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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大宋全文阅读

作者:尘昏白扇     阳光大宋txt下载     阳光大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阳光大宋全文阅读

签约、鞠躬、感受

    2012年10月13rì,我在起点上传了这本书的第一章,10月24rì,起点一组的总编悟道先生给我发来短信,通知我签约,10月26rì,合同编辑笛子女士发来合同。这实在是非常渴望,但没有想到会这么快的事情!

    “好像初次的舞台,听到第一声喝彩,我的眼泪忍不住掉下来。”得到认可的心情,一如这句歌词一样,当然,没掉泪。

    我不像其他的许多写手那样,因为喜欢而动笔,也没有要实现自我人生价值的意思,统统不是那样的。

    写这本书是因为这一段时间,是我近十年来人生最低谷的时候。

    起初的几章写得很不好,枯涩迟缓,现在看来,恨不得撕掉重来。后来慢慢好了一点,可能是我逐渐从起步的艰难进入了状态。

    到现在我依然认为自己写得不够好,没有完全表达出自己想体现的东西。但这是能力问题,无可奈何了!直到悟道先生发给我短信的那一刻,我才长长呼了口气,幸好,我坚持下来了!

    回想起这十多天来的每一滴汗水,我很为自己感动!因为我快四十岁了,下定决心去做一件很艰难的事,真不容易。

    二十几年前,看过岑凯伦的小说,现在什么都想不起了,只记得一句话:当你饿着肚子的时候,哪怕坐在马桶上也能写出一部名著。

    我肯定写不出名著,却正是一个坐在马桶上的男人!

    多谢悟道先生的短信,他使我相信,原来每一朵乌云都真的镶有金边!!

    当然,更重要的是多谢大家,每一个看过我东西的读者。是你们的关注,哪怕只是惊鸿一瞥,无心的浏览,都让我获益匪浅。

    今天签约成功,干巴巴地写下这些,代表我向大家深深地鞠一个躬表示感谢,向起点的悟道先生、笛子女士和我现在的编辑红茶先生表示感谢!

    还想感谢一个不知名的朋友,23rì那天,我说自己推荐了自己三票。也许是处于鼓励,也许是赞赏,当天我就有了两票推荐,后来陆陆续续,到今天有了36票,36份浓情!

    我不知道最先是哪一位伸出的手,但谢谢你!

    最后,感谢一个在我最失败的时候帮助我,鼓励我、担心我的朋友,这份友情对我很重要,重要到我都不必说出谢谢两个字来!!!;

转录边缘者评论

    转录《边缘者[评论]:本书不错,就是主角不求上进,全吃老本》并答

    回家已是深夜,故事编不了啦,干脆抄录一下“边缘者”老兄的评论,并作一番应答,算是感谢加探讨罢。

    以下是边缘者老兄的评论:

    【今人就一定比古人强,我看不见得。对于官场智慧,古代当官的比现代普通人强的多了吧,知道是一回事,做到又是一回事。主角知道的多,叫见多识广,不叫智慧。智慧是一种沉淀,是积累后的思考所得。若是一个人,真的穿越到了古代,其实是做大官好的,还是做个思想家、启蒙者好呢;在我看来,官做的在大,其实也就是他在位那段时间对于社会有好处,以后还是300年一轮回,比如说文中提到的西游记里的思想其实就是古代官场哲学。依然不能使中国脱离300年一轮回的桎梏。立功立言立德,主角总得有自己的思想吧,拿来主义是好,但你得消化为自己的心得吧,不然总是有冲突、矛盾的。能不能根据当时社会情况,结合后世千年诸般思想,融会贯通建立系统化、理论化的哲学模型呢。中国2000年来以论语为指导,但是现在已经知道论语在战国后,其实是有其缺憾的,以论语为中心思想最多使一个朝代有个几十年的兴盛而已。难以使国家做到衰尔不败,败而不灭。那么主角穿越到了过去会不会有种打破这种轮回的使命感呢。主角有什么样的理想呢,又要怎样才能实现自己的理想呢】

    谢谢这位书友,提了这么宝贵的意见,这是扇子码字来感觉到分量最重的,因此郑重撰文作答,不对之处,还请继续批评!

    扇子码字是头一回,此前各位大神举凡种田、科技、算命、文化、游戏、异能等等代入故事开头,为主角铺路,已经把各种技能都用尽了!扇子实在限于智商,无可创新,只好走了抄袭的老套,这是能力所限,还请书友们谅解。

    边缘者所说,主角穿越过去,无论什么思想,都要慢慢消化成自己的东西,否则必将跟时代形成矛盾和冲突。扇子非常认同,正因如此,才使得梁丰各种禁忌,不敢突破。包括答应王曾写的书迟迟都未交货,就是一个例子。

    至于主角融会贯通,做思想家或者启蒙者,立德立功立言,说老实话,扇子自己都还懵懵懂懂,即便是站在巨人肩膀看从前,仍然如履薄冰,希望能找到主角最合适的价值存在方式。但不幸的梁丰居然选择了一个中国历史上最清明、安定的时代,牛人最多的时代,结果当然是不讨好,扇子心中的各种郁闷和纠结可想而知。怎么办呢,敲错年份了,可都快30万字了,实在舍不得撕掉从来,只好捏着鼻子忍了。

    目前的官场描写的确如老兄所说,不能吃老本,不能以见多识广冒充智慧。这个扇子一定加以jǐng惕,争取在今后十年的描述中尽量使梁丰融入时代,让这厮吃几个亏,摔几个跟头。不能一穿越就牛叉得不像话,要同历史大神们掰腕子就要经得起摔打!

    至于儒学,或者其他学问包括宗教,扇子还真的只是一知半解,所以迟迟不敢深入探讨,也不打算走这条路了,太难写的东西,写出来必然太难看。或许会有些浅尝辄止,不过着墨不敢太多。是我的短板吧,还请包括“边缘者”老兄在内的所有关心本书的书友们,伸一把手,能帮我提供些资料是最好,让我把它写得丰满些,再有质感些!拜托!

    理想这个词,扇子也考虑。本质上来说,梁丰不是个有理想的人物,他只是随xìng生活而已,如果今后能令大宋改变些什么,也完全来自于他作为现代人穿越后一些潜意识里存在的新思维或者新行为,以此影响了周边一些关乎时代和国家命运的大神。

    中国几千年来的治乱循环明明白白摆在那里告诉我们,现代人都还逃不脱“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的旧思维,“魅力领袖”的崇拜,那么千年之前的人再开明,再开放,如果遇到梁公子大放厥词,恐怕也只能斥之为异端,群起而攻之了。所以,我给梁丰定的绩效考核目标大概就是:能扼杀西夏的崛起,能避免金国的侵略,就算这厮完成任务了。这目标是不是低了些?呵呵,那么希望他能带给大家惊喜,我也不确定。

    幸好,自从寇准回到开封,历史已经开始转折,扇子可以慢慢地摆脱正史的yīn影不再战战兢兢地描述,可以发挥的空间渐渐大了。

    最后说一个严肃的感情问题,也许梁公子今后还会有一些艳遇或者情缘,但估计不会大仲马似的夹着跟铁棍见一个收一个,不磨成针也会变成牙签的。况且,无论一个穿越人士再怎么厉害,要是一点缺憾都没有,扇子觉得也不太像话,对不对?扇子的内心还是从一而终的,迫于时代,有几段姻缘很正常,也好看。但是如果多了,码字的自己都受不了。

    放弃了码新章的时间来同书友们交流,虽然耽误了更新,但扇子觉得仍然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在这里,谢谢“边缘者”兄弟,连同“微風的心、宣客、igor、燃烧的芝麻、婉如微尘、天地不仁之王、techie81、无限容量收藏架、魔鬼慈善家、暴力美学大师、正在修真ing、蟑螂爱吃熊、千里寻梦者、田老大666、枫的幻想、我行我素·····”等等所有支持鼓励喜爱这本书的书友们,以及所有不喜欢这本书的书友们。

    你们的鼓励支撑我继续创作的激情,你们的批评迫使我正视自己的缺点!

    感谢你们的点击、收藏、推荐和评论,扇子非常希望你们统统继续下去,谢谢!

    最后,因为本书周rì下午历史频道强推,这篇文字也算是我的强推感言罢,多谢红茶编辑的默默关心,多谢起点的所有朋友!

1、楔子

    北宋天禧五年,即公元1021年初夏,夔州路普宁州群山茂翠,古木蔽rì,山间一条曲曲折折的驿道不见首尾。虽然已经是五月,似火的骄阳却也穿不透这山区厚厚的植被。山路凉爽之极。

    此时道上正慢悠悠走着一主一仆二人,主人梁丰,十七岁不到,长衫白幞头,手拿折扇,眉清目秀,两眼有神,是个健康的帅哥。仆人梁永,四十岁左右年纪,身高力壮,腰板挺直,肤sè黝黑,身穿粗布短衣,挑着行李走在后面。

    一路上梁永已不知感叹了多少回,小主人父母三年前去世后,家中原有仆人七八个,全都被他欺负得作鸟兽散。每rì里斗鸡走马,遍洒金钱,也算普宁城里一大纨绔,引得些游手好闲之徒趋之若鹜,生生把他万贯家财挥霍一空。还欠了一屁股债,差点被人捉去为仆抵债。幸亏自己平rì处处留心,暗暗替小主人存了十几贯钱,一见债主急眼,连夜扯着梁丰逃出县城。

    出城的时候二人还牵着一匹青驴,专给梁丰代步。谁知这倒霉孩子到了第二rì中午,吃饱了抽风,要试试驴子的脚力,叫声“永叔慢慢跟来,我先走也”。驴蹄哒哒,扬尘而去。可怜梁永身挑行李,哪里追的上他?只好眼睁睁看着他跑远。梁永紧紧走了大概一二时辰,眼看已是申时,两边大山慢慢转暗了,心下焦急,正没开交处,远远就听得一阵阵的呻吟。急忙走进看去,却正是梁丰扑在地上干嚎。吓得梁永手脚酸软,赶紧把他扶起来,取出水袋灌了两口清水。这小子才慢慢平复下来,却两眼呆呆地不知道想什些么。

    梁永不知道,此时的梁丰,原名王小二,孤儿,死于公元2012年,也是赌钱欠了一屁股债,忧心忡忡不知道怎么还钱,每天走在街上都神神叨叨盼望发一笔横财。谁承想就在恍恍惚惚之间,一辆小奥拓把他送上半空,等到掉下来时,已然附体到了梁丰身上。神还没回过来,就看见几个面带菜sè,衣衫褴褛的恶人手拿大棍朝自己当头就劈。下意识躲过前面,后面的闷棍再躲不过,顿时从驴背掉下,晕了过去。可怜他先被车撞,后遭棒槌,接连两次打击,五荤七素的时候,忽然被这中年汉子灌了几口凉水,不发呆又能做什么?

    发了几天癔症,适应了各种不适应,连蒙带问搞清楚了形势后,还算能够接受,债主换了,命还在,时代变了,脑子还没坏。当即如簧巧舌,痛悔前缘,向永叔拍胸脯咬舌头发誓要重新做人。永叔感动得泪牛满面,小主人遇上强梁,吃这一亏,居然因祸得福知道悔改了。真是老爷娘娘保佑,老奴这可有交待了。当下发誓,要伺候小主人痛改前非,发奋图强,来rì衣锦还乡光耀门楣才好。

    一路上二人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没了驴子,就慢慢步行往中原走去。主仆二人心下高兴,自然走得神采奕奕。梁丰也曾后世无产阶级同情心发作,主动要帮永叔换换肩,挑挑行李,又把永叔感动得满脸鼻涕,却坚决不准。上下有别,别说自己身强体壮,就是没力气,累死也是活该,岂有少爷挑担之理?倒也乐得这个两世懒鬼放下内疚,优哉游哉地细细欣赏起这一千多年前的原生态山山水水。

    过了数天,已离普宁州300余里,当时走得匆忙,只为躲债主上门,却不知道要去哪里。梁丰说道既然已经出来,不如就朝东京去,反正现今故乡也在不得了,何不就去看看有何机会,倘若不行再做打算。那永叔本就是个老实本分的仆人,要不也不会忠心耿耿保着这么个败家玩意儿。听梁丰如此说,摸摸包袱里还剩的十几贯钱,点头就答应了。心下计较:少爷眼看已经改头换面,且随他去,就算盘缠花光,凭俺这膀子力气,也能养活少爷。当下无话,二人取道夔州,过江陵府,径朝京西南路走去。

    行行停停。这一天,到了襄州。

    襄州,频临汉水,物阜民丰。西汉初年设襄阳县。卞和献和氏璧、刘备马跃檀溪、诸葛亮躬耕南阳、关羽水淹七军都发生在这里。天禧之前就已经名闻天下,再过后数十年,大书法家米芾将出生在这里。

    此时的襄州城,因为水路众多,尤其是距汉水不到20里,因此也成为附近州县货物集散地,市中热闹,医卜星相、杂耍唱书、客栈青楼一应俱全。襄阳气候极热,当地民风彪悍,然经过千年文化浸润,读书之风却也不低于中原。

    此时梁丰已经没了纨绔习气,路上极是简朴,但来来去去总不过梁永身上那十几贯钱,出门半月月,已用去差不多两贯,梁丰表面潇洒,貌似观赏风物,心里却在暗暗计较,哪里找个生财的门路才好。

    城中熙熙攘攘,却让两世为人的梁丰颇有时空混乱的感觉,仿佛看到哪一部古装电视剧的拍摄现场一样。收回思绪,苦笑着摇摇头,回头对永叔说:“永叔,咱们这就找间大车店歇息一下吧,连rì奔波,你连个好觉都没睡。”梁永心下感激,咧嘴笑道:“少爷真有心了,只是身上盘缠不多了,住大车店却折了少爷。”梁丰道:“唉,都这样了还什么折不折的,要没你,我早饿死了。今后永叔啊,你这些客气话就别说了,咱们现在不是没挣钱么。等有钱了再花销花销。眼目前还是将就些吧。”二人穿街过巷,终于找到一家“陈记客栈”,虽然钱少,却也不能太委屈了少爷。于是要了一间二人的北屋,一晚要价二十钱,房子光线不错,勉强算得干净。

    店家烧汤送来,洗了把脸,觉得jīng神好了许多。看看天sè已近黄昏,凉爽了许多。梁丰推开房门,站在台阶上,对着墙外的晚霞发呆。

    “少爷,该吃饭了。”永叔叫道。“好”梁丰回头进了房,坐下来吃饭。北宋时的饭菜只有蒸煮炖焖几种,其时很多香料如花椒、辣椒等等还未传入中国,一直都颇不合梁丰的口味。他一直寻思怎么样改良一下大宋的食品问题,也许能发笔小财。可惜这厮上辈子因为是孤儿长大,chéng rén后生活又极不规律,有口吃的能填报肚子就行,虽然生活时而落魄,时而阔绰,好东西也不是没吃过。只是当时哪里去管它怎么做出来的。如今空自怀念,却老虎咬王八,找不到下嘴的地方。

    这时远处隐隐好似有人大声说着什么,更时不时地传来众人轰然喧闹之声。客栈嘈杂,听不真切,不过能确定是附近瓦肆夜生活的热闹。梁丰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只有断断续续几句飘来“·····佛祖微笑,叫猴行者自去······那法师端严曰:‘此行者亦是大罗神仙。元初说他九度见黄河清,我将谓他妄语;今见他与佛祖这般熟悉,乃是真言’······”梁丰细细听下去,好像说的是《西游记》故事,但又好像不太一样。想到这里,忽然觉得大脑里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明明觉得有个重要线索马上就要出现,可总是找不到头绪,他不停地思索,越想越乱,发起急来。于是饭也不吃,丢下碗筷直接上床躺下,两眼瞪着房梁。

