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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尘昏白扇     阳光大宋txt下载     阳光大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74、背后偷袭

    朝廷还在排兵布阵,调遣粮草准备增加西北兵力的时候,元昊已经重兵集结乌白池,实兵十万,号称大军二十万,并在龙州、溥乐城准备大量粮草辎重,蠢蠢yù动。这次他下的是大棋,不是打劫,当然要把陈年家底弄些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说起来元昊也挺心烦,就目前情形看,大宋防守最弱的应该是秦凤路,其次是河东路。但是秦凤路那边有吐蕃诸部,其中唃嘶啰最为讨厌,战斗力还不是一般的强,如果从那边走,路途遥远不说,难免唃嘶啰不乘火打劫与宋军夹击自己。 . .

    要是从河东路去的话,倒是可以直扑太原,不过那边折家也不太好惹,另外北辽实在是信不过,自己要是顺着宋辽边境打下去,即便胜了,也要累个半死,北辽冷不丁出来捡个现成便宜,还真说不定。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路线,从乌白池到延州,直线距离不过四百余里,供给、退闪都来得及,可以不考虑敌人乘虚而入直奔自己的都城兴州。

    于是算来算去,还是决定以硬碰硬来个干脆的,免得左右为难。

    这个计划不是凭空冒出来的,而是由来已久,并且经过他jīng心无比的部署,现在是看疗效的时候了。

    天圣四年六月中旬,是西北大地热得连狗都缩不回舌头的季节,已经自称西夏皇帝的嵬名元昊以大宋傲慢无礼,迟迟不予答复并扣留朝山使团不放的理由为名,兴兵二十万。攻打大宋。一路气势汹汹。顺着古长城故道。直取延州。 . .

    二十万他没有,十万绰绰有余,一路发下军令,只准径取延州,遇金明砦要绕过,因为这时候金明砦的守将是号称“铁壁相公”的都监李士彬。李士彬快四十岁了,功夫好得很,治军又严。打仗又狠,因为与安塞想去不远,实为重镇,驻军不下五万,元昊的确不想把主要兵力消耗在这个地方。

    一直以来,党项军对李士彬都是敬而远之,每次相遇,都竞相呼喊“铁壁相公”,然后望风而逃。李士彬由此在西北名声显赫无比。

    至于这一次到底怎么样,除了老天爷。只有梁丰知道了!

    西北大军沿线当然严阵以待,瞪着眼睛望着元昊来犯。

    兵马未至。jiān细先行,李士彬坐镇的金明砦,这天迎来了几个往年经常帮他夹带私货,贩卖些私盐的客商。因为是常有经济往来,虽然两国交兵,李士彬还是要见一见。

    这次客商密会,忽然变了身份,原来是党项多年前就派来的联络员,单刀直入告知李士彬,大夏军队路过,请李将军让出一条路来。如果可以,愿以大夏王爵相待,只要老李肯投降的说。

    李士彬当然不干,痛骂一顿,乱棍打出金明砦。

    其实人家也没真的把他当做猎头对象,而是早就拉拢他的许多下属部曲,以作策应。李士彬自己一丁点都不知道罢了。

    大兵压境,西北当然也是调兵遣将,纷纷集结。塞门驻军一万,严防元昊直取不成,掉头侧面进攻;绥德、安塞门各增加驻军一万五,成犄角之势,左右夹击元昊大军;然后是黄堆、承平、保安军均有重兵把守,所谓铜墙铁壁是也。

    后来王德用好像还是很不放心的样子,照会庆州提调一万军马,驰援延州。

    当元昊左膀右臂钟鼎臣听到这个消息,真心笑尿了。呵呵,真是想睡觉有人送枕头。本来他们的军事计划就是兵分三路,中间提兵六万,直取延州,这个不做假。右翼分兵两万,从龙马岭绕道柔远砦(因为这里最没人注意,除了梁丰)后方,拿下柔远,夺取庆州,再从敌人后方直插延州。因为前面大军完全处于正面交战状态,这时候奇兵突袭,可谓神来之笔呀!

    还有一路,以后再说。

    这一天夜里,西北高原白天暑热未散,依旧让人汗流浃背,天上一轮明月高高挂起,淡淡的银光洒遍这片孕育了中华文化的土地。

    就在柔远砦后方二十里处,陡峭的土坡上细细垂下一根绳索,因为夜间不明,不仔细还真没人瞧得出来。的确也好像没人的样子。反正,那根长长的绳子是放到底了。然后两个黑影一前一后顺着绳子慢慢蹬山壁而下。

    一踏实地,二人立马伏在地上倾听半晌,确定没有异常声音,才站起来相互一点头,反方向各自前行,观察地貌。

    这两人是党项军派出的斥候,话说山脊上,三千党项兵正静静潜伏着。

    一个向前朝柔远砦行去,才走出百步开外,他本能地感到全身一冷,汗毛倒竖,立时就想就地滚开。

    “别动!一动shè穿你的脑袋!”一个声音平静地说道。那斥候果然不敢再动,微微侧目看去,五个宋军黑暗里躲在山壁凹处,手里弓如满月,蓝幽幽的箭尖光芒直对自己。

    斥候还没说话,对方一人已经一拳打来,登时眼冒金星,满口咸腥。接着二人抢上,将其夹起拖进了那个凹洞。

    反方向那个也没意外地遭受了同样的待遇。

    过不多时,宋军出了凹洞,轻轻发出两声鹧鸪叫,后面不远处也应了两声。黑暗里十来个宋军押着两个党项斥候,轻脚轻手沿着峭壁边缘相向走进。

    一个斥候被宋军的尖枪抵住腰间,只好伸手用力拽动绳索,又松开手。山顶得了消息,也抖动绳索回应。

    宋兵见事已成功,拽了两个党项斥候,急急拖着往柔远跑去,转个弯子已经不见。

    过了一会,那片山壁上同时放下数十上百根绳索,沿着绳子密密麻麻不断有人滑下,尽都是紧扎腰带,斜穿皮袍,脑袋剃个yīn阳头,一小片头发结了辫子,肩上人人背了弯刀,腰间俱有弓箭。

