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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尘昏白扇     阳光大宋txt下载     阳光大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四四、夜审小乙哥

    多谢起点编辑部发来通知,《阳光大宋》要在本周六下午2点的【分类小说新书jīng选】推荐。若朋友们喜欢本书,请用你们觉得合适的方式挺我一下,万分感激!如果对本书有任何批评建议,麻烦在书评留言,我渴望知道大家的看法,扇子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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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惟演想到此处,不由得摇头道:“此计不通,此计不通,那寇平仲已是、已是自身难保之人,又为圣人所恶,如何指望得上?何况—唉,不说也罢,总之,还是不行!”

    梁丰见他yù言又止,知道他心里还在盘算老账,恨恨不已,同时也觉得寇准回来对自己是个祸害,当然不愿意。想一想,道:“演公,请问一句,公以为寇公的公心大还是私心大?”

    钱惟演为难半天,勉强承认“公心大”。

    “这不就结了?以寇公之心胸,所着眼者,朝廷社稷也,昔rì与公龌龊,无他,正为演公与丁相近也。如今公又因小子与丁相龌龊,此左右为难之际,公认为是近寇公好些呢?还是近丁相好些?若此时对寇公伸一伸手,演公之直名将速传于天下,便有眼前小小波折,不足为虑。事已至此,若公由惧祸及身,怕才是真正入了歧途啊。”

    钱惟演左思右想,心里也承认,寇老西是个坦荡之人,背后使刀子的事还真不太可能做得出。反之丁谓就不同,他要是算计起人来,恐怕那人死了都要睁着一只眼睛防着。但还是觉得毫无头绪,只好又问道:“如此,计将安出?”

    梁丰神秘一笑道:“演公,寇公谪出,怕是官家也不知道吧?”

    又吓了钱惟演一跳,此事做得机密,皆因赵恒一直病重,刘娥才与丁谓几个密议的。朝中文武,只知道寇准贬斥,但却不知道真正下旨的是谁。于是惊问道:“你是如何得知?”

    梁丰当然不能告诉他说是看了历史书,只微笑着扯开话题道:“我料官家久不见寇公,恐怕迟早都会问起,那时不知道圣人、丁相等如何答对?无非托病而已。如此,只需演公设法将寇公身在道州之事传与天听便可,官家病虽重,却断事无妨,必能处置。

    钱惟演想了很久,觉得也只好如此,便点头应下。至于如何传递消息给赵恒知道,那就是他自己的本事了,梁丰想帮忙也帮不上。

    其实不管丁谓也好,寇准也好,谁当宰相对于梁丰来说都无所谓。虽然历史书上写是一回事,但亲身经历这个时代又是一回事。毕竟现在大宋还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样子,远远谈不上衰败,到了仁宗,群星荟萃,更是大治。所欠缺的,只是对外政策的软弱而已。这个却急不得,需要慢慢来。

    而梁丰这样帮钱惟演出主意,基本上出于本能反应。他知道钱惟演晚景凄凉,而且现在对自己有提携之恩,人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能帮就小帮一下,免他晚年颠沛流离之苦。毕竟也是个有名的文化人嘛。

    其次,现在自己居然已经扯入了朝局斗争里面,这太危险了,政治斗争历来都是残酷的,别看现在什么官家、皇后、太子、宰相好像很喜欢自己的样子,等事到临头,丢卒保车,顾全大局,忍痛割爱,爱莫能助,断臂求生,随便哪一条成语都是他们放弃自己的理由。

    胳膊拧得过大腿吗?肯定不能,何况是这么细的胳膊,那么粗的大腿。

    所以,为自己考虑,让寇准回来,以使朝廷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那自己就安全许多。要是按现在这样搞法,王曾是暂时斗不过丁谓的,赵恒病重不理事,皇后刘娥又跟丁谓利益相关,悬得很呐。

    于公于私,也该帮钱惟演出出主意。

    商量好了,钱惟演稍稍安了点心,就留下梁丰在府里,两人单独喝了几杯,晚上梁丰才告辞回家。

    回到家里,时辰还早,小嫦也吃了晚饭不久,正在灯下拿了梁丰的一幅写意画临摹。写意画在当时只有梁丰会,可以说是绝无仅有,小嫦非常喜欢,常常揣摩。但她以前一直学的就是工笔,对于用墨,总是胆小,不敢抡开膀子干,画出来的就拘谨了许多。

    这时抬头看见梁丰进来,喜道:“郎君来得早,正好快来教教我,奴家临摹你的画,总是不得笔意。好难哦!”

    梁丰笑着走过去看了,笑道:“初初学这种画法,手生一点很正常啊,你学得很好了,只是用笔用墨欠些讲究而已。”当下就把写意画的焦、重、浓、淡、清之分,枯润之变,各种用墨如破墨、积墨、泼墨、宿墨、胶墨之法,墨之韵味与节奏产生的淡雅、沉厚、丰富、淋漓、滋润等等效果,慢慢说与小嫦听了。又启发她画瓜果花卉宜用鲜墨,显得清润华滋,画山水宜用积墨渴笔,显得苍茫浓郁等等。

    小嫦听得欢喜,进入了一个新天地一样,像个小孩子似的摇着梁丰的胳膊求他示范。没奈何,梁丰只好提起笔来涂涂抹抹,不一会,一幅徐悲鸿的奔马就出现在笔底。看得小嫦心花怒发,韩干李公麟等画的马,工则工矣,却无梁丰这匹马奔放恣肆,昂首奔腾,有风雷之意。

    两人正亲亲热热地笔墨论道,外面彩萍报说来福请见。梁丰掷笔笑道:“想是孝仪的事他打听到了,走,一起听听去。”

    两人携手出来在正堂坐下,把来福唤了进来,又把彩云彩屏吩咐下去休息。梁丰才开口道:“探得如何,说罢。”

    来福忙道:“小的今rì跟着孝仪哥出去,他先没去瓦肆,却是拎了些物事径直去到就在咱们家不远处,启圣院旁的一个巷子里。那里面全是贫苦人家,孝仪哥走进去不远,到了其中一家,一个大汉出来和他唱喏行礼,孝仪哥便把手里的物事递给这大汉。远远看见那大汉只是推托不受,一晌一个小女子也出来,三人远远地不知道说些甚话。后来那大汉还是把物事收了,孝仪哥又进去坐了半晌方才出来,就去瓦肆了。再后来,就无甚奇怪出了。”

    梁丰听了沉思道:“莫非是我猜错了?那人竟是个男的。那小女子是何人,兄妹还是夫妻?”

    来福见他思考,小心问道:“要不要小的明rì再去探来?”

    梁丰听了,说道:“不必了,你这就去把孝仪叫来,我有话和他说。”来福依言去了。

    小嫦一旁笑道:“今rì郎君还笑我匆忙,到现在还未弄清原委,又要去唤他了。依奴看,还是请来福再去探明好些罢?”

    梁丰笑道:“你有所不知,先前咱们叫来福去探,是猜他好事将近,想要成全于他,又怕他面皮尴尬,想摸清了再说。如今已明知他又不是作恶,无论目的是什么。咱们都可以把他叫来当面说说了。做师父的,虽说是想帮他的忙,但这种事情可不能给他惊喜。一旦他觉得自己行动受人监视,即便是师父好意,他下回也会提防于我,久而久之,难免龌龊。”

    小嫦想想,道:“还是郎君想得周全。”

    不一会,钱孝仪来到后进房里。这么晚上师父叫他还是头一回,怕是有啥要紧事,赶紧过来候着。

    梁大少爷白天教训了钱惟演一通,在大官面前都摆足了谱,很是找到些感觉。见了钱孝仪,便越发地架子大起来,翘起二郎腿,端起茶碗,轻轻吹散浮在上面的茶叶,呷了一口,方才慢悠悠地开口道:“我说老徒弟大哥啊(钱孝仪一听,汗啊。旁边小嫦差点一口茶喷了出来),最近你老人家很神秘哟?”

    老话说得好:打嗝的心虚,放屁的脸红,钱同学一听就知道坏事了,师父多半知道些啥了。马上低头立正站好道:“不知师父有何教训,请示下。”

    “嘿嘿,我倒没什么教训,只是咱家里最近快被你吃穷了,所以想问一问。我也就奇了怪啦,你说你这么一副小身板,吃那么多,都哪儿去了?”

    钱孝仪听了,老脸一红,懦懦地却找不到措辞回答。梁丰也没指望他马上回答,兀自自言自语道:“要说吃点东西倒也没啥,敞开吃呗,可你为啥不吃做熟了的,偏要生菜生肉地搞啊?没发现你以前有这毛病啊,现在就要吃生肉,再下去,难道你还要吃人啊?”

    他越是这么不着四六地发挥,钱同学越是无言以对,红起一张脸任他戏弄。看的一旁小嫦都替他难过,忍不住伸手掐了梁丰一下,才把他这张破嘴收住。

    转脸他又换了副慈祥的面孔,笑眯眯地对梁丰说道:“我看你还是实话告诉我,把那些东西都拿去干啥了?可别蒙我说是接济朋友哈,那玩意儿你绝对可以光明正大地做,用不着这样偷偷摸摸的。说吧!”

    钱同学心里抓狂啊,他正要回答说是接济朋友的,被梁丰一句话给堵了回来,郁闷得不行,又哑炮了。

    梁丰占尽上风,笑着歪起头活像个领导干部似的对小嫦道:“看看咱们这徒弟,还名噪京师的唱书大家呢,怎么样,还是干不过我这当师父的吧?”说完又得意地笑。

    钱同学被他调笑这半天,终于鼓起勇气道:“师父容禀,是徒儿不好,把拿些物事都拿去接济旁人了。只是······”

    好像是李敖还是谁说过:追求幸福的勇气应该远远大于害怕丢脸的胆怯。

    所以,钱孝仪就把同李大汉兄妹的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交待了一遍。

四五、欢欢喜喜要过年

    多谢红茶编辑鼎力相助,多谢美工组女士先生们帮忙,封面做出来了,我很喜欢!另外搞错一件事,上推荐是后天下午两点,特此更正,太激动了,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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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大汉名字不叫大汉,叫李远,虽是大汉,却只有二十一岁。祖上就是东京人士,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十九岁的妹妹叫李萱。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全靠李远平rì在城内做些脚力,妹妹李萱帮人洗洗衣物度rì,极为贫寒。

    李萱是个能吃苦持家有道的女孩子,人虽然不是十分漂亮,但也清秀温柔,缝缝补补洗洗涮涮,很是能干。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那rì钱孝仪被打以后,也是缘分该到,在李远家小坐一回,便对李萱有了好感,典型的一见钟情。自那天见后,便时常借故去李家坐坐,和李远说说话,心思却都在李萱的身上。李萱对他倒也热情尊重,话虽不多,可也没有不耐烦的意思,钱孝仪越来越喜欢这个女孩子。

    他好几次借故想要接济李家,谁知这兄妹两虽然穷困,却极有骨气,从不接钱孝仪的银钱。但李远对能交上钱孝仪这个朋友非常自豪,几乎每天都义务护送他回家。友谊也渐渐牢固起来。

    钱孝仪想表达自己的心意,又想不到其他法子,只好几回在家里偷偷拿些米粮肉等送去,但每次李远或是李萱都坚持不受,等他发了火才勉强收下,回回如此,三人倒也乐此不疲。只是孝仪哥的心事一直不敢当面对他兄妹二人诉说,非常苦闷,只好再接再厉地闷头送东西。要不是梁丰今夜问起,他还不知道要憋多久。

    事情简单明白,就是这样。但梁丰的问题又来了:“那有件事倒真的奇怪了。你钱孝仪现在名声又大,钱也挣了不老少了。咱家又没问你要银子使,自己放点血,上街买去不可以吗,干嘛非拿家里的?”

    小钱同学苦笑道:“师父有所不知,徒弟每rì到桑家瓦子去说书,道路很远,去时不过菜市,不好去买,而且买到了也不方便拿去他家。到了下书时分,总是一群爱听我说书的朋友顺路送我回家,实在推脱不开。要那时送去,须不好看。因此只好在家中拿了,每rì早些出门给他家送过去。不过徒弟可不敢白拿,我都放了银子在厨房的碗柜下面,也不知道钱妈宋妈她们察觉没有。”

    梁丰给小嫦挤挤眼睛,小嫦会意,亲自跑去厨下寻找。不一会果然拿了几锭散碎银两来。说是放得挺深,不易发现。梁丰看了银两,忽然哈哈大笑,笑得钱孝仪面红耳赤。

    小嫦奇怪他笑什么,梁丰道:“可叹你号称京城名嘴,每rì这许多拥趸护着。没曾想笨拙如此,连个女人都搞不定。真是白跟了我这么久,看我跟你师娘,啊,嗯,好生学学罢!”一边说一边还歪眉挤眼。

    说得钱孝仪哭笑不得。

    小嫦插话问道:“那你看那李家小妹,对你可有情意?”钱孝仪回答看不出来,只是客气热情而已。小嫦回头对梁丰说道:“不如咱们请个会说的媒人上门去试探试探如何?”梁丰道:“这也使得,就让钱妈去找一个,上门试试。带些礼物去,便是人家无此意,你也得谢谢那李远这些rì子护送你回家。”

    钱孝仪听了,大喜过望,有师父帮助,比自己黑暗中苦苦摸索痛快多了,到时候好比押大小买定离手,一翻两瞪眼,成与不成,也得个痛快。幸好他文化不高,要不准喊出:使天不生玉田,万古如长夜来。

    赶忙千恩万谢地谢谢了师父师娘,强忍着内心的喜悦慢慢退出门去,走得极稳,没有摔倒。

    梁丰和小嫦看着钱孝仪转身出去,两人相视一笑。想起自己初识对方的情形,心里充满温暖,携手走进房内,吹灯拔蜡不提。

    第二天一大早,小嫦像往常一样醒来要亲自去给梁丰做早餐,忽然觉得身边空空的,梁丰不见了踪影。小嫦心中奇怪,平时都是自己早起,他不睡到太阳晒屁股别人叫他是断不肯起的,今rì却是跑哪里去了?

    此时窗外传来一阵吭哧吭哧的喘气声,小嫦忙披衣下床推开窗子一点缝隙看时,梁丰穿了件小褂,正围着小院小跑呢。鼻孔里冒出浓浓的白气,头上全是汗水,想是已跑了半天了。

    小嫦见他大冷天的如此,心疼不已,赶忙穿好衣服,拿了他的冬衣出去,喊声:“郎君。”

    梁丰闻声止步,看到小嫦手拿衣服,俏生生地站在阶前,满是心疼地望着他。哈哈一笑,走过去接了衣服披在身上。小嫦又伸出袖子帮他擦去头上的汗水,低声道:“这么冷的天,干嘛出来发疯啊,睡得好好的。”

    梁丰笑道:“昨rì听孝仪说话,倒是提醒了我。好吃懒做不行啊,身子骨最是要紧,别看咱现在还算结实,只是年轻而已。该好生打熬一下,免得不知哪rì就像他似的,被人打了只好抱手抱脚躲着。赶明儿,我还要找个人好生学学拳脚枪棒呢。”

    大宋重文轻武,有点身份的人都以习武为耻,讲究的是居移气养移体,小嫦听他如此说话,还真觉得这个郎君有些另类。不过看他跑了半天,神采奕奕的样子,也是喜欢。只叫他悠着点就是。

    这时彩云彩屏也从偏厢房出来了。她姐妹二人早就发现少爷不太对劲,在院子里抽风,不敢惊动,现在见了小嫦,就急忙出来服侍。

    吃着早餐,梁丰忽然想起今rì已是腊月十九,快要过年了。自己两辈子没好好过个年,都快把此事给忘了。难得此生居然开始有家有业,人口也多起来,心里不胜感慨。便想热热闹闹过个好年。

    于是问小嫦道:“好像快过年了吧?咱们是不是也该好生准备一下了?”

    小嫦笑道:“若等得郎君问起,怕是早就来不及了。奴已安排了各项事宜,只等郎君睡醒了问起好回话呢。”说完不免有些小小的得意和骄傲,胸脯都挺了不少。

    梁丰大喜,忙问都准备了些什么。小嫦便一样一样地数了出来,还叫了钱妈、宋妈、永叔等过来应答。原来这些天来,在小嫦的jīng心安排下,打扫房子的长短笤帚、拂尘、年下贴的chūn牌、桃符、门神,做屠苏酒的屠苏、大黄、白术、桂枝,年间吃的整只全羊、半只猪,两条牛腿已经订下,黄河鲤鱼二十条、鸡鸭鹅各五只、时令菜蔬、米面都已备下,还等过了腊月廿四就要用黏黍打成年糕。

    小嫦细心周到,又吩咐给家里每人缝制两套崭新的冬衣、褙子,又专给永叔加了一身皮袄,一顶皮帽,永叔、来福和孝仪各一双皮靴。

    然后就是祭祀祖宗的各项物品,香蜡纸烛,神位等物,并鞭炮等等全都置办得停停当当。

    梁丰听了,大喜之下,顾不得约法三章,抱住小嫦伸嘴就是一顿乱拱,搞得小妮子满脸都是菜味。

    新年将至,宫中府中俱是事多,那赵恒病有反复,因此太子、王曾、钱惟演等人也并未来聒噪他,乐得梁丰安心在家过年。

    他见小嫦安排辛苦,心想外间没个主事还是不行,便把永叔叫来,让他管家。永叔推说自己不识字,做不了,梁丰说无妨,只管做,有要写字算账再请小嫦帮你。她一个女孩子家不好每rì里里外外地cāo持。永叔听了有理,便勉强做了。

    一时梁丰又觉得桃符不好,便吩咐买了红纸来,自己裁成条,要写chūn联。其实chūn联并未流行开来,小嫦也不曾见,好奇地问他,他回答说桃符家家都有,没有新意,不如自家写些吉祥话儿,编成对联贴在门口,又喜兴,又有意义。

    小嫦听了大喜,不免也有些技痒,于是小夫妻俩便卧在房中,相互出联对对,好的便写下来,预备了除夕之夜便贴在门上。梁丰书法占了见多识广的便宜,一会儿羲献,一会儿苏黄,赵体、颜体、欧体,看的小嫦眼花缭乱,五体投地,心说这郎君肚子里货真多,比女人生的孩子还要多。

    小嫦书法也不遑多让,小字清秀,榜书大字却雍容华贵,端庄肃穆,颇有大家风范。小夫妻二人干脆比学赶帮超,来了个二人组书法竞赛。

    过了两天,忽然钱妈喜滋滋地领了个媒婆来家里。原来那rì梁丰吩咐过后,小嫦便安排了钱妈寻找媒人,又买了几匹上好布料,几只鸡鸭、米面、肉等去了李家。

    李大汉那天出去做活,只李萱一人在,老远见到钱妈和媒人上门,她并不认识,但听说是找自己的,也忙客客气气请二人进屋坐下。

    钱妈看看李萱家里,果然贫寒,却朴素干净,心说果然是个会过rì子的。便笑眯眯地拉着李萱的手说话,李萱又不知人家来是啥事,但见这中年妇女对自己甚是亲热,也不好抽开手,便任她拉着,秀声秀气地回答问题。坐了好一会儿,李远回来,见有两个老婆子在家,不免一愣。

    钱妈赶忙上前自我介绍,是钱孝仪的家人,受他托付,前来看看李家兄妹。只说要过年了,想送些东西来,又怕他兄妹不收,是以代劳。

四六、钱同志结婚了

    费了三个礼拜的力气,终于冲到本频道最后一榜的十二名,见到了频道首页的阳光了。扇子谢谢各位!!!一定再接再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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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萱听说是钱孝仪派人送来,心里便明白了仈jiǔ分,登时有些害羞起来。这些时rì钱孝仪常来李家,两人是很相熟了的。李萱已然chéng rén,见到钱孝仪看自己的眼神,心中焉能不知?

