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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尘昏白扇     阳光大宋txt下载     阳光大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4、老鸨、丈母娘?嫖客、女婿?

    二人一样窘迫,心事不同。小嫦今rì见了梁丰,爱慕陡生,至今rì才真真有了一天的欢喜。听了张挥的话,心里又喜又苦,喜的是得遇良人,心有所属,苦的是若有了那一天,那么答应妈妈谢可儿的事就要兑现,从此苦海沉沦,再无出头之rì了。一时间又期待,又害怕那一天的到来。

    梁丰对谢小嫦同样的一见钟情,他见小嫦神sè,已知其意。既爱她敬她,又怜她疼她。以他的心胸,要和眼前这个女孩儿一夕之欢后任她娼门卖笑,是断不情愿。只是初次见面,岂能孟浪说出?心中一时拿不定主意,沉吟不语。

    碧云看他二人脸sè,知道不是时候,忙散淡道:“张郎太急切了,今rì梁公子与我妹妹初遇,还未好好享受情爱滋味,说那些做甚?来来来,咱们好生饮酒,改rì再说罢·····”说完朝张挥使个眼sè,张挥也知道自己嘴急了些,忙又改口称是,四人复又说笑如初。张挥赞梁丰自制的青茶不同凡响,虽无斗茶之趣,却有山林之韵,使人饮而忘忧。小嫦也听云梅大姐夸过这茶,好奇地问起,梁丰笑着解释了,并答应有机会送些过来。

    宴罢,张挥携碧云自去寻欢作乐。房中复归于平静。小坐片刻后,梁丰忽然向小嫦索要纸笔,小嫦欢喜地把梁丰带进内室,铺纸磨墨,含情脉脉地递上一支长锋。梁丰也不言语,接过笔饱蘸浓墨,挥毫在纸上题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落款普宁梁丰。写毕,目光炯炯,坚定地凝视小嫦,拱手一揖道:“改rì再来看你。”说罢转身而去。

    小嫦默默送至门外,看他背影渐渐消失在夜sè之中,心中惆怅。回到房中,摩挲着梁丰刚刚写就的两行字,一时间又欢喜无限,一夜竟未睡好。

    次rì,梁丰一早起来,带着永叔遍寻襄州大小集市,终于在一处购得清明前的君山chūn茶。这君山chūn茶便是后来君山银针的前身,现在却因为还未经过大宋一系列的蹂躏,好端端地当作粗货躺在那里。梁丰一看,大喜,急忙收购。便宜啊,一贯钱得了二十斤,二人兴匆匆回到客栈,梁丰竭力回忆后世制茶程序,吩咐永叔到前堂借个大簸箕,要大干一场了。

    君山银针号称九不采:“雨天不采、风伤不采、开口不采、发紫不采、空心不采、弯曲不采、虫伤不采”,要甄选极难。况又是现成采来,不免有些遗憾,此时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便又坐下将方法交给永叔,主仆二人坐在院中细细地中心筛选起来。一直干到中午钱小乙过来,又被拉了壮丁,帮着一起摘叶。

    接下来便是杀青,北宋锅厚,传热不快,只好大火架上,等锅热透以后才开始,梁丰尽量根据老叶嫩杀、嫩叶老杀、多抛少闷的方法细细制作,又因为还要抽空教钱小乙学书、读书,断断续续一天下来才算勉强摊凉完成。此时二十斤茶叶已剩不到十二三斤了。

    梁丰忽然觉得时间太不够用,吩咐钱小乙从第二天起,改为一早便要过来帮忙。小钱同学急忙答应不迭。

    晚间,梁丰急不可耐,又叫永叔去寻了一刀油纸来,将刚摊凉好的茶叶仔细包了,开始闷黄。这才放心歇下。

    第二天一早,钱小乙巳时便到,梁丰叫上永叔,又去市内大肆收购火腿,面粉,蜂蜜,蔗糖,猪油等物。彼时宋人以食用牛羊肉为上,猪肉被视之为臭肉,只有下等人才食用。钱小乙虽是吃惯了的,看见师父买这些东西,还是感到诧异。

    待买齐了回来,便叫上火蒸火腿,自己却去炒面。忙得不亦乐乎。一时间客栈上至掌柜,下至跑堂,厨房大勺,咸来围观,惊讶于这个小神童除了会写书,还会厨艺。问他也不回答,只是笑笑说成了就请大家品尝。

    如此几天功夫里,梁丰足不沾地,又要教钱小乙念书写字,又要给茶叶复烘复包,又要切肉和面调味道,不断反复地实验。一时间不知道糟蹋了多少食材。尤其是烘烤一关委实难过,实验了好几次才掌握了火候,实属不易。

    终于,在八月十二这一天,梁丰的君山银针茶和月饼两样东西宣布制作成功。

    期间七八天时间,小豆子小灵子往来穿梭于陈记客栈和醉花楼之间,二人书信不断,言语多是彼此关切慰问之语。梁丰说自己这几rì没时间去探望小嫦,望她体谅,自己在给她做礼物,好了就过去。小嫦既好奇梁丰的礼物是什么,可听到小豆子回来说梁公子每rì满头大汗跑来跑去,又不免关心牵挂,生怕梁郎累坏了身子,真是柔肠百结。

    八月十二这一天,张挥邓圣遣人下来帖子,邀梁丰于中秋之夜到醉花楼饮酒玩月,共度良宵。梁丰知道是云梅三姐妹的意思,自然一口答应。否则几天来的功夫岂不白费?

    十五这rì,挨到未时三刻,梁丰唤起钱小乙和永叔,挑一担,放着霞端两匹,时令脂粉三副,大小三瓮自制君山银针茶,自制火腿月饼二十斤,晃晃悠悠来到醉花楼。

    醉花楼早已搭好好高一座艳阳牌楼,进出之人络绎不绝,多是羁旅之人无处可去,便来此会同相好一到赏月过节的。

    行至三进,小豆子已在南楼翘首望着,一声:“梁公子来啦。”同倚栏杆一个白衣身影却转身进去,碧云和云梅却笑着招呼上来。梁丰正要上楼,又听得脑后有人远远招呼,回头看是张挥邓圣周通等四人正在北楼高阁上挥手。梁丰答声待会儿过来,转身朝小嫦屋子上去。

    进到屋里,各位女郎笑容满面,小嫦也出来福礼相见,脸蛋还是红扑扑的不说话而已。梁丰吩咐钱小乙和永叔把礼物放在门外,zì yóu人引永叔下楼吃酒去了。

    一时间梁丰分派礼物,云梅、碧云各得了小瓮茶叶,脂粉一副,月饼五斤,云梅二姐妹只当是寻常果子,并未多问。笑谢收了。梁丰又封了四个红包,各装一两银子,分别给了小豆子小灵子、梅香、梅枝,给她们道了辛苦,多谢几天往来送信之劳。四个丫头接了大喜,万福多谢。

    众人知道他二人又体己话要说,各寻了借口出去。只剩梁丰和小嫦一个笑嘻嘻一个红着脸相对。

    “这几rì没来看你,你还好么?”

    “嗯,有劳公子挂念,奴很好。”

    ······

    “今rì月圆,得与你共度良宵,我很高兴。”

    “嗯,奴也很高兴!”

    两人一时找不到措辞,只好说些废话。然而废话也是甜蜜的。甜蜜到二人都知无需言语,干脆什么也不说,四目相对,情意绵绵。

    半晌,小嫦轻轻问道:“那些,是公子给我的礼物么?”

    梁丰这才反应过来,忙道:“是啊是啊。”说着就打开礼物,一一介绍,当他说道月饼时,小嫦好奇问道:“月饼是什么?”梁丰笑着把月饼那给她看:“月饼,我取月圆之意,如你我二人,今夜团圆,何等幸运?待会儿取一个来你我分食了,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长相团圆了。”

    “公子真是妙人,一个饼还能说出这些意思来。”小嫦扑哧一笑道。

    两人在房中悄悄说话,渐渐天sè暗了下来。梅香等丫头并张挥的小厮来请到阁中赏月,梁丰应了。叫了张挥的小厮拿了几斤月饼,又叫梅香去取茶叶、茶盏、小壶、银剔等物伺候,又嘱咐等下烧汤来用。交待完毕,才陪着小嫦缓步绕过西楼,径往北楼阁上而去。

    阁中早已灯火辉煌,四面窗户全部打开,正好抬头望见天上一轮明月。张挥已摆下酒宴等候,中秋赏月,无蟹不佳,宴中主菜便是清蒸秋蟹,佐以调料为食,最是鲜美无比。

    梁丰环目一视,众人皆在,独不见了小白胖子周通。一问才知道他年纪还小,不耐烦在青楼玩月,家人陪着出去游逛了。

    众人举杯同贺中秋,说说笑笑倒也开心。一时逸兴横飞,云梅鼓琴,碧云弄阮,唱了一回小曲,各人鼓掌叫好。其实醉花楼亭阁甚多,各有人摆宴赏月,独张挥等人这边兴最浓,人最美,曲最好听,吸引得旁人纷纷往这边看。

    自然,也惊动了醉花楼的妈妈谢可儿。

    谢可儿其实这几rì早已听闻小嫦有了意中人,她是风月场中老人,自然不动声sè地观察。从多个渠道得来的信息反映,这个梁丰一是个帅哥,二是个才子,三好像也不太穷。这让谢可儿稍微舒了口气,虽然答应了由小嫦自择,可于公于私,她这个做妈妈的也要把把关不是?钱是最主要的,但赚钱的方式区别是很大的。放长线钓大鱼和一夜暴富比起来哪个好?根据谢可儿多年的经验,直接选择了前者。听说是个才子,谢可儿就两眼放光。这年头,找个有钱老板傍一傍那是太容易了,可找个大才子捧红一个行首,那财源滚滚可就不是以千贯论了。这点区别,让她暗暗仔细地观察起梁丰来。后来得了他写给小嫦的两首词抄本,谢可儿立即断定,这个少年必将名扬天下,到那时恐怕大宋朝每个青楼都会以得到梁词一阙为荣耀!

    因此,她并没有出面干预小嫦和梁丰的交往,而是想找个机会亲自摸摸这梁公子的斤两。今天,正是个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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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初吻、夫子罩、木瓜炖猪蹄

    回廊逶迤,一前一后各四个丫鬟小厮簇拥这醉花楼的老板娘,谢可儿妈妈来到梁丰等人赏月的阁中。

    “哎呦,真是热闹,张公子在大宴宾客吗?老身也来凑一凑热闹,不知欢迎也不?”美人虽然迟暮,声音依旧动听,眼风扫处,一种别样风情生成。这是多年练成的技术,远不是小嫦这样的小花骨朵能达到的境界。

    “妈妈来了?欢迎欢迎,只怕请不到哩。”张挥笑着站起让座,一时间妈妈声此起彼伏,三姐妹也起来站在谢可儿身后。梁丰微笑起立,他对谢可儿其实是有些好感的。一个开窑子的老鸨儿,肯让自己最钟爱的红牌自择初夜,比那些认钱不认人的恶妇可不知道好多少了。毕竟人家是合法生意,岂能用阶级斗争意识形态来批判人家剥削?

    “老身知道张郎是曲中高手,今夜良辰,想必定有佳作,是以专来凑趣,不知有耳福否?”谢可儿腻声笑道。

    “妈妈你有所不知啊,在下这点微末机巧,早被我这雨田兄比下去了。有他在,我可不敢班门弄斧,呵呵。”张挥答道。

    谢可儿目光往梁丰身上打量,笑问道:“哦?还有这等事?我却是不信,这位小公子竟有如此才华,那老身更要求个人情啦。呵呵!”谢可儿醉翁之意,只等张挥应答,她便自自然然把话题转到梁丰身上。

    梁丰见她目光闪烁,再看看她身后的小嫦。已知其意。当下笑道:“不敢当,师利兄谦虚,妈妈可当不得真。”

    谢可儿道:“这话可说呢,能惊动我宝贝女儿出来一见的,岂有俗子凡夫?咱们自家人玩笑一回,公子何必太谦呢?”说完笑着看向小嫦。小嫦羞红了脸,低头不语。

    这时梁丰也看着小嫦,见她满脸羞涩满脸喜气,知她也盼心上人能得妈妈欢喜。当下笑道:“那就有僭了。”

    大家坐下,等他出口成章。谁知他并不作诗填词,反而叫梅香把刚才准备好的东西拿上来。

    只见他一边摆弄器皿,一边笑道:“今rì有缘,在下特地制得两样东西,原要请大家品尝,村野风味,粗鄙勿怪!”说完行云流水般剔茶,烫壶,入叶,摇香,又将七八个小盏摆好,等茶泡到好处,提起小壶来一一点入茶盏,却又用小盅盖上。

    干完这套活路,又把两个月饼取出,用银制小刀细细分成八分,装在小碟子里。这才拿起覆在茶盏上的一个小盅两手捧于谢可儿面前道:“先请妈妈闻香。”谢可儿双手接过,放在鼻下一闻,一股清香直上脑中萦绕不绝,她从来没闻过这么清新的味道。这边梁丰把第二个茶盅递给小嫦,又命梅香分别奉给众人。

    梁丰此时眼里只有小嫦一个人,待见了小嫦闻香之后的惊讶和喜爱后,知道自己数天心血没有白费,大是畅快。

    一时众人闻了茶香,赞叹不绝,这时梁丰才分别把茶让与众人喝了。张挥尝出此番茶味比上次天渊之别,大声叫好。众人首次尝到如此清新的茶水,均低头细细回味,尤以小嫦自内而外无比的欢喜。

    各人还在品味这从未试过的新茶味道,却见梁丰来回踱步,俄而放声吟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yù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yīn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岁岁共婵娟!”一阙苏大神的《水调歌头》自他嘴里缓缓而出,只是改了最末千里二字。

    话音未落,梁丰拈起一块月饼,众目睽睽之下,走到小嫦的面前,伸手就喂在这个听得呆了的女孩朱唇里。

    闻香、饮茶、听词,最后嘴里忽然温温柔柔多了一块月饼。谢小嫦简直被这连番而来的动作打击得懵了,一时间百感交集,痴痴看着梁丰,而梁丰的星眸却是温柔的,坚定的。

    这边张挥等人也听得呆了,只见张挥絮絮念叨:“有鬼了,有鬼了,如此绝妙好词,岂是人力能为之?”忽然过电一般高叫道:“好啊!千古绝唱,千古绝唱!”此时众人才苏醒过来,齐声叫好。惊得周围赏月之人侧目齐观。

    谢可儿喝茶听词,震惊不以。不意这小小少年如此聪明绝世,以自己久历风尘,还不曾见得如此第二人。不由得赞叹不以。正也要高声叫好,忽然心里一沉,大呼糟糕:“完了,完了,我这宝贝女儿怕是留不住了。”

    此时此景,谢可儿心知,莫说是谢小嫦,若他梁丰是对着自己,怕是自己的魂儿也被这少年勾了去。以自己几十年的功力,竟然差点把持不住。何况自己的这个红牌女儿最是倔强痴情,遇到这么一位郎君,那可就是情深不悔了。今后若要用强,怕是这女儿自杀的心都有。这可怎么开交?

    谢小嫦知己知彼,所料不错。此时小嫦心里想的正是如此:“我得遇如此郎君。岂能再委身他人?若能共他一夕之欢,这个身子,今后绝不可再让人碰到。待他别后,我自殉情便了,也不枉了今rì!”

    谢可儿与谢小嫦各怀心事,沉默不语。

    梁丰走到谢可儿面前,端起一盏茶,双手奉起:“妈妈肯成全否?”

    谢可儿怔怔地接过茶来,顺口说道:“成全?老身不是已经答应小嫦了么,此事从她自择。”

    “我说的不是一时,是一世!”梁丰目光炯炯,坚定地盯着谢可儿。

    铛铛铛铛接连数声,却是谢小嫦、云梅、碧云、谢可儿数人听了此话,均把手里的茶盏掉在地上。

    话入耳中,各人滋味不同,谢小嫦是想也不敢想,云梅、碧云是震惊于梁丰的深情,谢可儿是正好说中心事。一霎时众人均是呆住。

    其间只有张挥抚掌大笑道:“妙哉妙哉,才子佳人,此可谓一段佳话也,妈妈就成全了罢。”其实张挥心中也不甚为然,和梁丰截然不同,他要的是阅尽人间chūnsè而了无挂碍,对梁丰这种为了一棵树而放弃整个森林的做法极不赞成。只是见好朋友高兴,当然要帮这个忙,因此出言相助。

    此时谢可儿大是窘迫,被小嫦眼巴巴地望着,被梁丰直愣愣地盯着,还有云梅姐妹,大大小小的丫鬟小厮一旁观望,一时间作声不得。半晌,才勉强笑道:“今rì老身有些乏了,此事改rì再议如何?各位少坐,老身先告辞。”说完起身而去,行出数十步,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招呼身边两个贴身小厮丫鬟道:“今夜好生看着小嫦,若与那梁生作出不轨的事来,立即阻止。”说毕才匆匆而去。

    众人见谢可儿如此拂袖而去,大为扫兴。

    小嫦与众人一福,便转回头朝自己房门走去。梁丰见了,也胡乱对张挥等人唱个喏,跟着小嫦去了。

    二人才进房门,小嫦蓦地回首,月光下一双晶莹的眸子充满了感动和热爱,看着梁丰,颤声道:“郎君方才说的话,可是真心么?”

    梁丰并不回答,只是温柔的眼神,坚定地看着小嫦。

    此时无声胜有声,一霎时小嫦什么都明白了,双手不由得扑上去环在梁丰腰间,紧紧地依偎着。

    梁丰低下头去,轻轻在小嫦脸上亲吻,自额头一路向下,缓缓摸索到了唇边。小嫦扬起俏脸,闭目迎合,两唇相贴,慢慢张开,二人俱是初吻,舌齿相迎,开始笨拙,慢慢试探缠绵,用力吮吸,说不尽的甜蜜滋味。

    门外谢可儿安排的两个丫鬟小厮却是等不及了,见二人进屋后并未开灯,半晌都了无声息,不免心中担心,在门外大声咳嗽起来。

    咳嗽声惊动了一对鸳鸯,蓦地分开。梁丰转过身去,摸索桌上纸煤,点燃了油灯,外面咳嗽声才停住。

    灯光掩映,小嫦满脸娇羞朝梁丰一瞥,眉眼尽是chūn情媚意。

    这时外面响起杀风景的声音:“梁公子,天sè不早了,公子的下人在外面等你。”

    梁丰嗯了一声,伸出手去握着小嫦的手,道:“放心,我说到做到,定要给你脱籍、赎身。”

    小嫦抬起头,坚定地对梁丰说道:“郎君也放心,奴意已决,终我一生,决不让第二个男人碰到我的身子!”

