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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尘昏白扇     阳光大宋txt下载     阳光大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廿九、梁丰,钱学士喊你去吃饭

    这天,挺冷,老钱穿得肉肉实实的,大臣们散班了都还没走,全部聚在宫门外,三五成群商量去哪儿消遣。钱惟演一边四顾和人打招呼,一边到处瞟王曾的身影。

    王曾是抠惯了的,平时写封信什么的都要裁边角废料来用,所以几乎不参与其他官员们的文体娱乐活动。他一般走得晚,散班后要多呆半刻钟才出来,一是加班,二是让旁人都走散了自己出来,免得别人拉拉扯扯。毕竟自己是个副宰相,还领着吏部侍郎的衔,敏感嘛。

    今天他又出来晚了,正要出宫门上轿时,钱惟演满面chūn风地走过来叫道:“孝先慢走。”

    孝先是王曾的字,当年他在学士院当著作郎的时候,钱惟演是学士,领着翰林院,一直就这么叫王曾的,现在老王虽然工资涨了,可是在钱惟演面前可不好长脾气,只好客客气气地候着老钱走进,拱手道:“演公有何吩咐?”

    “我有一事相求,还请孝先周全一二啊。”钱惟演笑眯眯地说道。

    “演公请讲,若为私事,无有不从,若是公事嘛,若有为难,还请演公体谅一二。”王曾立即jǐng惕起来。

    “呵呵,此事说来,却是非公非私。只因我近来有一小友,名叫梁丰······(你妹的,又是梁丰啊。王曾心里骂道,还装作洗耳恭听的样子任他唠叨)此人乃是普宁籍贯,因幼时曾误入歧途,被迫离乡,却实实负有大才啊。我看他器宇不凡,抱负远大,平生之志嘛,也如老弟你一样,不在温饱啊。是以想向你讨个情,给他到礼部说道说道,准他若遇大比之年,就京附考,免得他山高水长奔波一番。你是礼部老人了,他们好歹给你个面子,你看如何?”

    他妈的怎么是这么个事啊?王曾挺纳闷,不知道钱惟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若是小事呢,他老钱也不好开这个口,要是大事呢,自己也可以找理由推辞。这么不大不小的事,他老钱自己去礼部随便找个郎官就办了的,偏要来求自己。办吧,就怕他有后招中计。不办吧,这么举手之劳的事还真不好推辞。

    王曾狐疑地看了钱惟演两眼,又苦恼地扯断了自己两根胡须。只好答道:“演公所托,原不该辞。只是这梁丰我却从未见过,如此贸然去礼部,恐怕开不了口。礼部推脱是小,只是伤了演公面皮,须不好看。依曾看来,莫如改rì寻个时机,叫那梁丰来我见上一见,若真有些才用,曾自然前去说和。如何?”

    所以说这吼“换大米”的怎么能比人家“卖拐”的呢?他王曾自以为回答还算谨慎得体,哪知道钱惟演在这儿等着他呢。

    老钱笑得跟菊花一样道:“我早知孝先兄端正,若非确有才干,也不敢在你面前夸奖。这样吧,过几rì就是冬至。我在寒舍略备薄酒一杯,单请你孝先,就让那梁丰来打个横作陪。一来呢,你我同事交宜叙叙旧,二来呢,也让梁丰拜见你一下,你可观察观察他。到时候再决定是否帮忙不迟。如何?”说道入巷处,连孝先兄都喊处来了。

    王曾一听,知道坏了,中了老儿jiān计也。原来他这些rì子就是在给自己下套,专等自己这句话啊。实在可恼。但人家话说到这份上了,又不是什么过分要求,凶拳还不打笑脸人呢!菜刀还不剁送礼手呢!总不可能人家满脸诚意的邀请,为这么点小事就拒绝吧?

    王曾想了一想,只好勉强答应。老钱一看目的达到,也不纠缠,拱手告辞而别。

    话说梁丰这几rì张罗着搬家,忙前忙后地跑。小嫦也是一大早就起身跟着来到新居细细收拾。小嫦本是行首的人选,哪里做过这些粗活,虽然咬牙坚持不喊累,可是看得梁丰心疼。因此别的不做,先叫永叔和钱孝仪去牙行买仆妇匠户回来帮忙。

    永叔二人去了,回来时带了两个三十来岁的仆妇,按年买的,六贯钱一年,二人一共买了五年期,作价六十贯。一个叫钱妈,一个叫宋妈。

    梁丰别的没在意,听了二人名字,瞪着眼睛朝天想了半天,说道:“嗯,行啊,下次你们俩去找来的匠户,不论原来叫啥,到家都得叫来福。”

    小嫦等三人好生奇怪,小嫦问道:“郎君是何道理,为何非要叫来福呢?”

    “你没听见吗,一个姓钱,一个姓宋,再有个叫来福的,可不就是送钱来么?多吉利啊,而且怎么念都行,来送钱,送来钱,钱送来,你听听,呵呵,咱们家可就发了!”

    一下子逗得三人哈哈大笑,连那宋妈钱妈也忍不住。心说这小主人倒是风趣,不像那等凶神恶煞专门欺负下人的。稍稍安了心。

    其实梁丰小嫦也在观察二人,觉得这两个妇女看着很健康,而且气sè红润,手脚又大,是那种做惯事情的样子。宋朝人口买卖制度也完善,像这样的仆妇,牙行照例提成每人两贯,但是要做担保的,以半年为试用期,期间若是下人作jiān犯科或好吃懒做被辞退,牙行须退全款。若有损害了主家利益如偷盗、破坏等,一旦到官府备了案,牙行也得按价赔偿。是以牙行根本不敢以次充好,买人的时候,挑得比后来主家还仔细。

    钱妈宋妈二人一到,马上撸起袖子就开始干活,上上下下灵活之极,洗洗涮涮麻利之至。不消一天半的功夫,家中已是清清爽爽,可以住人了。

    万事俱备,还等什么?梁丰大喝一声:“搬家!”一家人就进入了状态,小嫦带上两个仆妇收拾行礼,永叔去前堂结算房钱,梁丰写了个名帖让钱孝仪送去钱惟演家,告知自己已经搬家,地址何处,欢迎光临,多谢款待,改天拜访云云。

    这边钱孝仪刚走,永叔就乐呵呵地回来说掌柜的不收,说是钱学士家已经提前交了钱的,任梁公子暂住。永叔乐得省了房钱,想想自己跟随少爷出来时,身上只有十几贯钱,如今大房子买了,佣人也添了,好似快要回到当年老爷娘娘健在的光景,心里真像开了花一样。

    永叔刚汇报完工作笑眯眯地离开,钱孝仪就回来了。梁丰问他:“你还没去吗?”

    “师父,我刚出门,就遇到钱禧管事,给咱送这张帖子来。”说完递上一封请柬,上面是钱惟演写的,说冬至佳节马上就到,约他到钱府小酌几杯,另有贵人要见他一见等等。钱孝仪说钱禧还在门口等回话呢。梁丰吩咐他封了五钱银子给钱禧,说自己准时必到。钱孝仪依言去了。

    那钱禧得了赏银,笑眯眯地道谢而去。忽然背后有人喊了他一声,转回头看时,却是冯拯冯相公家的仆人冯平。两家老爷同朝为官,下人们常随出随进,已经稔熟。这时见到冯平,钱禧笑嘻嘻地和他打招呼。问道:“你小子怎么也到这家店来啦?”

    “我且问你,刚才和你交接的那是甚人?”冯平没回答钱禧,却反问道。

    “哦,他呀,是襄州梁丰梁公子的徒弟,名叫钱孝仪,原是个唱书的先生,因我家老爷邀梁公子进京,他就跟来了。咋?有事啊?”钱禧倒是嘴快,立马交待清楚。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什么梁公子是干嘛地?还得你家老爷邀请来,不简单吧?”冯平接着套话道。

    “说起这梁公子啊,在襄州那可是大大地有名啊,我跟你说······”这钱禧简直是个话痨,逮着个熟人滔滔不绝,差点把梁丰在船上有没有穿内裤睡觉都说了方才罢休。

    冯平已经在潘记老店侯了几天,问跑堂掌柜,都只知道是梁公子,钱老爷招待住的,其他也不知道。没摸清楚,冯平没法回去交差啊,只好在此等啊等啊,就盼着钱家人出现,今rì遇到钱禧,终于把根都刨出来了。心中大喜,忙支吾几句道:“小弟今rì有事,改天再请哥哥吃酒,别过,别过!”说完一溜烟回去复命了。

    冯平兴兴头头跑了差不多大半个对城才回到府里,赶忙去找老爷。

    冯拯最近jīng神头不是很好,六十多了,经常病病歪歪的。加上天冷,老人最怕“倒冬”,因此都是上半天班,下午回家休息。这也是赵恒病重,皇后刘娥最近“替天行道”特意恩准的。

    但是人虽然身体不好,脑子闲不住,最近朝局颇有波澜起伏之势,老头每天也琢磨来琢磨去。这时候冯平来了,他随口问声什么事。

    冯平就急忙把打听的梁丰消息报与冯拯。谁知道老冯那天传了话,回头孙女儿破啼一笑,两三天没人上门纠缠,再加上自己忙着思考祖国的未来,就把这事给忘了。这时听到冯平着三不着两地汇报工作,大感莫名其妙,问道:“谁是梁丰?你打听他来做甚?”

    冯平心头这个丧气啊,自己忍饥挨冻在潘记老店大堂里蹲守埋伏了好几天,好容易打听清楚了要回来表功,哪知道相爷早就忘得一干二净。您这不是马三立的相声,逗你玩儿嘛?

    又不敢回嘴,只好拐弯抹角把前两天发生的事前后说了一遍,可半句不敢提自家小娘子非礼别人那茬儿。都传下话来了,谁要再提,立刻打死嘛。

    老头这才想起来,“哦,如此说来,那人还不算个泼皮。甚好,免了一场纠缠。好了,你去吧。”连个赏字都没有。

    冯平只好答应一声,转身要走。忽听老头喝道“回来”。吓得冯平急忙跪下,还以为自己犯了啥事。

    谁知老头问道:“你方才说是钱学士家请来的客人?”

    “是是,小的听得千真万确。”说完冯平又把刚才老头心不在焉没听进去的话重复了一遍。

三十、是他是他就是他

    听完冯平的话,冯拯又确认了一句:“你说到时候还有贵客要见梁丰?”

    “是,听钱僖说的,不过他也不知道是谁。”

    冯拯面无表情点了点头,挥手示意冯平下去。

    转过身子,老冯马上抠头皮抓胡子开动脑筋,心说不会吧,这厮莫非又有闺女要嫁?好像没有啊,都嫁完了。他妹妹嫁给皇后的前夫,女儿嫁给丁谓的儿子,难道哪里还躲着一个私生?

    冯拯非常腹黑地想了半天,还是觉得这个判断不太可能,那么只有一个原因,钱惟演想通过那个小子去结交什么人,达到自己的目的。可那贵客是谁呢?他猜不出来。因为若是丁谓,老钱绝不敢这么胡来。丁谓从来都以奇才自居,不像老钱看谁都爱。眼高于顶的人若有人在自己面前推荐别的,还是个布衣小子,以丁谓的脾气,别说是亲家,就是亲爹他也要摆一道。

    以冯拯的政治经验看,丁谓最近有点嚣张了。他猜测钱惟演可能是嗅出了一点什么不详的味道,想多找几棵树吊吊。那么,此人肯定不是丁谓一伙,但若是对头,老钱肯定不敢。嗯,多半是宫里。这个判断比较靠谱了,太子年少,主幼臣疑,历来是个敏感,因此引起登基之后的种种跋扈啊、僭越啊、谋逆啊是最容易产生于当时的。

    这个梁丰既然才十七八岁,又有才华,那么当然是宫里安排观察,以便太子有朝一rì御极大宝,身边有一两个可用之人。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他老冯历来不屑于行此小道,架子大得很,喜欢用阳谋。想通此节,虽对钱惟演依然鄙夷,但也就不那么放在心上了。

    若是钱惟演知道冯拯的推断,肯定要对这个老梆子佩服得五体投地,你大爷的,简直就是俺钱惟演肚子里的蛔虫啊!只是冯拯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出,钱惟演要请的贵客恰好是自己的部下,吏部侍郎王曾。

    年纪大的人,想多了脑仁疼。举手压了压太阳穴,刚缓一下,忽然又听到房门砰砰砰的一阵猛捶。老头吓了一跳,旋即又和蔼地叫道:“是程儿吗?快进来,快进来,正好陪爷爷说说话。呵呵。”

    可着这大宋朝全天下,敢这么敲他冯拯门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自己的宝贝孙女冯程程。老冯一生只有两个儿子,两个儿子又各生了三个儿子,满家都是粗声莽气的家伙,烦都烦死了。唯独只有大儿媳妇肚皮争气,给他生了个孙女,这才是鲁迅先生说的:“běi jīng的白菜运往浙江,便用红头绳系住菜根,倒挂在水果店头,尊为“胶菜”,物以稀为贵啊。

    老冯死后,史书上说他“气貌甚重”,意思是架子大,臭屁得很。可对自己这个孙女,他都小心奉承得有些低三下四了,听到孙女捶门都笑成这样。

    门吱呀一声推开,冯程程牵着一个小儿走了进来,两人齐齐喊了声“爷爷”。冯拯笑得满脸开花,急忙走过去摸摸程程的头,又捏捏那小子的脸。

    “找爷爷玩儿还是有事啊?要是玩儿,就陪爷爷大战三百回合,来来来,把棋拿来摆上。”冯拯还以为程程是要找自己玩儿,就想跟她下一盘。冯程程棋力不弱,从小得名师教导,大有后世五段左右的水平。

    谁知才一转身,就听身后那小的“哇”地大哭,老头急忙回头一看,冯程程才把手从那小的屁股后面放下。肯定是被她掐了一爪子。

    小男孩是冯家老二的小儿子,大号冯程焕,小名焕奴。刚被姐姐掐了一爪,痛得大哭。要是别人,肯定要批评冯程程小同志欺负小朋友了,这冯拯只好装作没看见,蹲下身子问道:“焕奴莫哭啊,告诉爷爷想要啥?”

    他才不问孙子为啥哭呢,直接问要啥。孙子要的,肯定是孙女要的。要不那一下子不是白挨了?

    果然,焕奴边委屈抽泣,边小心翼翼地看了姐姐一眼,张口道:“爷爷,我在家闷了,明天想去大相国寺玩儿!”说完又大哭起来,他本来不想去,是姐姐逼他说的。答应说了给糖吃,谁知刚要开口,姐姐嫌他慢了,就掐屁股,冤枉啊!

    老冯一听,心里一哆嗦:“喂哟,我这孙女怎么啦?见天都想去逛大街,这不太像个名门淑女啊。前几天才闹了这么档子事,今天又要去,不太好吧?”老冯就犹犹豫豫地对焕奴道:“焕奴儿太小了,还是别去吧,在家也玩儿。乖,听话哈。”对着焕奴说话,其实是说给程程听。

    小焕奴任务完成,才不在乎去不去呢,乖乖地点了点头。那边冯程程小嘴一撇,眼里就有了泪水。

    冯程程其实挺可怜的,家里就她一个女孩儿,平rì除了近身的四五个丫鬟和两个老妈子,就是些哥哥弟弟。爷爷宠她,全家也都跟着把她当个宝贝儿,不敢打不敢骂的。那天闯祸,她妈也只敢关在房里压低了声音训斥两句。反过来说,跟她亲近的其实也没几个,都怕着老爷子呢。

    于是,她虽然娇憨,可是这十五岁少女的心里,却已经渐渐充满了寂寞。府里宏大,尽是些奇花异草,映水楼台,原先还不觉得,但到了这两年,眼看chūn光烂漫之时,心中总是一种莫名的萌动。此时又是隆冬快到,那些良辰美景转眼萧索,这少女又生悲戚。

    她这些淡淡的哀愁,却找不到一个人倾诉。每天见到的男子,要么点头哈腰,要么敬而远之,唉,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搭儿闲寻遍?她只好向往外面的世界,外面的热闹能给她小小的心灵片刻的充实。况且,她那rì亲上了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的脸。那双浓密的眉毛,漆黑有神的眼睛,挺直的鼻梁,再加上修长的身材,无不在那一刹映进了自己的心底。

    这几天来,程程一直在回味那惊鸿一顾。心中充满了甜蜜。是以被母亲训斥,又禁足了几天之后,再也忍受不住,希望重走一次大相国寺的路径,盼能重够遇到那个仿佛会一直在桥上等着她的男人!

    这时听到爷爷拒绝,岂能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因此小嘴一撇,就要掉下泪来。

    孙子哭,老头一点反应也没有,可这孙女刚有点泪花,老头心里那个痛啊。唉,受不了受不了!

    “好了好了,明rì一早,焕奴就去吧,嗯,你太小了,到时候让姐姐陪你一起去好不好?”说完还讨好地看看程程。这倒好,成了自己求孙女帮忙啦。

    程程一听,欢呼雀跃,跳上去搂着冯拯脖子就狠狠地亲了一口。老冯心里那个舒坦啊,这一口,比打鸡血还好使!什么都值得了。“去吧去吧,明rì记得路上要小心啊!”