    其实她也早已暗暗喜欢钱孝仪,觉得是个老实可靠的男人,人有腼腆,一点都不像想象中京城名嘴油嘴滑舌,高谈阔论的样子。但她自己一个女孩儿家,钱孝仪不开口,她便只好更加深深藏起心事,两人只好互相暗暗喜欢,却谁也没能挑破。

    今天钱孝仪托了人来,看样子是要摊牌了,李萱自觉在场反而不好,便让哥哥陪了客人,自己出去做饭。钱妈等二人果然不好当她面说出,等她走开,两个妇人互相递个眼sè,那媒人便开口和李远说道起来。

    李远听了半天方才明白,原来孝仪哥是想追自己妹妹啊。兄妹俩相依为命多年,李远xìng子粗疏,从未想过妹妹终有一rì要离开,此时心中一下子懵懵的,恍惚中就在回忆自家兄妹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说不上什么感觉。任那媒人在旁使些老掉牙的招数,把钱孝仪夸得天上少有地上全无,李远只做没听见一般。

    这女孩子嫁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李萱父母俱已不在,当然是他李远说了算。可是那边说了半天,看他全无反应,不由得急了,钱妈只好问道:“成与不成,小李哥给个准话才好啊?”

    李远此时才反应过来,他是钱孝仪的粉丝,小钱同学虽然腼腆,但这段时间功课也是做得足足的。两人关系本来就好,李远心中也就不怎么反对,只是本能地兄妹感情使他一下子还接受不了而已。因此忙道:“此事我须做不了主,还要先问问妹妹的意思。”那两婆子忙说请他就去问来,自己们好转去回话。

    李远请她二位少坐,自己出门去问妹妹,见李萱正蹲在门外远远地淘洗米菜,就过去蹲下,把那两位的来意和李萱所了一遍。问道:“妹妹,你愿不愿意?”李萱还是很害羞,就反问道:“不知哥哥觉得那孝仪哥哥如何?”因钱孝仪最近常来,李萱都称他孝仪哥哥。

    “人倒是很不错,同我关系也好,但这是你的大事,你先别忙回答,自己想清楚了,等过两天咱们再给她们回话便是。”李远道。便即回到家中,把李萱需要考虑两天的意思给钱妈和媒人讲了。

    钱妈和媒人忙说这个自然,须得等小娘子好生想想,过两天她们再来,说完便告辞回去。

    今rì一早,钱妈眼看家中过年诸事已准备得差不多了,找个空闲,又去叫了媒人,便一同上李家来听信。其实钱孝仪已经等得快要崩溃了,强忍着不好催促钱妈而已,今天见她去了,又是高兴,又是忐忑。

    “那就,但凭哥哥做主罢。”李萱红着脸低着头,声音细细地回答道。这是今天钱妈二人又来,李萱对哥哥的答复。

    “哦,那你就是答应了啊。”李远听了妹妹的话,知道她答应了,心中却有几分淡淡地不舍。但做哥哥的,见自家妹子终身有靠,是个好事,也代她欢喜。

    钱妈二人自然大喜,忙开口恭喜他家,杂七杂八说了一大通。两家便讲好,带回去复了命,再择rì子来正是提亲。

    得了准话,钱妈已立了大功一件,就携了媒人,喜滋滋地回来复命。这钱孝仪在一旁听说成了,高兴得一头扎回屋子不再出来。梁丰哈哈大笑,命来福去把他从屋子里拖将出来。众人少不得又把他钱孝仪拿来打趣一番,小钱本来脾气就好,这回心头高兴,任他们说笑,只是红着脸跟着傻笑罢了。

    梁丰问他:“此事你看怎办?”小钱忙说但凭师父作主就是。梁丰又问钱妈这东京城里娶亲的规矩如何。钱妈忙回答了,无非就是交换八字请人排演,准备彩礼上门求亲,两家说好订下rì子,吹吹打打上门接人,安排酒席招呼亲友等等一些。旁边的媒人和宋妈也叽叽呱呱作了很多必要的补充。

    梁丰一听,皱眉道:“如此搞下去,岂不是要等到明年二三月间孝仪才能娶上媳妇?”钱妈等忙道:“谁说不是呢?哪家娶亲都这样啊。”

    “我娶亲就没这样啊,当天说好,当天就成了。”梁丰愣声道。小嫦在旁听了,会想当rì,很是甜蜜。她其实也才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孩子,最爱热闹,想起自己出门子的情形,虽说环境不一样,情况不同,但都不重要了。急忙说道:“那要不咱们也赶快一下,就请钱妈再去问问,若可以,干脆就娶来过年便了。”

    钱妈正要笑自家娘子xìng急,梁丰就已经大手一挥道:“便如此了,你去问问。咱们家特事特办,有钱没钱,讨个媳妇回家过年!”说得一家人都笑了,钱妈赶紧又吃了饭,拉了媒人便走。

    下午回来,钱妈和媒人笑着对钱孝仪说恭喜恭喜,李家已经答应了。就等换了庚帖,年前不拘哪天选个rì子,便去迎娶就是。孝仪一听,大喜过望,忙跑回屋里取了一张关子过来,躬身递给梁丰。

    梁丰皱眉道这是做什么?钱孝仪忙说这是自己这几月来的积蓄,既要娶亲了,就交给师父,请师父代为cāo办。大约有一百来贯钱。

    梁丰大笑道:“你是我徒弟,你娶亲的钱该我出了,你的便留着过rì子吧。”钱孝仪死活不依,说是若没师父,自己如何能有今天?这钱也是靠了师父才能赚来,自己在家几乎白吃白住,已经有愧,怎能再让师父破费。

    师徒二人推来搡去,最后还是小嫦出来圆场折衷,不论花费多少,孝仪留下五十贯今后过rì子用,其余的由梁丰负责。这才停了争执。

    才忙忙叨叨预备完过年的事,时间太紧,一家人赶忙又行动起来。永叔和来福专负责大宗物品的采买,包括请大厨上门、宴客的食材、洞房的家具以及娶妻仪式必要的器具等等;钱妈带了彩云负责提亲的礼物、请先生看rì子、与李家议定程序等等;宋妈携了彩萍只在家中准备各种物事,打扫洞房,张罗布置等等。一时都安排完毕。

    第二天钱妈等便去换了庚帖,交与算命先生排了八字。那先生年关来临,生意差了许多,这次急事急办,便许了他五分银子的利是。喜新翻倒之下,焉有乱说之理?当下便演出一对天造地设的好八字出来,说腊月廿八便是吉rì,上上大吉。

    小嫦细心,知李远家里穷困,便于廿五rì命钱妈彩云送去梳妆首饰并吉服等等,廿七rì夜里,李萱开始梳洗打扮,所在邻里的一干长辈、自小交好的小姐们们俱来帮忙。李萱想起兄妹相依为命的艰难,想起从小哥哥对自己的照顾,一边梳妆一边流泪。这也是东京出嫁的规矩,唤作“哭嫁”,有感恩和不舍之意。

    李远则摆了果子食物,专门招待前来道贺的邻居朋友。

    到了廿八午时过后,钱孝仪身穿大红吉服,胸配红花,携了花轿,吹吹打打来到李家。在众人闹闹嚷嚷的摆布之下,成了仪式,把李萱接上花轿,又吹吹打打而去。

    梁丰这边也早已准备停当,等花轿一来,马上鞭炮大作,鼓乐齐鸣,迈火盆,跨马鞍,吃苹果,又撒了满堂的糖果,分与前来送亲的李家相好邻居朋友,热热闹闹。

    堂屋正中早已剪好大红的喜字,一对儿臂粗般的红烛点得亮堂堂的,新人上堂行礼,一旁司仪高声喊着一拜天地等等。二拜高堂时,钱孝仪和李萱便要给梁丰和小嫦二人行礼,梁丰却坚持不受,只叫二人对着堂上空空的椅子拜了,自己笑嘻嘻地牵着小嫦的手在一旁观看。夫妻对拜完毕,二人进入洞房,梁丰吩咐酒宴开始。一时热热闹闹,来宾尽是钱孝仪在瓦肆交下的好朋友和这些时rì护送他回家的粉丝,女方家送亲来的邻居姐妹等等,倒也满满坐了七八桌席。好生热闹了一夜。

    第二rì一早,梁丰按时早起锻炼,小嫦也起来了。钱孝仪携了新娘子来到二进,专门给师父师娘敬茶。此时没了外人,梁丰和小嫦便在堂中坐定,待他夫妻二人端了茶上来,毕恭毕敬地跪下递上。梁丰小嫦二人年纪均比他夫妻小,此时莫名其妙受了一拜,两人反而尴尬得不得了,只好不言不语把茶喝了,赶紧把他们拉起来了事。小嫦早准备下了两封红包,分别递给两人。她又见李萱虽然瘦弱,但眉目清秀,新婚一夜,脸上红扑扑的尽是喜气,心中非常喜欢。忙又把腕上一只镯子摘下送与李萱,李萱万般推辞不过,只得收了。

    四人来到厨下,李萱挽起袖子便去厨房帮忙做事,钱妈宋妈因她是新娘子,急忙阻拦,奈何李萱说道自己从小做事惯了,根本不在意新不新婚,无论如何也要参加集体劳动。

    梁家新来每个人,虽然时rì不长,但一来梁丰生xìng豁达随意并不苛刻,小嫦心地善良有礼有节,上下都非常敬重。相处和睦,真亲如一家一样,因此谦让一回也就罢了,再和李萱拉扯反而见外,于是便高高兴兴地把李萱融入了集体。

四七、悲催的寇老西

    又过了一天,正是除夕之夜。梁丰小嫦一早起来,家里各人也都早起,各自忙活。梁丰又嫌chūn牌也太老式,便自取一张红纸来,裁成四方,尖角对折过,拉过小嫦,央她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福字。

    一时彩云彩萍过来,到房里捧了chūn联福字并门神等,来到一进院子里,来福和永叔忙取出昨rì熬好的浆糊,按照梁丰的吩咐把福字、chūn联依次贴了。又拎来一对大红灯笼,高高地挂在大门外面。

    偶有路过之人见了这家门挂红灯笼,倒贴福字,两旁chūn联,很是惊奇,以前都是见到chūn牌桃符,这家却新颖别致,大有趣味。

    永叔又在二进堂中摆下祭祖神位和各类祭祀果品,梁丰带头,和小嫦一起,三人给梁家祖先上香奠酒,磕头祭祀。完毕出来,厨房早预备下汤团园子,一家人高高兴兴吃了。

    梁丰看看钱孝仪夫妻二人,忽然想到此时李萱的哥哥李远一个人过年,有些凄凉,他也不顾什么规矩,就命永叔和来福去请李远过来,要大家同过。又觉那汉子估计是个死要面子的,未必答应,便让钱孝仪带着李萱同去,务必要把大舅子请了来,否则,他们便留在那里过年算了。

    李萱心中感动,觉得这个小师父虽然不讲规矩,却处处替人着想。自己正伤心哥哥孤单一人过年,他就安排下来!忙含泪谢了梁丰,跟着钱孝仪出门而去。到了李家,四个人好说歹说,生拉硬拽,终于把那李远拖到了梁家。

    晚间,华灯初上,年饭已经在堂屋备下。满桌子的酒菜,都是小嫦带领钱妈宋妈并李萱亲手做出。sè香味俱全,看得梁丰食指大动,不停地夸小嫦进步巨大,可以开馆子了。短短几月,小嫦已成熟许多,不再动不动就害羞,但今rì是夫妻二人第一次过年,心中喜悦,听得郎君如此夸赞,还是羞涩不已。

    梁丰叫众人不必拘礼,大家团团围坐一大桌子。梁丰下手便是李远、永叔,挨着是钱孝仪、来福,小嫦下首是李萱,挨着彩云彩萍、宋妈、钱妈,十一人坐得满满当当。按规矩,女子原是不能与男人同桌的,还须得服侍完男人们吃完饭,自己才能吃。但梁丰怎能理会这些,硬叫众人一起坐下,热热闹闹地过年。

    钱妈、宋妈年纪长,还想坚持,奈何梁丰小嫦一再坚持,也只好坐下。

    开始大家还客客气气,互相敬酒道贺新年,慢慢的男人们吃得口滑,不免就喧闹起来,划拳行令,好不热闹。梁丰划拳也是个高手,又时不时的耍耍赖,来两下什么“刚刚五啊,恰恰七”啊什么的,宋人老实得多,谁也没发现他的小心眼,居然就被他灌了许多。梁丰得意地咧嘴大笑。

    而此时,距离梁家不远的皇宫大内,又另是一番景象。

    赵姓皇家历来都不太铺张浪费,的别是今年赵恒身体实在不好,虽是过年,很多礼仪都免去了。除了官家赏赐百官、**外,自己倒是抠抠搜搜的,无非就是多点了几盏大灯,准备些特制的炮仗等物,到了子时,由皇后带领嫔妃等向官家献上角子(也就是后来得饺子),胡乱吃完,放一通炮仗了事。大概就是这样。

    为了预防紧急事务,朝廷也采取了重大节假rì必须值班的制度。早就排好的班次,今夜就是东府王曾、西府钱惟演两人各带了一群曹官当值。

    东西两府当值不在一处,而且时常变换。但相隔也不远,今夜王曾在集英殿,钱惟演在龙图阁。

    此时钱惟演正坐在小暖阁里等待他想要的消息,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外面急急跑动的声音,自己的一个心腹进来,附身在钱惟演耳边说了几句,老钱听完,脸上露出些许笑容。起来整整衣冠,唤了两个曹官道:“快近子时了,闲得无聊,走,咱们到东府给小王相公拜年去!”又吩咐了余人好生待命,自己便腆着肚子朝集英殿去了。

    王曾正在集英殿里看书消磨时间,听到外面曹官来报说是钱惟演来拜年,急忙整理衣冠起身相迎。老钱满面chūn风地进来,两人赶紧互贺新年,下面人献上茶汤,二人坐下聊天。

    王曾平rì虽然不喜跟钱惟演接近,但今天过年,只好强打jīng神陪着他闲扯。不过钱惟演学识渊博,本身才情又高,这边王曾三元及第更是满腹经纶,就算是耐着xìng子扯蛋,也是大有趣味,两人说着说着便很入巷了。

    这会儿已经亥时过了,往年这个时候,官家都会赐下角子、酒食等物给当值官员食用,往往还会加上几缗钱或几匹绸缎之类慰问这些坚守岗位的同志们。眼看就该来了,曹官们正伸了脖子望着。

    不一会,果然有几个黄门,却空着两手,神情严肃地朝集英殿走来,站在门口道:“有圣谕。”

    王曾急忙出殿接旨,因不是下给龙图阁的,钱惟演便坐在里面没出来,却听得清清楚楚“着王曾觐见。”说完就掉头走了。

    王曾急忙近来拿了笏板,向钱惟演告了罪便径直朝**而去。

    福宁殿里,赵恒便衣侧坐,表情严肃。王曾进到殿中,拜见了官家。赵恒缓缓说道:“孝先,今年百官贺表,因何独独不见了寇平仲的。你知道吗?”

    王曾听了愕然道:“臣不知,今年贺表非由臣经手。”

    “那朕来问你,寇平仲现在何处?”赵恒沉声道。

    “禀官家,寇平仲现在应该在道州了。”

    赵恒听了,一拍桌子,怒道:“为什么?朕如何不知?”