    永叔看他神sè异常,也不敢多嘴,自己轻手轻脚把饭吃了,收拾碗筷端出去清洗。有道是“越小心,越扯筋”,走到门口,冷不丁就被门槛绊了一个踉跄,手里跌下一个碗来,哐嘡摔得粉碎,永叔不由得“哎哟”一声,嘴里直念“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梁丰在床上听到“碎碎平安”四字,灵光一闪,想到《西游记》里孙悟空大闹五庄观一回里写过猪八戒逮住福星的衣服翻来翻去,嘴里也曾念叨“番番是福”······梁丰越想越快越想越快,突然间大脑“轰”的一下,眼前一黑,恍如掉入一个无底深渊,只觉得脑海里各种信息纷至沓来,那感觉就好像《生活大爆炸》的片头一样,乱七八糟的东西在自己眼前不停地涌现······。梁丰“啊哈”大叫一声,鲤鱼打挺从床上蹦下来,围着屋子转圈,又是激动,又是高兴。原来这一下子的功夫,梁丰也不知搭通了哪根天地线,前身生活所了解的信息居然通通进入了他的记忆,而且历历在目,好像不褪sè地刻在脑子里一样。他以前根本不在意的东西也能完完全全回忆起来。这时抬头看天,回想吴承恩所著的《西游记》,清清楚楚了无阻滞,简直到了可以倒背如流的地步。

2、唱本

    唐末时候,开始出现评书话本,流传到大宋,在瓦肆中犹如后世茶馆一样,说书人按话本内容说书卖艺。刚才听到的那几句,正是北宋刚刚出现不久的话本《大唐三藏取经诗话》,只是此时话本流传伊始,文中还夹杂大量书面语言,加之故事创始之初,人物还不丰满,主角只有唐僧和猴子两人,根本就没有猪八戒和沙僧的影子。故事简单,描写也相对粗疏得多。

    梁丰心想:“你妹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爷正想怎么赚钱呢,看来这第一桶金就着落在这个话本身上了。

    “永叔,永叔”。

    “少爷,啥事?”永叔在门外用浓浓的乡音应道。“你明天到街上替我买些笔墨来,我要用”。“少爷要笔墨么?这店家就有的,要是急,我现在就去借来。”梁丰一听大喜,趁热打铁啊。忙道:“好啊,那就快去借来。”永叔应了,径去店家借笔墨纸张。不一会儿,拿来了笔墨纸砚,在桌上铺开,又去找勺来舀些水放在砚中,用墨细细磨起来。梁丰背负双手,在房中来回踱步,回忆《西游记》原文。待永叔磨好墨,梁丰坐下,提起笔,左手摩挲纸张,心里默默念道“对不住了吴大师,小弟初来大宋,却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好剽窃大师作品混口饭吃,望您老泉下有知,千万恕罪则个。”忽然又想到,此时乃是大宋,距离吴承恩出世还差着几百年呢,不禁失笑。幻想着要是吴承恩看了他的《西游记》,会不会佩服得五体投地?作为一个身无长物,几乎完全没有能力dú lì生存在这个朝代的穿越人,也许唯一的途径,就是充分利用好自己独有的资源,为自己的发展、壮大服务了。至于什么知识版权,面子等等,只好先统统放到一边。

    他忽然想起好多年前谋电视剧的一句歌词:要生存,先把泪擦干,走过去,前面是个天。

    梁丰UU小说不停,不到一个时辰功夫,已经默写出第一回“灵根育孕源流出心xìng修持大道生”。写毕,已近子时。抬眼看看身边的永叔,已经双手伏在桌上沉睡多时。梁丰轻轻唤起,主仆二人上床歇下。

    第二天,梁丰把抄好的稿子递给永叔,吩咐他去隔壁瓦肆寻找昨rì唱书之人,务必把稿子亲手交到那人手里,请人家过目。又千万交代,态度要恭敬,但如果那人不屑,只管拿了回来,切不可觍颜求人。永叔依言去了,梁丰在客栈安然静候好消息的到来。

    快掌灯时,永叔回来了,进门就对梁丰道:“少爷,那东西我已交给唱书人了。”

    “哦?他看了么,怎么说?”

    “他好像挺忙的,没功夫当面看,不过倒是很客气,问了我两句话,有关少爷的。又说等他下书了一定仔细看。我就回来了。”

    “哦,这样啊,辛苦你了永叔,那就等等呗。”

    梁丰在客栈等了三天,还不见有人回音。从自信满满渐渐变成疑神疑鬼,难道这玩意儿已经流传出来了?不可能啊,那天听他说书,明明就是原始本的,要是有,他不可能不用啊。我又不是全部抄出来给他,才第一回,不值得人家霸占版权吧?梁丰一边心想,一边烦躁起来。简直度rì如年啊,要是这一炮打哑了,再想辙可就难了。唉······

    第四天,梁丰大少爷基本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一大早起来,吩咐永叔,吃完中饭,结账走人,继续北上。有道是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等到了东京汴梁,机会还是大大的。

    午时,永叔收拾行李,梁丰双手枕头靠在床上无聊地躺着。

    “请问,有位梁小官人在这屋住么?”

    门外有人问道。声音不大,可在梁少耳朵里却跟打了个炸雷似的。一跃而起答道:“在下就是,哪位找我?”一边说一边开门,一个头戴垂翅软幞头,身穿灰蓝sè直裰的干瘦身材、约莫二十五六岁的男子站在门外,脸上挂着谦卑的笑。“你是?”梁丰问道。“小可乃是隔巷翠花楼的,贱号钱小乙,平rì唱书为业,今天特来拜见小官人。”钱小乙唱个肥喏道。梁丰听完,心里气立马就涌上来“好啊你个王八蛋,书稿都给了你四天了,迟迟不来,老子这都要卷铺盖走人了你才姗姗来迟,一个臭说书的还摆架子!”当下虎着脸道:“不知钱先生所来何事?”那钱小乙一听,马上作揖拱手:“先生二字可不敢当,小人就是一瓦肆唱书的,只因为前几天贵下人送来书稿一事,今天特来求教!”

    “既是书稿的事,在下倒奇怪了,如何这几天都不见音讯?想是那东西没什么价值,不值得钱······钱兄跑这一趟。也罢,在下这就要离开襄州了,后会有期!”梁丰说完,拱手转身作送客样。

    “官人慢走,容小乙一言。”这老钱看来也是急了,顾不得礼貌,一把抓住梁丰袖子道。

    “松手松手,你搞基啊,有事说事,别动手动脚的。”梁丰也急了。

    “啊?么子叫搞基?”钱小乙愣了一下,又道:“小官人容我分说,不是我怠慢小官人,实在是小的不太识字。”说完有些不自在起来。梁丰一听也愣了:“你不识字?我在隔壁听你的吧的吧说得听顺溜的啊。”

    “那是祖师爷传下来的本事,我们这行,多是贫苦出身。没几个有钱入学。为口饭吃,都是师父口传心授硬背下来的。”“哦!”梁丰恍然道,原来如此。问道:“那你今天怎么又来了?”钱小乙见梁丰口气转好,急忙道:“那rì我见贵下人来的慎重,实实不敢怠慢。只是一来因为上书时分走不开,二来不识字也不知道写的啥。只好下书之后,找了个先生,请他念给我听,才知道官人送来的是天降石猴的故事,端的jīng彩之极,却是小的学书以来,从未听过。原本第二天就要来的,谁知刚要出门就崴了脚,走不得路,在家歇了三天才得出门,还望小官人恕罪则个。”

    其实这钱小乙孤身一人,家贫如洗,说是在家躺了三天,实则几乎是饿了三天。全家最值钱的东西,莫过于这身上班的行头了。自那天听了别人念给他的《西游记》后,凭着职业经验,知道此书若流传出来,必然大火。是以穿戴齐整,肃然上门,希望给人一个好印象。

    听了解释,梁丰心情舒服了许多,换了付面孔,笑眯眯地对钱小乙道:“原来如此,还是我错怪钱兄了,请进、请进。”一边说一边把钱小乙让进屋里。

    二人进屋坐定,没茶,就叫永叔倒了两碗开水。举杯道:“请、请。”

    就着白开水润了润嗓子,钱小乙开口道:“小官人的书稿端的不凡,只不知小官人的意思是让我以此为唱本吗?只是官人想必知道,在下依身瓦肆唱书,名义上虽是东家请来,实则是每天须缴歇脚钱的,仅能糊口而已,所入不多,这唱本一处,必然轰动,但想要赚大钱恐怕是指望不上啊。”梁丰听了,笑眯眯竖起大拇指道:“钱兄果然爽快,我知道你说的是实话。我虽外行,却也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只是有个问题要请教。”

    “官人请讲。”

    “以你的名气手段,在这瓦肆唱书,每rì能进钱几何?”

    “说来惭愧,在下在这襄州城内,实在不算顶尖,城内共有瓦肆六七个,这里是城西,最是贫穷之地,况且也不是我一人能唱,四rì一轮,我和其他同行共唱一本,以使唱本连贯。遇到有事,如我前几rì跌倒,则有其他人顶上。则我一回,只好净进三四十文钱,勉强糊口而已。不过,如若小官人能将书稿教与在下,假以一个来月时间,在下定能到那东城繁华之地如醉花楼、百盛苑这些有名的瓦肆站定脚跟,到那时,怕每天不有百十来文的进项。”

    “这样啊,那倒不错。说句实话钱兄莫怪,那天我请永叔前去寻你,原是不曾料到钱兄居然不识字。其实那天去遇到的是张三也罢、李四也罢,我都完全不在乎。既然是和你遇上,那就是咱俩有缘。你主意挺好,我也正是这么想的。那咱们就这么定了,这一个月呢,你也不用再去隔壁唱书了,每天就来我这里,我把书稿细细说给你听。一应饮食费用由我负责。你就受受累,好生学学,望你一炮打响,到时候咱们都有好处,你看如何?”

    钱小乙听了,肃然起身,朝梁丰恭恭敬敬作了一个揖:“多谢官人栽培,小的铭感五内,一定用心学好,方不负官人苦心。”钱小乙大喜之下,连“小”字都省了。

    “只是还有一事相问清官人。”

    “请讲。”

    “这书是官人写的,也是官人教的,若此番能够成功,我愿和官人三七分成,我三,官人拿七,不知道够不够?”钱小乙虽然激动得脑充血,倒还没忘了正事。心里盘算,若凭此书能够声名大振,全得拜面前这位小官人所赐,当然不敢居功。三七分成,确是诚心诚意说出来。

3、传书

    钱小乙听了梁丰这番话,心里有点打鼓。不知梁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转念一想,自己一无钱二无势,哪里值得人家图些什么。无非就是借自己唱书扬个名,另谋一些别的好处。既然人家现在不愿说,自己也就别问了,横竖是一点亏都不吃的,只要书里没有反动违碍犯忌讳的言语,不让自己杀人放火、坑蒙拐骗,其他的管那玩意儿干嘛。心下计较已定,当下躬身道:“就依官人,只用得着小人的,但请吩咐则个。”

    “那是当然,不过钱兄放心,只须仔细学好此书则可。天不早了,钱兄这就请回,明天开始,午后未时请来,我等你。”又说了几句闲话,钱小乙躬身告辞出门而去。

    梁丰转回头来,看看永叔一脸郁闷地站在一旁。不禁笑道:“永叔,方才我看你几次三番想说话,有外人在不方便。现在就咱们爷儿俩了,有什么话就说吧。嗯,你先别忙说,待我猜猜,是不是见我白给这钱小乙一个大便宜心里纳闷啊?这一无亲二无故的,连认都不认识就定了这么大的事儿,几乎等于是白送他一套小小的富贵,咱们自己好像什么好处也没有,不划算吧。呵呵。”

    永叔赶紧上前道:“是啊少爷,想这钱小乙我们以前并不相识,那rì你叫我去送书稿才头一次见面。方才你又说要写出书稿来教他唱说,不要钱,白给还管饭。小人实实地想不通。咱们出门一月,少爷省吃俭用,却都用去了两贯来钱。如今出门在外,当省则省啊,何必又搭上时间功夫去抽抬别人?况且,他既已说好和你三七分账,细算下来还不少哇,遮莫不要他的?”

    梁丰听了哈哈一笑,走过去亲热地把手臂搭在永叔肩头。永叔登时半边身子都僵了,不敢动弹。虽说少爷已然改头换面,可是这般亲近却从来没有,而且非分了。只好疑惑地听着梁丰说话。

    “永叔,咱们出门躲账,都怪我从前不思进取之过。而今出来,我必不愿就此苟活,起码也要做一番事业,有朝一rì好风风光光回到普宁才是。”永叔忙道:“是是是,这是正理,老爷和娘娘九泉之下也望着少爷痛改——那个衣锦还乡呢。”

    梁丰听永叔提起他那从未谋面的爹娘,倒也不敢造次。马上做严肃沉痛状道:“是啊永叔,你是我家老人,又舍命救我不离不弃,我也不敢瞒你。你想,我们好不容易从那穷山恶水之地跑出来,难道就到这襄州为止了?我教钱小乙唱书,固然是给他捡了个大便宜,但就算他和我一九分成,又能得多少?况且此事成与不成,还在两说。我还没十分的把握。不如就送他个大人情,反正我也是借他这只鸡,生咱们的蛋,万里长征,这第一步可就指望他了。要做事,就别贪小利,今天给个人情,今后他才卖力。行了永叔,多了我也不好跟你细说,你只管宽心,我可不是以前在普宁城里那只头号肥羊了,是骡子是马,咱们就看这一锤子买卖。若不成,从今我老老实实跟你去找份正经营生,码头上扛大包都行。若成了,那你就等着享清福吧。呵呵。”

    永叔云里雾里听他说完,虽然好些新词都不懂,不过觉得少爷讲话在理。人家少爷识文断字,写的故事连唱书先生都来学,那还有什么说的?说什么就干呗!

    一个月时间静静过去,钱小乙直接就辞了隔壁的工,天天到陈记客栈报道,跟着梁丰学习新话本《三藏法师西游记》。

    学得越多,钱小乙对梁丰越是敬佩不已。这小官人真行啊,故事写得jīng彩,唱书似乎也挺内行。虽然不见他亲自表演一番,但每次自己试演,他都笑嘻嘻在旁边瞧着。完了就清清嗓子,润润喉咙道:“钱兄啊,这段书讲得不错,不过我还有个不成熟的看法供你参考参考啊·······”然后上来就是一大通从身段啊眼神啊手势啊语气啊全部点评一番,还句句在理。钱小乙经他一指点,顿觉自己豁然开朗,好多以前朦朦胧胧感觉到的弱点都如拨云见rì一般清晰,唱书功夫rì新月异。由不得他不对梁丰五体投地,感情这位爷是个大行家啊,乖乖,要是他肯撩袍下场,那还不赚翻了?

    也真是钱小乙狗屎运好,摊上这么一个千年不遇的主儿,人家从小单田芳、袁阔成、田连元都听出耳茧子来了。

    比起后世说书,虽说钱小乙要算祖师爷之一,可架不住人家千年来的锤炼提高哇。这种旷古难寻的文化艺术倒流,那还镇不住钱小乙就真是怪了。

    话说钱小乙认认真真跟着梁丰学了一月有余,已然学到了第二十二回“八戒大战流沙河,木叉奉法收悟净”。这一天,自己东拼西借一贯,梁丰凑了一贯,合成两贯,又带着些点心礼物之类,找到了东城百盛苑的大管事张某某。一番打躬送礼,终于得到在百盛苑每rì唱书一个时辰的机会。

    此时已算是入秋时分,这天酉时初刻,华灯初上,百盛苑玩耍的人也不算多,听书的约有六七成坐左右。钱小乙依然蓝sè直裰,头戴垂翅软幞头,抖擞jīng神,撩袍上了讲台,清了清嗓子,手拿醒木重重“啪”的一声,开口念定场诗道:“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覆载群生仰至仁,发明万物皆成善。yù知造化会元功,须看《西游释厄传》······”

    从这天开始,钱小乙每天一回,连着说了九天。九天里,《西游记》传得越来越广,听书的人越来越多,开始时还有座位,后来爆满得连站票都买不到了。百盛苑赚了个盆满钵满,钱小乙名声大振,九天下来,居然得了三贯来钱。这可不得了啦,换chéng rén民币,三贯来钱已经相当于差不多两千四百元,等于钱小乙每天净赚近三百元人民币。放在后世,那就是一个中等城市比较好的白领收入了。

    钱小乙欢天喜地,赚来的钱一个大子没敢花,拿一贯钱买了一身上好的布袍、布鞋,点心等等礼物,并着剩余的两贯钱,跑到陈记客栈见到梁丰,激动得双膝跪下道:“多蒙官人大恩,从今天起,小乙愿已师徒之礼相待,先生在上,请受徒弟一拜。”

    梁丰开始一两天也是忐忑,后来见效果越来越好,终于放下心来,自己的计划终于初见成效了。

    梁丰双手扶起钱小乙道:“钱兄言重了,在下可担不起,咱们有缘,还是以好朋友相称吧。今年我才十六岁,你称我师父可怎么好意思,呵呵。”

    钱小乙执意不起来道:“先生过谦,虽说师父年纪不大,可技艺高深,足当我师。况且俗话说摇车里的爷爷,拄拐棍的孙子,那怕什么?望先生休要执意。”

    梁丰想了想,道:“也罢,为了你我今后方便,我也就不推辞了,收了你这徒弟。今后你还须继续好好地学,早晚要名扬天下,那时节,看咱们师徒闯出一番明晃晃的天地来!”此时梁丰心中平添了一股豪气,既然来了,就要活他个翻天覆地,活他个痛痛快快!