    还小心个屁,轿窗都被改小了两寸了,除非故意挤,否则甭想出来。其他的就不劳老爷吩咐了,小娘子一出门,必定是前呼后拥,谁敢大意。再出一回事,非自杀两个不可。

    第二天早上,冯程程起来急急地梳洗完毕,匆匆跑去给爷爷请了早安,坐下陪冯拯吃早饭。今rì没有早朝,冯拯相对悠闲一些,笑眯眯地看着孙女吃东西,一边不停地给她夹菜。孙女今rì大不一样,平rì懒洋洋地,这回吃得飞快。瞬间就放下了筷子,跑过去抱着老头亲了一口说声“爷爷我走了。”滋溜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老头呵呵大笑,笑着笑着就叹了口气,唉,这闺女大了,有心事了,想想也该给她找个婆家喽。想到此处,心中忍不住一阵阵地失落。程程嫁了出去,还会像现在这般来陪我这个爷爷吗?内心深处,恨不得孙女一直守在自己身边才好,一时心中空荡荡的,无从着落。

    这边程程高高兴兴地去二叔那里揪起还在睡觉的小焕奴。焕奴瞌睡正香,忽然被人从床上揪起来,正要大哭,一看是姐姐,吓得就闭上了嘴,乖乖任下人给自己穿上衣裳。

    其实从焕奴起床到梳洗到吃完早饭,也没耽误多少时间,程程已是等得不耐,气嘟嘟地拖起焕奴就走。一旁二婶看了,敢怒不敢言,任她姐弟二人去了。

    姐弟二人坐在一乘轿子里,杀气腾腾直奔大相国寺而去。走到桥边,程程吩咐慢行,一众随人晃晃悠悠在那桥上起码磨蹭了十来分钟,程程还是没看到那天那人,心中失望之极,只好仍去相国寺。

    就这么瞎逛了一个上午,程程从满怀希望地出来,到急切地寻找,再到失落,最后已经到了吃中饭的时刻,非要回家了,只好绝望地又坐上轿子回家。弟弟焕奴本来不愿出来的,这回却得了许多玩意,玩得高高兴兴,全不理会姐姐有气无力地靠在轿沿,愣愣地望着外边欢欢喜喜的世界。

    回来又在桥上细细看了,还是没有,程程彻底绝望。

    轿子行到右一厢启圣院旁的一条大巷子,前面疏疏住着十几户人家,再往里进里许路,就到了自家门口。程程千不愿万不愿回到家里,重又掀开小窗帘往外探了一眼,正好看见一个少年悠然自得地站在一户门口,上上下下打量着什么。

    “嗯,这男子和那rì见到的那人身材倒也差不多;”

    “嗯,好像体型挺像;”

    “嗯?是不是他呀,真有点像诶!”

    “嗯!!侧面看起来,好像真是他啊!”

    “啊!!!!,是他是他,就是他!”

    完了完了,冯程程觉得锁骨忽然变得紧紧的,一颗心想要跳出来一样。

    真的是梁丰,他一大早才全部搞定,搬家过来,写了副对子贴在新居门口,正外头外脑地欣赏。

卅一、小小年纪,为爱痴狂?

    “莫道贫庐,千秋抱怀三杯酒;

    休夸明月,万户忧乐一小楼。”

    对联用苏体扁斜写成,肥腴酣畅,道尽此时梁丰胸怀!

    梁少爷站在门口歪头品赏自家的大作,啧啧连声:好字、好句啊!全然不知身后一个相思萦系的女孩正欢喜、紧张地看着自己。

    冯程程蓦见梁丰,惊喜得手足无措,又不敢喊叫,情急之下,侧头又瞄上了弟弟的屁股。于是不顾一切地把焕奴抱起靠在轿窗口,狠劲又是一掐。可怜的焕奴屁股再次遭到姐姐的蹂躏,而且史无前例的痛。

    “嗷!”这已经不是哇或者啊了,直接是嗷,惨叫!相信任谁无意中听到这种凄惨的声音都要全身一震。

    效果刚刚好,一条街的人都被吓着了。所谓一条街,也不过就是冯家一干人马和梁丰一人而已。这里本来就是高尚住宅区,来往的人不多,冬天更加清静,因此倒也没有惊动四邻。

    梁丰正陶醉自己的书法艺术其中,冷不丁听到这声惨叫,全身吓得抖了一下,上上下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战战兢兢转过头来,看见一顶轿子正四脚悬空凝固在自家门口,轿窗已经掀起,一张略带稚气,清丽无比的面孔正在看着自己,那眼神,十分的紧张,十分的欣喜。

    梁丰愣了一下,好生熟悉啊,这个妹妹我见过的。于是也用似曾相识的眼神打量冯程程。

    轿子瞬间放下,冯安带着几个家人急急忙忙跑过来站在轿边问道:“小娘子,是怎的了?”声音惶急之极。天老爷,可别再出岔子了。

    “哦,好像弟弟屁股碰到了东西,弄疼了。弟弟,快下去给安大叔看看。”说完朝弟弟威胁地狠狠瞪了两眼,眨个眼睛,就把焕奴推了出去。可怜的焕奴就这样无休止地充当道具的角sè。

    冯安不敢大意,急忙把焕奴小少爷带到避风出,要脱了裤子细细查看。

    这下好了,最少可以腾出四十八秒以上的时间。

    两人就这样在巷口呆呆地对视,梁丰不是一见钟情,只是觉得这姑娘好像见过,而且长的好看,不介意多看两眼。冯程程也不是花痴,见个男人就流口水,而是从小到大,她见到的帅哥就这么一个,而且有了肌肤之亲,因此理所当然地觉得可以在心底种下情根。

    其实用不了三秒钟,梁丰就已经认出这是那天在桥上亲了自己一口的小姑娘,而且知道她是冯家的千金或者千金之一。他从程程的那委屈,欣喜,羞涩,哀怨的眼神里已经知道,这姑娘八成是对自己有好感了。这种眼神挺熟悉啊,对于看了许多电视剧的梁丰来说。

    于是梁少爷做了一件有些邪恶的事,对着这个小萝莉坏笑着眨了两下左眼,呵呵一笑进门而去。

    随着那两下眨眼,冯程程猛地听到砰砰两声,痴痴地眼看梁丰转身进门,方才反应过来,急忙低头寻找发声的地方,哦,原来是自己的心跳。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也许只有被刘德华拥抱了一下的杨丽娟才能体会冯程程此刻的心情。

    怀着这种心情,冯程程如在梦里般被家人抬走,又梦游般地下轿,回屋,上床,不停地想起梁丰,一时心中甜蜜不已。不一会儿,忽然想到两人咫尺天涯,却又伤心掉泪。一夜没有安生,跟着一家人也没安生。

    这世界就是这样,你在乎别人得要死的时候,别人未必把你放在心上;别人为了你痴痴傻傻的时候,你却根本想不起这么个人。这就是梁丰和冯程程此时的状态。

    逗了这个小萝莉一下,梁少爷满身舒坦地走进自家宅院,那成就感,好比今天在běi jīng二环内买了套七十平米的小屋子,你说,上街得有多臭屁?

    梁家小院内,最近几天接连添丁进口,宛然成了一个大家庭,先有宋妈、钱妈、来福,简称送钱来,后又买了两个小孤儿,小嫦分别唤作彩云、彩萍,取风萍聚散之意。因她自怜身世,见这两个小女孩可怜,才执意买了,两个都不到十岁,来时面带菜sè,脏得一塌糊涂,是牙行刚刚转手过来捯饬都来不及的产物。

    小嫦善良,把两个小姑娘打扮得干干净净。本来是要漂漂亮亮的,梁丰不准。善意地解释说她们两个遭遇大难,不宜马上咋暖咋寒地关爱,怕以后心理落下病根,要么自卑到要死,要么虚荣到要死,都不好,不如顺其自然,关怀到了就是,不必在乎形式。小嫦虽然觉得郎君近来不着调的地方越来越多,但这话说得非常在理,因此也就罢了。

    这时小嫦正撸着袖子,带领宋钱二妈和彩云彩萍,和了碱水,压皮准备做馄饨。永叔和来福二人年纪差不多大,也挺谈得来,正起劲地拿着两根棍子对着窠臼充黍糕,钱孝仪端起一盆水跑来跑去,擦擦这里,又抹抹那里。一家人忙得不亦乐乎,梁丰看了呵呵笑,这才是过rì子的景sè嘛。

    晚上,堂屋正中安了一张大圆桌,满满当当一桌子菜,梁丰和小嫦坐了当中,其余人也依次团团坐下。那几人都是第一次来到梁家,拘束得很。梁丰笑着让大家别紧张,自己夫妻二人跟大家喝一杯酒就离开,说完端起酒杯,小嫦也笑吟吟地站起举杯,大家急忙跟着站起。

    梁丰开口祝福大家冬节安祥如意,与小嫦同把酒一口喝了,各人也急忙干了杯中酒。梁丰又嘱咐大家,喝酒尽心则可,不许贪杯。大家围炉烤火,欢欢喜喜过冬节便了。说完笑着携了小嫦的手,去了二进正房。

    二进房里,来福和永叔一早就把炕烧得热热的,又在房中放了一个大火盆,温暖如chūn。炕上一个小几,jīng致地放了数样酒菜果子,一壶酒,两副杯盏。梁丰坐在炕头,小嫦站在地上,喜滋滋地望着屋子里新家具,新被褥,新摆设,此时心里居然又有了洞房花烛的感觉。

    梁丰笑着伸出手,小嫦递过手去任他握住。梁丰稍一用力,小嫦身不由己就倒在梁丰怀里,二人盈盈对视,目光中尽是情意。

    两人缠绵了一会儿,小嫦挣扎着起身笑道:“郎君今rì始称安家,奴敬郎君一杯。”说完倒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梁丰。梁丰却不去接,笑道:“为夫要喝个皮杯。”小嫦红了脸嘟囔一声道:“不正经。”没奈何饮了一口酒在嘴里,凑到梁丰面前。

    梁丰俯下头去,吻在小嫦唇上,小嫦丁香轻松,把酒递到梁丰嘴里。咕咚一声,梁丰咽了酒,却不松口,两人于是舌缠唇咬,搅在一处。

    情到浓处,梁丰手便不老实起来,轻抚上下,渐渐地伸进了小嫦中衣,攀上玉峰揉捏起来。小嫦先拒了两次,无奈全身软绵绵的没了力气,只好搂住梁丰脖子,任他轻薄。

    不知何时,二人的衣裳具已除尽,坦诚相对。小嫦媚眼如丝靠在梁丰坚实的胸膛上,一只手伸在下面,轻轻撸动。梁丰也是百般爱抚小嫦,终于再也忍受不住,将几上蜡烛一吹,附身酣战不休。

    离此不远的冯府,却是别有一番光景。

    自冯程程午时回到家里,一时高兴一时伤心,家人早就看出了不对。只是上回教训深刻,谁也不敢多言罢了。直到冯拯二老和程程的母亲都发现了问题,三人私下把冯安叫来,暗暗查问。

    冯安这回斟酌措辞,慢慢把经过讲了,大致是说轿子来到巷口,忽然听见焕奴少爷痛哭,忙去查看。开始焕奴少爷不敢说,后来才知道是小娘子又掐了他的屁股。冯安再回头看时,原来巷口一户人家门前,正站着那rì桥上撞见的少年。远远地看不真切,似乎小娘子在轿中和那少年对视,随后少年还向小娘子眨了两下眼,方才进去。回来后,小娘子就如此这般了。

    “他二人可曾说话?”冯拯压低了声音问道。

    “没有听见。”冯安据实回答。

    冯拯挥手让冯安退下,皱眉抚须言道:“莫非程儿是真看中了那个少年?”

    冯老夫人无甚主意,只念佛道:“阿弥陀佛,这怎生是好?”程程母亲立在一旁,躬身饮泣道:“这孩儿如此大胆,儿媳也不知当如何管教了。只好写信给她爹爹,拿个主意才好。”

    冯拯看了两个女人一眼,“唉,这是命中注定啊。先不忙写信罢,明rì冬节,我要早朝到宫中向官家圣人道贺。回来时我再看看这小子家到底是番什么模样。若程程端的喜欢他得紧,没奈何,就随了她的心愿罢,只盼他还未娶妻才好!”

    这冯拯老儿是心疼孙女到没边了,心想只要孙女愿意,就让那小子捡个便宜吧。却没把梁丰愿不愿意放在心上。程程母亲听了,心中腹诽,却不敢说话。

    一家人被程程的事搅得没了心肠过节,只好草草了事。

    第二rì一早,四更不到,冯拯已经起床,穿了朱衣具服,系朱裳,白花罗中单,束大带,方心曲领,挂以玉佩、锦绶等,着皮履,手持笏板,端坐轿中往皇宫而去。他是枢府首相,需要领着西府大小官员等向皇帝贺节。

    来到紫宸殿外,丁谓也领着东府一班文成到了。二人拱手招呼,满面笑容。

    丁相公道:“拯老今rì气sè清爽,红光满面,身子大好了?可喜可贺啊!”

卅二、同王相公亲切交谈

    “有劳丁相挂念,老夫老而不死,惭愧惭愧啊。呵呵。”

    “拯老何出此言?公乃国之柱石,多寿是福啊,呵呵。”

    两个老鬼像对对子一样说着些自己都不信的鬼话,下面的人看得想笑。

    一晌来了一队黄门,领头的站在阶上大声道:“有旨,今rì冬节,朕躬不豫,百官免贺!”说完拂尘一挥,又齐齐回转。

    百官朝着紫宸殿摇摇叉手鞠躬行礼毕,各自慢慢散去。

    行到宫门,冯拯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回头叫道:“孝先在否?”王曾听冯拯喊自己,走过来道:“相公有何吩咐?”冯拯问:“平仲此时在哪里了?”王曾莫名其妙地看了冯拯一眼,说道:“此时该在道州了。”

    冯拯眼神复杂地看看远去的丁谓,摇了摇头。钻进轿子走人。这边王曾刚要抬腿,钱惟演故意斜斜地一路走来,好像刚巧看到王曾的样子,低声笑道:“孝先切莫忘了今rì之约。”

    王曾对钱惟演这种鬼鬼祟祟的做法很反感,又不好说,只得胡乱应道:“下官省得,到时便至,叨扰演公了。”说完转身也上轿走了。

    这边冯拯的仪仗缓缓到了启圣院小巷,他又吩咐轿子再慢些,掀开轿窗仔细看。一旁冯安过来指着一户人家说到了。冯拯赶紧抬眼望去,一副对联先进入自己眼帘。低声读罢,不由得“嘶”地一声。心说:“这小子口气不小啊,呵呵,千秋抱怀三杯酒,万户忧乐一小楼?你这是有卧龙之志啊。嗯,若真是如此,我这孙女眼光却准,还不算太辱没冯家。只看他娶妻也未。”

    老头心里稍微舒服了些,就盘算着怎么见这小子一面。若是派人去喊来,未免显得自家先弱了几分。可是要让人家主动上门,自己又被动不说,而且人家又不识得孙女,如何能知道这事?

    想来想去,觉得只好着落在钱惟演身上。心想改天碰到钱惟演,套套他的话,若能把那梁丰喊到自己面前见一见,心里也有谱些。

    到了中午,永叔拿来三个灵位,一挂祖宗堂位找到梁丰,言道今rì冬节,须要祭祖。少爷下午要去赴宴的,就请把祖宗灵位写好,早早祭祀才好。

    梁丰愣了一下,只好提笔写了灵位、堂位。永叔恭恭敬敬抱着去堂屋安排祭祀。一会儿来福来说堂位已经摆好,请去祭祀。

    梁丰只好打起jīng神,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出来。小嫦也急忙换了肃穆的衣服,跟在身后。来到堂屋,看到祖宗堂位高挂正中,下面中间放着梁氏门中列祖列宗之位,两旁是梁丰父母的灵位,面前供桌上放了三牲、香、烛等祭物。

    梁丰只好上前给这些自己根本不认识的祖宗,爹妈上香、奠酒,叩拜,祷告。小嫦亦步亦趋,大是紧张。自己虽然从不敢以儿媳自居,好歹也是梁家人,这回是第一次拜谒夫家祖宗,当然毕恭毕敬到了极点。

    而永叔在一旁喃喃念叨,也听不清说些什么,只是见他默默流泪。梁丰心里感动,多亏这个老仆忠心耿耿。

    祭拜完毕,吩咐开饭。这回与昨rì不同,下人一桌,梁丰小嫦二人单独一桌。

    饭毕小憩一会儿,看看到了未时二刻,钱孝仪去雇了车来,梁丰起身和小嫦拥抱告别,小嫦躲避不及,众目睽睽之下红着脸被梁丰搂了一下。下人们看得直笑,这个小主人当真匪夷所思,居然出门还要抱抱娘子,也不知是哪里学来的毛病。

    梁丰上车,钱孝仪拿了礼物跟上,出门左转,大概走了小半个时辰,到了尚书省旁钱惟演家门口。钱禧已在等待,看到梁丰来,忙上前唱个肥喏,又命人进去通报,自己领着梁丰慢慢进去。

    到了二进中堂,钱惟演已满脸笑容站在阶下等候。看到梁丰大步走来,也缓缓虚走了几步。梁丰来到钱惟演面前,叉手深鞠一躬道:“拜见演公,前来叨扰了。”

    老钱伸手虚扶:“小友且莫客气,请进、请进。”

    来到中堂,老钱坐了主位,梁丰下手客位坐了。开口道:“小子今天来的匆忙,原不知演公喜好,只好胡乱备些薄礼,还望笑纳。”一旁钱孝仪赶忙献上礼物,原来是梁丰自制的两斤君山银针茶和一幅画作。

    君山银针,老钱虽然听到过梁丰制茶的事迹,因吃茶汤惯了,没尝过青茶味道,倒还不甚在意。只先接过画来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一幅是梁丰为钱惟演画的写真。

    老钱这才开了眼界,难怪满襄州争传梁才子啊,果然名不虚传。自己也算书画双绝,却从来没见过这种画法,简直和镜子里照出的一模一样,面目传神,有如立体,连yīn影都画了出来。和梁丰的画像一比才发现,原来古往今来的人物,全都不像了。老钱表演系科班出身,一分好能夸出三分好来,何况自己今天头一回见到这种素描画法,不免大声赞叹,引得一干下人远远地伸长了脖子来瞧。

    钱惟演当即吩咐,将画像挂在中堂一天,要让所有人都看到这才是自己的真容。画像一挂,满屋的惊呼声。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外面来报,吏部侍郎,参知政事王相公到。老钱急忙起身命大开中门,梁丰也跟着起身,二人迎了出去。

    来到门口,王曾正站在阶下。见钱惟演出来,互相拱手施礼,梁丰也叉手行礼。王曾凝目向梁丰看去,心里暗暗赞了一声好仪表。口说免礼,三人一同进去。

    这回来到中堂,钱惟演与王曾东西召穆而作,梁丰在王曾下首相陪。王曾刚刚坐下,忽然看见壁上一幅钱惟演的画像,咦了一声,急忙起身细看,见了提款,王曾转过头来,对着梁丰微笑道:“小郎果然不凡,此种画法前所未见,可谓神技!”

