝良这一侧火力最弱,于是集中兵力发起进攻。水匪们火力远比一般水匪强大,而且战斗意志也很顽强,寨门也几度易手。
水匪攻势稍缓,吴孝良仔细查看他们留下的尸体,赫然发现粗布便衣内竟是军装衬衫,这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测,但此刻却不宜声张,否则会严重影响军心士气。
骑兵连长连滚带爬的跑来,带着哭腔道:“旅长,旅长……”
吴孝良皱眉问道:“怎么了?”
“旅长,弹药已经见底了。”
第69章 黄金两万斤
话音未落,炮声隆隆响起,是75mm1897野战炮,吴孝良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安慰骑兵连长道:“好了,援兵已到,立刻回你的指挥位置,准备反攻,给我生擒浑江龙。”
尹呈辅将反包围实施的极其漂亮,二十挺mg08重机枪火力交织,自北方一侧将敌人压制在一个半圆内,中间是村子里的骑兵连,只有南侧留下缺口,缺口两侧更是轻重火力交差,称其枪林弹雨一点也不为过,若想由此处逃生真真是九死一生。仓皇失措的水匪对一线生机的渴望,驱使他们延南侧缺口纷纷向外逃窜,但在轻重火力的打击下,能逃出升天者只有十之一二。
随即,尹呈辅逐渐收拢包围圈,一个小时前还耀武扬威的水匪们如土鸡瓦狗一般彻底崩溃,哭喊声,惨叫声混成一片。缺口处的弹幕简直就是地狱之门,冲了几次之后,残肢断臂成堆,流血将土地染红。终于,有人在这种近似于屠杀的威慑下,明智选择了放下武器投降。投降者被驱赶成一堆,由辎重连看守,步兵连则继续挤压战线,大批水匪如多米诺骨牌一样,纷纷缴枪投降,尹呈辅的步兵营摧枯拉朽一般将浑江龙经营十余年的队伍彻底全歼,当然,这些俘虏中或许还夹杂着不明身份的战斗人员。
天将放亮时,战斗彻底结束。
吴孝良带着尹呈辅查看被俘人员,许多人竟大呼其“旅长”、“司令”。尹呈辅大为奇怪,吴孝良则微微点头道:“你们长官呢?”
所有人均默不作声,却不约而同看往同一方向,一个身着黑色绸褂中年男子见所有人都看自己,一时间不知所措。
“邵之孝!”尹呈辅认出他来,这不是那个光腚游街的湘军团长嘛。
此人正是湘军第一旅二团团长邵之孝,自从马家兄弟被枪毙后,第一旅便被肢解,第二团奉命驻守汨罗镇。
吴孝良当然也听说过此人,好奇的问道““你就是光腚团长?”
邵之孝一脸悲愤,回答道:“报告旅长,我那天没光腚,穿着裤衩呢……”
卫兵李五一嗤笑了一声:“那得叫你裤衩团长呗!”
顿时响起一阵哄笑之声,邵之孝恨恨的看了眼李五一,蹲在地上不再接茬。
尹呈辅厉声问道:“是谁主使你谋害旅长的?”
邵之孝吓的一哆嗦,结结巴巴回答道:“没……没人主……主使,浑……浑江龙说旅长只有一排人马,我全团出动冒充水匪,就……就能雪洗光……光腚团长的耻……耻辱……”如今邵之孝肠子都悔青了,哪成想自己螳螂捕蝉,还有黄雀在后,自以为得计,却都在吴孝良的算计之中。他当然不知道,吴孝良能全歼浑江龙水匪,也是误打误撞之下成就的结果。
吴孝良突然严肃的喝道:“湘军第一旅第二团团长邵之孝!”
邵之孝立刻条件反射一般的站起来,“有!”
“你勾结水匪浑江龙,意图谋害长官,立即枪决!”
卫兵上来就拉他,邵之孝面如死灰,如丧考妣,没想到吴旅长这么狠,一见面就要将自己枪毙。他有些恨自己,更恨浑江龙,如果不是他撺掇,此刻应该搂着小娘们欲仙欲死呢。
“旅长,旅长饶命啊!之孝知错了!饶命啊旅长,都是浑江龙撺掇我干的啊……”
吴孝良原本就是想吓唬吓唬她,冷笑一声,说道:“押回长沙交给宪兵团方团长,由军事法庭审判去吧。”
处理完光腚团长后,吴孝良心情依旧沉重,堂堂民国政府的团长,因为私愤就敢跟水匪勾结,毫无半点军人气节,这和他想象中的北洋军人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再者,邵之孝与浑江龙背后究竟有没有幕后黑手?他前往汨水剿匪的消息究竟有没有泄露?这都很难说,警备司令部人多嘴杂,泄露出去的可能性太大了。
吴孝良不愿再回长沙搅这趟浑水,但也不能让那些肮脏的政客舒服了。
“老尹,第二团的人勾结水匪已经不适合再回军队,将他们就地遣散。水匪辨认清楚后就地枪决,一个不留!”
