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铸城(二)
尹呈辅不明所以,一块条石为啥能让旅长兴奋成这个样子?
他们当然不明白吴孝良心中之规划,这块条石是未来将在此处拔地而起的城市之奠基,只是所有在场的人都没意识到这是一个里程碑似的时刻。百年后,沧桑巨变,这里也成了自由广场,游人如织,拍照留念者不胜凡几,不变的唯有这块条石,它承载了整整一代人的希望与努力。
直到天彻底黑透修复工作也没有完成,但好歹还能挡风遮雪,吴孝良命令部队全部挤进修复好的工棚,留下两个排轮流值夜。
第二日,吴孝良在昨晚立的大石旁召集部众,宣布了一件所有人目瞪口呆的决定。
“大家想必都知道脚下这片土地自古以来就属于我们中国,满清无能才让沙俄窃取,如今我们回来了,收复故土任重道远,因此只有驻军是远远不行的,还要有人民,只有取得广大人民的支持,我们才能取得最终的胜利,因此我宣布,自今日起,我们将在此地建设一座城市,一座完完全全属于中国人的城市,”
几秒钟愕然后,爆起热烈的掌声。
接下来,建城筹备委员会成立,吴孝良兼主任一职,尹呈辅,王怀事为副主任,而前边防筹备处钱铭钧为首的几大科长则被彻底排除在权力核心之外。
城市命名几经商讨由吴孝良一锤定音:
“好,就叫绥东,绥芬河之东,这个名字简单霸气。”
关于市长人选尹呈辅建议道:“我建议由一位非军职人员出任比较稳妥。”尹呈辅此意甚为稳妥,城市初建,必然有大量工作牵扯精力,因此须有一位能力出众的专职人员主持日常工作才可以。
吴孝良立即同意了他这个意见:“好,我看就由布川兄来出任绥东市第一任市长。”
王怀事打趣道:“我看村长还差不多!”
众人听了都哄然大笑,此后,村长之名在军中传开,无论军官士兵都私下里叫他王村长。王怀事听说后,摇头苦笑:“言多必失啊!”,此后每逢开会,果真惜字如金,倒落下了个谨慎持重的名声。
绥东命名后,吴孝良对内将绥芬河治安军的名号也改成了绥东边防军,以鼓励士气。
由于是寒冬时节,无法进行施工,所以绥东军所部近千人每日任务只是整修场房,修筑工事。尤其是防御工事,他们深处敌境,周边形势复杂,土匪,苏俄游击队,白俄军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因此将根据地巩固好才是重中之重。
东北的夜晚寒冷无比,吴孝良所部士兵多数来自南方,对于严寒没有准确的概念,防护十分不到位,只短短数日,已经有十余人被冻伤,严重者双脚坏死。但绥芬河治安军所处环境恶劣之极,缺医少药,医护人员不足,伤病员们根本得不到良好及时的救治,无奈之下吴孝良只好派人护送重伤员前往奉天。
对于第一天就出现的大量非战斗减员。吴孝良头疼之极,他下令专门组织防寒抗冻学习班,有马开山出任教员,在工作之余的闲暇时间,讲授严寒之下如何更好的自我防护,以防止再次出现大规模的人员冻伤。
行商马开山常年奔走于中俄边境的老林子,对于严冬中野外的防寒与生存自有一套自己的章法。如今吴旅长让他担任学习班教员,心下沾沾自喜,还有些惴惴不安,怕这些士兵军官们给自己难堪,出乎意料的是士兵们非但没有出幺蛾子,还态度十分恭敬,见面行礼,言必称老师、先生,这让他受宠若惊,随后又隐隐得意起来,他哪知道这些士兵都不是普通的丘八行伍,入伍前可都是北京各大学校的爱国青年,尊师重道自是不必说。
吴孝良对马开山非常满意,有了他的经验,士兵们不但在自我防护能力上有了提高,而且在各种施工进程中的不足也得到了改进。随即在扎营第七天的表彰大会上对他进行了大力的表扬。
马开山受到表扬后,出谋划策更加积极,例行晚间总结会时,他建议道:
“旅长,小人建议先不在营地四周建造木栅栏,而应以雪墙代替。”
吴孝良听了也觉得眼前一亮,这的确是个好主意,是以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老马还有很么好主意尽管讲出来。”这些时日,随着与马开山日渐熟悉,他觉得叫老马更能拉近与他的关系。
“目前仍是严冬,建造的木栅栏只能插在雪中,等到了大雪开化时还得重新修整,费时费力。再一个,大雪开化得等到四月底,这两个月的时间,咱们完全可以用雪来做墙,省时省力……”
马开山讲的啰嗦,但大伙还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这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八十公里外便是一整个旅的白俄驻军,必须尽快建立起有效的防御工事,过几日他们得到北洋军进入白石垫的消息必然会采取动作,到时难免将有一场恶战。
但是,在目前的工作强度下,所有战斗人员以及非战斗人员均超负荷劳作,导致物资消耗加剧,粮食药品等生活必备品已经消耗大半。由于初入俄境,所有物资均需从东宁转运,而事前约定好的军资物品早在昨天就应该抵达,此刻已是晚间却仍旧没有半点休息。
吴孝良隐隐担忧,但又不能轻易将这担忧说出来与大伙商议,他的一点点情绪变化都可以影响到整个部队的士气,王怀事最近被各种物资尤其是粮食的调配搞的焦头烂额,尤其是从昨天开始已经出现捉襟见肘得情况,如果物资再不运到,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他将吴孝良的担忧提了出来:“旅长,粮食再不运来,我这里就无粮可调了。”
马开山听了心中隐隐有种不详预感,但看到吴孝良阴沉的脸,嘴张了张最终没说出口。
吴孝良当然急,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好命令报务员给驻东宁办事处发电报,催促加紧运送军姿。
卫兵突然走进会议室,快步来到吴孝良身边耳语几句,他大惊失色。一旁尹呈辅耳朵尖,听到卫兵所说内容,脱口道:
“什么?军资被土匪劫了?”
第91章 镇东洋
尹呈辅语惊四座,会场上大大小小二十几位中高级军官,不可置信者有之,面如死灰者有之。
吴孝良责怪的看了眼尹呈辅,好歹也是一营之长,整个绥东军中除了自己这个旅长以外,尹呈辅已经隐隐有了第二号人物的基础,但还是如此沉不住气。不由想起了傅作义与方其道,两人若在,定然明白自己心中所想,心中一叹,傅宜生从私带兵自进驻汉口后,再没有与自己联系过,方致之则被自己留在了长沙,第四旅被别人窃取,是从军路上一大挫折,他绝不会再让错误再次发生。
随即他醒悟到自己跑题了,目前当务之急是找回军用物资,并且将这股土匪消灭掉,这也是立威的一种手段,如果放任不管,其他武装势力都会有样学样,不把绥东军放在眼里,到那时别谈收复失地赶走白俄,就是这群土匪都能把绥东军收拾了。
既然此事被尹呈辅说破,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他叫来逃回的学生团押运士兵以及本地向导,仔细询问被劫时的情况。
向导进来就想磕头,被卫兵拉了起来。
“绥东军没有磕头的规矩,不要害怕,站着回话就可以了。”吴孝良和颜悦色的说道。
“将……将军,队伍是过了黑瞎子河快到老背山那会遇到土匪的,他……他们打的旗号是镇……镇东洋,里面还……还有**子。俺们几个靠装死才捡回一条命……”
逃回的士兵也点头,证实向导所言不假。
吴孝良只是听说关外土匪心黑手辣,却没料到黑到如此程度,押运队上下几十人说杀就都杀了,这和李振清留给他的印象大相径庭。
“他们有多少人?”尹呈辅则关心土匪的规模,好计算出剿了他们需要多少人出马。
向导掰着手指想了半天,说道:“总在五百上下,一半人是有枪的。”
吴孝良见这向导对答如流,暗道:这人倒是胆大心细,比那逃回来的士兵强多了。
“很好,俄国境内的土匪都这么胆大么?连军队的东西也敢抢。”王怀事很好奇,在他印象里土匪凶狠厉害也是对老百姓,在军队面前便如土鸡瓦狗一般。
王怀事哪知道,在关外军队土匪就是一身皮的区别,穿上那身土黄色衣服就是军队,脱下那身衣服摇身一变就是土匪。
向导解释道:“镇东洋这股柳子里收容了不少溃兵,常年在老背山一带活动,又跟**子勾结,实力可强大的紧,经常抢夺地方上军队的武器粮草,去年孟督军实在受不了,便派了一个团来剿匪,哪成想被打的败了个稀里哗啦。那以后在没人敢惹他,如今镇东洋在绥芬河一代那是属螃蟹横着走的主。不管行商还是官府的运输队,只要过境就得交过桥费。”
马开山也被请了来,点头附和道:“听说那团长都被俘虏了,折磨的不成人形,孟督军总算仁义,拿二百条枪将他赎了回来。”
吴孝良倒吸了一口冷气,猛拍了一下桌子。
“老尹,你带两个连立刻去老背山剿了这个镇东洋。”
虽然镇东洋有着义匪的名声,但如今挡在了刚刚成立的绥东军面前,说不得只能兵戎相见了。
那向导低着头不说话,马开山则吓的一哆嗦,吴将军初生牛犊不怕虎,硬来是要吃大亏的。
尹呈辅早跃跃欲试,就等吴孝良一声令下,原第四旅直属营乃是第四混成旅精锐中的精锐,在湖南大小几仗未尝败绩,骄兵悍将如何能将土匪放在眼里。
“向导,你可敢再次带路,去老背山?”
“敢,俺还要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第二天一早,准备完毕尹呈辅便带着三个排的士兵开赴老背山,其中两个排是原直属营老兵,另一个排则是由学生团的新兵组成。尹呈辅心态极为放松,在他看来这和出去游山玩水没甚区别,出去打仗远比窝在军寨里修房子砌墙痛快多了,手下士兵同样也是满面兴奋之情。
而留在军寨内继续进行成产建设的士兵们则极为失望,满眼羡慕的看着尹呈辅带领人马远去,直至消失在雪原之上。
马开山回到屋里,冻的直搓手,挨着火墙跟上烤手,王怀事刚好也进来看到他烤着火发呆,就拍了他一下。
“老马,想啥呢?”
马开山惊的一哆嗦,手碰到烧的滚烫的火墙上,又猛的弹了回来,他刚要开骂发现是王怀事,只好硬生生憋回去,没好气的道:“王市长,吓死老马了。”
王怀事很喜欢这个率真憨直的东北汉子,见他撂了脸子也不生气,笑道:“嘿,想啥那?瞅你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不对,不对……”马开山摇着头,似是喃喃自语。
“哪里不对?”王怀事疑惑的问道.
……
会议室空无一人,吴孝良巡视完工事后回来,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整个人摊在椅子上。由于军寨刚刚建成,虽然他在名义上是旅长,可所率人马只有一团一营,加之各种事情千头万绪没有章法,他只好事必躬亲,这回难得一个人独处他便放下了精力充沛不知疲倦的面具。
但是这种放松持续了不超过两分钟,王怀事急匆匆揪着一人闯了进来。
吴孝良赶忙弹了起来,整整衣襟坐正。
屋内光线不足,略显幽暗,混乱塞着草灰的落叶松原木墙散发着阵阵松香。
“旅长,你问问这混蛋,他们都做了什么!”
帽子的阴影下王怀事一张脸已经变了形,急躁的喘着粗气,抬起右脚对着那人就是一顿猛踹。
那人也不还手,任凭王怀事踢他。接着路子铭也进了会议室,同样是慌慌张张,还撞倒了门边的椅子。
吴孝良莫名其妙的问道:“你们这都是怎么了?”