    其实这一个多月以来,梁丰除了教钱小乙书稿之外,其余时间都用来读书写字和画画。梁丰前世有一个大长处,就是字画不错。

    他书法曾苦学颜真卿,后转学欧阳询柳公权,楷书基础打得非常扎实,后来信息爆炸,又常常在网络观摩出名的法帖,碑版,虽然书法谈不上有什么成就,不过见识之广,却是这大宋朝的人所不能及,盖因这年头根本就没有什么激光影印技术,举凡名家字画法帖,要么藏身大内,要么官宦大贾居之,流传不广。常人若能得到一鳞半爪刻苦学习都能成气候,何况他简直算是储存了海量的文物放在脑子里。这可是别人坐火箭也赶不上的优势了!

    他的画画也很了得,东西方的技法都曾下过苦功。什么莫奈的风景啊、毕加索的抽象啊、梵高的油彩啊,特别是素描写生,曾在丽江桥头引来无数游人围观,坐地卖画的那些主都佩服。于国画他又潜心临摹古人,什么《三希堂画宝》《芥子园画谱》吴道子、李公麟、唐伯虎、齐白石、黄宾虹、张大千、徐文长,谁的画他都临摹过几张,虽然技艺平常,可见识超群。

    在来到这个以毛笔为唯一书写工具的时代,梁丰也就不觉得怎么不适应,尤其是他那天经历了“头脑风暴”以后,之前看过的碑帖画谱历历在目,写字作画自然而然想谁像谁。如今练习书画,除了笔法太生必须苦练之外,拿出来的东西已经别具一番气象了。

    至于读书,以其说是读,还不如说是忆,梁丰脑袋里装的东西挺多,杂七杂八,涉及到国学文化的,他能回忆出来可是实在不懂的太多,需要慢慢捋顺。反正目前也用不了许多知识,逐渐消化好了。对于一个前世物质文化极其丰富的人来说,来到这个时代,唯一的好处就是没有了那些诱惑,能专心做事。

4、访稿

    前几回过渡文字快完了,松口气先————

    生活慢慢越来越好了。

    梁丰挺自得,钱小乙孝敬小师父,十天十天地抢先结算房钱,每rì又送些好酒好肉来伺候。这年头酒味淡薄,十几二十度左右的样子,虽说甲醇多些,但入口容易。对于经历过烈酒无数的梁丰简直是不在话下,他也就乐得诗酒逍遥。

    永叔本来对钱小乙白得好处颇有腹诽,现在看到他这么尊重自家少爷,天天孝敬。本xìng憨厚的他也就裂开嘴笑着,只是每rì里无所事事,打扫客店的事儿都不用做,不免闲得发慌。于是除了每天洗洗涮涮,梁丰跟前应卯听宣,就跑到客栈前堂去帮忙,不要工钱,只图打熬筋骨。

    此时钱小乙的唱书上座已经从傍晚酉时改为申时二刻至戌时初刻,整整一个半时辰。他依然是每rì一回,只是变成了一天说两遍,以便充分满足下午无所事事的闲人和正要大会宾朋推杯换盏的有钱人两种不同客户的需求。所得收入也翻了几乎一倍,每天差不多可得五百文钱。

    这个成绩很了不起,他钱小乙一下子从挣扎在贫困线上的民间艺人升级为高级白领,按现代说法,算得上是市管专家的水平鸟。这可是两个月前他做梦也没想到的。

    这一切,当然归功于自己那个人小鬼大的小师父所赐。于是他几次三番提出要和先生分成,梁丰都摇头不应。顶多是任他结算房钱和提供酒食而已。这更增加了钱小乙的敬重,逢人便说自己能有今天,全赖师父所赐。他来就是靠嘴吃饭,侃功了得,加上心中的确感激涕零,便常常添油加醋把这事当成一回评话说上一番,简直算得上一个传奇故事。于是梁丰的名头居然逐渐在襄州城里慢慢响亮起来,市井坊间都知道从普宁州来了个神童,故事编得jīng彩,而且仁义非凡急人之危。

    “先生,先生。”

    “大白天的,不去准备开工,有啥事儿?”这天天气不错,梁丰又在临窗作画写字,就听钱小乙在外面喊。

    “有几位书坊的东家求见。”

    “哦,啊?嗯,请进来吧。”外面的钱小乙听小先生一下子换了三种口气,挺纳闷,也不好问,右手虚抬,请几位书坊老板进屋。那几家老板各自带了随从下人,却在院外等候。

    梁丰已站起身来。此时已近中秋,梁大少一身青灰布袍,腰间系着穗子,头发梳得齐齐整整,正中挽髻。中午的阳光正照在身上,显得星眉朗目,仪表不凡。虽只十六七岁年纪,却气质深沉,不输成年。几位老板迅速对视一眼,似乎在说“不好对付。”

    梁丰拱手道:“不知几位前辈光临,有失远迎啊,请坐。永叔,永叔!”门外一个客栈小二应道:“小官人,永叔在店前帮忙哩,有何吩咐,小的去办来。”梁丰道:“那就烦劳小二哥烧些汤来,请客人吃茶。”那小二应一声去了。梁丰回身向那几位书商老板歉意一笑道:“怠慢了。”几位老板本已坐下,又起身拱手笑道:“无妨无妨。”

    “不知几位如何称呼?”

    钱小乙立在一旁,听梁丰发问,走向前道:“先生,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鸣玉书坊的丁老板”。说着向坐在左侧上位一个中年微福的商人指道。那丁老板忙起身拱手,梁丰还礼。“这位是汝阳盛和坊的刘老板。”左侧下位高大魁梧的商人站起行礼。“这位是冠声园书局的周老板。”钱小乙指着一位干瘦白须老者道。

    “冠生园?不是做月饼吗,怎么也印书?”

    “月饼?那是什么?非也非也,小官人玩笑了,老汉自幼随父兄贩书印书,已历五十余载,这冠声园便是四十年前先考创下的字号,却从未做过什么月饼啊。呵呵。”周老板说毕,捻须微笑道。

    “哦,哦,是我听错了,得罪得罪。那么这位又是?”赔了个不是,转头望着最后一位约二十五六岁,与钱小乙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问道。

    不待钱小乙答话,年轻人起身拱手道:“在下唐州泰和书坊刘淑文,奉家父之命,特来造访梁兄。”

    梁丰道声“不敢当。”此时店小二已将茶汤端上,梁丰团团让了一回茶,道:“晚辈何德何能,敢劳各位光临。更想不到还惊动汝阳、唐州的两位老板,惭愧惭愧。”

    刘老板拱手道:“梁兄弟过谦了,我倚老卖老,叫你一声兄弟罢。实不相瞒,我们四个,乃是不久前听了小乙哥的唱书,大感新奇jīng彩,故四家商量,不揣冒昧,特来登门造访,敢问小兄弟可有全稿?若放得心,可交由我们四家代为印制,至于润笔嘛,定然从优。不知小兄弟以为可否?”这位刘老板身材高大魁梧,说出话来也貌似直爽之极,三言两语就说明了来意,一点不绕弯子。

    其实四人同时登门,大有讲究。起初钱小乙唱书,只是叫座,还没引起他们的注意。是越到后来,这《西游记》jīng彩纷呈,坊间轰动,才惊动了当地鸣玉坊和冠声园两家书铺,还是听了钱小乙经常xìng的获奖感言,知道有了梁丰这么个作者。便yù来联系,然襄州频临汉水,南北通衢,盛和坊跟泰和坊是常来常往的,这回得到了消息,也想赶来联系印制。四家业务一样,历来互通有无,又因财力深厚,其他小作坊也竞争不了,时间一长,隐隐有垄断整个京西南路民间印刷业的势头。

    北宋之初,民间印刷业逐渐兴盛,但限于官府控制颇多,凡属律条、文告、各类子书、史书等等,均为官方印制,私人不得染指。民间只能印售一些历法、农时、话本等等。这次四家经过对《西游记》的仔细观察,一致认定,此书一出,必当风行天下。四家书坊,哪一家独占了都大大可观,可是偏偏联合之势早已形成,谁也不好独吞。于是商量联合上门,一是人人有份,二是好掌握价钱,不让梁丰个个击破引起竞争。四家都想,谅这么一个小小孩童,就算聪明过人也逃不出他们的算计。因此刘老板上来就是一番说辞,看似直言直语,其实却一点余地都没留下,就差直接定价了。梁丰若是不允,他们也不怕,放眼整个京西南路,还有谁能与他们四家抗衡?要另找别家,还真出不起什么大价钱。

    梁丰听了刘老板的一番话,点头笑道:“刘老板果然爽快,实不相瞒,小弟当年误入歧途,挥霍家财,才落到今rì流落襄州的地步。这书嘛,原来就是想卖的,不然如何重回故里整顿家道?只是若卖得贵了呢,各位无利可图;卖的贱了,我又忒不划算。况我年纪小,不懂行市,也不知道这书能值多少。这样吧,各位出个价,我寻思寻思如何?”

    那微微发福的丁老板一直在旁一边喝茶,一边观察梁丰,这时放下茶碗道:“小兄弟也是个爽快人,来时我们已经商量过了,我四家愿出三百贯,买小兄弟全稿,如何?”

    “三百贯?那可真不少啊!”梁丰一副吃惊的样子,回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钱小乙。钱小乙一直站在旁边不说话,此时看见梁丰向他望来,急忙轻轻地撇嘴摇头,示意不卖。其实,三百贯,放到后世也值二十七八万元了。价值已经不菲,若是普通小说卖这个价钱也就很不错了。可梁丰明白,这是名著啊,中国几千年小说史,也就靠这么几部书撑着,用如来佛的话说“卖的贱了,叫后世儿孙没钱使用”。吃惊是装出来的,不卖是当然的。不过看了钱小乙的表情,心里也挺高兴,这徒弟可没白收,不是吃里爬外的那种货。

    “这么说,小兄弟是依了?那好啊,这就取纸笔来,咱们签订契书为凭,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就办了吧。”刘老板道。其余几位一起称是,相顾点头,似乎这买卖已经定了。

    “可是,且不忙,在下还有几个问题想搞搞清楚。”

    “嗯,梁兄弟请讲。”

    “依诸位行家眼光,咱们这部书若雕版成功,估计能销售出多少?”“这个嘛,多了不敢说,估计五千卷应是有的。”听得梁丰发问,周老板字斟句酌回应道。

    “那又该售价几何?”

    “咱们四家联手,当然不能随便付印,要请上好工匠雕刻,这雕版么,定然要枣木的。如此算来,一册当在三百文以上,方保不亏。”这次是泰和坊的刘淑文搭话道。

    “是啊,要三百文以上方保不亏。各位,那我就奇怪了,五千卷付印当合市价共一千五百贯,各位一出手就酬我三百贯,其余花销刨去,这书稿就算全部卖空所得利润也不过两三百贯左右,分到各家才七八十贯,依着各家字号的名头,居然联手做这般小利的买卖,怕是于理不合吧?呵呵。”

5、高售

    “啊?这个么······”四人一齐面面相觑。始料不及啊,四家做惯了这读书人的生意,按他们丰富的经验,读书人都是羞于言利的。很多才子下笔千言立马可待,一提起算账来要么就是一窍不通,要么就是扭扭捏捏,多半随他们摆布。所谓君子不言利嘛。因此几家书坊常常能以极低的价钱买下书稿,转手一印,立时暴利翻上几倍。

    本来算盘打得好好的,料到他要问这些话,准备随便说说打发一下,顺便强调一下难处。谅这么个小孩子能见过什么市面,三百贯,直接砸晕,哪里还会跟他们讨价还价?谁知道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这倒霉孩子算账挺快,三两句就找到症结,搞了四人一个措手不及。

    不是对手太狡猾,而是我方太轻敌啊!

    不待四人回答,梁丰走近书桌,取出几张书稿,放在四人面前,却不言语。四人伸头一看,书稿题头第一行明明写着“第一百回,径回东土,五圣成真”。“嚯,原来有一百回啊。”四人相互对视,不解其意,又齐齐望向梁丰。

    梁丰笑道:“不瞒各位,这个书稿么,我随时都可完成,只是兄弟我天生懒散,怕写得手酸,就想啊,要是这行市好呢,我就多写点,行市不好,我就少写点。因此就把这书稿分成全本八十一难,还有残本七十二难的和三十六难三种,不知各位想要哪种?”

    四人一听,心里破口大骂“你妹的,真贼啊,一部书还分几个版本。要是我们这会儿买了三十六难的,回头你到别的地方又卖出八十一难的,那不是叫我们全砸手里吗?这小子,狡猾狡猾滴。”

    其实他们也不想想是谁先贼的,一上来就想店大欺客镇住对方,暴利思维、经验教条主义作祟,居然还没摸清楚对手的底细就胡乱开价,这才给了梁丰可乘之机的。这会儿四人不接话头也不行了,只好硬着头皮答道:“自然是要八十一难的全本。”

    “好--——的,没问题。不过我还是有个事不放心,先别打断请让我说完。其实我是替你们着急,你们想啊,四家联手,都是一个利字,要是无利可图,你们还会联手么?可书稿卖给你们了,明明商议好是印五千本的,可要是各人怀有私心,回去私下多印,竟出万本、十万本之数,导致书多价贱,那你们岂不是要大亏?”

    这几位一听,直接就懵了。原来以他们的经验,这《西游记》必当风行天下,岂止五千本,便是十万册也未必够的。也确实都有私心,巴望拿到书稿后,各家回去加班加点,多印一册就是一册的利润呐。谁知梁丰几句话就把这层窗户纸给捅开了,个个都是老脸一红。

    “咳咳,那么依公子之见,又该当如何呢?”老周捻着山羊胡子问道。这时候四人大脑越来越缺氧了,只能顺着梁丰的思维往下走。

    “其实小弟不才,有个不成熟的想法,说出来大家一起探讨探讨。依我之见呢,各位也别联合了,各做各的生意,免得扯皮麻烦。书稿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称四位都在,你们各自出价,谁出的价钱高我卖给谁,大家看怎么样?”

    四家书铺老板一听,心里不由暗暗一笑:“小子啊小子,还以为你真有多大神通,摆弄得我们四个一愣一愣的,原来也只是这手段啊。不就是个买扑呗,好啊,这回可该我们看你笑话了。”当下一齐答应道:“在理在理,原该如此,那就开始吧。”

    这也是四家民营出版社的惯技,以前不是没有过买扑,可四家一联手,价钱压得死死的,谁也不多出,有时候还搞得卖家连底价都不保。丢了脸,白让四家捡便宜。默契啊!因此四人一齐答应,干脆爽快。

    “那就以底价三百贯如何?”

