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逮着大鱼
李振清带人攻上去才觉察出问题的棘手,寨子中的土匪,抵抗的意志要比想象中强上很多,但好在他们没有重火力,只有几乎人手一把的俄国造,老套筒,但就算是如此,在绥芬河兴凯湖一带的绺子当中,装备之精良也是屈指可数的了.
看到进攻受阻,李振清不禁急躁起来,开始命人强攻,顿时便出现了大量的死伤,这使他更加急躁。突然,寨子里面的土匪中,有人喊了声:“快看,那不是镇东洋吗?”
“别瞎说,镇东洋早该被绥东军打死在奇河子了……”声音含混不清,却是传了出来。
李振清奇怪,怎的这**子的勒富河金矿还有人识得自己?随即他一拍大腿恍然道:“弟兄们,烧我兴凯湖老家的仇人就在里面,都给我往死里打.”
奇河子一战才过去两天,消息不可能如此快的扩散,况且这个寨子里还有人能准确的认出自己,那就更加可疑,他平日里深居简出极少露面,便是兴凯湖里寻常兄弟,也未必能有机会见他一面,何况外人?如此推断那必是参与奇河子无名坡地一战的人。
想到此处,李振清莫名兴奋,甚至雅科夫与杜疤瘌在寨子中也未必不可能。
“兄弟们,雅科夫和杜疤瘌就在寨子里,使出吃奶的劲头,冲进去,为死去的弟兄复仇!”李振清嘶声怒喊,故意说出两大匪首在寨中,果然极大的鼓舞了士气。
兴凯湖人马齐齐吼道:“复仇!复仇!”
复仇之声响彻勒富河金矿上空,甚至传到了吴孝良所在的右翼阵地。此刻,他正带人加紧挖出一条浅浅的战壕,防御战没有战壕,将事倍功半,所以不管深浅规模,必须要有可以依托的防御工事,掘出的土直接盖在浅壕的正面,堆成一道低矮的土墙,倒也初具规模。
没有重机枪,没有野战炮,吴孝良命令所有班将轻机枪支好,步兵炮调整射击诸元,将炮弹落点调到阵前二百米的距离。
堪堪准备就绪,大地忽然震颤起来,炮声隆隆响起,是寨子中高地上的古董炮开火了,炮虽古老,却胜在口径大,一炮打在正门三连阵地前,激起碎石泥土无数。三连连长顿时有些腿软,这一炮若是落在队伍中,恐怕他们此刻已经尸骨无存。
但也仅仅是这一炮打的贴近绥东军,其余炮弹落点散乱,有的甚至打到勒富河边沿的密林中去了。
吴孝良咂咂舌头,阵仗果真不小,这一次孟lang了,没事先没做好充分的侦查,就急三火四的带人来攻,亏得这是土匪,如果是正规军,自己此刻败局必定啊。
岂料,正门处杀声震天响起,寨子大门洞开,潮水一般的土匪涌将出来。吴孝良端起望远镜观察着战场,三连此刻也不含糊,所有轻火力开火,麦德森轻机枪间断性的扫射,虽然比重机枪差上许多,仍旧给土匪们带来了巨大的震慑,由于对方阵型过于密集往往弹幕扫过,便倒下一片,很显然,这些乌合之众在战术上与李振清的队伍不是一个档次的。
勒富河寨子的左翼和大门处都展开了激烈的战斗,唯独右翼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吴孝良有点坐不住,却又不能轻易的离开。突然,战场上的声音出现了变化,连续而有节奏的子弹发射声,让他心中悚然一惊,土匪竟然有mg08水压重机枪,这种机枪射击时的声音极为有特点,沉闷而富有节奏,所以稍有战场经验的人一下子就能辨认出来。
吴孝良顿时兴奋起来,放眼绥芬河一代的土匪,拥有这种最先进的水压重机枪的,只有曾击败钱铭钧的杜疤瘌一人,如此推断,这次歪打正着,逮着大鱼了。换来传令兵,“立刻去通知三连和兴凯湖的人,杜疤瘌很可能就在寨子内,不要放跑了他。”
与此同时,水压重机枪的响声印证了李振清之前的猜测,使他更加笃定,杜疤瘌必在眼前的寨子中。看到进攻受阻,他拔出腰间连响盒子炮,第一个冲了上去,兴凯湖众人见大当家奋不顾身,哪里还敢躲在后面,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冲了上去,逐渐突进寨子的左翼。寨子里已经有人见势不妙准备开溜,但是这一番骚乱很快平静下来,土匪们又全力投入到抵抗当中,明显是有人强力压制了这一场有可能的溃乱。
而中间的三连眼看就抵挡不住潮水一般的土匪,吴孝良放下望远镜不再犹豫。
“王排长,速带你部去支援金连长,不得迟误。”
生力军的到来,很快扭转了三连主力的劣势,吴孝良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土埂上,突然大炮再次炸响,炮弹落点竟然奇准无比的落在了右翼仅仅有一个排的绥东军阵地上。
吴孝良直觉脑中一片空白,人便飞了出去。
胡子拉碴的连长,阴鸷的目光扫了几个人一眼,张二狗直觉身上阵阵发寒,腿一软跪倒地上,大喊:“长官饶命啊,长官饶命,俺们是绥东军刚从山东运来的矿工,不是土匪,俺们身上有的是力气,怎么使唤俺们都中,就是别杀了俺们。”其他几个人人也跟着有样学样。只有李三皮一个直挺挺的站在那,一脸的不在乎。
张二狗一通哭号,心里却骂道:“贼官兵,等老子得了势,打你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那连长厌恶的瞧了眼这几个满嘴山东土话的矿工,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又进了窝棚。精瘦军官见他没坚持杀人,上来招呼张二狗等人:“你们几个命大,捡条命,往常可是一刀一个都宰了,过来,过来,说你那,还愣在那干啥?”他指着李三皮一顿吆喝。转身向树林边走去。
张二狗赶紧扯了李三皮,紧走几步跟在精瘦军官身后。
“长官,咱这是干啥去?”张二狗自来熟,见着人说一句话就想套近乎。
精瘦军官也和气,呲牙一笑:“埋死人去!”张二狗惊的打了个寒颤,再看那军官,本来和气实足的笑意里,此刻竟是寒意森森。
第151章 击毙
勒富河金矿寨子里的土匪一炮就奇准无比的轰在吴孝良所在的防御阵地上,这可能是连炮手都没想到的,果真,其后数炮落点都相差十万八千里。硝烟未散,一股土匪喊打喊杀的冲了过来。
吴孝良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抖掉身上泥土,耳中嗡嗡作响,活动一下手脚,毫发无损,来不及庆幸命大,就直接指挥士兵们各就各位。土匪冲至阵地前二百米的时候,步兵炮开火,炮弹齐齐抛射而出,又齐齐的落在既定的目标点。恰恰冲锋的土匪们也冲到目标点,计算的精准无误,分毫不差,顿时,土匪们死伤一片,断臂残肢七零八落。
土匪就是土匪,吃一百回亏,仍旧呈密集阵型冲锋,仿佛不这么做就不能壮声势一样。没有重火力机枪的压制,一百米距离很快就跑过去,步兵炮失去了作用。
吴孝良命令麦德森轻机枪手准备,待冲至五十米距离时,狠狠的挥下手,嘶声命令道:“打!”
这一次毛瑟步枪也齐齐开火射击,作为麦德森轻机枪的补充。第一阵弹雨直接将冲在最前面的土匪扫倒一片,后续赶上的土匪见火力突然猛烈,便都趴在地上匍匐前进。
土匪行进变缓,兵炮再次调高角度,高爆炮弹再次落在密集的土匪群中,哭喊声又是响成一片。土匪们破了胆,困在阵前,冲锋不敢,撤退不能,当真悲催之极。
在现代军队的战术与武器面前,土匪如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所赖者,唯凭借人多一途。很快又一波土匪冲了上来,结果又被挡在五十米处,接着又一拨……
土匪人数越来越多,就像打不完一样,右翼阵地上的绥东军战士,已经坚持到了极限,土匪们冲的再快一点点就会突破防线,进入战壕。而白刃战将有可能是这一排绥东战士的噩梦。
吴孝良后悔轻敌,带着一连人就敢进攻防守严密的土匪寨子。他抬眼,只见又有一大波土匪,密密的聚在一起,中间似乎护着重要人物,看来这应该是决定胜负的一次冲锋了。土匪们也到了强弩之末,现在就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步兵炮准备!”吴孝良的嗓子已经喊的嘶哑。
“旅长,炮弹仅剩最后一个基数!”
“很好,全部给老子打到那群够娘养的土匪身上!”
数枚高爆弹以极其漂亮的弧线抛向,那聚成一堆的土匪。而土匪们听到破空呼啸之声,也有了经验,纷纷卧倒趴下。狼狈不堪。炮弹精准落下,炸起尘土碎石,由于土匪们事先做了隐蔽,所以杀伤效果并不是很好,但是已经极大的打乱了他们自认为声势壮大的阵型。
炮弹终于告罄,操炮士兵们拔出手枪,冲上阵地,准备与土匪决一死战。
绥东军火力减弱,土匪们压力减轻,乱哄哄一片挤压式的向前冲去。
几架麦德森轻机枪已经哑火,毛瑟步枪的火力跟不上冲锋节奏,眼看土匪冲上阵地已经不可避免。吴孝良将帽子从头上摘下狠狠的扔在地上,抽出腰间指挥刀,喊道:“跟我冲,把这帮够娘养的打回娘胎去。”
堂堂少将旅长领着一个加强排,冲向阵地前上百人的土匪。
土匪们没料到,人数不占优势的绥东军竟然主动发起冲锋,引起一片混乱。拼刺刀也是个讲求合作的技术活,并没有单打独斗那么简单,土匪们个人勇武自然不在话下,但是合作起来就差了许多默契,被一排人左突右冲杀了个七零八落。
吴孝良领着几十人在上百的土匪队伍中,来来回回杀了个几进几出,杀出了第四旅的霸气。
绥东军虽然左突右冲,但是始终没能够杀到聚在一起的那伙人跟前。如果就这样僵持下去,肯定会对绥东军越来越不利,但最后还是土匪们先乱了阵脚,寨子里传来呼喊声,竟是镇东洋攻陷了寨子。这一下,负隅顽抗的土匪们,士气跌落谷底,开始四下逃散。
被保护在人群中的土匪头子,终于忍不住出现,怒喝逃窜的土匪,但是逃命要紧,又有谁理会这个落了架的公鸡。土匪头子气往上涌,脸涨的通红,一道自上而下的疤瘌更显的狰狞可怖。
匪首正是杜疤瘌,他拔出腰间连响盒子炮,连毙了几个逃跑的土匪,仍旧无济于事。转身便看见一身将官服的吴孝良提着指挥刀,奋力砍杀,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对准吴孝良就是一梭子子弹。
卫兵见情势危急,已经来不及推开旅长,就将整个身体档在了吴孝良身前,十几发子弹噗噗全部打在他身上。
吴孝良杀的热血沸腾,忽觉身后有异,回头正看见卫兵替自己挡了子弹,身子如破败的棉絮一般,扑倒在地,气绝身亡。他心中悲愤莫名,抽出腰间的勃朗宁m1900自动手枪,便去搜寻开枪之人,目光与杜疤瘌对了个正着。
“是你!”
杜疤瘌也不答话,又从腰间抽出一把连响盒子炮,更不顾可能误伤手下人,对准吴孝良就扣动扳机。吴孝良赶忙闪身扑倒在地,然后就势一滚,在几米外站了起来,手举勃朗宁m1900瞄准了杜疤瘌,脑中却回荡出一个清脆的声音:孝良哥哥!