    窸窸窣窣不到半个时辰功夫,党项夜袭奇兵已经全部下到山底。此时已经天将五更,快要亮了。

    领头将领低声喝呼军令,全部列队完毕,那将领向左看去,要寻找先前下山的两个斥候。果然在月光之下,大约五十长开外,那两个斥候正在那里举手招动。

    党项头领扯出弯刀猛力一挥,三千人以尽可能轻的脚步向前急行军而去,若是时间拿捏得好,大概天刚放亮,便可抢到柔远砦后门。

    于此同时,在柔远砦正前方的大道上,党项军已不再遮掩,架着撞车、云梯等等大批攻城器械,后面隆隆马蹄声,压境而来,领兵将领是成赏都。

    “铛铛铛铛铛”一阵急切的鸣锣声惊醒了柔远砦城头上守军的美梦,上千士兵条件反shè般地一跃而起,握紧枪杆冲到垛墙上,伏地身子,观测敌情。

    “柔远砦宋军听了,我乃大夏天兵是也,今你朝不修德化,无视两国交好,欺我大夏,特来讨伐。尔等速速开城纳降,我军定以厚待。”

    “蓬”地一声,弓弦响处,那喊话的党项兵声音戛然而止,扑倒在地。霎时间城楼上一片欢腾。

    成赏都坐在马上,举刀一挥:“攻城!”

    嗡嗡之声立时乱作,城下党项兵万箭齐发朝城上shè来。幸得宋军平rì躲闪有术,毫不犹豫脑袋一缩,除了少数几十个胆子偏大,运气偏差的中箭身亡,伤害倒也不大。夺夺声中,城楼上插满了箭羽。

    宋军也不示弱,马上组织弯弓搭箭,营头大喊一声放箭,也齐齐地回敬过去,虽然人数少了许多,但居高临下一阵乱放,也煞是壮观。下面的党项军高举盾牌,将宋军shè来的箭羽全部挡住。

    这时郭遵已全身披挂登上城头,观察敌军情况。见敌军正建造望楼,推过巢车,大约二百步开外。这个距离普通弓箭是无法达到的。郭遵下令将三弓床弩推出来,五个兵士搬动箭簇,一一安放膛中,后面五十个军士排成两排用力拉动,将弓弦牢牢卡在扳机上。

    负责瞄准的军士站在高凳,瞄准敌人巢车顶上位置,举起绿旗呼喊方位,旗子往下一放,两个士兵这才高举气锤,狠狠对准扳机用力砸下。

    呼呼风声裹挟着又粗又长又锋利的箭簇向党项巢车shè去,三支shè空,两支通通两声,稳稳扎在巢车顶望楼腰板上。咔嚓一声,腰板裂为数片,并着刚爬上的兵士一声惨叫高高摔下。

    旗开得胜,楼上又是一阵欢呼。

    党项大军并不着急,又一轮弓箭发shè的同时,下面的撞车已经在掩护下隆隆开近城门,要强行撞门突破,同时云梯挂钩架好,也直奔城墙而来。

    郭遵也不急,挨着敌军行至大约四五十步之处,喝令城楼上一致摆开二十门七稍炮,三人装石,两人瞄准定炮,后面数十人齐齐拉动绳索。一时间城楼上呼呼地飞出二十块百十来斤的巨石,每一块巨石落下,都有或是战车,或是兵卒被种种砸在地上,断手断腰,哀声一片。

    不过这七稍炮毕竟太耗人力,瞄准又慢,只此一次,再无用处。成都赏经验丰富,知道宋军远攻的器械基本已经用完,不再试探,下令全力攻城!

    正在城上城下呐喊一片时候,成都赏听得十分清楚,城上出现混乱,一霎时守军少了一小半,好像匆匆调到别处去了。成都赏大喜,心知定是背后奇袭三千人已经到位,要从后面加攻柔远砦。(未完待续。)

375、请缨

    (额,好吧,听到一些声音,说是猪脚再不出来,部分书友就要把这本书给太监了。吓得梁丰急忙出来拼命,顺便厚着老脸讨讨推荐什么的。各位,梁丰宣布,从7月1号起,每天改更五千啦!值得几章推荐票吗?呵呵,扇子心里没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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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地一声,一枚黑子清脆落在棋盘上三六路,试图在边上做起双眼成活。下棋之人左看右看,对自己这手甚是得意,以为妙绝,不免抚髯微笑。

    他对面那位,玉树临风,一身儒生打扮,凤眉入鬓,眼如点漆,朗然有神。因为长时间的直接rì光照shè,面sè稍黑,却更添阳刚之气。却正愁眉苦脸地看着棋局,捻起白子,陷入长考。

    “嘿嘿,我这一手,进可以攻,退可以守,你长我靠,你跳我断,为难了吧?”黑子中年人见对手为难,更加舒坦,呵呵笑道。..

    “嗯嗯,督帅这招果然厉害,下官佩服得紧。”少年貌似真诚地点头附和,其实心里无奈之极,跟这么个臭棋篓子对弈,传出去辱没了自己身份不说,还要费尽心思每一次都让他输赢一两子。以告慰自己的儒将风采。真心难过!

    可是没办法。谁叫人家是实授永兴军节度使呢?又是自己好朋友的爹,还是这次大战役的前敌总指挥,怎么着也不好意思让人家片甲不留吧?