    “好的好的。”

    “不过小兄弟,咱们可说好规矩,我们四个加价可是十贯十贯往上加,要是万一没人加价,你可就得十贯十贯往下减喽。自然,按行规,若减下一百贯仍无人买,我等四人还是保底二百贯买下。怎么样?那就烦劳小乙哥做个见证,咱们这就开始吧。”冠声园的周老板道。说毕就要示意开始。

    “没那么麻烦,呵呵,各位老板都是斯文人,挣个面红耳赤有什么意思。小弟么,有这么一个法子······”

    梁丰转头走到书桌边拿来四张纸条,慢悠悠道:“就请各位分开一下,各自把出价写在上面,回头交给我就成,价高者得。还有,咱们丑话可说在前头,我卖书稿,只给一家。今rì价钱讲定,就当以契约为凭,若事后在下见到其余三家也印书出版,那在下就只有告上公堂问他个盗版之罪了。而买扑成功那家,也该有欺诈泄稿之罪,我当一并告上。各位,要是没问题了,这就开始吧。”说完丢个眼神,钱小乙上前接过纸条,转身一一送到四人手里。

    四个书铺老板拿着纸条,心里都盘算犹豫起来。所谓无商不jiān,四家有肉一起吃时是没话说的,可来之前打好的算计,都被眼前这个十六七岁的毛孩子几句话搞得一塌糊涂。要真的竞价吧,又怕伤了其他三家的和气;要压价吧,又怕别家偷偷出了高价买走书稿自己吃亏。这可是一块大大地肥肉啊,四人左思右想进退为难。

    还是盛和书坊的刘老板沉不住气,霍然起身怒道:“小兄弟未免欺人太甚了吧,我们四家同来,当然是一并买回去。你这么做不是在故意挑拨我们的关系么。哼,一部书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不买就是。你要借此暴富,另请高明吧。”说着就要抬脚出门。其余三人见状,也起身做yù走的样子。

    梁丰笑道:“嘿嘿,各位老板不愿做我的生意,那也勉强不来。那就不送了!小乙啊,咱们这就休息几天,看看有没有其他书铺偷偷地前来联系,若价钱公道,咱们也就卖了。若还是不行,你也收拾收拾,随我一同上京,咱们师徒看看能不能凭这一部话本在天子脚下立足,如何?”钱小乙低头笑道:“都听师父的,我也正想跟着师父出去闯闯。”

    那四人见梁丰师徒这一番做作,不由得又迟疑起来。特别是听到梁丰说那句“偷偷地联系”,顿起互相猜忌之心。四人这一出门,防不住哪位半道杀回来给了个高价,那就亏得紧了。唉,没想到这小子诡计真多,一句一句被他捏得死死的。说不得,只好周老板出来打圆场:“唉、唉,这是何必呢,刘兄且慢走,诸位请坐,且听小老儿一言如何?”

    几人依言顺势坐下。只听周老板道:“小兄弟有所不知,我们四家书铺是至好的,所以今天一同前来与小兄弟磋商买卖。凭良心话,我们肯出三百贯,已是不少了。”梁丰点头称是。周老板又道:“俗话说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要是小兄弟对这个价不满意,也尽可说出来大家商量嘛。生意不成仁义在,何必搞得如此呢?既然小兄弟也是当行,咱们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这书稿,端的是一部奇书。说五千册是我们小觑了,真要大卖,恐怕十万册也挡它不住,因此我们四家才一起联手想接下这笔生意。现在话说到这里了,就请小兄弟还个价,成与不成,咱们一锤定音,你不欺我,我也不欺你,如何?

    这时候梁丰才露出真诚地笑容,说道:“还是周老先生说得有理。在下本不贪心,只是几位说的这个价钱,放在别人也许还算公道,可在我这儿就忒贱了些。故而说出那番话来。我与几位君子之交,咱们也不绕弯子。还是这样,请各位凭良心在这纸条上写个价钱,我看最高价到底能值几何。要是太低,恕我就不还价了,咱们只当没谈过这事,要是价钱公道,今儿就可以把契约签了,怎样?”

    众人一听,还是要写啊?不过那就写吧,周老板和梁丰这番谈话,也解了几人心中不少疙瘩。其实做生意,还是双赢最好,大家都畅快。来时安了以强凌弱的心,才吃了这么大一个瘪,现在放平心态,也就不觉得如何了。于是各人拿起笔,凝神盘算一番,分别在纸上写了一个数字折好交于梁丰。

    梁丰依次将纸条打开,眼光到处,脸露笑容,啧啧连声道:“果然不愧四大书坊,眼光不差啊。呵呵,诸位请看。”说完将纸条展开,四人一看,尽都相顾而笑。原来四张纸条上分别写一个一千八百贯、两个两千贯和一个两千一百贯。四家书坊这次全无作弊之心,真是凭良心出价,所以就得出了四个相差无几的价钱。

    梁丰将纸条一合,问道:“各位,两千一百贯不亏吧?”四人赫然笑道:“不亏,不亏。”

    “好,那就两千一百贯,卖了!”

    此时四个书商方才松了一口气,实在觉得跟这小子做生意太累。泰和坊的刘淑文一看成交,赶紧从怀里摸出一张事先印制好的契约文本准备填写签订。

6、游山

    契约上写着“惟大宋天禧五年七月卅rì,鸣玉坊、冠声园、盛和坊、泰和坊四家书号联合,与某州某氏某名购得其所撰某书一部,计某卷某回。中无违碍,均宝丹之体势;内有祁颂,禳天朝之盛隆。凡所书写,某氏独创,无因袭之文,有教化之意······两家议定,书价合当大宋缗钱二千一百贯,一笔签订,银货两讫······等等内容,后面附了买家商号。刘淑文要来笔墨,在空白处一一填写完毕,即签名用印传与其他三家,三家签完交给梁丰。

    梁丰接过细看,无非是说明书名、价钱、各自承担的责任如必须原创,不得抄袭,若有犯禁语言可由买方删除,若有抄袭则卖方全部负责等等字眼。而买方则承担印刷质量,忠于原著不可随意删改,不可借故生事栽赃作者等等。看来合同还比较公道,梁丰也签上自己的名字并摁了手印。

    还差中间人的见证一个,就由钱小乙跑去前堂请来掌柜,说明原委。那掌柜近来也听说了梁丰的事迹名头,对梁丰早就颇多敬慕,这回听请他来当中保,大感有光。毫不犹豫就签了名字压了手印。

    最后还有一道程序,就是到官府背书。宋朝制度,凡百贯缗钱以上的合法交易,必须到官府登记备案,由官府给予背书方为合法。一是防止非法交易,二是避免今后扯皮诉讼。类似于后来的公证处职责,而区别在于,宋朝的公证是不收手续费的。这就不用梁丰和四家老板出面了,就由钱小乙和永叔二人会同四家家人去办理就行。

    这时四家一同起身告辞,梁丰礼貌地送到门口,钱小乙和早已回来伺候的永叔一起跟着去了。

    见众人已去,梁丰转回屋里,心里大是轻松。一部书卖了两千一百贯,就其文学价值和历史地位,还算卖的贱了。不过对于他梁丰,那就是一笔不折不扣的巨款,折合人民币两百万啊差不多。可见这大宋朝的市场经济和文化风气是多么开明、开放。

    梁大少美美地睡了一个午觉,醒来时已是掌灯时分。这时钱小乙和永叔早就回来了,他们带回来的,还有一张由襄州府开具的两千贯的“关子”,一大包袱银子和几贯缗钱。这是钱小乙和永叔办的,两千一百贯呐,拿大板车拖得整整三大车,俩人如何搬得动?于是就换成了关子,剩下一百贯则变成现银和缗钱,如此又安全又好保管。

    所为关,就是支付的意思。关子则是zhèng fǔ开具的类似支票的东西,它和益州(四川)的交子不同。交子属于区域xìng的货币,是可以直接流通的,但不能出川,出川没人认。关子属于官方开具,他只相当于zhèng fǔ白条,必须到衙门验证,主管钱粮的书吏行押核定所兑数目,又到府库兑换现钱,手续相当麻烦,只不过能缓解异地流通之苦罢了。

    大宋货币以铜为准,金银只是辅助货币,通常只做首饰只用,也可用来流通,弥补铜钱笨拙庞夯弱点。北宋初,一贯钱折合银一两,这回永叔就兑了五斤多银子一个大包袱,而且还带了二十贯现钱,盘缠零用是尽够了。

    梁丰对钱小乙和永叔这趟办差很是满意,钱小乙往来奔波牵线,很是有功。梁丰拿出二十两银子作他的酬劳。钱小乙死活不要:“师父对我有再造之恩,没能孝敬师父已是万分惭愧了,再要师父的银子,那还不羞臊死了?”梁丰道:“你可多心了,师徒只是个名分,你可比我大了好几岁。这次要不是你跑前跑后,咱们哪里能有这么大一笔进项?你要是觉得酬劳太难听,就当我赏你的好了。拿着,不许再推辞,再推我恼了!”钱小乙无奈,只好收下。

    永叔在一旁看着少爷得来如此大一套富贵,高兴地咧嘴直笑。他是憨厚之人,从没想过要少爷赏他什么,少爷出息就是他最大的福分。梁丰也没和他客气,到:“永叔,咱们爷儿俩就不客气了,反正我的也是你的,你的也是我的。这些钱就全放在你那里,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放心,花完咱们再挣就是。少爷我有的是本事赚钱,你就安心享福吧。哈哈。”经此一事,梁丰对自己信心大增。凭着咱剽窃千年的本领,还愁不能在这大宋朝吃香喝辣吗?那永叔听了,自然感动不已,少爷不以外人待他。

    第二天早上,晨曦刚刚越过围墙,透进窗棂,洒进客店的小屋。梁丰尚在睡梦之中,耳边听的有人轻唤:“少爷,少爷。”梁丰睁眼,见永叔手捧一个大碗立在床头,满脸憨厚的笑容。

    “嗯,什么事?”

    “少爷大喜,今天是你的小生rì,少爷十七岁了!”

    “呵呵,对啊,今天八月初一,是我生rì啊。”梁丰打了个大大和呵欠,抻个懒腰,推被下床。原来永叔早早就去厨房煮了一大碗面,一个荷包鸡蛋,浓浓地搁了香油给梁丰端来庆贺生rì。梁丰看了这碗盛满真情的寿面,心里又是开心,又是难过。自己上辈子活了三十多岁,其实并不知道生rì是哪一天,从来少人关心少人问。这次转世穿越,遇到了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老仆,一路上风雨艰辛从不言苦,总把自己每一件小事都牢牢记得,办得妥妥帖帖。这是自己两世为人唯一真心关心自己的人呐,不由得大是感动。

    “永叔,谢谢你,有心了!再去拿个碗来,我一人吃不了这许多,你同我一起分吃罢。”

    “这是少爷的寿面,小的岂能同吃,少爷快吃吧,寿面乘热,今后的rì在才过的热乎哩!”

    “那好,你自己也去煮一碗,我就你一个亲人了,咱们同过生rì。”“诶,好”

    ······

    早饭吃毕,梁丰jīng神健旺。昨rì发了财,连月来足不出户,终于完成一番计划,心里轻松,吩咐永叔去把钱小乙唤来。那钱小乙到了客栈方才听说是师父生rì,仓促间不曾备得礼物。忙向梁丰行了大礼,祝贺师父寿辰。梁丰笑着受了,带着二人出门而去,他来到襄州将近三月,其实还未曾真正领略过当地风光,今rì得空,该去游览一番了。

    钱小乙上街雇了一辆牛车,又请人到百盛苑告了一天病,转来接了梁丰主仆二人,径往鹿门山而去。

    一路崎岖,虽近秋天,还是太热。车也老式,木轮子包铁皮的哪种,格叽格叽,颠簸得肠胃都不舒服。好像鲁迅考证孔夫子有胃病就是根据这破车来的。

    不过幸好风光不错,山青水绿无污染,往来种作有机肥。这年头好啊,不担心苏丹红毒大米吊白块啥啥啥的。空气也好,虽热,没有粉尘。

    梁丰自发财后,心情开朗了起来,前些时候逃难也是这风景,可没心情欣赏啊。人呐,像个米袋子,有钱才直得腰来,古龙如是说。

    襄州城外东南二十余里,便是鹿门山。此山原名苏岭山,东汉建武中,习郁立神祠于山北麓,刻二石鹿夹神道口,人称神祠为鹿门寺,苏岭山因之改名为鹿门。汉末襄阳名士庞德公不受刺史刘表延请,栖隐鹿门。孟浩然、皮rì休也曾在此隐居,故有“鹿门高士傲帝家”之语传于当地。

    鹿门山山岭高耸,古木浓郁,虽已近中秋,山道依然青青郁郁,大见幽趣。鹿门寺规模宏大,工艺jīng巧,古朴雅致,历代常有名僧来此主持佛事。此时有佛殿、僧寮、斋堂、方丈室共三百余间,端的气魄不凡。梁丰生长于穷乡僻壤,见此壮大亭台楼阁,远非后世毁古新修造假的能比,不免赞叹不已。

    梁丰被永叔钱小乙拥到大殿拜菩萨,永叔说少爷能有今天,该多谢菩萨保佑。钱小乙也在一旁说师父写了《西游记》传的是西天取经的故事,所以佛祖降福回报师父,该当多磕几个响头。梁丰心里直翻白眼,心说我要谢那也谢吴承恩大哥啊,要不然我写个屁啊。不过这话可不敢说出来,转头一想,自己莫名其妙穿越千年,莫不是冥冥中的天意?这鬼神之说,可不敢胡乱否定。抬头又看见佛祖端坐大殿,宝相庄严,慈眉善目,梁丰一颗心顿时安静下来,恭恭敬敬行了大礼。

    礼佛毕,永叔随喜了五百钱,方才出殿,游历寺中名胜。时有三五游人看到钱小乙永叔俩大文盲跟着梁丰在寺中闲逛,倒也不甚在意。偶有常去瓦肆听书的认得钱小乙,也只是小声嘀咕指点,倒也没谁扑上来索要签名。

    梁丰一路游山,一路思考下一步的计划。

    说计划其实无从谈起,才有了钱,该好生享受几天。他本打算安排钱小乙去寻处房子,能租则租,价钱合适也可买。目下住在陈家客栈还是不太方便,自己不喜奢华,可也不用故意节俭到亏待自己的地步。

    一路瞎想,不知不觉,就到了暴雨池。

7、贱男人才爱小脚

    过度文章终于写完了,累啊

    暴雨池畔,见池水淙淙,令人爽生凉意。暴雨池对面有个大亭子,上书孟公亭三个大字,两楹题句“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落款“师利”。诗句是李白怀念孟浩然所作。梁丰一路游览寺中题迹,他眼界太高,都看不上眼,唯独这亭子里两句,笔力潇洒遒劲,飘然当风,大有仙气。不由得连声赞道“好字、好字”。旁边俩文盲,白眉赤眼地戳在哪儿,一点机灵劲都没有,完全接不上话。梁丰赞叹两声,无人应和,正感有些无趣,就听身后人声嘈杂,一人高声道:“好字好字,好在哪里?”

    梁丰回头,看见乱七八糟一群人正从山上小道下来,看来也像是要到亭中歇息。这群人中,有老和尚,有小童,有健仆,有一大堆小丫头,其中两个扶着一个粉红女子侧着身子一拐一拐慢慢走,前面三四个男人,人人都头上簪花,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绿袍男子的携着一个淡黄衣衫的女郎,另外两个年纪与梁丰年龄相仿,并肩而行。此时狎jì之风最盛,文人风流,让人称道。眼见这一行人当是携jì秋游,不足为奇。

    最前面一个独自大步走来,满脸笑得爽朗,看来正是他发问。这人敞着衣衫,凉飕飕的天气还手拿把折扇,大概也就是二十多岁的样子,比自己大不了多少,气质倒挺成熟,模样也潇洒,身材魁梧,好像jīng力很旺盛的样子。

    那人走近,看见梁丰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稍微有些惊讶,拱手道:“小兄弟你说这字好,好在哪儿还请指教!”说完哈哈一笑回过头去,旁人也跟着笑了。梁丰也还了个礼:“小弟适才在此歇息,近观此字,以颜欧作筋骨,以魏晋为风度,亦楷亦行,笔法老到,信手写来,想是作者当时畅快之作,看起来潇洒之极,所以顺便夸奖了两下。”

    那人刷的一声抖开扇子象征xìng地摇了两下,笑道:“小兄弟有眼光,知道是谁写的吗?”

    “你呗。”

    “嗯,你怎么知道是我?”那人奇道。

    “看你那臭屁的样子,不是你才怪了。”梁丰心说。不过还是换了付很神秘的样子道:“直觉。”

    “直觉?什么叫直觉。”

    “就是第六感。”

    “第六感?什么叫第六感。”那人直接愣神,咽了咽口水又问。

    “是一种神奇的感觉,酸甜苦辣咸你知道吧?”梁丰笑着问他。

    “知道知道,那又如何?”

    “你还找得出第六种味道吗?”

    “这个嘛······,好像找不到了。”这位老实同志回答。

    “痛痒酸胀麻呢,你还找得到第六种吗?”