“出大事了,那向导是……是镇东洋的奸细……,这逃兵毫无气节,竟......竟是和他们串通好的......”
王怀事总算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路子铭也一脸沉重的说道:“尹营长他们……他们怕是危险了。”
第92章 通牒
吴孝良见两人吞吞吐吐,安抚两人道:“有什么事情慢慢说,别急,尹营长到底怎么了?”他说的平静,内心却沉到谷底,如果不是出了大事,以王怀事心性断不会如此失态
王怀事仍旧激动焦急,又一脚踹在地面那人的身上,气道:“旅长亲自问他,这王八蛋口号喊的震天响,真刀真枪干的时候就做了叛徒,我建议枪毙他,以正军法人心。”
骑兵连连长路子铭也是一副痛心疾首:“旅长咱们得赶快派人去追回营长,否则落入土匪的圈套……”话到一半便说不下去。
吴孝良细看那人,才发现是招收的学生兵之一,在整个学生团里也是很积极的活跃分子,押运军用物资时踊跃报名,便委了他带领学生兵与辎重排长同去东宁,只是此刻伏地,目光呆滞,满脸的萎靡,与初来时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气势相比已经判若二人,心中不由一叹:学生热血,精神可嘉,但直则易折,希望他们都能坚持到最后成为我绥东军的栋梁。
所以,吴孝良并不打算以惩罚的理由杀掉这个做下叛徒行为的学生,他决定给其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李正一直起你的腰来,忘记你们入伍时所发誓言了吗?”
李正一身子一僵,面部表情终于有了变化,慢慢爬起来立在一旁,但腰终究是没挥斥方遒时那般直了。
“旅长……”一语未毕泣不成声,他恨自己的懦弱,战友惨死,枪口对准头部的一刹那,大腿处湿成一片,土匪们扒下他的裤子尽情嘲笑,这一刻才彻底体会到何为无地自容,奴颜婢膝的祈求,终于活了一条土匪口中的狗命,又回来害昔日的战友同学,昔日天之骄子、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骄傲被打的粉碎。
吴孝良又接着喝道:“你忘了投笔从戎时的豪言壮语了吗?我绥东军不需要懦夫的眼泪,绥东军需要你拿起武器为死去的兄弟复仇,洗刷你的耻辱!”
李正一身体剧烈一震,他虽然心如死灰,但却没有傻掉,旅长如此说便是给了他改过自新,洗刷耻辱,戴罪立功的机会。想罢一个立正,挺直腰杆。
“旅长,卑下请求带人重返老背山,接应尹营长”
“好,此事你与路连长汇报,听从他的调遣。”
卫兵突然进了来,立正敬礼。
“报告旅长,外面有**子求见。”
“哦?**子?”王怀事诧异道。
“几个人?”吴孝良心头一沉,**子此刻出现绝对不是一个好的征兆,十有**双城子方面发现了自己,准备有所动作。
“回旅长话,一共三个人,有两个人看摸样是护卫。”
“让他们进来见我。”吴孝良想看看**子的态度。
不多时,一个身材高大身穿棕色双排扣粗呢大衣的大胡子阔步走进会议室。
“我伊万诺夫,谨代表俄罗斯帝国双城子旅旅长波将金将军,向贵军提出严正抗议,贵军未经帝国政府允许而私自进入我国境内,限你们明日此时之前全部撤离,否则贵军的行为将被侵略,波将金将军会将你们消灭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一口别嘴的中国话,将通牒说的中西结合,吴孝良突然想起安娜,不知她此刻在哪里,过的还好吗?
伊万诺夫生硬的中国话又将他拉回了现实中。
“将军,请你明白,我这不是请求,而是最后通牒。”
伊万诺夫的补充将他的色厉内荏暴露无遗,现如今的俄罗斯早不是帝俄时代那头强壮的北极熊,已经如抽了苦胆一般被折磨的奄奄一息。双方一战不可避免,波将金却打的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主意,如此看来**子战意并不强烈,如此面对绝对优势的白俄军队,绥东军未必不能一战而胜。
吴孝良冷笑道:“第一,我绥东军进入土地自古以来就属于中国,现在不过是重回故土。第二,我中国百姓遭到贵国武装人员人残忍屠杀,贵国政府包庇凶手,我绥东军只好自己来抓凶手罪犯。”
“你……”
伊万诺夫愣住了,他没想到平日里一向唯唯诺诺的中国人何时敢对强大的俄罗斯如此强硬。
吴孝良没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又沉声道:“伊万诺夫先生,请你回去告诉波将金,我也给他一个最后通牒,第一,交出屠杀中国的凶手。第二归还你们抢劫属于中国人的东西,包括土地。否则,绥东军将自取之。”
吴孝良在语言交锋上强硬无比,气的伊万诺夫直哆嗦。
“你……你……”
王怀事也让吴孝良的强硬吓了一跳,这个时代的中国人在骨子里惧怕洋人,从来不敢明面上得罪这些鬼子,但吴孝良义正言辞确实让在场所有**感痛快。他忍不住一本正经的说道:“特使先生,请回去换一个说话不结巴的人来,省得给贵国丢人。”
此话一出,有人当场笑出声来,伊万诺夫气急败坏,大骂道:“你们这是对帝国的侮辱,你们将被帝国愤怒的炮火所惩罚……”
吴孝良收住笑声,命令警卫:“请伊万诺夫先生去小黑屋休息,不得怠慢。”
警卫哪能不明白旅长的意思,上前扭住伊万诺夫的胳膊就往外走。
伊万诺夫惊恐的喊道:“你……你们干什么,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情急之下竟喊出了中国的古语。
王怀事扑哧笑道:“谁说要斩你你了,只不过请特使先生下去好好休息一下,不要辜负了旅长的一片心意啊。”
伊万诺夫仍旧挣扎不已,警卫毫不留情的将他拖了下去。
“你们不能这样对待一位绅士,你们不能这样对待一位特使,我要向你们的长官告你们虐待。”
“痛快!旅长这番言辞当真提气。”
王怀事满脸笑容,说道一半见吴孝良面沉似水,终究没将后半段话说出来。
“召集所有连长以上军官,放下手中所有工作,半小时后开军事会议。命令侦查连加大活动范围,由二十里增加到五十里。”
第93章 对策
绥东军连长以上大大小小几十号军官全部被召集在一起,会议室顿时显得拥挤,但所有人都鸦雀无声,静的几乎可以听见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吴孝良将大致情况详细做了叙述,并加以剖析,目前他们面临的问题有二:一是尹营长被奸细引走,该如何去营救?二是双城子俄罗斯旅旅长波将金已经发现他们,使者交涉不成肯定要派兵来攻,甚至已经在进兵的路上也未可知,这是当务之急,必须早作应对。
尹呈辅领军剿匪,联系中断,若放在第四混成旅跟本不是问题,第四旅电台已经普及到团级单位,旅部直属营作为精锐部队自然也配有电台,联系起来易如反掌。如今陆军部勒紧了口袋,绥东军的装备水准在北洋军中只能算是中等水平,整个部队只有两部电台,一部带在旅部,另一部则留在了东宁办事处,以方便联络吴孝良首先便在尹营长的事情上定了调子,必须派人去救,目前研究的重点是如何救。
大伙一言不发,有的人暗暗担心如果分兵去救那么绥东军本部又如何去应对**子的军事威胁?只是他们不敢说出来,轻视袍泽性命在哪里都是为人所不耻的。
吴孝良对众人无声的抗议感到失望,一支军队如果缺乏凝聚力,在乱世中便很难生存下去,面对各种困难与矛盾时便会很容易分崩离析,他要尽快加强绥东军的凝聚力,而当前大战便是最好的契机。绥东军底子很好,大部分由军校生与大学生组成,不会出现当今多数军阀部队中当兵只为吃粮的尴尬。他扫视一眼众人,慨然道:“秦彦,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修我矛戈,与子同仇。尹呈辅乃你我兄弟袍泽,我吴孝良明知必死也必救之,他日换了在座之一被困敌阵,我吴孝良同样义无反顾。”
吴孝良说此话时心中暗叹,可惜方其道不在此处,自己一直希望以理想与精神造就军队的灵魂,但如今还是迫不得已用上了封建军队兄弟袍泽那一套,但效果却出奇的好,本来还抱有疑虑的各级军官不再犹豫,纷纷响应这一次看似必死的救援。
路子铭带着李正一也出席了会议,他第一个站起来道:“旅长,子铭愿率队前往。”
其他各连长也纷纷起立请战,一时间群情激奋,士气顿时上升到了顶点。
吴孝良示意众人安静笑道:“镇东洋的名号不过是唬人罢了,遇上咱北洋的正规军便是土鸡瓦狗,不值一提,路连长你辛苦一趟,去接应下尹营长。”
路子铭是被尹呈辅一手提拔起来的,所以格外关心他这个老营长的安危,如今听旅长果真让自己率部去接应,欣喜若狂。
王怀事看尹呈辅的问题议完了,便清清嗓子开始发言:“诸位,诸位,鄙人忝为绥东市长,守土之责义不容辞,誓与绥东共存亡。”
若在平时大伙听他如此说,定会揶揄他王村长,但此刻谁也笑不出来,中**队同**子作战还未有胜绩,如今身在异土,敌军数倍于绥东军,形势前景堪忧。王怀事这番表态大大鼓舞了士气,所有军官一年前还都是学生,如今虽然在军队中历练滚打之下沉稳了不少,但此刻仍旧激动起来,纷纷表态誓与绥东共存亡。
吴孝良没想到,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王布川还有这两下子,不禁多看了他一眼,然后示意大伙安静。
“双城子距绥东二百余华里,白俄军队一昼夜间可至,如今我们面临两个问题,一是白俄军队是否与本地土匪勾结算计我军,二是制定应对策略,大伙都说说自己的意见吧。”
其实吴孝良早就有了主意,但之前几次会议他率先表态后效果总是差强人意,支持的人不多,反对的人倒是不少,这也是他极力倡导**会议所自食的果子,所以他学了乖,不马上提出来,而是让大家先发表意见,等到有人提出与自己相同的意见时再加以支持。
只是吴孝良没想到,这一次王怀事坚决的站到了自己相反的一面,只见他又开始发表意见。
“白俄强大,我军初立,我建议,绥东全军收缩,坚守城寨,并向东宁发电报求援。”
他的意见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支持,反对者寥寥无几,吴孝良沉默不语,继续等着大伙发言,终于有人发表了不同意见。
“坚守待援实乃下下策,守,无险要地势,一人高的雪墙翻身可入,无长久支持之粮草,被围几日军队士气战斗力都将大打折扣,待援一说更属无稽之谈,试问国内军阀哪个有胆子敢和洋人开战?”
一句话问的众人哑口无言,吴孝良看清此人吃了一惊,原来是他。
此人正是刚提升为排长的钱铭钧,他一直没找到机会与吴孝良作对,前些天还机缘巧合被吴孝良给奖赏了一通,这让他觉得很没面子。这一次他见大伙都支持王怀事的主意,而王怀事又一贯是吴孝良的传声筒,所以便站起来侃侃讲了一番相反见解,不过这番见解倒真是他心底所想。
吴孝良听了一拍桌子,出声道:“好,钱和甫说的好,我赞成他的意见。坚守待援无异于自缚臂膀等波将金遣人来擒。”
钱铭钧目瞪口呆,这吴孝良是吃错药了吗?他瞬间有种一拳打空的感觉,一时间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说。
王怀事惊的将暖手袋掉在了地上,不坚守待援难不成还主动出击?那不是以卵击石吗?连忙阻止道:“旅长不可,白俄人数众多,装备精良,岂可以卵击石?”