    梁丰站起来抱拳道:“曾相公谬赞,微末技艺耳,不值一提。”

    “那么依小郎之言,何为才耳?”

    “无他,使若相公等,齐家、治国、平天下也。”梁丰回答。

    王曾笑笑点头。梁丰固然答到他心上,却也不是这么一两句就能糊弄的。其实梁丰本来不知道谁要见自己,听到钱家下人通报,才明白是王曾。他马上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跟这人不能虚与委蛇,只能直来直去。否则就辜负了人家王文正公的英名了。

    王曾接着就随便问了几个问题,想考教梁丰的学问。梁丰倒也答得中规中矩。王曾和钱惟演不同,钱惟演醉心风流,诗词歌赋是他的最爱,而王曾的抱负是志在天下,对经世济用最为在意,又以儒家为本宗,所以和梁丰交谈,多为经书。老钱虽在旁边听得有些不耐,但还是强打jīng神陪着说话。三人相谈倒也欢畅。

    在谈到治民时,王曾说道:“子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诚斯言已!”

    梁丰忽然插嘴道:“小子认为不然,此断句或有误。”王曾奇怪地问:“误在何处?”老钱也问:“有何误?”

    “应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方是正解,前人故意曲解夫子真意以愚民,此举后患无穷。”梁丰答道。

    王曾深思了一会,问道:“为何做如此解?”

    “小子猜测,夫子原意是,如果百姓认可了,就带领他们做事,如果不认可,就要耐心解释,让大家都明白,同意、愿意了再去干。如此方能事半功倍,而且两厢情愿,最是和谐。假如依照前句所说,一味愚民,居上位者就只知道唯唯诺诺于长官,跋扈欺凌于百姓,历朝历代,哪一回不是因为失掉民心而改朝换代?”

    王曾连中三元,是有宋开国以来的翘楚,本人又xìng情耿直爱民,马上就理解了梁丰的意思。霍然起身,对梁丰凝视半晌问道:“汝师何人?”

    “小子早先在家乡族中学里启蒙,未拜授业。”

    “果然奇才,是真知圣人者也!”说完上前拉着梁丰的手,拍拍梁丰的肩膀,又朝钱惟演道:“演公果然慧眼识珠啊,呵呵。”

    钱惟演抚须大笑,得意的笑,目的达成了大半。

    此时已近申时,当下吩咐摆上酒宴,三人要把盏言欢。

    酒过三巡,王曾已经很喜欢梁丰了,觉得这孩子jīng华内敛,不卑不亢,见识又独到,心中爱才之意渐隆。忽然又想起梁丰在襄州处置善款一事,开口问道:“小郎昔rì曾在襄州处理善款的事,我已大概知道,能不能和我详细说说?”

    梁丰便把自己当时的打算以及草拟的规定,包括跟智真大师和一干成员的协商给王曾详细说了。

    王曾仰头思考半天,道:“别的也还罢了,只这细则,确有过人之处啊。若此法推开,何愁贪腐之祸也!”

    其实宋朝实行高薪养廉,绝大部分官员都是比较清廉的。人家有钱嘛,随随便便一个知县,月薪就好几万(以人民币折算),确实没必要贪多少。但这也不代表就没有**,而且巨贪也很多,因此王曾也有这样的感叹。

    “非也,此法不能推。”梁丰断然回答。

    “嗯,却是为何?”王曾皱眉问道。明明很好的法子,为什么不能推广呢。

卅三、含含糊糊的大道理

    “嗯,却是为何?”王曾皱眉问道。明明很好的法子,为什么不能推广呢。

    “因为这世上,不但有官,还有吏······”

    王曾越发不懂,沉思半天,只好又看向梁丰,等他自行解答。

    “请问相公,官俸甚厚,吏呢?又有几何?”

    “是啊,官俸厚,吏却少得很,若是一个好州县还好些,一年好歹也有个三五十贯,若是贫穷州县,就难说得很了。”王曾老实回答。

    “对啊,俸禄差距如此巨大,那些小吏们焉有不羡不妒之理?虽说各安本分,都怪自己读书不行,没有功名,可是守着偌大州县,手中权力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岂会不动些歪心思?于是抱团结队,一味逢迎上官之喜好。待上官离之不得时,即便再清廉自守,却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由得他们胡作非为了。”

    “相公可知?世人大多皆有二yù,一曰钱,二曰权。有钱能享受,人人都知道。有权呢,呼风唤雨,颐指气使,下人唯唯诺诺诚惶诚恐,随便一句话,便是钧旨,随便两行字,便是名言。公不见天下商贾,均以求得高官题名题字为荣,是这些大官字真好焉?非也,权高而名自重也。使若一介布衣,哪怕你才比子建,书惭羲之,又有几人青眼相看?读书人做官,起初抱负志在天下,满嘴圣人之言,行圣人之教,可是到后来呢?渐渐骄横跋扈,自大一方,天高皇帝远,老子天下第一。说到底,具是一个权字所误!”

    梁丰喋喋不休,王曾却陷入深思之中。半晌,悠悠叹了口气,深以为然道:“诚哉斯言,但如小郎所说,正是你那法子推广可以避免啊,为何说不可行呢?”

    “呵呵,这又是另一个原由了。自来我华夏子民,均以官府为父母,却喜占些小便宜。因此明明光明正大的生意,偏生要拉个官吏入个干股,明明是理直气壮的官司,偏偏要托请送礼,寻些门路方保定不输。为何?皆为百姓也知,rìrì烧香,佛祖也难推辞啊。何况凡人乎?

    另,相公位重,然亦可感知一二,如公不为宰辅,只是吏部侍郎,却看工部侍郎、礼部侍郎对公之态度可知。无他,公管着官帽子。若公有朝一rì迁徙他部,再看那些人嘴脸若何?狗眼看人高低不定,也是人一通病耳。

    因此,所有症结归根于一权字。历朝历代,官大一级压死人,所谓法度,不过这些人口中一遮羞布耳。其颠倒黑白,翻云覆雨只在指掌之间。若行我此法,一县行之,百姓或受其惠而赞之,却断了天下千千万万做官的权力带来的优越感,断了天下千千万万小吏的财路。他们是野火烧不尽,chūn风吹又生啊。如此,便是良法,彼等也要千方百计使之束之高阁,或改得面目全非变成恶法也!”

    王曾听完,做不得声。好半天才苦涩地说道:“依你此言,那是没法子改变了么?”

    “也不尽然,只是事有缓急,这种事情却是急也急不得。只能徐徐图之。我那善款处置,最怕的就是官府盘剥,因此才定了最后一条,还请智真大师出面,借佛门高僧的名头,去压一压那些贪腐小吏。换个人去,怕是早被那些人连骨头也吃得干干净净。这也是小子刚才说的,明明理直气壮,偏要托请送礼寻门路嘛。区别只在于没有拿钱送礼,而是借借名气而已。嘿嘿。”

    “哈哈,小郎真是狡猾。”最后一句,王曾也笑了。

    这边王曾大笑,那边钱惟演也跟着干笑连连。没别的,就因为梁丰说这半天,句句都像脚踩在自己尾巴上一样。

    吃吃喝喝,谈谈说说,终于宴罢。王曾起身告辞,临走时看着梁丰道:“好生读书,来rì取个功名,好展你胸中之志。老夫到时拭目以待。”梁丰微笑说多谢鼓励。

    王曾走后,钱惟演又和梁丰聊了一会儿,小梁同志才起身告辞回家。

    回家路上,梁丰一直回忆刚才和王曾的对话,好像也没犯什么错误,心中安定了一些。想起王曾临走时的留言,觉得自己也确实该考虑考虑博个功名了。于是吩咐钱孝仪,叫他明天去买些本朝科考中了进士的时文集子来。那些教科书倒不用买,自己全记得。

    钱孝仪答应了,然后又扭扭捏捏地向梁丰道:“师父,徒弟随师父进京已近月余了,每rì忙碌,那也是徒弟份内的事情。只是咱们现在已经安定下来,又买了人,事情少了许多。徒弟不愿吃闲饭,因此想求师父,我想到瓦肆干干老本行。这些时rì,手艺好像都抛荒了。”

    梁丰听了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原该继续发展的,堂堂一个襄州名角,哪能老是憋在家里。我是看你前些rì子一直不说,还以为你不想重cāo旧业了,才没劝你,既然你说了,那正好。这么着,明天我给钱惟演写封信,请他帮帮忙,看看有没有法子让你不拘寻哪个瓦子,就唱你的《西游记》吧,一定大卖。哈!”

    钱孝仪见梁丰答应得爽快,高兴异常。

    回到家里,已是亥时末刻,小嫦已经躺下,却还未睡着。见梁丰来了,赶忙起来服侍他洗漱,两人又躺在床上叽叽呱呱聊了半天才睡。

    王曾回家的路上,也在思考两件事,一是梁丰刚才和他的谈话,小梁同志指出的一些现象,王曾也不是没有看到。只是他的历史定位决定了他的思想高度,相对单纯地认为只有通过儒家仁治的方法和君子修身来解决这个问题。一句话概括就是主观为主,客观为辅。还是寄希望于官员的自律,至于惩罚,也只好发现一个处理一个绝不姑息手软而已。

    今天梁丰和他扯了半天,其实就是想绕着弯子告诉他利益链的问题。但梁丰处境微妙,步子大了会扯蛋,话说全了恐怕会被认为是异端,所以讲得含糊不吐。但这些已经足够王曾开始注意并摸索路径了。

    第二件事是钱惟演极力向自己推荐梁丰的目的。现在看起来,梁丰确实是个人才值得自己青眼相加,但钱惟演的目的只是这么简单?他可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主,况且和自己平rì少有往来,人家亲家现在可是一把手,不至于屁颠屁颠跑到我这老四老五面前来献宝吧。嗯?对了,一把手那里,他为啥不推荐呢?哼哼,这里面有古怪!

    话说王相公状元之才,虽然说话声音大点,放炮响点,可不是傻瓜,非但不傻,简直比蹲在树上的猴子还jīng。只是xìng格耿直,不屑于玩yīn的罢了。可不代表他不懂啊,要不然,早他妈被这么一群老jiān巨猾的政客吞了,哪会从一个小小的承旨混到副宰相?

    王曾敏锐地察觉到,钱惟演对丁谓开始有保留了。在丁谓刚刚摆平王钦若而大红大紫的时候玩这手,肯定是察觉了什么不对想另找靠山。至于靠山倒不难猜,病皇帝眼看没几天了,太子才是希望所在。这就呼之yù出了,原来这老儿是希望自己把梁丰引荐给太子啊。呵呵,这倒是个好主意!

    前面讲过,王曾的特点就是,只要对朝廷有好处,他就做。至于别人什么目的,他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通通视而不见。

    于是,两颗貌合神离的心就自然而然地滚在了一张床上。

    现在钱惟演算是睡踏实了,他知道把小梁引荐给老王以后,老王自己会去想办法让他跟太子取得联系,不用再cāo心了。以后自己要做的就是继续和梁丰保持密切友好地往来,谈谈诗词,弄弄书画,时不时含蓄地提醒一下两人的交情和自己的功劳。以梁丰和自己第一次见面的表现来看,这孩子还是比较上道的,关键时候会帮自己的忙,那是必须的,肯定的。

    所以可以比较正确地评价一下钱惟演同志的某一个方面了:人品虽然不咋滴,但能以旧朝王子之身份,折节下交寒士,可见其胸襟气度脑子都还是比较好使滴。

    第二天,王曾去上班。他的身份比较鬼扯,明明是zhèng fǔ方面的头头,偏要兼一个组织部副部长,还有一个皇宫专职副教授的头衔,于是就每天疲于奔命地文山会海,一会儿跑跑政事堂,一会儿混混吏部,隔三差五地还要进宫给接班人上一上怎样做一个合格的老板之类的传销课。

    今天就是他王相公的课时,所以他就来到皇宫东北角的讲筵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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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四、教室里的对话

    话说北宋皇家对子孙管教一贯是挺重视的,然而也很人xìng化,基本上并不违背儿童发育的自然规律,完全不像后来明朝要么干脆撒手不管(许多,也不是全部),要么像清朝那样以奥数比赛的态度来折腾孩子。宋朝相对宽松,一般都是早上巳时开讲,午时休息,未时又讲一个时辰,然后皇子自行回宫自习,第二天带作业来老师看看就行。统共每天也就是四个小时的学习时间,很科学,很人xìng。

    讲课内容也不外就是《诗》《书》《礼》《乐》《论语》《chūn秋》《易经》《孟子》等等,还有就是讲史,这个很重要,不但是前朝历史,本朝列祖列宗的行述也要认真分析,汲取教训,匡正得失,以便今后有机会治理国家时能够优劣得所。这些是主科。

    还有其他翰林供奉,jīng于琴棋书画的,也推荐给皇子,每样学学,不要求jīng,有鉴赏能力,能随便写几笔,画几笔,对几局,弹几曲就行,要一个陶冶xìng情而已。这些是副科。

    但是往往在学习的过程中,学生历来对副科的兴趣要大些,从古到宋到后都是如此。比如赵受益同学,对书法就非常喜欢,后来写的一手飞白书,平和中正,不急不厉,大见修养。再到后来,赵佶、赵桓等等,那就简直是不务正业了,个顶个的都是投资最失败的大艺术家。

    小六子不是那种不着四六的傻孩子,还是能分清主次的,所以号称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好学生。在以儒臣主政的中国历朝历代,对心地好,听话,不乱说乱动的太子爷,大臣们总是很喜欢的。

    自古至今,读书人们都有一个梦想,就是要君主垂拱而治,大概意思就是说保持威严、有理、有节,不轻易表态决策,以一种chūn风化雨般的方式,就可以达到天下大治的目的。

    其实这是屁话,他们的真正含义是:您老只管在那儿坐着发呆就成,治理国家嘛,看俺们的。您别多事,您一多事就是不遵守古训,哪天您嗝屁了我们乱写那可别怪。

    也别说,但凡是好一点的皇帝还都怕这一招,生前受点气算什么,死了开个好追悼会啊。

    小赵同志的一生都是按这路子走的,而且很坚定,从不三心二意,所以后来才被称为独一无二的“仁宗”皇帝。

    今天王老师来了,他很高兴,王老师是状元,也就是说他考试那年是天下学问第一好的人,奥林匹克冠军。不光是这个,而是王老师说话很直率,不忽悠人,对他态度很好,但不是拍马屁的那种好。不像别的老师,有意无意地总想和自己套近乎,虽然自己年纪小,也觉得烦。

    今天王老师进来,双方互相施礼完毕,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殿下,前些时候臣所讲的《论语·泰伯》或有误,请重试讲。”

    “咦?王师傅也会讲错吗,不可能吧。你说的是哪一句?”赵小六很惊讶,状元嘞!

    王曾就把昨天听到梁丰的解释说了一遍,赵小六陷入了思考。他记得上回王师傅大概是这样说的:“民是凡民,由是身行其事,知是心悟其理。然为上者之于凡民,但可使由之于是理之当然,而不能使之知其所以然。盖所当然者,如父当慈,子当孝之类,皆民生rì常之事,寻常庸众也都行得,故能使之由。若其所以当然之故,则皆出于天命人心之本然,其理jīng微奥妙,必须资质高明,学力至到者,才能脱然有悟。其在凡民,如何便会晓得?所以不能使知之也,然知之之理,亦不外于所由之中。夫子在上以先知觉后知,以先觉觉后觉,至于渐摩既久,天下自然化成矣,亦何不可知之有哉?”