    ······(无语中)

    “呵呵,看见没有?这就是第六感!”说罢梁丰不负责任地呵呵一笑。

    “可是你还没说明白啊!”这小子纠结痛苦地说道。

    “悟啊,兄台,悟字最重要,我帮不了你!”梁丰语重心长地说。

    旁边人眼看这二位没完没了的,早不耐烦了。那个老和尚过来单掌立胸比划一下子道:“阿弥陀佛,两位檀越机锋不了,老衲却是腿酸了,诸位进去歇歇再叙如何?”众人都道“极是极是,进去再说。”

    这时那位有两个小丫头扶着的女郎正亭亭袅袅一歪一歪地走过来说道:“张大郎一听别人夸他就乐得不知所以了,哪还管得了我们。反正我不管了,脚痛得要死,你们不上去,我可去了。”说完就在丫头的搀扶下抬脚向亭子迈上。

    那张郎扭头横眉作恼怒状道:“别吵,这小兄弟识货之极,知音难得,懒得和你们说。”说完回头一把拉住梁丰的手臂边走边笑道:“有缘相遇,一起坐坐,一起坐坐。”

    进到亭中,各人团团坐下,下人们则在亭外站着伺候。唯独那歪歪扭扭的女郎两个小丫头并未离开。这女郎一屁股坐下马上就翘起一只脚不停地揉着,边揉边骂:“你个缺德的张大郎,也不知跟妈妈怎么说的,非把奴家整成这样,奴家今天回去就关门养病,再也不见你啦。”说完又接着揉脚,痛得直皱眉头。

    梁丰心道,果然是青楼女子。再看她那双脚,心里明白,这是刚缠足不久。这时候缠足之风不盛,普通良家女子还没接触这玩意,仅限于极少数青楼女子在尝试阶段。缠足之说,始于唐朝,开始是歌jì们为了舞蹈优美,踢裙爽利而自发修饰脚型的一种手段,到了近代,有传说南唐小周后脚小而美都是因为缠足的缘故后,有些青楼老鸨为投客人所好,强令帐下脚小有潜力的女子紧紧把脚裹得细细尖尖,图个新鲜。男人们审美也没后来那么变态,非要裹成三寸才叫金莲。所以虽说是缠足,也无非是紧裹和绷直,没闹到骨折的地步。

    不过也够这少数女人受罪的。眼前这位就是老鸨受了张挥的蛊惑,觉得襄州也算个大州府了,须要占个风流名声,所以逼她缠了半个来月,总是适应不了,痛!太痛!

    梁丰斜眼瞟了那张郎一下,心里挺鄙视的,年纪不大啊,怎么好这口?但这张郎却颇有些领导cháo流的自得,折扇轻摇脑袋微晃笑道:“你却不懂,这是你们这行的祖宗传下来的,杜牧有诗曰‘细尺裁量约四分,纤纤玉笋裹轻云’,说的就是这金莲小脚的妙处。看你如今这一双小巧的“快上马”,待过几天走得稳了,那才叫‘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哩。哈哈,哈哈。”不过显然旁人没几个对他这品味表示赞同,只是碍于情面,大家干笑几声,明显应付。

    梁丰再也忍不住这厮的恶趣味,仰天哈哈一笑道:“原来张兄有这癖好,倒是颇有奇趣。”

    张大郎以为找到知音,转脸惊喜看着梁丰道:“莫非小兄弟也知这金莲之妙否?那可好了,咱们该好好切磋切磋!”

    “小脚我没兴趣,不过听了阁下引小杜诗,我也爱诗,刚刚占了一首,不知兄台肯听否?”梁丰冷冷道。

    “就请道来,在下洗耳恭听。”张大郎见他不爱小脚,面sè不善,已经不太高兴。又见他年纪小小口出狂言,更加不爽,也冷言斜眼道。

    “那就得罪了。”梁丰心里同情此后千百年受尽缠足之苦的女xìng,缓缓脱口吟道:“三寸弓鞋古所无,观音大士趺双足;不知裹脚从何起,始自人间贱丈夫!”

    最后一句带了情绪,沉痛之极,在场人人心里一震。除了那张大郎,都感此诗痛快淋漓。只是碍于立场不同,不敢公然喝彩,亭中尴尬可知。

    亭子里一片静悄悄,少顷,那缠足女郎站起,颤颤巍巍走到梁丰面前深深一福,柔声道:“公子佳作,替我天下青楼女子不平,道尽我辈苦楚,奴家深谢大德!奴当竭力把公子大作传唱,愿天下同行姐妹再不受此刖足之苦。”方才说话那老和尚也站起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慈悲心肠,功德无量!”梁丰还礼,心说:“袁子才功德无量。”

    那张郎看到这番情形,一开始是愕然,继而愠怒盯着梁丰,又似在思索片刻,面sè慢慢平静下来,最后淡淡笑道:“小兄弟才思敏捷,作的好诗,字字见血啊,在下姓张名挥,字师利,还未请教尊姓。”

    梁丰见他脸sè瞬息变化,开始还以为要打上一架了,谁知这人马上平静下来,胸襟大是不凡。当下抱拳道:“在下梁丰,草字玉田,得罪得罪!”

    话音刚落,就听得旁边一片惊呼。原来梁丰近rì已经随着钱小乙的传唱,满襄州闻名了。眼前这个少年居然就是《西游记》的作者,当真轰动不小。

    张挥惊奇瞪大眼睛问道:“遮么就是那满城争说《西游记》的作者梁丰?”

    “正是在下。”

    “啊,久仰大名,果然少年俊杰也,幸会幸会!”张挥满脸惊喜,把刚才被挖苦的懊恼抛得干干净净。转过头对一位绿袍男子笑道:“希贤兄,此不为阁下慕名之神童也?还不前来相识?”那绿袍男子整整衣冠,走近拱手笑道:“在下邓圣,字希贤。近来多闻梁兄大名,甚是钦慕,今rì得见,有幸有幸!”梁丰急忙还礼道:“惭愧惭愧,贱名有辱清听了。”

    “大郎太不公平,咱兄弟也仰慕梁公子啊,遮莫不喊我们来相见?”亭中一个白白胖胖的少年走过来气呼呼地问道。

    “哈哈,你小子最是心急,我来介绍······”张挥指着那小白胖子笑道:“这是在下表弟,姓周名通,字叔远。”又指着旁边一个比周通略瘦,年纪稍大的男子道:“这位也是在下表弟,周通的兄长,名达,字伯飞。”周达抱拳微笑行礼,周通却xìng急,上来就拉着梁丰的袖子,瞪起眼睛问道:“梁家哥哥,到底那猪八戒后来回高老庄娶了翠兰没有?”

8、席上常常发酒疯

    “哈哈哈哈”,话刚说完,周围一阵哄笑。

    “你们笑甚?我问错了吗?”周通忿然环顾周围。

    “这个么,还请周兄耐心听完便知,若我此时说出来,那还有什么趣味?呵呵。”

    这时张挥扶了老和尚缓缓走近道:“梁兄,我来隆重介绍,这位便是鹿门寺主持,智真长老,乃是家父好友,今天我们就是叨扰他老人家来了。”

    老和尚慈眉善目面带微笑,合十道:“阿弥陀佛,老衲虽在山门清修,亦有闻梁施主大名。今rì有缘得会少年俊杰,果然不凡呐!”

    智真原本是安州人,俗家姓张,少年早慧,心地善良,曾见屠夫宰牛,见牛双蹄下跪,旁有小犊相依,母子流泪互呼,心中感痛而流泪不已。自此立誓不食荤腥,后遍读群书,于佛经有悟,乃于壮年出家。智真于当今佛门禅宗算是有名高僧,二十年前到鹿门山,后任主持。他与张挥父亲自**好,是以张挥每次来到襄州都要拜见他。

    这智真长老少年风流,虽入佛门,却xìng情旷达戏谑,不为戒律所拘。因见张挥聪明过人,作诗填词无不jīng妙,二人交谈甚欢。深为喜爱,虽然张挥狎jì呼朋,也不以为意,反而欢喜,并不拿高僧兼长辈的架子,陪着他寺中游玩。今天遇到梁丰,原来香客来往,只是闻名,并未听过《西游记》原书,还不甚在意。反而听了他的论足诗,虽貌似刻薄,实则慈悲沉痛,大合脾胃,故也另眼相看。

    这边几人在和梁丰对话,旁边两个女子也在嘀嘀咕咕。

    “大姐,你瞧这个怎么样?是个小帅哥诶,作诗又作得好,你猜合不合三妹的心意?”粉红女郎悄悄问那淡黄衣衫的女子。

    “嗯,确实不错,不过你看他都不太在意咱们,要么就是个雏儿,要么就是个小道学。道学倒还好了,三妹就是不喜欢太风流的。只是那他会喜欢三妹吗?”

    “我看会,郎才女貌,他怎会不喜?要不这样,咱们试试他如何?”

    “怎么试?”

    “你看我的好啦。”

    梁丰正和几人说话,背后传来那粉红女郎脆生生的声音:“张郎,你们遇到知己,就不理我们姐妹了?”

    张挥笑道:“哎哟,确实怠慢了我的碧云妹妹,罪过罪过,来来来,过来认识认识梁公子,自此以后,你们襄州部曲可要对梁公子翘首相盼了。今天你姐妹二人且占个先。”

    说毕把粉红的碧云和黄衫女子拉过来介绍道:“这是襄州城内赫赫有名的二位行首,这是云梅小姐,这位你方才为她打抱不平的碧云小姐。你们亲近亲近!”

    云梅和碧云躬身朝梁丰福了一福,娇声道:“公子有礼。”

    “不敢当,多有怠慢,二位小姐恕罪则个。”梁丰微笑还礼。这两个女子甚是养眼,梁丰乐意和她们多说说话。

    碧云转头对张挥道:“张郎昨rì答应要送我一阕的,今rì良辰,可还了这债罢?”

    张挥遇到梁丰正高兴,听碧云一说,也想在梁丰面前显些手段,爽快答应道:“好啊,那我就把昨儿欠你这债还了,顺便请梁公子指教一二,如何?”转头看向梁丰。梁丰心道:“这就要打擂台?”嘴上谦虚:“不敢,正要请教张兄。”

    智真和尚、周氏兄弟和邓圣都是知道张挥才气的,均笑吟吟等着张挥作词。

    张挥轻摇折扇,放眼四顾,见南边汉水远远如带,环绕而去。稍作沉吟,朗诵道:“十里青山远,cháo平路带沙。数声啼鸟怨年华,又是黄昏时候在天涯。”

    “好、好!”周通读书不行,xìng情憨直,却知道表哥的名头,当然要率先大拍其掌。旁人均点头称好,老和尚智真也捻须颔首,心中称道。

    只是张挥本来作词气息连贯的,正要接着往下作,冷不防被这白痴表弟那两声叫好一搅,思路一下子就卡出了。只好狠狠瞪他一眼,闷头继续思考。

    梁丰大脑却是轰的一下,想起一个人来。心道:“好哇,原来你就是那个那蜂糖拌饭吃的和尚仲殊啊,居然在此遇见。”

    话说张挥这首南柯子很出名,梁丰是早就熟记的。没想到自来大宋,最先遇到的名人居然是这个一世风流的和尚。这时张挥尚未中举,不过已经才名远播了。后来他中了进士,依然风流成xìng,家中老婆憋屈得实在忍受不了,下了砒霜要毒死他。也是这小子命大,被人用蜂蜜灌了救回一条小命,从此就落下每餐必吃蜂蜜解毒的毛病。后来弃家为僧,却不颂佛经,不礼佛祖,专在风流阵里下工夫。虽然放荡,寿命却长,活了一百多岁还身体好好的,最后却莫名其妙在杭州寺庙里自缢而死,此为史上一桩小小的奇事。

    梁丰见张挥兀自沉吟,心里一动:“你这便宜,我不占白不占。”于是脱口道:“张兄,我来接下阕如何?”

    这张挥今天大是倒霉,第一次被周通岔了,眼看就要想起,刚到嘴边,又被梁丰这么一下子,又给憋了回去,满腹的句子,就是组织不起来。只好拱手道:“好,就请贤弟来接。”

    “白露收残月,清风散晓霞。绿杨堤畔问荷花:记得年时沽酒那人家?”

    梁丰应声将下半阙续完,唬得张挥目瞪口呆。这和自己所思简直分毫不差!几次张嘴没说出来的,被眼前这小子一下子就接上了。天呐,莫非是见鬼了?一时间愣愣地做不得声。

    “善哉善哉,梁小施主下片接得浑然天成,若出一口,神来之思啊。果然妙绝!阿弥陀佛。”

    梁丰心道:“当然是一口,现成捡了个便宜。”脸上不动声sè行了一礼,说道:“小子脱口而出,挡了张兄的妙词,惭愧惭愧!”

    碧云杏眼放光,喜形于sè。躬身福道:“多谢二位郎君所赐。奴家荣幸!”抬头和云梅对视一眼,暗暗点头,面露喜sè。

    众人齐声叫好。这时张挥也缓过气来,他虽生xìng风流,人却光明厚道。更不好意思说梁丰接的跟自己想的一样。只觉得是心有灵犀,得遇知音。上前拉着梁丰手激动地说道:“兄弟,啥也不说了,兄弟,你接得好,真好!”

    邓圣在一旁赞道:“白露收残月,清风散晓霞。对仗工稳,历历在目,尤其是末一句,大有桃花依旧笑chūn风之感慨,果然妙绝。”

    只有周通刚才拍马屁拍到马腿上,被张挥表哥瞪了两眼,心里不忿,又不对张挥撒气。这时却逮住邓圣的话头插道:“对对子有什么了不起,我也会啊。”

    云梅掩口笑道:“二郎也会填词作对吗?那也请赐我一阕如何?”她知道周通虽然读书不行,但年纪小,心地单纯,便想和他开个小小的玩笑。

    “我没说会填词,我说我会对对子,不就是大对小,短对长,热闹对凄凉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碧云笑道:“那我就出个上联请二郎来对如何?”

    “行,你出。不过先说好,也别出太难,我可比不上大郎表兄。”

    众人见他憨直接招,倒也可爱,大家不语,等他二人活跃气氛。

    “雨,你对吧!”碧云道。

    “雨,这是上联吗?不行不行,太短,哪有一个字的上联,小瞧我,不对。”周通比较受伤,郁闷道。

    “嫌少可以慢慢加呀,你先对,对出来了我再加字。雨,你来。”碧云坚持道。

    “行,那我对风。”

    也算工整,在场的人微笑。

    “我加字了啊,花雨。”碧云接着出上联。

    “酒疯。”

    “喂,我说的是花瓣落下如同下雨,所以叫花雨。你那酒疯不通诶!”碧云睁大眼睛看着周通道。

    “怎么不通了?我说的是酒喝多了必然发疯,所以叫酒疯,难道不行吗?”小白胖子也瞪着碧云。

    “切,算你强词夺理,接着,催花雨。”碧云鄙视道。

    “本来就有理,听着,撒酒疯。”

    “噗~”碧云和云梅笑得弯下腰去,众人齐声大笑,连老和尚智真也差点没撑住。

    小白胖子倒也镇定,没被笑黄,还瞪眼对碧云说道:“接着来呀,怕你!”

    “亭前催花雨。”碧云笑道。

    “席上撒酒疯!”周通毫不示弱。

    “亭前阵阵催花雨。”

    “席上常常撒酒疯!”

    “哈哈哈哈哈”,众人再也掌不住,一个个笑得东倒西歪。碧云笑得小脚站立不稳,伏在云梅身上无声抽搐;云梅也拉着两个丫头使劲掐;张挥、邓圣、周达三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老和尚智真满脸褶子,露出一口不关风的老牙和梁丰相顾莞尔。

    周通见大家乐了,也跟着嘿嘿笑了起来。张挥忍住笑对梁丰说道:“我这表弟自来鲁莽。梁兄却莫见笑!”