冻得通红的脸蛋,雪原泡子一样清澈的眼睛,立时浮现眼前,想起杜鹃,他迟疑了,但是杜疤瘌却毫不犹豫,又是一梭子子弹打来,吴孝良只觉身上一痛,扣在扳机上的手指下意识狠狠扣下,子弹自枪口打着旋射出,直中杜疤瘌眉心。
精瘦军官带人押解着张二狗和他的兄弟,来到一处洼地。张二狗向下看去不禁毛骨悚然,洼地里密密麻麻堆满了尸体,衣装各式,其中竟然还夹杂着灰色的绥东军军装。由于开化尸体已经开始**胀大,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莫名的臭味。
精瘦军官嘿嘿笑了,又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你们几个今天的任务就是把这些尸体通通埋掉,听明白了吗?”
张二狗和他的兄弟们,不敢拒绝,却也不敢去碰尸体。精瘦军官见他们犹豫,掏出腰间枪套里精致的马牌手枪,对着李三皮就是一枪。李三皮中弹栽进尸堆。
“还他娘的愣着,谁不下去,他就是榜样!”
第152章 招安
杜疤瘌被吴孝良当场击毙,余部作鸟兽散,李振清率部从城寨内冲出来,与吴孝良会和,待看到杜疤瘌尸身,吃惊的道:“吴兄弟,这厮果真在此,总算不虚此行,对的起死去兄弟。”
他又见吴孝良捂着胸口呆在当场,关心的问道:“怎么,哪里受伤了?”说罢赶忙上前检查,上下左右一顿摸索,却是毫发无损,待摸到他手捂出,原来是一块银洋,上面赫然镶了枚子弹。不禁感叹道:“吴兄弟当真命大……”此刻,他终于注意到吴孝良情绪不对头,疑惑的唤道:“吴兄弟,吴兄弟?”
吴孝良缓缓叹口气:“唉,今后该如何面对杜鹃啊?”
李振清马上就想到了那个爱憎分明的小姑娘,默然不语。
两人感慨间,有小喽啰来报告:“报大当家,逃了个女匪首,咱们追是不追?”
“一定是她?”两人异口同声。
吴孝良继而苦笑道:“让她走吧,如今这局面如何再见她?”
李振清心中不以为然,杜彪无恶不作,如今授首乃是罪有应得,杜鹃明事理焉能为虎作伥?但是他忽略了一点,杜鹃极重情义,即便再罪大恶极,这兄妹之情又如何能抹杀的了?
不谈杜鹃,吴孝良携李振清进了寨子,寨子里跪了一溜的投降土匪,纷纷磕头求饶,有人更是哭道:“大当家饶命,兴凯湖俺们也是迫不得已!”
李振清听到这话怒了,一脚踹在求饶那人身上,“杀人放火也是迫不得已?”
“……”那人张口结舌,再无法狡辩。
吴孝良从沮丧中恢复过来,命令道:“立刻甄别,凡是参与过兴凯湖案的土匪一律就地枪决。”
李振清心中一凛,暗道:我这小兄弟,杀伐决断越来越有枭雄风范了,只是有一点,凡是涉及到女人身上,便犹豫不决,优柔寡断。
吴孝良哪里想到,身边的李大哥正在腹诽他,红颜祸水这个帽子是给他身边的女人扣上了。
处理完土匪,吴孝良又担心起安娜的下落,问李振清:“李大哥有安娜的消息吗?”
看看,来了,三句话没到,又落在女人身上了。李振清又是一阵腹诽,他同样也关心安娜,进寨子之初就,盘问了参与过兴凯湖惨案的土匪,所有人在涉及到安娜时都是一头雾水,有的干脆表示没见过这样一个红发碧眼的洋女人。他揣测,最大的可能就是,安娜和她的老师莫尔德维诺夫趁乱逃走了,这或许应该是最好的结局了。
“我审讯过参与惨案的土匪了,他们都没见过安娜,据我估计她应该在当时就跑掉了。”
吴孝良听说安娜逃走,心情并没有放轻松,反而忐忑起来,他一个弱女子和一个糟老头子,能逃到哪里去呢?兴凯湖绥芬河一带匪患横行,刀兵不断,到哪里能够安全呢?他甩甩头,将杂乱的思绪都甩出脑袋,寨子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置,容不得他再儿女情长。
“雅科夫是不是也逃掉了?”吴孝良继续问,有点心不在焉。
“据审讯,得到的消息是,雅科夫和杜疤瘌在奇河子逃跑后就已经分手。他逃往老爷岭,勒富河金矿便甩给了杜疤瘌。”
吴孝良一阵冷笑:“这雅科夫倒是有先见之明,知道绥东军有意剿匪,便先溜了,可怜杜彪看不清时势,恐有一副小聪明。”他走了几步继而道:
“李大哥,这金矿来的不易,咱们便不能放弃,此矿每年产值不抵,既然拿了下来就一定守住,开发好。”
“嗯,吴兄弟此言有理,只是现在并不太平,想守住此地,非派重兵不可,雅科夫南下必经此地,战乱在所难免,产生效益并不是一件容易事“李振清说的在理,勒富河金矿,战略价值已经超过了他的经济价值。而想在绥芬河搞好经济就必须有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如今大股土匪不是已经被消灭,就是被赶出绥芬河,最大一股的镇东洋由于火并,实力大损,并且加入了绥东军。至此,三大土匪在绥芬河鼎足而立的局面土崩瓦解,现在他所要面对的首要问题,便是那几个俄罗斯大鼻子在内部的掣肘,至少,在当前局势下,绥东军还不能够甩开他们单干,在绥东军实力没有足够强大的时候,大义上的名分太重要了.
将投降的土匪处置完毕,绥东军诸人终于可以休息,养精蓄锐。但吴孝良仍旧忙碌,安排着物资的派发工作,得力手下们都不在,他也只好亲力亲为,事无巨细的做这些工作。李振清打仗是把好手,这些庶务,也只能干瞪眼帮不上忙。他有一个最关心的问题,便是吴孝良如何安置兴凯湖人马。
“维中,我这一部人马的安置,可有了腹稿?”他此时对吴孝良的称呼已经由吴兄弟变为表字,以示入乡随俗,进了官场自然就不能再来昔日土匪那一套。
吴孝良开诚布公的对李振清答道:“李大哥,你的部众土匪气太重,肯定要拉回绥东重新整编训练的。另外,回到绥东我便向北京政府请示,提升你为绥东军上校副旅长,并且给你实领一个团的编制,这只是初步的想法,具体细则等回了绥东再谈也不迟。”讲到这里他撑了个懒腰,然后又继续道:“绥东军初创,百废待兴,正是缺人的时候,有大哥助我,孝良这里的压力可是大大的减少了。”
“维中慷慨,初来乍到便送了哥哥一个上校副旅长。”李振清说罢哈哈大笑,兄弟们的着落有了准信,他反倒不甚在意自己的得失。
此前他没有答应吴孝良邀他加入绥东军的请求,一多半是便是考虑到这些兄弟们为匪多年,很难在吴孝良这个军校正途出身的军官身边长久,怕他们受不了束缚,军法森严,再丢了性命、富贵,是他最不乐意见到的。如今迫于形势,他还是走了招安这一条路,对他而言,此路,是光明通途,一片大好。而对他带来的那些兄弟而言,却是个未知数……
第153章 归来
杜疤瘌的人头被砍下来,挂在勒富河金矿的旗杆上示众,震慑各路宵小们,不要打绥东军的主意,李振清大仇得报,心情大好,思路愈发清明,便提出了自己的建议:“维中,你身为一军之首脑不可久不在中枢,此地也并非安全之所,还是尽快赶回绥东才更为妥帖。”
吴孝良将三连留在勒富河金矿,防守这处新占领的战略要地,带着李振清赶回绥东城。当然,仅仅一个连是决然守不住这座城寨的,他会陆续向此处增兵,以应对可能来自更北方的威胁。
一路顺利抵达绥东,短短数月,绥东城已经颇具人气,横贯南北三条大街,两边各种砖石房子,黄泥房子拔地而起。不仅在一道岗子发现煤矿,绥东城寨也发现了煤矿,并且都是上好的白煤。优厚的待遇吸引来了大批在远东的华工,不仅如此,小商贩们也不远千里向此处聚集。各大商行也未雨绸缪,来到绥东开辟货栈。城北一溜大仓库,便是新建起的货栈。
一时间,绥东城热闹非凡,人气较数月之前简直天差地别,王怀事身为绥东市长,在此间功不可没。一座朴实粗狂的三层小楼在在工棚原址拔地建起,作为市政厅已经投入使用,绥东建城时,吴孝良命人竖起的条石便在这小楼之前,以供人缅怀筑城之初的艰辛。这也成为绥东的第一座楼房,并且在此后若干年里,成为绥东的标志性建筑之一。
吴孝良低调的返回绥东,目前一切草创,如果大张旗鼓,难免铺张lang费,所以他选在傍晚悄悄的进入市政厅。尹呈辅来到市政厅吴孝良的办公室,向其汇报这数月来,绥东城发生的大事。其中最为严重的一起便是,钱铭钧连叛逃一事。
“旅长,呈辅识人不明,险些铸成大错,自请处分。”
吴孝良并没有当场说出处理意见,而是询问了具体情况:“这个钱和甫带走了多少人枪?回来多少人?”
“一个加强连,带走一百二十余人,逃回来的仅有四十余人,据逃回的士兵讲述,期间他们发生了火并,钱铭钧与政治指导员意见相左,而突施杀手,其以下二十余人皆尽遇难。”
尹呈辅说道这里目光一片暗淡,这是他从军以来,最严重的的一次挫折。
吴孝良心中冷笑:这个钱铭钧真真是自作孽,如果仅仅是叛逃,碍于北京政府那些总长、次长的面子,他还会网开一面,如今杀了这许多绥东袍泽官兵,自己就是想放过他们,广大绥东官兵也不能答应。
“可找到这厮下落?”
“目前已经派了几股小分队,进入他们失踪的密林处寻找他们下落。”尹呈辅犹豫了一下又问:“据逃回来的士兵所言,钱铭钧在老背山袭击了你?”
“是啊,这钱和甫,心思如此阴沉,战术指挥上却是一塌糊涂,被杜疤瘌给打的落花流水,咱们绥东军的重机枪,步兵炮都让土匪给包圆了。估计那个牺牲的政治指导员就是因此与其产生纷争。”
政治指导员是吴孝良早在第四旅时便在连级以上单位单独僻处的一个部门主官,模仿后世解放军对部队进行思想控制,协助军事主官对军队进行日常管理。他们则直接由指挥部统属,不归参谋部所管辖。
尹呈辅附和道:“看来,政治主任的设立,是十分有必要的,绥东军应该大规模的对官兵进行一次深刻的思想教育,以彻底杜绝不良风气的滋长。”
这话寒意森森,所谓思想教育,便是一次关于站队的清洗,吴孝良如何理解不透?尹呈辅近年来行事风格愈加刻板,遇到问题也更易于矫枉过正。搞清洗,固然可以提高队伍的纯洁度,但是,对于战斗力和人心上会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他在内心深处,是十分反感用这种方式来保持军队的忠诚度,目前绥东军的政策,还是应以拉拢一切有报国志向的仁人青年为主。
对于不同信仰,他认为应该持兼容并包的态度。除此之外,还应该在制度上确立,绥东军的最高指导思想,个人行为越雷池一步必须清除出队伍,而原则范围之内,则应给予相应的宽容度。
吴孝良确定的这一点原则,成就了绥东军称霸远东,但也注定了最终之结局。当然,这是几十年以后的事了。
几日后,吴孝良在市政厅大会议室,正式召开了一次军事会议。所有排级以上军官悉数到场参加,他首先对这几个月以来,绥东军取得的成绩予以高度的评价以及肯定,但是仍旧指出了部队在建设过程中存在的不足与问题。
钱铭钧的问题在会议上被定了性.