    少年当然就是梁丰,很痛苦地为难半晌,还是决定强压住蹂躏老头的yù望,小心翼翼跳了一子,让他将双眼做活。

    两人就这么一个真情,一个假意地在小小棋枰上激烈对抗着。

    话说自从元昊起兵反叛。每rì里军营中忙碌万分,各种敌情线报,要军需的,要粮草的,要后援的,请战的以及朝廷公文往来,纷纷扰扰,令王德用劳累不堪。这时候唯一能稍稍放松的法子,也就是找人下盘围棋了。偏偏大军之中,梁丰名头最响。水平最高,还最体贴人。自然是陪练的不二人选。

    其实王德用也曾没事找抽过,他原先顺手揪了韩琦来杀过两盘的,人家小韩可没那么好脾气,你是督帅咱也不让,上手就把老王打得顾头不顾腚。第一局还好说是猝不及防,第二盘就真的差一些要跳脱衣舞了!

    王德用又羞又怕,实在不敢再叫战第三局,于是韩琦不知出于什么目的,顺口说了句:“督帅何不找玉田兄来对弈?他棋力不弱,同督帅相仿佛,是好对手。”

    老王当时并不知道梁丰的名声,大喜之下立刻几步跳下韩琦递来的台阶,大声吩咐请节度副使来中军下棋。这才有了梁丰愁眉苦脸的今天。

    幸好王大帅很有自知之明,过了几招,也知道人家是有意容让。虽然心里还是觉得梁丰比自己水平也高不了多少,但毕竟已经不好厚起老脸自己贴金。所以略微得意一下便转换话题,说道:“郭不违(郭遵的字)的求援信老夫看过,他以前作战甚是骁勇,这番居然能谋定后路,谨慎从事,是玉田那rì去柔远砦献的计吧?”

    “呵呵,督帅高看属下了,实战守城,我能懂得什么?走马观花而已,我看郭指挥是深思熟虑的,有备无患么,万一贼兵真的从侧翼攻击柔远呢?”梁丰否认道。要送人情,就要送个彻底,唧唧歪歪含糊不清,到最后是情也没有,义也没有。

    王德用点点头,不虞有他,继续下棋。这几天闷热得很,身为临敌将帅,又必须以身作则甲胄整齐,实在是件痛苦的事。只好挥挥手,示意身后的勤务兵再卖点力,使劲转动绞盘大扇,稍微好过些。

    从元昊号称起兵到今天,已经过去五六天了,正面进攻始终没有发动,党项大军依然集结在白柱山一带,与大宋遥遥对峙。下棋,也是心烦等待中的一个消遣。

    “报!”外面小校长长一声,匆匆进帐单膝跪地报道:“报督帅,柔远砦、塞门同时有党项来犯!”

    哗啦,王德用轻轻把手里几颗棋子扔进盒中,看了梁丰一眼,心道郭遵果然明智,没有小觑了对手,党项居然从柔远下手了。

    “说清楚些。”王德用道。他是主帅,需要了解最详细的情况。

    “南面柔远砦有党项约两万人发起进攻,主帅成都赏。又有约三千党项兵轻装从山后绕过,攻打柔远后门,我军庆州已派出两营兵力守候,此时交战正激;塞门一带也发现党项敌情,约有万人左右,攻城器械颇多,来势凶猛之极。”

    王德用听完,眉头稍皱,起身踱步盘算。梁丰虽然没跟着站起来,但还是手捻白子,低头沉吟。

    此时的塞门,因为稍稍偏远,关口地势险峻,王德用料想守关不难,特调刘奎把守,更添了两个营的兵力供他指挥,当时觉得问题不大。但这次元昊居然派兵上万攻打,也许有试探xìng进攻的意思,也许是真的想直接拿下。但自己的兵力分配已经差不多了,如果再从别处抽调,又怕对方正面进攻难以抵挡。

    “玉田,你看塞门守不守得住?”王德用看梁丰坐着,想找个人换换脑子。

    梁丰不好回答,战略他可以,战术真没什么经验,想想说道:“要不,鄜州现在后方,暂时无虞,先抽调一部分兵马前移。驻扎保安吧。把前方的一部分调增塞门如何?”他也不是很确定。

    王德用认真想想。稍微点头,算是认可了梁丰建议的一半道:“鄜州紧要,不宜少兵,不过,可抽调五千军到黄堆,势态紧急也好回防。保安再增二营过去,还是刘奎暂管吧。”

    梁丰心中忽然有些冲动,觉得自己应该先去见识一下短兵相接的大场面。忍不住脱口而出道:“督帅,下官想自请前往,襄助刘指挥,也算长长见识,不知可否?”

    “你?不行不行,你可不能擅离中军。那前线打仗刀箭无眼,岂是闹着玩的?”

    梁丰正要继续申请,忽然帐外报道韩书记求见。就是韩琦来了。王德用命进,韩琦进来也不啰嗦,直接道:“属下听说塞门吃紧。特求督帅准许前去襄助!”

    王德用大奇,这俩小子今天怎么了。同时要求去塞门。脑袋摇晃,坚决不许。梁丰想想,干脆说道:“既然稚圭也想去,就让我俩做个伴去见识见识,总躲在后面纸上谈兵,恐怕对将来不是个好事,若是督帅不放心,要不干脆派狄青和我们同去?汉臣武艺超群,有他在,相比就算不胜,退后还是无虞。”

    老王看看二人坚定的神情,慎重考虑了一下,最后终于点头道:“好吧,既然你俩执意要去,就去吧,把汉臣带上,他别领一都兵马,专门保护你们,事情不妙,赶紧回转。贼兵的目的还是安塞,不会再向北去了。”

    得了王德用准许,梁丰、韩琦大喜,急忙领命出来,收拾行装,直奔保安去找狄青入伙。

    急行军听起来就三个字,实际上梁丰和韩琦一路受的折磨可前所未有,饶是他曾苦练骑马,这次也差点被颠散了架,幸亏有狄青一路多方照顾,疾驰两天两夜,终于赶到了塞门。

    此时的塞门,已经进入紧急战斗状态,昨天经过双方试探xìng的攻守,虽然都没摸清对方底细,但刘奎已经知道对方是来真的,不敢大意,将所有能用的物资器材通通搬上城头,摆开死守的架势。