钱铭钧反对吴孝良不成便把枪口对准王怀事,不屑地道:“王布川,休长他人志气,灭我绥东军威风,你可知南朝陈庆之以区区七千战兵便将北魏数十万大军打的望风而降?我绥东军兵强马壮,士气正盛,如何不能与白俄一战?”
第94章 出击(一)
吴孝良制止了两个人的争论,肯定了钱铭钧的意见。
“进攻是最好的防御,况且我们目前的状况也没有弱到不可一战的程度,所以我支持钱排长的意见。”
他心中暗叹,绥东军初立胆气不足也是一大问题,忽然想起前世的李云龙,这一刻他才深切体会到,敢于亮剑对于一支军队是多么重要,于是又说道:“两军相遇勇者胜,我们中**人要敢于亮剑,要让**子看看我们中国大好男儿的血性。”
钱铭钧大感吴孝良的话对自己脾气,却又对他一直心有芥蒂,鼓了鼓气最终也没站起来,倒是他身边的梁遇春用食指将鼻梁上的眼睛推了推,大声赞同道:“旅长说的对,我中华男儿就要敢于亮剑,要让列强们明白,在远东架几门大炮就能割走一大片土地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不愧是搞过学生运动,这一番符合热血青年世界观的言辞立刻引起了共鸣,昔日的学生领袖们马上为自己有过贪生怕死的念头感到羞愧,急急表白道:
“对,我们要敢于亮剑,**子还被小日本打败过,咱们中国人就比小日本那些东洋人差了吗?”
“谁说不是,一定要揍的**子找不到北。”
王怀事见形势又一边倒的转向了出兵,竭力劝阻,声音很快又被声lang压过,便只好转向吴孝良:“凡出兵,未虑胜,先虑败。还请旅长慎重啊!”
吴孝良这个时候的态度当然不好过于强硬,怕伤了部下的自尊,便和了句稀泥:“是,布川兄所言极是,我会责成参谋部将各种情况都算好。”
王怀事哪能听不出他不以为然,却又无可奈何,摇摇头便不在发言,低着头,似在生闷气。
会议很快有了结论,旅部直属营第一、第二步兵连,以及学生团第一营,进入一级战备,只等白俄双城子旅出了城,便奔赴战场。
一夜激动无眠,第二日早早起来,吴孝良便名人将白俄使者伊万诺夫带来。
伊万诺夫老实了许多,早没了昨天的嚣张气焰,双眼空洞无神,时不时打个哈切,紧张的看着吴孝良,显然也是一夜无眠,禁闭室的威力的确强大,在嚣张的人也能治的的。
“伊万诺夫先生,敝营简陋多有怠慢,不要见怪啊。”
“哼,你们等着迎接帝国愤怒的炮火吧!”
吴孝良哈哈大笑,好整以暇的道:“好,如此我们便恭候贵国炮火了,五一送伊万诺夫先生出去。”
李五一此时已经升任旅部直属营机枪连连长,但吴孝良仍习惯性的叫了他的名字,李五一嘿嘿怪笑,上去拽伊万诺夫。
伊万诺夫没听明白吴孝良所说,以为又要将他关小黑屋,抵死不从,心中却后悔不叠,没忍住怒火说了狠话,结果又惹怒这年轻将军。只是他一个糟老头子,哪能抵过身强体壮的李五一,很快便揪了出去。
不过让他奇怪的是这个野蛮的军官没有走那条通往小黑屋的路,而是走了另一条路,正疑惑间,年轻军官将他扔在雪地上,骂道:
“滚蛋吧,别让老子在见着你,到时候别怪老子不客气。”说罢,掏出盒子炮在对准伊万诺夫脚下连开了三枪。
伊万诺夫吓得直跳脚,见这野蛮军官真的放了自己,一溜烟以最快的速度远离了绥东军驻地,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这些愚蠢野蛮的中国猪尝到帝国愤怒的炮火,让他们后悔自己的粗鲁野蛮。
与此同时,路子铭带着骑兵连离开驻地,在李正一的引领下去寻尹呈辅,冬天大雪封山,骑兵寸步难行,是以骑兵连均改为步行。阴沉沉的天又开始飘起了清雪,几分钟时间便转为鹅毛大雪,视线十步之外便模糊不清。
路子铭心中焦急,便询问李正一:“如今雪大,却有多久能赶到老背山?”
李正一沉吟一会,说道:“如果没有这场大雪,日落之前可到,如今免不了半路要寻个地方过夜。否则半夜行军,会冻伤士兵。”此时,东北严寒远非后世可比,钢铁都因超低温,冻的脆而易碎,何况是血肉之躯?
所以每逢入冬,还要面临老天爷这个无法战胜的强敌,路子铭一行人首先便遇到了贼老天给他们设置的第一重障碍,大雪。视线所及不出十步,天地一色,进了山后更是难辨东西,最后大伙惊恐的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迷路了……
送走路子铭后,吴孝良便觉眼皮直跳,大雪突然而至,一丝阴云袭上心头,但大雪阻止绥东军的脚步,同样也能阻止双城子白俄军队的脚步。
大雪下了一天一夜,足有一米多厚,房子大半被埋,有不堪重复的棚子年久失修垮塌了很多。士兵们热气腾腾的清扫营地里的积雪,堆在道路两旁,竟有一人多高。天蓝的渗人,太阳晃的人睁不开眼。不远处,落叶松的枝干上积满白雪,由于重负难堪,呈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弯度。
吴孝良却无心欣赏这雪后初晴,大雪前为防范双城子白俄旅,派出几十个侦察兵,没有一个回来,他在担心侦察兵们能否挺过这场大雪。新的侦察兵又派了出去,他们的任务一是负责搜寻一天一夜未归的侦察兵,二是警戒白俄人趁机偷袭。
李五一领着人巡视了一圈,军营内井井有条,做长官的感觉实在好极了,所有人,包括那些眼高于顶的学生军们,见了自己都要立正敬礼,并且口称长官。他拿起胸前的望远镜向绥芬河对岸的林子里看去,这新鲜玩意是刚在旅长那磨来的,对岸树枝上的小杈杈都能看的一清二楚,突然,望远镜里绥芬河对岸的林子冒出一个又一个黑影,深褐色的双排扣军大衣,手里端着步枪,步履蹒跚的向此处走来。
李五一吃了一大惊,**子竟然冒雪突袭到此,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一刹那后他厉声喊道,敌袭敌袭!
第95章 出击(二)
“敌袭!敌袭!”
吴孝良一下就听出来扯着嗓子在喊的肯定是李五一,他带好狗皮帽子,细尼军大衣也换成了翻毛羊皮大袄,在严冬酷寒面前一切都以保暖为主,顾不得颜面好看了,m1900手枪拉动套筒子弹上膛,放进枪套里。
门被撞开,一阵寒气逼进屋里来,王怀事一头钻了进来。
“旅长,不好了,外面来了**子……”他说这话时声音有点颤抖,不知激动还是紧张所致,毕竟以前在陆军部一直做的是文职工作,从未上过战场,尤其危险又离的如此之近,不紧张才怪。
“走,跟我去看看。”吴孝良动作丝毫不见停顿,率先出门,王怀事只好跟着也出了门。
外面的枪声时断时续响起来,李五一的机枪连已经开火,吴孝良带着王怀事急匆匆往绥芬河一侧的雪墙奔去。
吴孝良叮嘱道:“到了阵地上一定不要露头,要隐藏好自己。还有传命令下去,各连队就位,三分钟内回到自己的防区,没有命令不得妄动。”
王怀事频频点着头,接着吩咐传令兵去传令。
军寨本就不大,几分钟功夫便到达河边雪墙,俄军火力似乎不弱,子弹划破空气的尖啸声不时在身边想起,弄的王怀事一惊一乍。
“五一,什么情况?”
吴孝良进了连部掩体,拿过望远镜观察起来,只见对岸沿河约一公里的密林里不断涌出白俄士兵,他们以散兵线在两公里外缓缓向前推进,mg08水冷重机枪哒哒作响,子弹在雪地上弹起阵阵雪雾。吴孝良一皱眉,斥道:“告诉机枪手节省子弹敌人接近五百米再开枪。”
“是!”
李五一是吴孝良的警卫出身,自然知道长官面部表情变化所代表的生气程度,不敢做丝毫解释,出去痛骂了机枪手一顿。
这些士兵显然还没意识到即将来临的这场大战是何等的惨烈,满不在乎的答应下来。
白俄士兵的作战意志和战斗素养果真不是国内军阀可以比拟的,第一梯队冲锋到轻机枪有效射程后全体趴下,匍匐前进,mg08水冷重机枪纷纷从他们头顶掠过,气的机枪手直骂娘,调低枪口继续射击,弹道压低,白俄军开始出现伤亡,7.92毫米口径的子弹削下一片残肢断臂,白皑皑的河面开始被染的血红。
白俄指挥官哇啦哇啦呵斥士兵们继续匍匐前进,岸边的步兵炮已经支好,发令官一声令下,炮弹抛出,落在雪墙之外,爆炸溅起一片冰雪碎片。白俄炮手见射偏了于是调整射击诸元,再次发射,炮弹准确落在雪墙内。
李五一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声震的两耳嗡嗡作响,王怀事则直接趴在了地上,指挥所里一片狼藉。
“旅长回后面吧,这里不安全。”李五一担心的道。
吴孝良仍旧端着望远镜站在瞭望口边,眉头紧锁,根据目前情况粗略估计,对方拥有两个团以上的兵力,并且拥有大量步兵炮。而绥东军最有战斗力的原直属营部队则被派出了一半以上兵力,城寨内的士兵主要是毫无战斗经验的学生兵,并且只有少量重武器,形势对绥东军极为不利。
在mg08水冷重机枪换弹链的间隙,白俄士兵潮水一般源源不断涌来,之前满不在乎的机枪手这才慌神,骂了声娘,扣动扳机,哒哒声响起,忽觉脖颈间一凉,顺手摸去一片血红,直觉意识瞬间模糊便倒了下去……
副射手立刻顶了上来,装弹手则将倒地的机枪手拖下阵地交给辅兵,再反身时重机枪已经由于温度过高哑火,全连仅有的两架重机枪只剩一架还在喷吐火舌。
绥东军的压制火力减弱,白俄军抓住机会又继续向前推进,李五一红了眼,抓起枪冲出指挥所亲自去压阵。
传令兵来报:“旅长,北侧和南侧都出现大量**子兵。”
“传令下去严守岗位,不能后退一步!”吴孝良判断两侧雪墙高大不易攀登,加之地势陡峭,只适合佯攻,而开阔平坦,部署兵力最薄弱的西侧才是白俄军最终主攻的方向。是以依旧将大部分毫无经验的学生兵留在原防地,以备不测,而自己则带领作战经验丰富的机枪连坚守此处。
战斗持续了近一个小时,双方反复拉锯,没有一丝进展,几次冲锋与反冲锋,双方在绥芬河上留下了上百具尸体,整个河面被染的通红,旋即鲜血与僵冷的残肢断臂又被冻的铁硬。
机枪连伤亡过半,补充的学生兵毫无战斗经验,几次被白俄士兵冲上雪墙,李五一杀红了眼,提着柄大刀带着警卫班,哪里有缺口便去哪里补上,厮杀一番。
放眼绥芬河上,白俄士兵如蚂蚁一般源源不断的冲来,乌拉之声不绝于耳,散兵线已经挤成密集的人潮,如潮水般冲击着仅一人高的雪墙,学生兵们感到绝望,却没放弃希望,不断用懂得僵硬的手指拉动枪栓,退壳上膛射击,直至白俄士兵冲至墙下,他们高喊着将枪刺插在枪身上,向墙下刺去,冲锋的白俄士兵放一排枪,墙上学生兵有的中弹倒下,有的则直接栽倒墙下,被乱刃刺杀。
战况惨烈如斯,吴孝良血气上涌,拔出军刀带着警卫便要冲出去。王怀事哪里肯让他这个一军主帅冲出去自蹈险地?死命的拽住他,一边喊道:“旅长,不可啊,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绥东军还能指望谁了?”