“这是一次极端恶劣的叛逃行为,主谋以及胁从必须逮捕回绥东军,交给军事法庭审判。会后,先关部门立刻加派人手进山搜捕,一定要抓住这一小股绥东军的害群之马予以严惩,以儆效尤。”吴孝良在讲话上对钱铭钧的行为进行了最为强烈的斥责。
接下来却话锋一转,宣布了一项人事命令。
“即日起,正式任命李振清为绥东军副旅长,第三团团长。”此令一处,下面顿时一片窃窃私语之声,纷纷猜测,这李振清是何方神圣?处于保护李振清的目的,吴孝良对李振清的来历绝口不提,在军队中出身同样是辨别身份的标杆,他不愿自己这位盟兄被人前人后的叫土匪,所以对其出身讳莫如深。
即便是此前与其一起战斗过的第二团官兵,吴孝良的回答也是讳莫如深,总之,他可以让李振清出身神秘,却绝不容许别人叫他土匪。否则会对李振清的威信带来十分不利的影响。
这也是他对这位盟兄,在态度上的另一种支持。
进入六月份,春夏之交,奉天的张督军突然发来电报,再一次邀请这位绥东新贵,吴孝良旅长赴奉天一唔。
第154章 准备启程
对于奉天张督军的邀请,吴孝良特意召开了一个小范围的会议,讨论此事。绥东军多数上层人物纷纷认为应该赴约。这其中王怀事、李振清、陈秀岩、尹呈辅等几人均支持他前去奉天。
王怀事率先发言:“我认为应该去,绥东地处国外一隅,想发展绝对离不开国内,尤其是东三省的支持。如今张督军在东三省风头正劲,刚刚又赶跑了吉林督军孟恩远,三省即将手握其二,况且,在赶走孟恩远一事上,咱们绥东军也算多有助力,他应该呈这个请。咱们绥东应该趁此机会与这位张督军结盟,如此便后顾无忧”
吴孝良点点头,见陈秀岩低着头,一言不发,点名道:“修文,说说你的意见。”
陈秀岩这才抬起头来:“我的意见还是要慎重对待,中央的小徐次长不是一个有度量的人,对这种事情最为敏感,虽然此前他对咱们绥东一直是鼎力支持,那也是因为咱们是他的嫡系,如果弄出不必要的误会,让这位小徐次长认为咱们绥东军与其离心离德,失去了中央的助力,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陈秀岩所言不虚,绥东军能放手在绥东施为,徐树铮的确在北京为自己顶住了许多压力,这一点看来必须事前取得他的谅解。
李振清初来乍到不便表态,是以一直闷头不说话。
吴孝良却想听听他的想法,问道:“寿亭兄,说说你的想法.”李振清原本便有字,这一次入了绥东军自然不能再被人李振清、李振清的叫,所以便将尘封了多年的字翻出来,吴孝良对此也很讶异,这位盟兄还有多少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李振清干咳了一声,淡淡道:“我同意布川兄和修文兄的意见。”说完这句话,再不发一言。
其实,王怀事和陈秀岩两人所言已经十分周到,所以李振清完全没有必要在添枝加叶,否则反为不美。
会议定下策略,吴孝良了几便给徐树铮拍了一封电报。
“又公钧鉴,学生孝良奉公之命,来绥靖边,至今三月有余。已初见成效,比之初时,内有督军掣肘,外有强敌环伺,夹缝中求生存,几经磨难,方有今日之局面,一者赖公之助,二者将士用命。然高逆阋墙,绥东多有牺牲,孝良警卫心腹,亦为之惨死。痛定思痛,皆因后方同僚猜忌。今奉督张公发鱼电示诚,欲与之好,特陈情公前。”
发完电报,即刻开始准备赴奉天事宜,绥东军几个高层在路线上又产生了分歧,陈秀岩认为:
“绥东草创,每一分钟都宝贵之极,所以贵在速度,选择走海路可节省大量的时间,并且能省却诸多迎来送往的环节。”
而尹呈辅则对海路有着深深的不信任感,反驳道:“海路不可知的因素太多,况且绥东军刚刚和日本**战一场,焉知他们不会趁机报复?我坚决反对走海路。”
两个人争的面红耳赤,李振清仍旧是目不斜视,一言不发。吴孝良等两个人吵的差不多了,干咳一声,示意他们可以罢兵休战,说道:“慎重起见,还是走陆路的好,由中东路,直奔滨江,再由滨江乘南满铁路南下,到奉天。”
李振清此时开口支持吴孝良的意见:“我同意维中的意见,如此一来,稳妥之外,还可以顺便路过穆棱,修文兄为新一任穆棱镇守使,将来可是掌控着,整个绥东的西大门,这个位置乃重中之重,必须先掌握在手中。”
陈秀岩则大笑三声,满不在乎的道:“寿亭兄未免多虑,取得一个小小的穆棱又有何难?况且我还是中央政府亲自任命的堂堂穆棱镇守使,谁敢奈我何?”
李振清点头不再开口,吴孝良则接过话头:“修文兄此言差矣,你认为我为何要颠颠的敢去奉天见张雨亭?还不是为了就目前的态势达成谅解。张雨亭控制吉林省已成定局,咱们从他口中夺下一块肥肉,难道还能指望人家拱手相送吗?”
陈秀岩虽是纨绔子弟出身,平日里行事作风颇为浮夸,但却是内明之人,事理一点就透,立刻明白了此行包括穆棱都是其中极为重要的一环。
“好,我与维中兄同赴奉天,倒要会一会这些老粗们。”东北张作霖一系人马,绿林出身,老粗形象已经在外界根深蒂固,乃至于人们听到东北出身的军阀,必然联想到膀大腰圆,头脑简单的东北大汉形象。其实不然,张作霖本人,虽然绿林出身,却是极为注重个人仪态礼节的,绝不会出现影视剧中夸张的粗鄙行为,并且其北人南相,眉清目秀,在年轻时也称得上是风度翩翩的豪杰之士。
不仅张作霖,包括吴孝良都是北人南相,但在湖南时,还是留下了不少笑话,第四混成旅独霸长沙,其东北籍贯导致民间对其传言颇为夸张,什么眼如铜铃,耳如蒲扇等等,甚至起了止小儿夜啼的作用。
此番会议,确定了行程,随员,以及出发日期,便是五天之后的六月十七日正式起行。
北京,段祺瑞虽然已经卸任总理,但是仍任着参战督办一职,掌握着北洋政府实权,徐世昌如冯国璋一般成了督办大人的印把子,国务总理则由前内务总长钱能训出任,徐树铮由此也从段祺瑞的身边,从大秘一跃而成中华民国陆军部的总长。
徐树铮虽然就任陆军总长一职,但仍旧随时跟在段督办的左右出谋划策,一点没有陆军总长的架势。
“这个吴维中,也长了心眼,他要去见张作霖,怕我误会,还特意发来电报解释一通。”
段祺瑞仍旧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埋头案牍,边批阅文件,边回道:“这么多人在他背后下绊子,撩阴腿,再不长进就得被人活吞了。”
徐树铮笑道:“芝公之意,是支持他去见张雨亭喽?”
“他孤悬国外,背靠张雨亭,与其结盟是必然选择,我不支持,他便不去了吗?”段祺瑞声音依旧是那么冷,说出的话甚至有些刻薄。
徐树铮又继续说道:“芝公支持就好,绥东苦寒之地,苦了这些一心报国的热血青年了,可惜上次陆军部派发的物资,半路还被孟恩远劫走,最后又便宜了那几个军阀。”
“又铮,如果你是想给他们军援,就此打住吧。南方战事,吃紧已经挪不出一分钱了。”
第155章 启程
民国七年,六月十七日,绥东军主帅吴孝良踏上了东去的列车.随他一统赶赴奉天的还有穆棱镇守使陈秀岩,绥东旅副旅长,第三团团长李振清,以及随车警卫加强连。火车掠过茫茫森林,向西直奔中国国内而去。
半天后,抵达此行第一站穆棱,也就是陈秀岩即将任镇守使的地方。但此刻穆棱还有另外一位镇守使高凤城,在交接之前,这位高镇守使是穆棱的实际掌权者。
车站外锣鼓喧天,欢迎人群打着红色条幅,上书“欢迎吴旅长莅临”“欢迎镇守使上任”等字样。看样子是本地官员组织的欢迎队伍。
“修文兄,咱们下去看看,你那位前任应该也在这欢迎队伍里。”
吴孝良笑呵呵的对陈秀岩说。
“他倒是好心胸,我接了高某人的位置,不知他还能去哪里任职?”陈秀岩满是揶揄的口吻,丝毫没把这个高镇守使放在眼里。
高凤城本是吉林督军孟恩远的嫡系,就在吴孝良在东宁与高士傧发生冲突的时候,他还在任吉长镇守使,后来由于国内舆情汹汹,形势急转直下,孟恩远自觉下台已成定局,于是出于为高凤城的后路着想,便将其调离炙手可热,处于风口lang尖的吉林,转任偏东边境的穆棱镇守使。这样即便新督军赴任,也不会很快将动手的目标转向那里。
但是他没料到,新督军还未赴任,穆棱镇守使的位置便已经被北洋大佬盯上,直接空降了一个镇守使来。
两个人下了火车,便有人迎上,只见来人身材高大,方脸阔眉,典型的北方汉子。
“欢迎吴旅长与陈镇守使大驾光临,高某迎接来迟,招呼不周,还望海涵那!”
吴孝良听他如此说,明白此人自是高凤城无疑,呵呵笑道:“高镇守使这哪里是迎接来迟,是来的早嘛,太隆重了!”
“两位贵客,还请移步,高某已经在贵宾室备下酒菜。”
陈秀岩一摆手道:“高镇,不必客气,我们只是在此路过,此行奉天,时间赶的很,不能在此多耽搁。”
吴孝良怕陈秀岩再说出什么过分话来,赶紧将话头接过:“是啊,高镇盛情我们心领了,这一次行程实在紧的很,勿怪,勿怪啊!”话说的十分客气,但距离感实足。
高凤城被驳了面子,脸上却仍旧笑意盈盈,连眼睛里都充满了笑意,丝毫不见变色。
“惊闻吴将军、陈镇大架路过,准备的是仓促些,既然时间赶,高某便不再勉强,但等两位返程时一定要喝杯水酒,吃两口菜,给兄弟这个面子呀!”
高凤城语气谦卑之极,按惯例,他与吴陈二人在级别上原是相差无几,但此刻姿态放的如此低,可见此人城府之深,远非高士傧之流可比,难怪高士傧身为孟恩远的亲小舅子却只能在延吉一隅任镇守使,高凤城一个外人却把持了最炙手可热的吉长镇守使一职。
吴孝良拱手笑道:“一定,一定!兄弟这就告辞了,恕罪,恕罪!”