    现在对比下来,这可是典型的鬼话。当时自己就隐隐约约觉得不太对。但至于什么地方,又说不出来。今天一听,原来老师其实也没搞清楚啊。

    不是老师没搞清楚,是有些人故意曲解的结果。这不是一句话的问题,而是一整套的诈骗程序。什么他妈的哪朝太祖出世红光罩体啊,什么他娘的哪个皇帝家门前大树童童如车盖啊,还有什么他nǎinǎi的哪位仁君是天上神仙下凡啦等等。无非就是糊弄一下老百姓,告诉他们,爷们儿可是上天派下来的,上天派的还不够老子臭屁的?你们就从了吧。这就有了统治的合法xìng。

    于是,才有了后来满脸油光瞪着双眼双手虚握的赵七太爷呵斥五斤道:“那张勋张大帅是桓侯张飞转世,手拿丈八蛇矛,你抵得过么?你抵得过么?”还吓了五斤一个跟头。

    扯远了,拉回来继续说。

    想了一会儿,赵小六点头道:“嗯,小王明白了,师傅的意思是说,爱民,也要让百姓明白。否则即便上出于仁,而民不知,便恐适得其反。”

    “着啊,殿下果然英明,臣佩服!”这是真心话,听到学生领悟这么快,而且解得气度雍容,心里高兴。

    师生俩又继续讲了一些课程,包括《册府元龟》里面历朝皇帝的事迹,总结其得失。基本上这堂课是在互动的情况下完成的,效果奇好。

    匆匆一个时辰过去,两人都有些不舍得下课的意思。但严格遵守作息时间也是储君的一门必修课程,老师也不能光图讲得痛快不拉铃啊。于是正课上完,两个谈xìng正浓的师生就扯扯闲篇,聊聊大天。

    “王师傅近来看甚好小说没有?”赵小六找的话题,最近他比较高兴的事就是看小说。

    “臣素来不甚喜爱说部,偶有翻阅,调剂而已,近来没甚看。”王曾答道。

    “小王这里最近倒有一部好小说,推荐师傅看看,叫做《大唐三藏西游记》,写的是神魔故事,煞是jīng彩。”赵小六挺得意。

    “哦?殿下在看这书?倒是也曾听说。果真如此,臣改天也找来看看。”王曾不动声sè道。他确实没看过,但书的名字他听到过,而且昨天才和作者见面。

    “很好看的,本来我正有,不过不是我的,是钱惟演学士借给我的,过几天要还他,所以不好借你啦。嘻嘻,还是钱太仆大方,一下子就全给我送来了。那天我找杨内侍借,他有,但不肯一次给我,只送来了第一卷,还说要我专心读书,这些东西只能慢慢看。杨内侍太抠门!”赵小六实诚,心无城府就全倒了出来。

    老王一听,马上就上纲上线地想跑题了。思量一下,觉得还是应该劝劝太子爷,于是说道:“殿下的意思是说,原来你找杨内侍借,他不肯一次全给你,反而钱太仆大方,全给太子送来了?”这是再确认一下。

    “对啊,就是此意。”

    “臣愚钝,有一问,恳请殿下解之。”

    “师傅好客气,请问请问。”

    “那杨内侍身为皇家近人,服侍太子是理所当然之事,为何不肯爽快送来,一部书而已,如何这等小气?真是奇事。”

    “哦,那倒不怪他,他是怕小王耽误功课。”小赵挺明白。

    “噢,臣明白了。可是臣又糊涂,钱太仆乃殿下臣子,如何又这等大方,全部送来。他难道就不怕殿下耽误功课吗?”王曾问完,望着赵小六道。

    “这个······这个,恐怕是见我太喜欢了吧。呵呵,反正他要大方些。”小赵答不出来。

    “殿下,宫中府中,俱为天家所统领,虽说人xìng各异,然不可不查其心也。望殿下好而无私者,自然对殿下要苛刻些,望殿下好而有私者,自然对殿下要曲意逢迎些。恕臣多言,请殿下三思!”

    赵小六消化着老师的话,觉得很有道理。不免对杨守珍高看了两眼,对钱惟演又低看了两眼。

    老钱要是知道了,非气吐血不可。

    王曾又接着道:“不过呢,殿下所说此书的作者,臣倒是认识。”

    “啊?!你认识啊,哎呀太好了,他是什么样子,好看不好看啊,听说很年轻啊,唉,要是能见见他就好了!”

    天下的读者总是希望见到自己的jīng神偶像,并且对心目中的作者总是有一种美好的想象。

    幸好梁丰长得不像莫言,否则rì后赵小六见了非失望得三天不吃饭不可。

    “嗯,好,若有机缘,定把他带来给殿下看看。”王曾初步目的已经达到,也就不再多话。能不能见,还得过皇后那一关呢。

    又聊了几句,王曾告辞走人,赵小六送到门口,脑子里兴奋地想象这个梁丰的样子。

    放了学,要吃饭。赵小六由太监引着,去陪爸爸妈妈吃饭去。今天的午膳摆在后阁,没多远,几步路就到了。

    进去看见父皇赵恒斜靠在软榻上,母后刘娥坐在一旁,急忙施礼请安。最近赵恒的病好像要稍微好了一点,有jīng神多坐坐了,不知道是不是吃了钱惟演的灵芝有效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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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五、公子门前是非多

    赵小六进去看见父皇赵恒斜靠在软榻上,母后刘娥坐在一旁,急忙施礼请安。最近赵恒的病好像要稍微好了一点,有jīng神多坐坐了,不知道是不是吃了钱惟演的灵芝有效的缘故。

    他们家虽说全国首富,所有土地都姓赵,但是几辈人都遵守“不细不成财主”的家训,比较注意节俭,桌上不过摆了七八样菜而已。

    他们家要求食不言寝不语,注意吃相风度,不得饭桌上呱噪说话,不能将油渍洒在身上。

    这少了很多乐趣,你想啊,一家人都忙,cāo心的事那么多,也就是吃个饭的时候聚一聚,正好说话开胃聊天,交流交流,偏偏三个死人受供一样坐在那里,有什么胃口?所以古往今来的皇帝大补药吃了许多,但短命的更多,也许跟这个倒霉规矩有关。

    吃饭嘛,就该大声说话,大口喝汤,吧唧嘴,找个地方蹲着站着,端起大碗呼噜呼噜,那多爽快?又有利消化,又放松心情。多好。

    可惜他们家不是,爷儿仨吃饭,连个声音都没有,没气氛,所以赵恒喝了小半碗稀饭就放下了,赵小六和刘娥一个也只吃了一碗干饭。也不知他们到底图什么?想节约给谁用。

    又上来白丝巾擦嘴,清水漱口,全部搞完才他妈喘了一口气。唉,太子爷也不好当啊,十一、二岁的小孩子,每天被压抑成这样!

    “今rì是谁当值为皇儿讲课啊?”皇后刘娥轻轻问道。

    这个问题每天都要有一两回,主要是考教一下儿子的功课。皇后刘娥是个强女人,从目不识丁到博览群书,只用了短短数年时间,而且,帮着赵恒处分朝廷大事,已是赵恒须臾离不开的人了。

    因此,她对储君的学习成绩极为看重。

    “回禀母后,今天当值的是王曾师傅,孩儿跟着他学了《论语》和《册府元龟》,今天的功课对孩儿启发很大······”

    赵小六举一反三,把一天学到的东西认真地回忆了一遍。既是回答问题,也是复习的一种方式。

    当他说到断句错误那几句,赵恒和刘娥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暗叹口气,有些话实在是没法和现在这个单纯善良的小孩子说。人家原来那种解释,才是适用于他们家的。

    跳过这一节,其他的功课二老均十分满意,微笑点头,对赵小六露出嘉许的笑容。赵小六得了鼓励,更加兴奋,顺便也把王曾认得梁丰的事给说了。

    这一公一母两只老狐狸,当了那么多年皇帝皇后,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听到此节,马上猜测起王曾的目的来。刘娥稍一思忖,便知道了王曾的用意。她非常了解王曾,因为自己是状元的缘故,虽不骄傲,却也从不轻许别人,今天故意提及,想来是念及皇家目下的情况,想替太子分忧一下了。

    刘娥看了看赵恒,他也明白。两人点点头,又和赵小六说了几句话,就让他回去休息了,下午还有课呢。转头吩咐,传王曾觐见。

    这时王曾正和冯拯在吏部议事,听到召见,并不奇怪,整理衣冠,随黄门进宫。来到后阁,向皇帝皇后参拜完毕,静等指示。

    “你对太子说你认得梁丰,是何意图?”赵恒问道。

    “启禀万岁,是太子提及《西游记》一书,臣想起作者正好叫做梁丰,故有此一说。臣是昨rì在钱太仆家见到此子的,风姿润朗,腹中锦绣,确非常人可比。”王曾老实答道,连在钱惟演家也说了。这正是老钱想要的效果。

    “孝先,你觉得此子对太子有帮助吗?”刘娥问道。

    “岂止帮助,此人若用得好,定能作出一番不俗的事业来。”当下就将昨rì所谓的断句故事和谈论的话题原原本本地托出。听得赵恒和刘娥怦然心动,赵恒道:“小小年纪,如此沉稳,见事之明,料事之远,确有过人之处啊。他有功名之意否?”

    “不太清楚,臣也好生鼓励过他,他只微笑答应,未见真心。不过,想来也是有的。他非隐居之士,可能只是年轻贪玩而已。”

    “嗯,那好,你寻个机会,让太子见他一面。却不须带他进宫,也不许漏了太子身份。皇后也见一见此子吧。”赵恒说道。

    皇后听了最后一句,躬身泪下道:“官家,臣妾不见也罢。官家之病已有起sè,将养时rì,定能大起。”

    王曾忽然发现自己反了左倾冒进的错误。动机是好的,但如此急吼吼地向太子介绍人才,却不是在咒当今天子吗?心想到此,大汗。急忙伏地认罪。

    赵恒和蔼地看着王曾道:“朕素来知道孝先忠义,是社稷为先的良臣,起来,朕不罪你。若梁丰果然如卿所言,是卿一功,何罪之有?”

    然而还是坚持要皇后也悄悄地观察梁丰。两人无奈,只得应了。

    梁丰昨rì在钱家赴宴,第二rì醒来,也不出门,只在家写了封信,让钱孝仪送去钱家。多谢老钱款待,顺带请老钱帮忙替钱孝仪找份工作的意思。

    钱惟演接到信看了,唤了钱孝仪来到面前,打量一二后笑道:“你家师父忒也客气了,昨rì遮么不说,今天专门信来。也罢,三rì之后,老夫给你寻个去处便了。”钱孝仪急忙磕头道谢。

    钱惟演诗酒风流多年,汴梁名jì认得不知凡几,又是大官,谁敢不给面子,第二天,便给钱孝仪寻了原先潘记老店对面中瓦子的一个大勾栏里。说好每天一个时辰,钱银两不相付,只等看生意如何再说。

    钱孝仪闲了一个多月,正浑身酸痛不已,忽然有了工作,大是兴奋,当天就在家中苦练了一天,感觉技艺未失,稍微放心。第二天未时,径去中瓦子开工去也。

    此时的小钱同志已经不是原先那个一身直裰穿一年的钱小乙了,而是在襄州轰动一时,专门来京北漂的实力派。小钱清理嗓子,飘然登台,抖擞jīng神,把师父教给自己的说部内容和表演技艺,当天发挥得淋漓尽致。

    京里是卧虎藏龙之地,就是观众也内行得紧。一听钱孝仪的说部,正是方今开始流行的《西游记》,虽然别人也说,但哪里比得了这个原创人员,马上就品出大大地不同,一时台下轰动,认为外来地和尚会念经。有好事之徒就开始打听这个北漂的背景。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原来就是《西游记》的原创作者梁丰之徒,本书的第一个开讲人钱孝仪。一下子轰动中瓦,原来那个能诗善词,风流倜傥,琴棋书画无不妙绝的梁玉田公子来到了京城。

    此时的东京汴梁,远没有后来得běi jīng那么势利和难混,无论百姓观众还是青楼乐户,只要你有才华,人家就敬你重你,根本不看你的户口本,不排挤你。

    听到梁丰来京,一传十十传百,所有的青楼瓦子都知道了。那凡有些名气姿sè和才艺的名jì,无不思忖着寻得玉田公子小坐片刻,若能得其度曲一首,那就妙不可言了。

    于是,有那等想先下手的曲中女子,先派了人暗暗跟踪钱孝仪,只一天,便满城都知道了梁丰的住处。

    好风景来了,冯拯老丞相下班回家的时候,第一次被堵在巷口进去不得,满眼都是莺莺燕燕叽叽喳喳,围在梁丰家门前,看的问的谈的说的,人人都想见梁公子一面。老冯的随从鸣锣也不好使了,她们都是名jì的丫鬟小厮,全是些极淘气不怕事的,知道是官,也不知道是相爷。心想和自己家小姐睡觉的大官还少么,个个都是一本正经,待蜡烛一吹啊,比谁都猴急。因此根本没把老冯放在眼里,继续堵着不走。

    老冯在轿子里气得啊,原先对梁丰一点点的好感都被眼前这景sè给闹光了。当时就恨不得从枢府调一队兵马来,将这梁丰剁成肉泥泄恨。

    殊不知小梁同志此时也是烦恼无比,连门都不敢开,隔着门缝望去,尽是排队等自己接见的,而且又不是亲自前来,都是派了自己贴身的丫鬟来下帖子,邀梁丰一叙的。这些小丫头极是不讲理,声音又大又脆,闹得自己在院里都烦了,只好逃到三进去。嘿嘿,热闹是热闹了,心里把钱孝仪家祖宗三代问候了一个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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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六、冯程程召开乌龙会议

    外面的冯老汉,不得已动用了zhèng fǔ机器—皮鞭。当然,身为一国之相,好歹这点觉悟是有的,并没有抽在那些娇嫩的皮肉上。只是在地上和墙上猛抽几鞭,吓唬吓唬就行。

    还不错,挺管用,本来大宋的男人都缺乏阳刚之气,女士们就更娇弱了,赶紧散开一条道来,让相爷先请。冯拯这才杀出脂粉大阵,往府中而去。怒气不息的冯老汉一路上就是考虑如何把这姓梁的祸害撵出右一厢,直到自家门口,还狠狠地回头向空空的转角处瞪了一眼。

    梁丰冷飕飕地站在院里空地里烦恼不已,小嫦从屋内推开窗子看到他的窘样,掩嘴偷笑。

    “你还笑,我都快烦死了。”梁丰冲进屋里,不管不顾就把脑袋往小嫦怀里挤,感受到柔软的按摩,心里才舒服了一点点。

    “给郎君道喜啊,外面来了那么多排队请客的,郎君一家一家赴约,可都是温柔乡哩,旁人求之不得,郎君可别装哦!”小嫦捉狭地笑着说道。

    “不去,爷有你一个就够了,只是这些小娘皮们杵在门口唧唧喳喳的,好生烦恼,怎生想个法子把她们打发走了才是。”梁丰头不停,手不宁,口不闲,脚不放,像只章鱼一样把小嫦生生捆成了一只大粽子。

    “大白天的,郎君松开,松开啊。”小嫦云鬓散乱,呼呼喘气道。奈何梁丰已经上了火,顾不得许多,仍不住地扭动。小嫦推辞不了,说不得就从了梁丰一回。

    其实天寒地冻,那些小姑娘们虽有诚意,也耐不住寒冷,等了好半天,见大门依旧紧闭,无人应答,只好渐渐各自散去,其中有一家干了件缺德事,把梁丰写在门上的对子给揭了下来,拿回去给自家小姐看。

    冯拯回到府中,怒气不息,暖阁内坐下,不停地骂道:“轻薄浪子,轻薄浪子!”

    “爷爷骂谁呢生这么大气?”在一旁陪着nǎinǎi看时新绣样的冯程程大感奇怪,忙问道。老冯刚才只顾骂了,没想到这是孙女的心上人,现在程程一问,醒悟过来,自知失言,急忙住口干咳两声,吩咐上茶汤来润润嗓子。

    一边喝茶,一边心里盘算,这梁丰小子看来是个轻薄无行的,虽有些才,须用不得,更不能把宝贝孙女交给这厮。见程程在侧,正好,便想拐弯抹角劝解一下孙女,劝她放下这条心。这东京城里这么多名门贵胄,这么多年少才俊,以自己冯家的家世地位,以自己宝贝孙女的姿容才华,想结什么样的亲不行?干嘛非要考虑这么个布衣小子。

    想到这里,冯拯打定了主意,便清清嗓子,对着老伴把刚才回府所遇街口新搬来那家小子门前的事细说了一遍,其实是说给冯程程听。好在一家人对此事从未点破,也不怕伤了孩子的面皮,旁敲侧击打消她的心思最好。

    老太太嫁给老头四十几年,老头年轻时其实也不是什么好货,只是老来折腾不动了,又做了大官才装出一副君子淡然的模样来。这时听了冯拯的描述,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曾总是被眼前这老东西扔在家里,自去风流快活。回思往事,大是气愤,便激烈地声讨起梁丰来。

    程程一听是在说街口新搬来那家,心跳陡然加剧,关心得不得了。她到现在也还不知和自己遇到的少年姓甚名谁,听了爷爷掐头去尾地单方面陈述,心里一沉。倒不是对梁丰有了反感,而是觉得有那么多女孩子上门围堵,那公子定然是极好极好的,自己怕是争不过别人了,心中焦急之极。

    但无论如何,也要替意中人争辩争辩的,虽然他不知道,虽然只是自己单相思,可也要忠于自己的感情不是?

    于是,冯程程大义凌然地严正驳斥了爷爷冯拯的错误论断道:“爷爷错了,该揪胡子!”

    劈头第一句就虎虎有生气,把老冯吓了一跳,茫然道:“爷爷怎么错了?”