    梁丰笑道:“岂敢,周兄直道心肠,光风霁月,其实我也挺口没遮拦的,只是第一次见面,不好意思而已。没他光明磊落。”

    周通在一旁听了大乐,道:“还是梁家哥哥明白咱,知己啊。你们就是一群俗人。”

9、快要接客的谢小嫦

    老和尚智真对梁丰合十行礼道:“今rì相陪张大郎贤昆仲游山,不意更遇才子。方才来时听梁施主赞张大郎书法,想是施主于翰墨造诣亦是非凡,不知肯为寒寺留个墨宝否?”智真见识了梁丰才情,见他两眼有神,风姿闲淡却沉浑厚重,心中甚喜爱,因此上前求字。

    老主持温颜相邀,梁丰心下很是受用。加上张挥一干人在旁边附和:“该当、该当。”也不推辞,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怕污了大师法眼。”

    智真欣喜,领着众人拾级而上,径往知客堂而去。出了亭子,周通、周达兄弟等才认出了在百盛苑名声大噪的钱小乙,周通欢喜连天,上前拉住钱小乙有说有笑,问不完的话题。钱小乙只好小心奉承,有问必答。

    周通问钱小乙那《西游记》共有几回,钱小乙回答说共有百回。周通抚胸舒气道:“还好还好,我们才来没几天,才听你说了四、五回书,如此,还不算亏!”钱小乙忍住不敢笑。

    本来智真是想请梁丰等人到方丈的,只是有女子在旁,老和尚阔达不羁,却也不敢太过惊世骇俗,故而迎到知客堂。

    知客堂小沙弥见主持领着大队人马来到,急忙出来迎接。听主持吩咐后,又赶紧去安排下笔墨纸砚伺候。梁丰问道:“就请大师吩咐。”智真笑眯眯地对梁丰道:“不敢,但请梁施主随xìng而行,老衲但无不喜。”

    梁丰见智真说得真挚,提笔蘸墨,稍作凝神,挥笔便在纸上写道“自xìng变化甚多,迷人自不知见,一念善,知惠即生。一灯能除千年暗,一智惠能除万年愚。”

    句子倒没什么稀奇,出自《坛经》所载禅宗六祖慧能语录。字体却大有深意,梁丰刚刚凝神其实想的就是用什么书体来写。宋人书法尚意,四大家虽然一个都没出生,然前辈已经在不断探索,悄然成势。况禅宗讲悟,虽分顿渐,但无所挂碍是其宗旨,因此若用唐朝诸体,不能尽显本意;若用魏晋风度则又不能让人眼睛一亮。考虑再三,梁丰用了赵体。盖赵孟頫上接魏晋,又于唐宋多加揣摩,书风流丽华贵,不急不厉,正好讨巧于禅宗的潇洒,却又不失圆润含蓄,大是得体。

    果然,智真和尚也是书法行家,眼界颇高,梁丰落笔不凡,老和尚眼睛一亮,继而大惊,忙问梁丰师从何人。梁丰怎能告诉他真相,便随意假托少时用功,追摩晋唐,并无师承云云。智真本已对梁丰极有好感,此番更是惊为天人,合十称赞道:“阿弥陀佛,梁施主天纵之才,此书尽脱前人窠臼,婀娜刚健兼而有之,有不yín不伤之美。老衲直言,施主目下笔法虽生,假以时rì,可与当世大家抗衡也!”

    张挥在一旁看了,更是五体投地。这才是神童,才子啊,老子算个球。自以为诗词文章无一不妙,偏偏填词被人家天衣无缝地接了过去,书法也比自己高出不止一筹。算得张挥潇洒不羁,心胸坦荡,一点不妒忌梁丰,反而大声喝彩。立时亲自铺纸,要向梁丰求字。众人纷纷附和,梁丰却坚决不依,说此是佛门净地,方才寺外喧闹半晌已是得罪,岂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喧哗。若要切磋,改天陈家客栈相候便了。

    众人不好勉强,只好罢了。唯张挥恶狠狠道:“明后rì就要去索来,如若不给······”话音未落,小白胖子周通也学着张挥口气恶狠狠接嘴道:“哼哼,那就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众人又是大笑不止。

    红rì渐渐偏西,因众人还要下山转回,智真和尚便早早安排斋饭款待众人。

    智真亲自陪梁丰、张挥、邓圣、周氏兄弟一席,众人带来的下人一席,云梅、碧云本来该同张挥邓圣同座的,因老主持在,只好自成一席。还有个钱小乙,智真、张挥等邀他同座,可他坚持认为自己是徒弟,该立在师父身后伺候,没奈何,梁丰只好叫他去跟永叔同座。

    席间智真亲自布菜,极为热情。还专门上了寺内泉水酿出的素酒款待,虽然味道比寻常的酒还薄,不过聊胜于无。

    山寺清幽,不必红尘热闹,众人客客气气用完了素斋,虽已将暮,天sè尚明。大家起身告辞,智真送到山门方才回转。

    到了山脚,梁丰便和张挥一干人拱手作别。张挥提出后rì造访陈家客栈,梁丰自然欢迎。小白胖子周通缠着钱小乙要去听他唱书,钱小乙说师父的朋友要去,自然欢迎。还要以贵宾之礼相待,周通高兴得手舞足蹈,恨不能马上就到明天。

    分别时,碧云一双大眼骨碌碌朝着梁丰打转。

    第二天,一切依旧,梁丰依旧辰时起床写字作画,永叔伺候少爷梳洗完毕用过早点后依旧去前堂帮忙,钱小乙依旧中午来学习新书。他没有想到,离此七里之外的地方有人正以他为中心展开了热烈地讨论。

    午时,离城西陈家客栈七里外的城东人文名胜醉花楼,一天里最清净的时段。所有的才子佳人、露水夫妻们经历了一夜鏖战、厮打、缠绵,男人们大都离开。莺莺燕燕们一觉睡到午时,醉花楼瞬间便像一锅开水样热闹。待各位小姐吃过中饭,马上又悄无声息。

    醉花楼第三进南楼一间jīng雅绣房里,醉花楼中艳名最盛的谢小嫦素衣素裙,头发散落肩上,正临窗坐在妆台前看着一张短笺。笺上写的正是那阕梁丰张挥合璧的南乡子。

    字是好字,却不是梁丰所写,乃是昨夜碧云央求张挥录下。其时张挥抄录,不断赞叹,既佩服梁丰的才思,也惊叹其书法。碧云可不管这些,只索来收好,今rì一早便给谢小嫦送了过去,又把昨rì相遇发生的故事娓娓道给小嫦。

    “白露收残月,清风散晓霞。绿杨堤畔问荷花:记得年时沽酒那人家?”小嫦见过张挥一面,张挥开始的时候对小嫦极有意思,只是小嫦厌他太过风流,故从不以辞sè相加。对这短笺,谢小嫦也只喃喃念着下阕,心思却透过窗外,穿越时空,想象着昨天发生的一切。

    小嫦是吴州人,家贫,自幼被卖到江陵,又从江陵被不断转手卖到襄州。醉花楼的妈妈谢可儿原来也是江南一名行首,年老sè衰,未曾嫁人,就在襄州开了这家秦楼楚馆。谢可儿见幼时小嫦生的灵动可人,便拿来亲自教养,并将小嫦随了己姓。小嫦年虽幼小,却聪慧惊人,短短数年间,歌喉、铮阮、书法、工笔、双陆、围棋、蹴鞠、诗词样样造诣不凡。更出落得清秀可人,天然不带一丝烟火气。是以小嫦虽然年幼,却已名满襄州,许多巨商豪富垂涎。谢可儿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这可是一株大大的摇钱树啊。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小嫦但有所求,无不依允。

    后来谢小嫦年满十五,谢可儿满拟安排一个盛大噱头,遍邀襄州豪富,待价沽其一夕之欢,替之梳拢。此时宋人承平已久,民间甚富,对此极是热衷。一听醉花楼的压轴要梳拢,奔走相告,距小嫦生rì还有一月,就有人放言出到千贯的辣价钱。

    不料小嫦有一rì忽然双膝跪倒谢可儿面前,泣道:“女儿自幼飘萍,幸得妈妈收于膝下,慈爱无间,但有所好,妈妈必不计成全,比似亲女。女儿别无所有,只这一个身子,将来定倾其以报。然想我一夕梳拢,便素帕玷泥。虽是命中,注定无奈。女儿沦落风尘,却只愿得一有心人,倾心三鼓,也不枉我身为女子一世。求妈妈怜我身世,从我自择,过了那一夜,便是rì枕千臂,女儿也再无憾了!”说完泪如雨下。

    谢可儿听了小嫦这番言语,想起自己少女时光,也曾如小嫦这般梦想有个如意郎君一夕鸾凤,孰料妈妈贪财,巨资将与苏州城里一个六旬巨贾。后来虽占断风光,名动苏杭,但于豆蔻梦碎,常耿耿于怀,不堪回首已三十余年。现在她虽然自己作了老鸨,心态大不相同,爱财已深入骨髓。但小嫦是她亲手调养长大,即便动机不纯,也确有些感情。见她如今哭得花容惨悴,心中不忍,只好依她心意。

    当时二人约定,以两年为期,任小嫦自寻如意郎君梳拢。两年期过,则由谢可儿选配。不过却有个条件,两年期内,小嫦不得跨出醉花楼一步,若不遵守,约定立时取消。其实这等于也是变相缩小了小嫦的选择范围和概率。然谢可儿能让步至此,已是不易了。

    如今谢小嫦十六岁已过,眼看不到一年之期。与她相投结拜的两个异xìng姐妹碧云、云梅自是替她着急,因此一有机会便替她寻觅。此番鹿门寺相遇梁丰,见他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尤其心地善良同情弱小,更是大得这两位风尘女子知遇之感。当下二人便把梁丰作为不二人选推荐给谢小嫦。

10、作个上阕让他续

    铜镜明亮,映出小嫦清秀不俗的面容,眉黛非画,自有远山之sè;明目似漆,更多顾盼之辉;素面还嫌粉涴,妆洗不褪唇红,如瀑的长丝垂过双颊,正是女子最明媚的时光。只是双眉微蹙,说不尽的忧思不解之意。

    只听她喃喃自语道:“梁丰,梁丰,真有她们说的那样丰姿么?”

    “有的!”一声轻笑,窗外钻出一个头来,明亮亮的大眼睛笑嘻嘻地看着谢小嫦,正是碧云。顿时吓得小嫦轻拍胸脯,满面通红,嗔道:“二姐再来吓我,我就再不理你啦。”

    “三妹,是否有丰姿暂且不论,不过姐姐可以保证,他是个有情有义的男子汉!”这时云梅也笑着走进来。

    “对啊对啊,你看他作那首论足诗,骂尽天下好小脚的贱男人,真是解气。若不是怜香惜玉的大丈夫,可写不出那样的句子来。”碧云急忙点头附和。

    小嫦听得痴痴出神,满是向往。忽然眼神一黯,垂首道:“他是不是大丈夫,又与我何干?我只要一个能哄得我开心的男人,陪我那一夜罢了。自此以后,却是我去哄别人开······”话没说完,眼里已噙了一泓清水。

    云、碧二女听了,无从劝起,更各伤身世,相陪垂泪。

    小嫦见她二人陪着哭,急忙抬起手背使劲抹去泪水,强笑道:“倒教二位姐姐伤心了,请放心,想那天下良家女子那么多,也未必有几个能像妹妹这般自择夫婿的。虽只一夜,已强过世间薄命红颜太多!妹妹已是满足。既然这次两位姐姐都认定那梁公子,就请帮我想个法子,如何见他一面才是。”

    “那还不简单?明天我和大姐就要陪那张大郎他们去拜访他,到时候邀他过来不就成了?”碧云马上又兴高采烈起来。

    云梅沉吟道:“怕是没那么简单,要是我们邀他,该怎么说?无缘无故把三妹的事说给他听,岂不显得三妹自轻自贱?他若不来有怎么办?”

    “不来就算了,反正咱们又不掉一块肉,找下一个呗。”碧云满不在乎道。

    “你少说话!这是三妹心中的大事,岂能随便?我看梁丰有情有义,只是不知xìng情如何,你随随便便一说,人家要是反感、羞臊不来,岂不是坏了三妹的一桩——一桩······”云梅忽然觉得颇难措辞,既不是姻缘,也不是买卖,只是一个梦想,而这个梦想,恰正是大宋千千万万女儿家不曾敢做得梦!遑论一个青楼女子。

    “二位姐姐不要争了,我想,那梁公子既然有情义、有担当,若直言说出,也未必就会轻贱于我。只是他若真是大才子,定然对我这小小襄州一个青楼女子看不上眼。若真如此,便是应付一时,也无趣得很。还是算了吧。”

    “有什么难处?不就是邀请他一下吗,妹妹你别伤心,二姐明天去,捆也把他捆来见你!”碧云一见小嫦低落,急忙拍胸脯道。

    “你呀,尽说些不着调的话。你捆得了人家吗?我倒有个主意。”云梅白了碧云一眼道。

    “什么主意,快说快说。”

    “说来也简单,他是才子,妹妹也是才女。既然他能续得张大郎的词,也必能续妹妹的。不如妹妹也作词半阕,我和二妹明rì去,寻个机会传给他,请他续上。回来若合了妹妹的意,那是天定,该当他同妹妹有这一段缘分。也就顾不得许多了,再去直言想告,想他定会来见妹妹一面。如果妹妹看不上眼,那咱们再另寻人选也不迟,怎么样?”

    “好啊好啊,确实,我们说他好不算,须得妹妹说他好才行。我看这法子好,妹妹正好先验货,货好咱们再出手,要是货不好,就随他砸在谁的手里罢。”碧云鼓掌道。

    谢小嫦哭笑不得,思忖半晌,道:“只好如此了。就请二位姐姐稍坐,待我写来。”

    说完伸手取下一张竹纸素笺,滴壶磨墨,少顷,提管凝神,写的却是一首《卜算子》:

    “雁连碧野长,落落斜阳路。山涧yīnyīn未得chūn,顾影和谁住?”

    写毕递给二人,云梅反复看了,点头叹道:“雁阵成群,碧草连天,只你顾影徘徊,妹妹是自比兰花吗?”

    “是,却请姐姐不要说破,只给他续便了。”小嫦低声应道。

    碧云手拿短笺,问小嫦道:“那下阕呢?你怎不先写出来,到时候和他比比,看谁厉害?”

    “不必了,若他续得好,我续岂非献丑?若他续得不好,我又何必多次一举?”低下头,有些期待,有些黯然。

    “好,那二姐就替你收着,等明天考考这个梁公子。看他到底是真才子还是个烂秀才。唉,我们妹妹择婿啊,比官家挑状元还严厉哩!”

    一句话说得小嫦哭笑不得,俏脸又红又白。

    八月初三,微雨,轻寒。

    吃过午饭,梁丰正在喝茶。自来到大宋,梁丰一直有件事情不习惯,就是喝茶。宋人喝茶还是晋唐古法,把茶叶蒸熟碾碎压成团状,谓之茶饼。茶饼掰入茶碗,以沸水注之,用力搅动,以成糊状,方可入口。这是简单的喝法。然凡是觉得自己上写档次的,必要加入香料、膏油等物细细搅动,待汤花(泡沫)出现,再用细勺子以沸水点注茶面并用柄轻击茶碗,使之呈现各种水痕,若是顶尖高手,水痕能幻化出各种形态,人物、山水、花卉等等不一而足。谓之“斗茶”故陆放翁有诗云: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rǔ戏分茶。可见宋人吃茶,已成了一门艺术。后世rì本茶道还保留了某些程序。

    但是说穿了,就类似于后世藕粉调成糊状冲吃而已,也跟xī zàng喝nǎi茶差不多。细想下来,茶叶采来经过蒸煮、发酵、碾压等等工序,那味道能好得了才怪了。

    梁丰一喝那玩意儿就难受,于是他想了个办法,让钱小乙去帮他搜购刚才来还没加工过的茶叶,自己拿来抽芽,又跑到客栈厨房借锅翻炒,最后用火烘干。他本来对茶叶所知不多,只是喝不惯茶汤才勉为其难自己动手,虽然味道不能和后世茶叶同rì而语,不过也算接近,能入口了。

    现在,他正搬把胡床坐在房檐下细细品味自制青茶。

    细雨蒙蒙,最能添人愁思。

    梁丰默默地回忆着前身的一些往事,虽然穿越不久,但那一世仿佛离他已经很远了,远得有些想不起来。他只依稀记得一些片段:从小在街道上吃百家饭,穿补丁衣,入街道的小学,后来中学,再后来念了一个三流大学。他的记忆里,从来都是奔跑于街道办事处和学校之间,交申请表,领特困生补助,毕业了打零工跑销售,后来挺努力,做了一家小公司的人力资源部经理,再后来,就死了。亏啊,一个老处男,三十多岁,远远喜欢过一两个女孩子,从没拉过异xìng的手。多亏苍老师教导,看过N次猪走路,左手要比右手粗些。

    用大宋的文字描述,顶多就是:王生,幼丧亲,赖邻里chéng rén,入义学,出无所长,多更其业,位至东人管事,不娶无子,偶遇车,殁。

    他娘的什么叫简历,这就叫简历,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亏啊!梁丰想到此,悠悠叹了口气。所以,老子这一世定要活得jīng彩,哪怕这是个梦呢!