    “啊?这样啊,那我儿子也不行吗?”

    小嫦一愣,忽然反应过来,不由得大起娇羞,红着脸嗔道:“还以为郎君是个正人君子,谁知到也这般、这般······惫懒!”说完笑得低下头去。

    梁丰急忙正sè说道:“好,就依嫦儿,从此梁丰做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当圣人去也。”说完一笑起身,轻轻搂搂小嫦的娇躯,低声说道:“等我!”转身便要出门,忽然想起一事,转过头来对小嫦说道:“两件事你且记在心上,勿要忘了。”

    小嫦急忙瞪大眼睛,等着他的下文。

    “你身子瘦弱,第一要多喝木瓜炖猪蹄;第二嘛,要多做这种扩胸运动,我喜欢大的。”说完双手在自己胸前用力揉了两下,哈哈两声,出门而去。

    谢小嫦一霎时满脸羞臊,恨不得扑上去狠狠掐他两下。

    这回是小嫦第二次望着梁丰的背影消失而去,心境却大不相同,充满了甜蜜。转回房时,兀自自言自语道:“木瓜炖猪蹄,是补什么的?”

    这一章自我感觉还可以啊,能给张推荐么,谢谢啦

16、不是一晚上,是一辈子

    “时来天地皆同力。”

    这句话具有普遍真理xìng。

    正当谢小嫦看到了美好生活的希望,兴致勃勃研究木瓜炖猪蹄的时候,梁大少的好运气又来了。

    四大书商加班加点,终于印出了jīng雕细刻,后世称为善本奇书的《大唐三藏西游记》,全书分五卷,共一百回。它没有用传统的深蓝sè做封皮,而是用了红、紫、白、绛、绿作为每一卷的布纹封皮,纸面jīng洁,执手厚实。

    四大书商又重金聘请当地有名的才子米光弼为之作序。米光弼一门武将,独有他书画双绝,闻名汉水。许是他改变了家族的遗传基因,后来全家弃武习文,群星璀璨,那个震古烁今的大书画家米芾就是他的侄子。这是后话。

    除了米光弼作序外,又专门请到了均州的丹青高手唐夫之画了工笔《西游四圣图》为之压印封面。

    “这样一部书,你说说得卖多少钱?”

    “起码五百文吧?”

    “五百?那是成本价,批发价七百,零售一贯,还不打折,你还别嫌贵。你得研究读者的心里,肯掏五百文买书的读者,根本不在乎多掏五百文。他不光看,还得收藏啊!这就是既要对的,还要贵的!”

    襄州纸贵啊,新鲜出笼热气腾腾的一万部jīng装本《西游记》刚一投放市场就抢购一空。而其实襄州本地才抢到三千部不到,其余七千多部都是被南来北往的客商和那些中小书铺购得。并且需求量还在不断扩大,以四大家估计,短时内还有四、五万部的缺口。这都是钱啊!

    这是第一个好消息。

    第二个好消息是,自从中秋那晚梁丰一曲《水调歌头》震住全场,梁丰的名字再一次从醉花楼辐shè出去,其诗歌作品《论足》诗绝句一首、《南乡子》半阕、《卜算子》两阕及《水调歌头》迅速在京西南路各大娱乐场所开始蔓延,不是涟漪,是咕咚一块大石头丢进池塘里,掀起了浪花。

    不要小瞧古代粉丝的热情啊,从少年逃难、客栈写书、游山作诗、结交高僧、改革茶道等等,一桩桩一件件都被深挖出来,编成回目口口相传。其中最令人遐想的当然是和襄州最神秘的花魁谢小嫦的一段绵绵情缘,从续词到赠句,从赠句到相约,从相约到相爱,更是脍炙人口。

    一时间,无数少男把梁丰当成顶礼膜拜的大神;而少女们,不光少女,少妇们也是,在每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都会对月长叹,痴痴吟诵着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幻想着梁丰哥哥的神采,希望他出现在自己的梦里。

    消息回流到醉花楼,小嫦妹妹自豪甜蜜之余,危机感也大大增加。比sè比才自己虽然不惧,可好汉架不住群狼啊,眼见得满城适龄妇女都虎视眈眈,光醉花楼就起码绿了好几十双眼睛,外面还不知道有多少。万一梁公子一个把持不住,自己岂不是镜花水月一场美梦而已?

    好在小嫦妹妹自打被梁大少激起了生活的希望以后,一改往rì以泪洗面的毛病,每天孜孜不倦地喝着木瓜炖猪蹄并坚持扩胸运动。每当碧云二姐看到她红光满面香汗淋漓而讪笑时,她总是认真回答:“这是公子让我做的!”

    梁丰依旧过着他比较悠然的生活。

    他搬进了陈家客栈最大最豪华的套房,永叔有了小单间,这样梁丰就告别了每夜数着鼾声睡觉的rì子。他自己则可以在那间轩敞明亮的书房兼卧室的大房间里享受dú lì的空间,最外一间用来会客,当然,初始阶段的主要客人是钱小乙。房价不贵,一rì才五十钱,这是掌柜的打折又打折的价钱,原因就是他是神童、才子、帅哥,活广告。

    这道理跟陈光标要送莫言豪宅差不多。

    在和张挥数人欢聚了四五天以后,张师利同志终于启程别处,继续走马观花去了。小白胖子周通和钱小乙依依不舍洒泪而别,再难听到这么好听的故事了。

    梁丰为了安慰他,专门送了每人一部jīng装《西游记》。当然,这是四大书商的谢意,专门送来五十部供梁大少应酬之用。顺便也打听了一下还有没有好作品,梁丰暂时不愁钱花,就忍住没去祸害《三国演义》。

    他最近过得挺充实,每天喝喝茶,教教书,写写字,作作画。每隔一两天就溜达到醉花楼去和小嫦欢聚,每次去都变着法的让小嫦不断深陷在他的世界里。他要么教小嫦各种不同的字体书法,要么用彩笔替小嫦写生,还用的是达芬奇透视技法那种,跟照片一样的效果。小嫦简直要晕死在他的画稿前。因为自他以前,小嫦看到的人物画都是一个个斜眉搭眼死气活样,你还不能说不好,前辈就是这样画的。就算所有女人都是一个鬼样子,还要赞它栩栩如生。

    看了梁丰给自己画的肖像,小嫦才知道什么叫栩栩如生,什么叫眉目传情。吴道子李公麟韩干阎立本统统弱毙!

    仗着记得吴清源、过惕生、刘仲甫的棋谱,梁丰下棋可以授小嫦五子。

    最绝的是,他偷偷给小嫦设计了一件新款的内衣,取名“夫子罩”,然后连比带划围在自己胸口做示范。把小嫦羞得yù罢不能,他说这是对小嫦每rì坚持扩胸运动和木瓜炖猪脚优良效果的必要巩固。

    不过最可气的也是这点。谢可儿自从那一晚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危险后,不管小嫦是否同意,强行安排了两个丫鬟贴身服侍。梁大少来谈情说爱可以,要排练武打片就不行。

    毕竟是自家宝贝,看得一天算一天。

    其实谢可儿也算高瞻远瞩了,知道大势已去,小嫦已无可能在适他人,那就得抓死了梁丰,有财榨财,有才榨才。从梁丰的态度上,她明显感受到其对小嫦真挚浓烈的爱。为了不断增加这种依恋而提高价码,谢可儿非常欢迎梁公子白天造访,夜晚关门放狗送客没商量。道理浅显易懂,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天知道这梁大少得到手后还要不要?反正梁大少爷每次来都要支付十贯二十贯的点茶钱。

    终于到了图穷匕首见的rì子,谢妈妈开口了:“两万贯。”这是她老人家经过各种综合分析和周密计算得出的加强。要少了她不甘心,要多了又怕梁丰给不起,万一两人干脆破罐子破摔,一个举身赴瑶池,一个自挂东南枝,那她谢妈妈可就欢喜老鸹打破蛋了!

    谈价的过程是这样的。

    这天下午,梁丰照例和小嫦在房里你侬我侬,耳边听到鞋声橐橐,然后房门吱呀打开,谢可儿面带欢笑地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丫鬟小厮。

    小嫦急忙起身行礼道:“妈妈请坐。”转身跑去给谢可儿沏上梁丰特制的君山银针茶。梁丰也赶忙起身行礼。

    “坐、坐,公子别客气。”谢可儿端起茶碗优雅地呷了一口,这清新的茶香让她格外神清气爽。又不无嫉妒地看了看小嫦娇柔的身躯,小妮子这几rì分外水灵呀,走动时居然穿着秋衣也能看到上半身的轻微抖动。虽然明显跟自己从小接受的束胸审美不符,可是就偏偏感到一种别样的风情!

    “公子制得好茶啊,不知怎地,老身是越来越喜欢这种茶香味了。哦,对了,那天公子制的叫什么?月饼?那点心也很好吃,入口浓香馥郁,却甜而不腻,咸而不夺,不知是用什么做的馅子?”

    “多谢妈妈夸奖,这茶不值当什么,回头我让永叔给你老人家送五斤来。哈,不瞒妈妈,不是我小气,实实只剩五斤了。改天多做些,再多送与妈妈就是。至于那月饼么,是用蜂蜜和猪火腿制的,妈妈若还想吃,我也还剩十来斤,一并送来就是。”梁丰最近很愉快,所以对谢可儿也挺尊重。

    “猪肉能做出这么好味道?哎呀,公子真是能人啊,提得笔,制得茶,作得诗,捏得饼。老身真真服了!”

    梁丰只好又赶紧行礼逊谢。

    谢可儿话锋一转,又道:“公子这些rì子与我女儿情分不浅呀,想必公子知道,我与小嫦的约定。近来甚感公子深情,你与我儿也是少有的般配。只不知公子愿定于哪一rì来做我女儿的入幕之宾呢?这一夕之欢,梳拢当值几何?”

    谢可儿一句一句,只是扣着一夕之欢四字。

    “妈妈,中秋之夜我已向妈妈禀明了,不是一夕,是一世!”梁丰定定望着谢可儿,一字一顿地说道。

    小嫦见说道正题,话已挑开。心中大急,只怕妈妈断然回绝,赶紧跪倒,泣声道:“望妈妈成全!”

    谢可儿把脸一冷,手里茶碗重重顿在桌上,厉声道:“起来说话,妈妈与客人议事,岂是你能插得嘴的?”

    小嫦陡然被斥,心中酸楚,泫然yù滴。

    梁丰见状,起身抱拳行礼,大声道:“请妈妈成全!”

    谢可儿瞥向梁丰,悠悠道:“梁公子,我这女儿啊,身世凄凉,三五岁时就已在我身边,老身一直视作掌上明珠。她长到一十六岁,吃的、穿的、用的、戴的,不是老身夸口,虽然我醉花楼cāo的乃是贱业,可放到小嫦身上,却无一样不是襄州拔尖独份。小嫦,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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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募捐迎娶和筹钱嫖妓

    “是,当年若非妈妈收留,小嫦真不知今是何世。妈妈待我恩重如山!”小嫦躬身答道。

    “这一十六年来,小嫦你可为我赚过一文钱?”

    “没有,小嫦虽身在醉花楼,却从未替妈妈分忧过半分!”

    “公子,这些你都听到了。请问公子,我儿该价值几何?”谢可儿转头问梁丰道。

    “妈妈不必多说,我与小嫦两情相悦,在我心中,小嫦无价可换。若妈妈成全,请说个数目,我当竭尽全力替她赎身!”梁丰说得坚决,眼睛却只是温柔地看着小嫦,并未离开半寸。

    “好,既然公子爽快,那老身就直说了,你拿两万贯来,老身成全你们两情相好!”谢可儿把底牌亮了出来。

    “啊!”一声惊呼,确实谢小嫦发出。一听两万贯,小嫦眼前一黑,心里绝望之极。她知梁丰虽然号称才子,又才印了书,所得也不过两千贯而已。要他一时拿出两万贯,却不是把路堵死么?

    抬起头来,脸sè苍白望着谢可儿道:“妈妈真的不愿成全小嫦么?”

    “儿啊,不是妈妈为难于你,我说出来的价钱,你实实当得起啊。若你回心转意,我愿成全你和梁公子一夕之好!只是你我本是贱命,何苦如此自寻烦恼呢?认命吧。唉!”谢可儿半真半假说道,她仍抱了万一的心思,想劝小嫦回心转意。

    小嫦凄然一笑,点点头道:“妈妈不知,女儿这颗心已然全部放在公子身上,拿不下来了。若妈妈成全,女儿永感妈妈大恩大德,若不成全,女儿也不怨妈妈,只是我命苦罢了,我听妈妈的,认命便是。只是一样,今晚我就要和公子洞房花烛,过了今晚,全凭妈妈处置!”

    谢小嫦说出此话,心如刀绞。她知道梁丰拿不出这么多钱来,便下了决心,今rì便要把自己交给梁丰,一夜之后,便即殉情,绝不留恋世间半分。

    谢可儿一听大喜,不虞有它,正要连声答应。只听一旁梁丰冷声道:“好,两万便两万,只是我一时没有这么多钱,给我十天世间,定当备齐。烦请妈妈立下字据,十rì之后,我吹吹打打来接小嫦出门!”原来梁丰一听两万贯,心里也是一惊,当他看到小嫦与谢可儿一番对话之后,心思雪亮,明白了谢小嫦的意思。顿时血往上冲,一个大男人没有本事和心爱的人在一起,还有什么面目立于天地?心思急转之下,主意已经拿定,是以说出那番话来。

    两个女人的眼睛齐向梁丰看去,不同的是,谢小嫦坚信郎君之言,谢可儿却又是惊讶,又是后悔。她原想为难梁丰一下,最好让他知难而退。但若其态度坚决,也只好与他讨价还价了。

    谢可儿其实已经做好让价五千贯的准备,不料梁丰一个大子儿不还,就这么爽快同意,既让她始料不及,又大大后悔没有多要些。想这傻小子意乱情迷之下,便是三万也肯答应!

    梁丰平静下来,淡淡说道:“就请妈妈立下字据吧。”回头又向小嫦示意笔墨伺候。

    小嫦腾地站起身来,赶紧跑进内间,捧出笔墨纸砚摆在谢可儿面前。她此时心跳好快,快到觉得就要从嗓子跳将出来。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谢可儿只好硬着头皮给梁丰立了字据。梁丰伸手接过,看了无误,拱手道:“多谢妈妈,在下告辞,且等我十rì之后前来迎娶小嫦!”说完又向小嫦点点头,再不多言,转身大步出门而去。

    眼看梁丰走远,这边谢可儿恼羞成怒,一下子把桌上东西全部掀翻在地,指着小嫦怒骂道:“你这下作娼妇,竟与外人合谋赚你妈妈,老娘且等他十天,十天之后若拿出钱来便罢,若拿不出来,你那两年之期就此作废,到时候你给老娘脱了裤子乖乖接客去!哼!”

    说完头也不回,怒气匆匆摔门而去。

    梁丰头也不回,大步走出醉花楼。一路随来的永叔急忙跟上,他见梁丰面sè不豫,也不敢问,小心伺候。

    梁丰回头道:“永叔,你且不用跟我,赶紧去找钱小乙来,我有要事要办,马上,要快!”

    永叔听的慎重,忙应了一声,飞快跑去。

    一时永叔和钱小乙赶到陈记客栈,梁丰已在房里提笔疾书,头也不抬,道:“你在醉花楼瓦肆可有好友?”

    钱小乙知道是问自己,忙答道:“有的,瓦肆之中都是穷苦人,穷帮穷极是热心,师父有什么事要办,交给徒弟好了。”

    这时梁丰已经停笔,却是写了四封信。梁丰拿出四个信封,将信分别装好,又在封皮上题了“梁丰拜上”四字。交给永叔道:“赶紧将这四封信送给鸣玉、冠声两家书铺东家当面拆看,若他们愿意帮忙,便烦请他们急送汝阳,唐州两家。快去快回,等你消息。

    永叔应声去了,梁丰回过头来对钱小乙道:“这件事,你要如此如此······”钱小乙也连忙应声而去。

    一连三四rì,梁丰足不出户,除了吃饭拉屎,其余时间都把自己关在房里不知做些什么。醉花楼那边小嫦三姐妹也是急得不行,遣了小灵子和小豆子悄悄来问,谁知房门都没开,梁丰只在里面应声道:“好叫你家小姐们放心,十rì之内我定会如数凑齐。就算凑不了,我自提两把刀去把小嫦接来便了。”

    两个丫头郁闷地回来复话,云梅忧心忡忡,听了末一句更加担心。小嫦起初几天也是担心,现在却神sè自若,她自有自己的道理:“他说能办到,就定能办到。办不到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便了。”

    只有碧云听了哈哈大笑,两眼忽闪忽闪的憧憬道:“要是这梁公子真的提刀来接咱们三妹,那该多好看呐。到时候我一定不睡觉,绝不错过!”惹得云梅怒目而视,她却不在乎。

    说笑倒不打紧,只是不知如何传到了谢可儿耳里,虽说可能xìng不大,倒也不敢大意,赶紧加派人手把小嫦的房间看了个严严实实,不怕梁丰劫sè,也怕小嫦私奔不是?