    攻打塞门的是元昊新近的宠将没藏吝都,这厮来历不明,却真沉得住气,面对一个相对较弱的塞门,并不急于进攻,而是下令全军修整,等候命令。

    刘奎见了梁丰、韩琦等,大喜之下,不急多多问候,跟随来的一营兵力交接完毕,刘奎就直接把两人请上城头,查看敌情。

    “有什么进展么?”梁丰问了一句古怪的话,也不知是问对手有没有进展,还是问自己这边能不能冲杀出去。

    刘奎一愣,只好含糊答道:“还没呢,昨天互发了几千箭便打住了。我们人少,弟兄们都没好生歇着,一个个都盯着不敢睡觉。”

    现在是大白天,城上城下都远远地看得挺清,几人正说话时,忽然听到隆隆马蹄声音,对面党项军忽然冲了过来,奔腾之音,梁、韩首次听到。

    看到敌人靠近,刘奎jīng神一震,大声喊道:“戒备!”一下子城上近千士兵刷地全部站起,握紧弓箭刀柄,趴在垛口候命。

    党项骑兵冲到塞门城下百步开外,忽然停住,只听下面呜哩哇啦几句怪叫,骑兵忽然从中间朝两边三开,让出一个宽宽地口子来。

    梁丰一怔,正要问这是什么招数,就见对方口子里黑压压一堆人手持弓箭,推着几架撞车,朝己方跑来。还没看清楚什么形势,就听到刘奎破口大骂道:“贼厮鸟,这般下作!”

    梁丰奇怪地侧头想要问话,韩琦却凑过来说道:“这是汉人!”果然,来的都是汉人服饰,装备也很糟糕。

    “撞令郎?!”梁丰悚然惊问。

    原来党项用兵,非常缺德,攻打城池时,常常令汉人俘虏编成队列,首当其冲前来攻打。一般宋军都心软,毕竟开化已久,对同胞的血肉之情看得甚重,不忍重手屠杀,使对方得到掩护,挨近攻打。这群人有个名目就叫“撞令郎”。(未完待续。)

376、塞门大战

    (“十年雪落”于上个月16rì猝然而去,给网络所有的写手们又频添唇亡齿寒之感。对于我们来说,码字生存;对于书友们来说,看书享受,大家是很公平的。其实,如果大家都看正版,都爱惜一下作者的劳动,也许落雪会更加珍惜自己,更加努力,会码出更好的文字来。可惜,一切如果都来不及了!还是呼吁一下吧,如果您正好有些起点币,正好为了一个作者的生命逝去而惋惜,可不可以现在去《武布天下》打赏一下?订阅几章?给落雪在天之灵一点点安慰,让他的妹妹多感受一下哥哥的眷顾?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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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丰的打算,原本只是强烈的好奇心起,想亲身感受一下古代冷兵器战争的实际场面,也想看看自己一个现代人的思维和意识,能不能替大宋解决一些实际困难。..

    可是才登上城楼,他就懵了,他完全没有料到元昊居然会来这么一手。

    这么卑鄙下流的手段,他的记忆里只是rì本鬼子侵华时候用过,后来对越自卫反击战时越南也用过。要不是韩琦提醒,梁丰根本没想起原来党项还有这么一支号称撞令郎的队伍。

    下面的情况显而易见,一群衣衫褴褛的汉人,手里拿着刀枪。身后数十步开外是党项真正的jīng锐张弓搭箭。寒气逼人地瞄准他们的后背。只要有谁敢贪生怕死不向前冲。立时便要命丧当场。

    这群异族统治下的汉人,有什么办法?

    城楼上的所有将士眼睛都红了,他们也是头一次真切见到这个场面。以前也曾听说,李德明偶尔会驱赶数十上百个汉人充当撞令郎。但一次投入数千汉人,却是前所未有。

    城楼上一片焦躁和谩骂之声,这时候刘奎没有下令,营以下的都头们也默然,看见城下撞令郎们越跑越近。人人心中充满了愤怒和抓狂。

    “要不,还是shè杀吧?”刘奎身边一个都头轻轻说了一句。刘奎咬牙切齿猛地回头怒目而视,却说不出话来。此时下面已经杀声震天,再不决断,那群汉人就要用云梯车爬上来了。

    怎么办?

    梁丰环顾周围,韩琦、狄青也是一脸的无力和愤怒!他想说话,但他知道自己并没有被授予任何权威,只能是一个观战者。他也没有任何办法,只好眼巴巴地望着刘奎,期待他能想出两全其美的主意。让同胞避免这场灾难!

    刘奎深深把眼一闭,嘴里艰难地挤出一个字:“shè!”

    “不能shè!”霎时间刘奎听到身边异口同声喊道。睁开眼睛,是梁丰、是狄青、是韩琦、是焦用。他茫然了,自己是主帅,要对胜负负责,这时候必须决断。城下虽然跑得不快,但区区几十步,此时已经聚拢到墙根,只等云梯车和撞车一到,就要登城强攻了。

    此时梁丰急中生智,再也不顾身份和其他,果断说道:“指挥,先不忙shè,我有一计,看是否可用?”也不等刘奎答应,三言两语便把主意说出,一面不住地侧头看着城下情形。云梯车和撞车都是木轮,沉重巨大,此时才推了一半路程,估计还来得及。

    刘奎等一听梁丰的计策,忙不迭地点头答应,狄青和焦用即刻下了城头,分头准备。刘奎命令下属赶紧就近寻找军械,凡有铁皮可用,一律扯下,匆忙卷成一个扩音筒,首先递了一个在梁丰手里。