    “爷爷,你看到的是那些青楼女子们围在那家门口吵闹不是?”

    “对啊,爷爷难道会看错?还让卫士虚抽了几鞭子才得回家呢,要不然今天非堵在那里不可。”

    “这就对了,若是那家主人真的轻薄无行,就该大门敞开,任那些人进出才对啊,人家是关紧了大门不出来,那些女子进去不得,才堵在巷口嘛。怎么会是轻薄无行呢?”

    “咦,对啊,程程说得有些道理。”老太太说道。这回这个妇道人家也觉得好像不是那么回事了。

    “嗯?老夫倒未想到这层。”冯拯捻须沉思道。

    “哼,还是枢府相公呢,还是爷爷呢,连这点都想不到,人家才堵了你一下就这样乱说人家,小气鬼!哼!”冯程程得理不饶人,朝爷爷翻个白眼,调皮地吐出小舌头,鄙视地撇嘴。

    “哦?呵呵,宝贝孙女儿说的是啊,爷爷是有些老糊涂了,当时光被堵出火来,却未想这许多。看来还是我家程儿聪明啊!”老头抚须大笑道。

    程程哼了一声,偏又乖巧地过去双手扶在爷爷肩上给他轻轻捏动,冯拯大感舒坦,闭目享受。

    冯程程手上不停,心中却暗暗拿定主意,既然别人可以求见他,我也要见。只是家里眼睛那么多,自己一举一动都被盯得死死的,特别是接连出了那两档子事,自己就更不zì yóu了。怎生想个法子是好?

    天下事就是这样,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历来勇敢于主动追求自己幸福的女孩子,只要运气不是太差,都会有个好的结果。比如杜丽娘,崔莺莺,梁红玉,红拂女,白娘子,紫霞仙子(呸呸呸,紫霞不算,但够猛),现在又多了个不怕事的冯程程。

    小妮子晚上回到自己的绣楼,吩咐关门放狗,一个人也不许靠近,然后把贴身四大丫鬟召到身边开起了地下会议,下了个死命令,要求她们出主意,要让自己能跟那小郎君见上一面,说说话。说不出主意就重重处罚。

    四个丫头能有什么主意?看到自家小娘子杀气腾腾的样子,心中倒也不太怕,只是平时待自己们极好,又不摆小姐架子,大家情同姐妹,当然要上心。于是乱说一气,有说干脆也堵上门去,唤他出来。咱们小娘子那么贵重,要见见他,那厮还不得赶快屁颠屁颠的?旁边一个呸一声说,自家门都出不去,还上别人家?做梦。另一个说,买通家里小厮,不拘给几两银子,叫他上门送信。有人说这主意靠谱,但也有人说如今还有谁敢拿咱们小娘子的烫手银子?出了两回事,两回都有人屁股开花,一旦泄露,那还不闹出人命来?

    小姑娘们说话最爱跑题,说着说着就扯得越来越远,开始抬杠,继而拌嘴,继而陈年老事一件一件搬出来什么你上次拿我鞋样还没还啊,什么那次谁谁谁赏了东西你得最多啊,一时闹得乌烟瘴气,都不是出主意,改成吵架了。

    冯程程起先还认真听着,做笔记,详细分析,后来见这四个二货越来越不对劲,吵得自己心中烦恼,干脆大喝一声,都滚去睡觉。方才清静下来。

    程程独自床上躺了,辗转反侧却无计可施,一夜柔肠百转。

    第二天一大早,梁家门口贴了一张告示《谢广大热心读者书》,上面说自己出生于一个贫穷山区普通富农家庭,虽然从小喜欢读书,但没有得到很好、很系统的学习。后来家道中落,出门谋生,见到了祖国的壮丽河山,增长了见识,才在文学艺术方面有了一些小小的成绩。首先还是应该感谢组织的培养关心,和读者们的大力支持。

    如今有了那么多热心读者对自己表现出极大的热情,本来应该开个座谈会好好聊一下,表示一下感谢。但是最近事情太多,而且还想安心搞搞创作,暂时不希望受到打扰。所以恳请各位,暂时免于见面。

    迫于无奈,为了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只好对各种邀请统统谢绝,等过一段时间,自己有闲了,自然会一一登门回访。若是广大读者来信、来函,请从门缝里扔进来,一定认真阅读收藏,抽时间回复云云。

    告示写得真诚,说得也很明白,于是第二天又来围堵的小姑娘们认真抄了回去复命。各家主人看了,也只好暂时作罢。两三天后,小巷依旧回复了往rì的平静。

    而梁家对肇事者钱孝仪做出了必要的处理,要求这厮每天下班,必须绕城一周后方可回家,若再有尾随者,自己先处理掉。否则不准进门。

    钱孝仪只好苦着脸答应下来。

卅七、钱孝仪的春天

    其实梁丰也是多事,告示贴了三天,全京城都知道他梁大才子臭屁臭屁的,虽然都有些不甘心,但暂时也没人来呱噪他了。

    倒是他的高徒钱孝仪同志,上了几天的书,名声又大了,各处瓦肆都来挖他,希望他加盟。同时由于小钱同志平易近人,说书风趣幽默,培养了一大批**粉。别说梁丰对他作出严肃处理,就算不处理,他每天下班都有一大帮爷们儿拥着,没有一两个时辰还真回不了家。

    小钱同志脾气好,耐心好,得到了广大**粉的拥护,是好事。可有个不太好的事情是东京城里还有许多像他一样北漂,通过自己的努力混到了二三线的女表演艺术家。这些女星们听说了钱孝仪师徒的大名,师父嘛横是高攀不上了,徒儿倒在可考虑范围之中。于是,有几个在街头巷尾颇有名气的名jì也思量着怎么邀请一下孝仪哥哥,要是能够合作愉快,大家组个团,不拘东京也好,外地也好,走走穴,兴许能赚他娘的一票。

    孝仪人品xìng好,规矩,虽身在大宋娱乐圈,但从来都洁身自好,颇有些出淤泥而不染的味道,婉言谢绝了几个重要的邀请。谁曾想,就惹恼了其中一位赫赫有名,唤作玉奴的小姐。

    这玉奴先前邀了钱孝仪两次,钱孝仪都好言谢绝了,到第三次又派人去,还是那句话,玉奴就恼了:“老娘虽不敢称头牌行首,却也是在这桑家瓦肆一带响当当的名头,胳膊上能走马,脚尖上能翻跟头的。你小小一个说书,才来几天,就跟着你那师父学臭拽,不行,今天你来也要来,不来也要来。”

    于是就卯上了劲,非要请到钱孝仪不可,哪知这小钱同志也是刚烈无比,硬是不来。玉奴面上无光,恼羞成怒之下,便请了大相国寺一干泼皮,埋伏在钱孝仪回家的必经之路---袄庙的一条小巷里,意图报复。

    钱孝仪这天下班,遵照师父的意思狠狠地绕了一大圈,才慢慢走到袄庙附近,那群泼皮早等得不耐烦了,才见小钱同志转过巷口出现在视线,也不戴丝袜,也不立衣领,直接就冲上去一顿暴揍。

    话说这些泼皮可是干这个的行家,从来都在大相国寺附近厮混,有好些都是从祖辈就干这行,传了几代的手艺了。而且,这手艺还将传下去,因为如果不出意外,若干年后,他们的孙子将遇到一个姓鲁的胖大和尚,那时才结束了这几辈人失足青年的生涯--直接当土匪去了。

    那是后话,暂且不表,现在的情况时,小钱同志在挨了第一拳就倒在地上,你说同在社会底层打滚,一个靠嘴的怎么能干的过人家一群靠腿的?当时就只好蒙住头脸,护住胸口蜷缩在地,任那几位当沙包锤炼起来。

    正当这几位练得起劲时,浑没注意后面居然还有几个铁杆**粉跟着,人家不为别的,就是喜欢看孝仪哥的表演,喜欢孝仪哥。这几位都是家住在起圣院附近,正好跟孝仪哥几乎同路。于是就自发约成一个小分队,每天轮流排班,暗暗护送孝仪哥回家。典型的大宋少先队员加雷锋加脑残粉的那种。

    因为是远远跟着,孝仪哥转过巷子就挨打他们不知道,等他们慢慢跟来,钱孝仪已经挨了十好几拳脚了。这几位一看不好,急忙大喝一声,扑上去就要和那几个厮打。

    所谓泼皮,说穿了也不过就是一群有组织、无纪律的夯货。坐顺风车,打太平拳,占小便宜那是大大滴在行,至于踢寡妇门,刨绝户坟也是他们的拿手好戏。这群人地子孙繁衍到后世,也还是干这个,只有一样,人多欺负人少的时候他们胆大,但一见有人比他们还横,那就怂得不是一星半点了。

    这边还没正式开练,只是远远大喝一声呢,那几位怂货就夹起腚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找玉奴儿领赏去了。

    几位脑残粉顾不得追杀穷寇,赶紧扶起雪地里狼狈不堪的孝仪哥。起来一看,还不错,小钱打架不行,挨打兴许挺在行,只是后背和屁股等坚实的地方挨了十几下,小脸蛋和要害都还没碰着,不影响第二天继续文艺三下乡表演。

    钱孝仪坐在地上休息半晌,游丝无力地谢谢了爷几个。其中一个姓李的大汉见他不经打,可能还需要好生休息一下,心想反正自家也在附近,就不容分说,把钱孝仪一下子撸起来扛在背上,大步朝自家走去。

    起先钱孝仪惊恐万分,深怕自己才脱了虎口,又进狼窝。李大汉大声道:“钱先生你别怕,兄弟这是见你受了伤,扶你到我家休息休息再说,不远,就在前面,你请放心。”其余几位也赶忙点头称是。钱孝仪才心下稍定。

    才走了不久,就来到李大汉家里,这里是皇城脚下典型的贫民窟,一大片的破毡烂瓦,住这里的以脚力、匠户五保户等居多。

    说起来这儿也算个黄金地段,后面不远就是大内,挨着起圣院那种高级住宅区,出门不到五里路就直达尚书省一带。很有开发潜力,只是北宋皇帝还不算讨厌,开封府也没指望房地产拉动鸡地屁,虽然抽不出多余的钱来改造棚户,可也没搞什么强拆一类的把戏赶走人家。因此万岁爷、大官、有钱人和这些贱民几乎同处一个地方,倒也相安无事。

    李大汉把钱孝仪背到家里,放到床上坐下。那几位也跟进来慰问。

    钱孝仪游目四顾,家里还真是破破烂烂,不过很干净整齐,不像是个单身腌臜男人住的地方。比钱孝仪以前单身住在襄州时干净多了。

    李大汉急忙去烧水要招呼几位队员,大家忙说别客气坐会儿就走。这时听到门口叫声“哥,有客人啊?”

    钱孝仪等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青衣围腰的少女,穿得褴褛但干干净净,手里挎一个菜篮子,篮子里一把镰刀。站在门口朝李大汉问道。却因看见这么多男人在自家里,不好进屋。

    这少女看上去十七八岁年纪,面带菜sè,荆钗布衣,倒是两只眼睛黑黑大大地看上去颇为灵动。

    李大汉答道:“啊,妹子,这几位都是哥哥的朋友,今天来坐坐。”

    少女听了,弯腰向室内各人福了一福,说道:“那我去做饭。”

    钱孝仪等人忙道,不麻烦不麻烦,这就要走。说完一齐起身告辞。李大汉虽诚意挽留,可都不愿给他家麻烦,刚才一看那菜篮子,心里都明白这是才出了外城门挖野菜回来呢。这大冬天的能有啥野菜,不过就是些草根枯叶之类。都是穷人出身,谁不理解谁?于是纷纷告辞。

    李大汉苦留不住,只好把众人送了出来,少女正蹲在房前舀水冲洗篮子里的野菜草根,看着众人出来,忙起立默送。钱孝仪路过少女身边时,忽然心跳加速,好像在隆冬之中闻到一股chūn天的气息。

    待众人走远,少女问李大汉道:“哥,他们是谁?”

    “他们啊,是我朋友,对了,你看到没有,刚才坐在床上那位,就是桑家瓦子大名鼎鼎的钱孝仪,说《西游记》的那位啊。呵呵,要不是今天他出事,哪里会赏光到咱家来坐坐。”李大汉提起钱孝仪同学,大是兴奋,也不管妹子爱不爱听,就在那里滔滔不绝说起今天的经历。

    他妹妹默默听完,只是哦了一声,又嘱咐哥哥道:“哥哥今后且要当心,莫再惹祸了。这个家就剩咱们兄妹,若有事,妹妹如何是好?”说完眼眶有些红了,转头自去做饭不提。

    这边钱孝仪偷偷摸摸溜回家里,赶紧去换了身衣服,再去给师父请安。他脸上没受伤,梁丰也没瞧出来,只是看回来晚了些,问了两句,就让他吃饭去了。

    钱孝仪一边吃饭,一边回忆刚才在李大汉家的情形,那个纤弱少女的影子总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于是,钱同学决定,今后要和李大汉搞好关系。

卅八、王相公的小长辈

    (签约了,更应该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了。加上这章很难写,改了几次,就更晚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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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禧五年十二月十四,梁丰收到王曾的帖子:“曾启普宁梁君,多rì不接,奉思。前番良晤,君示两论,以为jǐng绝,乃以相违已久,意于既望rì快会于君,聊呈雅达之意,顺禧新岁之祝也。是rì扫榻,君可径来勿却,匆匆不及,又安!”

    梁丰接到信,心里有些小得意,递给小嫦看了,问道:“可觉此信与前番钱惟演的信有何不同否?”

    小嫦认真看完,听他如此问,已经明白这郎君心里小小的虚荣心发作了,其实自己也替他欢喜,来到东京近两月了,居然分别得到钱惟演和王曾的青睐,对他一个布衣小子来说,岂不骄傲?何况前几天满城名jì围堵的壮观,一时东京城里某个羡慕嫉妒恨,无聊之余,做了首酸溜溜的打油,居然流传开来:大雪纷纷庆丰年,官民相与得心闲。除此之外浑闲事,好趁青chūn见玉田。

    朝廷圣明,老天作美,是个丰收的年头,大家高兴。除此之外,就只有年轻妇女们能见到梁大才子能算件高兴事了。

    抬高到这种程度,都分不清是在赞他还是骂他。

    小嫦笑道:“奴观前番希圣公的信,是闻名而相邀,说话直诚,却留了三分架子;今番王相公的帖子,确是爱郎君之才,诚意相请,此是见过面后才对郎君的观感。须怪不得希圣公,当时只是闻名嘛。”

    “呵呵,我家小嫦分析得对,须怪不得他,说起爱才,老钱自居第二,却还没人敢称第一哩。好,那咱就去看看,你帮我准备一下,礼物照旧,送两斤茶叶,一幅画就行。”

    “郎君要画王相公吗?”小嫦对梁丰的人像素描最是得意,这可是前不见古人的功夫。

    “不了,再送就俗气了,除非他亲口求我,还是找一幅青藤猫蝶图吧。”

    十六rì,梁丰带着钱孝仪,来到王曾家里,王曾阶下相迎,笑吟吟地把他迎进堂上,要同他东西昭穆而坐。梁丰连称不敢,坚持顶多分宾主而坐。王曾笑道:“此是家中,梁小郎不必客气,咱们只叙忘年交谊,勿论官阶长幼。”伸手坚持请他坐下,无奈,梁丰只好扭扭捏捏地坐了。

    看了梁丰送来的画作,王曾抚须点头,甚是喜欢,笑道:“才子之名,果非虚得啊。‘除此之外浑闲事,好趁青chūn见玉田。’呵呵,老夫今天又见玉田,可称青chūn了。哈哈!”

    说得梁丰老脸一红:“此是外间闲人的浑话,相公惭煞小子啦。”

    “哪里哪里,旁人不知,或真以为此,老夫却深知小郎,不过分,此论不过分。呵呵。”

    接着王曾又问起茶叶,听说梁丰自制新茶,喝法与大宋rì常的斗茶、分茶不同,生起好奇。梁丰便将茶叶介绍了一遍,专门强调了青茶的保健作用以及口感。王曾听得心动,便命下人取出茶叶,烧水来请梁丰按法泡制尝尝。

    这时外面走进一个小孩来,十二三岁年纪,生的眉清目秀,小脸团团,却颇有老成之sè。身材相对还比较高大,看着有种说不出的小小气派,只是一双有神的眼睛看着梁丰,又是好奇,又是兴奋。梁丰见了,也暗暗称奇。

    这小孩进来,虽不说是大喇喇地,却也随便得很,张口说道:“孝先,有客人吗?”