    王曾听了,也不慌张,只把寇准被贬到道州的事慢慢说与赵恒听了。

    要说寇准此人,倒是个有真本事,真xìng情的人。只是说话做事不留余地,得罪了许多人,其中最厉害的就是丁谓。当年寇准罢相,丁谓当时因为自己资历太浅,坐不稳一把手的位子,只好以参知政事身份奏请寇准复位。赵恒准了丁谓的提议,又把寇准调回中枢。本来好好的一件事儿,就被他寇老西的烂脾气给坏了事。

    某一rì,估计是开什么年中总结会的时候,朝中重臣聚在一起吃饭。丁谓作为寇老西的副手,当然要紧挨着他坐。那时候人人都兴留大胡子,谁的胡子长,多,就会显得谁老成些,升官就容易。当年对年轻干部的提拔还是很谨慎的,不像现在动不动就有什么八零后做厅级干部之类的事。所以大家都对胡子很注意保护。

    寇丞相估计是吃高兴了,没注意到,胡子上就星星点点沾了些菜汤。旁边丁谓见了,就很热心地起身,伸出袖子给领导把胡子擦干净。这事儿本来不大,人家小小一个马屁拍来,你接了就是,无伤大雅嘛。不是说菜刀不剁送礼手吗?呵呵,可是寇老西这把菜刀偏偏就要剁,老头居然当着那么多高级干部的面,半是取笑,半是训斥地说:“哎呦喂,瞧不出啊谓之,你堂堂一个副总理,居然还替领导溜须啊?哈哈,哈哈!”

    您瞧这话说的,那不是打人家脸吗?从此,中国人就多了个成语叫做“溜须拍马”。丁谓什么人,那气量,真是,岗岗的!不但不动声sè,还陪着笑声。可一回家,连着吃了几把降压药才缓过劲来。这梁子可就算结下了!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把丁谓和皇后刘娥紧密联系在了一起:就是寇准跟杨亿商量,皇上估计病重了,说什么也不能让皇后干政。要不就跟皇上打个招呼,起草个太子监国的文件,咱们哥俩来辅佐太子吧?俩人一合计,就找到领导赵恒说了这事,赵恒也基本同意,但还没明确态度呢。他二位心急,就开始起草文件了。

    估计那杨亿也是个大嘴巴,眼看要当辅政大臣了,有些高兴,回家就给老婆说了这事儿。他老婆也是大嘴巴,一听自家老公要成事了,有些高兴,回头就说给了自己弟弟张演。她老婆弟弟张演也是个大嘴巴,一听自己姐夫要发达了,回头喝酒的时候就满世界告诉朋友们,胸脯拍得咚咚响:“今后啊,有事您说话!”

    事儿就传到了刘娥耳朵里,那刘娥一听,胸围当时就气大了两个罩杯:“好你个寇老西儿哈,上回我们家四川亲戚犯点小事,你不依不饶的,我都没得空理球你龟儿。这回你居然要密谋老娘索?我跟你没完!”

    于是就跑到赵恒那儿告状,说他寇老西跋扈自大、不知避讳,官家还没宣布决定呢,他就敢先打印文件出来要挟领导。这是僭越之罪!

    这状告得准啊,赵恒也怪不舒服的,心说寇同志你咋这么沉不住气捏?我还没答应,你满世界嚷嚷什么啊?于是下旨,罢相位,改太子太傅,封莱国公。算是暂时划了个句号。

    俗话说屋漏偏逢连夜雨,行船又遇打头风。这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真是一点不错。

    正当寇相公鸡飞的时候,又有个人跑来把他手里的蛋也摔在地上。此人说起来也大大有名,大宋朝后勤服务中心最大的二货---周怀政。

    周怀政是内务大太监,很有些权势,年轻时也做了些对百姓不错的好事。可总看不惯丁谓。他想当个名垂青史那种太监。但总找不到机会当,苦闷了好多年。后来,周公公终于想出了个名垂青史的馊主意,联系自己的弟弟礼宾副使周怀信,加上客省使杨崇勋、内殿承制杨怀吉这几个二货,要杀了丁谓,奉赵恒为太上皇,把赵小六扶为皇帝。前几样都还好说,就是还有一条差点要了寇准的老命---他的计划里居然仍是请寇准做宰相!

四八、聪明的钱惟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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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这二货不是扯淡吗?人家别人遇到这种事都是干了再说,他倒好,先把计划拟好,还一副准备发表的样子。寇老西儿这回真是躺着也中枪啊,莫名其妙就列入了谋反工作领导小组成员名单。

    刘娥皇后马上召集当时的枢密使曹利用和另一个宦官雷允恭开会,商量这事。雷厉风行啊,马上报告赵恒,当天半夜就把周怀政给逮了,宣布罪状直接处死。

    赵恒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下令彻查,于是又牵连了一大批人。赵恒本来就有病,一气之下,病得下不了床,管不了事。正好,雷允恭和丁谓是死党,和刘娥也是死党,于是雷公公就帮丁谓搭上了刘娥这条线,几个一划拉,找出了共同的敌人。得,寇老西虽查无实据,但名列领导小组成员也不是玩儿的,罢为太常卿、知相州,立刻滚出京城,不许停留。老寇还没到任,又通知他去安州。安州还没到,又接到通知,贬道州司马。

    而这一切,都是瞒着赵恒同志干的。后来老赵有时候也会问说怎么老不见寇准啊?丁谓相公的朋友们都说,他身体不好了,老在家养病,且上不了班呐。哄哄也就过去了。

    但今天是过年啊,赵恒也许是感到自己时间不多了,有些留恋这世界。**们还没来贺岁,按照惯例,他得把百官每年照例要上的贺表拿来看看。这玩意儿跟后来的贺年卡可不同,不是简简单单几句吉祥话就可以打发官家的。得用心写,写长,写漂亮,骈五四六的,有时候写得好的也确实能让人看了很高兴。

    赵官家看着看着不对味道了,朝廷中位子排前三十的都送贺表来了,统计好的名单上也有寇准的名字啊,可是怎么都找不到他的贺表。

    赵恒纳闷了,于是他就问身边人,身边黄门个个瞠目结舌,都不知道咋回事。于是赵恒又问寇准现在的情况,这个有人知道,但是不敢说,雷公公现在领着殿崇班呢,谁敢找死?但不说也不行啊,只好含含糊糊地说内臣不知,可能外面值班的知道。赵恒就问今天谁值班?回答说是吏部侍郎、参知政事王曾相公。赵恒说那就叫他来。

    绕了这半天,事情大概也交代清楚了。

    赵恒心里很愤怒,但还烧不坏脑子。这事牵连可大,又是老婆,又是大臣。老婆不坏啊,人还算比较善良的,不下死手整人。要不然按当时那形势,胡乱添个罪名,一杯药酒什么的,老寇就现场直播了,还能到得了道州?

    倒是丁谓这小子有些cāo蛋,认真说起来,这就算是矫旨了。他整寇准,也就是因为寇准老说他jiān佞引起的。不行,这人不地道,我在都敢这么做,我要死了,宝贝儿子要他辅佐,可有点悬!

    还有眼前这个王曾,自己一直当他是宝贝的。要是马上兴师动众,可不就把小王给卖了吗?看他样子倒是不怎么怕,不过也不能让人家寒心不是?左思右想,还是等等吧。于是挥手就让王曾回去值班了。

    王曾前脚走,后脚刘娥就领着**的莺莺燕燕来到赵恒面前,喜盈盈地给万岁爷祝贺新年。

    刘娥带头宫装盛服,嫔妃宫女们鱼贯进来,本来有些冷清的福宁殿里马上热闹很多。每个人手里都端着黑底红纹彩漆盘,盘里有角子、年糕、圆子,象徵过了子时,便是新年到来,年年高兴、如意团圆。

    官家拿起筷子地在刘娥碗里拨拉一个角子吃了,点头微笑,表示收到祝贺,依次杨贵妃等也送上托盘,官家在每个人的碗里都吃了一样。幸好宫里做的东西不像寻常人家以大、满、多为划算,只是小小巧巧的做个样子。否则以赵恒的身体,当晚非出事不可。

    接受了**道贺,官家吩咐一声赏,贵妃以下的嫔妃每人都得了赏赐,由杨贵妃带队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留下皇后刘娥与皇帝好生说说话。

    本来赵恒想起刚才的事,有些腻味刘娥,但看她在自己面前真诚的笑容和祝福,想起这个女子当年从四川一路走来,历尽辛苦,终于到了自己身边。付出的实在太多,况且一直苦学苦读,生生让自己从一个民间表演艺术家变成了母仪天下,勾当军国要事的皇后。

    无情最是帝王家!

    赵恒对这句话深有体会。他也知道,刘娥能到这一步有多不容易,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甚至是xìng命,有些事情看起来过分,却正是她在那个地位不得不采取的必要措施。否则,她自己就要被别人吃得连骨头渣滓都不剩。

    而且这个女人真的天xìng并不恶毒,几乎没见她害过谁的xìng命,总是见好就收而已。

    想到自己时rì无多,今后留下这孤儿寡母,欺负别人,总比让人欺负强吧?因此,刚才王曾奏对时的愤怒,已经化为绕指柔情。

    赵恒轻轻抚摸着刘娥已经不再年轻的脸庞,温柔地看着她依然清澈,却少了当年的天真明亮,多了几分杀伐决断的眼睛。一时间百感交集!

    深宫大殿,一对中年男女,就这么有些凄清,有些柔情,有些心酸地对视着,度过了大宋天禧五年的最后一夜。

    隔着福宁殿直线距离不到三十丈,走路不过数百步的龙图阁里,钱惟演正在细细推算自己最近走的每一步。

    那天听了梁丰的话,自己又反复分析算计,终于认定梁丰给自己指的是一条可行之路。以现在丁谓对自己的态度,钱惟演觉得已到了朝不保夕的地步。只要官家一喊驾崩,他丁谓的权柄便会更进一步,届时以托孤重臣的身份号令百官,那真是要一手遮天了。自己虽然王孙旧族,可坏也坏在这里。凡是投降的、起义的、投诚的、回归的,撑死了就混个政协委员什么滴干干罢了。偏偏自己贼心不死,一心想往上爬,不停地攀这个,附那个,唉,到如今后悔莫及啊。还真不如那小子看得透,当初自己就做自己的逍遥官儿多好?

    人呐,就是一个看不透!

    没奈何,只好又把寇准拉回来,平衡平衡。仗着自己曾是翰林学士,拐弯抹角收买了几个天章阁小弟。百官新年贺表历来由天章阁汇总进献,钱惟演就命人细细察了有没有寇准的贺表。按规定,寇准还顶着莱国公的头衔,是应该进贺表的。

    一查,还真有。只不过不是寇准原件,那老头名为贺表,实际上在发泄情绪。这时候赵恒还蒙在鼓里,要让他见了这贺表,那还不真相大白?于是,就有不愿意让赵恒知道真相的人替寇准写了一篇,准备送进去。

    钱惟演虚头巴脑那么多年,有什么关系搞不好啊?他早就铺好了路子,他瞄准了原内侍大佬之一邓守恩的干儿子,资善堂兼太子左右chūn坊司班头邓铭。

    邓铭的干爹才嗝屁不久,原是会建天章阁。人死了,茶还没凉透,于是钱惟演就坐在家中,发展二线、三线等下线,七拐八弯地去勾搭邓铭。

    邓铭随他干爹,挺义气,肯帮忙,都不知道是到底是谁托的情,硬是揽下一个差使,百官贺表里,抽出寇准的放在一边。

    钱惟演这一手做得漂亮,贺表由天章阁低级官员收存,核对名录后交天章阁看守黄门。也就是这一转手出了岔子。那邓铭根本就不知道是他钱惟演的安排,只是曲曲折折受人之托,截留了一份贺表出来。

    几乎查不到他身上,这是钱惟演第一个自信。第二个自信是,以赵恒的xìng子,绝不会去查谁抽了贺表,而是抓重点:寇准现在怎么办?

    等着吧,就看除夕夜官家有什么反应了。

    反应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中,听到心腹来送消息,赵恒看了贺表,要见王曾。他就明白,赵恒是要问寇准的事了,因为王曾领着吏部侍郎的衔啊,今晚又当值,不问他问谁?于是自己就施施然地过去和王曾扯淡,就等着黄门宣布口谕那一声呢。

    眼见王曾匆匆去了,钱惟演心里又沉重起来,不断地猜测王曾会在官家面前怎么说此事。他倒不担心王曾会轻描淡写,那是个大嘴,不可能。反倒担心王曾说得太重,震动宫闱是一回事,就怕官家当机立断,连夜和皇后过不去,然后一下子传诏召回寇准。那自己可就白忙活了,功劳人情都在王曾身上,自己成了活雷锋。那怎么行?

    又经过反复推演,钱惟演断定,今晚不太可能。王曾这个人向来有一说一,捕风捉影或无凭无据的事他不会越线。而且,以赵恒和皇后的感情,要让他为了一个寇准,年三十晚上跟老婆吵闹,还真有点难为他老人家。多半先平息几天,等哪天有jīng神开朝会了,再轻描淡写地提出来。

    关键是朝会会怎么开?到底是大会呢,还是小会呢?

    这是个问题。

四九、老钱写信和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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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最近因为官家身体原因,朝会规模大大缩水,几乎都是一把手或者重要部门的二把手参与,自己前面有个冯拯,能混进去的机会好像不多。但新年朝会,怎么着也得开个扩大会议吧?到时候自己还不是要列席?呵呵,想到这里,钱惟演就比较高兴了,有了点过年的心情。

    而距东京汴梁三千多里外的道州府宁远县驿馆里,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正躺在床上。房里烧了火炉,却温暖不了老人冰冷的心。他就是大宋莱国公、太常卿,即将上任的道州司马寇准。遥想两年前,自己还依然意气风发,统领朝中百官,想再轰轰烈烈建一番事业,颇有些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意思,如今却几乎须发全白,龙钟老态了。

    因为走得慢些,来到道州时正赶上快要过年,大宋节假rì多,交接不顺,便让他暂时住在驿馆里,待把年过了,才慢慢交接。

    寇准当时冷哼一声,心想,若是老夫依然相国,恐怕你们早就摇起尾巴过来拥住老夫了。人情冷暖,事态如此,也无可如何,只好仍在驿馆歇了。

    照例过年是要给官家上贺表的,寇准也没例外,只是递上去的贺表写着写着就变了味道,回忆了太宗对自己的礼遇,回忆了当今官家早期对自己的信任,君臣相得,做出了一番事业。如今自己虽然被贬在三千里外,依然不会埋怨官家,总是自己做得不好所致。只不过那个周怀政要谋反的事,真的和自己一毛钱关系也没有。官家若见不惯自己,大可找个别的理由,这盆脏水,自己实在是受不了,等等。

    老头倔惯了,他一直以为是赵恒亲口把他贬黜的,心中一口气实在难平,也不管自己写的话官家受不受得了。

    大过年的,越想越是气愤,躺在床上懒得起来。心中只道过一天算一天便了。

    这时候外面老家人寇安拖着两条风湿老寒腿慢慢走进来,寇安也有五十多岁了,从小跟着寇准。当年在澶州城楼,自己同杨亿喝酒下棋,他就在一旁服侍。那是他还方当壮年,出生入死地跟着自己,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现在走路都困难了。

    寇安躬身道:“老爷,东京有人给老爷送了礼来。这是名刺。”说完双手递上。

    寇准撑着起来,接过名刺,上面赫然写着“惟演顿首”四个字。寇准立时认为是钱惟演专门派人前来奚落自己,心中忽然一阵恶寒,但虎死不倒威,心想:“你们要看老夫怎么死,老夫偏不让你们得逞,哼,跳梁小丑,岂能被我放在眼里。”霎时jīng神一震,仿佛回到了朝堂之上的威严,但等他打开帖子,越看越是疑惑:

    希圣顿首仲公:昔rì朝夕相会,情意难疏。演降人不祥,辗转腾挪,实yù求一自安。于是,谓之与公相恶,演亦知公不易得,无奈昧心已作,徒留鹤唳之悔矣!rì思此事有载而已,前时方幡然,天予吾心,岂使为之龌龊也?今当竭力使公召还,方恕演百罪之万一。顺寄俗物,聊表此忱。再,事极机密,若成,公亦请忘之!书极草草,叩冬安!惟演顿首。

    寇准披衣而起,站在炉边,双手揉搓取暖,喃喃道:“难道朝廷又要变天了?”钱惟演送些什么礼物他倒不关心,但是这封信给了他一线希望,也让他疑虑丛生,不知这个钱惟演到底安了什么心。

    大年初一,天下百姓热闹欢腾,尤以东京汴梁为最,一时城中人山人海,游逛玩耍,各处瓦子更是使尽浑身解数,纷纷亮出平生绝技招揽游客,天下太平的光景,总是如此繁华热闹。

    这也带来了交通不便,任你多大的官出门,鸣锣也好,开道也罢,总是行行停停。

    钱惟演今rì去上司冯拯家拜年,尚书省浚仪桥边到启圣院,本来要不了多长时间,今天硬是慢慢挤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方才到巷子口。走到巷口,钱僖过来在钱惟演轿边道:“禀老爷,那梁公子家就住在这里。”

    钱惟演听了,掀开轿帘说道:“哦?是哪一家?指给我看。”顺着钱僖的手看去,不大不小的门口,白墙乌瓦,黄杨大门,中间倒倒贴一个大红的“福”字,两边贴了一副对联:天增岁月人增寿,chūn满乾坤福满门。屋檐下一对大红灯笼迎风微微晃动,满是喜气。钱惟演看的呵呵笑道:“这个玉田,倒是颇有些趣味,不钉桃符,不挂chūn牌,却弄起这些玄虚,煞是好看啊。呵呵,待我去拯公处拜年回来,定要上他家去吃杯清茶。”

    过年拜年是规矩,下属到上司家拜年也是规矩。只不过今年钱惟演急了一点,按他这个级别,可以等到初三以后再来的。虽说同在西府,冯拯这个正使对他钱惟演这个副使却是不怎么待见,只是大家面子上过得去罢了。

    来到冯家,门里通报了。少不得冯拯穿了常服出门相迎,钱惟演急忙躬身施礼道:“给拯公贺岁,岂敢劳动相迎啊,惭愧惭愧。”冯拯笑道:“今rì希圣是第一个到老夫家中,亏你想得到啊。呵呵,请、请。”说完两人携手进门。

    要说冯拯这人,有两个特点,一是官架子大,别看钱惟演来他出门迎接,换了其他部门,或是级别再低一点的,就只能先去堂上喝茶等他了。第二个特点是名为简朴,暗自奢华。他家里一进二进的院子里都是一副寒酸相,好像挺节俭似的。要到了三进才明白老头多会享受,多么奢侈,这就是旁人不太知道的。

    以钱惟演跟他的交情,当然进不去三进,只好在堂上坐下,吃了两口茶,照例递上新年礼物和chūn帖,事情便差不多完了。

    不过今天有些特别,是冯拯主动和钱惟演拉话头。冯拯道:“前些时rì听闻希圣又交了一个小友,名唤梁丰的,近来甚是有些名头。老夫都听坊间传道‘除此之外浑无事,好趁青chūn见玉田’呵呵,甚是好奇啊。”

    钱惟演听了,得意笑道:“说起此子,下官确有几分得意,非是那等只知诗赋才子可比。难得他留心政事,颇有见识,的确是个人才。”

    “嗯,此子就住在老夫寒舍的巷口,那天老夫路过,也曾见他门上贴了副对子:莫道贫庐,千秋抱怀三杯酒;休夸明月,万户忧乐一小楼。呵呵,志向确实不小。不知他长相如何?”