    梁丰接过简易的扩音筒,扯着嗓子朝城楼下大声喊道:“城下汉家儿郎听了,你们放下兵器,聚在门口,城门马上开启,放尔等进来。若不放下兵器,即刻shè杀!”如此不停歇地连番喊话。刘奎一旁也安排了大约二十来个大嗓门,跟着梁丰有一句学一句地朝下面呐喊。

    城下的汉人们本来就是被逼无奈,谁不想念故土?谁愿意在异族手底下过这种非人的生活?一听城楼喊话,居然还有活路,心中茫然,脚下的动作自然就慢了。

    这时候有几个胆子大一些的,将信将疑,铛地一声,将手里的弯刀抛在地上。一个人抛,便有两个人跟着抛,接着就是成百上千的汉人聚集在塞门城下,几乎都扔下了兵器,等待宋军开门放行。他们有些有家室还在党项,有些只有自己一人,现在什么也顾不得了,逃命要紧。

    身后的党项军一看大怒,齐齐向这群临阵倒戈的汉人们放箭,嗖嗖声乱响,便有一排汉人惨叫着倒在血泊之中。城上梁丰等正焦躁万分,只听沉闷的嘎嘎声大作,塞门城门开了!

    这时候距离城楼最近的是党项jīng锐骑兵铁林军一个千人队,队长坐在马上看到这番奇异景象,心里叫声好机会,冲锋,也顾不得用器械先行攻击,直接领兵就掩杀过来,意图趁宋军城门大开之际直接冲进。

    撞令郎们聚在门口,看到城门开了,忍不住欢呼就要朝里面挤进,此时背后又shè来一轮弓箭,又有百十来人中箭倒地。这些人愈发慌张,蜂拥齐至门口,城门并未大开,只有一线之缝隙,顿时水泄不通。

    党项铁林军也跟在屁股后面快要冲到城下时,刘奎大喊一声来得好,shè!哗地一排羽箭密密麻麻向投下铁林军招呼过去,只听得人声、马声,声声惨叫,中箭倒地者甚多。宋军得了甜头,垛墙上轮番发shè。因铁林军这时候正好跑到距离城墙大约二十步左右,无论是距离、目标清晰度,都在宋军的最佳shè程之内。命中率不高那才见鬼了!

    这正是梁丰想要的结果。塞门不比大城池城高墙厚。城下又是宽阔之地,便于布阵强攻,若是等对方重型机械开动靠近,炮石、弓箭压制住己方,再用攻城云梯强攻,多半就只有上演一幕墙头争夺战的惨戏。那还不如乘此机会,诈开城门,吸引对方jīng锐先行。黄金比例的距离先放翻一批再说。

    而且梁丰先前只是想不让同胞受难,起了恻隐之心,哪知道居然有个奇效,就是门口实在太拥挤,对方骑兵就算冲过来也无法进城,都在门口打转。

    简直太意外了,大战在即,各种兵器准备得都异常充足,刘奎便不再客气,可劲地乱箭齐发。朝下面铁林军招呼。不到半柱香时间,对方已经放倒二三百人!

    后面的党项军也反应过来。急忙组织弓箭手,齐向城楼招呼过来,顿时也压制住了宋军不少火力。

    梁丰在城头开始看的脚软,毕竟头回真正遇到这种血淋淋的场面,渐渐适应过后,竟然有些兴奋起来,环顾四周也想找把弓箭过瘾。

    正在一晃神的当口,嗖地一声,梁丰下意识猛缩脑袋,一只羽箭擦着这厮头皮而过,“夺”地稳稳钉在城楼柱子上。梁丰瞬间全身冷汗,背上凉飕飕的。**,差点要了老子的命啊!

    回头再看韩琦,这小子也好不了多少,脸sè煞白,扶着垛墙蹲下,抿着嘴唇,双目坚定,但也有些害怕。

    城上城下交锋甚紧,每一轮对shè,自己身边都有将士倒在血泊之中。梁丰终于激发了身上的野xìng,大喊一声“rì你祖宗!”冲到一个倒下的shè手身边,接过他手上的弓箭,歪歪斜斜勉强拉了一个满月,嗖地朝下面shè去。瞄是没瞄准的,反正shè不shè得中也不管了。最重要的是他参与!

    顾不了是否会被流矢击中,梁丰已经处于高度亢奋状态,红着双眼,顺手捡起羽箭就shè,有时候从地下捡,有时候也从城楼柱子上拔。

    正痛快中,忽然听到刘奎大喊道:“当心,炮石来啦!”

    梁丰心中一凛,忙抬头看去,城下已经一线排开十几台炮车,有七梢炮、五梢炮,还有虎蹲炮、单梢炮等等,大小不一错落无致,简直是捡破烂的大集合。一看就知道是历年打劫大宋攒下来的家底。

    城上守军平rì训练有素,一看底下数百人都在拼命向后拉扯那些炮石绳索,立即低头伏下,瞬间就有巨大的呜呜破空之声,两三块一两百斤的大石砸在垛墙上和城楼上,无论如何总有运气不好的,马上就听到一片惨叫,已经死了十几人,垛墙也被砸开一个大大的豁口。

    这还不算,小炮也有小炮的威力,二三斤的,十多斤的尽都朝上招呼,一下子压住宋军的势头。

    一轮炮石,宋军城楼损失惨重,最少二三百人受伤,梁丰手臂也被炮石擦破了皮,幸好没什么大碍。趁着对方安装一次炮石需要时间,刘奎也忙下命令,安放在城楼内侧两边的七梢炮发动,朝对方的阵地轰去。咔嚓几声,瞄手们以jīng准的眼光,丰富的经验,五架七梢炮,有三架击入党项军中,砸死一片,两架稳稳打在对方的炮架上,顿时损毁。