高凤城赶忙还礼相送,目送两位在东北红极一时的人物上了火车,直到火车汽笛嘶鸣,远远开出站去,脸上笑意仍未消散,久久才招呼手下回府。
火车继续前进,到滨江后稍作停留,转轨南满铁路,开始南下,近一天时间,驶抵宽城子。机车在加煤加水后,并没有顺利发动,怒吼了几下,便再没声息。
吴孝良发觉有异,便派人前去查探,据说是蒸汽机出现问题,很棘手。绥东军众人无奈,只好等待随车技工修理挤车。吴孝良在车上颇觉闷热,便邀陈秀岩、李振清下车透气,岂料两人都犯了困,在车上呼呼大睡,只好一人在卫兵的护卫下出了车厢,空气果真为之一新。
想起初时为了寻亲,欲来宽城子,结果中骗子圈套误入奉天,才有今天一番局面。不禁一阵唏嘘,暗想,如果当初顺利到了宽城子,几日又是怎样一番光景呢?
父母就在宽城子,本应该去探望的,但是公务在身,不好为私事而独自行动,说不得只好等返程在来了。吴孝良又是一阵胡思乱想,看着熙熙攘攘的旅客出神。突然前方一阵骚乱,出现很多土黄色军装的士兵,将旅客们赶到两旁,只见一个大腹便便的矮胖老者在混乱中出现,虽然身着便服,但从举手投足间一眼便能认出此人乃是军人。
矮胖老者,见站台绥东军机车旁站满了灰色军装的士兵,顿感奇怪,便来一探究竟。刚走几步,就被惊觉的绥东军士兵拦住,后面有人立刻上来呵斥:
“放肆,督军大人的架也敢拦?让开!”
灰军装士兵不卑不亢的回答道:“报告长官,职责所在,恕难从命。”
那人还要发作,矮胖老者却一脸和气的问道:“小兄弟,你们长官姓甚名谁啊?”
“俺们长官乃是绥东旅少将旅长吴孝良!”
老者倒吸一口凉气,竟是他。却没注意到卫兵的脸上瞬间写满怒意。
“可否通禀一声,就说吉林督军孟恩远求见。”老者仍旧笑意盈盈,和气的很。
吴孝良注意到了卫兵拦住老者的情况,看到老者卫兵开道,定然不是寻常人物,怕那卫兵无端开罪这些实权人物,于是便几步来到跟前。
那卫兵见旅长来了,顿时嚷道:“旅长这老头就是吉林督军孟恩远,六一哥就是他害死的。”
吴孝良心中大讶,竟是孟恩远,不过现在不是论恩仇的时候,在人家的地盘自己这几斤几两还不够塞牙缝,轻斥那不知轻重的士兵道:“不得无礼。”
士兵悻悻的闭了嘴,不再言声。
孟恩远听那士兵如此说,脸上一阵尴尬,但见吴孝良似乎并没有想要给他难堪的打算,笑道:“维中啊,老夫与你神交久矣,不想今日才得偿一见之愿啊!”
吴孝良见他如此说,心道,又是个城府极深的主,自己害他下台,竟丝毫没表现出憎恨之情。
第156章 炸车案
“孟督这是要去哪里?”吴孝良对孟恩远感官极坏,对他不假辞色,但出于礼貌还是要寒暄一番的。
孟恩远如何看不出年轻少将对自己的反感?但终究是久经风雨的官场老狐狸,如何会因为这样一点点的小事动气,嘿嘿一笑,随即又叹口气道:“唉,老了,身子骨不中用了,准备卸甲归田,回家养老。”一番话毫不掩饰他的落寞之意。
吴孝良心中生出一丝不忍,说到底还是自己害他这个样子,但随即想到死伤的绥东将士,心中马上又坦然了。
正要答话,有卫兵上前报告:“报告旅长,机车问题严重,技师估计修好怕是要两天以后。”吴孝良听了心中一阵焦急,眉头紧锁起来。
孟恩远却听了个明明白白,看来这位害他下台的年轻少将是要去奉天会晤张雨亭。心中一叹:长江后lang推前lang,输的不冤枉,起了爱才之念。
随即道:“维中,我这列车整整一列只载了些个人财物,空的很,不如让出几节车厢给你。”然后又补充:“你不必推辞,今日之后,日本满体守备队军事演习,要封锁宽城子车站,等机车修好怕是也要等到一个星期之后才能起行。”
吴孝良听了先是吃惊,紧接着又是愤怒,此前对于日军在中国国土上横行,都是间接的通过书本或者报纸得知。如今亲身所历,感官又是不同。但自己实力所限,又能够如何呢?他也不是矫情之人,听孟恩远说的诚恳,便答应道:“如此多谢孟督。”
……
奉天省城北三十里太平河大桥边,从老爷庙方向鬼鬼祟祟来了几个人,在桥墩处一阵捣鼓,其中哼哈对话之间,竟夹杂着日本话。几个人捣鼓了约有半个小时后,便趴在桥墩不远处的土埂子后面,默默的等待。
一个小时后,汽笛嘶鸣,一列火车自北方疾驰而来,有人小声嘀咕道:“打起精神,目标出现!”
“哈伊!”
回答之人满脸凝重之色,双手扶在了一个黑色盒子的“t”形的铁质手柄之上。列车转瞬间呼啸而至,蒸汽呼啸声,钢制轮毂摩擦钢轨的金属碰撞声,盖过了嘭嘭的心跳,扶着铁质手柄的双手狠狠压下,冲天一声巨响,大地狠狠的颤抖了起来,紧接着就是接二连三的巨响,太平桥瞬间被炸塌,整趟列车被掀翻到空中又狠狠跌落到大桥的废墟中,有几节车厢甚至落到了开春后汹涌的太平河里,整个场面狼藉一片,惨不忍睹。
始作俑者的几个人,见行动成功,收拾了东西,悄悄的向老爷庙方向遁去。
……
奉天省城火车站,外围已经被士兵戒严,站台之上红地毯由南铺到北,看不到尽头,军乐队,仪仗队已经一字排开,仪仗队中站了一群人,只见这些人有的一身戎装,金线参谋带威武雄壮;有的黑色燕尾服,留着文明胡,为首一名中年军官个子不高,身穿天蓝色细尼大礼服,金色领章上三颗将星闪闪耀眼,他们都抻着脖子向北看去,奉省出动如此大的阵仗都只为了迎接一个人。
“辅臣兄,大帅是不是太抬举那小子了,不过一个小小的旅长,值得咱们如此兴师动众?”膀大腰圆的车轴汉子,军装不整,帽子歪带大喇喇问道。
被叫做辅臣的人淡淡的反问道:“阁臣兄,你可知吴维中那一个旅便将孟曙村弄的灰头土脸下台,吉林以东俄国大片土地,包括双城子、海参崴都为他所控制?”问完又补充了一句:“他名为旅长,实则一省的督军也不遑多让啊,万不可轻视了他。”
车轴汉子仍旧不以为然,黄口小儿,有甚么能耐了?还不是仗着有小徐撑腰?
一群人窃窃私语,为首中年军官由于穿着大礼服,热的满头大汗,不时拿手帕擦着额头,天已经过午,如何列车还没有到?
另一名中等身材的军官,等的焦急,叫来站长:“打电话,向前站问,看看列车到了哪里!”
“是,参谋长!”
不多时,站长满头大汗的跑来,慌道:“不好了,列车被炸了!”
众高官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站长又重复了一遍:“列车在老爷庙被炸了!”
这回大家明白了,情势好像冷水滴进沸油锅,引起一片骚乱与恐慌。
高官列车在奉天省城被炸,这事除去本身问题严重之外,在背后还包含了无数的信息。矮个子上将身子晃了两晃,身边一个燕尾服文明胡赶紧扶住他:“雨公,咱们得立刻前往现场,控制现场,以免节外生枝。”
上将稳住心神,立刻恢复常态,赞同道:“岷源所言有理。”随即高喊:“辅臣,你立刻领宪兵队赶往现场,防止有人趁火打劫”……
等一切分派完毕,骂道:“妈拉巴子的,敢在老子地盘上作死。”伸手抹掉脑门上的汗,这回却都是冷汗。
上将正是奉天督军张作霖,他领着一干心腹手下,本是来迎接吴孝良的,哪成想有人竟给他捅了如此大的篓子,心中气氛难抑,带着人各自上了小汽车,在护兵马弁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开向太平河老爷庙。
到了现场,惨状不忍一睹,大桥残垣断壁,木质车厢七零八落,尸体甩了满地,有黄军装的士兵军官,还有穿便服的公务人员。宪兵们封锁了现场,不许任何人进入,但也没有任何人参与救援,张作霖看到这种情形立时火了,破口大骂道:“妈拉巴子的,还不赶紧给老子救人,都杵在那瞅个屁?”
宪兵队长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满脸委屈,却不敢分辨,是师长张作相亲自下的命令,他哪里敢违拗,只好将苦水咽到自家肚子里。
宪兵们进入废墟,扒开碎石砖土,露出木质车厢,不多时,参与救援的宪兵,一片骚乱:“挖着大家伙了!”
张作霖一阵紧张,询问道:“可是找到吴维中了?”
宪兵队长气喘吁吁赶上前来,答道:“是吉林省的孟督军!”
第157章 炸错了?
“什么?孟曙村?”
张作霖直觉一阵头大,妈拉巴子的,这都是什么事,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本以为炸的是吴孝良,结果挖出个孟恩远来,这家伙和他不对付,如今在奉天出了事他百口莫辩,如果再不治身亡,全国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死。
“赶紧抢救,上车,去医院!”临上车前张作霖回头道:“邻葛你留下主持大局!”说罢上车领着一干人等,绝尘而去,赶赴医院。
张作霖虽然在意吴孝良,但是孟恩远如果死在奉天,他就有通电下野的危险,所以哪里还顾及别人死活的心思,现在他只希望这位孟督军福大命大别死在他的地盘才好。
张作相迟迟才动身,冷冷的看了眼废墟,也跟着上了车,身为二十七师师长必须紧跟大帅的脚步,所以扔下宪兵队也上了车,跟着赶赴医院。留下杨宇霆一个人,一脸苦笑。
杨宇霆指挥宪兵继续挖掘,寻找活人,但抬出的尸体一具具增多,也不见几个活人,更不见那个吴维中的半点影子。宪兵队长在一旁道:“参谋长,据当地目击者说,尾部还有四节车厢被太平河冲走,那吴旅长能不能在……”
“不可能”
突然远处传来汽笛嘶鸣声,紧接着便是钢制轮毂因为刹车抱死与钢轨产生的尖厉摩擦声,一列火车堪堪停在太平河对岸。
……
吴孝良自列车重新启动后右眼皮直跳,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莫不是预示着什么灾祸吧?想到这里,不禁哑然失笑,他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对鬼神一说向来是不信的,怎的地位渐高之后,居然疑神疑鬼起来。后来吴孝良总结,这可能和患得患失之心境有关,即便不信鬼神,也要在其他地方有所寄托,基本属于无解。
列车乘务员走过来,给吴孝良桌前的茶杯蓄满了开水,他不禁又是一阵唏嘘,当初自海龙坐火车到奉天,车厢里满满登登挤得全是人,他躺在车座底下睡了一路。而今,身居高位,专列伺候,卫兵护送,身份地位不可同日而语,境况待遇更是天差地别,怎能不叫人唏嘘感慨?