    眼看到了第六天,梁丰似乎还没什么动静。不过醉花楼瓦肆倒是有些奇怪。陆陆续续若干开棚卖艺的小唱、嘌唱、杂剧、小说、诸宫调、说唱、说诨话、学乡谈的乐户都在整理自家棚子门面,家家门口立出一块高一丈,宽五尺的大板。又来了一群匠人在瓦肆最中间三家拉起长长一块红布置于门首。路人均不知要做甚,相互打听,不得要领。

    第七天,红布下方三家门口放了十个大瓮,几有水缸大小。瓦肆路口贴一大告示,上写:明rì午时起,醉花楼瓦肆三天题卖大会,过路君子相互转告,勿迟为盼。

    一下子街头巷尾议论纷纷,不知何谓题卖大会,不到半天功夫,闹得全城皆知。

    大宋天禧五年九月初六,距重阳正好三天时间,有好事者一早就来到醉花楼瓦肆,占个好位子要看热闹。于是人挨人,人挤人,不到巳时,瓦肆已是人满为患。乐得那些卖零食如肉饼、蒸饼、糖饼、油饼、羊肉包子、山洞梅花包子、三脆羹、新法鹌子羹等等小贩,提篮叫卖,来往穿梭、生意火爆至极。

    正午时分,钱小乙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艺,站在红布门帘前,大声说道:“各位往来客官、诸位君子,今rì乃是我家师父,普宁州梁丰梁公子题卖大会,多谢各位捧场啦!”手一挥,头上一条大红布放落下来,后面显出一块红底金字的长布:普宁梁丰题卖三天迎娶醉花楼谢小嫦。

    众人顿时哗然,梁丰大名近rì已经传得耳朵长茧了,今天要看到真人,也不知道是啥样子。

    只见一家说唱棚子门口的那块大木板翻转过来,一张大纸上潇洒圆润的行书告示进入众人眼帘。

    这边钱小乙大声背诵告示上的内容:自古缘起三生,始于一瞬;情到深处,致死糜他。普宁梁丰,道逢大难,奔突襄楚,有赖诸贤。自恨无yīn何之志,窃思攀屈宋之才,要借此福荫之地,望成我比翼之期。皆因襄州谢氏有小嫦者······钱小乙一张好贯口,将小嫦身世娓娓道来,又说出与梁丰二人缘起于何时,情定于某地,誓同生死,情比金坚。反正是怎么煽情怎么说,又说道老鸨谢可儿养了小嫦十几年,百般怜爱如何如何,看两人情意相投,虽然舍不得,但仍然愿意放小嫦从良,只是要价两万贯而已。

    前半段说得众人心中恻然,后半段虽然不说谢可儿心狠还一味贴近讲好话。可明眼人一看要价两万贯方才放人,不由骂声一片,都说这老鸨心黑该杀。立时舆论呈一边倒之势。

    最后钱小乙说道:是以公子梁丰,在此举行三天题卖活动,自己所写《大唐三藏西游记》一书,原价一贯,要价八百文。任谁买了此书,都可以拿到现场让他提名留念,只求捐款为意中人赎身,多少不限,诸君自愿。另外,自己已经写下二百余幅字画,悬挂于瓦肆棚中,要价十贯到五十贯不等,若有同情其遭遇,愿以帮忙一把的,可以自行买走,若有想要现场写字作画的,可以当场出价,只盼凑足两万贯,得遂心愿云云。

    围观群众明白了,这是梁公子为了筹款迎娶谢小嫦专门办的大会。有情有义啊,为了个青楼女子能这么做,唉,那谢小嫦真是值了。众人纷纷寻思,力所能及可帮上一把。

    其中有一个觉得好像也没那么高尚,侧头沉思说道:“这不就是筹钱piáojì吗?”

    一干人怒目而视,打死你个二货。

18、极端郁闷的谢可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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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布完毕,梁丰公子神sè凝重地从棚内走出来。同样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衫,下摆赫然还打了一大一小整整齐齐两个补丁。

    梁大少爷拱手朝四周团团一揖,也不开口说话,转身走到zhōng yāng一张早就摆好笔墨纸砚的大桌后面坐下。

    忽然人群里就有人甩开嗓子吼了一声“好啊!”一霎时调动了群众的积极xìng,数千人齐声喝彩鼓掌,吼声震天。

    斜刺里最先冲出一个少年,通红的脸上兴奋无比,一下子来到梁丰面前,很有礼貌地先鞠了一躬,拿着沉甸甸的一贯钱放在大瓮里。

    一旁四大书商的伙计急忙递过一部匣装《西游记》,梁丰提笔在匣盖题签处写下“普宁梁丰”四字,又双手递给少年。少年拿起书,欢喜无比朝梁丰又鞠一躬,转身跑开。

    有了第一,就有第二,不过这第二来得猛了点。是一群人蜂拥而上,一下子就把梁丰围在zhōng yāng密不透风。幸亏梁丰看惯了演唱会,知道这阵势,早有准备。立时就有二十多人赶紧出来,将人群挡在外面,只留出一个缺口。

    陈家客栈也派了人来帮忙,店堂管事手拿一个白铁皮做的大喇叭高声喊“请排队上前,排队上前,不要拥挤,一个一个来。”慢慢把人归拢在一个有序范围内。

    题卖才开始的时候,观望的人比较多。毕竟事先都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但那些身上有钱的也不少,这些人没几个会带着死沉死沉的铜钱出门,都是金银。只见你扔一锭,他扔一锭,各自抱了梁丰的书眉花眼笑地走开。

    许多平rì仰慕梁丰的少年、小孩夹在人群中,羡慕得口水都出来了,大一点的纷纷跑回家要钱,小的干脆就在当街撒泼打滚非要父母去买。

    大宋藏富于民可真不是假的,经过三代皇帝的调理,打仗虽然不行,可钱存了不老少。于是很多溺爱孩子,又慕名梁丰的家庭也纷纷解囊,现场氛围越来越热烈。

    有许多听说梁丰名声的读书人无分老少,也都赶来观摩。当他们看到两厢棚子门口大木板上的字画时,啧啧赞叹,惊讶不已。字写得好不出奇,原来画画也有这样搞的啊!

    宋朝以前的绘画,以工笔设sè为主,多为绢画。而且题材也不宽泛,左右都是花鸟、人物,山水当时只能作为背景出现。梁丰却一改起风,大胆(也是时间来不及慢慢描的缘故)使用后世泼墨、写意甚至是西方的抽象印象等技法,画出来的画重意不重形,山水用泼墨,来得气势蓬勃;花鸟用简笔,显得畅快灵活,齐白石的鱼虾他也抄袭,活灵活现。

    一个文化繁荣的朝代,人民群众的鉴赏力是没说的。虽然以前没有看过这些画法,但人们一眼就看出,这是一个艺术的新天地啊。好多行家激动不已,给钱扯画,爽快之极。

    这是一次成功的个人作品展览会,一次成功的民间展销会,一次成功的慈善拍卖大会。

    后来有史学家如此形容梁丰这一壮举:“他站在时代最前面,不论是艺术表现方法还是经济手段,都大胆创新,为中国后来的文化和经济两方面都陡然开辟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天地。这一次的‘题卖’,标志着宋朝的文化繁荣达到了当时世界的顶峰,也是现代市场营销实战的鼻祖。他是中国艺术史和经济史上里程碑式的人物!”

    而大宋的《襄州志》则如此描述那场盛会:“当是时也,勿论老幼妇孺,无不悯公之情深一往,而痛骂公如夫人之鸨母谢氏也。公一rì间挥毫愈数万,面赤如血,护公之人凡三换之皆累不可极,多有妇人见之而泣下者。”

    九月初七下午,谢可儿已经郁闷到了极点,醉花楼因为交通堵塞以及名声问题,生意降到了低谷。好多姑娘都向她投诉说都两天没生意了,有一种白天空洞洞,晚上洞空空的难受!

    她知道自己被那小子yīn了,太缺德了,你到哪里筹款不好?偏生要在老娘鼻子底下搞风搞雨,那块大大的告示牌和钱小乙那张破嘴,虽然没有明说,可是字字诛心呐,现在谁不认为是老娘贪财心狠,害他鸳鸯命苦?可是老娘投资这么多年,眼看要有回报了,被你一瓜瓢打翻在地,害我人财两空又算怎么回事?听说才两天不到,你的募捐款就装了八个大瓮了。早知道你小子这么有本事,老娘就该要你五万贯,横竖都是要挨骂的,钱到手才踏实。天哪,才两万贯,那可只是成本价啊,想起来心都拔凉拔凉的!

    最可气是楼里这帮小娼妇们,平时老娘待你们不薄啊,见天都嘘寒问暖的,又没过分剥削你们。该休假的休假,该例假的例假,哪回朝廷法定节rì不让你们出去抽风去?呆在家的我还双份给加班费啊!这回倒好,一个个看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不就是谢小嫦卖了两万贯吗?难道你们也想?我呸,值得了吗?

    门口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群二货,号称要抵制醉花楼。那些老熟客们都不敢过来了。偶尔有一两个胆儿肥的,偷偷摸摸过来,被那群二货拦截,逮住的打个半死,跑脱的也骂个臭死。还说什么“一rì不放谢小嫦脱籍,一rì不许piáo客上楼?”靠!老娘这里完全国货,抵制你妹啊!

    谢小嫦这个小狐狸jīng,老娘现在恨你可是牙痒痒了,恨不得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要不干脆一坛子草酸水泼你脸上得了,看那姓梁的还要不要你!

    唉!也只能想想罢了,留着还能卖两万贯,要真泼了,那小子可是个能折腾的主,闹将起来,老娘还真有些怵他。况且,万一他不要了怎么办?我好吃好穿白养了十六年,又把她变成个麻风,吃饱了撑的我?

    这边谢可儿正气得胡思乱想的时候,她麾下那些妹子们都开始行动了。平rì里小嫦虽然不和谁多说话,可是透着机灵乖巧礼貌善良,人人都喜欢她。这些妹子谁不是一肚子辛酸史呢,又有几个是图好玩图爽来干这行呢?好不容易出了个谢小嫦,她们虽然有一丝丝的嫉妒和羡慕,但总的说来还是真心希望这个小妹妹能得到自己的幸福!

    于是,一个、两个、三个四个的慢慢溜了出去。横竖也没什么生意,当逛街也好啊,都来到梁丰的营销现场。这小子也真会为人处事,听说是醉花楼的姐妹来了,价目不变,可给足了优惠啊。每个人都量身定做赠送对联一副,那字写得老好老好了,意思也好,简直是专款专用的那种。比如说,他写给小金的是:

    小楼一夜听chūn雨;金粉三更对伊人。

    写给湘云的是:

    湘妃身世明妃泪;云想衣裳花想容。

    写给凤燕的是:

    凤枕不知chūn几许;燕歌莫问夜如何。

    就连那个聋哑姑娘小青,他也送了一副:

    须知脉脉含情处;尽在深深不语中。

    唉,真是绝了。这小子两天来累得够呛,居然脑子还是贼好使的。

    不用说,醉花楼的姐妹们出手也不小气,金子银子随便扔,捐得最少的也有个十几二十贯。

    眼看这群小娼妇出去通敌,谢可儿恨得牙痒痒,可是法不责众。只好把气撒在云梅和碧云这两位保媒拉纤的身上,软禁起来,不许走动。但这两位又是醉花楼的红牌,她还真不敢过分得罪,只是软禁不许出门罢了。

    身处舆论中心的谢小嫦倒是镇定自若,她从姐妹们的口里知道了公子的一举一动,这回她不再痛苦流泪了,而是充满了幸福的泪水,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不管最后他凑足没有,自己也知足了。于是她继续跟木瓜炖猪蹄斗争着,都恶心了还不放弃。这可是公子吩咐的,不能作弊。要换口味,也等跟着他出了这个门再投诉。况且效果好啊,这几天自己悄悄感受,果然大不一样了。继续、继续,把最好的一面呈现给他!

    有赖于梁公子平时的风流才名,有赖于梁公子此时的深情痴名,还有赖于梁公子写书的鼎鼎大名。三个有赖于成全了他,第二天下午开始,襄州远近大大小小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们开始了她们的偶像互动活动。她们有的穷有的富,有的美有的丑,全都带着些贵的贱的,多的少的,大的小的等等细软,也许是头上的一根银钗,也许是鬓边的一粒珍珠,也许是平时喜爱的一钏玉镯,总之,她们不约而同地从第二天下午开始鼓起勇气,跑到醉花瓦肆来和偶像近距离接触了。

    这一群娘子军的力量是巨大的,这女人呐,一旦疯狂起来,十个男人也拉不住。因此,替小嫦赎身的巨款里,有她们重重的一股。

    哪个少女不怀chūn、多梦、痴情?限于社会环境,她们大多数不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只能听天由命地任人摆布安排终身。这回来了个偶像,要演绎她们梦中完美的爱情故事,理所当然地要出一份力。因为她们都把小嫦当成了自己的替身,小嫦替她们圆了一个郎才女貌,比翼齐飞的梦想。

    这段经历,注定要在她们的一生中留下重要的痕迹。也许有一天她们头发白了、腰也驼了的时候,仍然会对孙子孙女们讲起这个浪漫的爱情故事,并且发黄的眼珠里闪耀着自豪的光彩说道:“nǎinǎi那次也捐了一根金钗啊!”

    说到这里,梁大少爷三天的题卖大会也基本说完了。

    九月九rì,重阳,一大早,醉花楼的龟奴终于等到了该死的梁丰收摊打烊后,懒洋洋地开门迎客了。

    门才打开半扇,他就惊呆了······

19、公子,奴家天天吃得都要吐了

    门口十辆大车一字排开,每辆车上五个大木箱子,箱盖打开,里面堆满了码得整整齐齐,油亮亮的大钱,其中还有满满一箱明晃晃的金银和珠宝。

    脸sè苍白疲惫的梁丰负手而立,身后站着钱小乙、永叔和三天来为此次题卖尽力帮忙的瓦肆艺人、四大书商账房伙计以及陈记客栈的伙计们,外围还水泄不通站了一圈前来看热闹的广大群众。

    看到龟奴,梁丰微笑着提起谢可儿亲笔写的字据在他面前一张开,说了五个字:“我来接小嫦。”

    龟奴赶紧跑进内院通报。

    没有大家预料的谢可儿撒泼抵赖或恼羞成怒破口大骂,反而是大门两开,谢妈妈盛装走在前面,身后莺莺燕燕一大群姑娘和若干丫头小厮。

    谢可儿走到梁丰面前,微福一礼,笑道:“梁公子来得好早,老身也是一早就起来相待啦。这就请进去说话吧。”说罢转身就要带路进门。

    “呵呵,先不忙,妈妈,钱我带来了,就请查点清楚咱们再说话。”梁丰彬彬有礼地答道。

    一听到钱字,谢可儿脸上难看地抽搐了几下,不行,吃了好多败火莲子羹,还是肉痛。只好勉强笑道:“老身信得过梁公子,这钱嘛,不用点了。既然公子这么有心,那老身就却之不恭了。”说毕使个眼sè,身后一群小厮龟奴急忙上前来搬箱子。

    “好,妈妈爽快,那就请把小嫦送出来吧,梁丰这就把她接走。”

    “且慢,呵呵呵呵,公子别误会,我不赖账。只是这小嫦好歹跟老身母女一场,今rì既然要随公子去了,老身岂能不表表心意?且稍等片刻。”回头又唤了一个贴身丫鬟来耳边嘱咐了几句,那丫鬟应声去了。

    谢可儿痛苦了三天,终于想明白一个道理——金杯银杯不如客户的口杯。这几天醉花楼名声臭了街,也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才缓过气来。既然木已成舟,米已成饭,那还不如做个人情,把谢小嫦风风光光交给梁丰,一来显示一下母女情深,二来也和梁丰缓和缓和关系,不敢奢望他说什么好话,只图以后他和钱小乙师徒二人闭上那张破嘴,别把她编成书臭骂就行了。

    转回头,谢可儿对梁丰说:“公子这是就让小嫦跟你一路走回去吗?”

    梁丰听了,潇洒地一甩袖子,把手一挥,只见人群分开两路,忽然就吹吹打打,鞭炮齐鸣,一座大红花轿被八个人抬到了醉花楼的门前。一时间,两旁看热闹的人群爆发出轰天的欢呼声。

    谢可儿见梁丰准备如此周密,脸上笑意更浓。二人就这么甜言蜜语貌合神离如同大宋契丹两国皇帝见面一样扯了半天蛋。

    终于,两人都快要绷不住的时候,醉花楼鼓乐齐鸣,一群姑娘簇拥着一个红裙盛装头戴盖头的女子出了大门。梁丰一见,心中激动,叫声“小嫦”就要冲过去,被醉花楼的一干人马急忙拦住。

    只见一个龟奴搬来一把交椅,背向醉花楼端正放下,谢可儿恍如贵妇人般款步轻摇,走过去端正坐下。旁边赶紧又有人送过一个红垫子放在跟前。这时众姑娘才把小嫦扶到谢可儿面前。

    谢可儿凝视小嫦半晌,叫声“儿啊”顿时泪如雨下,小嫦急忙跪在红垫子上听谢可儿教训。这谢可儿当年红极一时,演技可不是吹的,眼泪说来就来,丰俭随意,抽泣中还不耽误字正腔圆地发表讲话:

    “儿啊,你这一去,妈妈是再也不得见你了。梁公子对你情深一片,过去之后切莫耍小xìng子,怠慢了郎君。早晚请安,服侍翁姑要以孝为先,不可忤逆(天知道梁丰两世爹妈都死的早,要忤逆也找不到主啊)。多咱时候记住有我这个妈妈,好歹来封信报个平安,我也就算没白疼你一回了。呜呜呜呜,你这就去吧,回头我让人到衙门与你把籍脱了,再把文书给你送来!”说完又拉着小嫦的手哭个不停。

    小嫦本是个善良的女孩子,况且这些年谢可儿确实也待她不薄。听了这番话也是伤心不已,也哭道:“小嫦承蒙妈妈养育了一十六年,待我恩重如山。如今又开恩让我随公子去了,万望妈妈好生保养身体,小嫦今后rìrì祷告,谢谢妈妈大恩大德,愿妈妈多福多寿,安享天年!”说毕也是隔着盖头,泪如雨下。

    母女哭得泪人儿一般,也惹得旁观那些心软的不由泪下。人们立马对谢可儿也就不觉那么讨厌了,毕竟人心肉长,好歹谢妈妈也重合同守信用,把女儿风风光光送了出来不是?

    谢可儿忽然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手一挥,两个小厮抬过来一个大箱子。谢可儿拉着小嫦的手道:“你这一去,妈妈也并无什么送你的,这里有两千贯的金银,就算你的陪嫁,做你体己度rì只用罢。也不枉你我母女一场啦。”说完又哭。

    这时两旁一阵哗然,原来谢可儿不错啊,虽说收了两万,可这谢小嫦也确实值这个价,还要送陪嫁妆奁,真是有些误会她了。其中就有一些前几rì嚷着要抵制醉花楼的二货心里暗暗惭愧起来。

    这就是老鸨子的用心之处了,横竖是亏定了,莫如今天做个天大的人情给在场的百姓看看。当场就把一个又贪又毒又刁又狠的反面形象扭转过来,变成了个慈祥善良充满爱心的好妈妈。这一下子,前几天的恶名烟消云散,反而换来了众人对醉花楼的敬重。高、实在是高!