吴孝良用力挣了挣,却没挣脱,气的抬脚将王怀事踹开,喝道:“绥东军不存还要我这旅长有何用?”如果让白俄军冲破这道防线,绥东军事毕将全军覆没,吴孝良绝不是不知轻重之人,在这生死存亡的关节上,不论大局还是个人情感上都需要他冲出去为袍泽鼓舞士气。
“王布川,提起你的大刀,随本旅长杀敌去,如今一战不是他们死,便是我们亡。”吴孝良说罢,一头扎出门外。
王怀事亦是明白,目前已到了不得不死战的关节上,他见整日里沉稳寡言的吴孝良此刻竟似换了个人,热血冲动,不禁受到感染,抄起大刀随在后面冲了出去。
第96章 出击(三)
太阳落山,战场上的光线逐渐转暗,白俄兵的进攻暂时被击退,吴孝良浑身鲜血,倚在雪墙内大口喘着气,士兵们同样精疲力竭,趴在雪墙上警戒着逐渐漆黑的河面。
雪墙内狼藉一片,鲜血、冰渣,弹药箱子被炸成的碎片,以及满地的弹壳,硝烟未散,尽是呻吟之声。
李五一摇晃着身体走来,嘶哑的说道:“旅长机枪连损失过半,再这样下去……”
吴孝良如何不知情况严峻,看王怀事趴在一旁直打瞌睡,天寒地冻,睡着了就能被冻死,于是一脚踹去,他一个趔趄醒了过来。
“晚上组织人,在上游偷偷越过绥芬河,钻到白俄兵身后去,等他们再度进攻,咱们给他来个前后夹击,虚虚实实。”吴孝良沉吟了下又问道:“孟督军那面有回电吗?”下午他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给吉林督军孟恩远发了求援电报,如果他肯派兵,距离此处最近的延浑镇守使高士傧第一师一昼夜可到。
“有回电,孟督军让我们坚持住,已经派兵前来求援。但是咱们驻东宁办事处却说他们毫无动静,似乎并没有准备出兵。”报务员汇报着情况,适才那场厮杀,他也拎着大刀随旅长一同砍了个精疲力竭,此刻双腿发软,说话有气无力。
李五一骂道:“孟恩远这老王八蛋,巴不得咱们早点死在绥芬河。”
孟恩远的确对绥东军抱有深深的戒备,初入吉林时,各地政府态度也极为消极,或明或暗加以抵制,这里面固然有当地对外籍军队天然的排斥,也少不了督军府的授意。但眼下,不是和那位孟督军计较的时候,白俄军的威胁就在眼前,自救才是硬道理。
战斗持续一天,伤亡已经接近百分之二十,如今看来白俄军兵力当在三个团上下,大致接近一个旅,吴孝良完全没料到绥东军尽入绥芬河流域会激起白俄军如此激烈的反应,竟然派重兵围剿。如今营地内的粮食,弹药堪堪够再支持两日,如果两日后白俄还不退兵又该如何呢?
胡思乱想间,黑洞洞的夜空中又飘起了清雪,一会的功夫又转为鹅毛大雪,坚守在阵地上的士兵顷刻间便覆盖了满身白雪。吴孝良大喜,贼老天也终于给力一次,如此大雪势必俄军他立刻命令道:
“阵地上所有士兵原地休息,预备队派出一个班继续警戒。”为防止冻伤,他又命令士兵分批各自将毛毯取来,在阵地上披好席地而卧,又命后勤处准备好饭食热水送来。
“贼老天,这一夜又不知要冻死多少人……”王怀事感叹道。
“把外面的**子全都冻死才叫好呢!”李五一恨恨道。
王怀事则有些担忧:“大雪一下就是一米多厚,咱们派出去的士兵怕是也受不住啊。”最让他担心的就是粮食和弹药,由于既定的物资没有送到,城寨营地内所剩粮食弹药,至多撑不过两天。
吴孝良默然不语,如不拼死一搏,绥东军还能见到几次升起的太阳?
“抓紧时间休息吧,明天又是一场恶战。”
……
绥东军在白俄军一次又一次的进攻中坚守了三天两夜,几乎弹尽粮绝,以区区一团新兵抵抗作战经验丰富的白俄士兵整整一个旅,并且成功击退了所有进攻,这简直是一个奇迹。
白俄军的情况也十分糟糕,那场一天一夜的大雪冻死冻伤了许多士兵,以至于接下来几天的进攻士气始终提不上去,一次又一次被中国人打退。带队的少将暴跳如雷,大雪封路,军队粮食弹药已经断供,如果不尽快攻下这座军营,他们就有被耗死在绥芬河边的危险……
少将哇啦哇啦不停咒骂:“该死的波将金,你会为你的阴险付出代价的……”
……
吴孝良当然不了解军寨外白俄军的窘境,他tian了tian干裂的嘴唇,用左手端起望远镜向河对岸观察,他的右臂在一次白刃战中骨折,已经打上了厚厚的夹板与绷带,吊在脖子上,只见对岸白俄军们忙碌异常,显然是在准备另一此进攻,他有一种预感,这或许是**子的最后一搏,此战将凶险异常。
“所有人准备战斗,恶战又将开始。”
王怀事对恶战似乎没有任何反应,身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他后背上一道刀口深可见骨,但仍旧使劲磨着已经卷了刃的大刀,现在所有人都收起了对这位王村长的轻视之心,几次白刃战,他都不要命一般东砍西杀,死在他刀下的白俄冤魂便超过二十人。如今一身戾气,哪还有半点当初的穷措大摸样。
李五一倒是全须全尾,没伤半点皮肉,一身颜色黑红混杂,似小号的黑铁塔一般。
外面又响起冲锋号,俄国鬼子又开始进攻了,每次绥东军都被他们的冲锋号搅的心烦意乱。吴孝良暗暗想道:今日一旦脱困,定在绥东军中推广冲锋号,这个小东西鼓舞己方士气,扰乱敌方军心是杀敌于无形的利器啊。
白俄旅在少将军官的催促下,开始全线压上,连后备队都没留,他们口中呼喊乌拉,快速向前冲锋,中国人的mg08水冷重机枪已经哑火多时,很明显是子弹消耗殆尽,所以他们开始毫无顾忌的向对岸冲去。
沉寂了一天的mg08水冷重机枪突然又喷吐出刺眼的火舌,弹幕交织,来回扫射,如镰刀一般收割着俄国鬼子的生命,由于他们轻敌大意,保持密集队形冲锋,瞬间便伤亡惨重,等他们想散开时,同样哑火多时的步兵炮也抛出了炮弹,炮弹落在河面密集的人群中,爆炸开花,俄国鬼子的冲锋队顿时就像一锅煮开了的大米粥。
吴孝良不再犹豫,高声喊道:“士兵们,这是最后的战斗了,**子已经成为强弩之末,他们的失败就在眼前,上枪刺跟我冲!”
不待话音落地,王怀事举起大刀率先冲出雪墙,李五一紧随其后,绥东军士气一阵,齐齐高声叫喊,冲出城寨,向俄国鬼子杀去。
第97章 出击(四)
两架mg08将所有的机枪子弹水泼一样射出,步兵炮也打光了仅存的炮弹,旅长吴孝良一声令下,所有士兵端起枪刺,向冰面上乱哄哄的俄国鬼子发起最后冲锋。
绥东军潮水一般撞上白俄军阵,拼刺刀身形相对矮小的东方人向来不占优势,但战斗意志却空前高涨,白俄军渐渐不支,招架不住开始后撤。军阵后方的少将指挥官看着陆续撤回的士兵破口大骂:
“混蛋,懦夫,你们在给俄罗斯帝国的荣耀抹黑……”骂到一半,少将的目光暗淡下去,皇帝已经退位,帝国也四分五裂,他们这些军人如覆巢之卵,岌岌可危,如今连这些愚蠢的中国猪都想来踩一脚。
“以上帝之名发誓,我一定会带着士兵们回来,让愤怒的炮火落在那个卑鄙的中国将军头上。”
不用少将下达撤退命令,白俄士兵战意全无,纷纷回撤,但很快便由撤退演变成了溃退,他们扔掉武器,争先恐后的沿河面向下游逃窜而去。
胜利来的毫无征兆,绥东军士兵疯狂追着四处逃窜的白俄溃兵,但多日来的体力透支,已经无法支撑他们继续追击下去,眼看白俄溃兵们四散逃远后,倒在地上大口呼吸着冰冷的空气,贪婪享受着此刻难得的放松,甚至将胜利的喜悦都远远抛在了脑后。
吴孝良亦是其中一个,他已经没有力气欢呼,下游突然传来激烈的枪声,本已松软下的身体不由一紧。绥东军士兵也都猛地起来持枪警戒。枪声持续了约十几分钟,只见已经逃走的白俄溃兵又沿河道奔了回来,所有人都大为紧张,这又是为了哪般?
麦德森轻机枪架起,溃军顷刻便至,机枪手只好开火示警。
白俄溃兵们的武器大多都已经跑丢,所以进退两难的挤在河道中央,有不甘心者则向密林窜去,齐腰深的大雪立刻将他陷住,顿时成了绥东军的靶子,被一一点杀。
一股身穿灰色军装的军队由下游掩杀过来,与绥东军立刻成为前后夹击之势,白俄溃军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彻底崩溃,不多时便有人用枪杆挑了件白衬衫当做白旗晃起来,并用生硬的汉语高喊着,别开枪,我们投降,我们投降!