尹呈辅能感受到了旅长克制的浓浓愤怒。
“是!”
“浑江龙找到了吗?”吴孝良知道这浑江龙未必便真如世人所传一般厉害,军阀自古就有以战养战一说,称雄一方的地方军队与当地土匪、水匪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此次官匪一家攻打自己便可见一斑。
“回旅长,浑江龙被流弹击毙,尸体已经辨认过,确系无疑。”
“可惜,这样一来很多秘密可能就此石沉大海。”吴孝良心里却道: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已经无意再在湖南官场掀起风雨。
“将浑江龙头颅割下,送往长沙警备司令部。”
“是,旅长!”
“整军,北上武汉,回北京!”
“啊……”
尹呈辅本以为应该得胜返回长沙,旅长却要直接回北京,这可是轻率之举,难道旅长太过失意才导致如此行事吗?他当然不知道吴孝良心中有更要的事。
吴孝良行此轻率之举的另一个用意是减少他木秀于林的风险,如果旁人见他性急易折,或许会少很多无形中的敌意。
打发走尹呈辅,梅蕴亭携侄女梅近雪进了军帐。
梅蕴亭恭维道:“旅长神勇、谋略令在下佩服的五体投地啊,浑江龙横行汨水十数年,如今授首伏诛大块人心呀。”
“梅先生谬赞,剿灭水匪乃中**人之责任。”
“旅长少年英雄,乃当世豪杰……”又是一连串的恭维之辞,梅近雪偷偷的拉了下他的衣角。
吴孝良见两人小动作不断,梅蕴亭欲言又止,笑道:“梅先生,可有话说?但讲无妨。”
梅蕴亭搓着手,嘿嘿笑道:“吴旅长,我叔侄二人打算送你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吴孝良有点疑惑,好端端的送什么礼。
“黄金两万斤!”梅近雪贝齿轻启,声音入耳轻悦,待吴孝良仔细回味,给予其震撼绝不亚于一门野战炮带来的震动。
第70章 返程
“黄金两万斤!”
像平地里一声惊雷,吴孝良没想到这个传言竟是真的。
梅近雪继续说道:“大哥哥,爹爹生前的确藏了两万斤黄金,但这些黄金却不是贪污所得,他一生为官清廉,以兼济天下为己任。”
“是啊!家兄的生活在前清知府里算是清贫的,常言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可他这知府当的却是两袖清风,十余年来唯一渐长的是一把年纪和他宝贝不得了的藏书。”梅蕴亭附和着谈起大哥生前故事,想到如今物是人非,天人永隔,不禁长叹一口气。
梅近雪受三叔感染,也忍不住流下泪来,又继续诉说:“宣统三年,武昌闹兵变,说是革命了,各地跟着闹起来,岳州也不例外,巡防营的管带剪了辫子就变成革命军人,山贼水匪都跟他们打成一片,那管带以我一家老小性命要挟爹爹在通电上签名。爹爹无奈之下只好署名,因此得以继续执掌岳州,但世道已经败坏,光天化日之下的**掳掠屡见不鲜,他担心岳州十余年来积攒下的府库落入贼人之手,便于每日夜间命心腹衙属,偷偷将金银外移藏匿。怎料一夜间这些衙属出去后就再没回来,来不及转移的白银只好继续存放在府库内。”
梅近雪说到这里轻轻一叹:“果不其然,没几日那些贼人就将府库内的白银抢劫一空,爹爹当天就气的病倒在床。这以后也算平安的过了几年,半年前那马阎王突然便来找爹爹讨要几年前失踪的府库黄金,爹爹当年于衙属失踪后曾去查看库金藏匿地点,知道黄金仍然完好,便推脱都被乱兵抢去,马阎王很生气,闹了一通便带着人离开。后来,爹爹说他应该是知道内情的,难保当年几个衙属的失踪也与其有关。”
听梅近雪娓娓道来,吴孝良心底升起一抹苦涩,这就是武昌首义后的中华大地吗?