    “孝先?你小子居然敢称他孝先?你谁啊?”梁丰惊奇得瞪起了眼睛,心里接连三个问号。

    王曾急忙站起,向梁丰说道:“我来介绍,此是我家族亲,年纪虽小,可是我的长辈哩,呵呵,玉田莫奇怪。他名讳叫做---”

    “小弟王寿chūn,见过梁兄。”小孩大大方方朝着梁丰施了一礼。梁丰急忙还礼,心中已经雪亮,什么王寿chūn啊,明明就是寿chūn王嘛,呵呵,太子爷假冒宰相长辈跑我这儿占便宜来了。

    虽说来到宋朝,明白自己终于看到了大宋朝未来四十二年的皇帝,最高领导人,心中激动不已。可眼见这个小孩如此站着,还真有些尴尬。直接说破是不敢的,但他冒充老王长辈啊,自己在王曾面前晚辈自居,那还不得叫他一声爷爷?岂有此理,皇上也不能占这便宜不是?心里好生别扭,一时还真找不到措辞招呼。

    赵小六当了十好几年的王爷,看到他尴尬,虽然单纯善良,焉有不知他的意思?暗暗好笑,脸上认真严肃地说道:“梁兄不必拘礼,咱们各论各的,只以兄弟相称便了。”其实他是把梁丰当成偶像的,心中的激动,不在梁丰之下,只是皇家威仪教育训练久了,不像平常孩子表现得天真烂漫而已。生怕梁丰一拘束,看不到偶像风采了,才急忙出言安慰。

    此时梁丰才明白王曾非要和自己东西昭穆而坐的意思了,人家原来是等太子爷来坐上位的。于是,正中上位端端正正坐了个小孩儿,下首一个半老头,一个半大人陪着,就这么稀奇古怪地坐着。

    刚聊几句,王家下人已经烧好开水,并梁丰所需的器具等都端了上来,王曾便伸手邀请梁丰表演泡茶之技。

    梁丰也不推辞,按部就班一步步把茶叶泡好,下人分别端给赵小六和王曾闻香品尝。两人依言试了,闭目呷味,半晌,王曾展颜道:“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啊,果非分茶可比,风雅亦是不输啊。”赵小六也笑道:“真的好香,喝下去舒服清爽之极。”说完有意无意地侧头瞄了身后的屏风一眼。

    小动作被梁丰看在眼里,知道背后有人。马上jīng密分析,谁啊?莫非是老皇帝,不可能,按书上说,此时病得差不多了,应该出不了门。那么,背后躲着的,若不是极有权势的太监,就定然是他的老娘--后妈刘娥。梁丰猜得当然不错,后面坐的就是刘娥。

    也没必要说破,人家要瞧,就瞧个够好了。梁丰最近胆气越来越壮,古人还不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有什么好怕的。

    品了几口茶,赵小六忍耐不住,开口问道:“听说梁兄就是《西游记》的作者,是真的吗?能不能给我讲讲你如何会想起写这么好玩的故事来?”

    赵小六已经把全本看完,神仙打斗,师徒取经,妖魔鬼怪,嬉笑谑谈,最是他这个年纪喜爱的。那年头也没有奥特曼、流川枫什么的抢风头,因此《西游记》一出,整个大宋朝都指着这本儿童读物娱乐孩子们呢。

    梁丰想了想,说道:“要说这个故事嘛,倒也惭愧,是小弟流落襄州时,迫于生计,憋出来的。不料居然还真的赚了些钱,要不然,恐怕只好要饭喽。”

    “啊?你这样的才子也会要饭吗?那怎么可能,哈哈,不过要是你去要饭,那一定挺招人喜欢的,比别人要的都多。呵呵。”赵小六绷了一小会儿,还是忍不住流露出孩子天xìng。接着又说道:“我最喜欢孙猴子,又有本事,什么都不怕,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呢。要是我也会飞就好了,那我就要飞出东京城到处去看看·····。”说着说着,眼睛里充满了对外面世界的向往。

    梁丰心里有些同情他,是啊,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一辈子都没几次上街玩耍的机会。每天都是这间房子坐坐,那个大殿歇歇,吃什么也不zì yóu,玩什么也不zì yóu,身边尽是些老头子劝这个劝那个。等好容易长大一点,自己已经把自己变成个老头子了,根本就没年轻过似的。

    眼前这个可爱纯洁的小孩跟自己印象里那个老实厚道,仁心爱民的老成皇帝根本联系不起来。看着他连个普通孩童的乐趣都没有,心里不由得一阵冲动,想着怎么打动眼前这个半老头子和屏风后那个半老婆子,让这小孩能快快乐乐得玩几天。

    于是笑着回答道:“是啊,我写孙悟空的时候,就是把咱们身为凡人,希望而不可得的本事加在他身上,让他一路降妖除魔,完成我心里的梦想而已。人之为人,多有不zì yóu处啊,有时候恨不得自己肋生双翅,有时候恨不得自己力拔千斤,有时候又恨不得自己能知过去未来。可是做不到啊,只好靠这些去圆自己的梦了。”

    接着又说道:“但咱们能为人身,已经是万物之灵了,虽有许多无奈处,可也该对得起这副身子不是?凡力之所及,能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来,就不枉一世,若能完成前人未尽之事业,岂不比孙猴子还来得厉害?”

    一番话,王曾在旁边暗暗点头,刘娥在后面听了,也点头思忖:“此子倒是个能说的,这些道理虽浅,却也是益儿该听的话。”

    小六子果然点头道:“对对,咱们应该做大事,应该胸怀天下苍生,如此才不负做一回人。我父---母、老师也是这样说的。”他本来要说父皇母后,硬生生改了回来,自觉还算变得快,否则差点露馅。

卅九、做皇帝,跟做唐僧差不多

    王曾在一旁听了,很是赞同两小子的言论,于是插话道:“那么依玉田之见,这大事该如何做法?”有考较的意思。

    梁丰想了一下,道:“还是拿《西游记》来说吧,比如他们师徒四人的大事,就是取经对不对?可你们看那唐三藏,才出大唐境界不到五百里,就遇到老虎吃了御马,可见真正的大事,非是我朝相扑那类的小技,只凭蛮力可以做得。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嘛,说你唐三藏是金蝉子转世,那是客气的,可要没有那师兄弟三人保护,如何取得真经?因此啊,要做大事,就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利用之力量,让大家各施其职,各负其责,还要使人之长,抑人之短才行。这个,就涉及到人力资源管理了。”说完,喝口茶,润润嗓子,等那几位消化消化。

    其实这些大道理,在座都懂,只是平时都是之乎者也地讲出来而已,远没有梁丰现炒现卖用西天取经来打比方生动活泼。听得小太子连连点头称是。

    但王曾显然不满足如此泛泛而谈,追问道:“如何使人之长,抑人之短,还请深谈。”

    “好,那咱们就先来说说,西天取经,谁的意志最坚定?”

    “当然是唐三藏!”一老一小一空同声道。原来老王那天给太子上完课,回家也很是恶补了几天《西游记》。

    “四人中,谁辈分最高?”

    “还是他。”

    “这就是了,就好比说,他的目标最远大,而且他资历最深,意志最坚定。其他几个,比如孙猴子,先是感恩于被他解救,后来是为了松开金箍,慢慢又有了师徒之情,才跟着唐僧;而猪八戒和沙和尚、白龙马呢,都是为了将功折罪好重返天庭,他们几个的目标都谈不上远大,而且又不具备资历,因此,唐三藏就当然成了这个团队的领导,对不对?”

    “嗯,言之有理!”在这个以天命为治国根本的年代,无论太子还是王曾,都非常赞同这个道理。

    “接下来咱们再说说,把他们的本事排个名,谁先谁后?”梁丰又启发xìng地发问。

    “当然是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和小白龙喽。”这个不需要动脑子,赵小六直接就答。

    “可你是怎么排出来的?”

    “他们都打过啊,孙悟空最厉害,后来小白龙打不赢沙和尚,沙和尚又干不过猪八戒嘛。”

    “对了,于是,人力资源第一课就出来了,通过公平的竞争,可以体现个人的能力。就好比我朝科举,便是如此。”

    “嗯嗯嗯,大是有理。”王曾非常赞同。当然,三元宰相,他就是靠竞争出来的,所以赞同之中,略有自得,心想自己也可比得孙悟空了。呵呵。

    “现在咱们讲讲第二课,如何使人之长。”梁丰老实不客气地就把座谈会开成了培训会,自任培训师了。“孙猴子忠心、勇敢,理所当然可以担任开路先锋对不对?猪八戒呢,好吃懒做,可是能动动小脑子,找找小办法,虽然不太正路,可也解决了不少困难,对不对?沙僧吃苦耐劳,虽然本事差了一点,但沉稳勤恳,一路之上挑担牵马,从无过失,是否恰如其分?白龙马本事虽然最低,但登山涉水驮着唐僧任劳任怨,偶尔急了也会现个人形来帮下忙啊。不知两位认为这个分工如何?”

    “这个嘛,老夫却是最不喜猪八戒,好吃懒做,贪小便宜,还爱打小报告,动不动就想散伙。玉田当时就不该写出这个人物来才是。其余嘛,都恰如其分。”王曾沉吟后说道,以他的君子作风,当然和猪八戒格格不入,可以理解。

    “呵呵,相公说得在理,不过小子有一言,还请相公思之。”

    “请讲。”

    “这猪八戒的确不算个好角sè,但相公请想,凡yù成大事,必是千难万险方可完成,非有远过于人之大意志,大胸怀不行。然天下熙熙,皆为利趋,岂能人人尽合主上之意乎?设如相公所说,君子云集,小人远遁,可一路之上妖魔鬼怪yīn谋诡计层出不穷,岂是孙悟空一味好勇斗狠,不思迂回而能尽识其jiān谋?况且山高水远,苦之极矣,若无老猪这样一个能让大家轻松开心的角sè在一旁,怕是走不出千里之外,闷都闷死了,谈什么西天取经?为政之道嘛,须得有张有弛,若是连一点点乐趣都没有,这苦差事有几人肯做?

    况且,老猪也不算全无优点啊,贪小便宜,正说明好使唤嘛,许点甜头便一路向前。比起那些一味好高骛远,胸中实无一策的书呆子们来,怕是老猪这样的人还要强许多哩。而且他心胸宽大,万事想得开,有利于缓解团队压力,使大家不那么紧张。难道真的一点用都没有吗?”

    “相公莫以为小人一定是坏人,须知小人用得好,方可弥补君子之一味方正而忽视的东西。君子可欺之以方,岂不为小人而设乎?况且,天下并非不黑即白,还有灰啊。善人一念间可作恶,恶人一念间可行善,是是非非,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白白黑黑,真的那么分得清么?小子斗胆问一问相公,平生真无一丝龌龊年头闪过?”

    “这个---,玉田啊,老夫惭愧,却是从未想过这些。不过,偶尔也有龌龊念头的。唉,总是我修身不够啊!”老王被梁丰最后咄咄逼人的几句问得哑口无言。这才是王曾的君子处,可爱处,老实承认自己也有龌龊的时候。比那些高坐台上满嘴仁义道德的禽兽们,光明磊落得多!

    “非也,相公不必惭愧,小子听说过一联: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事,论事世间无孝子;万恶yín为首,论事不论心,论心终古少完人。此是人之常情,昔年子见南子,还砰然动心呢,况相公乎。做人修身只有一条道:抑制自己的恶念,释放自己的善念,彼消此长,自然就是君子。同样,师徒取经,唐僧安排分工合理,人人都发挥了长处,抑制了短处,所以才功德圆满。若一味强求正心诚意方可去西天,怕是他唐三藏再修几世,也找不出个保护他的人哩。”

    一番话说得王曾汗矜矜地。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从未想过这些浅显道理,只知道直言谏上,实心做事,看不惯那些偷懒耍滑的小人,殊不知自己也犯了矫枉过正的错误。

    只听梁丰又说道:“因此,为人该有唐僧的执着;要懂得悟空,空则通,通则灵;努力做到八戒:戒欺、戒贪、戒骄、戒燥、戒懒、戒独、戒粗、戒满;学沙僧的傻,任劳任怨、脚踏实地;学小白龙的我为人人,人人为我的服务jīng神,如此,便是优缺互补的好团队,何愁不成正果?若是一味以信念不和,道不同不相为谋来标榜自己、排除异己,岂不犯了一个‘独’字?”

    旁边噼噼啪啪响起掌声,原来是赵小六听得jīng彩,大合胃口,高兴地鼓起掌来。王曾深深凝视梁丰,微笑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也!”

    “实不敢当,其实这些道理,相公可能不屑细想而已。相公们高居庙堂,岂会不懂?若非你们调和鼎鼐,革新除旧,抑恶扬善,哪里会有如今之大治?只是太粗浅了,相公做了也没有分析。怎如小子这般无聊,每天瞎捉摸这些小道理。呵呵。”

    是时候谦虚一下了,人家从基层干部做起,当了这么大的领导,本能就会用这些道理的。只是没有他这么总结,而且因为心中总以君子自居,察觉不了罢了。这时候说出来,送他一顶高帽子又不会掉自己一斤肉。让他舒坦舒坦不好么?

    果然,老王细细一想,自己虽然不懂这些,可不就是如此做官的吗?嘿嘿,原来老子还是个唐僧哩。于是脸上颇有自得之意,对小梁更是喜欢。他却没想到自己又犯了一个“满”字。

    这时候,好学的赵小六同学有疑问了。他很不舒服地把自己定位成了唐僧,这是他的阶级自觉xìng所决定的。本来想做孙悟空,可一想自己是领导啊,那不就是唐僧?可唐僧最是婆婆妈妈,又没本事,做起来无趣得很,所以一直很郁闷。这半天才得插话道:“那照你所说,唐僧岂不是无用得很了?他没什么本事,只会念经,管这四人,大家都不服他,自己也没意思啊。”这可是真心话,有些不想当皇帝了。

    “小兄弟此言差矣!(你要装,我就陪你装,偏要和你称兄道弟,占你便宜,顺便占占王相公的便宜,怎么样?)这个唐僧嘛,确实苦了点,我是写来让所有做唐僧的人看的,就是劝劝那些唐僧们,做人别这么苦和累,你当领导嘛,只要管好下面人就行了。清清醒醒地把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这就是最大的本事。孟子云:‘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於人’,不就是这个道理么?”

    “若是君王,只要他把天下苍生、社稷放在心上,管好金箍---,喏,就是官帽子喽。然后自己有一点适可而止的娱乐,爱好,太太平平就把万岁爷当好了。这不就是《道德经》里说的‘治大国若烹小鲜’么?老子云:‘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说得很明白了嘛,看开一点,别老以为所有东西都是自己的功劳,别什么事都要亲自做,你让下面人成功了,就是你最大的功劳。这功劳可臭屁了,谁还能跟你抢呢?”

    限于阶级意识和王曾、刘娥在场,小梁同志可不敢给赵小六灌输多少激进的思想,只好轻轻巧巧地应付几句。但一句“臭屁的功劳”,还是让赵小六哈哈大笑,非常满意,忽然觉得自己很有意义了。

    连躲在屏风后面的刘娥也忍俊不禁,差点笑出声来。心中倒非常赞成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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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章基本上是大段讨论,若各位还看得下去,给点收藏推荐可否?

四十、难作的文章

    话说得投契,不知不觉就到了饭点。王曾请赵小六和梁丰去净手,然后移至偏厅用膳(其实说白了就是大家挪动挪动,让皇后娘娘也休息一下,不言不语躲了半天,真够呛的)。

    吃饭的时候,王曾来了兴致,还要继续讨论下去。问道:“足下(客气得很呐)方才说的很有道理,但却并未尽脱前人窠臼,如何保证人人安守本职,尽力实心做事才是要害。”

    “呵呵,相公说得有理,要说保证人人尽力嘛,这个是做不到的。但是可以通过竞争、激励等等手段来刺激一下,效果还是可以看到的。这些手段,从古到今天天都有人用,就不多说了。难的是,如何把它形成一种制度推行开来。如我大宋,做得本就很好,凡官员选拔,须经过科举、遴选、外放、磨勘、吏部考评等等,可以说基本上已经非常完善了。只是cāo作中有些小细节可待商榷之处。”

    “请详尽道来。”老王是参知政事,又领着吏部侍郎的衔,很迫切的问道。

    “相公为难小子了,这其中的道理,岂是一天两天说得清楚的?若真想考教小子,那就请容我好生想想,有机会再来面呈相公,介时还请相公指教!”梁丰心想好好的饭菜不吃,你老让我讲这些玩意儿做什么?干脆推脱。

    谁知王曾是个认死理的,想想梁丰说得也有道理,这么大的话题,岂是一顿饭功夫能够解决?当下点头答应道:“有理,只不知玉田可否干脆写成文章?咱们定个rì子,我派人专门来取。”

    梁丰一听,抓狂不已,心里破口大骂道:“**的就当开回玩笑不行啊?大家给个台阶下会死啊?非要逼老子干这破事!”当时就恨不得一双筷子扔在王曾脸上。

    可是不行啊,除非他马上可以穿越回去,否则,还得乖乖和这老东西周旋。只好强颜欢笑道:“嗯,一个月吧,一个月小子勉力而为,相公不要期望太高,若小子眼高手低的乱写一气,还望相公恕罪则个!”

    “没问题的,梁兄,你肯定行!”旁边赵小六满不在乎地插话道。王曾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梁丰这下傻眼了,喃喃道:“我怎么觉得好像遇到了两个唐僧啊?”

    赵小六和王曾听了,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投箸哈哈大笑不止。

    梁家小子,这条贼船你下不去了!