奇迹再次升级,这股白俄军队不但溃退并且还投降了,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敌军指挥官出列,黄褐色的军大衣翻领与袖口处的猩红说明他是位将军,他在卫兵的护卫下一脸严肃的走到绥东军前,居然用生硬的中文说道:“我是俄罗斯帝国远东第一旅旅长阿法纳耶夫,我要见你们的最高指挥官。”
即便是投降,这位骄傲的将军仍旧不愿低下自己高傲的头颅,右手紧紧攥着指挥刀刀身,而紧张使得刀身在微微颤抖,他不愿让眼前的中**人发现自己的窘态,是以在极力克制着,怎奈身体仍旧不由自主的抖动,连他自己也有些分辨不出是寒冷或是害怕所致。
吴孝良没有痛打落水狗的习惯,对于投降的高级军官仍旧给予了相当的待遇,他命人将这位高傲的少将带到自己面前,阿法纳耶夫经过几昼夜的激战全然没了将军风采,大胡子乱蓬蓬的打了绺,双排扣黄褐色军大衣肮脏不堪,不过他面前的中国将军要更加狼狈。
只见吴孝良右臂吊着绷带,脸上胡子拉碴,翻毛羊皮大袄熏的少皮没毛,狗皮帽子歪带在脑袋上,嵌出的缝隙正向外冒着热气,哪里还有半点将军气势,到像足了山中猎户。
步兵少将阿法纳耶夫丝毫不敢轻视眼前这个衣衫不整的将军,正是这个人将远东第一旅击败并导致自己投降,在他潜意识中自己仍旧是主动投降,而不是可耻的被俘。他更惊诧于吴孝良的年轻,如此年轻的将军在俄罗斯帝国简直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天方夜谭,但他诞生在中国。
他摘下军帽,微微颔首行礼,用生硬的中国话说道:“我尊贵的将军阁下,我阿法纳耶夫谨代表俄罗斯帝国远东第一旅向您以及您的军队投降。”说罢他将自己的指挥军刀双手奉上,他尽量使自己的保持着一个帝**人应有的体面与从容。
吴孝良也不客气,伸左手拿过军刀,别在羊皮袄腰间缠的麻绳上,显得有点不伦不类。
“将军阁下,很高兴见到你,我是绥东军第一旅少将旅长吴孝良!”他本能的伸出自己仅能自由活动的左手,但想到这是战场上的受降仪式,没见过受降指挥官与投降指挥官亲切握手的,于是又收了回来。
阿法纳耶夫伸出的右手只好尴尬的缩回去,在他看来,是这个年轻的将军在给自己下马威,身为败军之将,他很坦然的接受了这种不礼貌的行为。
俄罗斯少将被带走的同时,王怀事命人将白俄溃兵收拢,清缴武器,清点人数。俄罗斯溃兵们毫不担心自己的俘虏处境,相反到有一种心中大石落地的感觉,终于不用在这个鬼天气中逃命,溃兵们不相信这些中**人敢拿他们开刀,说不定中国人已经准备好热汤和面包,所以,对绥东军的命令也极为配合,排着队向城寨缓缓移动。
下游追击而来的神秘部队终于与绥东军会和,竟然是尹呈辅。吴孝良大喜之下顾不得人多,竟当众与之拥抱在一起,他以为再也见不到这位从保定军校时期就追随自己的学长了,眼中不禁泛起了泪光。
尹呈辅见吴孝良如此激动也不禁动容,看到留守部队如此惨状,便知这几日他们经历的战斗该是何等的惨烈。
“旅长我回来晚了!”
吴孝良心情大悦,哈哈笑道:“一点不晚,回来的刚刚好,如果不是振之兄,今日就逮捕不到阿法纳耶夫这条大鱼,他可是白俄少将,以后谁再想动咱们绥东军就得想想他的下场。”
王怀事冷不丁插到:“振之兄可落到镇东洋陷阱里了?”
第98章 杜疤瘌
回到军营,说起镇东洋,尹呈辅一脸的唏嘘,此次去老背山剿匪,一波多折,险象环生,兄弟们差一点就都交代在那山沟沟里。
“全都拧巴了,劫物资的根本不是镇东洋。”
“不是镇东洋,哪还有谁?”
吴孝良也觉得奇怪,难道除了镇东洋绥芬河一带还有股敢和官军叫板的土匪吗?
“此人叫杜疤瘌,据说也是从奉天境内被赶过来的,绺子规模应该仅次于镇东洋,不过这杜疤瘌名声却不甚好,据说与**子有勾结。”
到此时吴孝良才发现,路子铭并没有出现在尹呈辅的队伍里,心中一沉,问道:“振之兄可见着路连长?”
“小路?没见到,他如何了?难道是去找我?”
见吴孝良脸色变暗,尹呈辅意识到,路子铭此刻应是生死未卜,一个星期内两场大雪,便是大罗金仙也得交代半条命出去,何况是上百条活生生的人命。
但事态不受人控制,一帮人干着急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吴孝良立刻提议派人去寻找他们,大伙纷纷相劝,可再等上几日,或可自行回来,加之白俄军队虚实不明,绥东军又损失惨重,从大局出发实不宜再次分兵,等元气稍稍恢复,仍旧没有消息去找也不迟。
吴孝良默不作声,王怀事见冷了场,便想调节一下尴尬的气氛,问尹呈辅道:“振之兄,这杜疤瘌,如此工于心计陷害咱们绥东军,你都差点着了道,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他吧?”
尹呈辅满脸庆幸的道:“真是险极了,那日奸细引着我们到了一处谷地的山口外,便听到枪声,部队这才有了准备没踏进埋伏圈,那些土匪也当真胆子大,直接杀出山口肉搏,竟有千余之众,咱们人少,我便命令撤出谷地,谁知山口内又冲出一股土匪,将埋伏咱们的人杀了个人仰马翻。等我想找奸细算账时,才发现他已经悄悄溜掉,算便宜了他,后来审讯俘虏时,才得知这一切根本就是那个杜疤瘌在幕后指使。”
尹呈辅端起白瓷碗喝了口热水,又接着道:“事以至此,并且敌情不明,我便下令全军撤退,谁知半路上又遇到连天的大雪,耽误了时日,今天才堪堪赶回来,好在没误了这场大战,赶上个尾巴。”
“还顺手捞了条大鱼,振之兄福将啊!”王怀事打趣道。
“这个阿法纳耶夫少将可是个烫手的山芋。”尹呈辅笑道。
“如何便是烫手的山芋?”李五一不明白,将俄国鬼子一刀咔嚓了,为死去的兄弟报仇,这有多难?
吴孝良因为担心路子铭的下落,心情郁郁,听他们讨论如何处置阿法纳耶夫,便出言道:“肯定不能杀,但是也不能放!”
“那又是为何?”李五一又问道。
“到手的肥肉,你能转手就丢出去吗?”王怀事被李五一的问题逗乐了。
这时一个声音在角落里嘶哑的吼道:“俄国鬼子杀了我们那么多人,不杀他们,这个帐找谁算?”
说话的是第四营一连一排排长钱铭钧,而他此刻便是第四营最大的军官,自他以上所有军官全部阵亡,而他则因为腿部受伤在后方做手术而逃过一劫,按说第四营作为预备队是最没有危险的,但昨晚白俄军抽风,主攻了南侧,绥东军措手不及,损失惨重,第四营全营压上,才算稳住局面,一夜苦战伤亡竟超过半数……
钱铭钧每想到此便咬牙切齿,听说大家伙议论要放了那个少将当然就不干了,少爷脾气上来也不管自己只是一个小小营长,和满屋子的绥东军大佬顶起牛来。
说完他又激动的抽出盒子炮。“谁他娘的放了俄国鬼子,就先问我这把枪答应不答应!”
王怀事提醒道:“和甫兄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辞,这是绥东军军部……”后半句他忍了回去,毕竟钱铭钧曾是他的顶头上司,礼数还是要到的。
李五一则没那么多顾虑,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枪,喝道:“在军部拔枪,你活腻歪了吗?”
这一点是违反军纪的,按绥东军军规当被关七天禁闭,但钱铭钧从死人堆里爬回来的此刻怒火上脑还会怕这小小军规,上前就和李五一扭打起来。
尹呈辅命警卫将二人控制起来,齐齐关了禁闭。
大家这才明白吴孝良和尹呈辅为何说阿法纳耶夫放不得,一旦放了是要引起公愤的,看来此事只有等士兵们的情绪平复再做计较。
……
双城子波将金私邸,大胡子旅长不可思议的张大嘴:“什么?阿法纳耶夫这个蠢货被那群中国.猪俘虏了?这真是帝国的耻辱。”他不满的看了眼身边的伊万诺夫,这个蠢货刚刚还在不遗余力的吹嘘自己在中**营里的表现是如何英勇,而那些中国将军们又是如何奴颜婢膝。
“伊万诺夫你这个蠢货,这就是你口中的中国.猪吗?”阿法纳耶夫少将是什么人?帝国指挥部的亲王们都交口称赞的人物,若不是闹什么革命,他会到这流放犯人的西伯利亚来吗?自己也是欺他初来乍到,激他进攻这股新近入侵的中**队,即消灭了肘腋之患,又顺便削弱一下竞争对手,何乐而不为?
但阿法纳耶夫却可耻的战败并且被俘,这就超出了他能承受的范围,双城子旅论战斗力那是远远不如阿法纳耶夫的远东第一旅,如此看来肘腋之疾变腹心大患,顿时,心情坏透了,那个叫雅科夫的游击队政委已经让他头疼不已,如今又冒出个绥东军,以后的日子别想在安安稳稳过下去。
……
老背山林密雪厚,前后三人咯吱胳肢踩着雪,缓缓前进。
“听说**子阿法纳耶夫旅被绥芬河那股官军全歼了。”走在前面的独眼汉子,冲身后喊道。
“真是提气,从来都是听说洋人欺负咱们中国人,这还头一次听说中国人全歼洋人一个旅,并且还生擒主将,解气!”走在第二位身材略瘦小的年轻人拍手叫好。
“好事,也是坏事!”最后那人用手中盒子炮向上顶了顶翻毛狗皮帽子,一张国字脸露出来。
第99章 诺贝尔奖得主
消息传到北京,段祺瑞直皱眉头,这个吴孝良到哪里都要搞的满城风雨。徐树铮则很得意,他简拔的人才总是会给人意料之外的惊喜,全歼白俄一个精锐旅,并且俘获其少将指挥官,这是自清朝以来前所未有的大胜。
与南方停战已成定局,心系南北一统的段祺瑞,对北方那些前朝失地,并非急不可耐,但受到徐树铮的感染,也忍不住笑道:“这回陆子欣可要大大的头疼了。”
徐树铮撇撇嘴,不以为然的道:“对俄国,我们目前唯一的上策便是强硬,有什么头疼的。”他一向看陆征祥不顺眼,是以毫不放在心上,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芝公,吴维中那面损失必然惨重,陆军部应该追运物资过去了,毕竟是境外作战,有个三长两短都是我中华民国的体面啊。”
段祺瑞点点头,对这一点他很是赞同,考虑片刻道:“此子不计个人得失,可算是一心谋国,让财政部与陆军部酌情拨总计一百万的物资与钱款。”
这已经是徐树铮能为吴孝良争取到的最大福利了,不过他没想到的是,一向对总理府命令推诿拖延的各部,这一次效率奇高,三日之内所有物资钱款统统齐备,只待装车发货。略一思索也就明白,这个吴维中早就算到了有今天,所以将那些官二代们一齐带上了战场,各部的总长次长们当然不敢亏待了自家孩子,所以办起事来格外卖力。
……
绥芬河白石垫绥东,吴孝良召开军事会议,他通知了大家一个好消息,财政部与陆军部已经为绥东军拨下了一百万元的物资钱款,不日便可运抵东宁。
大家兴奋的高声呼喊,这是中央政府对绥东军成绩的肯定,但尹呈辅却眉头紧锁,一脸的忧虑。吴孝良注意到这点,上前轻声问道:“振之兄,如何闷闷不乐?”
“旅长,上次老背山的阴谋,据说延浑镇守使高士傧也有份参与,东宁在他的防区,这样一笔巨款物资在他的辖区内经过,他能不扒一层皮?”他顿了顿又接着道:“扒一层皮都是最好的结果,就怕他玩硬的,将物资强行扣押。”
尹呈辅的担忧绝不是空穴来风,各地的督军都有私自截溜中央货款的先例,更何况孟恩远与段祺瑞有过节,他若是能乖乖的放行不捣乱,那才是见鬼了。
议论间,报务员接到了电报,滴滴答答一阵之后,向吴孝良汇报:“旅长,奉天来人已到东宁,请示下一步该如何走。”
吴孝良大喜过望,这是良大药厂的人到了,他责成孙家钰以良大药厂的名义募捐了一批物资,没想到他办事效率竟如此之快,如今已经抵达东宁。
“振之兄,看来你我得走一趟东宁了。”
“你我都走,绥东由谁坐镇?”