    城楼一片欢腾声中,城下已经发生了变化。原来一部分撞令郎已经挤进城里,一部分因身后乱箭shè来,实在招架不住,只好分散跑开,城门前终于空了。党项铁林军本来狼狈后撤,一看机会到了,又是纵马疾驰想乘隙冲城。

    还没冲到城下,只听杀声大响,城里竟冲出一队人马,个个轻甲铁骑,手提大刀,腰跨弓箭。铁林军愣神功夫,迎面冲在最前的,是一个披头散发,青面獠牙的怪人,手提两根钢鞭,也不拉缰绳,直冲入党项阵内,不由分说挥鞭就打。

    一时间党项军被他带人冲得七零八落,那人身后就是焦用,手持大砍刀,呼呼风声到处,俱有鲜血溅起。

    冲出城来的宋军个个威猛无比,完全是拼命的打法,不顾头尾一通乱砍,杀了铁林军一个措手不及。纷纷退后。那青面怪人在乱军之中来回冲杀。如入无人之境。

    铁林军队长看得火起。向身边手一挥,说声:“上。”身后几个马战武艺超强的属下双腿一夹,各持兵器迎头冲了上去,将青面人团团围住。此时才看清楚,那人不是天生妖怪,而是戴了一个看起来很恐怖的面具,瞪目獠牙,凶狠无比。加上他本来武艺就高,钢鞭到处所向披靡,端的称得上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几个党项武士才将他围住,也看不出他到底怕还是不怕,反正双手齐挥,迎头砸向一人。那武士猝不及防,急忙横刀招架,却不料对方臂力太大,当的一声。弯刀被砸掉,厚厚的头盔也没能护住脑袋。已经仆地摔倒,再也爬不起来。

    更让党项人可气的是这青面人后面还有个疯子跟来,手提大刀,抡圆了乱砍,同样伤人无数,正是焦用。两人手下三四百宋军提着刀枪拼杀,翻翻滚滚,所到之处,党项阵脚大乱。

    铁林军队长眼看情形急迫,忙令先前散在左右两翼的步军合拢包围这一小股宋军。焦用眼尖,瞧见不对,大喊一声便策马掉头冲去,青面人听到喊叫紧随其后,距城下不足三十步处,这时候城门已经紧闭,还有许多撞令郎未能进城,兀自堵在那里痴痴呆呆生受双方的夹板气。焦用大叫道:“撞令郎们?你们已经回不去了,是大宋男儿,捡起武器,随我们杀这帮党项猪狗!”

    他声音洪亮,距离又近,顿时喊醒了那些炮灰,一个个立时跟打了鸡血一般,红着眼,拾起刚才仍在地上的刀枪,呐喊着迎头冲向党项大军。

    一场混战就在塞门外展开,那些撞令郎虽然没经过严格训练,几乎也没什么装备,但毕竟有一两千人。方才被党项军牛羊一样地驱赶上阵,本来就愤怒以及,这回听了大宋将领鼓动,多年来在党项旧恨新仇一齐涌上,便不再犹豫,纷纷朝异族拼命。

    他们在拼命,党项的步军和泼喜军已经绕开混战中心,从两侧推着战车云梯,高高搭在了塞门城墙上。

    城上宋军一阵轰动,大锅的滚油、点燃的火把,檑木、滚石,弓箭刀枪齐齐招呼,城头拉锯战终于上演。刚开始还好,若干瓢滚油和大石头等等砸下,对方死伤甚多,但总有运气好不怕死的,单手扶梯愣闯上来,于是城上就有宋兵大骨朵招呼,那大骨朵浑身带刺,挨着一下身上就是几个窟窿。只见党项军有若干已经攀上垛墙的,又被砸得飞了下去。

    梁丰和韩琦这会儿已经好多了,韩琦也不再害怕,撸起袖子就跟着刘奎等人跟爬墙的敌人开干,大石头也砸得不亦乐乎。二人只顾痛快,却也险象环生,梁丰就在城楼跟敌人骑墙拉扯的时候,险些被那王八蛋抱着一起跌下城去。吓得他急忙退后,改用长枪远刺敌人,不敢靠拢。

    塞门拢共只有五营兵马,其中一营还是早上梁丰等顺道带来的,论数量实在不够党项军看。但毕竟是守城,这边的武器装备又充足,一下子敌人还真无可奈何。

    下面焦用等人看着对方骑兵阵脚已乱,自己这边也损失了百十来号兄弟,呼哨一声策马便回,冲到城下,朝着攻城的敌人背后乱砍乱杀,他们身后是上千被策反了的撞令郎,又红眼又没脑子,只顾闷着头抵挡铁林军,自己就完全没了后顾之忧,青面人和焦用率队沿着城墙脚下几个冲刺来回,那些步兵和泼喜军基本都被放倒,还手之力也没有。

    刘奎在城上看得清楚,急忙大叫“开城门,开城门。”城门重新打开,焦用二人却不忙进城,反而又迎着铁林军冲上,大喊撞令郎们赶快进城。

    就这样,宋军和撞令郎等相互滚动似的掩护对方,终于团团冲回城里,虽然又损失了二三百撞令郎和近百宋军骑兵,但毕竟大部都已回城,战绩可嘉了。

    人马刚杀回城里,城下便又开始了一场围歼战,原来众多的撞令郎队伍里,居然混杂有部分jiān细,扮作汉人,本来是作监视用的,宋军城门大开,见有机可乘就混了进来,准备里应外合。这时候一亮出面目,城里宋军岂容内jiān猖狂?纷纷的刀剑齐上,一阵短暂的劳动,把混进来的一两百党项jiān细剁成了肉泥!