    钱惟演道:“公既知‘好趁青chūn见玉田’之句,岂不知他一表人才,风流倜傥?”于是就把梁丰的相貌描述了一番,听的冯拯心中甚喜,道:“希圣爱才,老夫亦爱才。择rì希圣可将他带来,老夫见上一见,看看是否确如希圣所说。哈哈。”钱惟演道:“敢不遵命?”

    两人话头一转,钱惟演道:“这几rì听说官家又想改元了?可有此事?”

    “嗯,已拟好了,改元乾兴,甚好,一阳复始,万象更兴。大宋正该如此气象。”冯拯点头道。

    “只是官家的龙体----,唉,下官有一言,想说与拯公听,又怕拯公见疑啊。”钱惟演小心翼翼道。

    “希圣与我至好,有何不可说的?但说无妨,老夫洗耳恭听。”冯拯听了立马多疑,但嘴上却一定要鼓励鼓励。

    “不瞒拯公,惟演眼下颇为昔rì之所作所为悔之!尤其平生最为痛悔一事,便是莱公。唉,想我钱家纳降之族,yù图个平安,不意就做了此件错事,现在越思越是不安。惟演现无他意,只想如何使力,谏得官家召回莱公,或和赎我过之一二呀!”

    钱惟演说得越真诚,冯拯心里越怀疑:你不是丁谓的亲家么?如何跑来试探起我来了?哦,想是知道官家大行不远了,听听我的口风,看看老夫的态度,今后这朝堂之上,还等着你那亲家呼风唤雨哩。

    冯拯轻轻呷了口茶道:“希圣此言,老夫却不明白了。想汝与丁相结为亲家,此事丁相若肯说话,岂不正好?你与老夫同在西府,对政事过问多了,恐怕官家圣人都要见疑。介时岂不尴尬?”

    钱惟演听他的意思,自然还是多疑。却须怪不得这老头,自己本来就让人多疑的。于是笑笑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呵呵,拯公也许多虑了。”说完两人又讲了几句闲话,钱惟演起身告辞,冯拯送到大堂而返。

    冯拯目送钱惟演离开,回到后院,老远正看见冯程程带了焕奴等几个小孩在院子雪地里放炮仗,一手拿香,一手捂着耳朵,半蹲着远远点燃引线。一时炮仗“砰”地一声,程程又跳又笑。倒是旁边两个弟弟胆大得多,拿在手上点了方扔出老远爆炸。

    冯拯看得微微笑,心道:“改天却要见见这个梁丰了,钱惟演人品不怎样,看人倒是挺有一套,信得过他。若真是个好人才,便与程程成全了这桩好事。”

五十、沁园春·雪

    钱惟演出了巷子,来到梁丰家门口,叫钱禧去叫门。来福开门出来,见是钱禧,相熟了的,笑脸相迎。钱禧问梁公子在么?来福答道:“今rì携了小娘子上街游逛去了,说是要吃了晚饭回来,要不先请进去坐坐?

    钱禧向钱惟演报了,钱惟演心想这时候还未到午时,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改天再来吧。吩咐开道而去。

    其实梁丰在家,也不是故意要躲钱惟演,吩咐下去谁来了都这么说。因为家里来了两个客人,一个是王曾,一个是赵小六。大年初一就上门,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王曾没法子,赵小六每天都催他,答应了要上梁丰家的,请他赶紧安排。王曾被催得无奈,左思右想,靠自己绝对不行,可保护不了太子爷。只好请殿前司和内府帮忙,拿着皇后的批条,选了十来个身手好的侍卫和五六个灵活的小黄门,打扮成他王府家人的样子,一路小心翼翼,乘了两顶软轿来到梁丰家。

    到了门口叫门,来福不认识这两位,又看到后面乌秧乌秧一大堆人,就有些怕。忙回去通报少爷,梁丰听了,心说要么钱惟演,要么王曾来了。自己到京城,只认识这两位,赶紧出门迎接。门口一看,还有赵小六,心里一惊。虽说是约过他,可没想到大年初一就上门的。只好脸上装作不知,满脸堆笑地将两位迎到家里。

    来的人多,一下子就显得小院有些挤了,待要让进房中,那几位可是保护太子的,还没等梁丰开口,就先四下散开,有意无意地站在每道门前晃了两眼,确认没有危险方才暗示王曾可以了。

    赵小六可不管这些,笑嘻嘻地和梁丰互道新年,说道:“梁兄,我看你家门口挺别致啊,别人家都是桃符chūn牌,你家却贴起红红的对子,哦对了,那个福字为啥到起贴啊,是不是下人贴错了?”

    “呵呵,标新立异嘛,这样看着喜兴一些。谁让咱还有这两把刷子呢?(丫的挺骄傲)至于福字嘛,是我故意这么贴的。哥哥我运气好啊,大年初一,王相公和小兄弟你就上门来送上温暖,我的福,可不就倒(到)了么?”

    赵小六和王曾听了,心中都是一乐,这小子太会说话了。捧得咱们颠颠的。天增岁月人增寿啊,不错不错。

    话说那年月,对联还只是律诗里面的重要组成部分,很少有人专门作。蜀主孟昶倒是也写过chūn联,但流传还不久。像天增岁月这种后世臭了街的东西,搁那时候就叫新鲜了。

    王曾陪着赵小六参观梁家,又看到一副对子:“一粥一饭来之不易,寸薪寸木物力维艰。”赵小六回头问:“这是厨下么?”梁丰答是,顺嘴赞道兄弟聪明。赵小六大喜,沿着廊下向前走去,又看到一副:“进来宽衣解带;到此俯首称臣。”赵小六不解,还俯首称臣?除了我家,还有谁敢这么大口气啊,想造反啊?二话不说推门就进,梁丰还来不及开口劝阻,他人已经闪里面了。

    只听得“呃”的一声,赵小六愁眉苦脸捂了嘴退了出来,晦气道:“原来却是茅厕,梁兄啊,你怎么把这副对子贴这里啦?”

    梁丰哈哈大笑:“我已经写得清清楚楚,是你自己不解,干我甚事?”赵小六又盯着对子看了,一想却不正是如此?回头看看王曾,三人大笑不止!

    这回赵小六也不敢乱跑了,规规矩矩跟着梁丰到了中堂,见中堂上也挂了一副“座上南华秋水,屏间北苑chūn山”,对联中间是一幅六尺山水,是梁丰仿唐寅的《落霞孤鹜图》,上题:“画栋朱帘烟水中,落霞孤鹜渺无踪。千年想见王南海,曾借龙王一阵风。”

    其时山水多为工笔且做背景之用,像这幅介于工笔与写意之间,危崖倒悬,草堂临水,画中人两眼望着远方,构图之妙,笔致之jīng,曾不多见。王曾与赵小六赞赏不以,大开眼界。王曾赞道:“玉田书画双绝,果非过誉啊。尤其此画别开生面,若能在这草堂读书垂钓,真神仙中人也!”

    三人堂中坐定,彩云彩萍听说有客人,便倒了茶端上。外面两个小黄门进来站在王曾赵小六背后伺候,赵小六挥挥手把他们打发出去。来福抬了一个烧得旺旺的火盆进来,堂中越发暖和。梁丰吩咐来福,说若是有人叫门来访,就说自家携了娘子出门游逛去了,须吃了晚饭方能回来。自己现有贵客,不要让人扰了。来福答应这退出去。

    来福出门去时,邀请院中各位到厨下小厅吃茶烤火,那些侍卫岂敢离开,只好摆手不去。来福也不好多劝,只心下嘀咕这些人到煞得冷,自家烤火去了。

    赵小六在宫中最是拘谨,难得出来,快活得不像话,逮着梁丰问东问西,梁丰回答也颇有趣味,王曾说话虽少,但听得津津有味。忽然赵小六说道:“梁兄,我还没见过你那传奇似的嫂夫人哩,可否请来见见?”

    这话若是问了别人可犯忌讳,那时候哪有跑人家去就求见人家老婆的?这种事也只有胖和尚鲁智深做得出来,人家林冲都被逼成那样了,上得梁山,鲁智深第一句话居然就是“阿嫂可好?”,气得林冲后半辈子基本上就没跟他说过话。

    但梁丰知道他是年纪小,对男女之事没什么城府而已。而且自己那么开放,面对这么个大宋第一仁君和王大君子,又什么好怕的?于是就叫彩云到后院请小嫦出来拜见客人。

    小嫦在后面已经听说了是王曾相公驾到,正替郎君紧张呢。忽然听说叫自己出去拜见客人,急忙整理姿容,慢慢出来。进了中堂,也不敢抬头,只对着王曾二人弯腰万福道:“见过相公大人。”王曾虚抬手臂,算是答礼了。

    旁边赵小六笑道:“那还有我呢?”

    小嫦这才抬起头来看着赵小六,茫然不知如何称呼,转头望向梁丰。梁丰笑道:“这是王相公家亲戚,我的一个小兄弟。”小嫦忙又福道:“见过叔叔。”

    赵小六礼节也大,急忙起身一揖到地道:“见过梁家嫂嫂。”王曾在一旁看了,哭笑不得,又不好说破,只好随他。

    赵小六向小嫦笑道:“听说嫂嫂也是琴棋书画件件jīng绝,不知在家是你教梁兄,还是梁兄教你啊?”小嫦有些窘,不过有心给郎君长脸,见他又是个小孩,便不怎么紧张,道:“好叫叔叔得知,奴家样样不如他。”

    “我却不信,起码你唱歌比他强吧?”赵小六有些口无遮拦。梁丰笑道:“内子是给我长脸呢,王兄,堂上这幅对子就是内子的手笔,以为如何?”

    赵小六听了,急忙又扭头去看那副对联,但见颜jīng柳骨,jīng华内敛,却显得雍容华贵不急不厉。赵小六细细看了,赞道:“好字,好字,嫂嫂真是女中丈夫,书法全无一点脂粉气啊。”王曾重又看了,深以为然,也点头称是。

    这时赵小六说道:“梁兄,那rì你答应我的字画诗词,我可是亲自来求了,怎么着也该给我了吧?”梁丰笑道:“早知道你会上门讨债,我却躲你不过,先用饭,过后咱们再说。”一边吩咐看厨下准备好没有,来福来答道已经准备好了。梁丰便伸手请他二位移步前往小厅。小嫦又施一礼,自己后院去了。

    幸好过年,准备的菜多,三人在小厅坐下,酒菜上来。梁丰布菜请酒,给两位道贺新年,王曾赵小六也举杯同贺,一边说笑,一边用餐。外面侍卫黄门等,自有永叔来福等去招呼,也不用管。

    吃饭毕,赵小六便催着要东西。梁丰领了他二人来到后院书房,彩云彩萍忙来磨墨铺纸。梁丰又吩咐去把自己买的明矾拿来,化水煮了端上。旁人都不知道什么意思。

    之间梁丰提起一直未开过的笔,蘸了明矾水,凝思一回,便信手在纸上涂抹起来,白纸明矾,看不出什么东西。人人诧异。一会儿梁丰又换了笔蘸墨在纸上作起画来,只见他抹抹点点,涂涂刷刷,此时方才看见梁丰画的妙处。

    好大一幅江山雪景图,远处长城蜿蜒于崇山峻岭之间,直向天际,近处白雪皑皑,更有冰凌yù滴,稍稍点缀了些村落房屋,更显得整幅画莽莽苍苍,雄奇无比。原来明矾融化后涂在纸上,以淡墨沟于其浸润之处,便会出现厚厚的雪景模样,更会产生冰柱等奇异效果来。远非当时人画雪,任他甚等高手,也造不出如此奇景,只好在画纸留白处勉强有些效果,但其单薄可知。焉能是梁丰这样的技艺能比的?这时梁丰用在画上,前无古人。

    王曾在一旁轻轻鼓掌道:“神技,神技!”赵小六更是看得目瞪口呆。

    梁丰画完,换了一只笔,默默想了半天,一狠心,提笔在画面留白处题道: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时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yù与天公试比高。须晴rì,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引无数英雄竟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隋祖,稍逊风sāo。一代天骄单于可汗,只识弯弓shè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写罢,大笔往后一掷,大有虚脱之意!

五一、明日,叫大起

    鸦雀无声,真的是鸦雀无声!

    开始赵小六和王曾看画时还能大声叫好,如今看了梁丰这首《沁园chūn》,话都说不出来了。词中霸悍之气,震得老少两人呆呆地。

    梁丰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神情有些严肃,又有些得意地看着他们。好半天王曾才开口道:“玉田,你太惊世骇俗了!”

    这边彩云忙跑到内室得意地告诉小嫦说少爷把两位客人吓呆了。小嫦听了,好奇心大起。顾不得矜持,移步来到书房,看了梁丰的画,再读了词,也是大吃一惊,心想哥你这是要飞啊!

    此时赵小六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献给父皇!”

    于是也不再多说,一揖到地,卷起画纸,掉头就走。王曾忙向梁丰小嫦二人点点头道:“告辞了!”随后出门而去。霎时热闹的梁家院子散的干干净净。

    行sè匆匆,太子赵受益和参知政事王曾赶到宫里。宫中侍卫黄门见太子走得太急,不敢询问,只紧紧地跟在后面。一时到了赵恒寝宫,赵恒正和刘娥、杨贵妃等人说话。赵小六兴奋地叫道:“父皇、父皇,我给你带了一件宝贝!”

    赵恒几人循声望去,远远看见赵小六脸sè红红的,满脸笑意小跑过来。赵恒微笑着等他近前,问道:“什么东西这么高兴?今天去那梁丰家里,回来的恁早,他送你什么了?”

    “父皇请看!”赵小六说完,缓缓打开画图。

    “啊?”赵恒刘娥异口同声叫道,刘娥起身近前仔细看了,与赵恒对视。赵恒道:“好大口气,吞吐风云之志,真不虚也!”赵恒蓦地想起自己当年御驾亲征,登上城楼时,四方百姓呐喊哭拜,军心大振的情形,想起自己澶渊之盟的经历,忽然脸上泛起阵阵cháo红,站了起来。望着殿外白茫茫一片雪景,心思飘过往事,一股豪情竟被激起。

    赵小六在身后兴奋地说道:“儿臣将此画卷献与父皇,愿父皇千秋万岁!”赵恒听了,暗叹一声,转过身来对儿子笑道:“不必了,就予我儿留着。那个梁丰,你也留着,总有一天,你们君臣相携相得,替父皇完成这不朽功业!”

    赵恒又走到王曾面前,伸手扶在王曾肩上,温言道:“好生辅佐太子,莫负我所托!”王曾泪流满面,跪倒在赵恒面前:“臣肝脑涂地,定不负官家所托!”听得旁边刘娥和杨贵妃掩面而泣。

    赵恒平静地望着殿外,下令道:“明rì,叫大起!”

    伴随着赵恒的声音,圣旨瞬间传遍在京实授四品以上官员的家中。大年初二早朝,前所未有之事,京城一片猜测之声!

    第二rì辰时,景阳钟响起,百官戴进梁冠,着朝服,持笏板,自端礼门鱼贯而入至垂拱殿,见皇帝赵恒端坐正中,刘娥侧坐一旁,皇太子赵受益站在右边伺候。百官躬身齐唱:“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恒伸手虚抬,身边黄门叫平身。又有黄门出列宣旨,改国号隆兴,是年为隆兴元年。正月十五上元夜,皇帝要与民同乐,东华门观灯。众臣齐应“喏”!

    赵恒又看看百官,忽然问道:“寇准的病还没好吗?”不知情的面面相觑,知情的人人心中一紧。丁谓心念急转,马上出班奏道:“启奏万岁,寇准已于前年末有与周怀政谋逆之嫌,已招圣旨,降为道州司马,出京履任去了!”

    “万岁,臣有本奏。”钱惟演出班躬身道。

    “哦?钱卿有何本,但奏来.”

    “启奏万岁,寇准今已六十有余,垂垂老矣,难受一路颠沛之苦。望万岁念他昔rì有功于社稷,召还寇准,以光万岁仁心仁德!”钱惟演这时出来,**裸地和丁谓唱起对台戏来。丁谓神sè不变,执笏站得稳稳的。

    赵恒仰头想了半天,转头对刘娥道:“此是何时的事?朕怎地想不起来了?”刘娥看看赵恒的眼神,心中明白,低声道:“是那几rì官家病重,暂不能理事。彼时患在肘腋之间,无可如何,只好与中书诸相议定了。还望官家恕罪!”等于是悄悄承认了错误。

    赵恒悄声笑道:“不妨事,平仲自持年老功高,多有冒犯皇家之事。今番敲打一下也是应有之义。皇后不必如此。”

    两口子高高在上说着私房话,下面人离得远,听不清楚。只好静静等着官家示下。

    刘娥见赵恒如此说,心中事也就放下了:“但请官家示下。”赵恒点点头,对众人道:“诸卿于此事还有何话说?”丁谓开口道:“钱太仆所言极是,愿官家纳之!”钱惟演微微一怔,马上明白过来。心中盛赞丁谓拿得起放得下,是条汉子。

    冯拯出班道:“臣附议!”一霎时李迪、王曾等政事堂诸相以及御史台、各部尚书,不管情愿不情愿的,都站出来附议了事。

    于是赵恒下诏道:“仍降寇准为太常卿、司农、领莱国公,回京听候处置!”