    后来就比较轻松了,换了些有趣的话题。赵小六完全没了在宫里的拘束,唧唧喳喳地说个没完,一会儿问问梁丰路上的见闻,一会儿问问他家乡有什么好玩儿的,还很好奇地问他是怎么娶到谢小嫦的。

    梁丰也只好收起郁闷,强打jīng神,尽捡些有趣的事说给他听,聊到谢小嫦,也不怎么避讳,大大方方讲了个大概。赵小六毛都还没长齐,虽然问起,但对男女之事并不感兴趣,只是家庭教育好了,艺术鉴赏力挺高,对梁丰那几首诗词非常喜欢。特别对《卜算子·咏梅》和《水调歌头》赞不绝口。

    当然,这两首是中国文学史上的神作嘛,以他老赵家几辈人培养出来的文化底蕴,岂能看不出来?加上梁丰诗词书画都已经名满东京,赵小六就给梁丰提了个要求,请他作首诗词,写幅字,画张画。

    人家现在是王曾相公的长辈嘛,这种要求怎么能拒绝呢?可梁丰刚刚上了这两人的当,大大地不爽。此时机会上门,焉有不报复之理?于是满口答应,但却说今天没灵感,拿不出现货来,真要的话,改天亲自去他家取,而且,不亲自上门就不给。

    换了别人,只当是推脱之词,心中肯定不快,但是赵小六一听,很是高兴。长这么大,居然有人邀请他去做客了。甭管去不去得了,答应下来先。当即就兴高采烈地和梁丰约好,改天一定要登门拜访。

    王曾听两个胡言乱语相约再见,急的赶紧跟梁丰递眼sè,谁知这厮只做不见,笑眯眯地跟赵小六越说越热闹。心想你个老东西,太子微服私访,出了事你吃不了兜着走。这回你自己去找屏风后面那老娘们儿商量去吧。哼哼!

    酒足饭饱,鬼扯清谈,不觉已是戌时二刻,梁丰起身告辞。王曾和赵小六站起送到堂下,由管家代送出门而去。

    梁丰和钱孝仪坐在雇来的牛车上慢慢悠悠在路上走着,此时天已很晚,路上灯火阑珊,大多人家已然熄灯休息,师徒二人坐在车篷里聊些闲话。

    一会儿听到车夫在外面叫声:“嚯,又下雪了。”梁丰掀开车帘看,漫天雪花纷纷扬扬洒落下来,地上本就有积雪,这大雪一下,马上又盖起一层,那清新凛冽的空气迎面刮来,梁丰已有酒意的大脑为之一醒,叫声好爽!索xìng就一路看着下雪而行。

    回到家中,小嫦正在彩云、彩萍两个小丫头的陪伴下学着绣花。看见梁丰回来,赶紧放下手中活计上前服侍,彩云跑去提了梁丰在家穿的便鞋,彩萍泡茶端上给梁丰醒酒,三个人把梁丰服侍得舒舒服服。

    喝了口茶,顺手拿起身边的绣样来看,却是一方双蝶探chūn图,已绣了大半,sè彩艳而不俗,双蝶振翅yù飞栩栩如生,下面几簇花丛还未完成。梁丰看了,大家赞赏,啧啧连声道:“这俩丫头手真巧啊,绣这图样,可以拿到大相国寺卖了。好针线,好针线。”

    彩云抿嘴笑道:“禀少爷,这不是我们姐妹绣的,是少nǎinǎi绣的。”

    “啊?真的?”梁丰忙望着小嫦问道。

    小嫦半是羞涩,半是得意,笑着点了点头。

    “哎呀我的宝贝儿啊,你可算是出师喽。真难为你短短这几个月,练的如此出神入化哩,真不枉手指头上挨的那些窟窿!”梁丰赶紧搂着小嫦左一口又一口的大加奖励。看的旁边两个丫鬟面红心跳,急忙跑了出去。

    小嫦躲避不迭,急叫道:“郎君放手,这有下人在呢,成何体统?”

    “在自己家里,怕什么?”梁丰停了手,笑嘻嘻地问道。

    “虽是在家,也要注意些。奴家本来就出身那种地方,旁人不知道,还以为奴家生xìng如此,辱我名声倒也罢了,郎君前途可是要紧!”这几句话说得义正词严,梁丰一时怔住。他原没注意这些,只是前世的许多价值观依旧保留,浑然不觉自己谋些行为已然超出这个朝代的接受能力。

    听得小嫦提醒,也觉自己太孟浪了。只好嘿嘿干笑两声,嬉皮笑脸道:“娘子说得有理,既如此,那咱们要亲热时,把她们撵出去守门,吹灯拔蜡再干!”

    小嫦又气又笑,无可奈何。

    转时忽又听到梁丰“唉”的一声长叹,充满痛苦地呻吟从心底发出。吓了小嫦一跳,忙问缘由。梁丰就把今rì在王曾家里的经历说了,倒没告诉小嫦太子和皇后在场,只道自己上了王曾的贼船,被逼要写长篇论文评职称。

    小嫦听了,喜道:“这是郎君的机缘啊,想他王曾相公清名满天下,奴昔rì在襄州,也听得他的名头。如今对相公这般青睐,旁人求也求不到啊,何必叹气,就放手写给他便了。”

    “你是不知道,咱们朝廷现在不太稳当,官家病重,眼看是过不了明天chūn天了,这时候打歪主意动心思的人多了去。这篇文章,无论我写成甚样,只要他王曾传了出去,就会有附和的,也会有政敌攻击他。引起朝廷派别的内斗,大大不利啊。况且朝廷现在冗官泛滥,一说到改变,那岂不是敲掉成千上万的饭碗么?咱还没参加科考呢,就把朝堂那帮王八蛋得罪个遍,以后能有个好?这可不是咱俩在家搂搂抱抱被下人看了,顶多背后议论两句,这可是事关朝局哩。

    唉,烦死了,烦死了!花喜鹊,人家还没准备好呢!(他nǎinǎi的一不小心,把上辈子看的避孕广告词都说了出来)

    小嫦本来好生替他高兴,听如此一说,不免就担心起来,惴惴地说道:“哪,咱们给他乱写一气,让他拿不出手岂不结了?”

    “嘿,你说得好听,以你老公现在的名声,乱写一气像话么?我也不肯啊,好不容易熬出头来,再自己一棍子敲回去,让他王曾小觑于我?不行,自尊心受不了!嗯,你倒是提醒我了,写肯定要写,而且要写好。老子投胎转世都干了,还怕过不了这小小的火焰山?哼哼,偏要写出来,还要让世人无话可说,方显我梁丰的本事!”说到最后两句,居然有了点睥睨当世的感觉。

    小嫦虽然听他说什么投胎转世奇奇怪怪的,但见他有了主意,不在烦恼,也就放下了心,甜甜蜜蜜地和他依偎在一起。

    第二天上午,东、西两府并御史台等主事官员到文德殿后的暖阁奏事。自赵恒病重以来,已经好久不能上朝了,改在文德殿议事。赵恒横卧在暖阁内软榻上听奏,旁边皇后刘娥坐着伺候,二人面前垂下帘子,把众官隔在外面。只有小六子赵受益端端正正坐在外面,一动也不敢动。他是太子,要开始实习些国事,准备上位了。

    这天也没多少事,就是商量一下过年庆典等。本来赵家就节俭,现在官家病成这样,越发没了过年的心思,直说从简吧。丁谓、冯拯等领了任务,也就退下了。

    只有王曾也要离开时,刘娥开言道:“王参政留一下。”

四一、月儿弯弯照九州

    只有王曾也要离开时,刘娥开言道:“王参政留一下。”

    轻轻地喊一声似乎很平常,但是退出去的各人反应却不太一样。最先走出去的是薛映和李迪,两人好像没听到一样,冯拯病多,走得挺慢,面无表情,但耳朵动了两下;丁谓本来就是一副斜眼猴像,两眼向上斜转了一圈,左手执笏,右边袖子垂下轻轻一拂,后发赶超了薛映。老薛掉在丁谓身后眯着眼睛看着他背影微微一笑。

    众人走后,殿内清静了许多。王曾躬身立着,等圣人示下。昨天刘娥坐在屏风后面听了半天,虽有宫女伺候一旁捶腿按摩,还是老大不舒服。待几人移至偏厅后就走了。晚上赵小六回去,向她和赵恒汇报了见面过程,两口子倒是都对梁丰很有好感。

    赵恒道:“此子算个人才,难得他小小年纪,处处留心,对我朝之事看得通透啊。圣人,若让他辅佐受益,二人年纪相当,无主幼臣疑之虑,倒也是个良弼。”

    “臣妾也是如此以为,现下他方年少,昨rì侃侃而谈,虽然中肯,但毕竟锐气难除,太过锋利。待过得两年,真能考取个功名,外放磨勘一番,那时候定会圆润许多,放在益儿身边,就得当了。”

    “嗯,圣人所言极是,益儿,你还约了要去他家吗?真是胡闹,你乃堂堂太子,如何胡乱应人?即便他是个人才,但现在仍是布衣,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难道不明白吗?”赵恒虽然训斥赵小六,但却是温言温语,以其说是训斥,还不如说是劝他。

    “儿臣知错了,昨天儿臣和他说话,觉得大有启发,因此不知怎样就胡乱应了下来。父皇既如此说,儿臣就不去了。”小孩急忙回答,心里很是想去,但他天xìng孝顺,看见父亲病得越来越重,不敢违逆了父亲的心意。

    “唉,去就去吧,难为你深宫呆着,少了许多平常人家的乐趣。那梁丰说得不错,今后为人君父,合理的喜怒哀乐还是该有,不可泯灭了天xìng。何况,既然和他说话多有启发,便当你在潜邸时交个朋友也好。只需记住,时刻把天下苍生放在心里就是了。只是这王曾,大是可恼,坐在一旁也不劝解。哼!明rì散朝,留他下来问问。”

    调子就这样定了下来,预备第二天斥责一下王曾。

    可这会子王曾就在眼前,赵恒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就把斥责他的事儿提都不提。只是问道:“孝先,昨rì圣人和太子都见到这个梁丰了,我想听听你的看法,对此人如何评价?”这是赵恒的本xìng,有些瞻前顾后,说好听点是稳当。除了他自导自演的《天书奇谭》要一意孤行以外,其余事情都喜欢多听听别人的,皇后和太子说是一回事,下属说又是一回事。安全第一嘛!

    “回禀官家,臣对梁丰只有八个字的考语:宰相之志,状元之才。”王曾果断答道。

    “哦?评价这么高啊,孝先可是轻易不许人的,今天说出来,到让朕好生奇怪了。那你就说说他是如何个状元之才,说得朕许了,就恕了你昨rì太子私约,你不从旁劝解之罪。若是说不出来,那朕就要问你怀贿胡言之责了。呵呵!”

    “是,臣前番观之,此子留心朝政,对答流畅,便觉是个人才,是以不揣冒昧荐与官家。昨rì又见,更觉他志向高远,把臣身在其中未看明白的许多事情点了个明明白白。而且自出机杼,决无半点因袭前人之语。所说也不过是些家常俚语,哪有朝中腐儒那般引经据典其实空无一言之论?

    他信手拈来悟空、八戒、沙僧之说,更令臣耳目一新,自来从未闻如此清白斩截之语。臣暗想,若朝中用得此人,恰如一阵清风吹过朝堂,可一扫腐儒之气。”

    “哈,照汝所说,此子文辞不修,语言不美,只是个叉手并脚田间汉罢了,何能当状元之才四字?”

    “臣以为,此子恰是返璞归真,大巧不工也。想他能做出‘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之语,焉能是文辞不修之人?望官家明鉴!”王曾坦然回答道。

    “嗯,有理,圣人以为如何?”转头赵恒又问刘娥,刘娥欠身答道:“妾亦深以王参政之言为是。昨rì妾屏后细听,此子虽然不知太子身份,但在王参政面前也略无拘谨,坦然自若,极是个有气度的。”

    乖乖坐在一边的赵小六虽然不说话,可是自从昨天一见,便内心隐隐把梁丰当作了自己的好朋友。今天听到老娘和大臣都如此夸奖梁丰,心中非常替梁丰高兴,而且,自己能去他家了,兴奋不已。

    “嗯,好吧,那你择个时rì,就陪太子到他家走上一遭。责你前后相随,保得太子周全,若有不虞,朕再数罪并罚!”说完就命他退下。王曾唯唯而出,不敢还价。心里算计,这太子微服出巡,如何安排是好?自己文臣一个,又调不得兵将,心里惴惴不已。

    当天晚上,东京城里顶尖的几个大佬家中,都在盘算着一个叫做梁丰的布衣小子。昨夜太子私会梁丰的事,怎么能瞒得住这些老jiān巨猾的油条们?都这么关键的时候了,若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恐怕早就卷铺盖回家了,哪里有资格玩这种高智商高风险高回报的游戏?

    丁谓下朝一回家就开始摔东西,但凡手边能够得着,拿得动的都被他整个干净,下人们都吓得不敢言语,满满地跪在堂前,不知道老爷这是跟谁过不去。

    摔得累了,少不得坐下来喘口气,中场休息一下。一边思忖:“钱惟演你这个王八蛋,吃里扒外的东西,看我好时就来跟我攀亲。眼下不知道又闻到哪股子sāo味了,居然背着我勾搭王曾,还引见了这么个四六不靠的家伙搭太子那根线!你且等着,待官家龙驭宾天,太子登基大宝。若是老子失势倒也罢了,若老子依旧执宰,那可要你好看!”

    其实钱惟演搞小动作,头一次梁丰到钱家他就知道了。只是钱惟演一贯爱才如命,白衣士子登钱府门是常有的事,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谁知道麻痹大意是安全生产的天敌啊,这回被王曾拿了接力棒一路领跑到太子跟前了,要是那边加了分,自己宰相的地位也就岌岌可危起来。因此由不得他不怒。可是现在又不敢动,好歹钱惟演现在兼着枢密副使,一旦翻脸,这老油条说不得更和王曾靠得紧紧的,万一再和冯拯老儿一联手,自己可就要乖乖隆的东啦!

    这才是“罢罢罢,心头恨暂且忍下了,只待他rì一笔销。”

    冯拯家又是另外一景,老冯本来对梁丰谈不上好感恶感的,一切为了孙女,为了孙女一切,为了一切孙女嘛!而且曾经被堵过车,心中有些不爽,现在看来,孙女眼光不错啊,一眼就盯上了只潜力股。区区一个布衣小子都惊动朝堂了,这要有个官身,那还了得?

    虽然老冯不知道昨天几人谈话的内容,不过从今天刘娥的一声“王参政留一下”六个字可以判断,第一,王曾昨天没做错事,要不然可能就是“王曾留一下”了。第二,既然没做错,那就是做对了。梁丰那小子应该有些斤两,刘娥是什么人?草根明星啊,从四川步行这么多年,一直走到皇后之位都不带喘气的,什么刀光剑影,什么人模狗样没见过,她看上的人还能有跑?

    想到此处,不免大为得意,孙女儿好啊,很有爷爷的遗传,会相人。呵呵!于是老冯当晚见了冯程程,笑得满脸菊花灿烂,神神叨叨的。冯程程很是奇怪,虽说爷爷疼爱自己,可今天笑得也太渗人了!问他也不回答,就是摸着胡子傻笑。急得冯程程恨不得给他揪下几撮来。

    其实老冯心里唱歌呢:“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薛映年纪老了,但正义感依然超强,凡是丁谓欢迎的,他都反对;凡是丁谓反对的,他都欢迎。所以幸灾乐祸不在话下。

    李迪呢,和王曾最好,自己虽然是个多年受气包,但还是决心关键时候挺挺小王同志。目前暂时不表态,相机而动。

    总之一句话,: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梁丰哪里知道这么多人在为了自己绞尽脑汁?自己正烦着呢,那篇破文章还真不好写,写浅了吧,又显不出自己的本事;写深点吧,又怕涉及多处敏感,到时候再被人打成异端,那多不划算?加上自己回忆多种资料,涉及的都是“后现代”管理,目前这时代,用得上的理论很少啊。

    可笑王曾还夸他是大巧不工呢,谁知他抄袭都找不到个下笔的地方。

    胡乱开头草稿了几页纸,总是不满意,又舍不得扔。就那么躺尸一样的放着。只有小嫦关心郎君,看他写得艰难,乱涂乱抹的,就凝心静气,一笔一划簪花小楷帮他誊抄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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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你以为娶儿媳妇儿啊?

    一觉醒来,临窗映雪,天已大亮。

    梁丰缓缓下床,小嫦早已先他起床跑,到厨房给他做早餐去了。哎,还是这年头的女子好啊,个个都是马兰花。要搁往后,都赖在床上等老公做好了端面前哩。

    起来喝了一口刚刚沏好的酽茶,漱漱口,走到窗前,发现几页笔致清秀的书稿,拿起来一看,嚯,原来是自己昨夜写的文章,被小嫦工工整整地誊抄了一遍。小嫦的书法脱胎卫夫人,融入唐人抄经的笔意,笔法灵秀飞动,结体端庄清秀,好养眼啊,梁丰呵呵笑着。只是自己昨晚写的,都不能用,本来想写虚一点的,但一落笔,还是太实,简直到了张嘴就得罪人的地步。这样文章,断断要不得。还得另辟蹊径才行。

    一边思忖,一边披衣踱步出了房间。彩云见少爷出来,端过洗漱工具,梁丰用了。又拐到小厅,见小嫦刚好端上做好的早餐放在桌上,见他进来,嫣然一笑:“郎君起来得巧,正要去叫你呢,快来用早饭吧。”

    梁丰看看桌上,一碗清清爽爽的羊肉馄饨,上面搁了鸡丝,葱花,香油,热气腾腾。不由得食指大动,舀了一个放在嘴里细细品尝,一点膻味都无,鲜美无比。抬眼看看小嫦,小嫦目光闪动,正期待地看着自己。想来这馄饨定是她亲手做的,嗯,这味道,真的快赶上那些老店了。难为她从过门以后,一直苦学,盼望着一雪新婚头一rì的奇耻大辱。哈!