    “师父。”钱小乙撑一把油纸伞,站在院子里恭敬地叫。

    “来了,近来坐。”梁丰起身进屋,钱小乙跟着。

    “来来来,尝尝我制的茶,看看能不能喝。”梁丰颇有些星峰地倒了一杯清茶递给钱小乙。

    钱小乙接过来细细呷了一口,慢慢回味。抬头笑道:“这茶好喝,有清香,还解渴,比茶汤好多了。”梁丰见他说的诚恳,笑道:“是啊,这是我的喝法,我实在是喝不惯茶汤。今后啊,咱们多寻些好茶叶,自己做。”钱小乙应了。梁丰接着又考教了一下钱小乙唱书功课,两个月来,一个教得巧,一个学得勤。已经学到七十多回,眼看不到二十天,钱小乙就可把一部《西游记》学完了。并且钱小乙不单学会了文字,同时学到梁丰带来的种种新概念,新表演方法和程式技巧。于他唱书功夫的帮助直是无法形容。此时钱小乙尚不知道,自己唱书已然可以傲视当代了。梁丰却很明白,正考虑下一步是不是也把《三国演义》顺过来教教他。此时已出现《说三分》了,相信又是大火。不过想想,暂时还是放放,免得他贪多嚼不烂。

    二人正在研讨功课,永叔从前堂匆匆近来,手拿一张拜帖道:“少爷,张家公子等人来拜。”

    “哦?来这么早啊,快快请进。”梁丰起身整理衣冠,站在阶下相迎,钱小乙也赶快站在师父身后。

    “哈哈,玉田兄,一rì不见如三秋兮,今rì前来叨扰了。”但听得脚步橐橐,前rì鹿门寺相遇的原班人马一齐来到。只是碧云已经放开小脚,少了两个搀扶的丫头。

11、别做兰花做梅花吧

    梁丰一看碧云走路的样子,笑着招呼道:“碧云小姐,这回真的可以上马了吧?呵呵。”

    碧云急忙福了一礼:“多谢公子仗义执言,张大郎已然痛改前非了。”说完还横了张挥一眼。

    张挥笑道:“君子从善如流,梁兄说得有理,我当改之。回思此事,果然惭愧啊。子曰己所不yù勿施于人,想我辈若也裹足,那可痛杀人也。”

    梁丰道:“师利兄是xìng情中人,非那辈变态之人可比,在下佩服得紧。”说毕,又和邓圣、周氏兄弟一一唱喏见礼。

    见礼毕,将众人请进房中,可房间狭小,坐不下这些人,正为难处,永叔上前道:“少爷,我已和掌柜说好,今rì包下他最大的客房,老仆带路,少爷可以请客人们前去了。”

    梁丰这才稍解尴尬,展颜道:“小弟思虑不周,怠慢贵客了,诸位请请。”回头又对永叔说道:“永叔,多谢。”

    永叔笑眯眯地连忙逊谢,心里想:“少爷真有礼貌。那两棍子真敲得好。”

    梁丰与众人来到房中,见此客房实为套间,外间是堂屋,桌榻齐全,明亮轩敞。梁丰心说,可以考虑换这间了。

    各人坐下,永叔按梁丰吩咐,专门上了刚才与钱小乙喝的清茶。梁丰端茶笑道:“寄居简陋,怠慢各位,实在失礼。难得各位玉趾贲临,梁丰大感光宠。也无甚招呼,便请诸位试试我自制的绿茶,请,请。”

    大家笑着端茶尝了一口。只拿周通嘴急,不管烫不烫先大口灌了一下子,皱眉道:“有些苦。梁丰哥哥,这个我却喝不惯。”

    梁丰哈哈大笑:“周兄莫急,这绿茶是要慢慢品的,静下心来,自会察觉苦中回甘,清香无比。”

    众人起先有些敷衍,并没有真的尝出味道,听他一说,赶忙又细细品了一口,果然觉得清香扑鼻,口中大是甘润。非茶汤浓稠可比。

    “梁兄这自制好茶,弟是头回尝到,果然大不相同。不知可否教我?”邓圣尝出茶味清香,大是喜爱。

    梁丰正巴不得赶快推广,答应不迭,赶紧把制茶泡茶之法细细讲了一遍,末了还解释自己仍在摸索实践中,制茶工艺还大有改进的空间,到时候远比这个味道强得多。张挥邓圣周达等都是大会享受之人,云梅、碧云姐妹也久历奢华,虽只饮了两口,已能领略其中之妙。听了梁丰言语,都感兴奋。

    坐中周通最是xìng急憨直,大声说道:“梁家大哥,今rì我们齐来,只有三件事,要字、要诗、要词,前天你同我表兄说好了的,快快给我们吧。”一时房中尽是笑声。周达斥道:“休要多言,我等造访梁兄,实是投契相得,岂是上门索物?你再乱说,下次却不带你出来了。”

    吓得周通赶紧闭嘴。

    “唉,我这里哪么大的规矩,伯飞兄不要拘束。前rì就说好今天要切磋的,那就来个笔会如何?”梁丰说完,吩咐钱小乙和永叔安排笔墨纸砚。

    “好,那咱们今rì就来个以文会友,除我这周通表弟外,各人或作诗一首,或填词一阙,更需亲笔抄录纸上,大家互为酬赠如何?”

    张挥一边回答,一边就跃跃yù试。又道:“恕我直言,此处既无佳景,也无清音,难以为题。不如就以云梅碧云两位小姐为题如何?各人写了,赠与佳人,若果有妙句,也算一段佳话。”

    云梅笑着应道:“诸位公子为我姐妹二人增sè,小女子感激不已。不过嘛,我与碧云妹妹只要张大郎、邓公子和周公子写的。至于梁公子,我姐妹受人之托,另有请教。”

    “还另有人请教?遮么就是你们那个小嫦妹妹否?哎呀,可惜她出不得门,否则把她请来,那才是襄州城里一段佳话也。啧啧,可惜啊可惜,对了,她出了什么题目考教梁兄?”张挥来襄州没几天,都是泡在醉花楼,把这里面的道道摸得清清楚楚。

    梁丰好奇,正要发问。就听碧云凶巴巴地打断道:“快写你的吧,别人的事你多嘴做甚?我可告诉你,把我写好看些,要不然可不饶你。”

    张挥这几天同碧云打得火热,最爱她又直又辣的xìng子,只好哈哈一声,对梁丰道:“那我就不让你了兄弟,且看我写了碧云,再看你答的甚题。要珍惜呀,良辰美景。”说完神秘一笑,提笔对纸凝思起来。

    要说这候补风流和尚可真不是盖的,短短一瞬,一曲《步蟾宫》已经填就:仙郎心似长江阔。妾意如、波间明月。相随定、一带向东流,共宴乐、无时暂歇;长生只在长欢悦。除此外、总应虚设。笙歌里、身住几何年,十字儿、头边下撇。

    词里自比仙郎,要与碧云相随相欢,又劝碧云珍惜流光,开心重要。遣词看似随意,却是jīng巧之极。只是看虽情意绵绵,却是风月老手油滑之处,上片说要相随定,下片却只讲是在笙歌里。若不细看,定难意会他逢场作戏之意!

    梁丰这个冒牌才子看了,大是赞叹。心说这老不死的活了一百多岁,尽干这些勾当了,真是潇洒。再看他的字,用的是小字行草,比之前rì在孟公亭题的楹联,又别有一番清秀幽趣,与词相得益彰,堪称上作。

    那边邓圣也作了一首绝句题赠云梅:一支凛凛倚云栽,风动还送暗香来。莫把净瓶催执手,宁随东君带雪埋。句子平平,书法也一般,不过也道出了云梅柔中带刚,不事张扬的xìng子。云梅与邓圣几天相处,倒也和谐。今rì得了邓圣的绝句,虽然不如张挥给碧云所作,心中也很欢喜,拿来反复把玩。邓圣得了伊人欢心,也不觉输给张挥梁丰等人,自也高兴。

    这时周达也胡乱作了一首诗,更没甚出奇处。

    梁丰刚才得了云梅的话,便不再劳神抄袭后人大作。只把前rì的那阙《南乡子》用米芾体抄录了赠与张挥。又把张挥吓了一跳,前天看梁丰的赵体流丽华贵,今天却又潇洒痛快,字体迥然不同。心中更是涌起无限敬意。

    然后梁丰又分作了三副对联赠给邓圣、周达、周通三人。赠给邓圣的是:行守道,和为贵;德不孤,必有邻。奉承邓圣君子之风。

    赠给周达的是:幸有明眼交益友;苦无心暇共畅游。褒赞周达是益友良师。

    最后赠给周通的却滑稽诙谐:今rì欣逢高唢呐;他年独拜笑弥陀。却是戏言周通大声说话,白白胖胖像弥勒佛。

    一时哄堂,周通却很欢喜,笑道:“梁家哥哥这个我最喜欢,这是真心给我的!”梁丰听了,大是感慨其单纯无暇,复又答应rì后送他一部《西游记》,周通更加雀跃。

    这时碧云款款走来,拿出一纸短笺递给梁丰,掩口笑道:“还请梁公子如前rì一般,续上下片。”

    “苦也!”梁丰一听碧云的话,汗都出来了,心里暗暗叫苦。伸出颤抖的手接过短笺,简直如上刑一般。只好默默念叨“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来个容易整的,应付过去再说先。”

    缓缓展开短笺,几行清丽无比的小字映入眼帘,梁丰暗赞一声好字,这字要搁千年以后,起码能当个中国书协常务理事了。再看内容:

    “雁连碧野长,落落斜阳路。山涧yīnyīn未得chūn,顾影和谁住?”

    原来是一阙《卜算子》。梁丰反复咀嚼两遍,已知其意,低头思考起来。

    这边张挥挤过头来一看,哇塞,好字诶!又看内容,不免见猎心喜,手痒难耐,对梁丰说道:“梁兄,要不然这下片我帮你续了吧。实在是太撩人了,呵呵。”

    “不行,非要梁公子亲笔作的才行!”云梅碧云姐妹异口同声道。

    “是是,我不过说着玩嘛,何必那么认真呢?小嫦仙子的姻缘,我岂敢坏事?”说完又被狠狠瞪了一眼。

    这边梁丰凝神思索,浑没注意旁人对话。看着这半首词,梁丰眼前浮起一个楚楚可怜的形象,仿佛空谷幽兰,顾影自怜,暗伤身世。字里行间,有一种让人恨不得呵护陪伴的感觉。梁丰悠然神往。半晌,他抬头望着云梅姐妹急迫期待的眼神,抱歉地笑笑,道:“那就不恭了。”轻轻提笔,在上阕旁写道:

    空谷莫徘徊,溪上双双渡,倩问何时蓦见伊,写此心同赋。

    写毕,双手递给云梅。云梅一见,暗暗点头:“果然是小妹知音,也不枉小妹痴等这一段缘分了。”想着想着,眼眶不由得红了。

    这边张挥周通又要伸头过来看,被碧云一把护住:“不许看。这是我们姐妹的答题,保密。”二人大感无趣,摇头吐舌走开。

    云梅向梁丰深深一福,道:“多谢公子!”

    梁丰心念一动,道:“还有一阙《卜算子》,等我一并写来。”

    说完快步走到桌前,挥笔写道:“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chūn,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这回张挥没有错过,在旁看得呆了,愣愣地说道:“梁兄,有此一阙,你当垂名不朽矣!”

    当rì,梁丰张挥以文字订交,互以字称,梁丰吩咐永叔在外传来酒席,众人欢聚一夕,大醉而归。

12、妓院相亲特别慌

    小可初次码字,十分辛苦。近来连上十二章,不知众位过往客官还满意否?并弱弱问一小句:推荐真的很重要吗?我不太懂,若是真的,还请各位客官赐以几张,安慰一下在下脆弱的心灵。毕竟光溜溜的,太难看了,谢谢。一定继续努力,不负期望!

    深夜,更交五鼓,小嫦和以往十多年一样依然无法入睡。那划拳声、唱曲声、调笑声、哭声、闹声渐渐消失,楼上楼下的喧嚣慢慢变成宁静,偶尔传来一两声毫无顾忌的呻吟。

    这一切,小嫦自幼便无比熟悉,但她从来没有喜欢过。反而随着自己的长大,越来越讨厌,憎恶。

    不能不承认,有的人是天生就无法融入自己生存的环境的。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人去扼住命运的咽喉与之搏斗,哪怕最后玉石俱焚同归于尽,也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也要痛痛快快绽放自己的生命。

    小嫦没那么勇敢,她只是不愿意,不喜欢,她没有太多抗拒的手段,唯一能够替自己最后争取的一丝光亮,也无非就是说服谢可儿同意那样一个卑微而带些凄美的哀求。谢可儿答应了,这样,她便可以在自己卑贱的一生中有那么一瞬关于对幸福的记忆。

    所以,她今夜的不眠和往rì不同,因为她在忐忑等待两位姐姐去帮她寻找那一刻的幸福。这一刻,她平生第一次关心醉花楼的客官,恨不得张挥公子和邓圣公子赶紧像猪一样的睡觉。

    “呯呯呯”三声,外面传来二姐碧云轻笑声:“三妹,开门,快开门。”

    小嫦强忍住扑过去把门打开的冲动,慢慢地起身,拢一下垂在两肩的秀发,整理一下内裙。虽然心跳得实在厉害,但哪怕是在最亲密的姐姐面前,也要保住那份矜持。

    门打开,同样穿着内裙的大姐二姐闪身进来,带着笑意。暗暗的灯光下,两位姐姐的笑意给她带来无比的温暖和安定。云梅走过去把灯拨亮,碧云则把手里的短笺一扬,笑道:“三妹,好事若成,如何谢我和大姐?”

    “小妹不知。”谢小嫦一张俏脸羞得红扑扑地,幽暗的灯光也掩盖不住。

    “三更半夜的,你别逗她了,快给她看。”云梅笑道。

    小嫦接过碧云手里的短笺,凑近灯光轻轻打开。

    “啊!”还未看清词句,小嫦就惊呼一声。

    “怎么啦?怎么啦?”云碧二人忙问。

    “没什么。”小嫦笑了一笑,又仔细看。原来梁丰续词时用的是跟小嫦同样的东晋卫夫人小行楷,笔致清秀流畅婉转妩媚。细看则比小嫦的字多了一份丈夫气,若不细看,几以为同出一手所写。云碧二人于笔墨不甚jīng通,浑没在意。但却让谢小嫦吃了一惊。或者,还感受到了那素未谋面的贴心。

    灯下无声,云梅和碧云都静静等着小嫦。

    “空谷莫徘徊,溪上双双渡,倩问何时蓦见伊,写此心同赋。”小嫦反复念了几遍,竟怔怔地掉下泪来。小嫦填上半阕的时候,自比幽兰,是问;而梁丰续的下阕,是答。一问一答,正好道出自家心事。若非心同此理,如何能作此知己之言?小嫦一下子感到于世间冥冥中有一颗心理解自己,同情自己。叫她对此如何不泪垂?