    话说梁公子也不是吃素的,看到这阵势,心里明白如镜。也不说破,毕竟好事已成,自己算起来还是占了人家不少便宜。走上前去,对谢可儿深施一礼:“梁丰感谢妈妈慈悲。今后我绝不亏待小嫦半点,请妈妈放心。”说完又转过头来,喊了一声小乙。钱小乙急忙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个账本。

    “算与众位父老听,一共筹得多少,还剩多少。”

    “是,共筹得制钱一万八千七百余贯,金银珠玉折价五千六百贯,合计是两万四千三百贯。”钱小乙大声说道。

    “嗡······”又是一阵轰动,nǎinǎi个熊,一次题卖会就筹那么多钱。今后这梁公子别的甭做了,三天一个题卖,那还不赚上天去了?一众人纷纷议论。

    “各位父老,梁丰非是本乡本土,流落此地,得各位父老如此眷爱,梁丰何德何能?感激涕零,无以为报。今rì在此向各位父老告知,除替小嫦姑娘赎身银钱外,其余梁丰一文不取。只用来感谢这三rì来倾力相助的瓦肆朋友,陈家客栈和四大书铺的帐房伙计等人,每人十贯!剩余四千余贯,梁丰择rì知会鹿门寺智真长老,在襄州建起福田院和安居坊,并请各位父老选出德高望重之耆老共同襄助,今后凡襄州府内鳏寡孤独者,均可给予相应接济,以全襄州仁义之名。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哇,大善事啊。”众人惊叹欢呼,梁公子仁义之名果然不虚啊。他要不说,谁知道他筹得多少?那鹿门寺的智真大师德高望重,是当朝有名的高僧,谁会不信。看来今rì这梁公子是要回报社会了。少年俊杰,果然了得。人群中又是交口称赞。

    这边谢可儿听得可是冷汗直流,就凭他这一下子,就把自己给他抹黑的意图打消得干干净净,形象又陡然拔高。幸亏没彻底跟这小子撕破了脸,这种人奴家可是招惹不起!阿弥陀佛,幸哉,幸哉!

    一时间襄州城内欢天喜地,街头巷尾都在谈论这一段佳话。什么才子佳人啊,题卖赎身啊,鸨母有情啊,公子义薄云天啊,全都是好词。和前几rì凄恻同情愤恨激动不同,变成了一桩皆大欢喜的美事。永远流传在襄州人民的口中。

    当晚,梁丰在陈家客栈摆起流水长席,招待四邻街坊和所有热心人士。轰动了襄州,专程赶来看热闹的人山人海,小小一个客栈怎么装得下,没奈何,只好占了整整一条街。

    人们喝酒吃肉,划拳打马,吃得口滑之际,纷纷要求见上新娘子一面,最好是唱上一曲,以飨宾客。

    这边梁丰和谢小嫦已经在客栈前堂内,经陈掌柜等人的主持下,举行了简单而隆重的行礼仪式,听到这个要求,谢小嫦苦尽甘来,心中欢喜,虽然羞涩万分,但还是大大方方请梁丰揭去盖头,捧了古筝就登上客栈临街二楼的楼栏边。

    下面的人仰头一看:值了,这容貌,两万贯真值了!

    再听小嫦开口唱了当rì二人合作的《卜算子》,一曲唱罢,余音绕梁,听得众人发了半天呆,才想起连天价的喊起好来。都说,小嫦其实值得四万,谢妈妈真是打折优惠了!

    鼓打二更,人们才渐渐从热闹中散去。

    陈记客栈豪华套房里,布置得喜气盈盈,红烛掩映小嫦一张如描如画的姿容。二人喝了合卺酒,甜甜蜜蜜坐在床上讲话:“郎君,今rì小嫦好幸福!”

    “是啊,我更幸福,小嫦,你知道吗,我高兴得想唱歌!”

    “小嫦从未听过郎君唱歌,就请一展歌喉,让奴家倾听一回罢。”

    “好啊,不过我不唱词,只唱小曲,你听好了:世上男男女女相聚分离,遇见你是千万分之一,管他风雨拉开我俩的距离,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这四句是黄安的歌,他掐头去尾的抽了这么四句,倒也应时应景。

    小嫦听得如痴如醉,“还有这样好听的唱法啊?这郎君多才多艺,以后没饭吃,他去卖唱也能赚钱了。嗯,世上男男女女相聚分离,遇见你是千万分之一。就凭这两句,便是我跟郎君缘分的见证!”

    二人说了一会子话,已经三更天了,红烛也过了大半。梁丰看着小嫦嘻嘻直笑,笑得小嫦脸红到了耳根子。

    梁丰轻轻搂过小嫦,伸头向她吻去。小嫦身子立刻软得不行,只好就嘴相迎,两人二次斗嘴,都熟练了许多。吮吸良久,梁丰的手慢慢移上小嫦胸口,隔衣搓揉中,只觉颇为圆润挺拔,一掌都盖不住。喜道:“小嫦,你真的天天坚持木瓜炖猪蹄吗?”

    小嫦正被梁丰爱抚得yù罢不能全身酥软,蓦然听到木瓜二字,忍不住呃了一声,苦着脸道:“今rì良辰,郎君且莫提这东西,奴家天天吃得都要吐了。”

    梁丰哈哈大笑,轻轻解开了小嫦的衣裳。

    呵呵,今rì曲谐,晚上洞房。各位大大投一票,鼓励梁丰冲刺啊!

二十、谢小嫦的幸福生活

    (洞房了,要是您老看着高兴,给广告一下,谢谢)

    喜服里面,一件鲜红缎面,绣着鸳鸯戏水的肚兜,衬得小嫦娇嫩无比,待梁丰又替小嫦轻轻褪去肚兜······

    “嗯,怎么还有一件?哦,是这个!哈哈”梁丰大笑起来。原来小嫦里面还戴了一个那天教给她的“夫子罩”。这条“夫子罩”银白缎面,柔软丝滑,做工jīng良考究,又没有后来用铁丝啊什么等衬底,戴在小嫦胸前,不看标识都分不清是布还是肉。

    “小嫦,你女红真好,这玩意儿做得那么jīng致!”

    “郎君切莫取笑奴家,奴家不会针线,是小灵子她们帮忙做的。”两人又玩笑了一回,梁丰才帮小嫦取下这最后的防线。

    看着灯光照耀下如白玉、如象牙一般的身子,梁少爷简直呆住了。小嫦害羞地闭着双目,任由梁丰观看,一双笔直修长的大腿紧紧合拢,纤细的腰肢、平坦的小腹,再往上,高高隆起一对小丘,殷红一点此时已然耸立,原来这小妮子已经情浓不堪了。呵呵。

    梁丰俯下身子,将小嫦轻轻抚了个遍,手到之处,小嫦皮肤紧绷,起了一层细细的小点,紧张的。在公子大手的抚摸之下,小嫦渐渐放开,伸手相迎,拿捏着公子的铁杵,轻轻玩弄起来。

    两人俱都是很高明的理论大家,一个多年来长期观摩苍老师等一大批老艺术家的表演,一个自幼就有人传授《如意贴》《锁郎宝笈》等房中秘术。今rì才得以实践,真是如鱼得水,欢好之极。情到浓处,梁丰**地放在门口,察觉温润湿滑,方轻轻送入,小嫦双目微蹙,咬牙做好准备。梁丰见状,轻笑却不敢造次,缓缓送入,把小嫦的痛苦降到最低。

    “啊”的一声轻呼,终于完成了交接,梁丰待要抽出让她休息一会儿,小嫦伸手握住,轻轻迎合。二人方才又缓缓扭动起来,小弟小妹初次见面,互相关照,在温柔中完成了两个人的爱意。

    两个人方才相拥平躺,欢愉中说些体己话儿,一会儿梁丰又不能自己了,转身搂过小嫦,又要提枪上马,这次小嫦也准备充分,两人方才迎来了一场暴风疾雨似的缠绵,直到小嫦全身瘫软讨饶不已才作罢。

    一夜凡之者三,两人才在甜蜜中沉沉睡去。

    这世界就是这么奇怪,有些事要么就众人皆知,要么就人人忽视。比如这次两人成亲,既无采纳,又无媒妁,下定小聘择期什么什么的一样都没有,这算是成亲呢?还是纳妾呢?居然满襄州的人没一个捅出来。

    小嫦很厚道,她给自己的定位就是妾。虽然公子还没成亲,那可以以后再说啊。自己身世摆在这里,哪儿能耽误公子前程呢?

    梁丰很老实,以为自己就是结婚,都花轿上门了难道还不是?虽然拜堂啊什么的简单点,意思到了嘛也就成了。因此他也根本没多想。

    问题是,这将给以后两人乃至其他人带来一个不小不大的麻烦和风波。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提。

    大宋很多年以后,也不知哪个二货糟蹋了孟浩然先生的诗,说是“chūn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一夜**声,少女变大嫂。”真是既缺德又实在!

    九月初十,天方启明,梁大嫂悄悄起床了,偷眼看着正在咂嘴扯呼的郎君,满腔柔情,忍不住又俯下身子去偷偷亲了一口,娇羞地吐了吐舌头,方才起身。

    要说古时候女人的妇德都是不错的,小嫦第一件事就是收拾两样东西,第一是昨晚放在身下的落红巾,这可是物证,既表示原装正货如假包换,又表示从一而终,因为再也没有第二条了。还有一样就是昨rì穿了一天的大红新装,过了洞房花烛,这衣服就不能穿了,须得好生收藏,留作一生的念想。小嫦把这两样宝贝叠得好好的,穿上准备好的布衣,外罩一身绿sè褙子,挽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单螺髻。

    梳洗完毕。小嫦就去到外间,拿起笤帚,开始洒水轻轻扫地。一边轻柔动作,一边偷眼看梁丰,生怕惊动了郎君,完了又打水抹桌子。两件事干完后,抬脚就要去客栈厨房,给梁丰煮早餐,回头看了梁丰一眼,心道这郎君接连几rì,cāo劳过度,昨晚又叉叉圈圈到几乎天亮,且让他多睡。

    于是就甜甜蜜蜜坐在房中,远远地一会儿看看梁丰,一会儿又看桌上梁丰平rì写的字和画的画,心中都是幸福。

    快中午了,梁丰才朦朦胧胧听到一个娇嫩的声音轻轻呼喊:“郎君,该起床了。”

    睁眼一看,一张俏脸望着自己。再看她一身布衣,不事脂粉,轻扫娥眉,笑盈盈地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梁丰赶紧起身,搂住小嫦肩头,在脸上叭地亲了一口。小嫦红着脸轻声道:“吃碗面条吧,肚子想必饿了的。”

    “好”也不刷牙漱口,接过来就狼吞虎咽,才扒得两口忽然愣住。

    “怎么啦?不好吃吗?”小嫦顿时紧张起来。

    “嗯,你尝尝,好动西要分享啊宝贝儿。”

    小嫦狐疑地伸出小口尝了一下,马上皱起眉头,脸像一块大红布一般。原来这面条油也没有,盐也没放,一出锅她就急急捞起来端到梁丰面前。

    这下子触痛少女心事喽。小嫦一脸的惭愧,忍不住就撇嘴留下泪来。她从小身在青楼,不曾沾过锅灶,不曾拈过针线。谢可儿从来不让她做这些,只教琴棋书画吹拉弹唱如何取媚客人。

    今天才嫁人头一天,抖擞jīng神要做个贤妻良母,谁知到栽这么大一跟头,简直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梁丰本来还想取笑她一回的,见她一哭,心软得不得了。赶紧哄道:“别哭别哭,你老公我最喜欢吃白面了。健康食品,不含添加剂哩,好吃好吃。”一边又端起碗呲牙咧嘴地咽起来。

    小嫦看他难受的样子,噗嗤一笑,马上又难过道:“对不住郎君,奴家zì yóu长在那种地方,从没学过下厨女红,奴家好生——好生难过!”

    “别急,别哭,乖乖地听老公说啊。”梁丰温柔地拭去小嫦脸上的泪水,笑道:“你看啊,咱们小两公母才成亲,虽然我也不会,你也不会,可是没关系啊。咱们都是年轻同志嘛,只要肯学,有什么学不会的?何况你这么漂亮贤良,这双兰花手岂是做那些粗活的。安心写字作画下棋调筝,咱们过那神仙一样的生活。要是你确实闲的无聊呢,学学那些也没什么,东西煮熟有盐味就成,其余我也不在乎。好吧,别哭了。别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呢,来,老公抱抱,亲一个,嗯叭。”

    一番连诓带哄的,才让小嫦破涕为笑。忙乖乖地用力点头,心想:“我一定要好好学,把你伺候得好好的。唉,这个郎君用词也如此粗俗啊,什么小公母俩,太难听了,同志又是什么?

    这边面也不吃了,两人腻在床上说些热闹话。永叔一早就躲出去,怕碍了小夫妻的眼。倒也清静。

    一晌又听到门外叫道:“师父,师父在么?”

    两人立刻弹开,梁丰下床穿衣出来外间坐下,小嫦跟着出来。

    钱小乙笑着请安:“师父好,小师母好,给你二位道喜。”

    头一回听人叫自己小师母,小嫦又羞又喜,不知该用什么礼节,只好福了一福还礼。

    梁丰一听,倒不干了:“呵呵,小师母叫得挺顺溜啊,要不这么着得了,今后呢,你叫她小师母,叫我小师父,我们俩呢,就叫你老徒弟,你看可合适呀?”说完一脸捉狭地看着钱小乙。

    钱小乙老脸一红,赶忙赔罪:“我错了,师父我错了不成吗,师母就是师母,师母,师母,师母啊,你老好歹答应一声哩!”一边赔罪,一边朝小嫦打躬作揖。

    梁丰哈哈大笑,羞得小嫦在背后使劲掐得他呲牙咧嘴。

    说笑半天,梁丰才出来院子里拿牙粉柳枝刷了牙,又结果小嫦递来热毛巾细了脸。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吩咐钱小乙去把永叔找来。

    待人都到齐,梁丰端坐中堂,严肃地咳嗽两声方开口道:“今天,爷取媳妇儿啦!”说完就哈哈大笑,小嫦害羞,永叔咧嘴,钱小乙又忙说恭喜恭喜。

    “下面,我宣布一下咱们今后的行动计划。嗯,小嫦,你做一下笔录,唉算了,听着就好,别认真啊,快回来。”

    “今后呢,我打算这么办,三件事:第一、昨rì答应父老乡亲的事儿要办到,我呢和小嫦呢,要先度度蜜月,下个月呢,就请小乙老徒弟就陪我跑一趟(钱小乙又赶紧作揖赔礼,小嫦偷笑),咱们先去拜见智真大师和当地德高乡绅耆老,商量着如何把捐款这事儿给办了。第二,从此小嫦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了,永叔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跟她商量着办,别客气。我可是把你当自己亲叔叔的,你就当她侄儿媳妇就成,咱们在家可不讲大礼。”

    小嫦听到此,赶紧向永叔行礼道:“永叔,今后小嫦哪里不对,还请你老人家担待,教我。”永叔躬身双手乱摆,连称不敢。

    “还有第三,就是咱们现在也不缺钱了,我本有两千来贯,昨天小嫦又带来了两千贯,没说的,统统充公归一堆儿,都由小嫦掌管。那咱们以后干什么呢?在襄州这地方混吃等死呢,还是出去闯闯,大家集思广益,想个路子。总这么闲着吃干饭也怪没意思的。这事儿不急,啊,回头再说。就这么招吧,散会。”

    梁大少爷的吧的吧一个人讲了半天,也不管别人消化没有,直接就宣布散会。钱小乙和永叔对视,表示莫名其妙,摇头走开。小嫦揪着梁丰的衣襟问啥事蜜月,梁丰说这是他们老家的规矩,成亲后先耍它个把来月,要甜甜蜜蜜的,不许吵架,只管享受,这就叫蜜月。

    听得小嫦甜甜蜜蜜的!她压根就没想到这辈子敢跟梁丰吵架。她舍不得!

    过了几天,醉花楼遣人把到官府换的脱籍文书给小嫦送了过来。梁丰叫小嫦一人封了一两银子的赏钱,那二人千恩万谢去了。

    接着就是云梅和碧云携了四个丫头来看望小嫦,姐妹相见,一时悲喜交加,抱头而哭,然后又欢欢喜喜说些闺中密语不提。

廿一、万岁爷,还没吃药吗?

    生活渐渐上了正轨,永叔正在安享中年,每rì里晨起抢着帮小娘子把卫生搞完,溜到前堂帮工看街面热闹,有事就第一个窜出来。

    钱小乙晚上唱书,白天到师父家学文化兼跟班听差。某天梁丰心血来cháo,忽然嫌小乙这两字不好,就举手报名要给这老徒弟改个名字。老钱当然求之不得,于是梁丰就给他改作钱孝仪,字纯周。既是谐音,又夸他知道感恩,懂礼貌。钱孝仪喜极而泣,当天就买了两陌纸钱跑到自家坟头去跟死去的爹妈和大哥钱小甲禀报。可怜他一家彻底文盲户,终于出了个有大号的!

    小嫦抓紧学习妇道知识,要么就提起针线狠狠扎自己几个窟窿,要么就跑到厨房跟着大厨熏自己一身油烟。

    梁丰最舒服,晚睡晚起,每天巳时方起,负责教钱小乙话本和读书写字,完了拉着小嫦写字画画唱歌下棋,要么上街溜达一趟和街坊迈迈大步扯扯蛋回家吃饭。夜深了也不顾小嫦同意与否,逮着就要开练。

    幸好这妮子年方二八,jīng力充沛,又乍识**,虽怕也爱,羞羞答答就每夜应承一回。倒也没被梁丰拆散了架。

    话说世间万事,有些看似毫不相干,其实却隐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谓的蝴蝶效应,就是这样搞出来的。

    梁丰一味高乐不休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宋中心,东京汴梁皇宫福宁殿里,现今大宋的官家,马上要叫真宗,现在还叫赵恒的老倌正病怏怏地躺在软榻上,旁边坐着皇后刘娥,脸sè憔悴焦虑,亲自从宫女手里接过汤药,小心翼翼地喂他喝。

    本来极苦涩的药已经刺激不到他的味觉了,机械地张嘴,咽下。天天在寝宫里躺,今儿天好,才命人把自己移到外间来,看看太阳。

    天天喝都烦了,没什么效果。于是厌恶地摆摆头,示意刘娥别喂了。刘娥只好住手,强颜欢笑地说道:“官家今天气sè比昨天好了些。”

    “唉,别说好话哄朕了,朕心里明白。不说这些了,益儿呢,怎么还不来请安?”