    这是一场典型的虎头蛇尾的朝会,朝臣们惴惴而来,却不料只是宣布了这两件事情。其实他们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两件事一虚一实,对未来朝局的走向已经悄悄改变。眼看赵恒处理完毕,jīng神开始疲惫不堪,又勉强问了几件小事,便宣布散朝而去。

    是rì颁布诏书:改国号隆兴,并定于正月十五,大宋皇帝与民同乐,在东华门观灯。宣布寇准还朝的诏书也于同rì快马出发,安当时的速度算,大约十天可以到道州。

    梁丰在得知皇上颁下诏书后,心里默默估算,时间还来得及。想想自己不声不响改变了历史的格局,心中有些小小得意。这才是他来到宋朝做的第一件大事,虽然,暂时没人能认识到这件事的影响,也没人知道是他使力的作用,不免有些小小遗憾,但毕竟心里充满了兴奋。

    大年初二下午,钱禧拿了钱惟演的名帖来,告诉他明天老爷要来拜访梁公子。梁丰赶忙表示欢迎之至,并逊谢道该是自己这个后生小子去给老大人拜年的,怎么敢劳动他老人家大驾?钱禧说头一天老爷就路过,想进来看看,谁知道公子出门去了,只好怅然而归,所以想明天来。

    梁丰知道钱惟演是想来跟他谈谈今天早朝的情况,顺便捋一捋下一步的工作思路。当然要表示欢迎。

    第二天午时刚过,钱惟演一顶软轿,几个随从就悄然来到梁丰家里。刚进门时的表情和头天太子、王曾的差不多,只是没露怯跑到茅房罢了。

    两人坐下,钱惟演喝了口茶,赞叹梁丰的清茶别有韵味,自己也渐渐喜欢起来。客套几句后,进入正题,钱惟演把头一天早朝的过程给梁丰说了。梁丰听了,有些讶然。他知道钱惟演下了决心要办这事,虽然不知道具体怎么cāo作,但人家有人家的路子,自己不好打听。只是没想到老钱步子这么大,居然敢在朝堂上当面和丁谓唱对台戏。

    这也是他不太了解钱惟演的缘故,此人平时的确软弱摇摆,典型的捧红踏黑,但涉及到自己切身利益时,一旦狠了心,也不难干出这种铤而走险的事情来。否则,按照原先历史记载,当丁谓因山陵之事获罪时,他也不会毫不犹豫就是一脚,直接把丁谓踹到了雷州去。

    钱惟演做了这件大事,心中七分得意,三分忐忑,虽然假装轻描淡写把事情告诉梁丰,也隐隐传递了担忧之意。梁丰笑笑道:“演公大可不必担忧,依小子看来,丁相多疑,虽对演公已有不愉,但恐怕更担心的是演公背后有人撑着,只要演公不让他摸清虚实,便可高枕无忧了。”

    钱惟演道:“那依玉田看来,这疑兵之计将如何使得?”梁丰笑道:“这可不是小子能说的,还请演公自家思忖。”钱惟演看着梁丰沉思半晌,忽然领悟,笑道:“玉田真乃小诸葛也!呵呵,老夫已知道怎么做了。”

    以钱惟演的老jiān巨猾,怎么能想不出来下一步如何行事?回到家中,当即遍撒英雄帖,定于新年初五rì请吃chūn酒,头一个就请了丁谓,第二个请了枢密使冯拯,另请了右正言鲁宗道、王曾、知谏院陈致中等人,真是一个不挨一个。当然,没忘了请梁丰,他的理由只当梁丰是自己私家交情,虽布衣,已在京师有了名声,所以把他叫上。梁丰也不怀疑,听说有熟人王曾,也就答应去了。

    丁谓接了请柬,本来想两把撕掉算球。但转了转念,就问下帖之人,还有谁赴宴。钱家人按钱惟演的吩咐,据实说了,丁谓笑道:“亲家请chūn酒嘛,老夫当然要去的,到时候一定来。”

    到了初五,梁丰遵照钱惟演嘱咐,早早来到钱家,准备陪着他招呼客人。

五二、且陪丁相下盘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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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最先到钱家的是鲁宗道,他很纳闷,自己和钱惟演素来没多少私交,而且自己身在谏台,很是跟老钱有几回过不去。但他还是来了,不为别的,就为早朝那天钱惟演出班为寇准说话。

    按照鲁宗道这种有点一根筋的逻辑,不是好人就是坏人,不是坏人就是好人。当年钱惟演与丁谓合力将寇准斗倒,还对寇准在枢府的事迹大删特删,称之为“逆准”,是个实实在在的坏人。但那天他敢于直言,又把寇准拉了回来,说不定就是改恶从善了。所以,今天钱惟演请客,他要来。

    钱惟演笑容满面拉着鲁宗道的手进了大门,堂中梁丰站起相迎。钱惟演道:“贯之兄,我来介绍,这位小友姓梁名丰,字玉田,虽是布衣,我却独爱其才,今rì也一并请来陪兄等畅饮。”

    鲁宗道对梁丰有所耳闻,不过印象不深,模模糊糊。只是上上下下看了梁丰几眼,见他极有礼貌,也就和蔼地“嗯”了一声。虽不冷漠,但也谈不上亲热。梁丰也就淡淡地陪坐着,没有不满不耐之sè。

    过了一会儿,陈执中也来了,钱惟演出门去迎,鲁宗道高着陈执中辈分,只站在堂上等。等他进来,看见鲁宗道在,忙施礼道:“见过道翁。”鲁宗道笑着拱手还礼。钱惟演又向陈执中介绍梁丰,陈执中早闻梁丰的名气,虽然早就知道他是个少年,但当面见了如此年轻,仍然不免有些惊讶。梁丰也只是老老实实地施礼问好而已。

    慢慢地王曾、丁谓、冯拯前后脚也来了。几位都是相爷,气派自然不同。王曾和梁丰熟透了的,笑着点头招呼,很有些要拍怕小子肩膀的意思。鲁宗道方才看出些门道,暗暗惊讶这小子居然和王曾的关系匪浅啊。

    冯拯身体不好,走得慢,钱惟演还亲自扶着上了台阶,老头一上来就有找人的意思,和大家打招呼都有些心不在焉。只有钱惟演介绍梁同学的时候,认真眯起眼睛好生看了个饱。心道:“嗯,程程眼光果然不错,难得绣花枕头里面还不是草包。”就有几分满意,当着人多,也不多说话,只是摆起谱坐在中堂上位,其余几个都下位相陪。梁丰更是连坐都不坐,直接站着。王曾让他坐,他都笑着以自己是布衣推辞,越发显得很有礼貌的样子。

    丁谓最后一个来,满脸chūn风地和钱惟演寒暄,给亲家祝贺新年,两人专门携了手进来,丁谓先上前和冯拯行礼道声拯老好,然后又团团拱手唱喏,大家忙给丁相爷还了礼,方才坐下。

    坐中诸人,虽说敬他丁谓是个宰相,不过鲁宗道和陈执中一直都对他没好感。鲁宗道前前后后弹劾过丁谓十几回,而陈执中才从地方调回zhōng yāng,刚升了右正言,也摩拳擦掌要找个大点的西瓜开刀,这丁相爷正好是个人选。因此,嘴上礼貌,心里却很不屑。其实,这满座之中,除了梁丰无所谓,其他对丁谓好印象的一个都没有。而这才是丁谓偏偏要来的原因。

    年初二的朝会给了他不小的冲击和震撼,聪明绝顶的丁相爷马上意识到自己在官家心目中被减分了。要不连钱惟演这王八蛋都敢跟自己对着干?在他以为,多半是钱惟演又搭了哪根线,才壮起这个胆子,否则绝无可能。

    他来,就是三个目的,第一,显示自己jīng神状态良好,没有倒下的可能;第二,看看这些人到底谁和钱惟演串通一气背后yīn自己;第三就是要来会会这个名动公卿的梁玉田。

    第一个目的达到了,丁谓的输量是公认的大。按原来的历史走向,他也会被贬雷州,而且辗转地方凡一十五年,但居然态度从容,头发和胡子都没白过一根。在那个没有焗油染发的年代,被饱受摧残到这种地步而面sè不改,史书评价为“世人咸服其量。”算条汉子!

    第二个目的就有些跑偏,他观察来观察去,硬是找不到一丝这几位有搅和在一起的可能。算计别人这么多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从各人相互敷衍、亲疏的态度来看,真找不到什么证据证明他们参与了“保寇”的yīn谋,这就更让丁谓愈加觉得钱惟演莫测高深。

    但这就是老钱要的效果,他的目的达到了。

    这第三么,丁谓也见了梁丰,这小子倒是长得人五人六的,很有那么回事,礼貌也好,不卑不亢。一般来说,做到高级干部的人都特别喜欢别人阿谀奉承,丁谓当然也不例外。但是喜欢归喜欢,就是瞧不起那些人。反而对梁丰这种态度才比较看重,因为通常这种人往往真有些成水,才不靠拍马屁吃饭。

    韦小宝喜欢赵良栋也是这个道理。

    虚伪的客套话就好像肥皂水吹出来的气泡,飞不了多高就会砰然破裂无影无踪。大家互相招呼的热闹过去,眼看就要冷场,幸亏钱惟演是个搞气氛的行家,马上安排娱乐节目。当然,还不是上歌舞的时候,而是提议大家马吊、下棋和诗文切磋。

    话说来的都不是低手,个个对诗词文章赌博下棋都有一套,其中以丁谓最为得意,他是样样jīng绝啊。于是扫视众人一眼,偏偏挑中梁丰道:“近rì常听说小友才名,琴棋书画名满京城,不知肯和老夫对一局否?”说起下棋,旁人还真不是他对手,他也懒得在这上面占别人便宜,所以就干脆挑中梁丰,反正是寻个乐子,下几手棋,要是对方不行就丢子呗。反正自己是相爷,用不着敷衍一个白衣小子。

    梁丰低头微笑道:“敢不从命!”

    于是马上分为两边,冯拯和王曾陈执中、鲁宗道四人打马吊。这马吊跟后来得麻将原理差不多,只不过光有条子,而且是纸牌而已。大过年的,一说写诗,无非转来转去都是应酬之作,别人不烦,自己都烦了,还是赌博好玩一点。

    那边开始打牌,这边就摆下棋局,丁谓与梁丰二人对弈。

    此时围棋仍以平上去入四角为依,后世所有定式此时全然没有,但却是执白先行。依照规矩,梁丰忙把白子放在自己前面,以示小子抢先,长辈容让之意。

    丁谓点点头,示意他先落子。梁丰伸手就是三三,这可是前所未见的下法。丁谓一怔,心说这小子到底会不会下棋啊?别来个棒槌逗老子玩半天,赢了也丢脸呀。说不得,只好在平位放了一子黑棋。

    人家梁丰是把吴清源老先生什么三三、鬼手,大雪崩内拐等定式棋谱刻在脑子里的人,岂是丁谓这种时代高手所能比?别说梁丰自己会下棋,就算不会下,只要记得吴清源和木谷实对战一百六十手,哪怕闭着眼睛依次下去,只要丁谓不乱来,都会跟着老吴的套子钻个不亦乐乎!

    开始还算平和,各人取势,好似互不相干。慢慢地接近了中盘,丁谓脸sè越来越凝重,自他学棋以来,从未见过梁丰这种古怪下法,偏偏布局甚是美观,不温不火,古龙说过:风吹的时候感觉挺慢,可是任你怎样跑的快,谁又能躲过风吹?这时候丁谓就是这种感觉,明明好像觉得梁丰每一子落下都无甚奇处,但自己就是束手束脚,只好跟着他的棋路转来转去。

    这时候,两人在边上有一小块约十五六子的地盘发生了一个小小的冲突,黑白纠缠不清,算得丁谓头昏眼花。而这,只是梁丰别有用心的一个小小插曲而已。他故意引了丁谓入套,做起后世武宫正树很是欣赏的“黄莺扑蝶”局来。这小块地方算式繁复,丁谓从未见过,如何能解?左算是死,右算好像又能活。渐渐地大冬天头上居然细细出了一层汗水。

    看时钱惟演在旁边笑眯眯地观战,到后来越看越奇,已经明显看出丁谓总是差了这么一手,追赶不上,暗暗地也重视起来。当到这手“黄莺扑蝶”出现时,忍不住也“咦”了一声。

    那边几人马吊斗着,听见老钱叫了这么一声,都齐齐向棋局望来。正看着丁谓脸sè不好,头上冒汗。各人心中大奇,按说丁谓的棋力,在当世顶尖高手中已不遑多让,今天居然被这个小孩子搞出汗来,都不约而同放下手中的牌过去观战。

    半晌,丁谓犹犹豫豫勉强应了一子。梁丰假装研究了半天,好似没看出什么门道来一样,闲闲地望角上补了一子。这回丁谓可逮到机会,赶紧抢先,梁丰方才回头应战,你来我往几个回合,终于边上被丁谓做活。相爷才常常呼了一口气!

    棋局到了尾声,各人收官抢子,旁边几人都是懂棋的,虽说不如丁谓,可也是大行家,看得啧啧称赞。最后下完一数子,梁丰以半子负于丁谓。

    不多不少,恰好半子。丁谓心中的震撼可知!

五三、小嫦不是老婆吗?

    看着胜负已分,钱惟演笑道:“毕竟姜是老的辣啊,还是丁相技高一筹,玉田少年俊杰,也是不凡呐!”语气诚恳得过分。旁边几人心知梁丰有意想让,也暗暗点头说声会做人。

    丁谓凝视棋盘,微微一笑,伸手拂乱了棋子。

    他自负琴棋书画俱是第一流的高手,除了自己貌相“猴形”以外,没有什么拿不出手的。最得意是他常常于休沐rì在家中请客,堂下摆起吹拉弹唱琴棋书画,来宾自得其乐,而他丁谓自己穿插其间,从容和在座客人接招,却没有能胜出他的。(善谈笑,尤喜为诗,至于图画、博奕、音律,无不洞晓。每休沐会宾客,尽陈之,听人人自便,而谓从容应接于其间,莫能出其意者。---《宋史·丁谓传》)

    就是他妈的这么一个老才子,今天居然被个后生小辈让棋才勉强保住面子,你说他郁闷不郁闷?

    “子已大胜,何故相让?莫非想让老夫提携提携么?”丁相爷微笑着说道。宰相风度,确实不凡。

    梁丰真诚地看着他,却面无惧sè,也不见骄矜。只是微微一拱手道:“无他,恶劝酒时图共醉,痛赢棋处肯相饶耳!”

    包括丁谓,在座人人听了这两句,心中都是一凛。暗自思索。

    梁丰知道镇住了众人,也不抬头,伸手慢慢收拾了棋盘余子,轻轻放入匣内,又整了两句:

    战罢两棋收黑白,一样何处有亏成?

    全部崩溃:你丫的到底是小屁孩儿呢,还是老和尚啊?

    作为主人,钱惟演可不好跟着一起发呆参禅,马上打破沉闷气氛,笑道:“今rì初chūn,咱们几个男人坐着有什么意思?来呀,摆上酒宴,请诸君且欣赏歌舞!”说完拍拍手,下面人急忙前来引路,把各位迎到偏厅,分宾主上下首坐了,摆上酒宴。一会儿,叮叮东东之声杂乱响起,钱家养的歌jì鱼贯上堂。

    那些歌jì微微施礼,随着一声弦响,载歌载舞起来。但见一个个穿得薄如蝉翼,青纱红领如出水芙蓉一般,舞姿妙曼,歌喉婉转,唱的正是钱惟演的得意之作《玉楼chūn》:“锦箨参差朱槛曲。露濯文犀和粉绿。未容浓翠伴桃红,已许纤枝留凤宿。嫩似chūn荑明似玉。一寸芳心谁管束。劝君速吃莫踟蹰,看被南风吹作竹。”

    一曲唱罢,堂上个个老不休都听得摇头晃脑,闭目微笑回味。忝陪末座的梁丰也听得大有兴味,平rì小嫦也会私下给他表演一番,可是哪有这样的规模?这可是梁丰平生第一次亲眼看到大宋的集体歌舞表演,乐呵呵的。

    钱惟演抚须对堂下领舞的一个歌jì笑道:“灵奴儿,这就是你们平rì学唱‘明月几时有’的梁公子,还不快敬公子一杯?”说着手朝梁丰一指。

    那灵奴听了,眼睛一亮,喜道:“不意此处能有幸遇见公子,奴奴且敬公子一杯,望勿推辞!”说完轻盈地走到梁丰面前,提起酒壶倒了一杯酒,双手恭敬奉上。眼角看着梁丰,见他神采飞扬,心中大是爱慕。

    梁丰笑着看了她一眼,说声“不敢当”,接过杯酒一口喝了,众人打趣道好好好。灵奴羞涩巧笑,堂下其余众歌jì均是面有羡sè。

    灵奴敬了梁丰,又端起酒盏,率领众姐妹上前,依着座次顺序把堂上诸人敬了个遍。众歌jì顺势各自坐下,陪着身边的老爷们饮酒说笑,气氛热闹。

    灵奴自领了另一个歌jì过来下首挨着梁丰坐下,那歌jì举杯笑道:“奴奴也敬公子一杯,望公子垂顾!”梁丰笑着喝了,三人说些笑话儿。一时灵奴笑问道:“听闻公子家中小妾也是行首,不知比我们姐妹如何?”

    梁丰听她说个妾字,有些不快,正要说话。冯拯在上首问道:“梁丰,你既有才,何时要取功名啊?”