“交给布川兄即可,咱们今天下午就动身。”
商议间,忽然有人敲门。
王怀事起身去开门,却进来一个洋鬼子,将他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问道:
“你……你是谁?”
只见那洋鬼子无辜的耸耸肩,一脸兴奋的道:“吴,总算见到你了。”
吴孝良也是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这个洋鬼子不是别人,正是目前良大药厂的奉天负责人班廷,当年的医学院毕业生如今已是掌握上百万资产的经理买办,连忙起身迎到门口,一把便握住班廷的手,激动的道:“你们不是在东宁吗?怎么到这里来了,路上危险,万一遇到土匪可怎么办?”
吴孝良边说便感到后怕,幸亏班廷没有遇见土匪劫道,否则他损失一员大将可就真心让人头疼了。
“我身上又没有钱,他们不会抢劫我的,正好马先生运货过来,我急着见你便跟过来。”
班廷显然还处在冒险后的兴奋中,手舞足蹈了一阵,又接着道:“吴,这次来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快说吧,别吊我胃口。”吴孝良与之说话很随意,他的确也不习惯这些洋人说话的方式。
“斯德哥尔摩发来邀请信,鉴于胰岛素的提取与量产,你已经被提名诺贝尔医学奖。”班廷说完便仔细观察吴孝良的反应,见他正如期待般满脸激动,满意的笑了。
尹呈辅和王怀事对此毫无感觉,一个从来没听过的奖即不能当钱花也不能换武器,有啥用,值得这样郑重?
吴孝良则十分清楚此奖对于他个人以及整个中国的分量,对他个人来说,足以使他名垂青史,而西方世界能够把这个奖提名给一位中国人,则会大大提高中国的国际形象,可以想象此消息一经传出,将会引起何等的轩然大波。
兴奋的热度冷静下来后,吴孝良开始为难,绥东军草创,一日都离不开自己,又如何能去欧洲领奖?他最厌烦鱼与熊掌的选择题,又每每不得不强做选择。
“班廷,我可能无法去瑞典领奖。”
“什么?”班廷不由自主的提高了声音,他无法置信,有什么理由能拒绝这样一个诱人伟大的奖项。
“绥东初建,不允许我离开如此长的时间,不如你带我去领如何?”吴孝良给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
班廷听吴孝良如此说仍旧遗憾之极,他十分替这位年轻的医学奇才,或者说年轻的将军不能亲自去斯德哥尔摩领奖感到由衷的惋惜,但是他选择自己代为领奖,无疑是与自己分享了这奖项所带来的荣耀,此后世界医学界将记住有他班廷这一号人物,想到此处班廷又兴奋起来。
李五一看到两人为了一个劳什子奖推来让去的早就不耐烦了。心道,这洋鬼子好生烦人,非得支走我们旅长不可,不过他们口中地名全是自己没听过的,那个什么割耳朵在哪个省?名字也太奇怪了!
“旅长,那个什么割耳朵在哪?啥时候有功夫也带我们去见见市面?”
吴孝良与班廷听后相视大笑。
忽然,有人又急匆匆推门进来……
第100章 游击队政委
“报告旅长,马先生求见!”
吴孝良笑了,忙摆摆手吩咐道:“快有请马先生进来!”
马先生便是马开山,他生性豪侠仗义,组织的马帮商队专门在东宁、绥东、海参崴一线转运物资,给人手紧缺的绥东军帮了大忙,并且其扎根当地多年,关系盘根错节,是绥东军的一大助力,千万不能怠慢。
马开山本是与班廷一路赶来的,因为要安排物资转运,所以耽搁了时间。
“旅长,据可靠消息高士傧已经秘密到了东宁,俺估摸着,这条饿狼是奔着奉天那批物资来的。”
高士傧是吉林督军孟恩远的嫡系部下,这种大动作量他一个小小的延浑镇守使也不敢自作主张,背后主使之人必是孟恩远无疑,吴孝良暗暗冷笑,绥东军的战士们在前敌为国家厮杀,这些军阀政客们,却整天只知道勾心斗角扩充实力,暗地里做着卑鄙无耻的勾当,如今孟督军将主意打到在境外作战的远征军头上,还有没有点节操了?我吴孝良若不反击,保障后方安稳,又如何让这些一心洒热血报国的大好男儿奋力杀敌?
此次出境,段祺瑞再三交代,不要和东三省的督军们产生矛盾,能忍让的便忍让一二,一切要以大局为重。但这帮山魈野鬼猪油蒙了心,勾结土匪,侵吞物资,预制绥东军于死地,是可忍孰不可忍!
马开山见吴孝良脸色阴晴不定,又接着说道:“延浑镇守使在东宁原本只有一个连的兵力,这些日子已经陆续增加到一个团,高士傧的态度可是秃子脑门上的虱子,明摆着嘛!”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不如带兵去剿了他。”尹呈辅气道。
王怀事却摇摇头,沉声道:“不妥,不妥,他高士傧身为延浑镇守使出现在东宁那是名正言顺,咱们出兵剿他,有什么名目?反倒还得惹上一身骚。”
尹呈辅也就是随口一说解解气,听王怀事一本正经的予以反驳,悻悻的道:“那以布川兄之意,该如何应对?”
“这……”
王怀事一阵语塞,是啊,该如何应对?出兵,不妥。不出兵,任其施为吗?更不妥。
吴孝良摆手制止两人的争执,先和了个稀泥道:“布川兄言之有理,振之兄所言也在理……”
王怀事听了这稀泥话没好气的道:“旅长,都什么时候了还和稀泥?”
吴孝良笑了:“我哪里是和稀泥,听我把话讲完。第一,咱们绥东军刚刚经历一场恶战,元气大伤,别说对付孟恩远,就是想打败高士傧也在两可之间;第二,师出无名啊,正如布川兄所讲,不能以未发生的事情定人罪状。”
尹呈辅也发现,吴孝良最近越来越喜欢和稀泥,揶揄道:“旅长,他王布川说的在理,那我的主意又怎么能在理?”他的意思很明显,王坏事不主张动武,自己主张动武,两方意见相悖,糊弄人也没这么糊弄的吧。
吴孝良收起笑容严肃的说道:“依振之兄所言,绥东肯定要出兵,否则群小们都会有样学样,到时局势糜烂,便是大罗金仙也无力回天。不过这动手的时机却可斟酌一二。此事症结便如毒疮,必须发透了才可剜去,一举铲除病灶。”
王怀事眼睛顿时一亮,嘿嘿道:“天若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那就由着他闹。”
尹呈辅也一点就透,赞同道:“将来新帐旧账一起算。”
两个人的意见终于统一起来,李五一撇撇嘴,想了想道:“旅长,咱们这是不是先认怂了?”
几个人听李五一如此说,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吴孝良回答道:“对,就是先认个怂。”接着又继续说道:“咱们绥东总是依靠中央也不是长久之计,运输命脉都卡在别人手里,陆路要经过奉天和吉林,张督军与孟督军都不是好惹的主,走海路日本人虎视眈眈,上了陆走海参崴又要经过俄国人的地盘,咱们现在的情况是四面楚歌,不想办法开源就有被困死在绥芬河的危险。”
“东北这嘎达到处都是宝贝,开源倒是容易。”一旁马开山忍不住插嘴道。
“马先生详细说说。”王怀事最关心的便是这个问题,是以率先问道。
“首先,大山里有取之不尽的木材,然后就是煤矿和金矿,这两样都是可以发大财的。木材好说,到处都有,只是绥芬河这一带的煤矿和金矿被一个叫雅科夫的**子把持。”
“抢过来便是,跟**子还用废话吗?”尹呈辅不屑的插道。
马开山摇摇头,“哪有这么简单,早几年他便是这一带最大的洋绺子,手下炮手上千,如今摇身一变成了什么游击队政委,势头更猛,咱们绥东军还是不要硬在他的嘴里抢食,要不兔子急眼了还能蹬鹰呢,真要打起来咱们不一定能得了便宜。”
马开山说的在理,既然煤矿和金矿暂时不能染指,那么就先把木材这一块搞起来,现在的东北大山里出门就是木头,生产成本可比煤矿低多了,基本上只要有人就能拉起一票林场,想到人工,吴孝良又有些犯愁,这东北虽然地大物博,但就是太缺人。
“工人从哪里招收?”