放眼车窗外,间或有边地的土埂子上蹲着休息的农户,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辛勤劳作一辈子,恐怕也未必能实现,一亩地二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理想吧?更何况十几年后,这片黑土地将面临一场浩劫,人们还要面对日本人的奴役,成了亡国奴。
想到此处,吴孝良一拳砸在桌子上。
突然间,车身猛地一滞,桌上茶杯水壶,稀里哗啦全部跟随惯性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吴孝良也重重的撞在桌子上,疼的半天直不起来腰来。刺耳尖厉的金属摩擦声,听了使人有如百抓挠心。立在一旁端茶递水的乘务员直接被甩到了车厢门上,晕了过去。
突然状况持续了大概一分钟,一切终于恢复平静。很快机车蒸汽泄压嘶嘶声又响了起来,由于吴孝良在第五节车厢内,透过车窗只见外面蒸汽弥漫。
李振清和陈秀岩领着卫兵,撞开门进来。见到吴孝良安然无恙,顿时松一口气。
“外面什么情况?”吴孝良疑惑的问道。
“据说桥断了,具体情况还不了解。”李振清回答。
吴孝良心情放松下来,原来只是桥断了,正好可以下车放松一下,坐上一天的火车,觉得浑身都要散架,领着人下车,穿过蒸汽来到河岸边的断桥处,阵阵硝烟味道传来,定睛向河对岸望去,瞳孔瞬间收缩。
李振清显然也注意到了对岸的情况,“维中,快看对岸!似乎是……”他难以置信,奉天近郊会发生这种事情吗?
吴孝良则满脸铁青,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炸车!”
彻底被摧毁的大桥,硝烟阵阵,加上被抛在岸边七零八落的列车,都让吴孝良想起了前世,张作霖所经历的那次致命灾难。
这次的目标究竟针对的谁?是他吴孝良,还是孟恩远?本来他的专列是在孟督军之前,只是在宽城子发生了意外故障,才让孟督军走了先,而孟督军更是是有意邀他上车同行,自己也已经答应,只是后来技师又说一小时后当可排除故障,才没有成行,哪料到因此却躲过一劫。如果行凶者想炸的目标是自己,这一番变故,在车站层层重兵的屏蔽下,很可能被忽略掉,结果误炸了孟督军。而如果目标原本就不是自己,是他孟恩远呢?这也是极有可能的。
还有幕后的主使又是谁?是日本人,还是张作霖?
吴孝良顿感奉天局势拨云诡异,迷雾重重,此番前来是被人算计好了吗?他要仔细想想,无论如何他都不愿再被人牵着鼻子走。
“大哥,咱们去对岸看看,让士兵们把浮桥搭起来。”吴孝良在私下里仍旧称呼李振清为大哥,只有在人多时才会叫他的职务或者表字。
李振清答应一声,命警卫连去列车内取下工兵工具,以及浮板,开始准备渡河。绥东军的警卫连作为突击队,曾专门接受过工兵训练,所以在太平河这样水势不大的河面上搭设浮桥,不是难事。
吴孝良远远便看见,事故现场内站满了荷枪实弹的宪兵。吴孝良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派人前去喊话。
“我们是绥东吴旅长的人,别误会,我们过河来参加救援!”
对岸长官摸样之人显然吃惊不小,见到列车后忙拿起望远镜仔细观察,听到喊话,也命手下士兵喊话,同意架设浮桥。
一个小时后,浮桥架设完毕。
吴孝良带着李振清、陈秀岩等人以及大批警卫来到河对岸,立刻便被惨象所震撼,尸体被从废墟和列车残骸里拉出来,横七竖八的堆了满地,伤者则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
中等身材军官走过来,他很久以前就见过吴孝良照片,此次一见之下已经肯定此人身份不假。
“维中啊,早听又铮说起过你,别来无恙啊?”脸上现出一丝颇耐人玩味的笑容。
第158章 俺老张
吴孝良干咳两声,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杨宇霆定是知道自己当年进过他的书房,趁机揶揄自己一下。
由于有着徐自冰与徐树铮两人的关系,吴孝良对杨宇霆的观感早已超出前世影视剧里度量狭窄,妒贤嫉能的印象。至少第一次见面,杨宇霆给他的感觉很靠谱,完全没有身居高位者盛气凌人的架势。倒似一个和气的中年大叔。
“邻公威名赫赫,晚辈有礼!”说罢双手抱拳,深施一礼。吴孝良并没有以军中阶级论资排辈,而是直接执晚辈礼,当然是从徐自冰与徐树铮这边论的,同时也表明了自己与其亲近的态度。
杨宇霆如何能不明白吴孝良的意思,但此刻不是攀关系的时候,一场特大案件摆在面前,张作霖交给他收拾残局,就必须将这件事处理好,否则更给那些别用有心之人可乘之机了,这个吴维中看起来激灵的很,他来奉天没准就能成为一大助力。
“维中果真少年英雄,难怪……难怪……”
吴孝良被他笑的浑身不自在,心道,怎么又拿这事开涮?正想岔开,杨宇霆却主动换了话题:“维中你怎么看这次炸车事件?”
“背后肯定有鬼,但现在先不论这背后的鬼是谁,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张督军现在最难受。”
吴孝良不愿意在背后捣鬼之人上多做猜测,转而将话题引到张作霖身上。的确,在奉天地面上,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张作霖肯定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自己和孟恩远无论谁出事,不管此事是否和他有关,这个黑锅他都要背上一半,他已经能想象到老张气极败坏的样子。
“出了这这么大的事故,的确对雨帅很不利,但是……”杨宇霆顿了一下,然后很用力的说道:“维中,你要相信我,这件事绝对和雨公没有半点关系,他这次邀请前来,的确是为了结盟一事。”
吴孝良直觉也不相信张作霖会对自己做出如此激烈的行为,但是他仍旧不认为此事会如杨宇霆说的那么简单,和张作霖没关系或许可信,但整个督军府,就不好说了。
说话间,吴孝良的警卫连悉数开了过来,他立刻组织人加入现场的救援。人手不够,他还亲自上了手,但被李振清和陈秀岩不由分说就给拉了回来,他只好站在一旁干着急,指指点点。
身后一个中气实足的声音响起,“老弟,带的好兵啊!看样子,干活打仗都是一块好料。”
回头一看是个中年军官,身穿天蓝细呢将官裤,却没穿上装,一身白衬衣赛雪一样白,领口也开着,满头热气腾腾,冒着大汗。6月中旬的天已经开始渐热,这一身呢料衣服的确受不了。
那中年带看清吴孝良却吃惊的道:“如何是你?”
吴孝良莫名其妙,怎么就不是我了?随即恍然道:“咱们见过?”再细细看去,果真有些面熟,却一时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那中年军官看他这个样子,呵呵笑了,提示道:“想想,再好好想想,西门外,雪弗兰小轿车,老弟可是开的一手好车啊。”
“原来是你!”吴孝良一拍脑门,终于想起来了,这不是他在西门外救的那个骑马军官吗?
“嘿嘿,是俺……”中年军官嘿嘿笑道。
吴孝良一瞅他那将官裤子,笑道:“老兄混的不错嘛,这么快都将军了。”
中年军官又是嘿嘿一笑:“还多亏老弟当日搭救,当时走的匆忙,今日当面谢过。”说罢双手抱拳,一揖到地。
吴孝良赶紧闪到一旁扶起他,不好意思的道:“举手之劳,当不起老兄大礼啊!”他没注意到自己身后的宪兵队长脸都旅了,嘴张的老大,说不出话来。
中年军官满脸执拗,说道:“俺说你当的起就当的起,”随即目光一凝,又问道:“老弟,对这炸车案如何看?”
吴孝良沉思了一下,按照刚才所想如实说道:“不管凶手目标是谁,此刻最如坐针毡的怕是那张督军。”
中年军官听了眉毛一挑,接着问道:“哦?何以如此说?”
“不管我与孟督军遇害与否,张督军这黑锅怕是牢牢的背上了!”吴孝良身后的杨宇霆松下一口气,伸开紧攥的双手,满是汗水。
中年军官则哈哈大笑道:“老弟,这次来奉天,让你受此惊吓,是老张招呼不周,给你赔不是了。”说着又作了个揖。
什么,什么?俺老张?吴孝良心下茫然,再看中年军官身后诸人,军官将星灿然,地方官则燕尾服,绸袍褂子。猛地回头去看杨宇霆,却见他对自己挤眉弄眼。
乖乖的,难不成自己当初救的老张便是张作霖?
“你……你就是……”
中年军官看着吴孝良点头道:“没错,俺就是张作霖!”
吴孝良立刻暗责自己大意,失了礼数,竟没察觉出眼前之人的身份,连忙行礼道:“后辈小子无状,多有得罪,还望雨公海涵!”
张作霖满意的看着吴孝良的反应,伸手拉过吴孝良,大笑道:“得罪个甚,整天守着那一堆老学究,一天到晚文绉绉的,听的耳朵都长茧子了,还是你老弟好,能唠几句正常嗑。”
见此情景,所有人都暗暗松下一口气,更有人偷偷擦掉了额头上的汗,放眼奉天谁敢对张雨帅如此无礼,他吴孝良是第一人。
一场误会就此消散于无形,吴孝良因为炸车案所带来的阴影,也渐趋消散。
张作霖拉着吴孝良上了自己的黑色轿车,坐定后,笑道:“维中老弟还记得当初,你开车时的情景吗?俺老张,可是没见过车技这么好的人。”
吴孝良不好意思的笑笑,“瞎开的,瞎开的。”
他可不知道,这年代会开汽车的人比后世会开飞机的人还稀少,张作霖说这话是由衷的赞叹。吴孝良以为是善意的恭维,所以随口应付着。
张作霖收起笑容,命令司机道:“走,去奉天警备司令部!
第159章 苏醒
吴孝良被张作霖安排在奉天警备司令部后,一连三天再没露面。吴孝良觉得奇怪,一打听却是在应付天平河炸车案,看来这位张大帅已经被突发的炸车案弄的焦头烂额。
李振清来找吴孝良,忧心忡忡,自到奉天以后局势拨云诡异,且不受控制,这种感觉十分不好,他总觉此事有一张无形的手在操纵:“维中,我觉得奉天非久留之地,他们一次不成,肯定还会策划第二次。”
吴孝良笑了,宽慰道:“大哥,他们还敢炸了警备司令部不成?你多虑了,咱们只要老实的待在这里,是绝对不会出问题的。对了,修文干啥呢?这几天连个人影都没见。”
“他和这里的服务小姐打的火热,哪有时间露面?”李振清一脸古怪的笑容,然后又拉回正题:“他们当然不敢炸警备司令部,但是你会乖乖的待在这里吗?并且你能保证这里的人就没被他们收买吗?”
李振清这可问着了,吴孝良反复思量了整件事,在原委上一头雾水,这伙人究竟是要炸孟恩远,还是要炸自己,他心里一直打鼓,并且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就是究竟谁要炸自己,是日本人,还是张作霖,亦或是俄国人?