“没过几天,家里就来了水匪……”梅近雪说到这里,声音开始颤抖,两行清泪留了下来,再也说不下去。
梅蕴亭见侄女泣不成声,接过话来,说道:“吴旅长,家兄一心为百姓谋福,却被诬陷为贪官,实在是令人心寒。我和近雪思来想去,这笔巨款留在湖南早晚得成了那些军阀政客们扩充地盘的工具,我看将军是个为百姓干大事的人,决定将黄金的下落告知将军,由你来处置。”
……
吴孝良命尹呈辅挑了最可靠的一个排去随梅氏叔侄提取黄金,那个怂包骑兵连长又期期艾艾的进来,“旅长,卑职审讯过了,何丰钜根本就没来汨水,这很可能是个圈套……”他汇报完了所得情报,又加上一句自己的分析,希望能在旅长面前挽回些印象分数。
如果骑兵连长所说属实,事情的背后可就大有文章了,这些人可能并没打算一步能至自己于死地,但自己敞开了让人家钻空子,人家还会手下留情吗?亏得旅部直属营战斗力超强,否则今**无葬身之地难免还要被这些人耍手段如梅蕴良般弄的身败名裂他们梦寐以求的黄金被自己得到,算是因祸得福,今后想要有所作为用钱的地方多了,药厂方面目前借力不大,这些黄金就是及时雨,解了燃眉之忧。两万斤黄金折合成银元大概在千万上下,段祺瑞向日本借款一次数额也就一千余万,自己得到这笔巨款便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想到这里吴孝良兴奋不已,随即给长沙警备司令部暂时负责人傅作义拍电报,立刻派来专列,他准备由汨水镇上车北返。
傅作义、方其道得知吴孝良与旅部不会长沙直接北返的消息后都直呼胡闹,两人误以为他督军落空耍上了脾气,也不好相劝。
当天晚间,列车发到汨水镇,被派去提运黄金的一个排也押着满满几个货车赶到会和。
登上北返的列车,吴孝良踌躇满志,大有海阔任鱼跃之感,与率部南下时的忧虑心境大相径庭。但在长沙本地官场众人看来,这位年纪轻轻的吴旅长受不了挫折,夹着尾巴灰溜溜滚回北京去了,一时间拍手称快被压制许久的情绪终于释放出来,只是他们没想到即将履新的王督军可不是傅良佐一样的弱势督军,强势程度一点不比吴旅长差。
一夜间,专列驶抵武昌,第四混成旅直属营所有人列队等候渡轮,尹呈辅则与心腹守候在黄金大车旁不许任何人靠近。
清晨的武昌码头停靠满了蒸汽船,烟囱高耸,冒着浓浓的黑烟,汽笛声拉响,掩盖了岸边苦力们的号子,路人更是形色匆匆,对全副武装的第四旅官兵都不正眼看上一下,武昌乃长江大埠,乱兵如过江之鲫,已经很难再引起人们的主意。
报童夹杂人群中卖力的叫卖着手中报纸。
“卖报!卖报!北洋政府财政总长徇私舞弊……”
“卖报!卖报!林白水精彩时评……”
听到段祺瑞政府在报上爆出丑闻,吴孝良一阵苦笑,新一轮的较力又开始了。林白水这个人他在前世便知晓,到想看看这个人是如何评论实事的,于是叫住报童。
“小兄弟,来份报纸!”
小报童见是个军服笔挺的军官叫住自己,有些害怕,紧张的望着吴孝良。
吴孝良微微一笑:“别害怕,我买一份报纸。”伸手递上一块银元。
报童这才反应过来,忙摆手摇头,语无伦次的说着:“用不上这么多钱,用不上这么多钱!”
吴孝良则不由分说,将银元塞到小报童手中,又自己抽一张报纸,小报童明白遇到好人了,一块银元可是他卖报两月的酬劳,对他来说这是笔巨款,连连作揖,千恩万谢,然后欢天喜地的蹦跳着远去。
摊开报纸,整整首版头条都是财政部的丑闻,林白水言辞还是那么犀利,将一干蠹虫骂的体无完肤。此公有付对联他一直大为欣赏,慈禧七十大寿时,林白水嘲讽道:今日幸西苑,明日幸颐和,何日再幸圆明园?四百兆骨髓全枯,只剩一人何有幸?五十失琉球,六十失台海,七十又失东三省!五万里版图弥蹙,每逢万寿必无疆!
第71章 返程(二)
吴孝良合上报纸,政客倾轧是他最头疼的,所以打定主意,回京后一门心思扑在西北边防筹备处上,不理他们那些龌龊事。
等到中午时分,吴孝良所部人马全部摆渡过江,出了码头便奔汉口火车站而去,湖北是直系大将王占元的地盘,他不愿在此处多做停留。临近火车站,前方一阵骚乱,枪声大作,吴孝良刚想询问情况,那个骑兵连长颠颠的奔了过来。
“旅长,前面是第十六混成旅的人,他们和湖北军起了冲突。”
竟然是冯玉祥的部队,这也是一员直系大将,如今连他都派了出来,看来北京政府为了南征已经空巢而出。不过两方同为直系人马,不应该起冲突啊。
“走,去前面看看。”吴孝良有心见一见那位闻名于后世的倒戈将军。
吴孝良排开卫兵走到前方,只见双方人马剑拔弩张,枪上膛,刀出鞘,更有几个身上已经见血躺在地上哀声连连,他厉声喝道:“都住手,同为陆军袍泽,枪口相向,成何体统?”
冲突在一起的士兵见来了个少将,都有点心虚,枪口放低,往后退了几步。
吴孝良走到中间,冷冷道:“你们长官呢?让他来见我”
“哈哈,小的们不听话,俺老张代他们长官教训教训,算得上啥大事?”士兵们闪开一条道,一名身材彪悍的军官大踏步走了过来。
红色简章三颗铜花,是个上校,有士兵喊道:“团长,和他们啰嗦个球,一起揍趴下。”
上校团长骂道:“小兔崽子,你知道个屁,还讲不讲上下尊卑了?”说罢来到吴孝良面前。
“是你?”