“这个好说,咱们中国在此地的工人那可多了,只要在海参崴,伯力,乌苏里这些地方放出风去,来的人都得排队到北京城去。”
如今俄国闹内乱,地方政府无力平定局势,只好任其自然,排外情绪陡然发展,各地的华工被迫害者不胜凡几,年前还发生了震惊东亚的绥芬河大惨案,使得远东上百万华工人心惶惶,有人替他们出头当然得趋之若鹜了。
“旅长代表中央政府,只要发个布告出去,告诉他们,来绥东有钱赚,有命花……”
马开山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堆建议,吴孝良多数都点头同意,并且当场就拍板决定在绥东成立东北公司,专门经营木材。但若想经商境内必须商路畅通,想要商路畅通就必须剿匪,目前,几股大的土匪都十分猖獗,从杜疤瘌到镇东洋,他们是中国土匪剿也便剿了,但现在又冒出个雅科夫,他可是红军游击队的政委,剿了他弄不好会闹国际争端的。
第101章 东北公司
这次会议确定了三件大事,均对绥东今后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第一件是成立东北公司,主要经营绥东的自然资源,其范围主要包括木材、煤炭、贵金属等矿产资源;第二件便是出台政策,鼓励移民,争取将伯力、海蓝泡、双城子、海参崴等地的中国劳工全部吸引到绥东来,只有扩充人口,绥东建城的目标才会向前再迈进一步;第三件便是招商引资,这一点吴孝良清楚,商人逐利,以绥东目前的投资环境来讲,几乎不会有人前来,绥东军必须做出铁一样的成绩才行。
班廷当即表态,“吴,我回奉天后,立即组织人前来调研,筹备成立奉天良大的绥东分公司。”
他负责的良大会派出工作小组,在绥东成立分厂,生产经营绥东的药品。虽然良大归吴孝良所有,但是这些年来他从不插手日常事务,大小均有孙家钰与班廷一言而决,自孙家钰于天津开办新厂后,老厂的业务便交给班廷全权负责,他做出这个决定不仅仅是来捧绥东军这个场,而是在其中发现了潜在的巨大商机,良大率先进驻绥东其经营范围也不仅仅是药品的生产与贩售,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大际遇。当然,这个基础是建立在对吴孝良与他的绥东军绝对信任之上的。
吴孝良暗暗点头,班廷这一年多来成熟了,应该说他更具备战略眼光,并且敢于冒险。而孙家钰则稳健有余则进取不足,他这个特点也是所有传统的中国商人所具备的通病,他若此刻仍旧掌舵奉天良大,断不会做出如此决定。
这种生产建设的议题,尹呈辅、李五一等一干军人一窍不通,只能大眼瞪小眼干巴巴的听着,而王怀事身为绥东第一任市长,对于经济建设是责无旁贷的,他咂咂嘴说道:“首先,确定一下东北公司的经理吧。”
吴孝良笑道:“我看东北公司经理一职非布川兄莫属,布川兄以绥东市长之职兼领东北公司经理,全权负责绥东经济建设。”
东北公司第一任经理便由吴孝良一锤定音。如果此刻有外人再此,定然会笑话,在座各位痴人说梦,放眼这个简陋的会议室,四周墙壁都是原木干草与黄泥垒成,出了门便是荒地雪原与密林,一片萧瑟凋敝之象,却偏偏这几个人兴致盎然的指点着江山,仿佛他们所说的一切已经近在眼前一般。
第二天班廷匆匆告辞,返回东宁搭乘火车回奉天,准备立刻启动他的奉天良大绥东分公司计划。
关于吸引人口的问题,白俄境内便交给了马开山的马帮商队,这些消息从他们口中传出,往往比北洋政府的政令更容易使人信服。王怀事还建议道:“旅长,我看咱们在吸引人口上不应该仅仅只局限于东北一隅,山东、河南等地人口众多,又连年遭灾,我们去这些地方招募流民,承诺解决工作岗位,分配土地一次吸引他们来此定居,定然会大有斩获。”
王怀事这个提议说到吴孝良心里去了,在充实东北人口的策略上,历届政府基本上都是实行这种方式,尤其在他前世,新中国成立以后,在山东等几个人口过剩的省份招收了大量的盲流与失地农民,以至于到了二十一世纪东北人口十有**祖籍皆为山东河北,而超过一百年的原住局民则少之又少。
“好,这个事情,就交给天津的孙家钰来操办!”大家虽然没见过孙家钰其人,却也是大有耳闻,最近几次物资便是他由天津筹备发来,据说此人家中经营钱庄,在奉天那可是富甲一方的豪商。
章程议定后,东北公司木材经营局的选址便被提上日程,马开山回东宁后,物色了不少经验丰富的伐木工人送到绥东。
选了一个万里无云的晴天,吴孝良则与王怀事带着李五一等人在伐木工人的引领下,一头扎进了附近的林子里,他们这一次是要确定东北公司木材经营局的采伐地点,绥芬河流域一带的树木主要是以落叶松为主的针阔叶混交林,而落叶松通常树干笔直,枝少而叶稀,采伐难度低,成材率很高。
他们沿河而上,时间进入三月底,茫茫大雪仍旧没有一丝开化的迹象,王怀事有些沮丧。
“这封山的大雪不知何时才能花开,咱们绥东的木材经营局不知又要被拖到何时才能投入生产。”
伐木工人中个子不高的一个中年人笑呵呵回答道:“东家,放木头,还就是冬天大雪封山时放的痛快,打比方说,今日这楞场定下来,明日俺们爷们就可以开工放木头。”于是他滔滔不绝的讲起了东北伐木的掌故。
王怀事从小生长在北京,当然不了解北方生产活动的时令,一厢情愿的以为但凡生产都得春暖花开后才可以进行。其实,在东北入了冬才进入采伐木材的旺季,夏季雨水充沛草木繁盛,使得采伐极为困难,而入了冬便不同,草木皆枯,树干水分减少,更加易于砍伐,这些客观条件都造成了伐木这个工种冬季采伐,夏天放排的独有工作方式。说来寥寥数语,但其中艰辛,却难以想象,伐木工人每年冻伤饿毙者更是不胜枚举。
王怀事听那中年伐木工人讲完了这些掌故,一阵唏嘘:“我自幼贫寒自问尝便人间苦处,今日听了你老哥一席话,才觉我等坐于暖室之中不知劳作之苦啊!”
中年工人摆摆他那双粗糙干裂的大手,又连连摇头,不好意思的笑道:“哪里苦呀,俺们常年这样都习惯了,只要媳妇孩子别跟着受冻挨饿俺就知足!”
吴孝良听后心中也是一阵感慨,百姓们的要求并不高,无非是一亩地二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生活,可叹泱泱中华大地的父母官们又有几人在意这些子民的感受了?从中央到地方,政客军阀们无一不是为了自家的荣辱,出卖着,鱼肉着他们!
那工人显然是这群伐木工的头目,不时指指点点与手下人商量着什么,逐渐引着大伙朝地势更高的密林深处走去。
第102章 意外的剿匪
林子越走越密,踩在雪上的咯吱声,似乎都带上了回音,吴孝良陷入沉思,王怀事则沉浸在即将财源滚滚的憧憬中,而警卫已经提高了警惕,据说,东北盛产的资源其中有一样便是土匪,并且彪悍无比,敢于和任何人叫板。
枪声响起,警卫们一颗悬起的心反而落地,终于不必提心吊胆,该来的就得早点来,不上不下的悬着才是最令人难受的。吴孝良和王怀事已经身经十数场恶战,哪里还会怕这几声枪响,吴孝良抽出腰间枪套里的勃朗宁m1900手枪,打开保险,将子弹上膛。与此同时王怀事也完成了同样的动作。几个伐木工人,则显得十分从容,王怀事很奇怪,平头百姓最怕的便是土匪官军,如何枪声这样近他们还不动声色?
“老哥,那面有土匪,你们不怕吗?”
“怕个甚?他们虽然是土匪,亦有道,他们很少祸害本乡本土的相亲,倒是你们官军要小心了,如果逮住不死也得扒层皮。”
王怀事哈哈笑道:“老哥说笑,我绥东军虽不才,但却绝不会怕了土匪。”
伐木工头头仍旧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也不多做争辩,和长官整编哪能有好果子吃呢,还是见好就收吧。
“啪——,啪啪——”
听枪声已经近在眼前,大伙已经能够听到,土匪的吆喝声。
警卫请示道:“旅长,咱们如何处理?”通常警卫们遇到这种情况长官都不会逃脱两种命令,一是严密监视,坐山观虎斗;二是积极进剿,抓捕归案。以他们对旅长的了解,他多半会下令,抓捕土匪。
果然,吴孝良命令道:“五一,你领几个人去前面堵截,剩下的跟我去抄他们后路。”再次回东北,土匪给他的感官十分恶劣,先是物资被土匪劫走,然后是与俄国鬼子勾结。他看了眼几个冷眼旁观的伐木工人,对他们说:“老哥几个,你们在这里躲上片刻,我们剿了匪在出来。”
吴孝良这话说到一半,心已经拔凉。伐木工人眼睛里有幸灾乐祸,还有几分怜悯,也许在他们的眼里,绥东军这几个人已经成了死人。说到底,百姓们还是对政府抱有深深的敌意,其实这也不怪他们,从前清开始,政府何时将百姓当人对待了?都是任意掠夺、鱼肉。
几个身穿翻毛狐狸皮短袄的汉子从密林伸出奔出,为首一人看到眼前几个人显然吃了一惊,端起盒子炮威胁道:“都老实点,要不老子崩了你们。”
伐木工顺从点头,“英雄尽请自便,俺们不过是伐木工人。”
几个土匪一看就是平常跋扈惯了的,上前便要搜几个人的身。由于遭遇突然,吴孝良他们并没有将枪露出来,刚要发动,后面枪声又急促的响了起来,几个断后的土匪慌慌张张跑过来。
“不好,那帮瘪犊子火力太猛,咱们扛不住,别墨迹了,扯乎。”
几个人不理吴孝良他们,转身便要走,吴孝良掏枪射击,六个人全部右腕中枪,盒子炮纷纷掉落在地,哀嚎咒骂之声顿时响起。
伐木工看的目瞪口呆,这长官年岁不大,瞅着随和的很,怎的出手如此狠辣,枪法又准的出奇。王怀事与李五一均没见过吴孝良枪法,也惊叹不已,原来旅长是真人不露相!
警卫们三下五除二将几个人捆了起来,拉倒一旁。吴孝良立即命令道:“大家隐蔽,后面还有一股土匪,一定要活捉他们。”
对于这些送上门来的土匪,吴孝良不想简单的枪毙了事,由于有了在在绥东开辟商路的打算,剿匪马上就会被提上日程,而这些土匪就是最好的情报来源,他们的出现简直太及时了。
刚刚隐蔽好,密林里一下子就冲出几十个土匪,吴孝良反倒不能贸然下令进攻,他们满打满算战斗人员才六个,胜算并不大。
土匪来到刚刚战斗过的地方,很快便发现血迹,追击的目标突然消失,使得他们有了一丝不详的预感,头目摸样的人很谨慎,尽管发现了蜿蜒向别出的脚印,仍旧没有贸然下令搜捕。
“二当家,咱们怎么办?这帮瘪犊子好像在这里和人打过一仗。”
“快藏好,有危险。”头目终于,意识到危险就在眼前,但为时已晚。
枪声响起,他只觉得右手腕一痛,盒子炮脱手,鲜血淋漓,不由得惨叫了一声。众土匪们不明虚实,吓的都原地趴下,有胆小点的更是朝密林里胡乱放起了枪。
王怀事看到这些人聚在一堆,有点遗憾,如果此刻有门步兵炮,一发炮弹就能将他们全部解决,不过旅长有令要抓活的,但他们只有六个人,该如何抓呢?
绥东军刚刚歼灭白俄的阿法纳耶夫旅,士气空前膨胀。他们只有六个人,王怀事担心的不是如何逃走,而是怎样才能活捉,通过这一点绥东军自信之强,足可见一斑吴孝良又是第一个开枪,他可不想白白放走这些上好的情报来源,扣动扳机,又是枪枪打手,竟吓得土匪们不敢抬枪。
后出现的土匪们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打蒙了,对方突然有人喊话:“对面的听好了,绥东军奉命剿匪,想活命的五分钟内,放下武器投降。”
他们不敢随便动作,但也不能几句话就吓的投降,否则以后被人看轻不说,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吴孝良知道他们不会轻易投降,喊话只是心理攻势之一,他见土匪中又有人贸然爬起来射击,便又是一枪,对方手腕爆出漂亮的血花。
王怀事担心他们识破虚张声势反扑,就自己这几个人还不够那群土匪塞牙缝,爬上到吴孝良身边,低声问道:“旅长,现在怎么办,万一那帮子土匪发现咱们的虚实,可就危险了。”
吴孝良头也不回的答道:“沉住气,只要我们不逼迫的太紧,他们不敢。”他当然也怕土匪们不要命的反击,但现如今形势已经骑虎难下,容不得再有半点分心。
第103章 被俘
吴孝良将一把勃朗宁m1900当成了狙击枪,只要露头就是一枪,没几分钟土匪们竟然几乎人人带伤,警卫看的目瞪口呆,心道:旅长有这伸手还用我们保护吗?
随时悬在头上的死神子弹,不知何时就能爆掉自己的头,这种强大的心理压力让这些土匪们瞬间崩溃,纷纷高喊:“俺们投降,别开枪,别开枪……”
李五一趴在雪窝子里喝道:“你们把武器都扔出来,再说投降。”
对面便陆陆续续的将枪和砍刀扔了出来,两个警卫则上前去,将武器通通捡起,扔到远处的雪窝子里,然后又端起花机枪,命令土匪们围城一圈,手抱头蹲在地上。
土匪们见这伙人只有六个人顿时傻了眼,兄弟们放手一搏未见起能败的这样惨,今日之事说出去哪还有面目见人。有人稍有异动李五一便一脚踹过去,一顿拳打脚踢,片刻功夫便给治的服服帖帖。
其中一个被叫做二当家的土匪不忿,恨声道:“要么你们现在就杀了我们,要么就放了我们,否则等大当家来了,你们都得死无葬身之地。”话毕,相煎尾部穿着火花,窜上天空,瞬间爆裂,变成点点火星散落消失。
不用问,响箭一定是这伙土匪联络同伙的信号,土匪二当家哈哈大笑:“大当家率兄弟们就在附近,马上就到,你们还不逃命去吗?”
吴孝良笑了,问道:“二当家,你几时见过官军怕了土匪的?”