    “他早就来了,刚才官家在闭目养神,他不敢惊动,在外面侯旨呢。”

    “唤他进来罢。”勉强说得几句话,又闭目喘气。

    这边小黄门急忙出去叫益儿进殿。益儿就是赵受益,赵家老六,前五个哥哥他一个没见着,全死了。老赵家人丁不旺啊,赵恒生的孩子们跟赛跑似的,一个一个比着谁死得快。把他急的当时才四十多岁,头发就白了一半。好在最后有了这个老六,看着倒还健康活泼,而且心地极为善良纯真,据说赵恒近一年多来身体不好,他每次来给父皇请安,回去就在房里抽泣痛哭。发展到后来没事就跑到家庙里祷告。

    有一次他又去了,对着爷爷和他大爷爷的像说:“希望父皇早点好起来,只要父皇身体好,孙儿愿意减寿为父皇添寿。”

    也不知这孩子怎么这么犯忌讳,他老爸本来还算平稳的病情,听到他这么一祷告,马上又吓重了。他老妈也唬得不善,马上拉过来又是掐又是训,他只好委屈地乖乖认错,表示以后不敢乱说了才罢。只有和他最好的二妈(他喊成杨姨姨)的儿啊肉啊哭了一回,抽抽搭搭告诉他,你前面五个哥哥都不在了,你是咱老赵家,哦不,大宋朝的命根哩。可不许乱说了,你这是要你父皇的命哩!大家都要你长命百岁才好。

    赵受益这才知道自己有多金贵,再后来,他仍然孝顺听话乖巧,只是不犯忌讳了。他父母又很是观察了几天,看这孩子还算平安,才稍稍放心。可也加强了保护,发展到洗手水都要烧开了放凉才能用的地步。

    今天他乖乖地站在殿外耐心等待,父皇醒了就进去请安。闲来无事,就和旁边的黄门宫女们扯扯闲篇。那些内侍宫女可没这个雅兴逗着太子爷玩儿,一个个轮圈盯着呐。宫女笑一笑,勾引太子罪名跑不了;黄门乐一乐,引诱太子犯罪不会错。于是一个个都小心应承,不敢乱说乱笑。赵受益也就无味得很了。

    偏生这时候走过来一个级别高的内侍杨守珍,老远看见赵受益站在殿外,忙上前行礼:“见过殿下。”

    “哦,是杨内侍啊,你多咱时候回来的?又立功了?”

    “呵呵,老奴身体不好,蒙官家圣人开恩,放回来治病有半月余了,承殿下谬赞,老奴惭愧啊,没立甚功劳。”

    “那你在外间,遇到什么好玩的,好听的没有?”这十一二岁的小孩子最是好奇。天天关在深宫,好不容易遇到个外面见世面回来的,就要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呵呵,老奴在外为官家效力,倒不曾遇到过什么好玩的,左右都是些打打杀杀,殿下千金之体,说出来岂不腌臜殿下耳朵?咦,老奴想起来了,倒是遇到一个好听的。”说完沉吟起来,不知道该不该说。

    “快说给我听听罢。”赵受益一听,大是兴奋,急忙央求道。可怜巴巴的眼里满是期待之sè。

    话说这小孩子从小善良,对宫人极好,凡所宫中无论内侍宫女,无不喜欢他。老杨见他这神sè,心中不忍,只好实话实说道:“老奴此番回来,别的没有,却带了一部奇书。是一部神魔小说,唤作《大唐三藏西游记》,不知道殿下听说过没有?”

    “《大唐三藏西游记》?没听过,很好看吗?给我看看好不好?”赵受益急忙问。这时杨守珍是真为难了,按说一部书而已,给这个太子爷看了也没啥。里面横竖也没有反动黄sè描写。只是如果给了,万一外面那些言官儿听了,难免又要乱嚼舌头,胡喷一气,说什么内侍不端啊,勾引殿下啊,多早晚又给他们在鸡蛋里挑骨头的机会,寻些因头参上几本。虽然自己问心无愧,可也够喝他妈一壶的。

    正犹豫,就听一个小黄门出来向赵受益行礼道:“殿下,官家有请。”

    小赵只好先进去给父亲请安,回头又央求杨守珍道:“杨内侍千万记住了,回头给我瞧瞧那部奇书。你放心,我绝不说是你给的!”最后两句却是把小嗓子压得低低的,神sè严肃,偏偏可爱之极。杨守珍看他眼神,心中一软:“罢了罢了,怕什么言官,一部书而已,给他就是。”

    急忙向赵受益躬身告辞,却忍住没答应他。

    赵受益连蹦带跳上了台阶,赶紧整理衣冠,规规矩矩地走进殿内,大概离赵恒五步开外的样子,叉手躬身行礼道:“孩儿受益参见父皇、圣人。”

    先前赵恒一直都跟张挥后来做了和尚后描述的那样:不言不语恹恹地。见到儿子近来,脸上才浮现慈爱的笑容和些许光彩。点头笑道:“我儿免礼,坐。”旁边急忙搬了个锦墩过来让赵受益靠近赵恒坐下。

    “我儿今天念的甚书?”刘娥在旁边问道。儿子进来赵恒能看见便好。现在老公病得不轻,怕他说话多了消耗jīng神,于是就在旁边发问。

    “启圣人,孩儿这几天都跟着王相公读《册府元龟》。”

    “嗯,好啊,我儿原该学学这些才有益处。”刘娥点头慈爱地笑道。本来她还想说下句“以后正用得着。”可忽然想起官家就在身边病着,说那个岂不是咒他早点死吗?当下生生忍住,心里却不由得一酸。

    母子二人说些高兴的话,赵恒躺着微笑倾听。一家人正享受这越来越难得的天伦之乐。

    这时外面小黄门奏道:“钱学士在殿外侯旨。”

    刘娥道:“宣他进来。”

    外面等着的钱惟演穿常服,戴翅帽规规矩矩地走了进来,行礼参见完毕,躬身道:“不知官家召臣来,有何示下?”

    “希圣啊,前月你进献来的那株紫灵芝,可到时间否?本想支内侍前去相询的,只恐内侍传错话,故召你来当面相问,却是劳动你了。呵呵”

    原来钱惟演于八月下旬向赵恒进献了一支紫sè灵芝,说是仙人托梦,在某时某地某处采得。按仙人交待,须得于迎阳采气之所供奉七七四十九天方可食用。赵恒从来迷信,给个棒槌就当针的人,赶紧按照钱惟演所言将灵芝供奉于迎阳门内的景福殿里。眼看时间快到了,他又糊涂起来,不知道是从钱惟演采得那天算起呢,还是从进献那天算起。最近自己病越来越重,不免病急乱投医,想起吃那玩意儿来,巴望着仙草一吃,药到病除。所以就急吼吼把老钱喊来问话。

    有道是楚王好细腰宫女多饿死。赵恒好这口,下面才出这些幺蛾子说什么神仙托梦,其实就是他老钱在自家地窖里秘密人工养殖的一大株。药用价值倒是不小,可是个鬼的托梦啊,这不是看他喜欢就搞出来逗逗他开心,横竖是补药,吃不死人的,倒也不担心获罪。

    这时候赵恒一问,他老钱要是回答立等可取那就没意思了。得弄弄玄乎才显得灵芝金贵啊。于是就当场假模假式地掐了半天指头计算rì子,然后躬身回话道:“启奏陛下,那灵芝已于昨rì便可服用了。仙人所言,须满期后方可食用,难道官家还没服用吗?”说完抬头故作微微惊讶地看着赵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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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公子就要进入第二卷了,一个广阔的、大有作为的天地将为他展开。敬请期待!

廿二、想睡瞌睡,来了枕头

    所以说中国官场文化博大jīng深,妙不可言。随便稀松平常一句话,却总是透着那么有学问。

    这话有四个选题,A昨天就该吃了;B最好是昨天吃;C今天也可以吃;D今天才吃我不保证管用。

    赵恒病成这样子,仙丹都救不了。一根人工栽培的灵芝有屁用处?送上去,好了是雪中送炭,不好也不算落井下石。过期一天最好,有效果就是仙人搭救,皆大欢喜。没效果就是不遵仙嘱,不按时服药。和我老钱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虽然这房子里除了赵受益,个个都是人jīng,但此时谁也没心思去跟这老东西斗心眼儿。一听可以吃了,赶紧吩咐交给太医院好生泡制送来给万岁爷品尝。

    赵恒喘息两下,似乎因为心里揣着对灵芝的希望,jīng神头好了不少。又想起为一句话把大臣屁颠屁颠地就喊来,完了叫人滚蛋似乎也不太合适,就过渡了一下,问道:“希圣近来作甚好诗词否?若有,念来给朕听听。好久没听你的大作了。”

    钱惟演这人有三大特点,一是有些见风使舵,喜欢在皇帝和其亲信面前转悠,使自己进入核心;二是风雅,托他爸爸的福,江南水乡滋润得老钱身心都透着那么一股子风sāo气,编个书都有时间创个西昆体;三是爱才,只要是才子,他不计成本奖掖提拔,无微不至地关心。

    今天又得到召唤,心里高兴啊。一听要扯闲篇,老钱很来劲,不过他不打算发表自己的东西。察言观sè是做官的基本功,要是看不出人家给台阶让你走人,这官就算是做到狗肚子上了。但要是能让皇上忘了原来的意图,而顺着台阶往上走,那就叫本事!

    钱惟演清清嗓子,低声开口道:“启奏官家、圣人,臣近来案牍劳形,jīng力差了很多,是以没有什么新句。不过,最近襄州知州刘仲与臣通函,说是近来他治下有一位少年才士,大是不凡。所作几首诗词,皆为奇绝之句。不知官家可曾知否?”

    “哦,少年才士?你且奏来听听。”赵恒人到晚年,一是信迷信,而是喜欢年轻人。一听有神童之类的,马上就来了jīng神,要钱惟演详细讲来。刘娥也不打断,怀着另一种心思听着。赵受益更好奇,神奇的故事总是孩子的期待。

    于是钱惟演就抖擞jīng神,抑扬顿挫绘声绘sè地把梁丰的咏梅、中秋和论足等诗词逐一朗诵了一番,边说还边加背景介绍,故事说得也算娓娓动听。只是当他说到梁丰写话本时,赵受益忍不住轻轻啊了一声,旁人倒未在意,小六子心想,无论如何要去找杨内侍把这书拿来看看。

    老赵家香火不怎么旺,肝火也不怎么旺,偏生这艺术之火倒是猛烈得很。两父子加上刘娥,一听到什么“零落成泥碾作尘”,什么“何事长向别时圆”,马上沉浸在诗歌美妙的意境里不能自拔,陶醉之极。最后刘娥听到“始自人间贱丈夫”时,顾不得夫君病卧在床,还是噗嗤一声轻笑。连赵恒都呵呵了两声,说道:“尖酸刻薄,倒也骂得痛快!”赵受益小小年纪,也极是畅快。只是碍于二老在堂,只好忍住。

    钱惟演看到两位高兴了,马上凑趣道:“是啊,臣当时一听这句,也是羞愧,后来思之,这裹脚之事虽小,确也有伤天和。因此已唤家中女婢不得缠足,心才稍安。”

    赵恒听了钱惟演诉说,忽然想起往事,转过头去温暖地看着刘娥道:“圣人,这个小小梁丰倒也有些胆识,莫如下道诏书,晓谕天下,禁一禁这缠足之风如何?”

    刘娥听钱惟演说了梁丰的故事,最打动她的,恰好也是梁丰和小嫦的一段姻缘。所谓感同身受,她刘娥二十年前便是如此过来,此时回思往事,心中感慨。听到赵恒吩咐,知道老公与己心有灵犀,喜道:“官家仁心,果然无微不至。”马上就吩咐拟诏,不许民间再缠足。

    自此以后,“三寸金莲”再也没有出现在中国历史上。中国千千万万妇女的脚,在另一个平行的空间里终于得到了解放。

    说了一会儿闲话,赵恒累了,钱惟演终于告退,小六子赵受益也一并告退出来。刚走到门口,小六子赶紧叫住钱惟演说道:“太仆慢走,小王有一事相询。”

    钱惟演急忙停下,转身行礼道:“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方才你说道那梁丰写了一回话本小说叫做什么《大唐三藏西游记》的,你可曾有?

    钱惟演心思急转,抬头微笑道:“老臣只是听说,却不曾见过。若殿下喜欢,老臣便去寻访寻访,若找到了再来送给殿下如何?”

    “哦,你也没有啊,那算了,谢谢啊。再见,钱太仆。”说完就失望地恹恹走了。钱惟演看着他的背影,再想想先前官家和圣人对视的眼神,叹气摇了摇头:“唉,多好的一棵大树啊,要是能靠上去多好。可惜群狼环伺,怎生想个法子才好呢?”

    这点小事还难不了钱惟演大人。心念一动,有了主意。当下马上打道回府,此事大大要紧,得赶紧动起来。

    要说大宋朝的皇家可真够悲催的,那么多钱,偏偏住的是历朝历代最简陋的宫殿。虽然和太祖爷赵匡胤老想着搬家而没扩建有关系外,本身宋朝皇帝对自身的约束还是不错的,不扰民,不贵奢华,起码前几代是如此。

    这小六子赵受益就憋屈在福宁殿隔壁的睿思殿,挨着他母后的坤宁殿。回到那个小院子,叹声气,双手支着下巴坐在寝殿外的台阶上,望着高墙外四角的天空发呆。

    用晚膳的时候也没jīng打采的,倒不光是因为那部《西游记》,而是常年深宫呆着,见天都是些白胡子老头围着他喋喋不休,还不敢不爱听,都说这是为了今后看着自家江山做准备。要么就是这么一群宫女黄门,话都不多说一句,老娘就住隔壁啊,谁敢多事?一晌抬脚过来就是一顿嘴巴子。

    也不是没出过门,可就关在轿子里掀起帘布稍稍那么一瞥,去的地方都不沾人气,大是大,风景好是好,就是无聊。就算他心地再善良,人再单纯,可也是孩子啊。

    唉,正在长吁短叹,一个小黄门夹了个小包袱近来了。“参见殿下。”

    “郭成啊,有事吗?”赵受益问道。

    “杨内侍差我来给殿下送东西,杨内侍说了,这书每天不可多看,稍事休闲就好,要是殿下的心放到上面了,杨内侍吃罪不起。”说完就把包袱递上。

    还不等随身黄门去接,赵受益就蹭地一下子跳起来,喜笑颜看地抢过包袱,打开就看。赫然就是一本红sè布纹封皮的《西游记》,上面压花印着一个骑马和尚,一只手拿铁棒的猴子,还有一只猪和一个面目狰狞的头陀。

    “替我谢谢杨内侍啊。”赵受益拿起书头也不抬转身就要进寝殿。

    “杨内侍说了,这书共有五卷,今天送来的是第一卷,还请殿下慢慢看完再吩咐他来换。若看快了,恐怕不好。”小黄门又交待一句道。

    “啊?有五卷啊,这杨内侍抠门儿的,好好好,我知道了,谢谢他,请放心,本王不会耽误正经事的。”话没说完,赵受益一转身就跑了。小黄门笑笑,回去交差。

    这边钱惟演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刚刚弄到手,宝贝儿得不得了的《西游记》取了出来,这还是当rì襄州知州刘仲为了防止发生群体xìng事件,派了厢军和捕快班头衙役去参观了梁大少爷的题卖大会,听人禀报后,专门自己花钱叫人去买了几套和一些字画。他知道钱惟演喜好这些,就写了封信顺便把一套也送了过去。

    要说这刘仲做官是真不赖,以不扰民不生事为主。那天听说题卖大会,也没一惊一乍地围追堵截,而是派人暗中观察。使梁丰的筹款行动得以顺利进行,而且还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个好官成全了他。

    话说钱惟演拿出书摩挲一阵,本想马上派人给赵受益送去,转念想宫门耳目众多,一送,怕是就着了别人的道。况且自己还想好生享受几天,便又放了回去。

    转头走到书案前,抽出一纸信笺,就要开始写信。然后又发呆,是写给刘仲呢,还是直接写给梁丰那小子呢?稳当点当然是写给刘仲,请他转达自己对后生的奖掖之意,请他到东京来一叙。可他又怕刘仲看出自己的意图,和他争功,要是刘仲直接把那小子举荐给皇上和皇后怎么办?

    干脆,直接写给梁丰吧!

    提笔写道:“梁君启,冬寒,老无所事,辗转得君说部、诗词,喜甚。闻君侨寓襄州,名噪四野,yù谋一面,今遣家人致以尊前,备川资五十贯,邀来东京一晤。并致冬安不被。”对后生说话,虽然是邀请,也不用太客气,直截了当就行。他老钱爱才可是出了名的,想来梁丰也不会拒绝。

    写完画了自己的画押,又盖上矜印,装入信封。叫来家里管事领班钱禧,如此吩咐一番。钱禧领命而去。

    半个月之后,这封信到了梁丰的手里,梁公子几眼看完,对小嫦、永叔和钱孝仪笑道:“这可是瞌睡来就有人送枕头啊,上个月我还说准备出去闯闯呢,这钱学士就来邀我了。大家说说,这是去,还是不去呢?”

    (各位,梁丰是去呢?还是不去呢?有人愿意帮忙拿个主意否?)

廿三、假正经累了,露露狐狸尾巴

    小嫦正在认真地给梁丰补袜子,没工夫搭理他。

    其实袜子没破,就是小嫦看到两个洞,就忍不住拿针线来缝上,待两只袜子都缝好,再拆开,拿去给梁丰继续穿。

    最近都是这样,小嫦不停地把两人的衣物缝了拆,拆了缝。狠下功夫学女红。

    永叔没说的,少爷让干啥就干啥,去哪儿都无所谓。

    孝仪有些犹豫,他虽然生意很好,在襄州很受欢迎,但更愿意跟着梁丰去更大、更广阔的天地作为一番。只是据说东京城里的桑家瓦子、中瓦、北瓦等,都大得要命,能容下勾栏五十余家。自己这点身手,怕是立不住脚。

    他把担心告诉梁丰。梁丰满不在乎地说道:“你这也忒小心了,凭我教给你的玩意儿,要在汴梁混个别头状元恐怕不易,但要是想生根发芽,那是绰绰有余啊。况且你在这里无家无室的,出去溜达溜达有什么不好?走吧,到时候给你找个老伴儿。”

    “师父,我今年才二十五!”钱孝仪忍不住提醒道。

    “哦,我是想给永叔说的。那么给你寻个浑家,总行了吧?”

    事情就这么定了,梁丰就在陈记客栈要了两间上房,安顿好钱僖和其他随从。请他们休息几天,等自己把事情处理完了一起上路。钱僖说没问题啊,梁公子你请便,我们就在这里等着。

    其实梁丰也曾琢磨着是不是学学诸葛亮,跟钱惟演先耗一耗再说。可自己在这襄州城里确实是无所事事很久了,用李逵的话说那是“嘴里都淡出鸟来”,再不活动活动,怕是身上都长白毛了。

    况且现在又不是什么乱世,轮不上别人求贤若渴地上杆子找自己吧。要是没记错,也就这二三十年间,天上那些文曲星下凡都跟流星雨似的,数都数不过来,自己一个小小穿越工作者,算个屁啊。有这好机会,还不快屁颠屁颠上路,搅屎棍子搭戏台,摆什么臭架子啊?