“是你?”
两人异口同声。
吴孝良一脸惊讶:“张大虎!怎么是你?”
“嘿嘿,小兄弟……”他看了眼吴孝良黄橙橙的少将肩章,改口道:“吴将军,俺有大号,张宗昌,还是你给起的,可别再叫错了。”
吴孝良哈哈大笑:“对,对,张团长叫兄弟们收了枪,咱们叙叙旧。”
这团长正是金川县接官厅大当家张大虎,被吴孝良恶搞改名张宗昌。
“兔崽子们,把家伙收了,别吓着湖北这些怂包。”
张宗昌手下士兵干脆利索,收枪上保险,满脸不屑,看着紧张兮兮的湖北兵。好一团骄兵悍将,吴孝良暗赞。
吴孝良命令第四旅士兵原地休息,他和张宗昌来到路边茶水摊坐下,小贩还被刚才冲突吓的惊魂未定,张宗昌再三催促才上来添水。
“你我还是兄弟相称吧。”吴孝良说道,他对这张大虎没甚恶感。“你年长,老弟便叫你张大哥。”
张宗昌见吴孝良直率坦诚毫不扭捏作态,大感对脾气,嘿嘿一笑:“吴老弟这官升的可比俺老张快多了,跟哪个司令当高参呢?”在他印象里吴孝良手无缚鸡之力,除了识文断字也没啥能耐,当上高参少将都是踩狗屎的运气。
“第四混成旅。”吴孝良喝了口茶,很平淡的回答。
“哦,给吴旅长做高参……”张宗昌说到一半突然停住,在第四混成旅的编制里能拥有少将军衔的非旅长莫属,他,他难道便是在湖南搅风搅雨的吴旅长?看他年不满二十,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难……难道……你便是差点当上湖南督军,害冯大总统出走的那个吴维中?”张宗昌的上司同僚谈起吴孝良用的都是表字,而他土匪出身,根本不知道吴孝良有表字,此刻弄清楚吴维中和吴孝良竟然是同一人,很是吃了一惊。
“正是!”吴孝良没想到消息传的这么快,暗叹道,看来官场无秘密。
“嘿!真看不出来,吴老弟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就是传言中的吴剃头,厉害,厉害!”张宗昌生性粗豪豁达,却对强者有着天生的敬畏,立刻收起了轻视之心。
吴孝良听说外面将自己传的如此凶恶,难保自己名字将来也有止小儿夜啼的功效,不禁哑然失笑。
“张大哥,你怎么投了冯玉祥的队伍。年前不是要去投奉天张大帅的吗?”吴孝良对他投到直系冯玉祥军中大感好奇。
“嘿嘿,吴老弟可问到点子上了,俺的确是投奔的张大帅,还是大帅的亲信团,不过俺得罪了团长,那狗崽子太过分,老张一气之下将他宰了,便投了关里,冯旅长豪气仗义,一年不到就将俺提拔成团长。”
张宗昌说的波澜不惊,吴孝良却能感觉到这其中的九死一生,单单说那团长得做了如何过分之事,才能引得眼前这颇识时务的汉子,引刀喋血,就此逃亡。
张宗昌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仍旧继续感慨着:“能在冯旅长军中,老张算是三生有幸,就他娘的没见过这么好的长官。”说罢大喇喇干了一碗茶水,抹抹嘴又说道:“老张以为自个升的快,算是军中少有。嘿嘿,你老弟比老张厉害,服了!”
吴孝良听到他经历如此多舛坎坷,也是一阵感慨。
“张大哥这次随冯焕章南下可是要入川?”