    城外党项军死伤颇多,尤其以铁林军损失最为惨重,第一对上千铁林军被厮杀得只剩下不到一半,全数撞令郎反水投诚,战车炮石损坏过半,已经攻到城下的步军和泼喜军也伤亡近千。

    两里以外的主帅没藏吝都怒不可遏,首次兴兵,居然在一个小小的塞门就受到如此大的损失,城上的情形已经基本清楚,左右最多不过三千人马,却将自己万多人挡在城下。只是这时候天已快黑了,连夜攻城,损失只有更大,因为敌人居高临下,这几天天气又好,月亮明晃晃地照着,人家都不用点燃火把,一瞄一个准!

    没藏吝都又抓狂,又无可奈何,只好恨恨地命令暂时休兵回营,天明再战!

    经过大半天的激战,梁丰、韩琦全身几近虚脱,大口喘气,靠着垛墙休息。刘奎兀自jīng神抖擞,来回不停地布置防务,提防敌人半夜摸哨。

    这时候城下焦用等终于回来,梁丰支撑着站起,一下冲到青面人面前,将他面具摘下,露出一个万人迷般的面孔来,正是兄弟狄青。

    梁丰拍着他肩膀大笑:“好兄弟,好威武!”狄青腼腆羞涩的说不出话来。

    梁丰又转头看了韩琦一眼,小韩经过洗礼,已经jīng神多了,还有些许亢奋。焦用哈哈笑道:“没想到军巡使大人和书记大人一介书生,也如此勇猛!”他知道梁丰被降了职,但仍是改不了口。又对韩琦道:“书记大人方才脸都吓得白了,怎么样,现在杀人顺手了么?”

    连同刘奎在内,个个大笑,只有韩琦受了揶揄,绷着脸不说话。(未完待续。)

377、塞门大捷

    (对不起,刚才开会耽误了时间,拼命码还是晚了半小时。话说俺也要学会存稿了,每天这么跟狼撵了似的,真心不好受啊呜呜!给几张推荐吧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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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降临,月光如水。此时正是夏季,虽然暑气已过,依旧燥热难当。梁丰同刘奎、狄青、韩琦、焦用等一道在城楼上来回慢慢巡视。

    白天一场激战,重伤的兵士都已转下医治,阵亡的也都白布装殓安放妥当。也有些轻伤无大碍的,伤处缠了纱布,和衣睡在城楼,一路听去,鼾声此起彼伏,如同身在蛙塘一般。

    梁丰手臂也被擦破,不过没有大惊小怪上药上绷带,就这么烂着半截袖子晃来晃去。刘奎怕他再出意外,特意找来一副软甲让他穿在里面,外面依旧黑纱官常服。战斗辛苦,也没个水洗把脸啥的,一窝人就如同黑鬼一样在城上晃荡,倒愈加衬出狄都头英俊不凡来。 . .

    刘奎站在城头朝远处敌军大营眺望,此时双方相隔近二十里开外,只能隐隐看到些火光闪烁。刘奎皱着眉头思考问题,梁丰好奇问道:“指挥,在想什么?”

    “大人。末将寻思。这些羌贼到底有多少军马过来?看人数似乎不止一万。可是这战力??????。”话虽没说完,但他对敌人的战斗力有很大的怀疑,按道理党项军是很强悍的,然而今天攻城的表现实在是差了些,自己两千多的兵马竟然与其持平,不胜不败,刘奎没觉得是自己战术高超或者人品爆发的缘故。

    那又怎么样?梁丰很愕然,这个很重要吗?

    韩琦想了想。接话道:“刘指挥的意思,是怕敌人白天只是试探,明rì肯能会大举攻城,咱们明rì的压力会大得多。”

    “对对对,书记所说不错,末将正是此意!”刘奎忙道。

    “哦。”梁丰很为自己后知后觉惭愧,但如果是真的,他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五个人闷头寻思。打仗就是这样,多想一分就有利一分,少算一条就倒霉一条。这时候狄青忽然开口道:“指挥。要不,问问今天投诚过来的撞令郎看看?属下和焦都头同去。”

    刘奎点头。这是正理,摸摸对方的底,有个准备。二人转身下城。半晌又兴冲冲地回来说道:“指挥,属下问了,原来羌贼不止一万,估计有两三万左右。”

    刘奎等同时一惊,原来还有这么多埋伏?这可怎么办!

    “不过,好像也不全是羌贼jīng锐,据说擒生军便有上万,另有撞令郎数千,今天已经全部投诚,剩下的,估计也就是骑兵数千,步军一万左右。”

    那也不少啦!刘奎很捉急,这么多人来围堵,而且步军居多,摆明了就是非要拿下塞门不可。自己临时领兵,又不是正牌指挥,区区两千多兵马,如何抵挡得住?对方擒生军多,说明后勤保障非常充足,要是一场持久战下来,塞门怎能抵挡得住?

    梁丰从刚才的糊里糊涂镇静下来,他思考的却是另一个问题。不过没考虑成熟,不敢贸然说出,侧头问韩琦:“稚圭,你怎么看?”

    韩琦仔细想想说道:“塞门虽小,却是西北北方屏障,若被贼子破了,必会绕道背后,万一翻山直取安塞,那咱们在保安、绥德、金明等布下的防线岂不成了虚设?贼兵只要拿下安塞,延州危矣!”

    刘奎和狄青、焦用听了,频频点头表示赞成。

    梁丰却还是觉得不对,怎么个不对法又说不上来。只听刘奎说道:“若真是如此,那咱们这儿可就危险了,不行,得向延州求援,增调主帅和大军过来。俺老刘一个人怕是守不住。”

    不管刘奎说的对不对,梁丰倒对他这种xìng子很是欣赏,知耻近乎勇,自知之明非常重要。要是傻乎乎地坚守,自己丢了老命是小事,最后还是要坏大事。历来这种白痴很多,癞蛤蟆支床脚鼓气死撑。

    韩琦道:“那我现在便拟一份急件出来,迅速送到延州申说情形,请求援助吧。”说完就吩咐取笔墨来要写信。

    梁丰按住他手道:“不忙写。咱们再想想,来时延州已没有多余兵力了,如果要支援,该从何处调兵?”