    选一个天气晴好的rì子,梁丰带着小嫦和其他两位,一早就雇车出门,晃晃悠悠来到鹿门寺,去拜见智真大和尚。

    大宋棉花远未普及,技术也不够,所以当时还没穿上棉衣。只是皮毛、葛麻等物过冬。今天梁丰和小嫦穿了一身貂皮大氅,小嫦加了一个红sè缎里的帽子,耳边两颗明珠轻轻摆动,明目皓齿,艳丽动人。

    她本想留在客栈继续苦练女红和烹饪的,梁丰强拉她出来,说坐久了闷得很,出来呼吸一下初冬凛冽的新鲜空气有好处。小嫦其实也喜欢出来,只是恪守妇道四字把这个十七岁不到的小丫头搞得神神叨叨的。听了郎君劝说,也就半推半就随了出来。

    沿着山麓往上走,眼中尽是萧索之sè,与七月来时已经截然不同。而短短三个月时间,梁丰已然变化了不少。如今携着新妇上山拜访智真,不免心中感慨。

    一时到了山门,小沙弥进去通报。智真听说梁丰公子到了,起身亲自迎出禅房,合十笑道:“听说梁施主在襄州城内好大手笔,老衲虽在方外,也替施主欢喜!”

    “大师谬赞了,小子狂悖,不知天高地厚,没有闯祸已是多谢佛祖保佑了,何谈手笔二字?惭愧惭愧。”

    二人寒暄几句,梁丰又向智真介绍小嫦,小嫦恭恭敬敬地向智真行礼。智真低首合十,慈颜笑道:“阿弥陀佛,此乃佳话也!”

    进了客堂坐定,梁丰把话转入正题,说了捐款处置的意图。智真听完,念佛道:“阿弥陀佛,梁施主慈悲心肠,正是大功德一件。既然施主有命,老衲敢不竭力?只是僧居尴尬,怕是老衲一人无法自处呀。”

    梁丰听了,竖起大拇指赞道:“大师心胸坦荡,所虑极是,小子佩服之极。若完全托于大师,确有瓜田李下之嫌,小人长戚戚,看到大师一人管理偌大财物,狗嘴象牙,那是要忌讳忌讳地。别到时候羊肉没吃成,惹了一身sāo;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癞蛤蟆跳脚背,虽然不咬人,可它膈应啊,还有那个······”他还要兴致勃勃准备继续发挥,老和尚已经尴尬得连连咳嗽打断他。

    小嫦也偷偷瞪了他一眼,心道:“这郎君恁地不着调啊?”

    梁丰发现自己好像有些失言了,忙转脸严肃地道:“所以今次来,也无非是想和大师商量几个方略而已,小子先抛砖引玉,请大师过目,再请指教。”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叠稿纸,双手递给智真。

    智真接过仔细看了,原来是梁丰写的一份福田和安居院的原则条款。条目虽然简单,但也算把话讲得清楚了:

    一、此乃善事,参与襄助之人均无利可图,全凭义务自荐;

    二、参与之人须账目分明,以鹿门寺为总支一方,负责支付钱银,而襄助管理为收取一方,负责使用。

    三、鹿门寺负责监督钱银使用,定时公示。

    四、襄助管理一方则负责监督支取账目和结余,定时公示。

    五、所有慈善物事、福田收益,定时公示,襄州百姓凡结成五十人以上团体,均可随时查账查物,一旦发现有账实不符或物价过高等情况,便可举报官府,予以法办。

    六、凡所责任,两年为一次调换,即每过两年,鹿门寺和襄助管理方职责对换一次,并告知襄州百姓,参与账目盘点。

    七、除鹿门寺为固定参与外,襄助管理方人士满两年须更换,不得连任。

    八、以上条款,均须到襄州州衙立案背书,叩请州衙为第三方监督。然州衙亦无利可图,不得以任何名义向福田和安居院摊捐,摊税及其他吃拿卡要。

    智真仔细看完,思忖良久,念佛道:“阿弥陀佛,此法甚好,既避了老衲之嫌隙,又可广结向善之人共襄此盛举。老衲就依施主,义不容辞。”

    梁丰哈哈笑道:“大师别慌,只这几条,还有个为难出,就是如何避免官府sāo扰,这就看大师的法力了。小子这就要离开襄州,因此多多有劳了!”

    智真惊道:“施主这就要走了么?所往何方?”梁丰简单告诉了智真,智真笑道:“如此一来,施主当鹏程万里也。老衲在此rìrì为施主祈福诵经,愿施主胸中抱负早rì得展,造福我朝百姓!”

    事情谈完,梁丰也不就坐,起身告辞。智真苦留不住,送下山门。

    回去路上,小嫦抬头望着梁丰问道:“方才郎君和大师谈的好好的,却怎地说出恁多惫懒言语?不怕得罪了大师?”

    梁丰搂搂小嫦肩头,嬉皮笑脸道:“你老公我自来襄州,假装正经也不是一天两天,忒也累了。如今快要走了,心中轻松,才露露狐狸尾巴,跟老和尚开个玩笑。放心,他方外之人,不会和我计较的。呵呵。”

    “那郎君对我也是假装的吗?”小嫦马上担心地问。

    “你嘛,放心,那当然是百分百的真心实意,来来来,我教你一个曲子: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小曲唱得亲热,小嫦心中欢喜,把方才的担心忘得一干二净,甜甜蜜蜜任梁丰拉着手下山而去。

    下得山来,马不停蹄,一面让小嫦收拾家什行礼,与云梅、碧云姐妹等道别。一面让钱孝仪和永叔将所有银钱兑换成关子。待两件事都办妥后,就携了钱孝仪和永叔先从陈记客栈开始,一一走访,凡所认识的乐户、工户、匠户以及街坊四邻,名望耆老均登门拜访。终于于十月底基本敲定了参加福田和安居院的襄助管理热心人士。

    许多乡绅、耆老、其余各行、各街坊有些名望能服众的,梁丰统统邀请于鹿门寺内,智真大师主持,众人便把两处慈善的各种所需,人手配置,善款使用方式等等全都商议完毕。

    大宋天禧五年冬月初一,梁丰邀了一些两处慈善议定的人士再次同上鹿门山,当着众人的面,将银钱关子交与智真大师。众人诚邀梁丰入主,至不济做个挂名理事之类的也好。梁丰坚辞不许,言道能得襄州百姓垂怜,了却心愿已是万幸。自己坚决不敢居功,更因就要离开襄州,上高水长,何必挂此虚名?敬谢不敏。

    众人吃了一顿斋饭,梁丰再无牵挂,欣然下山。

    冬月初二,梁丰携了小嫦,钱孝仪和永叔,于汉水畔登舟,飘然北上。襄州城内一干人等,送之不及,望江兴叹。舟中小嫦依依不舍云梅。碧云姐妹,痛哭不已。梁丰耐心安慰,使尽解数,终于使得小嫦破涕为笑。

    (第二卷开始了,祝福梁丰大展宏图,得众位客官支持,不要太监)

廿四、深深一吻太匆匆

    汴梁,大宋的都城,《东京梦华录》作者孟元老如此记载到:“正当辇毂之下,太平rì久,人物繁阜。垂鬓之童,但习鼓舞;斑白之老,不识干戈。时节相次,各有观赏:灯宵月夕,雪际花时,乞巧登高,教池游苑。举目侧青楼画阁,绣户珠帘。雕车竟驻于大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目,罗绮飘香。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八荒争奏,万国咸通,华四海之珍奇,皆归市易,会寰区之异味,悉在疱厨。花光满路,何限chūn游?萧鼓喧空,几家夜宴。伎巧则惊人耳目。侈奢则长人jīng神。”

    不消说,梁丰进得汴梁,看到的便是如此情景。对应自己心中扫描的《清明上河图》,有过之而无不及,对这个当时世界上唯一人口过百万的城市,顿时自心底里发出万分的敬慕之情。

    而他的第二个年头是:如何保住这中原文化的jīng粹,让它避免靖康之耻的浩劫,避免外族的欺凌与掠夺。一种无比豪迈的使命感油然而生!

    在钱僖的带领下,梁丰四人分坐两辆牛车,从丽景门进入,沿着汴河大街往前走了大约三四里,转入第二甜水巷一直往前走,就在与榆林巷交接处停下。各人下车进了一家“潘记老店”,原来是钱惟演早就派人预订好了的,上房一间,中房一间,供梁丰四人暂住。

    一路行来,舟车劳顿半月余,各人具感疲惫。钱僖向梁丰道了乏,约好后rì冬月二十遣人来接梁丰入府拜见钱太仆。梁丰吩咐永叔封了五两银子打赏钱僖。一路行来,梁丰总是找些由头,不断打赏钱禧,这厮已经拿得顺手了。这回又是笑着接过,道谢,带众人回府交差去了。

    方安顿下,小嫦兴奋地挽着梁丰臂膀唧唧喳喳谈论东京的繁华,听说前面不远就是桑家瓦子和大名鼎鼎的潘楼,十分兴奋,恨不得马上就去见识一番。

    梁丰怜爱地摸摸小嫦的秀发道:“今rì大家都累了,而且初来乍到,还是不要乱闯的好。好生休息一rì,待明天找客栈掌柜打听清楚,咱们再出门罢。”小嫦小鸡啄米似地点头,任凭郎君安排。说完把头轻轻靠在梁丰胸前,幸福地笑道:“郎君,奴从未想过能有这么一天,跟着郎君来到天子脚下。看着你将来名扬四海!”

    梁丰哈哈一笑:“不敢当啊小娘子,自古道无端嫁得金龟婿,辜负香衾事早朝。你就如此愿意?”

    “奴愿意的,大丈夫就该功成名就,要么诗酒风流,奴就觉得郎君两样都占。嘻嘻!”

    梁丰听到诗酒风流四字,心中一窘,心想着小丫头片子倒还开放。呵呵这可是宋朝啊,她要是坚持一夫一妻倒还怪了。想罢微微一笑,也不答话,只是轻轻抚摸小嫦,两人沉浸在幸福里。

    这一夜却睡得安静,小嫦双手搂着梁丰脖子沉沉睡去,但见云鬓微散,小脸泛红,一副海棠模样。梁丰没找小嫦麻烦,只在床上躺着推敲自己一路行来的举止,思量有何破绽处。

    这边钱僖回到钱府,通禀一声,直奔书房而去。

    钱惟演此时正在书架后面,端坐在红漆马桶上用功,只听钱大人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吟诵道:“明月几时有---啊,把酒问青天---嗯。”没办法,那时候人老得快,才四十多岁就各种不爽开始蔓延了。

    钱学士正入巷处,听得外面钱禧扯着嗓子报道:“禀老爷,钱禧回来啦!”顿时就哆嗦了一下,yù罢不能,只好不快地沉声道:“嗯,候着。”

    过了好半天,才听得抖抖索索的声音,钱学士方施施然出来,恍如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般。只是不肯再呆在书房了,直接来到院外,看了钱禧一眼:“回来了,差事办得如何?”

    “回老爷,钱禧把那梁公子接到东京了。”

    “哦?办得不错,等下去领赏。交待你的事可曾留意?”

    “回禀老爷,钱禧一路跟着这个梁公子,留心观察,却、却不太说得好。”

    “有何说不好的?你只管直言便是。”

    “是,这梁公子一路倒也平常无奇,好像非常疼爱那个小妾,据说那小妾以前还是襄州醉花楼的行首,人还没出过阁,就被梁公子买去了。那小妾长得可真是——”

    “糊涂东西,让你说重点,你说他小妾做甚?”

    “是是是,小的糊涂。呵呵,那梁公子别的都好,只是有一次好像有些神神叨叨的。那天我陪着他在船上饮酒,他忽然笑着对我说:‘你家学士之意我已知之,回去请转告,临时抱佛脚,怕后患无穷啊!”

    “嗯?他真这么说的?你没听错?”钱惟演一听,马上惊问道。

    “是,钱禧绝无听错,他原话如此。小的待要再问,他只微笑不语了。”

    “哦,对了,还有一事。”钱僖又将梁丰来之前善款的安排事宜向钱惟演禀报得清清楚楚。

    钱惟演沉思半晌,挥手让钱禧退下。心里不住盘算:“此子看来是真知我意了,后rì定要探个虚实,嘿嘿,安排善款?短短时间能有如此条理,看来这小狐狸是大有用处啊。”

    第二天,梁丰等起了一个大早,准备出门去逛逛这个花花世界。小嫦专门翻出早已备好的纱围冠子戴在头上,如此,旁人就看不到她面目了。梁丰见了笑笑,天子脚下,自己虽然不惧有何意外发生,不过看到小嫦如此小心,总也不坏。

    向掌柜的打听了城中大致情况,四人慢慢出门,沿着大路直走不多远,便到了桑家瓦子。除了永叔而外,其他三个都是以内行的、学术批判的眼光进去参观了一番,尤其对说部、讲史、评话等艺乐,钱孝仪尤为专心,看了半晌,回头对梁丰笑道:“师父所言不错,我在师父处学到的技艺,已可在此立足了。”

    “不错吧?我说了你还不信,行了,今后要是没饭吃了,咱俩就在此撂摊卖艺,扯起嗓子喊来,倒也饿不死咱。呵呵。”梁丰笑道。

    一旁小嫦也仔细听了诸宫调和赚唱,也摇头不以为佳。心想:“怎地恁大一个东京,好像还不如襄州技艺好些?”其实是小嫦不知底细,真正的行首大家,谁会每rì来此风吹rì晒卖艺,东京行首颇多,各擅胜场,岁岁评品花魁,却不是小嫦能知道的。

    四人其实对瓦肆并不甚在意,看了一会,便找个酒店僻静角落坐下,四人要了些夹面子茸割肉、胡饼、汤骨头等物,一时吃了,出门径往大相国寺走去。

    还没到大相国寺,远远就看见了州桥。梁丰心里喊了一声,我的妈呀,这不就是《清明上河图》的虹桥吗?天呐,老子这算是见到真家伙了,这辈子值了。忍不住就要掉下泪来。小嫦看得奇怪,问道:“郎君有甚伤心事否?”

    说得梁丰尴尬,急忙解释说是风沙迷了眼。

    桥上风景,一如旧画所载,往来喧嚣叫卖,声音杂错不断,所卖百货,梁丰多不认识,又不好意思问,只图个新鲜罢了。

    正逛着,忽然身后大声喝道开路,路人纷纷躲避,梁丰回头看时,是一顶四人软轿正急急地上桥过来,前面有管事仆人大声喝让行人,轿边有三四个小丫鬟护着,想来里面坐的是哪家女眷。梁丰正要让开,又听前面鸣锣声音,对面又是一阵喝让之声,抬眼望去,仪仗威严,两旁衙役开道,护着一定八人大轿走上桥来。

    梁丰呵呵一笑,心想这回看你还耍威风,官爷可到了。谁知这软轿并不避让,反而迎头过来,对面那边看这软轿不让,快步走过来两个衙役喝道:“兀那小轿,不见开封府的仪仗么,赶快让路。”

    梁丰心里一阵激动,开封府啊,莫非是包公?转念一想又自己笑了,那小子还在家陪老娘呢。现在是谁?极力搜索半天,方才想起是吕夷简来。呵呵,也是一代名相了。可惜坐在轿子里,看不到啥模样。

    这边软轿随从也不退让,管事模样的过来说道:“知道是开封府,原该退避的,只是我家小姐急着要赶回家去,还望恕罪则个,改rì再来向吕大人赔礼罢。”说完就要向前走,其实这一行人也收敛不少,主动把两行人并在轿子前后,并不占路,稍微一错就可以过去了。

    那衙役没听明白是哪家小姐,不过这时候不正是用得上咱们这些小兵么?县官不如现管,理他个鸟,先杀回去再说。于是又怒喝道:“管你哪家小姐,看见我家府尹大人来都该让道,快下去,快下去。”说着就伸手去推轿子。

    他自己也觉得很客气了,换了普通百姓,早就大鞭子招呼上了。

    这一推不要紧,那边没有防备,一时躲让不及,轿夫登时偏了方向。恰巧梁丰就在轿子旁边,眼看那轿子就要朝自己斜斜地压过来,也没多想,赶紧侧身用肩膀一下顶住轿沿,把那轿子稳稳托住。

    这时轿子里面啊的一声惊叫,可能是里面被撞歪了,就从轿侧那个小窗户里探出一个女孩子小半边身子。那女孩子身不由己掉出来,一下子撞到梁丰身上,小嘴稳稳当当对着梁丰的脸就是一口,实在啊,那一刹。梁公子倒是不怎么在意,直觉脸上又个软软的东西很是碰了一下,也不太痛。等他抬起头来一看,一张清丽难容的面孔隔了自己不到零点二米左右,两人都是一呆。

    霎时那小姑娘脸一红,赶紧缩头回去,不再出来。

    这边轿子家人勃然大怒,指着衙役骂道:“你这狗才,知道我家小姐是谁么?今天你惊了我家小姐,让开了,我只与你家府尹大人理论,看他不剥了你的皮!”

    说完怒气冲冲挤到吕夷简的轿前,大声说道:“拜见府尹大人,小的是冯相公家人冯安。”

    吕夷简在轿子里早就听到吵闹,本来心说下人会处理好。谁知道一下子吵得更厉害,正在皱眉,听见轿外声音。心中一愣,原来是冯拯的家人啊。

    (推荐不奢求了,劳您抬抬贵手,留句话,点评一下吧。我喜欢看读者来信啊)

廿五、临窗看雪

    吕夷简只好干咳一声,掀起轿帘,换了一副还算和蔼的面容对冯安说道:“何事啊冯安?”

    “启禀府尹大人,我家小娘子因有急事,适才匆匆上桥,不知府尹大人仪仗驾到,避之不及,原是有罪。但我家小娘子已自将人等收为一队,yù避让府尹大人,不料被大人手下衙役用力推轿,险些跌出轿来。因此小的特来向府尹大人禀明,求大人开恩放我家小娘子过去。”

    这冯安一张利嘴,口口声声承认自家挡了吕夷简的仪仗,又把事情说得明明白白。倒也不算夸大,不过说道被推了还请开恩,这却是在拿话挤吕夷简了。

    吕夷简听了,心里一阵烦闷。最近官家身体不好,自己简在帝心,被官家将自己的名字写在屏风上,一时满城风传自己就要入阁拜相了。这段时间正在夹起尾巴做人,好端端忽然闹这么一出,好生不爽。

    当下沉下脸来,喝道:“是谁推的冯家小娘子的轿子,把那厮拿来。”

    那衙役马屁拍在马腿上,一听府尹大人要拿自己,忙跑过来跪下哭丧道:“是小人一时糊涂,不知是冯家小娘子的轿子,大人恕罪啊!”