“是啊,可队伍到汉口下车就不再前进,住在这半个月,旅长一点不急,倒是急坏我们这些底下人。”
吴孝良一阵伤神,段祺瑞为了南征成功看来是不惜血本,尽遣嫡系部队,如今连直系人马都悉数派出来,只是人家能任你驱使吗?政争之道不问是非对错,总是敌人赞同我反对,敌人反对我赞同。冯玉祥在汉口停滞不前绝不是畏战,他似乎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张宗昌摩拳擦掌:“这些日子快把老张憋出病来,就恨不得能痛痛快快打一仗,本来今天有个机会,还让你老弟给搅和了。都说那蔡锷厉害,还不是在你面前吃瘪,俺老张就说,这些人都是名气大,其实都不禁打,净吓唬人的。”
吴孝良正想说些什么,卫兵李五一急急赶过来。
“报告旅长,车站派人过来传话,专列已经安排好,马上便可启程。”
第72章 总理租房
张宗昌见此情景,起身对吴孝良道:“吴老弟,公务要紧,哥哥不挽留你了。”
吴孝良与张宗昌话别,率部登上北返的专列,于京汉线奔驰一昼夜驶抵近畿。过宛平时吴孝良命令直属营全体下车,徒步开拔回京。他如此做最主要原因便是不希望所携带大批黄金被迎接人众发现。
第四混成旅在南苑扎有营地,直属营直接回营地,吴孝良则率领军官赶赴北京城述职。
北京正阳东车站一干迎接人等被晾在寒风中数个小时后才接到电报,吴部已于宛平下车奔赴南苑营地。徐树铮早冻的手脚冰凉,这次他亲自来接站以显示对心腹爱将的支持,哪成想被放了鸽子,空等一场。气的当场骂道:
“这个吴维中一贯爱出幺蛾子。”
旁人也连声附和,“这分明是对陆军部的安排不满嘛……”
“少年得志,难免居功自傲……”
一干人风凉话说的热烈之极,似是看了好大一个笑话,兴奋不已。吴孝良负气回京的消息就此传开。
吴孝良马不停蹄赶到北京城,直接便去见徐树铮,他不怕其他人误会自己心怀怨愤,却很在意这个小徐次长的想法。世人皆传其刚愎自用,难于容人。虽然几次接触,他觉得这个评价言过其实,可也不能不信。
徐树铮私邸,吴孝良满面风尘,浑身散发着酸臭味,激的徐树铮直皱眉,正阳门东车站带来的那点不快瞬间烟消云散。
“又公,学生吴孝良提前返京前来述职。”
“哼,述职还轮不到我这,你先安顿一下,明日去见芝公。”徐树铮板着脸,说话声音有些冷,他有心试探一下这个年轻人是否真的心怀不满。
“是!”吴孝良毕恭毕敬答道。
“湖南一战,你打的好啊。”徐树铮对吴孝良此番做派甚感满意,转换了话题,摩拳擦掌起来。
“如果不是芝公这里需要我,还真想像你们年轻人一样率大军过去,杀个痛痛快快。”
吴孝良知道眼前的小徐次长内心之中是极可望建功立业的,不仅仅限于当段祺瑞的大秘和智囊。
“都是芝帅与又公运筹帷幄之功,孝良不过前敌供驱使罢了。”他说的极为谦虚,绝不想给这位传说中气量狭小的小徐次长留下居功自傲的印象。
吴孝良来此还有一个目的便是西北边防筹备处的履新问题。他顿了一下接着问道:“次长,西北边防筹备处学生何时去赴任?”
“哦?”徐树铮正思量如何抚慰自己这个嫡系大将,听他问起西北边防筹备处有些不明所以,略作思索也就明白,西北边防筹备处那是建功立业的好去处,凡是想有一番作为的军人政客哪个不是削尖了脑袋往里钻?前日又将几个次长家的公子安排了进去,他本意绝不想手下这些纨绔子弟,但府院之内关系盘根错节,稍不留神便会树下敌人,他不愿横生枝节便来者不惧通通塞了进去。
徐树铮一直苦于自己终日追随段祺瑞左右,没人替他掌管筹边处常务,让吴孝良去筹边处也是权宜之计,以防他心有怨愤。如今看来,此子不但没有不满,还主动提及此事,应当是对这个安排极为满意,一颗心顿时放下来。
“维中谈谈,你对筹边处的想法。”徐树铮半是探讨半是考校的说道。
这些想法早在吴孝良脑中想过几十上百次,不假思索道:“筹边便是为了参战,如今沙俄内乱对东方早就自顾不暇,正是我们收复失地的大好机遇。”说道激动处,他声音急促,站起身来。
“孝良愿为又公马前卒,为国家,为民族冲锋陷阵,一雪百年来中国之耻辱。”
徐树铮看着热血青年一般的吴孝良甚感满意,士气可用,点点头,笑着说道:
“维中,不要激动,坐下,坐下说话。”他看吴孝良重新落座,才接着说道:“筹边处可不仅仅是打仗,从军需保障到军队训练,每一项都不可忽视,目前筹边处还是个空架子,人员配备倒是齐全,但是职责、权限仍旧未厘定清楚,总之千头万绪,是个千斤重的担子。”
徐树铮说道此处略一停顿,看着吴孝良的眼睛问道:“你可有承受这千斤重担的准备?”
吴孝良哪能不明白徐树铮所问之话的含义,腾的站起身,保证道:“学生自开蒙便常听人言中国之贫弱积败,如今能为国家民族之崛起而奋斗,孝良死不旋踵。”这是他两世为人的肺腑之言。
第二天,吴孝良早早的来到国务院,准备觐见段祺瑞。谁知却扑了个空,一个秘书告知他,今日段总理搬家,请假一日。
吴孝良大为惊讶:“搬家?”
“可不是嘛,东四条胡同新租的房子。”
“租房?”在吴孝良印象里,北洋那些国家元首一个个富的流油,怎么可能在北京没有自己的房产。
那秘书显然是个话匣子,凑上来压低声音,一嘴的京味:“您知道这总理为何搬家吗?”
“为何?”吴孝良好奇心顿起。
“不知道吧,有人拿着房契,说总理一家住的房子是他的。”
“哦?还有这等事?”吴孝良大感奇怪。
“这里面可大有文章,段总理追随袁大总统时,可是两袖清风,手握重权却连私产都没置办一处,那叫一个清廉。您猜后来怎么着了?”秘书讲到一半卖起关子。
吴孝良听的兴起配合道:“怎么着了?”