    “唉!”云梅看她神sè,知道不是因为失望,而是感动。走过去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又是欢欣,又是酸楚。一旁碧云见了,也杏眼模糊,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时间静静地飘过,半晌,云梅忽然想起来,忙道:“妹妹,还有这个,你再看看。”碧云也笑道:“快看看吧,这可是那梁公子买一送一,白给的。”

    谢小嫦接过那阙《卜算子·咏梅》,才读了一遍,全身大震,仰起头搂着云梅的腰,放声哭道:“姐姐,我要见他,我要见他。求求你姐姐,快让我见他!”她分明地感受到了,自己自比幽兰,他却让她做梅花。他知道自己深陷风尘泥沼,却鼓励自己要坚持住美好,哪怕是零落成泥碾成尘,也要绽放那凛冽中的暗香!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这是千年后鲁迅讲的话,正好用在这个柔弱而坚强,卑微而高洁的女孩子身上。

    云梅、碧云见她哭得伤痛,也不免伤心,三人搂作一团哭了起来。或许她们各有各的回忆,各有各的身世,却有着同样的遭遇,不由得不伤心。

    梁丰在教钱小乙唱书时发现了一个问题,钱小乙学得很快,几乎是每天一回还多的速度奋勇前进。可是因为每天都要上坐唱书,一直没时间回头复习以往学的东西。一个普通人的记忆能力是有极限的,不是每个人都和他梁丰一样能把大脑变成扫描仪来用。加上钱小乙几乎完全不识字,对很多东西的理解必须重复加深印象。所以,梁丰琢磨着是不是该给他补补文化课了,赚钱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知识,知识改变命运嘛。因此他要求钱小乙把上新回目唱书的速度暂时放一放,每天一回改为三天一回。这样时间可以充裕点,抽空补补文化。

    这主意正中钱小乙下怀,自己没文化,不识字。学东西全靠师父口传自己心记,本来就很吃力,而且看见小师父学问那么大,年纪轻轻就那么镇得住场面,心里是羡慕羡慕地。早想求学却不敢开口,怕被认为是非分之想。今天师父主动提出,他当然高兴。况且现在不愁吃穿,经济宽裕,更应该刻苦学习迎头赶上。当下就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梁丰于是用《千字文》作启蒙教材,让钱小乙从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开始,逐字逐句地学习,还规定每天练习大字三十个,小字五十个,字帖当然是自己写出来作摹本。自此,二十五岁的钱小乙跟着十七岁的小师父梁丰开始了学习生涯。

    今天是八月初四,钱同学上学第一天,阳光灿烂,钱小乙正搬了把小胡床坐在屋檐下读书。永叔又急匆匆地跑进来叫道:“少爷,少爷,昨天来过的两位小姐求见。”

    梁丰也很好奇昨天写词的人是谁,叫永叔请进来。

    二女红着眼睛进到房中,钱小乙见势不对,赶紧避开。云梅、碧云才深深一福道:“我家妹子,请公子去见一见。”梁丰摸不着头脑,问道:“为什么?”云梅还未张口先流下泪来。碧云赶紧一五一十将三妹的事情给梁丰说了。

    梁丰听了不禁呆住,没料到昨rì两首词引出这么一段故事来。两世为人,加起来四五十岁的老处男啊,平白就有这么一个价值千金的黄花大闺女主动送上门来,若不是在大宋朝,梁丰打死也不相信有这等好事。

    此时的梁丰,较之前身的王小二和今世原来那副躯体都已经完全不同。自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他在永叔的身上感受到了亲人的关爱,在钱小乙身上感受到了尊敬,在四大书商身上感受到了价值,在张挥周通等人的身上感受到了友情。这些东西恰恰是他从来没有过的,他倍感珍惜,也更加热爱这个世界。正因为此,梁丰从云梅、碧云的描述里,看到了一个和曾经的他同病相怜的女孩子,更比他多了几分对幸福的坚定向往和一颗不愿意被命运摆布的心。

    何况,还是一个名动襄州的花魁!

    “小乙、永叔,备衣,更车,我们去醉花楼。”

    “少爷,你乐糊涂了吧?”永叔暗想。

    醉花楼。

    襄州与百盛苑、东坊齐名的三大名楼之一。因此三楼均设在城内大瓦子中,故又称醉花瓦肆、百盛瓦肆和东瓦肆,以楼名为肆名,可见其盛。

    宋人称此寻欢作乐之所为瓦子、瓦肆、勾栏等等,取其聚时瓦合,散时瓦解之意。因襄州三江同流,来往要津,北接东京,西邻夔州,东指河南府、江陵府。已属于中原腹地,故而人烟稠密川流不息,为北宋要地之一,是以三处均远近有名。

    然而梁丰第一步迈进醉花楼的感觉,竟是有些失望。完全不符合他对这座有名青楼的想象。没有灯火辉煌的大堂,没有人流如织的喧嚣与热闹,没有莺莺燕燕齐齐上阵的热情。只不过比陈家客栈的前堂大一些,两边各一溜交椅,七八个青衣短衫的小厮整齐地站在后面伺候。要不是云梅、碧云两位亲自领来和大门上的匾额,梁丰要回头去问了“这真是醉花楼么?”

    但是,他马上知道自己错了。穿过正厅,豁然开朗,一泓碧水中假山叠翠,四周一片围廊,各有小桥穿插与池水假山之间,池中鸳鸯、白鹅、锦鸭凫于水面,水下成群的锦鲤游动。围廊内一窗一形绝无相同,遍置盆景,此景令人心情不由一爽。

    谁知还不停歇,到了第三进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两排云楼高耸,各有三层,朱红大漆的楼柱每隔两个房门就有一根,而两根之间竟有四十余步,可见房间之宽敞。

    云梅姐妹只让钱小乙和永叔在二进的围廊客厅吃茶等候,径直带着梁丰来到三进南楼三层的第一间房里。

    “妹妹开门,梁公子来了。”碧云低声笑着叫门。

    现在是未时三刻,也就是下午两点半左右时间,醉花楼很是清静,为了不引起强大反应,梁丰跟着云梅姐妹二人来得比较低调。

    梁丰在外面等了差不多一炷香时间,那门才“吱呀”一声打开。开门的却不是小嫦,而是碧云的贴身丫头小豆子。按当时青楼的规矩,每一位红牌小姐都须有一个以上的贴身丫头服侍,像云梅、碧云这样的可以有两个以上。而小嫦虽从未下堂接客,却已经是艳名遍及襄楚,执金带银等着一睹芳泽的不知凡几。偏偏她就是不要丫头服侍,平rì除了和两位姐姐亲近而外,就是云梅的丫头梅香、梅枝,碧云的丫头小豆子,小灵子。也就是那天扶着裹了小脚的碧云走路的俩丫头。

    今rì一早,两位姐姐就去请梁丰了,小嫦心中慌乱不已。虽身在青楼,这南北迎送虚情假意的也见得多了,但自己就是没办法学习。没奈何,只好叫小豆子来陪自己壮胆。

13、一刹那的天荒地老

    “小姐在里面,梁公子请进。”这小豆子也算是和梁丰熟了的,笑着把梁丰让进房中。碧云一抬脚就朝里间冲去,云梅无可奈何地笑笑,陪着梁丰在外间坐下。

    梁丰环顾四周,只一屏、一桌、四凳、两把交椅,一张靠墙半圆清供。家具均为暗红翅木,虽名贵却不显张扬。半圆清供斜插一支红掌,两旁一尊官窑淡青长戟耳瓶,一碟三足蚯蚓文平碗,上面盛着佛手蜜蜡。

    屏风上刻的是唐时人物,一群丽人婀娜迤逦而来,前有奴仆开道,后有昆仑奴执掌仪仗,人物约有三十余个,分列四扇屏风,衣带飘飘有出尘之意。当是以杜甫《丽人行》为张本所画。

    桌为圆桌,已摆好三碟干果龙眼、胡桃、腊脯,两个茶盏。地上铺着波斯库姆的纯羊毛混银丝织成的地毯。

    云梅邀梁丰依桌坐下,小豆子上前在茶盏里倒了一盏开水。云梅笑道:“昨rì见公子不喜点茶,苦无公子青茶相待,只好清水待客,公子勿怪。”梁丰笑道:“不敢,就这样挺好。”

    一时间,碧云拉着一个女子出来,梁丰抬眼看时,这女子窄袖上襦、裙及围腰。裙为淡青sè,多细褶,上襦牙白颜sè,围着一带腰上黄,身高中上,腰身纤细。云鬓高耸,梳着一个飞仙髻,只插了一两件不知名的珠翠而已。这女子出来一直低着头,只见领口处脖颈白如羊脂,正是谢小嫦。

    梁丰起身拱手道:“梁丰见过小姐。”

    “公子拨冗相见,奴感激不尽。”小嫦深深一福还礼道。梁丰听在耳里,只觉吐字轻柔婉转,略有颤音,可能是紧张所致。

    这时小嫦慢慢将头抬起,望向梁丰。二人对视之下,小嫦俏脸一红,忙又低头。梁丰却呆了一下,自来大宋,这是他见过的第一美女啊,双目如漆,只刚才一眼,便觉如寒星划过长夜一般,眉目如画,天然一份恬静清纯的样子。哪里是后世浓墨重彩画出来的那些明星可比?

    此时此景,梁丰脑子里冒出宋徽宗初见李师师的感受:“无他,但令尔等白人,改艳服,服玄素,令此娃杂处其中,迥然自别。其一种幽姿逸韵,要在sè容之外耳。”

    两人一声招呼过后,都没了言语。气氛顿时尴尬起来。碧云在旁笑道:“好容易有缘见上一面,别冷了场啊,来来来,以茶代酒,敬公子一盏。”桌上只有两个茶盏,小嫦端起一盏,放在唇边轻轻呷了一口放下。梁丰也端起另一盏喝了一口。

    云梅见状,笑着与碧云使个眼sè道:“公子勿要拘束,你是我们请来的客人,还请稍坐,我和二妹去去再来。”说着起身,碧云银铃般的轻笑着拉起小豆子跟着出去,顺手把房门带得紧紧的。又吩咐小豆子远远守着,不许别人打扰。

    房里一时寂静无声,只听两人的呼吸。

    半晌,小嫦勇敢地抬起头来,却垂着眼皮道:“多谢公子昨rì翰墨相赠,奴感激不尽。请问公子,是要我做梅花么?”说完嘴角轻扬,似喜似颦。

    梁丰听了,直视小嫦道:“昨rì见那半阙小令,直觉作者心中一股缠绵不尽之意绕于肺腑,恕我直言,当时梁丰大起怜爱之意,故壮胆胡作,不知得罪小姐否?”

    小嫦听他直抒胸臆,不由得大羞,红着脸轻轻说道:“奴很喜欢,公子是知奴之人!”声音几不可闻。接着又道:“奴想知道一些公子的故事,不知能说给我听听么?”

    梁丰听了笑道:“小姐想听,梁丰自当言无不尽。只是少年荒唐,过去种种实在汗颜,只恐有辱小姐清听。”当下把自己在大宋的身世说了,少年无知被人诱骗败家,主仆连夜逃债,一路来到襄州,困顿之下如何自救等等经历,并无多少隐瞒全部说了出来。末了说道:“小姐心愿,我已知之,梁丰敬重小姐出淤泥而不染。然世间缘法,奇妙于此。两情若是相悦,非一夕便可,rì久方见人心,故丰虽不揣冒昧登门拜访,却愿小姐切莫轻率视之。方不负自己高洁心愿!”

    这却是在委婉劝说小嫦不要因为一面之缘便轻率决断。虽然只是一夜,也要慎重,了无遗憾才对得住自己。

    谢小嫦听了,心中大是感动。觉得这个梁郎好生直爽体贴,连自己以前的荒唐都不隐瞒,还如此委婉劝说自己。心里更是百分之百认定了他。只是她也是个十六七岁少女,虽然见多了那些世面,可还是没法把心里的话畅快地说出来。只好轻轻说道:“公子,奴好生喜欢!”语气又是欢喜,又是坚决。

    梁丰听了,大起怜爱之意。情不自禁就伸出手去想要握住她的手。小嫦见梁丰伸出手来,也轻轻把自己的手放在桌上,任她握住。一霎时,两颗心怦然靠近,房中再度寂寂无声。却不再是来时没话说的尴尬,只剩下两颗心的欢喜和充实!

    半晌,梁丰轻轻呼了一口气,叹道:“一刹那的天荒地老!”

    “一刹那的天荒地老?!”小嫦重复一句,细细回味这句话,不由得痴了。是啊,自己努力争取来的,不就是想要这一刹那的天荒地老么?

    二人终于全部放下尴尬和羞涩,大胆地互相凝视。彼此都深深地喜爱上了对方,生怕少看一眼,就少了一份回忆一般。

    “公子,奴唱一曲给你听罢,可好?”小嫦羞涩地笑道。

    “好啊,你唱的一定很好听,说实话,我还没怎么听过唱曲呢。”

    小嫦起身回到内室拿来一把琵琶,转轴拨弦,叮叮东东,如珠落玉盘,唱到:“雁连碧野长,落落斜阳路。山涧yīnyīn未得chūn,顾影和谁住?空谷莫徘徊,溪上双双渡,倩问何时蓦见伊,写此心同赋。”一曲终了,红着脸,满是笑意地看着梁丰。梁丰听呆了,如此美妙的曲声和歌声,又是二人合作的词,真是仙乐飘飘。他哪里知道,谢小嫦深闺萝莉,歌喉婉转只有谢可儿、云梅、碧云等一干姐妹和乐师们听过,一致认为她是襄州行首的人才,才重点保护栽培至今的。除了梁丰,没有第二个客人听过小嫦的歌声。

    小嫦见梁丰听得呆呆的,知道他喜欢,又轻轻拨动琴弦,接着唱了第二曲《咏梅》,两只曲子,唱尽了她的心事和xìng情。一曲毕了,自己也幽幽不语起来。

    “小嫦,这曲《咏梅》你也喜欢么?”梁丰实在叫不惯小姐,很自然地改了口直呼小嫦。

    “嗯,奴喜欢得紧,公子大才,写尽奴的心事。”

    二人从最初见面的惊喜慢慢熟悉,说话也随意了许多。梁丰给小嫦说起自己一路北逃遇到强盗劫驴的故事,沿途风物,窘困时写《西游记》的故事和与四大书商讨价还价的事,小嫦听得神往,小儿女态时时不经意见流露,更加深了梁丰的喜欢。而小嫦向梁丰诉说自己自小被卖,不知父母,后来在谢可儿的调教下如何chéng rén,听得梁丰唏嘘不已。却不敢过深同情,免她掉泪,反而找些好玩的话题冲淡。小嫦愈觉梁丰体贴温柔。

    不知不觉,外面喧哗声音越来越大,原来是醉花楼做生意的时候到了。屋里渐渐转暗,此时敲门声起,小豆子和小灵子进屋来,向二人福了一福,笑盈盈地布置杯盏,并添了几盏油灯,拨得亮亮的。原来是要吃晚饭了。

    餐具jīng致,样样都是纯银打就,可见醉花楼奢华,男仆在门外伺候,并未进门,由小豆子和小灵子逐一端上四sè酒菜:一碟茸割肉、一碟煎炙獐、一碟鹅鸭排蒸和酒蟹,素菜上了凉拌莴笋丝和清笋小豆条,另有油饼两张,灌浆馒头一笼,一甑碧油油的粳米饭。另捧上秀秀气气地一小坛琥珀果酒。

    待两个丫头退下,小嫦亲自布酒,举盏道:“多谢公子今rì贲临,奴敬公子。”说完举袖掩纯,浅浅地喝了一口。梁丰也举杯还礼,干了一盏。二人又接着说些话儿,颇有些你侬我侬的意思。

    忽然听到敲门的砰砰声,外面一人朗声笑道:“听得好友在此,特来叨扰,不知主人能赐酒三杯否?”原来是张挥听得碧云说起,便要来凑兴。碧云原不准他来,张挥说他二人初次见面难免尴尬,不如去活跃一下气氛,成其好事。碧云听他说的有理,也就依了,二人一起前来。

    小嫦听到外面张挥说话和碧云的声音,已知其意。虽心里高兴,脸却红了,灯下不语,却无半点恼sè。梁丰知她愿意,便起身把门开了笑道:“师利兄,你可是十处打锣九处在啊,呵呵。”把他二人让了进来。一边碧云又吩咐添置碗盏,四人团团坐下。

    张挥举杯道:“玉田兄,今rì之喜,我却不先敬你。小嫦姑娘,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姑娘冰雪之姿,我辈无缘,贺你今rì得遂心愿,敬你一盏!”说完一口干了。谢小嫦见他说得真挚,心中感动,起身福礼言谢,也干了一口,心中欢喜无限。

    张挥又同梁丰喝了一盏,相视而笑。

    四人饮酒说笑,极是欢畅。席间碧云悄声问小嫦些话儿,小嫦低声答了,碧云低笑,小嫦自是脸红,却也颇有笑意。

    酒过三巡,张挥举筷指点梁丰笑道:“未知玉田兄何时成其好事?届时我与希贤、伯飞等兄弟都要来,好生热闹一回啊。”

    此言一出,小嫦脸似火烧,低头不能言语,梁丰也是一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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