    想到这里,梁丰开口夸赞道:“好馄饨,好味道啊(小嫦大喜,眼巴巴地等他夸完),是宋妈还是钱妈做的?哎呀,有这个手艺,在咱们家可是屈才了,自己随便开家店,怕是都赚得不少哇!”

    小妮子一听,眼睛更亮了。道:“郎君以为这是她们做的?”

    “是啊,难道会是你?你做得了这么美味的东西,我却不信。”

    “嘻嘻,正是奴家做的,还怕你不爱吃哩!”

    这时钱妈从外面伸出头来笑道:“可不正是小娘子做的?小娘子认真学了半个来月了,公子天天吃的早餐,多半都是她做的,只是公子平rì心思不在,没觉出罢了。”

    梁丰听了,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惊喜道:“我家娘子如此贤惠,福气啊!”伸手就要去搂她,小嫦早有准备,跟个兔子似的闪到一旁,羞笑道:“郎君可又忘了?”

    “哦,对对对,老公糊涂,老公糊涂,可你倒是过来啊,我又不吃人,咱们坐下一起吃。非礼勿动好了吧?真是的。”

    听梁丰保证非礼勿动,小嫦这才提防着挪过来,搬条凳子一侧坐了,双手衬在腮边,美滋滋地看着他吃,心里欢喜。

    两人一个吃着,一个看着,正享受着这家常的幸福。忽见钱妈进来有些迟疑地开口道:“公子,老奴有个事情,待要禀报公子,又不知怎么开口。”

    梁丰看了钱妈一眼,又用眼神问问小嫦,小嫦摇头示意不知。也转过头去看着钱妈,待她说话。梁丰道:“说吧,什么事?”

    “此事吧,说来也不大,就是有些奇怪,因此禀报一声。近来孝仪小哥好像食量忒大,正餐时倒也平常,可是到了夜间,就常来翻笼倒灶地找东西。老奴遇到问他,他说饿了。都好几回了。要说孝仪哥饿了要找吃的也不奇怪,可家里做熟了的东西也不见他动啊,尽是些生肉生菜不见,老奴好生奇怪,是以来讨个示下。”

    小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小嫦懵然不知所谓,梁丰却已经有了计较,让钱妈去把来福喊来。一会儿来福到了,站在门口听吩咐。梁丰道:“孝仪现在可在家?”

    “在的,少爷,孝仪哥现在房里练习写字呢,没出去。”来福答道。

    “嗯,好,有个事情你且听了,先别让他知道。只注意孝仪,若见他拎了东西出门时,就远远随着,看看他去了哪里,回来报知我。不许给他发现,记住没有?”

    “是,小的记住了。”来福答应了下去。

    小嫦有些担心,毕竟钱孝仪一路跟随梁丰来到东京,绝对的忠心耿耿,要说他做出什么事来,却是不相信。但又觉得此事神秘,故对梁丰道:“郎君,孝仪对咱们是极忠心的,不会做出甚事来吧?我想他定有自己的原由,不如当面问问他就是了,这样做,怕伤了他的心。”

    “呵呵,傻娘子,孝仪是绝不会对不起咱们的。只是这事嘛,估计此时问他,他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这就要师父替他解决喽。”梁丰笑道,他倒是挺喜欢小嫦的善良纯真,不把人往坏处想。

    “什么事?你难道知道?”

    “我不知道,我猜得到。”说完看了一眼竖起耳朵在旁边听的钱妈,虎起脸嘱咐道:“听了不许说出去,若真如我所猜想,那你要是坏了孝仪的好事,我可不饶。”钱妈忙点头称是。

    “你们想啊,孝仪夜里偷偷拿咱家的菜,肯定不是自己吃吧?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接济别人呗。但若那人是个男人,以孝仪跟我师徒的情分,要救济,直接就领家来了,何必鬼鬼祟祟?我猜,定是个女子。孝仪每rì在瓦肆说书,那圈子里面的人虽说多为不幸,但目下绝非穷苦到需要孝仪接济的地步。如此看来,必定是个良家女子,家里时时断炊,孝仪才去接济的。咱们这个老徒弟啊,都二十五六了还未娶妻,虽说人老实厚道,可是血气方刚啊。哈哈,定是在哪里遇到了个小家碧玉,动了心,才做出这事。他虽能说会道,脸皮却薄得很,叫来一问,让他尴尬。不如让来福去摸摸底细,真如我猜那样,少不得,为师要替他做回主喽。唉,这当师父的,总是为徒弟cāo不完的心呐!”说完摇头叹气。

    小嫦和钱妈在旁边一听,觉得梁丰分析太有道理了。急忙点头称是,只是钱妈见他才不过十七八岁,老气横秋地说为钱孝仪cāo心,忍不住噗嗤一笑。

    小嫦对梁丰已经到了盲目崇拜的地步,听了梁丰的话,一点怀疑也没有。倒是本能地找到了小师母的感觉,急吼吼地就要把宋妈和彩云彩萍等叫来,商量若是真的,亲事该怎么办。

    笑得梁丰打跌:“我这只是猜测啊妹妹,又不是你娶儿媳妇,慌啥?人家这八字还没一撇,还早呢。慢慢cāo持也不晚啊。”

    小嫦听梁丰笑她,也觉自己怪沉不住气的。又听娶儿媳妇,羞得一溜烟跑回屋里不敢出来。

    梁丰慢慢把馄饨吃完,抹抹嘴,施施然回到房里。见小嫦一张脸红扑扑地正做着针线,心中大动,走过去嬉皮笑脸道:“怎么,害羞了?嘿嘿,你要真想娶儿媳妇儿,那要不,咱们现在就叫彩云彩萍门口守着?”

    小嫦又羞又恼,那起针对着梁丰就是一下,虽然虚晃,也吓了梁丰一跳,倒退两三步差点跌倒。看的小嫦忍俊不禁:“一点正经没有的,你答应人家王相公的文章几时写出来啊。快去做做正事吧,你再这样,奴家都不敢在这屋里呆着啦。”说罢放下针线就推着他走到窗前,把他狠狠按坐下,又帮他滴壶磨墨,要他好好写文章。

    梁丰一听文章,头都大了,苦着脸挠头。见小嫦小脸认真磨墨的样子,不免心猿意马。说道:“大早上的写什么文章啊,不如老公说个故事给你听听可好?”

    “好啊,那你可得说好听些,别还不如你徒弟呵。”

    “放心,我这故事连徒弟都说不出来,包你开心满意。”说完咳嗽一声,娓娓道来:“从前啊,海外有个国度,那里的人最是爱干净,每天纠集大批巡捕满街转悠,谁要是吐口痰啊,扔个腌臜物啊,都要被罚。轻则十文,重则百文。因此,人人走在街上都不敢乱来。

    可巧偏有一天,一人许是水喝多了,尿急。可是大街上找不到茅房啊,急得他满头大汗,正没招处,觑见街角僻静处无人,就急忙跑过去,掀开长衫对着墙角就要撒尿。不料老远就有一个巡捕看见,心想乖乖,平rì吐痰扔东西都要罚他个十文百文的,这厮居然撒尿,不敲他三五百的都对不起他。当下就大声喝道:‘呔!兀那汉子,站住了。’那人正要撒出来呢,被这巡捕一吼,又吓回去了,转回头来直勾勾望着巡捕。

    巡捕慢慢走近,满脸贼笑说道:‘好啊,随地小便,罚款五百文。’那人一听急了,说道:‘俺没尿啊,你看这里哪有尿?’巡捕说道:‘你这不是正要尿吗?老子看你裤子都解开,家伙都掏出来了,要不是吼你一声,你不就尿出来了?还得算你随地小便,三百吧。’说完还给他打了个折。谁知那汉子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当即大吼了一句,然后夹着一泡尿就走了,那巡捕无可奈何。小嫦,你猜他说了句什么?”

    小嫦认真想了好半天,摇头道:“想不出来,他说啥了?”

    “那汉子大吼一声道:‘我这是撒尿吗?老子自己的东西,闲得无聊,拿出来看看不行啊?’说完扬长而去。”

    小嫦一怔,忽然懂了。掌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腰都笑弯了,扶着桌子喘气。

    梁丰大为得意:“嘿嘿,老公的故事厉害吧?对了,哈哈,有主意了。”梁丰脑中灵光闪过,眼前一亮,知道怎么做这篇文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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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欲破丁公,须借寇公

    梁丰的创作习惯是喜欢先打腹稿,心里框框架架差不多了,再提笔写出,然后改一改错别字和病句,基本就成型。现在虽然有了想法,依然不忙动笔,需要等酝酿成熟了再说。反正一个月的时间,还早。

    随意在桌上找一本钱孝仪买来的时文集子翻看。这也是很要紧的事,揣摩揣摩朝廷招考公务员的题目和答题方法,虽然不保证自己能写出人家一样花团锦簇的文章来,但思路和写法方面会很受启发。到时候,就算中不了,也不至于露怯不是?

    于是梁少爷就安下心来,也不东游西逛,也不调戏老婆,认认真真地恶补起古文来。小嫦一旁看他虽然不动笔,但好歹也拿起正经书在那儿细看,心里也就稍稍安定了些。不过还是离他远远的拿起针线坐下,绣自己的双蝶探chūn图样。嗯,提防点好!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做自己的事情,直到彩萍来喊吃中饭。

    梁丰和小嫦在小厅吃着饭,听外面有人敲门,隔壁厨房用饭的来福就跑出去开门。一会儿,领了钱家下人钱僖进来,进门就给梁丰唱个肥喏道:“钱僖见过梁公子,我家老爷命小的来请公子过府一叙。”

    梁丰问道:“演公有什么急事吗?”

    “回公子话,看不太出来,只是挺严肃的。”钱僖答道。

    “哦,好,那容我吃了饭就同你过去。你吃了么,就请到隔壁用点。”梁丰问他,钱僖答吃了,然后退出门去,只在外面等着。

    梁丰赶紧三两口扒拉干净碗里的饭,起身对小嫦道:“钱惟演唤我可能有要事,晚上别等我,你们自己吃饭,乖啊!”说完伸过油腻腻的嘴在小嫦脸上亲了一口,方才出门。

    坐着钱家的车,不一会就到了钱府。一下车,钱僖就直接领着梁丰进了钱惟演的书房。老钱正倒倒拿起一本书在假装悠闲,见梁丰来了,起身相迎道:“玉田来得好快,老夫正盼着呢。”说完吩咐上茶,又让梁丰坐下。

    梁丰施礼道:“不知演公唤小子过来,有何吩咐?”

    一时家人上了茶,钱惟演屏退左右,捻须沉思,寻找措辞开口。梁丰也不催他,只是静静地等着。

    原来昨rì丁谓回家发了一通脾气后,强按捺心头的愤怒,今rì一早到集贤殿上班,路上遇到钱惟演。老钱仍是笑眯眯地上前招呼,丁谓也虚以委蛇亲亲热热,但还是存了一股子气,不知不觉眼光就有点冷下来。

    钱惟演从来在丁谓面前都是弱势,敏感得不得了。一见丁谓眼神不对,丁谓自己都没觉得,他就出了一身冷汗。联系到这两rì朝堂暗传王曾引见太子和梁丰会面的事,心中马上雪亮。当时就后悔不迭,心想此事早该在丁谓面前打个埋伏的,只是因为接手的是王曾,他实在不敢提起。这种事本来就挺尴尬,既不好偷偷摸摸地干,也不能光明正大,只好遮遮掩掩,毕竟还是出了岔子。此时要想补救,反而yù盖弥彰,只好装作没察觉老丁的不满。

    回到家里,左思右想觉得太危险,就把梁丰当rì赠他的四句话拿来颠来倒去地分析,总是不得要领。于是不免烦躁起来,心头暗骂梁丰小子害了自己,无端端得罪了这个厉害的亲家。但转念一想,解铃还须系铃人,那天他那副胸有成竹的鬼样子,神气得很,应该会有些办法,于是就赶紧命钱僖去把梁丰请来,准备商量个办法。

    这也是病急乱投医,找不到别人,只好找梁丰了。商量出办法来最好,实在没办法,也商量一下怎么死法!

    这时对着梁丰,又不好直截了当地痛骂一顿。只好温颜道:“玉田前rì与小王相公见面了?”以前还有个王钦若在上面,是以满朝只好在王曾的前面加个小字,以便区分两人。

    “是,王相公召见,就去了,同座的还有他的一个长辈,却是个小孩儿。”梁丰一听,心里虽不全部清楚,但也感觉到了个七七八八,便抢先开口说是还有一个小孩在场,免得老钱直接点破是太子,那以后的戏可就不太好唱了。

    果然,钱惟演听了,也不点破。他心思也不在这上面,只说道:“昨rì散朝,官家留下小王相公单独召对,想是为了玉田之事罢?”梁丰一怔,这个他还真不太清楚。又听钱惟演接着说道:“今rì宫门老夫与丁相遇见,见他眼神冷冰冰的似有不豫啊,玉田洞察世事,不知对此怎么看法?呵呵,特想领教一二。”

    梁丰一听,马上把几件事穿成一线联系起来:“哦,明白了,您老这是小鞋敏感症发作,怕了丁谓了。那就明说呗,戴什么高帽子啊?洞察世事,我洞察个鬼哩。不就是怨我害了你么。又不是我要见王曾的,你自己的主意,关我屁事啊。烦!”

    但心里还是有些同情他,一个堂堂王子,投降了被养在京城,每天担心受怕的,找棵大树靠靠很正常啊。想到此节,心里也就平息了几分,客客气气道:“演公的意思是说,那丁相知道我与王相公见面是演公举荐的,因此心中不豫,对否?”

    “对对对,老夫正是此意。玉田呐,那rì你送我四句真言,老夫一直参之不透,今rì还需你系铃人来解一解了。”

    “那,就恕小子直言,若有得罪处,还请演公恕罪。”

    “不妨不妨,玉田快快讲来。”老钱有些急不可耐了。

    “敢问演公一言,在这东京之中,过得可快活否?”梁丰盯着钱惟演道。

    “这个么,自然快活,汴京繁华,甲于天下,有何奇怪?”钱惟演心想,老子这么死乞白赖到处找关系,不就是为了好好在城里呆着嘛,问得真他妈二!

    “依小子看,未必完全如此罢?演公也曾是天潢贵胄,如今屈居东京,虽诗酒繁华多年,怕是也战战兢兢罢?”

    “你----,你要作甚?”吓得钱惟演霍然而起,瞪眼问梁丰道。他两只腿都颤抖起来了,心说见鬼了,莫非来了个劝老子谋反的?这可是泼天大罪啊,送他十个胆也不敢玩呐。

    “呵呵,演公稍安,小子无那意思。只是想说,昔年太祖言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那李后主虽全无反意,后来却也牵机而亡。演公心里,怕是隐隐也有以此为戒之意吧?奈何自感身在局中,不得不周旋一二,以图自保。请问演公,是也不是?”

    梁丰本来不想说这么重的,可一见老钱那遮遮掩掩羞羞答答的样子就来气,你好好一个富贵闲人,怕他个鸟啊?非要想专营拍马,能舒服到哪里去?你再能折腾,难道官家就能让你翻天了?撑死了不就是临了当个枢密使吗,没几天还被抹了。唉,真是无聊。

    于是小梁同志就干脆很不厚道的几句话,直抵老钱的菊花。果然有效,爽得老钱汗都出来了。

    “玉田,何必如此?何必如此啊?唉!”老钱苦涩地重重叹了一口气,等于是承认了。而且是在一个后生小辈面前有些屈辱地承认了。

    “演公,小子非如此说,演公不明眼下的局势啊。丁相此时掌权,演公与他乃是亲家至好,当然稳如泰山。然公不闻‘刚不可久,柔不可守’乎?以丁相眼高于顶的xìng子,便是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又能安坐几年?届时丁相若倒,演公不推,则随其后;推,则受其诟。试问那时,演公如何自处?”

    “那,那依玉田之见,他还有几年?”老钱直接荡机,只好随着梁丰的思路转。

    “眼下圣体不豫,若有大事,朝廷为了稳便,暂时对丁相无虞,可过后就不好说了,依小子看来,只在这二三年间。”

    “哦,还有二三年啊,啊?那他今早······”钱惟演暂时松了口气,一想不对啊,我是问今天早上的事儿啊,那丁谓冷冰冰的眼神,他在位越长,可就于我越不利啊。钱惟演马上转换角sè想到。

    “小子说了这么多,其实无非是想进一言请演公纳之:凡世间之事,只可顺势为之,不可刻意为之。演公只凭良心做事,当今天家宽容有过于前朝多矣,完全不必为此cāo心。至于丁相嘛,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便是(一不小心,《九阳真经》都扯出来了。”

    钱惟演听出了点道道,也觉得好像是这么个理,不由点点头。忽然又一愣,这小子,他妈的说了这么半天,等于没说嘛。尽是大道理、话作料,一句实在的都没有,还骗老子把底牌都承认了。

    “玉田之言,老夫茅塞顿开啊。呵呵,只是眼前这一关,还不知如何过得?玉田可有妙计?”钱惟演不依了,不行,你小子别尽给我来稀的,非得给我整点干的,要不然我难受!

    “呵呵,既然演公如此看得起小子,那我就再送演公八个字:yù破丁公,须借寇公。”

    “啊?寇老西?”老钱一听就急眼了,那怎么行,想当年把他挤兑出去,老子也是出了大力的,现在要靠他,靠得住吗?何况他被贬道州,转眼又下旨到了雷州,都被斗得只剩半口气的人了,远水如何解得近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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