“后来段总理娶了袁大总统的养女,袁大总统实在看不下眼,便说:段芝泉那,你好歹也是一国将军,连个房子都没有,太不像话了,你刻薄自己老袁我不管,委屈了我女儿可不中,这样吧,我送女儿一套院子,你爱住就住,不爱住就外面喝西北风去。”秘书一嘴京味偏偏又要学袁世凯那河南口音,这一通瞎侃,听起来滑稽之极。
“段总理这算是有了房产,可一转眼到如今,坏事儿了!”秘书说道这里一顿,看着吴孝良,笑吟吟等着他发问。
吴孝良看着好笑:“兄弟你就别卖关子了,这是要急死我啊。”
第73章 奉天故人
秘书听吴孝良发问,一脸的得意加满足,继续说道:“坏事儿就坏在当初袁大总统给段总理这套房子压根儿没房契呀!”秘书用手拍着大腿一脸的可惜,这回没等吴孝良问便继续说道:
“说起这房子,也大有来历,是当年有人和袁大总统打赌输给他的。但这人玩了个心眼儿,没具结房契,袁大总统什么人啊?当然不好意思去要。如今袁大总统死了,他便拿房契来讨要宅子。段总理什么人那?能占百姓一分一毫吗?就一个字,搬!这叫君子欺什么来着?”
“君子欺之以方!”吴孝良补充道。
“对,君子欺之以方。”
出了国务院,吴孝良陷入沉思,这段祺瑞也算是为国家鞠躬尽瘁,不计私利的楷模,其他如王士珍、冯国璋、曹锟之流哪个不是家资巨万,厂矿企业样样皆有。只可惜北洋内部不靖,段祺瑞大部分精力都用在内斗上,统一中国的希望终究还是要落空。
十二月的北京飘起大雪,吴孝良去了趟东四条胡同,想见沈自冰一面,却被告知她已经跟随徐世昌到天津定居,不禁怅然若失,只好回到北京城内警备司令部的临时住所。
晚间,徐树铮打来电话,“维中啊,我明日要陪芝帅南下武汉督战,你的委任状已经签下,只等大总统盖印署名后便可以赴任。”
“又公,南方战事可是吃紧?”
电话里传来轻松爽快的笑声。
“不要瞎猜,战事很顺利,陆干卿准备下野,蔡松坡独木难支,芝公这回乃是携威而去,你在京城等候消息吧。”
徐树铮自信满满,吴孝良当然不能将心中那点疑虑说出来,只好祝他马到功成,一战下四川。
刚放下电话,卫兵李五一便来报告。
“报告旅长,有故人来访。”
吴孝良一头雾水,在北京能有哪个故人来访?疑惑间,两个人闪身进入屋中。
当先一人摘下皮毛,抖落棉袍上积雪,朗声笑道:“二弟,你可想死大哥了。”来人正是吴孝良的结拜大哥、奉天裕昌银号的少东孙家钰。
落后半步那人同样激动的道:“二哥,是俺,俺是狼二,可算见着你了。”
吴孝良无论如何想不到,二人此时此地会出现,他乡遇故知,何其高兴也,竟激动的有些语塞:“你……你们怎么来了?快……快做,五一上热茶。”
孙家钰将吴孝良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一番,感慨道:“士别三日当刮目想看,古人诚不欺我,二弟昔日在奉天商界风生水起,如今又在军界如鱼得水,难怪父亲夸你是五百年不世出的人才。”
吴孝良赧然笑道:“伯父谬赞,伯父进来身体可好?”
孙家钰精神饱满,虽经长途赶路脸上却毫无倦怠之色。
“好着那,就连我那卧床数年的哥哥都见好转,这还托了二弟的福气。”
狼二见两人说起没完大为不满,嚷嚷道:“你们就不能问问我咋样?”
孙家钰扑哧笑出声来,揶揄道:“你这一堆一块,一打眼便看个透透彻彻,哪里还用问。”
吴孝良看着眼前这位昔日整治自己的小恶霸,心中一阵唏嘘,不禁问道:“狼二,你可还记得昔日金川街时咱们那一场恩怨?”
狼二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又有点心虚,当日自己毕竟整吴孝良整的狠了,好在他宽宏大量不计较这许多。他结结巴巴的回答:“记……记得,二哥肚量似海,不……不与二子一般见识。”
吴孝良知道狼二想差了,补充道:“你那算什么恶,这次去湖南才见识到什么是人世间大奸大恶。”
随即转换话题,“大哥,这次冒雪前来可有要事?”