“以目前态势来看,张雨亭的嫌疑已经减到最低,他不论是炸咱们还是孟恩远,对他都没有好处,从他这几日的遭遇,便可见一斑。”
李振清点头称是,吴孝良则话锋一转继续道:
“但是,却不能排除奉天督军府的所有人,难保他的手下没有想治他于死地之人。”对于这点怀疑,最大的支持论据便是当年督军府有人欲对他下黑手这件事,若不是自己当年机警,今日他可能还在奉天监狱里准备将牢底坐穿呢,这个幕后黑手究竟是谁?能不能和这次炸车案有牵连?无论如何必须找出来,他暗下决心。
李振清点头同意,的确,对于督军府的官员们,他感受的也并非完全是友好:“张作霖目前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我想即便有人想对咱们不利,也能在背后偷偷摸摸搞小动作,是不敢大张旗鼓的。”
“嗯,必须将这个幕后黑手揪出来,否则这就是一颗随时有可能炸响的定时炸弹。”吴孝良斩钉截铁。
“最大的嫌疑还是在日本人身上,只不过咱们绥东和日本人并没有多少交集,若论仇恨海参崴一战,还没到这个不死不休的程度吧?”李振清将怀疑的毛头指向日本人,吴孝良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起当年自己对日本人做的那些手脚,难不成他们开始报复了?但随即就否定了这个想法,无论是日本满铁特高科的特务,还是自己的良大药厂,都不值得他们如此兴师动众。
吴孝良反复思量一阵后还是觉得最大的嫌疑是在日本人身上。两人正胡思乱想间,有打探消息的士兵急匆匆赶回来,“旅长,那孟督军醒了。”
吴孝良和李振清都是一震,或许在他身上能得到想要的答案,“走,去奉天医院。”
奉天医院,住院部外围警卫森森,吴孝良托了杨宇霆的关系,才进了去,找到孟恩远的病房,又有人在把守,“干什么的?赶紧退后,不然开枪了。”
把守的卫兵相当紧张,举起手枪,枪机大开,很显然是做了一击毙命的准备。
吴孝良举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道:“我是孟督军的朋友,绥东军吴孝良,听说他醒了来看他。”
卫兵自然听说过他,如今奉天省城就是为了这两个人闹的鸡飞狗跳,他仍旧没有手枪,但却松了口:“好,只能进去五分钟,别搞其他的事,我会一直盯着你。”
病房内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孟恩远面色惨白的躺在病床上,痛苦的呻吟着。让人看了不禁一阵唏嘘:这哪里还有吉林督军威风八面的影子,这病房里如今只剩下一个满面病容的孤独老人。
孟恩远听到脚步声,艰难的睁开眼睛,看到是吴孝良心下稍安,无力的问道:“你们……你们怎么来了?”车祸发生的一刹那,他就失去了知觉,直到醒来很长时间以后,他才明白自己的遭遇处境,竟是有人将他的列车炸了,大部分随员心腹,已经见了阎王,只有他命大活了下来。
“孟公,听说你醒了,我们特意来看看你。”吴孝良回答道。
说实话,抛开政治恩怨,孟恩远对这个谦逊有礼的年轻人是颇有好感的,有气无力的道:“有劳二位费心,我……我还死不了。”他说的这话却是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吴孝良体会不到他心中的愤恨,但能强烈感受到他的恨意,终于进入此次前来的正题,问道:“孟公行止在宽城子时,可曾提前透露?”
孟恩远由于头部首创,费力的回忆一番,摇摇头:“没有,准备南下,是我上午临时做的决定,你看我连行李都没准备。”
听到这里,吴孝良心下凛然,暗道:如此看来,这幕后黑手果真是冲自己来的,想炸掉那样一座大桥非得提前两三天准备,才能在炸点上安放完炸药,而孟恩远南下乃是临时起意,那么此事最大可能便只能是针对自己,瞬间,他只觉得遍体生寒。
孟恩远实在太虚弱,说了几句话后,就不再答话,沉沉的睡去。这时护士进屋,见到有两个陌生男人下了一跳,随即发现卫兵也在,才稍稍安定,上前轻声斥责道:“病人刚刚苏醒还没有脱离危险,你们别打扰他了,赶快出去!”
年轻的女护士说话毫不客气,吴孝良马上笑着道:“好的,护士小姐,打扰了,我们这就走!”护士因为生气,一张原本雪白的小脸涨的通红,吴孝良不禁多看了一眼,然后觉得不过瘾,又看了一眼。
小护士意识到不妥,脸更加的红了。
吴孝良与李振清出了奉天医院,一阵茫然,偌大的奉天省城,危机四伏,这熙攘的人群中又不知有多少人在盯着自己,准备下手。
第160章 荻原义雄
回到警备司令部,陈秀岩依旧不见踪影,两个人对此事一筹莫展。
到了晚间,突然有神秘人造访,此人穿着打扮极为低调,一身青色长袍,头戴黑色礼帽,帽檐压的极低。他摘下帽子,露出脸来,吴孝良大吃一惊,“怎么是你?”
神秘人呵呵一笑,抱拳道:“吴旅长别来无恙啊?”
此人正是冯德麟的副官祁秀峰,却不知他来此处作甚?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绝不是来此地叙旧的。
吴孝良不问来意,将他让到座位上,端起暖水瓶亲自给他倒了杯热水,时间太晚,不便招呼服务小姐来沏茶,只好让他喝白开水了。祁秀峰也不客气,端起茶杯便喝,却烫的一口水喷出来。
“怎的这水如此烫,和刚烧开一样?”祁秀峰疼的直吸冷气。
吴孝良恍然,这个时代暖水瓶可是稀罕物,除了极少数的大人物外,寻常人是很难见到的。一脸歉意,刚要说话,祁秀峰却开口了。
“吴旅长,这次来我有一件古怪事,要告知你。”
“哦?何事古怪?”吴孝良好奇心起,但隐约觉得一定和炸车案有关。
“兄弟不才,现在tian为五十四旅旅长,驻地便在太平河北,前几日,有士兵向我汇报见到几个人在太平桥上鬼鬼祟祟。由于平日里乡民多经过此地,所以并未在意,但一连三天,同一伙人都在大桥处上上下下,就不由得我们不怀疑了。”
祁秀峰喝了口水,这回正好不凉不热,然后叹口气道:“唉,五十四旅非张督军嫡系,早晚要被拆散整编,在此地哪敢多惹意外事端,但我还是派了人暗暗跟踪,这伙人每天在大桥左右耽搁半日便朝**寺而去。吴旅长,这淌水很浑很深啊。”
“**寺?”吴孝良暗暗奇怪,难不成是和尚做的?
祁秀峰立刻明白,吴孝良不是本地人,对此地详情不是很了解,便解释道:“**寺乃是日本满铁守备队驻地,连张雨亭都不敢去惹,何况咱们一个杂牌旅了。”
果真是日本人,吴孝良一拳砸在桌上,震得茶杯叮当颤响。祁秀峰又道:“猜猜我在那伙人里还见着谁了?”
“谁?”
祁秀峰一脸讳莫如深:“这个人你认识,满铁月报总编荻原义雄。不过据我所知他可不仅仅是一个小报纸的总编,其真实身份为关东州奉天特高科的实际负责人,让他盯上,情况很不妙啊。”
幕后黑手的谜底被祁秀峰抽丝剥茧般揭开,吴孝良丝毫不觉得奇怪,这事与日本人有关再正常不过了。
“哼,日本人现在还没嚣张到公然进攻战警备司令部的程度,我倒要看看在中国人的地盘上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吴孝良提到日本人就有点压不住火。
祁秀峰听了又是一叹:“事情如果这么简单倒好办了,我的人跟踪荻原义雄回城后,他又去见了督军府的一个高级参议,只可惜没能认出来他是谁。”
又是督军府,吴孝良只觉得心里无比窝火,日本人在中国搞风搞雨,却总有中国人为了自家利益对其推波助澜,看来督军府内的实权人物是要至自己于死地而后快啊。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果不将这个潜在的危险挖出来,暴露在阳光之下,这次结盟之旅哪还有半点意义?这些情报太重要了,多亏了祁秀峰,看他如今稳重沉着,哪还有昔年半点轻佻浮躁的影子?
却不知冯老将军如何了?
于是吴孝良问道:
“冯将军现在可好?”
说起冯德麟祁秀峰目光一片暗淡,叹道:“师长自张逆兵败受辱后,回到奉天便锐气尽失,去年底他辞了师长一职,到天津做了寓公。张作霖则趁机肢解了二十八师,师主力被所编为一个旅,旅长就由鄙人暂代。接下来的动作拖了大半年,如果不是有这次炸车事件,恐怕五十四旅这个番号的消失,也就在这一两天。”
没想到一年而已,奉天竟起了这么多变化,世事沧桑,想起一年前冯德麟踌躇满志欲问鼎奉天督军一职,如今却灰心丧气在天津做起了寓公。不由得脱口道:
“祁兄何不来我绥东军?绥东草创正是急需人才的时候。”
祁秀峰眼睛一亮,随即有暗淡下去:“秀峰向师长承诺过,一定要守住二十八师最后的血脉,张作霖宁可拆散了五十四旅,也不会将其拱手送人的。”看他对张作霖怨念极深,吴孝良不以为然,此事未必不可谈,武器装备他尽可以不要,独独带了人去就好。
言尽于此,祁秀峰起身告辞:“吴旅长,兄弟先走一步,再有消息会随时告知,要小心保重啊!”
送走祁秀峰,吴孝良立刻命人去叫陈秀岩与李振清,结果,十分钟后李振清匆匆赶来,却又不见陈秀岩的影子。李振清笑道:“可能来修文兄又醉生梦死去了。”
吴孝良摇头苦笑,这纨绔秉性,真要不得,于是不理陈秀岩,将祁秀峰所言整件事的原原委委都讲给了李振清。
李振清听的脑门冒汗:“果真有日本人,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出击。日本人这是不希望见到咱们绥东与奉天结盟啊。”
吴孝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仔细想想却又没发现问题所在,索性不再去想。
“大哥,此事就先从荻原义雄下手,惹急了,俺们就将日本关东州在奉天的情报机关连根拔起。让这帮狗日的瞧瞧,咱们绥东军不是熊包软蛋想捏就捏,想踢就踢。”
李振清心道,这兄弟平日里沉稳有佳,怎么一说到日本人就激动愤恨的难以自抑呢?其实连吴孝良自己都暗自奇怪,可能这就是前世对日本人暴行的记忆与今世吴孝良性格柔和在一起所产生的效果吧。
定下行事策略后,吴孝良道:“此事不宜动用咱们从绥东带来的人,太扎眼。我连夜去一趟良大,召集完人手,咱们就分头行动。”
李振清却不放心,“我和你同去,你一个人落了单,如果出点意外,绥东就彻底完了,万万不能大意。”
第161章 悍妇
吴孝良将突破口放在了荻原义雄身上,带着李振清乔装打扮偷偷溜出了奉天警备司令部。
刚入夜的奉天内城仍旧热闹不减,大南正街作为要害部门的主干道,沥青马路修的齐整干净,不见一丝泥土,路边的欧式路灯泛着淡淡的白光,两人均是一身利落的黑色西装,帽檐压的极低,匆匆转上通天街,准备穿城而过出小西门,前往大西门。
刚走没几步,便听身后汽车喇叭滴滴作响,闪身一旁,汽车本该在身边疾驰而过,却异响几声抛了锚,车窗摇下,一个贵妇探出头来,招呼吴孝良两人:
“哎——,对,就是你们俩,来给我推下车。”语气态度傲慢之极,李振清哪受过别人这样呼喝,当场就要发作,吴孝良拦住他,抬头一看却愣住了,好面熟的贵妇。
那贵妇见了吴孝良也是目瞪口呆,但紧接着精修过的眉毛开始竖起,眼睛登的溜圆,表情有惊讶转为愤怒。然后喊出了让所有**吃一惊的话.
“来人哪,抓土匪!来人那,抓骗子。”喊罢,下车扯住吴孝良就不松手。
贵妇瞬间便悍妇,李振清听他喊抓土匪,下意识的就想跑,但是转瞬间就醒悟,此刻身份地位早已大不相同,没半点跑的必要。吴孝良暗道倒霉,怎么遇上了她?