话音未落,大批土匪从密林里钻了出来,俄国造指向众人,两个警卫端着花机枪进退不得,那几个伐木工倒是一副早该如此的表情,好像土匪赢了官军才是天经地义之事。
形势大逆转,先前手腕受伤的二当家跳起来,来到吴孝良面前,一把抽走了他的勃朗宁m1900,嘲笑道:“我的官老爷,如今你怕不怕啊?”
吴孝良心中苦笑,现世报来的也太快了,失悔自己大意,没多带些人来,让土匪有了可乘之机。
二当家奚落了吴孝良一番,就去将先前他们追击的那伙土匪提了过来,左手握枪,用受伤的右手拉动勃朗宁m1900套筒,显然他的右腕并没有伤到骨头,子弹顶上镗,对准其中一人头部扣动扳机,尸体扑倒在地,接着如法炮制将其余土匪全部就地正法,顷刻间雪地上便一片血红,血腥味弥漫,伐木工惊的阵阵作呕,趴在地上吐了起来。
吴孝良心下大骇,这二当家杀人不眨眼,自己落在他手里岂不是凶多吉少了?
一个年龄偏小的警卫,竟然吓的尿了一裤子,呜呜哭了起来。
二当家踹了那哭鼻子的警卫一脚,骂道:“瞅你那几把熊样,还不如娘们……”
随即又命令手下喽啰:“去把那个领头的官绑了,带他去见大当家可是大功一件。”
小喽啰可就没二当家哪般只是嘲笑几句,他们早就憋足了劲,上前去将吴孝良按倒在地,用麻绳狠狠捆了起来。王怀事也一样狼狈不堪,大骂土匪:“你们胆大包天,敢抓军官,就不怕被剿了?”
吴孝良现在唯一庆幸的,便是这个二当家没向处置第一波土匪那样把自己给枪毙了.他暗暗发誓,此后无论到哪里都要带足了卫兵,不可自蹈险地,否则幸运之神不可能永远眷顾自己的,这次在家门口当真是大意之极。
二当家又来到吴孝良面前,冷冷的盘问道:“说说你们是谁吧?别死了以后连名都没留下。”
那个吓哭的小警卫听土匪头子如此问大嚎起来:“二当家不要杀我啊,我不想死。”
王怀事虽然也心中惊骇不已,但他却知道不能堕了绥东军的威风,斥道:“看你那点出息,绥东军没你这种软蛋!”
小警卫听王怀事骂他,竟然收起了哭声,但仍止不住在抽噎。
吴孝良当然不能报出自己的本名,随口道:“我乃绥东军骑兵连连长路子铭。”说着一指王怀事道:“他是副连长,钱铭钧。”
一个伐木工却插嘴道:“二当家,他撒谎,这人是个大官,那些当兵的都叫他旅长!”
伐木工头头吐了他一口,喝道:“老四闭嘴!”显然他对自己这个兄弟极为不满,虽然他也看不上官军,但总觉得出卖人是件不光彩的事情。
二当家目光一闪,脸现异样,左手一拳打在吴孝良肚子上,疼的他直冒冷汗,身子不由自主弯了下来。
“他娘的,敢不老实,再偏俺,俺就让你下去和他们作伴去。”说罢一直地上那几具被爆头的尸体。
然后一挥手。
“押走!”
吴孝良被带上头套,走了多半天被押上一座不知名的山,被单独塞进一个棚子。
只听土匪们说笑着:“这回是哪家大户的肉票?”
“嘿嘿,俺跟你说,你可得保密,这事二当家不让嚷嚷出去。”
“放心吧,俺就不是那多嘴的人,快说,快说,别墨迹了。”
“这个可是那绥东军的旅长……”
“啥?谁,谁,谁?”
土匪显然不敢置信,绥东军上个月全歼俄罗斯远东第一旅,并俘获其指挥官阿法纳耶夫少将,这样一支劲旅的长官怎么可能被逮住?
“当然是真的,这事千万别声张!”
吴孝良心里忐忑起来,这些人如果只是抓自己做肉票索要些钱财也就罢了,大不了丢个大人。可他们若是与俄罗斯人合作,将自己交给他们去领赏,那情况就大大的不妙了。转念一想,也未必不妙,阿法纳耶夫还在自己手上,大不了做交换。
他突然想到雅科夫,身子不由一颤,不敢再想下去……
胡思乱想间,外面的土匪又说起话来。
“哎,哎,兄弟,跟你说个事!”
“啥事,神秘兮兮的?”
“知道这屋里关的谁吗?”
土匪的声音里充满了得意。
“赶紧说,再卖关子俺走了!”
另一人显然不给他显摆的机会,威胁起他。
“俺说,俺说,这里面关的是,绥东军的旅长!二当家下午抓回的!”
“啥?不可能,净唬俺!”
“千真万确,二当家亲口跟俺说的……”
第104章 昨日伊人
入夜,吴孝良又冷又饿,但都抵不过命运未知带来的忐忑,他甚至有一丝恐惧,本以为经历了如此多的风雨lang涛,已经可以做到胸有激雷而面若平湖,但他还是忍不住焦躁起来,徒劳的翻着身,以缓解紧绑在身上的绳子所带来的疼痛感。
外面戚戚低语不知何时消失的,柴门吱嘎一声开了,吴孝良背对着柴门,却能听到脚步声,一个人,还有急促的喘息。
“孝良哥哥,是你吗?”
一声孝良哥哥柔肠百转,这一世如此叫他的,除了杜鹃还会有谁?
通红的俏脸,雪原泡子一样清澈的眼睛立刻浮现在眼前,他吃力的转过头来,狼狈不堪,四目相对。
杜鹃欢喜的流下泪来,笑着低语道:“孝良哥哥果真是你!”
“杜家妹子,你,你怎么也在这里?”吴孝良瞬间的惊讶后开始思索,不该在此处出现的杜鹃为何在这里。
杜鹃没有答话轻轻叹了口气,在吴孝良身前蹲下,伸出一双素手,麻利的解下他身上的绳索,外面传来土匪的呼唤声:
“大当家……”
“你们离开这里十步远,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杜鹃转脸吩咐外面时,俨然是另外一个人,哪里还是半点像吴家趟子那个外表刚强,内心柔弱的杜家小妹。
这一问一答便等于是给了吴孝良答案,杜鹃此刻已是这座无名山上的大当家。再看她腰间,果真插着一双镜面盒子炮,硕大的枪身与蛮腰素手格格不入,却不知她一个少女是如何落了草,又是如何当上这些土匪的大当家?他胸中有太多的疑问,又不知从何问起。
踌躇间,又是杜鹃先开口:“孝良哥哥饿了吧,妹子带来些吃食,先垫垫肚子。”她将门边的食盒提了过来,放在吴孝良面前,将菜一一摆好。冬季大雪封山,没甚吃的,平日里土豆烂白菜帮子已是难得,但面前盘子里却有肉,有青菜,可见她是极用心的,已经将山上最好的东西都拿出给自己。
吴孝良夹了口菜,终于忍不住问道:“妹子,你到底如何落了草?”
杜鹃咬牙切齿,仿佛又回到了那天。
爹娘冰冷的身体满是鲜血,躺在院子里。巡长李作奎抱着着杆老套筒,坐在墙根太阳地里,优哉游哉的抽着旱烟袋。
“你……你们好狠的心,我爹娘做了什么,你们下得了这么狠的手?”
杜鹃已经哭干了眼泪,嗓子嘶哑,质问声声,满院子人却只是笑吟吟看着,毫不在意。
“杜彪通匪,手上又挂了人命案子,他俩窝藏罪犯,阻碍巡警办案,罪有应得。”金川街巡长李作奎随口说着理由。
杜鹃吐了一口:“呸,你血口喷人,我大哥虽然性子阴沉,却绝不至害人……”
李作奎笑了,嘿嘿笑着,一脸不屑:“你那小情郎是哪个害的了?我血口喷人,这些年他暗地里害了多少人你知道吗?”他抽了口烟又继续干笑一声,继续说道:“你这妮子瞅着也算周正不如给俺家老三做媳妇得了,也省得有人欺负你。”
“休想!我宁可去做鬼!”杜鹃恨恨的道。
李作奎本是来吴家趟子抓杜彪的,金川街出了这么大的事,土匪李振清差点烧了狼家大院,自己这个巡长责无旁贷,必须找个人来负责,吴孝良他自觉惹不起,于是背后使坏的杜彪便成了的替罪羔羊。他领着人前来吴家趟子抓捕,恰巧杜彪回家取衣服食物,被堵个正着。
杜家老两口心疼儿子,死死挡住了帮闲,杜彪得以逃掉。李作奎一气之下将老洋炮开了火,两位老人双双毙命。等杜鹃听到枪声出来查探时,与爹娘已经天人永隔。
李作奎不愿意再和她啰嗦,带着帮闲们便要离去,杜鹃哪里肯放他走,上去抱住他大腿死活不松手。李作奎恼羞成怒大巴掌扇下来,杜鹃的脸立时肿了起来,两耳嗡嗡作响,可她仍旧不松手,死死拽着仇人。
帮闲上前将杜鹃逐个手指掰开,扔在院子中,李作奎一口浓痰吐在她身上,骂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识好歹的东西,再胡搅蛮缠,给你卖到窑子里去。”
骂毕带着人离去。
可怜杜鹃一个女子,痛失双亲,大哥又踪迹全无。天黑下来,她不再哭泣,去柴房取了柄砍刀,直奔金川街而去,要为死去的爹娘报仇雪恨。她恨透了李作奎,更恨透自己这个大哥,若不是他暗中使坏,杜家又如何能落到破家灭门的下场?
杜鹃在金川街巡警所外埋伏了半夜,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依稀便是李作奎的身影闪出来,摇摇晃晃,显是喝多了。杜鹃从背后跟上,挥起砍刀便是一阵乱砍,那人应是被划破脖子上的血管,鲜血溅出几仗远,喷的杜鹃满身都是。笨重的身躯直挺挺的倒地,她只是木然的挥刀砍着,一下两下……直至血肉模糊,人很快没了声息。
大仇得报,杜鹃扔掉砍刀,仓惶离去,吴家趟子回不得,她思来想去,决定投奔有过一面之缘李振清,相信他看在吴孝良的面子上会收留自己。
只是当杜鹃连夜赶到四方顶时,山寨内早已经人去屋空。她心灰意冷,便在山寨旁的一颗歪脖树上悬了梁。不过却没死成,等杜鹃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又黑下来。是一个报号西风好的胡子头救了她。
杜鹃由此便入了西风好的绺子,大家伙听了她的事迹,都暗暗竖大拇指,敬佩不已,区区一个弱女子便敢以身犯险为父母报仇,实在难得。她从此更是一改往日柔弱,杀起人来不逊山中须眉,整个金川县一带的恶霸落在她手里,便没一个能活着回去的,破财丢命不在话下。
一番时日,杜鹃在绺子里的身份已经隐隐仅次于西风好。可惜好景不长,奉天督军张作霖开始在省内大规模剿匪,西风好在率绺子在逃跑的时候被乱枪打死,亏得杜鹃镇定带领大家逃到了绥芬河一带,才算安定下来。
土匪们于是推举杜鹃做了大当家,原二当家李柄江本就暗恋杜鹃,所以更是鼎力支持……
杜鹃讲毕声泪俱下,只有在孝良哥哥面前她或许才会露出几份真性情,吴孝良心疼不已,刚想安慰几句,她却突然冷了脸,冲外面道:“进来吧,偷听算什么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