孙家钰一拍大腿说道:“二弟,真让你问着了。第一,良大准备在天津建立总厂,只是这官商两面都生的很,怕出篓子才来找你商议一下。第二,新建药厂乃是班廷按世界最先进之规格所设计,资金缺口很大。”
“第一点好说,有棘手的问题可去求助奉天沈小姐,不,现在该叫徐小姐了。”在吴孝良看来这两个问题简直都不算问题。
“徐小姐?”孙家钰疑惑的问道。
“对,就是沈自冰,他父亲可是北洋元老徐世昌,她目前正随其父避居天津。”
孙家钰眼睛一亮,说道:“这敢情好啊。”
“至于资金,我会给你一笔巨款,大约在一千万元上下,你将之存入花旗银行,非到万不得已不可动用,这笔钱将来是要派大用场的。”
“什……什么?多少?”孙家钰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价值一千万的黄金。”
“黄金?”
“一千万元?”
孙家钰和狼二全部目瞪口呆,狼二翻了翻死鱼眼道:“乖乖我的亲二哥,敢情你是到湖南刮地皮,发大财去了……”
“明**们便随我去南苑军营,我派人秘密押送去天津,你们也一同跟去。”
第二天,吴孝良便领着孙家钰与狼二去了南苑第四混成旅驻地,但现在此地仅仅驻有他的一个直属营。在他周密得安排下,一个排护送着黄金秘密上了火车,连夜运往天津。
在军营住了两日,北京派人送来公文,是总统府签署盖印的委任状,兹任命吴孝良为西北边防筹备处副处长。
吴孝良决定马上动身,随他前去赴任的乃是尹呈辅精心挑选的一连骑兵,连长仍是李家冲被围时的骑兵连长,吴孝良甚是不解。
尹呈辅则答道:“此人虽勇悍不足,但贵在忠诚,加以历练必能成器。”
于是,吴孝良采纳了尹呈辅的意见。
筹备处办公地点并不在北京城内,而是设在城北昌平回龙观附近,一座青砖大院里驻着常务办公机构,外侧则是一座兵营,由于草创之初经费人手并未齐备,所以里面只象征性的驻扎了一个排的警卫。
清晨的阳光格外刺眼,一夜大雪深可及膝,筹备处内一片死气,满院积雪无人清扫,几条胡乱踩成的小径隐约其间。几个神气活现的年轻人则站在廊下指指点点。
“听说陆军部委派的副处长今日到任。”说话之人一身藏青色洋装,干净利落,小头发用头油梳的一丝不苟。
“这货可有背景?”旁边胖子一身洋装极不合体,显然他关注的更深一步。
“屁的背景,出身穷学生一个。”站在最前沿的矮子霸气实足,马聚源的帽子,内联升的鞋子,瑞生祥的长袍马褂,一身名牌尽显阔气,在一众洋装簇拥下显得极其滑稽,他攥了个雪球,满脸不屑之色,扔出去后又冷冷的说道。
“哼哼,倒要给他点颜色看看,来到这筹备处,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那是,那是,谁不知晓筹边处一言九鼎的是和甫兄”
……
第74章 西北边防筹备处
阔气矮子没说话,心里却得意的很,自己父亲堂堂内务总长,前朝更是做过一省巡抚封疆大吏的人物,徐树铮他都没放在眼里,何况一个小小旅长,听说还是被人从湖南灰溜溜赶回来的。
“传下去,今天放假一日,警卫排以及各办公科悉数放假,咱们给这个吴处长唱一出空城计。”胖子答应一声便要走,他一拍头补充道:“把那个穷措大留下,让他接待什么狗屁副处长。这小子太不识时务,处处和咱们作对,苦头看样子还没吃够,先让他把这院子里的雪都清出去。”
“好嘞!和甫兄,您瞧好吧!”胖着听说要整人立刻两眼放光,进了廊下厢房,一个年轻人正伏案疾书,黑色棉袍洗的发白,手肘处还胡乱打着补丁。胖子喊了一声:“穷措大,今天副处长履新,你准备接待一下。”
棉袍青年抬起头,显然由于刚刚写的过于入神而没听清胖子的话。胖子立刻冷了脸,哼道:“他娘的,这回听清楚了,今天副处长履新,准备接待一下,还有,钱科长吩咐你将院中积雪清扫干净,否则这个月俸钱也别想拿到半个大子。”说完趾高气昂的走了。
棉袍青年放下笔,叹口气,如不是家中还有三个弟弟需要他这份薪水,可能也不会忍到如今,想起初来筹备处时的意气风发,苦笑连连……
吴孝良一夜时间赶到西北边防筹备处驻地,偌大的兵营寂静无声,青砖大院也没有想象中忙碌穿梭,一切都不合常理。他命令所有士兵原地待命,带着卫兵打马上前去查探情况,大院外积雪没膝,院门虚掩,下马推门而入,却发现一个身穿藏蓝色半旧单布长袍的杂役在吃力的扫雪。
那杂役看面相也就二十出头,见到吴孝良推门而入,立刻扔下扫帚,一溜小跑过来,掸掸身上衣服的褶子,为了迎接新处长他将这件还算体面的单布长袍穿了出来。
杂役局促的问:“可……可是吴副处长?”