    梁丰起来答道:“功名,固所yù也!不过须等朝廷开科,否则想也白想。”

    冯拯笑着嗯了一声,又问:“成家也未?”

    “已有家室。”梁丰答道。

    “哦。”老头应了一声,掩饰不住浓浓的失望之意。

    钱惟演听了奇道:“玉田已成家了?”

    梁丰更奇,你不知道吗?还问?

    是他自己不知道,娶jì是不算成家的。当然,若是市井小民,娶个jì女当老婆也正常,但梁丰虽然布衣,家在普宁也算有些地位,怎么可能娶个jì女做正妻呢?而且现在名气又这么大,在他们看来,小嫦顶多就算是个妾,或者妾都不是,算个暖脚丫头而已。

    这就是价值观不同和习俗不同造成的误会了。连小嫦自己都没把自己当成正妻,偏偏梁丰觉得只要两情相悦,花轿礼炮迎进家门了,当然要算。但这厮也是有保留的,来到这个朝代,男人三妻四妾平常得很啊,虽然自己有了小嫦,不过也没有坚决维护一夫一妻制。小嫦态度那么开放,他也就觉得没必要这么死板,只是自己还没机会而已。所以今天灵奴儿和那歌jì相陪,他也不拒绝;所以前些天在家门口遇到那个小萝莉,他还远远调戏了一下。

    试想一下,在这么个时代,这么大名气,要没点绯闻啥的,你出门肯定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这时候钱惟演道:“遮么你说的是家里那歌姬小嫦?可是三书六礼迎进门的?”

    “三书六礼?没有,不过小子是用花轿抬了吹吹打打进门的,难道还不算么?”梁丰奇道。

    “哈哈哈哈”,满堂大笑,笑这小子才名远播,风流倜傥,却连这基本常识都不知道。老冯笑得更开心,松了一大口气,这种事情,连陈执中、鲁宗道都觉得可笑。

    钱惟演也不和他解释,只是笑着说道:“如此,玉田可算情痴也!来来来,老夫敬你一杯。”梁丰被大家笑得脸红,干满抬起酒一口干了,想借着酒劲盖脸。

    大家笑了他一回,也就算了。他也不好冷着脸争论,只有闷着。这时老钱又叫灵奴等人重新上场,但唱的却是梁丰的《水调歌头》。毕竟在自己家里,不好总是发表自己的作品吧。

    灵奴等因为原创作者在,更加抖擞jīng神,卖力演出,博得喝彩声一片。连丁谓、冯拯听了都心中赞叹不已。

    唱了几曲,又喝了几杯酒,冯拯年纪大了撑不住就起身告辞。其余众人也纷纷告辞,王曾今天纯粹是来打酱油的,话也没怎么说,酒也没怎么喝,这就散了。梁丰陪着钱惟演把客人们送走,自己也告辞走了。

    回到家里,小嫦见他喝的脸红筋涨,忙命彩云去厨下做了些醒酒汤来服侍他喝了。梁丰这时候有了几分醉意,拉着小嫦的手笑道:“妹子,你是我老婆罢?”

    小嫦笑道:“奴家哪是你的老婆啊,也不知道谁是呢?只盼郎君莫要娶个凶恶的夫人来欺负奴家,就了不起啦!”

    “连你也这般说?呵呵,赶明儿我就娶个傻大妞进门,任你欺负!”说完便倒头睡了。小嫦看他醉态可掬,只觉得好笑,转又觉得他的话里有话,又不免胡思乱想起来。rì子久了,她是越来越依恋梁丰,两人一直又过得乐乐呵呵的,还真没多想以后他会娶妻。如今看他喝醉说了,淡淡的升起一丝不安,真怕这郎君娶了个凶恶大夫人进来,自己可就不太妙了!

    第二rì起来,梁丰宿醉未醒,没有锻炼,只病恹恹的躺在床上,喝了点黄米粥,小咸菜,安安静静地躺着看书。永叔忽然兴冲冲地来到后院叫道:“少爷,有稀客来了!”

    梁丰奇怪谁是稀客,起床出来一看,只见张挥笑吟吟地站在廊下看着他。梁丰大喜,跑过去就是一个熊抱:“哈哈,哪阵风把老兄吹来的?可想死我了!”

    张挥伸手捶了他一拳,笑道:“你却不够兄弟,我还嘱咐你跟小嫦好事之时,定要唤我来喝喜酒的,谁知你不声不响就把她娶进了门,等我回襄州,你却已收拾铺盖跑了。我还没问你这拐带之罪哩!”

    两人相视大笑,梁丰又问起小胖子周通兄弟等,张挥说他们兄弟如今打了,被锁了在家好生读书,再不许乱跑了。只有自己和邓圣二人出门游山玩水,今rì邓圣身体不适,高卧房中,自己心急,就先来见见老友。

    梁丰又问他是怎么知道自己住处的。张挥笑道:“还要我当面夸你梁公子吗?我才来两天,就已知道‘众名jì拥堵梁家门’的故事了。急忙打听,知道你在这里,不就来了?

    梁丰说声惭愧,想这张挥实在是属于那种天生jīng力旺盛之人,说是出来游山玩水,不如说是寻花问柳更为恰当。心中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不知师利兄娶妻也未?”

    张挥笑道:“怎么忽然问起?我已娶妻两年了!”

    “那张兄终年游玩在外,岂不怕嫂夫人寂寞么?”

    “呵呵,兄弟问得稀奇,想那妇道人家,不就是在家捻针拿线,侍奉公婆的么?况且我孩儿也有了,她正好在家教养儿子,我正好出门游历,两厢便宜,有何不可?”张挥满不在乎道。

    梁丰心说怪不得你龟儿早晚要被下了砒霜。不过这是人家家事,现在又不好提醒,总要等他有了功名再相劝。

五四、谁没点小脾气?

    今天长途开会,累了一天,回来只好一更,请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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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小嫦听说张挥来到,原来对他没甚好感的,现在却是他乡遇故知,心情大是不同,又感于他当rì在襄州也替自己说许多好话,当然要出来相见。

    正好张挥回到襄州又见碧云、云梅姐妹时,两人托他带了信来,交于小嫦。小嫦接着两个姐姐的信,喜极而泣!

    张挥在梁丰家里呆了一个早上,吃了中饭要走。梁丰哪里肯依,坚决要张挥、邓圣搬来家住。自己现在一座大院子,空着第三进,再来十个八个都住得下。张挥只是笑说近rì来到东京,方认识一个小小行首,却是舍她不得,只因见友心切,才一大早带了个仆人便来拜见。待过几rì再搬来同住。梁丰听说,只好作罢,一边命来福上街雇了车送张挥回去。

    张挥走后,梁丰酒也醒了,左右无事,提了笔写字画画。旁边小嫦拿了一卷书再读,梁丰见她端整姿容,恬淡闲适的样子,忍不住悄悄拿起笔给她画起侧身肖像来。

    画着画着,小嫦忽然发觉梁丰再画自己,抬头朝他嫣然一笑。梁丰心动,扔了笔走过去搂着小嫦轻轻揉捏起来。小嫦被他摆布得软了,中衣不知何时已然解开,梁丰伸手在小嫦怀里掏动,觉得触手嫩软光滑,愈发控制不住,便要进一步动作。谁知小嫦按了梁丰的手道:“奴家今rì身子不方便。”梁丰听了,虽有些失落,但还是笑着说道:“那就过过干瘾!”逗得小嫦噗嗤笑了,只好任他爱抚。

    一时小嫦也觉得情动不已,只好强忍难耐,伸手阻了梁丰喘息道:“郎君再莫动了,大白天的!”梁丰只好缓缓收了法力,两人便躺在炕上,亲亲热热搂着说话。

    刚刚平息一会儿,外面彩萍又在外面报说有客来访。梁丰奇怪,刚走了张挥,又会是谁?起来整理衣服,出门看时,吃了一惊,原来是太子赵小六来了,却没有王曾陪着。倒是十来个侍卫还在身边,另有两个一看就知道是黄门的伺候着。

    梁丰惊讶赵小六胆大敢单独来见自己,却不知他是请示了父母方得出来的。赵恒此时也愿意他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出来走走,体察些百姓民情。提前对大宋朝有个认识,总好过到时候一无所知,况且那rì赵恒见了梁丰的画和词,愈发喜欢这个小子,才同意了赵小六的请求。

    王曾不在,梁丰乐得随便许多,面前这个孩子,他无论如何也难以把他同rì后流芳百世的仁宗皇帝联系起来。因此和他嘻嘻哈哈地,把他领到书房坐了,又拿出茶叶来给他泡茶喝。赵小六本来就喜欢梁丰的茶叶清香,见他分茶倒水与平rì斗茶不同,虽然程序简便得多,但也行云流水,煞是好看,就同他学起来。

    两人边喝茶边说话,赵小六道:“梁兄实在也大不了我几岁啊,怎么什么都懂?听说昨rì与丁相公下棋,还让了一局呢。那丁相公棋力jīng深,你是如何赢他的?”梁丰哈哈一笑,只说自己是误打误撞,仗着他丁相公不好意思欺负小辈,所以才故意乱走一气,搅了他的心绪,才勉强下个平手,哪里赢得了人家?

    赵小六将信将疑,也不好多说。又问道:“那你这么有才,怎不考个功名啊?”梁丰听了心说这可是两天来有人第二次问这问题了,就说到:“早些年还小,贪玩读不进书去,没考。现在倒想考了,谁知道朝廷偏这两年又没有开科的意思,那不就只好等着呗?况且能不能考上还难说得很呢。”赵小六听了,笑道:“放心吧,以梁兄的大才,若是开科,我必·····这个来给你打气,祝你考个一甲!”他本来想说必让他中的,只怕泄了身份,面前这个梁兄便不再敢同自己做朋友了,只好急忙改口。

    梁丰巴不得这孩子别自拍胸脯自报家门,一个小孩儿,这还没当皇上呢,就让自己给他行礼,心中大是不甘。因而大笑着说:“谢谢小兄弟盛情,我若能参加科举,必定第一个通知你!”说完还顺手重重拍了赵小六肩头两下。

    赵小六肩膀虽被他拍得挺痛,但从未有人如此对自己亲热过,非常高兴。索xìng就移动屁股挨着梁丰坐下,梁丰搂着他的肩膀,给他说些小笑话,听得赵小六哈哈大笑。都是他在深宫中没法听到的故事。

    外面黄门见他二人说得欢畅,先还不敢打扰,后来看看已到下午,不能让他再玩了。只好来到门前催请说少爷该回家了。赵小六恋恋不舍,问道:“梁兄,我要走了,有什么好玩的给我带回去玩么?”

    梁丰也不敢留他吃饭,怕这孩子在自己家里吃坏了肚子,到时候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听他说得可怜,想了一想,心中一动,说道:“你且稍等。”转身在书桌上拿起纸笔,顺手扯过镇尺比着,横横竖竖地画了许多格子。然后边想边填,一会儿功夫就画出了一个填字游戏。又在格子下方小小几行行书注明,第一行第几格填哪个人的一句诗,第一列第几格填哪个人的一句话,还加了许多家常物事,农事庄稼等等。

    写完递给赵小六,告诉他如何依照线索玩这游戏,赵小六从未玩过,大喜。急忙收好了,说道填好了再来找他核对答案。梁丰笑着答应,赵小六才慢慢挪出了梁家。

    赵小六微服游玩,虽然自认为低调,但那十几个侍卫实在扎眼。寻常人都看得出是个豪门阔少,更何况他进出启圣院这条巷子,如何瞒得了住在后面的冯家?冯家家人是随着老爷出入宫门惯了的,虽然不得进到里面,但这十几个侍卫里还是认出了两三个来,回家便多嘴报告了老太爷。

    冯拯本来头天见了梁丰,印象就极佳。先是见他棋力非凡,居然杀得丁谓灰头土脸,偏偏又很会做人,给丁谓留足了面子。接着丁谓不领情点破他时,不卑不亢,还回了两句。那两句可真给力啊!老冯想到。嘿嘿,痛赢棋处肯相饶,可不就是隐隐劝说丁谓下手别太狠,留点余地么?何况就算赢了又怎么样,还不是战罢两棋分黑白,一样何处有亏成?小小年纪,如此淡定而富有哲理,老冯还真舍不得让人抢走了这个孙女婿。

    这时听到家人来报,说多半太子爷去了梁丰家里。冯拯只是微微一怔,谈不上惊讶。太子与梁丰相见的事虽然隐秘,但他也有一点点耳闻。这时更想,梁丰原来还真是个宝贝!不行,得赶快把他弄到手才踏实。

    冯拯疼爱孙女冯程程大过一切,立即就想提笔给钱惟演下拜帖,准备回请,届时让他顺便请了梁丰来。转而又觉不妥,丁谓此时处境微妙,官家已有对其不满之意,只是碍于当rì寇准的事有皇后参了一股,因此不便拿他来撒气罢了。初二朝会,自己声援了钱惟演,恐怕丁谓已经认为自己跟钱惟演走到了一起,今番又回请,让丁谓知道,这厮现在草木皆兵,万一狗急跳墙,自己可就无端遇到一桩祸事。是以想来想去,还是作罢。

    忽然又笑起自己老糊涂来,不请钱惟演,不会请王曾么?自己是尚书,他是侍郎,且从来与丁谓保持距离,光明正大,而且现在看来,梁丰似乎更敬重他些。请他最合适!冯拯自嘲之下,提笔写了帖子,吩咐家人到王曾家下帖。同时附了一张短笺,让他转交梁丰,届时一并到来。

    王曾接到请帖,大笑不止。想道这梁丰近来忽然真的成了香饽饽,个个都想见见。自己是爱才,钱惟演是爱才兼利用,他冯拯是为什么?却猜不透。因他知道这个枢密使从来眼高于顶,资格老,架子大,三四品的官员在他眼里连个屁都不是。如今居然也青眼看待梁丰,难道真的图他好玩么?

    好像传销一样,王曾又写了一份短信,附了冯拯的短笺让人送到梁丰家。梁丰看时,却是王曾通知他正月初十rì去冯家赴家宴,还附有冯拯短笺:“意yù初十rì设家宴,专待孝先。君棋艺诗书异常佳,乃可径来。”

    这他妈分明是叫自己去当清客嘛,不去!梁丰让王曾家人回去如是回复自家相爷。王曾听了传话,心中有些恼火,小子翅膀还软着呢,就敢拒绝人家堂堂相公?倒不是因为王曾怕了冯拯,只是冯拯虽然谱大,但为人为官都还不错,属于面冷心热型的领导。也多亏他在,朝廷少了寇准以后,丁谓还未完全形成一手遮天的权势。因此听梁丰不去,很不舒服。

    王曾想来想去,估计是冯拯写的短笺出了问题。确实,那算什么?请帖不像请帖,命令不像命令,还张嘴就说是看在人家棋艺诗书不错,让人家去。他梁丰那个鬼样子,似乎也不太像到处钻营的,换了自己,恐怕也不舒服。又想到估计自己写的信也没交待清楚,这才造成误会。于是又写了一封信去,敦敦教导小伙子做人要礼貌为先,人家老相爷架子是大了些,不过也是爱你的才华,不要意气用事,误解了人家的好意。何况冯相公也只是请了咱们俩人,你若不去,他面子须不好看,届时可能还怪我。你撒娇倒也罢了,可别把我捎进去啊!还是去吧。写完又叫人送了过去。

    可怜王曾那家人跑来跑去,大过年的满头大汗,又去了一回。这回梁丰看了信,气也就顺了。见那家人跑得辛苦,叫永叔尚了他五两银子。那家人才欢喜起来,顿时不觉劳累了,恨不得再有几封信送来送去才好。

    最后回府,禀告了相爷说梁丰愿意去,王曾才微笑作罢!

五五、小嫦捉妖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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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接了冯拯那张短笺,梁丰最近各种苦闷一齐发作起来,忽然感到一片茫然和惆怅。作为一个穿越人士,他对大宋的生活已经基本习惯,大到吃饭穿衣、逢人作揖,小到柳枝刷牙、没有炒菜。甚至连最艰难的上茅房他都挺过来了。

    上辈子休闲裤夹克衫,虽然也会上蹲坑的厕所和马桶,毕竟穿着方便,没什么不适的感觉。来到大宋他曾经最头痛的事就是上茅房,穿得这么宽宽大大,前裙后摆的。每次大便,先分腿站在两块木板上,解下腰带,挂在蹲坑前面横吊起的一根竹竿上,又把后摆扯到前面掖着,袖子卷起来捏在手掌上,然后才小心翼翼褪下大短裤,方才能够开始新陈代谢。最要命的是,这时候的茅房通常都不太讲卫生,只要稍不留神,不知身上哪个部位就沾了黄金。

    梁丰也挺过来了,顶多是注意肠胃,避免遇到拉稀那种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的情况发生。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发现自己最近的生活有些无聊。好像几乎除了吃喝拉撒外,就没干过什么让自己兴奋的事。庙堂离自己又远又近,你说远吧,平时来往的还都是些跺跺脚国家都要震动的人物;你说近吧,面对着这么一个时差隔了千年的朝代,随你再怎么把历史书背得滚瓜烂熟,也不由自主的产生一种强烈的疏离感。

    他也知道,想做大事得一步步来,不能急。况且现在而今眼目下,也没什么大事可以做。国策早就定好,一个正处于上升期的民族,即便有些严重隐患,一时又显露不出来。要用自己超越千年的知识去把它揭开?也不想想,当年说地球围着太阳转被烧死的那人是谁?(是谁啊?我真想不起来了!)

    目前国家安全真正的隐患不在辽国,而在那个还没建立的西夏。可是赵元昊那厮他爹赵德明现在又不称帝!偏偏赵恒又属于那种打赢了都要赶快求和的xìng子。

    这已经不是赌徒们说的见好就收了。简直就是少输当赢钱!

    遇到这么个鸵鸟皇帝,你还指望他能够重视西夏吗?不可能,而且满朝都不重视,这才是要命的!