    吕夷简心中恼怒,可也明白,这衙役毕竟是为了自己的仪仗威仪,可是若不处罚,又怕这冯安回去添油加醋,惹得冯老头子不快,同朝为官,这点小事自己虽然不惧,可也没必要惹这麻烦不是。何况近来风声太紧,要是有个意外那可不妙。

    当下只好怒声开言道:“你这泼才,不怪你推了冯家小姐轿子,却怪你仗势欺人,鱼肉百姓。似你这等作威作福之人,不打料你不改,左右,拖过去打五板,罚一月钱粮。”

    几句话说出来,倒像是说给满街看热闹的百姓听一样,自己不是怕了冯家,是手下欺负百姓,所以该打。不但没丢人,还邀了个面子。

    这回冯安就坡下驴,急忙多谢府尹大人公断。于是两顶轿子相错而去。临走的时候,冯家家人怪怪地看了梁丰几眼。

    这边梁丰目送两顶轿子散去,揉揉脸上,刚才被那小姐重重啃了一口,虽然不痛,也还残留了些感觉。当时惊鸿一瞥,只觉得挺漂亮的,也没多在意,便继续陪着小嫦逛街。

    大相国寺座落在内城的中南位置,大宋开国以来,成为全国最大的佛教寺院,全寺占地五百余亩,辖六十四个禅院、律院,养僧千余人,其建筑之辉煌瑰丽,有金碧辉映,云霞失容之称。同时,相国寺的历任主持皆由天子赐封,天子平rì巡幸、祈祷、恭谢以至进士题名也多在此举行,所以相国寺又称皇家寺院,而相国寺不仅是皇室贵族祈祷巡游之所,也是汴梁城百姓聚会游乐之佳地。更是汴梁城热闹繁华之处。

    今天是大相国寺开放交易rì,大约相当于现在的大型博览会什么的,寺门内外全都是各式货物堆积如山,另有飞禽走兽,各样珍玩,水果、干果、香料、药品、家居陈设、rì用百货无不齐备,看着这些穿越了千年的东西,梁丰恍如走进一个大型的古玩市场,每一样都是宝贝啊,当然,要存放千年以后。

    若是平rì,男女出行,女的应退后男人半步左右跟着才对。梁丰可没这概念,直接牵着小嫦的手就在人群里面逛游。钱孝仪和永叔随后紧紧护着,四人乍进京都,当然一切新鲜。探头探脑看这看那,只恨少生了两只眼睛。

    他们却不知道,后面也有一人探头探脑地紧紧跟随他们,保持着两丈开外的距离,却盯得死死的,怕他们溜掉一样。

    一时梁丰顺手给小嫦买了两朵纱样宫花,大冬天的看上去鲜艳无比。小嫦高兴地拿在手里把玩,实在太像真的,一会儿忍不住还去嗅嗅,看看有无香味。

    逛了好半天,几人累了,已是未时末,便在街边找家饭铺,随意点了几个菜,把饭吃了,回客栈休息。

    后面那人看他们东游游西逛逛,正等得不耐。又见他们进饭铺大吃大喝,心中更怒,暗暗骂声“直娘贼”。没奈何,只好忍饥挨冻地侯着。终于等这几位饱了肚子,回到客栈。那人认死了地方,方才一路狂奔而去。

    回到潘记老店,天已黑尽。永叔去到后堂,拿了一个铜壶装满滚水送到梁丰房里。小嫦接过,赶紧放到床上,扯过被褥盖得严实,又回身服侍梁丰脱衣,换上暖袍。二人在床边坐下说话。

    “咦,郎君脸上怎么红了一片?”小嫦忽然看到梁丰的脸有异常,凑近观察。“呀,是脂粉印呢。哦,奴家想起来了,方才在桥上,郎君被那轿内的小娘子非礼了一口呢。呵呵,奴家方才看不真切,那小娘子可还漂亮?”

    “嗯,十六尚不足,十五颇有余,很有几分姿sè。”梁丰据实回答,手上却不老实,轻轻搂住小嫦的腰肢道。

    “唉,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娘子,可惜---”忽然住嘴,看着梁丰偷笑。

    其实刚才两边争吵时,梁丰已经猜出是冯拯家的人了。当时等级森严,除非入阁拜相,否则是不能乱称相公的。天禧末年,普天下能叫冯相公的,岂不只有冯拯一人?不过他也没怎么在意,一次意外而已,只是见识了吕夷简的处事方式,果然和历史书上相差不远。

    小嫦看梁丰沉思,不敢打断。轻轻除了外衣钻进被子里自己先躺下,暗自琢磨,明rì郎君要去见钱学士,想是在思考应对言语吧,可别耽误他。于是不敢言语,自己沉沉睡去。

    第二天,小嫦起了大早,轻轻掀起窗子一个缝,飕飕的冷风伴着雪花刮了进来。原来是下雪了。小嫦虽然早已和梁丰同房,却依然是小儿女心态,见到大雪,最是喜欢,也不怕冷,就着窗缝一角看起雪景来。

    忽然腰间一紧,两只大手把自己环腰抱住,原来梁丰被她开窗一股冷风也吹醒了。披衣起来悄悄站在身后,看她兴奋的样子,觉得好笑,就上前搂住她。梁丰将头埋在小嫦颈中,闻着小嫦的发香和体香。小嫦被梁丰搂得情动,也转回头来伏在梁丰怀里。

    这时响起敲门声,原来是店家送了早餐来。梁丰开门接过早餐,正要掩门,却看见那店小二有些痴痴傻傻地望着小嫦。心中不爽,狠狠瞪了小二一眼,店小二满脸通红急忙离去。梁丰心想,既然要扎根汴梁,可得寻所房子安家了,不能老是住在客栈。

    两人洗漱完毕,吃了早餐,身上顿时热烘烘的。索xìng批了皮裘,开了半扇窗子,并肩立着看起雪景来。只见窗外寒风呼啸,雪片纷纷扬扬洒得漫天都是,放眼望去,尽是白茫茫一片大地。梁丰记起《三国演义》的句子,吟诵道:“一夜北风紧,万里彤云厚,纷纷雪乱飘,改尽江山旧。仰面观太虚,疑是玉龙斗,骑驴过小桥,独叹梅花瘦。”

    小嫦听了,极是喜欢,忙要去找纸笔录下。

    看看到了巳时,钱孝仪敲门进来报告说钱禧带来人在下面等候,要请师父去见钱学士。

    梁丰应了,小嫦赶紧给梁丰整理衣裳。因他没有功名,只穿了件厚葛夹袍直裰,外面穿了一件羊皮褙子。虽然简单,小嫦仍然努力给他拾掇得整整齐齐,配上梁丰不俗的仪表,光彩照人。

    下得楼来,钱禧忙向梁丰唱了个肥喏,招呼上车。梁丰留下永叔在店中照应小嫦,自带了钱孝仪同去。

    出门上车,过了东角楼、左掖门、宣德楼,一直到了尚书省衙门旁的一条巷子里,大约行了半个时辰方才到了钱府。钱僖通报了,直接引了梁丰到书房等候。

    家人上了茶汤便退下了。梁丰环顾钱府书房,见满室书籍,一边架子上放了些夏鼎商尊之类的古董,窗明几净,不尚奢华,倒也清雅。正看着,外面轻咳一身,梁丰转身端正站好,钱惟演走了进来。

    钱惟演此时四十多岁,容貌却颇有老态,穿一身家常服,五绺长须,满面堆笑看着梁丰。梁丰急忙过去深施一礼道:“小民梁丰,见过演公。”

    “免礼免礼,早闻梁郎大名,恨不识荆,此番冒昧邀来,望勿嫌老夫怠慢之处啊。呵呵!”钱惟演捻须微笑,自到上首坐下。

    “岂敢,梁丰前番正yù来京一游,不意贱名惊动演公,惭愧之极。今rì得见演公一面,三生有幸。”

    “梁郎休要谦逊,老夫身在京城,却也问得梁郎词翰双绝,君之‘起自人间贱丈夫’已达天听,那rì圣人下诏,禁绝天下缠足之风。梁郎随口一句,竟有偌大威力,不同凡响啊。哈哈哈!”

廿六、冯老太爷的心事

    二人寒暄对话,除了初初几句外,极无营养。钱惟演细细问了梁丰姓、字、家世经历,尤其对他处理募捐余款显得格外上心。梁丰一一详细回答,倒也没什么隐瞒。

    老钱觉得这小子气度很好,自己也算大官加名士了,天下想来巴结自己干谒的读书人不知凡几。这梁丰是应自己相邀而来,却没表现出半分谄媚之态和一付急吼吼的样子,是以对小梁的印象非常不错。

    转话又问道:“玉田现在所制何经?”这是在考梁丰的正经学问了。

    这倒让梁少爷为难了,他天xìng惫懒,靠些小聪明加抄袭混了些人气和名气,若说正经学问,却是一分没有。以前也曾思虑可能要考试走走仕途什么的,再不济也得有个功名在身上,免得到处跟人自报家门都是草民,小子的,听起来都没面子。但他向来以玩乐为先,明天的事明天再说,所以虽然脑子里有些存盘,却从未系统开发过,更别说研究了。此时钱惟演一问,他就呆了一呆。

    迅速回忆自己所知,稍加比对,凭直觉选择了觉得稍微简单点的回答道:“小可现在学《易》、一知半解而已,实在不敢称一个制字。”

    “请试讲之。”老钱直接就抡了一镐子,而且问题之空洞,使梁丰的大汗在皮肤里层迅速流动,没被吓出来实属脸皮够厚。

    梁丰绞尽脑汁,心道:“这一关不过去怕是不行了,可怎么过啊?人家张嘴就要引经据典,不到三句话就露马脚呀!干脆,和他歪扯。”打定主意,立马装出一副谦逊的样子,恭恭敬敬说道:“小子岂敢,愿请教公论。”

    老钱以为他是懂礼貌的小朋友,心里比较舒服,抚须道:“易者,以其变而不易,易而不变也。知天道,当守一,纳万化而归其本也,此之谓天人!”

    “也没什么新鲜的。”梁丰心里腹诽,不过还是稍微松了口气,笑道:“公论极是,小子认为,知其不变而自变,自变而顺其变,复归于一。凡六十四,易否而泰而已,如何自处?非顺易而不易也,莫逆之,可也。”

    一通连篇鬼话,居然深得老钱所喜,笑道:“玉田解得切,知其不变而自变,自变而顺其变,可圈可点啊。呵呵。”这下算是认可了梁丰对《易经》的解读。可糟糕的是,他以为找到了个知音,所以就要接着发挥,连挑问小畜、大有、讼、师等卦考了梁丰的背功,果然了得,记得准,说得明白,很高兴。

    梁丰见他没玩没了,已经不耐烦了,干脆直言道:“却不知公可解履卦否?”

    “嗯,玉田何意?”老钱jǐng觉起来。

    “小子妄言,公姑妄听之。履者,公处九二、行九四方可也!”梁丰语不惊人死不休,干脆直抵老钱菊花。

    果然,钱惟演像被戳了一下菊花似的差点跳起来:“何出此言?虎者谁?”

    钱惟演本来邀梁丰到汴梁用心就不纯,爱才的意图顶多占了十分之一二,当天听了钱僖的描述就知道梁丰多半猜到自己心思,现在被人家直接掀开,颇有赤身**于人前之羞。更要命的是,梁丰居然直说要自己践行履卦九四,非常不解。因为不解,所以才被吓到。

    履卦九四说“履虎尾,愬愬,终吉”,意思是跟在自己害怕的“老虎”背后,心里七上八下,但如果小心得当,反而会得到好处。

    钱惟演旧朝王孙,随父降宋,本来就过得战战兢兢,加上天xìng望风剔荣,一辈子都厚起脸皮为别人当枪手搞斗争,结怨甚多,他倒是一下想不起哪个冤家最厉害来。这时候梁丰被他考较烦了,干脆放一炮狠的,心想吓唬吓唬这老东西再说。老钱果然中招。

    梁丰笑了笑,站起身来,伸手进茶碗里蘸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寇”字。

    钱惟演霍然起身,一下子把字拂得干干净净,沉脸道:“玉田此来,为人作说客否?”

    梁丰倒笑了:“却不知是演公召我还是我谒演公?”

    钱惟演一想觉得有理。又不是人家自找上门的。只好干笑道:“老夫多虑了。呵呵,玉田莫怪,就请明言吧,老夫领教!”现在是真的客客气气求教了。

    梁丰却偏偏要卖个关子,打个谜,说道:“公心公自解,小子只四句话,请公三思之‘准亦不可久,谓亦不可久,遇准但援手,遇谓莫推手’,小子言尽于此,公莫再问了!”说完神清气爽地坐着,任凭钱惟演发呆去。

    钱惟演苦想半天不得要领,又见这臭小子一副神秘莫测的鬼样子,实在是张不开嘴去不耻下问,只好生生憋在心里,转换话题道:“此时真知后生可畏也,呵呵,今rì且在寒舍陪老夫饮上两杯。雪天小酌,此雅事也,玉田切莫推辞!”

    梁丰起身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一时钱惟演把梁丰邀进暖阁,吩咐上了酒菜,两人临窗映雪,把盏言欢,说些诗余小道,梁丰这个在行,顺嘴背了几句钱惟演的得意之作,把后人的论文针对xìng地修改一下从自家嘴里出来,老钱像只撒娇的猫被主人爱抚一样舒服欢畅,差点就要抻腰打滚了。

    饭后小坐片刻,梁丰告辞。老钱居然降阶相送,还让钱僖用马车把梁公子原路送回。

    梁丰去后,钱惟演兀自琢磨他留下的那四句话,朦胧中觉得很有道理,但又没个抓挠处。于是一整天都在“奇才啊奇才”的念叨。他老婆听得烦了,就问是谁值得你个死老头子这么夸奖?老钱把当天见面的情景向老婆描述了一回。谁知他这老婆居然张口就问:“此子今rì是空着手来的?”

    钱惟演心里那个郁闷啊,喝道:“无知、俗气、睡觉!”

    梁丰喝了两口,醺醺地坐在车里,晃晃悠悠路过桑家瓦子时,想起小嫦在客栈等着自己,忙命钱孝仪跑到瓦肆,买了些狮子糖、橄榄、并一些炙鸡、鹿脯等,用油纸细细包好,带回来给小嫦解馋。

    小嫦正端坐客房,提针捻线做女工,见梁丰回来,还给自己带了零食,自然欢喜。忙打开纸包,强拉梁丰分享,一面问起今rì会面的情况,梁丰简单说了一些,小嫦很是替他高兴。

    他小公母俩在一起快活,却不知城西启圣院旁边的冯拯老头在自家府里,正为了梁丰大发脾气,不可开交。

    原来昨天狠狠亲了梁丰一口的不是别人,正是冯拯的亲亲孙女,大儿子行己的女儿冯程程。前天夜里忽然梦见在外做官的父亲病了,白天起来哭哭啼啼告诉爷爷。老冯最喜爱这个孙女,急忙好言安慰,派人护了这个小孙女去相国寺烧香为自家父亲祈福,哪知道回来时就遇到这么档子事。

    开始老头还被蒙在鼓里,那冯程程无端主动sāo扰了陌生人一下,自己羞都羞得要死,咋会说出来呢。而且,当时和梁丰对视,见到是个帅哥,心中荡了一下,回到家里,倒有七分是甜蜜,三分才是害羞,却只瞒在心里一个人细细享用。孰料人多嘴杂,虽然冯安严加jǐng告,还是被一干下人编成了小段子私底下流传开来。说咱们这个神仙似的小娘子如何如何,那陌生少年又如何如何,这回了不得喽,怎么样怎么样!

    一时阖家都在笑话这事,不知怎的就传到了冯拯的耳朵里。他平时对这孙女百般疼爱到无所不用其极,听了这些浑话,气不打一处来,拿了冯安死死拷问。

    那冯安一见老爷知道了,也不敢瞒,就把桥上遇到吕夷简的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冯拯一听,勃然大怒,就把怨气全部撒到吕夷简身上,要不是这厮手下横行,我亲亲宝贝孙儿怎会被一个臭小子占了这天大的便宜去?

    只是老头虽老,糟却一点也不糟。怨归怨,也知道吕夷简是无心,不可能当面吵到开封府去,只好暂时按下怒火,徐图抱复。

    冯拯反过头来又收拾了冯安等人一顿,也是这冯安长在相府为仆,心眼道道挺多,昨天的事发生后,就当机立断,安排了一个小厮暗暗跟踪梁丰一直到客栈,那小厮回来禀报了冯安,今天却正用得上了。马上将功赎罪,把后来探得的消息向冯拯作了详细汇报。

    天知道马屁又拍在马腿上,没领到赏,反而又领了一个大嘴巴子:“你这厮,出了丑还不够么?还要跟踪那人,若他是个泼皮无赖,找上门来讹诈我家,我堂堂相府岂不颜面丢尽?哼,到时我只捆了你去和他堵嘴!”

    冯安被训得做声不得,只能自认倒霉催的。

    哪知冯拯骂归骂,确实也怕撞上个泼皮无赖,虽然当朝宰相要收拾人的手段有的是,可于自家面皮并无半分好处。只好稳字当头、安全第一,让冯安再次立功赎罪,要他去把昨rì那厮的底细摸个清楚回来禀报。

    冯安揉着被煽肿的脸和被打青的屁股,忙答应了,才得下去。

    老头自去孙女闺房,想要安慰安慰,压压惊才是。

廿七、不能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

    绣房虚掩,丫鬟们皆在外面十丈之外候着。见冯拯过来,急忙半蹲请安,冯拯摇了摇手,示意不要惊动小娘子,自己轻脚轻手走近冯程程的绣房。

    快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压低了嗓子的斥责声和孙女程程的抽泣声。老头便没进去,站在门口偷听,原来是程程母亲在训斥女儿。

    “还有脸哭?你可知道,这府中上上下下全都传遍了,还是你探出身子来撞的人家。方才你爷爷发了脾气,要是遇到个破皮无赖,上门求告说你和他已有肌肤之亲,要把你许给了他,那怎生是好?哼,你平时就极不安分,想来定是在轿中胡乱扭动,才惹出这桩丑事来。今后若再敢如此,定要写信给你爹爹,让他好生责罚你!”