这悍妇正是当年吴孝良逃离奉天时送其去火车站的某督军府高官的太太。本来是想巴结权贵,谁知后来经侧面了解,吴俊生的公子在上海念书,根本没在奉天,才惊醒上当。其实吴孝良当日并未承认什么,一切都是她凭想象一厢情愿认为的,但这口恶气实在咽不下去,如今仇人见面,自然分外眼红。
悍妇不由分说揪住吴孝良便不松手,一面命司机去喊警察抓贼。
面对这个毫不讲理的悍妇,吴孝良与李振清束手无策,只好等警察来解决。不多时,穿黑制服,带金属帽箍的警察来了一大群,这些警察本来围在一起推牌九,结果一听是督军署高官的太太,在通天街上遇到土匪,这还了得,通天街上住的都是奉天权势熏天的人物,张大帅的府邸便坐落在此,居然遭了土匪,这事要是闹大了,弄不好就是掉脑袋的罪,哪里还顾得上赢钱输钱,抄家伙就走。
警察们赶到现场,见事情并没有闹大,长嘘一口气。巡警队长点头哈腰的跟悍妇了解情况,小巡警们则趾高气昂的准备教训这个不长眼的土匪。
吴孝良整理了一下被悍妇弄皱的西装,对巡警们道:“这完全是误会,这位太太和鄙人有些私人恩怨要解决。”
小巡警终于有了表现的机会,怎么可能放过,管你误会不误会,先抓回局子里,扒一层皮再说,明天的赌资又有着落了。
“少废话,痛快把嘴闭上,跟我回局子。”
由于天黑了不久,很快路边就聚起了慢慢一层看热闹的人群。
现在有警察撑腰,悍妇也更加嚣张,指着吴孝良鼻子:“敢骗老娘,这回让你不死也扒层皮。”心中暗暗得意,又骂道:“哼,你以为你还是吴镇守家的公子呢?现在狗屁都不是,还不是由得老娘任意收拾?”
巡警队长深知这位太太丈夫的能量,所以毫不犹豫的命令道:“别废话了,直接绑回去,治个通匪的罪。”
“是!”小巡警们似模似样的打了个立正,提着锁链子上前就要锁人。
李振清想动手,吴孝良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一把推开小巡警。
“好,我跟你们回警察局!”说完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到李振清已经隐没在人群中,顿时放下心来。巡警到来后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他身上,所以给里李振清溜掉的机会。
说罢,吴孝良分开人群,径直朝警察局走去,他对这一带的地形也算是熟门熟路。巡警队长则点头哈腰引着悍妇在后面跟上,一应小巡警咋咋呼呼的将吴孝良围成一圈,生怕他趁机跑了。
到了警察局,一帮人各怀鬼胎,悍妇想出气,巡警队长巴结高官太太,小巡警们则想在这跳大鱼身上抠钱。
吴孝良冷冷的看着一行人的表演,一言不发,他在等待李振清的援兵。
小巡警照例上前搜身,带摸到腰间时,手突然停住,脸上绽出好像发现宝藏一样的笑容,嚷嚷道:“队长,果真是跳大鱼啊!他有枪!”
说着话,一柄精致的勃朗宁m1900被他从吴孝良腰间抽了出来。
看看泛着幽蓝的枪身,啧啧道:“好枪,少说也能卖五十大洋。”吴孝良冷笑,这把徐树铮送他的枪至少也要二百大洋才能买到手,况且这是工厂纪念版,便是有钱也未必买得到。
巡警队长看的眼放金光一把抢过去,别到自己腰间,看到小巡警一脸委屈,不带烦的挥手:“滚,滚,滚,大不了明天让你坐庄。”小巡警这才喜笑颜开。
看到此人能拥有一把枪牌撸子,巡警队长觉得不简单,背后说不定能挖出更大的鱼来,到那时,就是大功一件啊。
“说吧,你的同伙都是谁?在哪?”
吴孝良厌恶的看了他一眼,冷冷道:“我说了你也不敢去抓!”
“呦呵!这奉天城还有老子不敢抓的人吗?”
身后突然有人应道:“薛扒皮,你抓老子看看!”
巡警队长头皮阵阵发麻,这声音他做鬼都忘不了,奉天宪兵队的班房,想起来都忍不住有失禁的错觉。来人正是奉天省城的宪兵队长。
乖乖我的爷,这位爷没事跑警察局来作甚。赶紧转身,一溜小跑来到门口,依着前清的样子打了个千,“査爷,您有什么事知会小的一声就是,何必亲自跑一趟?”
宪兵队长鼻子里哼了一声,也不理他,径直朝吴孝良走去。
悍妇眼尖,瞧见宪兵队长身后跟的竟是吴孝良同伴,尖声喊道:“这是那吴姓土匪的同伙,抓他。”
宪兵队长预感不妙,看来这回马屁拍到马腿上,不死也得没了半条命。
第162章 跟踪
悍妇兀自喊着要抓土匪同伙,见没人动弹,而之前点头哈腰的巡警队长又一瞬间好似变了个人,对自己的要求不理不睬,顿时怒不可遏,破口骂道:“你聋了吗?我让你抓他……”
宪兵队长回头瞪了悍妇一眼,目光渗人,她却来了能耐,“看什么看……”紧接着宪兵队长的话却让她无论如何也骂不出口了:“吴旅长,大帅有要事请您去相见,请即刻跟我去吧.”
吴旅长?张大帅?这都哪跟哪?这小子不是骗子吗?怎么还真姓吴?还是旅长?悍妇有些害怕了,她就是再无知也知道旅长和大帅代表的是啥。
吴孝良微微一笑,冲宪兵队长一拱手道:“有劳査兄亲自通传。”他与这宪兵队长在炸车案现场便已经认识,自然不用多做寒暄。然后来到巡警队长面前,将左手伸了过去。
此刻,巡警队长已经傻了,愣愣的看着吴孝良伸来的左手不明所以,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从腰间抽出了刚到手的枪牌撸子,用袖子反复擦了两遍,毕恭毕敬的双手递上。
“吴旅长,卑职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虎威,卑职糊涂,卑职有罪……”巡警队长语无伦次,肠子都悔青了,将那悍妇再心里日了十八遍。
两个搜过吴孝良身的小巡警更是吓的两腿哆嗦,噗通,噗通跪倒在地:“长,长官饶命,小的瞎了眼……”
吴孝良并不打算难为这几个巡警,接过手枪揣好,笑道:“快起来吧,你们忠于职守何罪之有?有人报案,自然要出警,出警必然要将嫌犯带回细查,有罪则不能放过,无罪则必须释放,你们做的没有错。”
吴孝良本意是宽他们的心,谁知倒让这几个巡警误会了,巡警队长认为反常即是妖,寻常人若受了冤屈,得势后必然报复,这个吴旅长今天栽了这么大个面子,若是换做旁人,恐怕早就拿自己开刀了,而他却和颜悦色的表扬自己,这代表什么?这说明他要慢慢的玩死自己!
巡警队长面如死灰,瘫倒在地。
吴孝良不再理他,大笑着出门去。
悍妇看的目瞪口呆,自己今儿是怎么了?出门就得罪了大人物。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明明是大骗子,如何却成了旅长?想到这心里一动,是了,这大骗子能骗我,也一样能骗宪兵队长,一定是这样的。
她鄙夷的看着巡警队长,骂道:“蠢货,他是个骗子,你们都上当了。”
巡警队长因为她吃了这么大的一个瘪,如何能给她好脸色:“老子今天遇到你算是倒了八辈子大血霉,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就是绥东军的少将旅长吴孝良,咱们大帅请来的客人,是和大帅平起平坐的人物,据说前几日的炸车案便是针对他。你得罪他不是找死呢吗?”
看情形那大骗子真是个旅长,还动辄就打打杀杀的,万一杀向自己家?悍妇立刻没了主意,脸色变的惨白,瘫软在地,自语道:“怎么会是这样?”
吴孝良跟着宪兵队长和李振清出了警察局,李振清大感痛快,以往是被官军追着杀,如今警察见了自己跟老鼠见猫一样。吴孝良又是一阵感谢。
宪兵队长拱手还了礼,道:“两位小心,有棘手的问题,欢迎随时来找我。”说罢领着人消失在街角。
李振清来到街边的一脸黑色雪弗兰轿车前,拉开驾驶位的车门,坐了进去,然后示意吴孝良上车。
吴孝良一头雾水的上了副驾驶位置,问道:“大哥从哪里弄来的车?”
“以你吴旅长的名头,在奉天弄辆车,还不是小事一桩,坐好了。”说着拉开风门,按动引擎按钮,踩离合挂档,一脚油门到底,动作一气呵成,小汽车如离弦之箭一般窜了出去,强大的惯性将吴孝良狠狠的推到座椅靠背之上。
吴孝良震惊的看着李振清,一个土匪头子竟然会开汽车,并且驾驶技术如此娴熟,他心里全是问号,不禁问道:“大哥你身上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李振清笑而不语。
小轿车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风驰电掣,吴孝良不停的指挥着他东拐西拐。出了大西门,直奔良大药厂的小洋楼,谁知到了小楼外却只见一片破败,荒凉之象,残垣断壁历历在眼前。
这是什么情况,孙家钰如何没有说给我听?吴孝良心里打着鼓。此事以后再追究,目前既然没找到帮手,计划有变,两个人一样动手。
“走,去满铁月报的大厦!”
李振清又是一脚油门,小轿车狂奔进了大西门,在吴孝良娴熟的指挥下,不到一刻钟便开到满铁月报大厦的楼下,李振清关掉引擎开关,发动机立刻熄火,小汽车停止了震动,车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吴孝良由车内向楼上望去,骂道:“小日本他娘的都是牲口,这么晚了还在没日没夜的干活。”
路灯昏黄幽暗,大厦里不时有人进出,李振清刚要开门下车,吴孝良突然一把拉住他,示意低头,却见一个矮胖的中年人从大楼里急匆匆走了出来,米色风衣套在他圆滚滚的身上似乎很不和身,下摆没过膝盖,远远看去大有滑稽之感。
“这人就是荻原义雄,咱们盯住他。”吴孝良低声道。
一辆东洋车早已等候多时,他撩起过长的风衣下摆上了东洋车,一阵叽里呱啦后,车夫一溜小跑起来。等他跑出几百米的样子,李振清按下引擎开关,发动机又重新震颤起来,小汽车远远的坠着那量东洋车,由于是夜间路上行人几乎绝迹,小汽车不敢跟的太近,否则以荻原义雄之精明,必然要暴露目标。
吴孝良和李振清跟着荻原义雄来到一幢欧式公寓楼前,只见他下了车匆匆进入大楼,车夫并没有走,这说明他去这里应该是见人,或是取什么东西。过了约一个钟头,荻原义雄从大楼里走了出来,又上了东洋车,晃晃荡荡的朝小北街而去。
吴孝良道:“咱们兵分两路,我去公寓查查他到底见了谁?大哥你跟踪他看看他家在哪里,如所料不错,他此刻应是回家去了。”
第163章 四零七的女人
吴孝良下车,李振清一脚油门绝尘而去,留下一股青蓝尾气呛得的他直咳嗽,这民国的车都烧机油吗?吴孝良心里嘀咕着,走进公寓大门,
公寓门口值班处柜台后,坐着一个五十余岁的老头,看见一身黑西装黑风衣的吴孝良进屋,顿时警惕的看着他。
“干什么的?”