    于是整个宋朝对赵德明父子的态度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蚕食鲸吞而无可奈何,就是俗话说的“挨揍打呼噜----假装不知道。”

    小梁心里急啊,可是又说不出口。这要是一两年间会出现的事呢,他还可以假装自己分析形势在情在理地给预言出来。但隔着十几年呢,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大宋的诺查丹马斯?判你个妖言惑众都算轻的,xìng质说严重点那就是挑拨和睦友爱、撕裂族群。到时候别看什么王相爷钱学士赵太子他们现在跟你挺好,擅言刀兵,你违背了人家抱成团达成的默契共识,谁还尿你?

    想着那个比自己大了一岁叫做赵元昊的家伙现在正磨炼自己,虎视眈眈盯着大宋这块肥肉。那厮一定长得英气勃勃虎背熊腰吧?人家每天骑马打猎,哪能是自己这种早上起来围着院子跑几圈的能比?唉!

    远的没办法,近的没意思。而且自己居然还沦落到清客的地位了,听起来名声挺大,哪个相爷请客吃酒都不忘捎自己一份。可是偏偏人家都是看重自己会写两笔、画两笔、诌两句、下两子,叫自己去就是一个陪练,笑话。连自己娶老婆还是纳妾都被人笑,虽然那天钱学士家的灵奴儿看自己的眼神也挺爽的,但还是实在郁闷。

    其实梁丰这是典型的应届大学毕业生狂躁症,以为自己了不起了,有几个粉丝啦,就有些不安于扎根基层为人民服务了,老想一下子进驻中枢得瑟得瑟。

    说白了,就他现在这思想境界,别说一千年以前,就是五千年以后也是白瞎。你以为自己是赵小六呐?人家岸英同志那么大招牌,不还是要去尝尝战争的滋味吗?

    一个人jīng神状态异常是很容易被发现的,特别是像小梁同志这种,不算犯病,但又满腹的苦闷不能说。只好借助于艺术的形式进行发泄。说起发泄,西方抽象派、印象派最适合他现在的状态。要像前辈刘伶脱了裤子满家跑他不敢,但是弄点颜料红一块紫一块涂得白白的纸上乱七八糟的可以,顺手还在当中间画了个毕加索的模特儿,画完笔一扔,上炕蒙头大睡。

    他发泄完没事儿了,把小娘子嫦儿姑娘吓得不善。早先还看见郎君临窗作画挺雅致呢,趁他睡着,兴致勃勃跑到桌边一看:“我靠!这画的是什么呀?满纸的颜sè,中间一个半边脸、蓝眼睛、豁豁嘴大妖怪,那头发跟蛇似的弯来弯去。这不会是鬼吧?”小嫦正心惊胆战地琢磨呢,忽然床上蒙头躺着的那位诈尸般地跳起来扯长了嗓子大叫一声:“烦----死----啦!”

    “啊”地一声尖叫,小嫦吓得脚都软了,浑身发抖地回头看着那货,只见他两眼直勾勾地望着房梁,呼地长出一口气,又颓然倒下。

    小嫦见他又直挺挺地躺下喘气,过去轻轻地摇了他两下唤道“郎君、郎君。”见人倒是没事,就是也没什么反映,也不敢打搅他,赶紧扯了那画跑到前院。叫了彩云彩屏、钱妈宋妈和钱家小媳妇儿李萱,几个妇女烤着厨房暖暖的火炉,围着那张怪画唧唧喳喳议论起来。

    一群没有接受过科学教育的家庭愚昧妇女,能商量出什么好来?最后,年纪大的钱妈、宋妈果断宣布,少爷极有可能是中了邪,趁现在还不太严重,要马上驱邪,否则怕是越来越严重!其余四位当然是小鸡啄米地点头称是。

    剩下的事,小嫦这个无知少女就拜托给两位中年愚昧妇女了,放下手中的活计,急急忙忙出门而去,寻找能降妖除魔的高人。而这一切,梁丰全然蒙在鼓里。小嫦还不放心,吩咐来福跟着她和彩云彩屏来到后院等着,照看少爷,她自进去陪着。

    小嫦就这么进去,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守着他,也不敢做针线。怕梁丰万一真发起疯来受伤,就拿了本书在窗前翻看,其实是愁眉苦脸地盯着。

    梁丰睡了半天,心里好像舒服了点,起来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茶,无聊地看看窗外,心想是不是出门去逛逛,访一访张挥,最好是把他弄到家来住下,热闹热闹。但想想这里离瓦肆有些远,怕去了回来得晚,还是改天一大早去。

    他忽然发现小嫦虽拿起书在看,其实眼睛一直在瞟自己。有些奇怪,问道:“你老这么瞟我作甚?要看不会好好看吗?”小嫦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僵硬地报以微笑。其实她发现梁丰起来挺正常的,没什么不对啊,会不会是自己弄错了?正犯嘀咕,又不敢说。

    梁丰更加奇怪,待要细问,就听得窗外闹嚷嚷地好几个人进了院子。好像其中还有个人大声问道:“妖怪在哪里?在哪里?”

    梁丰大奇,心说谁啊,跑这儿来捉妖?披了衣服出门去看。只见一个头戴八卦冠的道士,一手拿桃木剑、一手持黄纸,正兴冲冲在钱妈、宋妈和来福的拥簇下站在院子里。

    那道士一见梁丰,估计那俩老娘们儿说的就是这位。于是两眼圆睁,口里念念有词,忽然大喝一声道:“妖怪哪里走?”猛地就举起木剑朝梁丰虚劈一剑,又把手里黄纸放在地下,手往旁边一伸,道:“血来。”一旁来福忙从身后把准备好的一只大红公鸡递上。那道士逮住公鸡,使劲在鸡冠上一掐,鸡冠流出血来。就把鸡冠对着黄纸龙飞凤舞地画了一张符,潇洒地把鸡一扔,任它扑腾去。拿起道符就恶狠狠地朝梁丰一步步走去,边走还边念叨:“妖魔鬼怪哪里走?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梁丰先前被他虚劈一剑搞得愣住了,见他作法,正好奇地歪了脑袋直勾勾地看着,眼见这厮拿了张鸡血片子朝自己走来,才回过神来:“不好,他这是把我当成鬼来捉啊!”

    这时道士已然走到面前,正要伸手将符猛地贴他脑门上,梁丰情急之下,大吼一声:“你敢!”吓得道士退了一步,那符便拍不下去。

    梁丰站在台阶上不动,冷冷地扫视众人问道:“这是谁的主意?你们要干啥?”还没等人答应呢,那道士又壮起胆子上前一步,还待继续捉妖。梁丰只好把手一抬,搁住他的胳膊,把他轻轻朝外推了出去。

    “好了,别装神弄鬼了,谁请你来的?把我当鬼了?”下站的几个人看少爷一点事都没有,挺正常的,面面相觑,不敢说话。梁丰没好气地挥挥手,对来福说,去找永叔支些银子,打发他走。来福巴不得别在这儿现眼,一把拖起还在蠢蠢yù动的道士就跑得无影无踪,只剩了钱妈宋妈尴尬地站在院子里,不敢说话。

五六、东家体罚、西家开会

    “出来吧,躲起来有用吗?”梁丰慢悠悠地说道。

    房门吱呀打开,小嫦妹妹低着头,扭扭捏捏慢慢地挪出来,两只手揪着衣角揉来揉去,不敢说话。

    “说说,你们这是干啥?”梁丰面沉如水,肚里暗暗好笑。

    “奴家、奴家刚才看了郎君作的画,又见你今天神sè不定的,方才又大叫了一声,把奴家吓着了。我就去找她们商量喽,她们、她们,是奴家以为你中了邪,就让她们去请个会驱邪的道士来看看。奴家也不知道郎君其实没事,都怪奴家!”小嫦费了好大劲才吞吞吐吐把话说完,还抽空伸了伸小舌头。

    钱妈宋妈一听小娘子并未出卖自己,是个讲义气的主人,心中好生感激,忙不迭地点头称是。

    梁丰又好气又好笑,也没法子处罚她们,只是挥手让她们下去,嘱咐以后不许听谣传谣,不许捕风捉影,不许搞迷信活动。俩老娘们儿听完了训斥,赶紧脚底抹油,滋溜跑得飞快。

    看她俩走了,梁丰回头一把抓住小嫦的手,把她拉进屋里,哐嘡关上了门。一手拦腰,一手抱起双腿,走几步往炕上重重一放,恶狠狠地道:“哼,联合别人来欺负你老公,本事长了啊。看老子不好好收拾收拾你。说吧,要打还是要罚!”

    谢小嫦此时羞愧万分,哪里还有脑子分析这个郎君是真是假?只好有些害怕、有些颤抖地闭着眼睛道:“任凭郎君处置,奴家再也不敢啦!”说得可怜巴巴的。

    梁丰暗暗好笑,继续虎着脸道:“那么你是随便我喽,好,我不打你,自己把衣衫除了,我要罚你!”小嫦姑娘脑子缺氧,只巴不得赶快受罚,好弥补对郎君带来的严重心灵创伤,立马就开始脱衣服。也是这大冬天的衣服多,她脱着脱着有些缓过劲来,心想:“不对啊,这是怎么个罚法啊?还带脱衣服的,不会是变个法子又要快活吧?”她知道自己这几天不方便,那货许是早就憋得难受了,自己今天犯了错,他还不乘机大起因头,漫天要价?

    虽说小嫦迷信一点,可是冰雪聪明啊,一想就想到了问题的重点,不免就手脚缓了下来,慢慢偷着睁开眼睛看看梁丰的反应。果然,那厮正嘴角上扬一脸的邪笑望着自己呢。这时梁丰看见小嫦手脚慢了,还微微睁眼偷看自己,赶紧把脸一沉:“嗯、还不赶快吗?”

    小嫦已然明白,不由得噗嗤一笑,梁丰也撑不住笑了。小嫦停止脱衣,一下扑到梁丰怀里,扭动着妙曼的身躯娇声道:“嗯呀,奴家知错了嘛,郎君且饶过一回。”这就是明显地撒娇了。

    梁大少爷眼看鸭子都快煮熟,岂能让它飞了?满脸狞笑道:“哼哼,不饶,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不脱是吧?我帮你脱。”说完也不由小嫦分说反抗,三下五除二就把小嫦剥了个jīngjīng光光。小嫦大白天的实在羞煞,赶紧钻进被子里不敢出来。大好时光,梁丰岂能耽误,把自己脱得赤条条地也钻了进去。小嫦伸手抵挡一阵,说自己确实不方便,还望郎君恕罪则个。梁丰贼笑两声,俯身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小嫦立马满脸通红直到耳根,闭着眼摇头不说话。梁丰又说了几句,也由不得她不依,大被一扯,把两人盖了个严严实实。二人赤身在被里翻滚厮打良久,小嫦被他纠缠不过,只好依了,弓起身子慢慢朝下面移动。这还是梁丰平生第一次享受到如此滋味,爽得无以复加,至痛快处,忍不住掀开被子大叫一声:“爽---死---了----哎哟!”前三字痛快,最后忽然改成了惨叫。

    原来是小嫦听他大叫,又羞又急,忍不住就狠狠一合嘴!

    幸好满院的人全都跑到前院面壁思过,倒也没人听见。

    时空平行移至离梁家后面不远处,冯府内院里,正在召开小型家庭会议。冯老爷子当中正坐,旁边夫人陪着,接着是长媳陈氏、次子伸己和二媳张氏。

    冯拯一家之主,威严惯了。自己要请客的事当然懒得告诉他们,现在召集一家人,只是提前通知一下,明rì要请王曾相公来家赴宴,同来的可能还有一个小子叫做梁丰的。

    老二伸己一听梁丰,奇道:“遮莫就是那个近来很有些名声的梁丰梁玉田?”冯拯微微点头称是。伸己又道:“听说此子才名,父亲可是见过他了?好像他家就住咱们前面巷子吧?”程程妈在旁边听到,急忙说道:“啊,那岂不就是那天----”话未说完,冯拯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程程妈急忙打住。

    其实老二伸己对程程的事早就了如指掌,只是程程是自己的大侄女,可不好乱说,听老爷子要请梁丰,心里已猜出个七八分。是以好心点一下,提醒嫂子陈氏的注意罢了。见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再说话。老二浑家张氏也清楚明白,自己儿子屁股被掐得那叫一个狠呐,怎会不知道?只是不说话,规规矩矩在旁边听着就是。

    冯夫人就更甭说了,头天晚上老伴就已经和自己商量过了,冯夫人疼爱孙女跟老伴一般,听老伴夸那小子,心里早就喜欢了七八分,只等此时开会宣布。

    一家人开的这个哑谜家庭会议题已经明了,都是人jīng,不用挑明。于是冯拯道:“明rì客人到来,就在叙荷堂设宴待客吧。伸己是一定要陪的,你们若有兴趣,也不妨从后门进屋,屏风后看看那小子如何。不要惊动了王孝先便是。”

    家里人答应了,冯拯宣布散会。只留下夫人和大儿媳陈氏还有话说。

    见老二两口子走了,冯拯才缓缓对程程妈说道:“儿大不由人啊,程程这就快十六岁了,按理也该跟她寻个人家。其实这一两年来,隐隐约约跟我提过、求过的人家已是不少,我都没答应。只想着程程还小,还可以多陪我这老头子两年。唉!”说着重重叹了口气,接着道:“只是咱们冯家虽不说是簪缨大族,可老夫也从没把那些所谓的王谢旧家放在心上,更勿论偶有一二显要之家求亲。倒是那天在钱惟演家见到的这个梁丰小子,颇合我意,虽说现下只是一个布衣,但我料他今后作为定然非凡。而且,据我所知,他与现在的家妾情意非常,为了这个小妾,在襄州做下轰动的事来。莫道少年人孟浪啊,敢作敢为,老夫最是喜欢。若咱们程程与他成了一家,以此子的xìng子,定不会薄了程程半分,我也就放心了!你是程程母亲,你夫君远在外地做官,鞭长莫及做不得主,这事还要看看你的意见呐,你说呢?”

    冯拯说完,看着陈氏,等她开口说话。

    陈氏娘家祖辈也是做过一州之牧的,书香传家,极是贤淑知礼,听公公如此夸奖一个布衣小子,心里就有了八分放心。老爷子满朝文武都镇得住,看一个小孩怎么会走眼?况且程程自从见了那小子两次之后,xìng情慢慢有了变化,开始思chūn起来,也极少顽皮闯祸了,每rì都多抽时间做做女儿家的本份事。只是没人处的时候,会悄悄地轻叹一口气,或者闷闷不乐一会儿。陈氏看在眼里,又是高兴,又是难过。自己女儿长大懂事了,焉能不高兴?但见她思念别人的那种难过,当妈妈的也忍不住要心疼。

    今天见公公把话挑明,焉有不从之理?忙答道:“是,父亲是一家之主,全凭父亲做主裁判便了。大郎远在外地,二媳这就回去给他写封书信,告诉于他。既然父亲见过这个小郎,那必是好的,二媳也代程程高兴。”

    旁边冯夫人笑呵呵地插话道:“正是这理,况且那梁家就在咱们巷子前面,若真成了此事,程程要回娘家,岂不是抬腿就到?那时候还可以热热闹闹地每天来陪着咱们说话亲热,多好哇?若是那小子敢跟咱们程程为难,马上就可以派人过去,拆了他梁家房子,岂不方便?”

    “老糊涂,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就要拆人家房子?岂有此理!”冯拯听老伴说得嘴滑,连忙喝止,但还是忍俊不禁,一想还真是这么个理,不由得大是开心起来。

    于是三人商量了,待会儿让程程妈陪着程程过来,冯拯先跟她说说,先不忙告诉是谁,看看她的反应。然后等明rì由丫环陪着,偷偷看过,若真是满意,自己再想办法开口提起此事。平常人家都是一家养女百家求,自己堂堂相公府邸,怎么可能反向一个百姓小子求亲?到时候还得费些周章。

    商议定下,便各自散去。冯拯自去书房读书,读着读着,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隐隐觉得不妙之极。

    什么事?就是梁丰那个小屁孩,极是个不好相与的。自己当朝枢相,看他满意,愿意把孙女许配给他。万一他不要呢,怎么办?冯拯本来挺自信,自家孙女无论是才、是貌、是聪明伶俐、乖巧善良,哪一样都是顶呱呱拿得出手的。可梁丰不知道啊,这人呐,心里yīn暗起来可说不准。老话说无事献殷勤---非jiān即盗嘛。自己上杆子找他,这梁丰可是个敢和丁谓平等对话的人物,他要是拒绝,还真有这可能呢。梁丰不知好歹,自己老脸丢了都是小事,那可怜的程程啊!

五七、咱家巷口那家小子

    得想个办法让梁丰知道自家孙女的好,这是个问题!

    冯拯正想办法,程程母女来到书房请见。老头赶忙放下手里的书,等她们进来。

    程程当先大步走到爷爷面前,随随便便福了一下,甜甜叫声“爷爷”,便倚在冯拯身边,一手搂着老头脖子,一手帮他梳理胡子玩儿。陈氏也见了礼,在旁边坐下。

    “程程啊,今年该有几岁了?”冯拯慈祥地抚摸着孙女的小手问道。

    “嗯,过了年就快满十六啦,怎么了爷爷,是不是在想给我什么礼物啊?我可不要什么金啊银的,每年都送我些珠宝首饰的,最没意思啦!”冯程程笑嘻嘻地说道。

    “哦,我的乖孙女这么早就想礼物啊,那想要什么?”

    “嗯,我想要特别点的,现在别人没有的,等我有了别人还是没有的。就当给你出个题喽,看你能不能办到。嘻嘻!”

    “哟呵,小丫头片子还挺调皮,考起你爷爷来了?”老头心想。也罢,老头笑眯眯顺着她说道:“那,爷爷送你个好女婿,怎么样啊?”