一旁的李五一和伍六一十分不满,旅长到哪里不是极尽排场的迎接?在湖南时连省长督军都要亲自出迎,这小小的一个筹边处怎的就派一个杂役来?
李五一实在憋不住,大声问道:“人都哪去了,你们就是这样迎接长官的吗?”
杂役一脸无奈之色:“回处长话,钱科长总理筹备处常务,他下令放假一日,所以,所以这人就都撤了。”
“那你怎么还没走?”胡六一好奇的问道。
“钱科长交代下来,先扫雪,再接待副处长大驾光临。”杂役欲言又止似乎有难言之隐。
吴孝良明白了:这是那个钱科长在给自己下马威呢,倒是这个杂役看起来很不一般,有礼有节、进退有据。
吴孝良问道:“想必你们这位钱科长也不在吧?”
杂役一脸惭愧,支吾道:“是,是啊……”仿佛缺席的人是他一般,随即说道:“吴处长想去哪里?属下可代为引路。”
“好,去档案室,本处长要查看所有人员履历。”
杂役领着吴孝良进了第二进院子,从腰间掏出钥匙,将西侧厢房上了锁的一扇小门打开。吴孝良甚觉奇怪,怎么一个小小杂役也能掌管机要重地的钥匙?几个人进了屋,里面光线严重不足,昏暗似黑天,杂役在一堆卷宗里快速的翻找着。吴孝良更惊讶了,这杂役不但识字,而且看其翻找卷宗的熟练程度应是经常出入此地,没想到筹边处藏龙卧虎,一个小小杂役也如此厉害。他正出神间杂役惊喜的叫了一声:“找到了!”
一份厚厚的卷宗呈到面前,吴孝良接过后赞赏道:“干的好,还未请教姓名。”他话说的极为客气,杂役有些激动:“卑职王怀事,字布川,是筹边处总务科副科长。”
吴孝良早料到他不是普通杂役,却也没想到他会是筹备处的佐官,忍不住问道:“身为副科长怎么还去干杂役的活?”现在可不是劳动最光荣的年代,身为长官干这些活,轻则颜面扫地,官威尽失,重则会被告个行为不检丢官去职。
王怀事满脸通红,叹口气:“此事说来话长。”
原来,这王怀事自幼家境贫寒,陆军中学毕业后便被陆军部选去做了机要秘书,兢兢业业干了几年很快便引起徐树峥的注意,恰逢西北边防筹备处成立,便将他调了来,任为总务科副科长。
王怀事开始还很高兴,终于有了一展拳脚的机会。谁料没几日,总长次长家的公子们陆续被安插进来,处长徐树峥又因段祺瑞南征无暇顾及处中常务,他们便仗着老子势力将好好一个筹备处弄的鸡飞狗跳。王怀事看不过眼说了几句,至此便被他们恨上,处处被整治刁难,克扣奉银,导致他经常入不敷出,最近还被起了个“王坏事”的绰号,怎奈这些人背景极深,也只好忍气吞声。
吴孝良听罢他的讲诉,点点头道:“从今天开始你的工作就是协助我理清筹备处,现在我给你第一道命令,通知所有警卫与杂役午时之前必须前来应卯,否则一律除名。”然后回头对胡六一说道:“六一,你带几个人协助王科长,有不服从命令者军法从事。”
王怀事眼睛顿时一亮,看来新来的筹备处长也不是省油的灯,听说此人在南方带兵先击败谭浩明的桂军,再败蔡锷川军,辣手整治地方不法军阀,很有一番手段,那几个纨绔如何能斗得过带兵将军?自己终于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吗?
王怀事答应一声,带着胡六一兴高采烈的去了。
吴孝良在靠近窗子的书桌旁坐下来,仔细查看起筹备处各要员的履历,他越看越生气,徐树铮召集的都是些什么人,这哪里是成立西北边防筹备处,分明就是官二代托儿所。虽然筹边处是个建功立业的好地方,但也不能所有歪瓜裂枣照单全收啊,按照这个搞法,别说建功立业,去了也是给对方送功劳的。
总务科长钱铭钧是内务总长钱能训家的公子,计财科长李之友是交通次长家的公子,军备科长张科乃国务院铨叙局局长张国淦之子,营造科长江乃嘉是司法总长江庸之子……次长级别以下官员子弟更是多如牛毛,没一个省油的灯。且不论这些人的才具人品,单看生辰也均不过二十岁左右,都是些没有经验的少爷坯子,如何能承担起这收复西北的重担?
吴孝良忘了,他自己也不过二十虚岁而已,不拘一格提拔人才一贯都是徐树铮的用人特点,不过,这一次大量招收高官子弟或许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而吴孝良来执掌西北边防筹备处常务,或许就是徐树铮有意为之,他不便出面得罪这些权势人物,恐树敌过多,但吴孝良不怕,没有那么多顾虑,想必他也听说过吴剃头辣手整治长沙官场的传闻,准备用这一剂猛药使筹备处焕发活力也未可知。
王怀事敲门而入,兴高采烈,双目炯炯,与早间所见竟似换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