吴孝良立刻笑道:“我来找一个朋友,他住在这里是个日本人,叫荻原义雄.他应该刚刚上去,本来是约好的,但我忘记门牌号码,可以告诉我他住几号房吗?”他随口编了个理由。
老头常年看守公寓大门,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显然不是好糊弄的,一眼便瞧出眼前这年轻人心怀不轨,哪里肯松口:“这里没日本人,你赶快走吧,不然我报警了,说罢将手伸到警铃处,作势要按。”
吴孝良从怀里掏出一张一百元面值的奉票放在柜台上,笑道:“你再想想,是不是忘记了,我的朋友刚刚的确来过,他可是个日本人那,你一定会想起来的。”
老头看到桌上的一百元奉票,顿时双眼放光,咽了下口水,这可是他看三个月大门的薪水,眼珠转动,嘴里迟疑道:“哎,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来过一个日本人,他好像去了四零七号房,对了,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啊!”说完赶紧将奉票抢在手里,生怕吴孝良翻悔。
吴孝良笑笑:“谢了!”转身穿过公寓大堂,拔腿上楼,上了四层直奔四零七号房,他从外面趴在门上听了听里面没动静,再仔细听里面传来脚步声。暗道:这么偷听可不是办法。
抬手敲门,里面一个女人的声音慵懒的响起:“谁啊,等着,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门从里面被打开,一个极妩媚的女人出现在吴孝良面前,一头时下流行的小卷发,身上丝质睡衣散着阵阵幽香,对襟系的松垮垮,露出一片雪白的脖颈胸口,隐约可见其下峰峦。看的吴孝良暗暗咂舌。
女人想当然的以为敲门者是刚走之人,开门一看却是个陌生男人,吓的一声惊呼,下意识双手抱胸,问道:“你是谁?”
吴孝良就势望向屋内,半个房间尽收眼底,确是女人住所风格,里面再无一人。于是微微一笑:
“对不起,小姐,敲错门了……”
话没说完,门便被呯的一声关上,差点撞到他的鼻子,屋中传来一声女人的咒骂:“神经病!”
吴孝良一阵丧气,看来此处不过是荻原义雄一处金屋藏娇的住所。又在四楼走了一圈,实在没发现可疑的地方,便急匆匆下楼。
值班老头见吴孝良下楼,脸上泛起奇怪的笑容,问道:“先生,事情可是办好了?”
吴孝良干笑道:“办好了。”
说完不在理他,径自出了公寓大楼。
夜已经转深,马路上空荡荡的,只有路灯散发着昏暗的黄色光芒。他靠在路灯杆上,思索了一阵,想整理下纷乱的思绪,却是越理越乱,索性不再去想,回警备司令部。
刚刚到警备司令部,进了屋,李振清开着车也回来了,与吴孝良一样也是一无所获,荻原义雄真的回家了,并且再没出门。
“荻原义雄狡猾的紧啊,会不会他已经发现咱们在跟踪他?”李振清想想今晚的情形,疑惑道。
吴孝良摇摇头,刚想否定,却又点点头:“今天这事透着古怪,荻原义雄去会情人,怎么可能一个钟头不到就匆匆下楼。”
两个人商量了半天也没个结果,于是决定第二天在想办法,李振清告了辞,回房去睡觉。吴孝良躺下,却在床上翻来覆去,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他在忧心良大的事,今天去小洋楼那里已经成了一片废墟,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夜无眠,直到天亮。吴孝良早早起来,去电报局给在天津的孙家钰拍电报,询问情况,那面很快回过来,对他所讲之事也很惊讶,并表示,月前回天津路过奉天时还一切安好。
吴孝良更加糊涂了,这是什么个情况?是有人在故意针对自己吗?
出了电报局,刚要上小汽车,一双脏兮兮的手从身后拽住了吴孝良的胳膊,怯生生的声音问道:“先生赏点吧。”他一阵不耐烦,刚想甩开,不经意扫了他一眼,奇道:“你怎么真要上饭了?”
拽住吴孝良的小乞丐正是奉天站塔爷的小跟班,平日里有塔爷照看,小子日子过的可是优哉游哉。
他看眼前的富贵先生是吴孝良,就像见到亲人一样呜呜哭了。吴孝良一阵着急,连忙安慰道:“你别哭了,先讲讲发生了什么,看看我能不能帮上你。”
小乞丐这才止住哭声,哽咽的说:“塔爷,塔爷他被警察抓了。”说完忍不住又要哭,吴孝良心里这个腻歪,心道,你老哭啥,就不能把事情一气说完。
“先别哭,你说说是怎么个情况?”
小乞丐抹了把脸上的鼻涕,:“先生,是这样的,前几天,奉天站突然来了一伙警察,说是要整治站前治安,就将俺们那些人一股脑都抓走了,俺人小,溜的快,他们没抓住俺……”
吴孝良将小乞丐语无伦次的讲诉听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一系列事件都太巧合了,都是与自己有关,难道塔爷也是因为自己受了连累?不应该啊。无论如何这事遇上了不能不管。
“你们他也被抓到哪个巡警局了?”
“通天街巡警局,俺看的真真切切。”
这事果真透着古怪,就算整顿治安,也犯不着通天街巡警局去管啊,通天街巡警局管区在内城,而火车站在外城以外,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吴孝良招呼小乞丐上车,然后说道:“坐稳了,我领你去救人。”
小乞丐从来没做过汽车,处处都透着新鲜,根本没把吴孝良的话放在心上。小汽车起动机加速,惯性直接将他推倒了座椅靠背上,头部却一歪撞在门玻璃上,疼的他嗷嗷直叫。
第164章 节外生枝
小汽车风驰电掣的驶到通天街巡警局门前,吴孝良下了车领着小乞丐便要往里走,小乞丐则死死的拽住吴孝良不敢进去。
吴孝良奇怪,问道:“你这是干嘛?”
小乞丐怯生生回答:“俺怕,俺怕进去就出不来了。”
“走吧,我保证你进得去出得来!”吴孝良哈哈大笑,随即向他保证,小乞丐这才将信将疑的跟着他进了巡警局。
一进门正遇上昨天见面的巡警队长,吴孝良笑着打招呼:“咱们又见面了。”
巡警局长看到昨天惹的瘟神又来了,吓的差点一屁股做到地上,脸上忙堆起笑:“吴旅长大驾光临有何吩咐啊?”
吴孝良拿了把椅子坐下来,掸掸身上的尘土,好整以暇的道:“我是来保释几个朋友的。”对于这种势利小人,就得摆出谱来,一旦在气势上压过他们,他们就会像摇尾乞怜的狗一样,尽心巴结。薛队长便是这样的人,如今他在吴孝良面前是彻底没了脾气,恭敬的问道:“不知旅长想保释谁?卑职这就去办。”
“奉天站的的花子,姓塔,还有跟他一起进来的几个人。”吴孝良淡淡的道。
薛队长听了,脸上立刻冒了汗,这几个人的确是他带队抓的,并且由于抓捕时这些人极不配合,带回局子里还好一顿修理,怎么这些人也是瘟神的朋友呢,心里不禁骂道:娘的,今年真是煞星高照,不过是收钱替人办事而已,招谁惹谁了,这个黑锅绝对不能他一个人背。
想到这里,薛队长忙解释:“吴旅长,我真不知道塔爷是您的朋友,如果知道了,就是借咱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吴孝良不耐烦的挥挥手,示意他赶紧去放人。薛队长麻烦还没撇清,哪能就走,又墨迹道:“是督军署杨参议的弟弟给了局子里五百大洋,买这几个人做一年牢。”他不说自己收钱,而借口收钱的是警察局,自然是不想吴孝良将这笔账算到他一个人头上,然后又一脸做作的道:“杨参议就是昨天找您麻烦那悍妇的丈夫!”
“哦?吴孝良心中一动,怎么和她又扯上关系了?”
薛队长该说的话说完就不再啰嗦,去安排人释放塔爷和他的手下。
不多时,塔爷被带了出来,身上连血带伤,惨不忍睹,看吴孝良坐在屋当中,笑了:“哥哥兄弟啊,俺就知道有贵人了。”一副豪爽架势,看样子毫不将自己受的委屈当一回事。
吴孝良领着塔爷和他的手下出了巡警局,让他们上了小汽车,准备送其回奉天站。大伙都坐定,他这才问道:“塔爷,你可知良大药厂如何了?”
他也叹口气:“俺们哥几个被抓就和良大被烧有关,而良大药厂被烧又和一个叫杨义堂的人有关。”
“是那个杨参议的弟弟吗?”
“是啊,就是他,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咱们斗了,吃官司那是一定的,只是没想到峰回路转,先生回来了,咱们可要狠狠的出上这口恶气。”
塔爷在车上将这件事的原委,通通讲了一遍。
原来,督军署杨参议的胞弟杨义堂今年初自日本学医归来,一直想有所作为,后来发现办药厂是日进斗金的买卖,于是便将目光盯在了风头最劲的良大药厂身上。
不过这良大药厂可不是当年的小作坊了,最近迁了新的厂址,上千平米的大厂房,日产量可供应整个东三省的需求,在入股的要求被良大狼经理拒绝后,他便又将目光转移到大西门里良大原来的那栋二层小楼身上,提出高价购买小楼以及全部设备,包括生产技术。又被狼经理一口拒绝。
杨义堂正规途径走不通,便走了邪路,收买了一帮地痞无赖去良大闹事,结果,又被塔爷带着一众花子打的个落花流水。这一次他恼羞成怒,收买巡警局逮捕了塔爷,又带着地痞一把火烧了小洋楼。
现如今,正天天带人堵在新厂门口,良大已经近一个星期没有投入生产了。狼经理去报官,却是没人理会,还被人捉住打了一顿,惨那。
塔爷讲述完恨恨的骂道:“这帮狗日的杂碎,都是些披着人皮的狼!”
小汽车陡然停了下来,刹车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紧接着掉头向回开去。
“先生,这……这是要去哪?”塔爷以为吴孝良被气昏了头,要干出什么不计后果的事。
吴孝良在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报仇!”
塔爷心惊肉跳,果然如此。
通天街本就离警备司令部极近,小汽车几分钟后就停在了警备司令部大门前,吴孝良开门下车,回头留下一句:“你们几个在车上等我。”便急吼吼进了警备司令部的大门,看的塔爷一愣一愣的。
小乞丐问道:“叔,吴先生是当了大官吗?”
塔爷心道:多大的官,警备司令部说进就进啊?全奉天城也找不出几个啊。想到这他心底突然一阵兴奋。嘿嘿笑道;“姓杨的瘪犊子要倒霉了。”
一刻钟功夫,吴孝良领着数十荷枪实弹的士兵出了大门,士兵身穿浅灰色军装,与奉军军服迥然不同,肃杀之气令人忘而生寒。
塔爷和他的同伴们这回惊的是连嘴都无法合拢。
吴孝良拉开车门坐上驾驶位,四个士兵站上车身两侧踏板,把着车窗。小汽车启动,缓缓开进,绥东军士兵们排着整齐的队伍一溜小跑跟在后面,直奔良大药厂新厂而去。
良大新厂门外,上百的地痞无赖堵在门口,竟然还搭起了凉棚,一个西装革履,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小胡子坐在里面,身前桌上的盖碗里茶水斟的满满。只见他用左手端起盖碗,右手颤颤巍巍掀起碗盖,碰的茶碗叮当直响。
小胡子心里得意极了,姓狼的这次有你好看的,当年爷栽在你手里,为此还中了风疾,右手落下毛病,今天要连本带利一并取回。前几日打折你右手不过是开胃小菜,正餐马上就要开始了。
“甘三儿,你去吩咐人把大门撞开,好戏要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