    这当妈的既心疼女儿,听到流言蜚语,却又无法可施,只好来训斥一番,好叫女儿长长记xìng,今后端庄贤淑起来。其实这冯程程虽然自幼恃宠娇憨,可也聪慧善良,十分地惹人疼爱,这回无端端搞了一个乌龙,已有三分懊丧,又被老娘劈头盖脸训了一顿,大感面上无光,本来只是抽抽搭搭,后来索xìng放开了嗓子,悲声愈发地壮观起来。

    这下子反而吓到冯夫人,赶紧掏出手绢,又是抹泪又是劝解,哪知这孩子是个不服哄的,越发地要寻死觅活,伸腿打滚。

    正闹着,听得门口威严地咳嗽两声,母女知道是老太爷来了。冯夫人急忙站起,要迎接公公。冯程程一听到爷爷的咳嗽,更是得了势,干脆嚎啕起来。

    老头本来还想摆摆威仪,慢慢踱进孙女房间的,可听到程程忽然嗷的那么几嗓子,心里嗝儿颤,大步就跨了进去。冷不防绊到门槛,一个踉跄,差点摔了这把老骨头。冯夫人见公公差点摔到,急忙过去,眼看站稳了,忙又虚扶一把,低声道:“爹爹且当心。”

    老宰相人前失态,不怪自己动作威猛,却“哼”了一声,吓得冯夫人噤口不言。

    哼完冯夫人,又马上换了一副慈爱的面孔对着冯程程说道:“乖孙莫哭,爷爷已经吩咐下去了,今后凡是家中议论此事者,立刻打死。放心啦,他们绝不敢再胡乱说话的。莫哭,莫哭,爷爷疼你,啊!”说完走过去轻轻抚摸程程的小脑袋。

    冯程程得了爷爷安慰,也不再哭闹,起身搂住冯拯的脖子抽泣。

    “唉,以后记住这个教训,在轿中要坐稳啊。嗯,待我吩咐下去,将轿窗改小二寸,免得今后我乖孙女再坐不稳。”老冯真是周到之极,马上就要亡羊补牢。

    “爷爷,刚才母亲说,和谁有了肌肤之亲,就要嫁给那人,是吗?”冯程程弱弱地问了一句。

    “当然胡说,哼,我冯拯的宝贝孙女怎么能随便就嫁给旁人?你的女婿啊,必定要玉堂金马,岂会是路边草民。放心吧,莫说他不敢,就算那杀才壮起胆子来,看爷爷安排下大棍子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冯拯本来想安慰安慰孙女,好让她放心。谁知道这宝贝听了,反而心中淡淡地一阵失望。

    潘记老店的上房里,冯老汉口中的杀才梁丰此时正与小嫦美眉拥了狐裘,围在炭炉边烤火。

    来到大宋朝的第一个冬天,梁丰明显感受到全球变暖的极大反差,因为没有了尾气排放,没有了空调、暖气,汴梁城的冬天冷得出奇。这都还没数九呢,唉,冬至马上就道,那可怎办?

    幸好这潘记老店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豪华酒店,木楼房间干燥隔温,冬暖夏凉,再加上一盆炭火,室内倒也温暖如chūn。桌上两根粗如儿臂的大蜡烛光焰明亮,忽闪忽闪的,并肩坐着的小嫦脸蛋烤得像红苹果一样,一双长睫明目也是忽闪忽闪地,眉梢眼角都是笑意。看得梁丰心中大乐:“这要搁在那世界,我的小嫦妹妹也只是个九零后罢?这般瓷娃娃似的漂亮,不知道要有多少镜头对着她咔嚓咔嚓哩!哎呀,福气啊,这样的美人儿,可就归我了!”

    一边想着,一边就呵呵傻笑起来。

    小嫦rìrì都被他翻牌子,说句老实话,都有点承受不住了,见他神sè,以为又不怀好意,半笑半嗔道:“郎君安生些吧,一到晚间,就如此神神叨叨的,奴家,奴家一个人怕是服侍不了你呢!”讲完又觉自己过分了些,自己身为妇人,不就是伺候老公的吗,怎么能拒绝呢,哪怕暗示也不行啊!

    这呆郎君倒没在意她的暗示,反而乐呵呵地说:“嘿嘿,厉害吧,怕了吧,我告诉你啊,从前有个大贤说过:‘十七八岁连连,二十几岁天天,三十几岁寻常见,四十几岁像每月付房钱,五十几岁难得会面,六十几岁要等半年,寿延过了七十几啊,有一次算一次都是过年’,哈哈!”

    听得小嫦又羞又臊,抬手掐一下梁丰的手背,啐道:“呸,一定又是你自己编排的,我就不信世上还有这么不着调的大贤。”

    梁丰笑着本想告诉她是辜鸿铭,又一想这老家伙还不知道才修到第几世呢,也就闭口微笑不语。

    小嫦见他忽又闭口神游,心下奇怪,问道:“郎君又在想啥了?”

    “我在想啊,啥时候咱们自己买个院子,找两个丫鬟老妈子服侍你,你呢,就乖乖给我生上七八个孩子,儿子女儿我都要,你要花着生啊。到时候,我就和你天天围在炉边看那一群小猴崽子乱跑,你说多幸福啊?”梁大少爷兴致勃勃地憧憬道。

    “是啊,奴家也想呢,可是,我又不是那个、那个猪,怎能生那许多孩儿?”小嫦依偎着梁丰,娇笑道。

    “呵呵,生着生着就习惯了,顺溜了,就怕你到时候收都收不住,一撇腿一个女子,一撇腿一个女子,哈哈哈。”说着说着,忍不住学了《秋菊打官司》里面那村长的陕北名言。

    虽是调笑,梁丰也打定了主意,要买所大房子。咱现在手里的钱可不止七百五十万了,在běi jīng买不到好房子,在东京还买不到吗?哼!

    第二天,梁丰懒得出门,就叫来钱孝仪和永叔,请他们出去牙行打听,看哪里有合适的房子,价钱合适就订下,回头看过就买。

    这二位也早厌倦了总是在客栈的rì子,巴不得他开金口。赶紧答应下来,又问什么条件。

    梁丰仰头想了想,说道:“最好是四合院子,要两进、或者三进,正房朝南,每方有房各三到五间,光线须亮,要有花园、过厅、马厩牛棚都行,院里要又水井,院墙要高,房要七八成新。太新cháo湿得很,太旧修缮费工······”拉拉杂杂说了一大通,二人都记住了,出门寻找牙行而去。

    小嫦一边听了,问道:“郎君,就咱们四个人,要恁大房子做甚?”

    梁丰贼忒兮兮一笑说:“你个傻丫头,买了房子,还得给你寻两个丫头服侍你啊。要不然你一个人岂不累死?我不在家岂不孤单?另寻一两个老妈子做粗活,再找一个厨子,一个匠户,咱家也就齐整些了。再说了,你看咱们每天亲亲热热,那两位可都是壮年啊。咱们别自顾自己风流快活,你让他二位天天撸管去?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那多缺德?”

    开始还有些道理,后来信口八道,笑得小嫦弯下腰去。其实他也不是完全胡说,须得给那两个成个家,自己心里才踏实。尤其是永叔,这么多年忠心耿耿,要没他,可也就没了今rì的梁丰。如此报答,那是半点都不过分。

    要说这商业发达的大宋就是好,钱孝仪永叔早上出门,不到午时就回来报道房子找好了,三进,大了点,其他都合梁丰的意思。

    梁丰一听大喜,忙不迭喊起小嫦,揣起关子,一边又命钱孝仪雇车,四人浩浩荡荡出发去看房子。

    很巧的是,他们看的房子就在城西右一厢启圣院旁。当然,现在他还不知道很巧,只是进去看了房子,前前后后十分满意。一旁陪同的牙行理事也不停地吹嘘,说什么地理位置好了,紧靠皇城啦,交通便利是高尚住宅区啦,环境优美设施齐全没有物管不扯皮啦等等等等。撩得梁丰心头大热,可面上还要还还价钱,便故意扯了几处可有可无的缺陷,然后又假装还有几处可以考虑。那理事虽然不信他的鬼话,但也就顺势把价钱放了放,原价八百贯,最后以六百五十贯成交。

    梁丰可是个急xìng子,马上就拉起理事,直奔牙行,取出关子就要付钱买房。那牙行看见大冬天的来了这么宗大生意,当然下心伺候,手续办得妥妥帖帖,待验票无误,便画押用印,写了契约,又派人兵分两路,一路随同到了开封府司库兑换关子,一路去到户曹,办了房产移交手续。一个大子儿没花,全部搞定。前前后后还不到一个白天时间。

    第二天,梁丰领起众人,又是浩浩荡荡直奔大相国寺,疯狂血拼,花了将近百来贯,购得床上铺的,身上穿的、屁股坐的,窗子遮的,眼睛看的一应大小物事。那边也不耽误,同时就雇了十多个匠户去前前后后打扫得干干净净,马不停蹄、人挑马驮,把新居填充得慢慢当当。

    当晚回到客栈,累得半死的梁丰斜斜躺在床上,一脸幸福地喘气。小嫦给他揉肩捏腿,万般慈爱。

廿八、王相公倒台的连锁反应

    这边梁大少爷忙着搬家,过自己小rì子的时候,朝堂之上一系列五花八门的小动作也比往常频繁得多。

    最大的倒霉蛋就是王钦若相公。

    俗话说,rì满则溢,月满则亏,这是句老掉牙了的话,可是古龙先生曾经严肃的指出:越是老掉牙的话越有道理。因为一句话但凡到了老而不死的地步,就证明了它超现实批判主义的存在。

    废话多了,说说正事。这几年来,赵恒同志的病越来越重。起初只是风湿,后来估计并发了糖尿、前列腺以及心血管等等疾病,反正是越来越糟糕。

    通常情况下,领导一生病,动小脑筋的就会很多。普通的拎着点心营养品上门探视对赵恒来说不起作用。级别太高了,这玩意儿太小儿科。

    人呐,一生病就容易胡思乱想,何况自己眼看活不长了,既然管不了**,那就替灵魂打算打算吧。因此得道飞升就是赵恒的最大愿望,从老早起,他就开始干这个,天书神篆祥瑞乌七八糟收集了一大堆。

    而这一切,都是他最喜爱的神棍专业户王钦若相公出力搞的。

    所以,天禧三年底的时候,王相公又拍出了最拿手的马屁,又要搞祥瑞为赵恒祈福了。开始老赵挺满意,王相公是个熟练工,这方面在行得很,不用专门吩咐。

    可巧就巧在一个疏忽就要出事。这回出的事比较好玩。天禧四年,也就是梁丰穿越过来的前一年,正当王相公大请满天神仙下凡显灵的时候,商州城里偏偏搞起了严打,一群不法分子被揪了出来。其中居然就有一个多年行骗于商、京两地的盲流道士谯文易。谯道士四处作怪,早被商州捕快列为侦缉对象,这次发现他又在跳大神行骗,就抓了个现行。等到押回他的老窝搜集证据时,基层办案人员吓了一跳:这厮家里居然藏了好几本**,大概都是些反动黄sè一类的非法刊物,更见鬼的是,街面上流传这厮居然会六丁六甲趋神鬼法。也就是说,他可以召唤天兵天将或者鬼兵鬼卒替他打仗。本来搞点封建迷信诈骗活动,看些非法出版物,一般罚点款拘留两天也就算了。可这厮是鸭子死了嘴巴子硬啊,嚷嚷着自己和王相公有交情。

    问题严重了,讨厌王相公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于是就有人给赵恒打了小报告,大概就是说王相公利用权力之便,召集异人术士想不轨。

    赵恒开始没当真,心想既然告上来了,那就走走流程,派个人去说说他,大家有个交代也就算了。谁知到王相公当相爷时间长了,心理有些膨胀,以为没了自己,万岁爷玩不转他那个地球仪。当时就拒不认账,还说了两句大意是区区一桩小事,何必小题大作之类的牢sāo怪话。

    这回赵恒不高兴了:哎哟呵!送你丫的三分颜sè你还开染坊了?好吧,不认罪,待老子给你褪了神光吧!于是三下五除二,也不容他再啰嗦,直接就降级处理,保留太子太保的级别,去杭州做个通判吧。

    老头这下傻了眼,一时间还真不敢再犟嘴,只好灰溜溜地上任去了。这是去年的事情。

    挨到今年,事情有了些转机:赵小六子当了太子。没办法,就他一个啊,老大到老五死得早,就这棵独苗,他不当谁当?

    王相公一看可高兴了,自己是太子老师啊,赵小六子的上中下,人口手,山石土田,rì月水火全是自己教的。学生出息了,怎么也得拉老师一把不是?于是就急忙写信给学生家长赵恒同志,大概说自己好歹也算太子老师,身体不太好了,能不能调动一下,回京城修养修养。

    赵恒呢,也打算给儿子个面子,心说回来就回来吧,就把他给调回来了。还给了他个好位子:资政大学士,诏rì赴资善堂侍讲皇太子,会辅臣兼领三少。也就是说,少傅、少保、少师他都当上了。

    开始老王假装谦虚说不行、不行,我哪能三少都当啊,还有比我能干的同志们呐,应该先解决困难的同志嘛!本来只是随便谦虚一下下的,没想到赵恒当了真:那行啊,既然你这么能正确对待荣誉,三少你就别当了,改个司空吧。

    这下老王又傻了眼:心说万岁爷你怎么玩真的啊?他委屈了,又开始发牢sāo。这次赵恒反应挺快:不服是吧?好,改山南道节度使、同平章事、判河南府。意思是丞相级别保留,去当河南省长去。

    要说这两年真是王钦若相公的一个坎子啊,被折腾得够呛。才舒坦没两天,又夹起尾巴去了河南。可是在河南你那尾巴倒是继续夹好啊,他不长记xìng,没几天又松开了。

    这回是生病,病得可能不轻,反正在河南没人治得好。于是就又写了封信,想再寄给学生家长,希望到京城看病。哪知道这封信落到了自己的老冤家丁谓手里。现在人家丁谓是宰相了,管着zhōng yāng办公厅收发室呢,看到这信,呵呵一笑,直接就盖了个“地址错误”的邮戳给当作废信处理了。

    老王在河南难受哇,左思右想,憋出了个馊主意,写信把自己儿子王从益叫到河南来,说你先给爸爸顶两天班,等我悄悄进京去把病治了再说。

    这下玩大了,溜班、旷工、随意招聘临时工,要是一般单位呢,批评一下扣几个月工钱也就算了。可这是堂堂一个省啊,你还敢这样玩儿?那不是打着灯笼照茅坑,找屎吗?

    关键时候,丁谓丁相爷的侦缉系统立了大功,直接就盯死了这个老家伙。丁谓那个笑啊:小样儿,你还敢开小差回家?看老子整不死你!

    于是,丁相爷就屁颠屁颠跑到领导赵恒那里,把王同志近期的异常表现一五一十说了个底儿掉。

    老赵一听大怒:娘希匹的王钦若,你还玩出花来了?叫御史中丞薛映直接就上他家一顿臭骂。老王被吓惨了,趴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认错。可没那么容易啊,再降司农卿、分司南京,夺从益一官。得,儿子原来的一点级别也丢了。

    这回老王彻底踏实了!

    话说丁相爷把王相爷斗倒,心里高兴啊。每天庆祝胜利,叫上亲家钱惟演饮酒作诗,志得意满,从此朝政可是老子把持了!

    但历史在这里出现了一点点小小变化,因为那天梁大少神神叨叨对老钱说了那四句话以后,老钱一直琢磨。虽然没搞明白,但也隐隐有个感觉,那就是梁丰劝自己墙头草不要做得太露骨了,免得以后遭报应。

    于是老钱除了继续奉承亲家之外,也近距离观察观察丁相爷,觉得梁丰的话靠谱。为什么呢?因为他发现丁相爷也有些膨胀了。按照事物发展的历史规律和物理规律来看,凡是膨胀的,多半就要爆炸;凡是自大的,多半就要倒霉。于是他就小心谨慎起来,想给自己赶快找条后路。

    眼下最好的路子,莫过于搭上赵小六子这条刚刚起航的新船。于是,他做了两件事,这两件事都是那天在和赵恒刘娥扯淡时想好了的。这回见了梁丰,更加认定自己的主意很对,所以决定加快实施。

    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珍藏的《西游记》给太子爷送过去。这事好办,托个小黄门,花点钱,神不知鬼不觉就可以了。这第二件事嘛,比较麻烦点,他打算找个合适的时间、地点,把梁大少爷介绍给太子爷认识认识。一举两得,一是利用梁丰的能力,和太子拉近关系,使自己成为今后领导班子的核心成员;二是提携提携梁丰,这人不可小觑,早晚能派大用场。扶植一下,对自己有好处。

    钱惟演想来想去,脑子里把大概用的着得人都排查了一个遍,最后,他居然想起一个最不靠谱的人来,那就是自己的老部下,但和自己以及亲家都不太对付,同样也是太子爷的老师,现任吏部侍郎,副宰相参知政事的前壬寅科状元,王曾。

    这王曾是朝里出了名的一个直xìng汉子,大嗓门,炮筒子,典型的缺乏审美细胞。他怎么可能跟钱惟演这种老表演艺术家混在一起,尿到一壶呢?就算钱惟演是老领导也不行。

    但是王大人xìng格上有个特点:凡是对朝廷有好处的,就一定去做。换句现代点的词汇来说就是:权为民所用,情为民所系,利为民所谋。当然,王大人境界还没那么高,他只是为朝廷的政权稳定出发。但是在那个时代,做到这地步已经是巅峰了,不能过分苛求古人嘛。

    有了王曾这个特点,钱惟演就能把不可能变成可能。

    于是,他就每天有事无事在王曾面前晃悠,也不找他搭话,而是尽跟旁边人聊天。

    一连几天,他聊天的主要话题总会绕到一个人的身上来,那就是梁丰。老钱天天绘声绘sè给人描述这小梁同志如何如何有才气,有xìng情,琴棋书画作诗填词那是小道,不在话下。关键是有xìng情,不虚伪装逼,能于不可能处硬生生娶了襄州行首。尤其是题卖大会前前后后的事儿,简直说得比钱孝仪那职业的还专业。特别浓墨重彩是梁丰处理善款,不贪不占,还非常有建设xìng地制订了福田和安济院的管理规范,透明公开便于管理监督啊,可着这大宋朝,就没有一个能想这么全面的!

    本来王曾对钱惟演这人挺腻味的,只是人家曾经是自己的上司,现在又没和自己说话,也不好意思故意躲着人家不是?然后见天都听他吹嘘梁丰,哪怕再左耳进右耳出,也留了那么几句在心里。

    王曾对钱惟演人品瞧不上,但对他慧眼识才的本事倒挺服气。这么一来二去的,也把王大人对梁丰的好奇勾了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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