    “诶,好!啊?”小姑娘想也没想就顺嘴答应,一听不对:“送女婿?”马上想起隔街巷子里那个会眨眼的坏蛋来,心里一急,只听老头“哎哟”一声,胡子被程程扯下几根来。

    冯拯被冯程程扯得五官变形,忙不迭地伸手使劲揉动。把在旁边坐着的陈氏吓了一跳:“你这孩子作死啊,敢扯爷爷的胡子!?”厉声喝骂程程。冯程程也是一时心慌,无意犯的错误,看爷爷痛成那样,小心肝也挺难过,忙赔礼道:“爷爷对不起啊,对不起啊爷爷,是程程错了,我不是故意的!”

    冯拯呲牙咧嘴勉强笑道:“爷爷不碍事,没关系,没关系。”冯程程这才放心,又想起爷爷说的话,一颗心空落落的,难过得低头不再说话。

    “爷爷刚才问你呢,给你找个好女婿,你怎么不回答?”陈氏在旁边问道。

    “爷爷,我不想嫁人,我就想陪着你老人家。”这是冯程程能想出来的唯一借口了。她就只想着巷口那个少年,自己不嫁人,那就可以多想他一天。哪怕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喜欢她,也无所谓。自己喜欢就得了!可是一旦嫁了出去,就连这个经不起稍稍风吹的美梦也要破灭,这对一个正当花季的少女来说,是多么残忍的事?

    “呵呵,哪有长大了不嫁人的?放心吧孩子,爷爷给你寻了一个长得俊俏、满腹才华又温文尔雅的好女婿,包你称心如意呐!”

    “不要不要不要,我就是不要,你们再逼我嫁人,我就不吃饭,饿死自己算啦!”冯程程已经抓狂,两手捂着耳朵,拼命摇头喊叫。

    老头看也逗得差不多了,再逗就缺德了。于是笑眯眯地说道:“真的不要?哦,那算了,我还以为咱们巷口那家的小子你会喜欢呢。唉,可惜我们程程不愿意!”说完假装重重叹了口气。

    小妮子的头像个拨浪鼓似的正使劲摇着,一听爷爷说的是巷口小子,马上停止呼吸,抬起头来两眼睁得大大:“爷爷你说谁?”

    “我说咱们家进来的巷子口那家,那家小子,听清没有?”冯拯故意大声说道。

    “咳,爷爷你怎么不早说哇!”冯程程忽然破涕为笑,直起身来看着爷爷,满脸还有泪痕,花里胡哨的。简直是不顾矜持,娇憨无比!

    “哈哈哈哈”冯拯和程程妈被她这副样子逗得大笑不止。“这孩子,太没闺女像了,怎么说话呢?什么叫爷爷不早说?早说你就愿意了?”程程妈也在旁边故意虎起脸训斥道,其实满眼都是笑意。

    冯程程这才大大滴害羞起来,一下子扑到母亲身上,把头埋在陈氏怀里,嗯呀嗯呀地不抬头。看得冯拯露出一口寥寥无几的老牙呵呵笑。

    大宋隆兴元年正月初十rì,午时未到,梁丰早早就把来福派出巷口去守着,让他看着王曾相公的仪仗到了就赶紧跑来禀报。

    梁丰今天穿了一身白sè褐领长衫,外罩黑sè葛衣,头上也不戴幞头,只用一根暗红绸带在发髻上挽了一个结。是小嫦帮他打扮的,加上这厮唇红齿白,要不是肤sè还算健康,肯定是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大爷混混形象。现在看来,倒也潇洒。

    小嫦又问他可要带什么礼物?如今家里全乎,吃的用的玩的都不缺,找几件礼物也还能拿得出手。梁丰满不在乎地大手一挥道:“什么都不送,爷就上他家白吃去。下个帖子都没礼貌,要不是看在王曾面上,才不去他家呢。还要礼物?美死他!”小嫦也拿他没法子。

    吃了中饭,又等了半天,才见来福冷得缩手缩脚回来报道王相公的仪仗远远已经过来了。梁丰这才起身,慢悠悠地穿上羊皮褙子,眼神邪邪朝小嫦一笑,把手放在自己唇边叭地亲了一口,又向小嫦吹去。小嫦真是哭笑不得:“这死鬼,不让他当着下人面搂搂抱抱吧,他就改这招,花样可真多!

    梁丰唤起来福出到大门口等着。原先出门他都要带钱孝仪的,如今孝仪有了娘子,需要卖力养家,不愿意在师父这里白吃白住,每天一吃完中饭就早早出门挣钱去了。他只好换了来福在身边伺候。

    远远地王曾仪仗越走越近,到了梁丰家门口,掀开暖轿帘子,看见梁丰正在门口候着,微微一笑。问他要不要上轿来挤挤一起过去?梁丰忙答不用,走路跟着就成。王曾也不勉强,一队人就朝冯拯家拐去。

    来到冯拯家门口,梁丰一看,嚯,好低调的宅子,青砖乌瓦,黑漆正仪门打开,两旁各有两个家仆站着,五步台阶下立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面有微须,头戴紫黑嵌玉幞头,穿青衫,带着微笑正候着。

    离冯府十丈开外,停了队伍,王曾从轿中下来。那男子迎上数步躬身笑道:“给王相见礼。”王曾忙上前用手扶住笑道:“世兄不必如此,今rì登门叨扰,咱们不拘俗礼!”这男子就是冯家老二冯伸己了。

    冯伸己又转过头看向梁丰,梁丰这才向前几步拱手躬身道:“见过散骑郎。”冯伸己本人无意功名,赵恒特荫封了他个八品散骑郎,算是有个官身。

    冯伸己右手虚抬,笑道:“梁公子不必多礼,久仰大名啊,请,相公请,梁公子请。”便把众人领进府去。

    梁丰跟着抬腿上台阶时,看了一下门上匾额,三个遒劲大字:尚书府。方稍稍显出冯家的气派。

    进到二堂,冯拯已在堂下等候,见他两人到来,满面chūn风地朝王曾拱手相迎,王曾拱手半躬身施礼,冯拯急忙扶住。梁丰无奈,也只好躬身唱个肥喏,冯拯笑着虚扶了一把道:“玉田不必多礼!”态度与当rì在钱家大是不同,和蔼慈祥,哪里像下命令请柬的口气,梁丰心中疑惑。

    三人上堂,冯伸己随后,进得堂中,冯拯居中坐了主位,王曾坐左上首客位,梁丰不能与官老爷们平起平坐,挨着王曾坐了下位,冯伸己却站在冯拯旁边伺候。

    大家坐定,冯拯开口对王曾道:“今rì休沐,又值年下,故专请孝先来寒舍叙话,我知孝先终rì案牍劳形,身先国事,今rì暂且全都放下,咱们好生饮上几杯,祛祛一年cāo心之苦!”

    王曾笑道:“有劳枢相挂怀,所幸枢相领导有方,朝廷无虞,又无边事,还算太平。今rì叨扰,过意不去啊。”

    冯拯微笑点头,一时家人上了茶来放在几上,冯拯伸手道:“请用茶。”王曾和梁丰端起茶碗揭开茶盖,怔了一下,却不是待客茶汤,而是一碗清茶。冯拯呵呵笑道:“玉田制的好茶,老夫前次在钱希圣家尝了,大是喜爱。回来命人学着制了几斤,却还是没有希圣家里喝的那股味道,可惜!”

    这可是明显地向梁丰示好了,梁丰若不懂事,那就不对了。于是忙站起来答道:“却不知老相爷也爱此茶,改rì小子一定亲手多制些,奉与相公品尝。

    “好、好,那就多谢了。前几rì官家圣人也曾夸奖这种茶口味极好,喝下去清爽得多。玉田的名声很大。呵呵。”冯拯笑笑,接着又说道:“不过老夫以为,制茶、棋艺只是小道,若玉田风流不羁,钟情诗酒逍遥,倒也罢了,但既然有志立一番事业,这功名二字,还须看重才是。多读读书,待朝廷开科取士,一展身手,方不负才子之名啊。”

    “多谢相爷谆谆教导,小子铭记在心,今后定当用功读书。”梁丰只好又起身逊谢。

    客套话基本讲完,大家正在酝酿话题时,外面进来一个也是大约十七八岁的少年,英气勃勃却举止有度。进来先向当中冯拯躬身行礼道:“孩儿见过爷爷。”又转过身子对王曾行礼:“拜见王相公。”王曾微笑伸手虚扶。最后才向梁丰拱手笑道:“见过梁兄。”梁丰还礼,但不认识他,不好称呼。

    冯拯笑道:“玉田,这是我的孙子,名叫程焯,今rì慕你名声,特来相见。若不嫌弃,你们年纪相若,可好生亲近亲近。”

    梁丰连忙施礼道:“见过冯兄。”

    这个冯程焯,就是冯程程的嫡亲大哥,冯家长孙。

五八、说个月光宝盒的故事

    这个冯程焯,就是冯程程的嫡亲大哥,冯家长孙。

    他是被冯拯昨夜临时征调的民夫,本来不参与今rì请客,可冯拯想来想去,能完成这个任务只有靠他,就把他连夜喊到跟前,布置了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明天梁丰要来家里做客,想办法让他和程程作中远距离的接触,即:既不能让程程和他说上话,又要让他对程程产生好感。至于法子自己去想,完不成任务扣半年零花钱并禁足三个月。

    冯程焯看在每个月两贯钱的份上,硬着头皮唯唯诺诺答应了爷爷冯拯的无耻要求,转身出门望着冬夜里的满天繁星,忍不住仰天长啸道:“这他妈不是黄狗吃屎、白狗遭殃么?!”

    小冯一夜不睡,梁丰的名头他是知道的,但仅限于公共渠道和花边新闻,没法做到知彼。只好回头研究妹妹程程,知己也算赢一半嘛。

    这个妹妹有什么好呢?冯程焯头痛地想,其实好处挺多,比如漂亮、聪明、健康、活泼、可爱等等,有很多。但是相对应的毛病似乎也不少:娇气、蛮横、莽撞,有时候还有点二。

    举个简单的例子:有一回冯大小姐出游,在繁华地段遇到一群叫花子,职业乞讨,成行成市的那种。冯大小姐没有社会经验,喊一声给钱,身边的丫头们当然只好逐一发放救济。考虑到是相爷家的孙女,拿少了面子过不去,就没造预算,发着发着带的钱就不够了。

    按理说发完了就算了呗,又不是该人家的。可冯大小姐透过轿子看见外面还有一个乞丐伸出脏兮兮的手不死心,觉得挺可怜的,就顺手把自己头上一根金钗拔了下来,叫丫鬟递给他。丫鬟虽然替她舍不得,但是不敢违抗,那叫花子眼看一注横财就要到手,大喜过望急忙伸手来接。孰料冯大小姐忽然说声等等。丫鬟还以为她想清楚了,赶忙回转身子,那知道冯大小姐说,叫花子拿金钗怕不好换钱使,不如好事做到底,帮他去换了钱来给他。

    小姐下了命令,下人们就执行呗。那时候又没有金银交易市场,只好叫一个小厮跑到附近的质库拿金钗押了十贯钱来。这可是笔大数目!冯小姐还是吩咐全给叫花子。

    那晓得这叫花子不高兴了,居然接了钱还埋怨:恩人啊,你做好人也该做到底些,直接拿那金钗给我,我可以换二十贯哩,如今才折了一半,忒亏!

    你说你一个叫花子得了便宜卖乖,这不是典型的没事找抽型吗?天知道冯大小姐更绝,一听人家说的有理,反倒愧疚起来,还真对不住你哈,等等别忙。

    叫花子一听,都快要破口大骂了,逗我玩儿呐?

    原来冯程程又让人把钱拿回质库去换回金钗,下人去了,好说歹说,许了第二天补手续费,才又把金钗换了回来重新交到叫花子手里。

    叫花子眼看金钗得而复失、失而复得,一颗心被搞得晃晃悠悠的几乎崩溃。据说当天晚上就心脏受不了嗝屁了。

    冯大小姐当然不知道后来的事,只觉得自己做了件不亏本的好事,得意之极。

    这是不是有点二?

    其实应该不算,顶多就是单纯的善良或者善良的单纯,但随便怎么粉饰,冯大小姐某些时候会有些缺心眼,是冯家上上下下公认的事实。

    冯程焯其实是挺爱自己这个宝贝妹妹的,而且他也很仰慕梁丰的名气,觉得自己的妹妹也只有这种人才配得上。所以虽然是被爷爷逼的,但还是想尽心尽力完成任务,最起码,别让梁丰看到妹子二的一面。

    在堂上两人招呼打过后,冯程焯马上就对梁丰产生了好感,理由很简单,相貌好,气质好,名声大,有礼貌。同样,梁丰也对冯程焯观感不恶,相貌好,修养好,有礼貌。

    男人和女人不同处在于,对于长相好的同xìng,女xìng多半排斥,而男xìng多半亲近。于是冯程焯马上和梁丰一见如故起来,小声聊个不停。冯拯看着他们,微笑着道:“焯儿可带玉田四处游一游,少年人跟我们老头子在一起,怕是要闷坏了。”小冯立马应承,邀请梁丰别处说话。梁丰只好向两位相公行礼,跟着小冯出下了堂。

    冯程焯领着他一路谈谈说说,两个人不一会儿来到了冯家真正的内宅,虽然还是隆冬,但完全看得出来,和前院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亭台楼阁一样不缺,假山叠石,回廊小径,布置得别具匠心,已经隐隐有后世苏州园林的模样。若是换个季节,当可以看得见这个园林的奢华美丽,绝对不输于东京城任何一个巨富之家的布局。

    梁丰微微一笑,心说果然如此。旁边冯程焯偷偷观察他,以往对冯家不太了解之人,初次走进他家后院时,都会大吃一惊,因为与前面的简朴低调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但他看见梁丰面不改sè,好像一点也不奇怪的样子,反倒自己心里一惊,觉得这小子还真是个沉得住气的主。心里更是又对梁丰高看了三分。

    不一会儿小冯引着小梁来到一间临水的敞轩,敞轩里早已燃起火炉,温暖如chūn,两人进去坐了,客人端了茶水和果子进来。梁丰打量这间房子,心里暗暗称赞,室内清雅中淡淡地透出一股富贵气息,用古龙的话来形容就是“每一样东西都放在最合适的位置,让人觉得既不多任何东西,也不能少了任何东西。”

    墙上一副少女对弈图吸引了梁丰的目光,图中两个少女对坐下棋,一个神sè认真望着棋盘,手中粘起一子举棋不定。另一个显然略占上风,神态轻松,略有笑意。画中人虽然只是沿用了传统笔法,不足为奇。但面目、神sè、动作都描摹得灵动活泼,达到了极高的境界。尤其那局棋画得格外认真,黑子白字杂错其间,细看之下有局、有势、有气、有劫,完全是一盘真正的高手棋局,已到中盘,落子繁复,正是最紧张的时候。

    梁丰忍不住夸了一声“好画”。此时他已经算是东京城里知名的大画家了,能说出这么两个字,足见这幅画的水平。冯程焯听了暗暗高兴,又见他上前仔细去看画的落款,只有年月rì下面一个清秀的程字和一方小小印章,梁丰心想自己记忆里没这幅画,估计是哪个不出名的画家所作。又想既然是个程字,说不定是他家里的女眷手笔,簪缨之家,书香门第,名不虚传!

    果然,冯程焯开口道:“梁兄夸奖此画,敢问好在哪里?可知是何人所做否?”梁丰笑道:“我观此画,用笔娴熟流畅,设sè稳中求新,布局大有丘壑,笔致淡雅秀气,不似男子所为,倒像是个年轻女子的手笔。至于是谁的大作,倒要请教!”

    冯程焯大声赞道:“梁兄好眼力!”说完又有些得意道:“好叫梁兄得知,此画正是舍妹所作,画此图是她方才一十四岁。”梁丰听了非常惊讶,这么小年纪画画能达到这个水平,着实吓人,比起自家小嫦来犹有过之。于是又夸奖了一番。

    两人又才坐下,闲聊几句,冯程焯忽然笑道:“小弟有个小小的不情之请,不知梁兄能应否?”梁丰笑问他什么事。他道:“听闻满城瓦肆争传梁兄所写《西游记》一书,小弟也曾看过,果然是一部奇书,令人爱不释手。又说现在东京城里轰动一时的说书大家钱孝仪居然就是梁兄的门下弟子,不知是否真的?”

    梁丰谦虚地笑笑说是。

    “那可不可以请梁兄私下说上一段,让我饱一饱耳福哇?”冯程焯道。梁丰急忙解释,自己其实不会说书,只是写了教给钱孝仪而已。冯程焯哪里肯依,央求他无论如何说一段。梁丰本来对冯程焯极有好感,眼看四下无人,说一两句倒也无伤大雅,只好答应。于是稍微酝酿了一下情绪,正要开口,小冯道,且慢,我家这个画画的小妹,也想听听梁兄说的故事,待我请她出来。

    梁丰急忙说道这时相爷府上,自己是个外人,如何方便与贵府女眷见面,不敢不敢。冯程焯笑说无妨,他自有安排。说完轻轻拍手,几个下人进来,走到屋子对角处,哗哗地放下一卷竹帘,将敞轩一隔为二,一时外面脚步轻缓,从另一个门里走来三四个丫鬟,簇拥着一个小姐。梁丰隔着帘子,只见其形,却看不清楚模样,只好起来老老实实作了一个揖。那边也老老实实福了一礼。

    当然,这就是冯大小姐冯程程来了。充满了激动!

    这时冯程焯才请梁丰开始表演,梁丰本来心想是两人单独玩耍,说说倒也无妨,这下子忽然来了几个女人旁听,不免有些尴尬。不过好在他脸皮够厚,尴尬稍纵即逝,心里盘算,在女子面前说孙悟空,有些煞风景,不如说些别的。心中想想,忽然想到一段故事。

    “冯兄既然青眼,小弟只好勉为其难了。不过,今天不说孙悟空取经吧,我说说孙悟空的另外一个小故事,名字唤作《月光宝盒》----”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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