    韩琦道:“自然从安塞调兵,若不行,金明砦也可分出一部分来支援。”金明砦号称拥兵五万,分些出来应该没问题。

    梁丰不置可否,又问其他人道:“你们说呢?”

    刘奎、狄青等都点头赞同韩琦的话,他们不懂梁丰到底在想啥。

    梁丰低头踱步多时,终于决心把担忧说出来道:“这个援恐怕不能求。因为,元昊可能正是希望咱们求援。”

    “为什么?”韩琦皱眉道。

    “我猜,元昊是想用分兵之计,分散我大军兵力,他好集中攻击一点,一战成功。”

    韩琦不服气了,既然想集中兵力攻击一点,那元昊就没必要从最难出下手啊,中宫直取,难度最大,这么多重兵马拦截,疯子才这么干呢。两翼攻打,要么从柔远砦下手,要么从塞门进取才是最轻便的法子。他把这想法一说,梁丰笑了。

    “中心不中心,不是看咱们的防守,而是看他的攻势。他主力攻哪里,哪里才是中心。先前他的布局就是要从中间来攻,所以咱们才在中心布防啊。要是他换个方向。那咱们的防务自然跟随调整。也绝不会是现在这样子了。”

    韩琦默认有理。但还是觉得不服。

    梁丰又道:“元昊主力不动,两翼进攻,正是试探之意,先看看咱们是不是会跟着他的指挥棒转动,若前几rì攻柔远,我大军去接应柔远,今rì攻塞门,大军又来支援塞门。哪岂非中间便空了?他要突袭过来,可不方便了十倍百倍么?”

    “哦,原来如此啊!”刘奎恍然大悟道。贼子甚是狡猾狡猾地!可是眼下又发愁起来,大军不动,那人家便要假戏真做,真心攻打起塞门来,抵挡不住嘛!

    “不慌,明rì看看,若明rì攻城猛烈,那就是他们假戏真做了。咱们自然要紧急求援,不过说明情况。援军不用太多,三五千足够。若仍像今天一样,呵呵,咱们便拖住对手,大家僵持。时间长了,元昊还是会等不及,向中间发起决战的。”

    梁丰也是边想边说,最后才将自己的思路理清道。

    韩琦稍微偷眼看看这位大哥,心里也很纳闷,每次一开始都跟个白痴一样,啥也不知道。可别人多说两句吧,他就会扯出来另一番道理,听起来还很正确。这本事,自家可真学不来。起码暂时学不来。

    城楼上三班倒,值夜士卒们一直瞪大眼睛守了一夜,天才乍明,隆隆之声大作,对面已经等之不及,提前上班了。

    锣声响亮,所有睡着的没睡着的全爬起来,一下子也是黑压压一片。刘奎忙下令一个垛口只留三人守卫,剩下全部退后,别给人当了靶子。

    今天也不喊话,直接抄家伙上,党项军云梯战车比昨rì多了一倍有余,各种石炮在后面布得满满当当,大大小小的飞石在天上如同流星雨般划过,要不是杀人利器,看起来倒也壮观。才不到两柱香功夫,城楼屋顶已经千疮百孔,摇摇yù坠,凶恶无比的敌人以极快的速度攀爬云梯杀了上来。

    刘奎还是老办法,远shè近击,尽量消耗敌人靠近的数量。幸亏昨rì投诚的汉人加入了一两千,大大减低了运输保障的压力。话说塞门安排的厢军才有二三百,今天这种阵势哪里够用?刘奎一夜之间,已经挑选了上千身强力壮战斗力还可以的汉人打散充入禁军之中,剩下的六七百就编入厢军,负责运输石料、檑木、箭羽等等物事,又在城墙上一字排开若干大锅熬油,每当哪个垛口吃紧,就几瓢滚油淋他妈的。被淋的忒惨,尖声哀嚎翻滚摔下,满地打滚。

    梁丰一直跟在刘奎身边,看看越来越吃紧,赶紧出主意,刘奎采纳,将所有能点着的盖被毛毡,全部搬上来,泼了滚油,用火点着朝每架云梯扔去。数十床盖被一扔,果然就有许多云梯着火,从根部烧烂以至无用。

    但还是不断地爬上城墙的越来越多,只好近身白刃。

    这一仗杀得甚是惨烈,大家已经红了眼,城墙上乱砍乱剁,不再讲究招式,不在寻找致命一击。梁丰昨rì用的是长枪攻击敌人,今天也杀红了眼,cāo起一根骨朵不住地挥动。也许是因他穿着与众不同的缘故,攻上来的党项兵起先都没太在意他,总被他近乎偷袭地冲上去屡屡得手。韩琦有样学样,鼓足吃nǎi的劲头拼命。

    时近中午,虽然塞门城墙上几番攻守厮杀,但党项始终没有讨得了好处,双方士兵消耗大概在一比一的比例。

    最后党项只好先鸣金收兵,撤了下去。

    战斗稍歇,梁丰喘着粗气四面看去,满目已经躺下无数的尸体,有自己人的,有敌人的。再看活着那些,折足断手不计其数,更有许多耳朵被砍掉了,半截鼻子已经不见,有些手臂只剩下一丝肉筋挂着,已然废掉。呻吟声不绝于耳,他自己也身上被伤了几处。

    梁丰看得心中大恸,到现在才真正知道战争的残酷!

    “大人,我看还是求援吧,估计咱们撑不了多久啦!”刘奎拖着一把大刀过来,他也累得要死,刀刃上已经有数道缺口。

    梁丰撑起身子朝远处望了望,更坚定了自己的判断,断然道:“不行。不能求援。若羌贼真的志在必得。方才已经可以一鼓作气继续强攻。说不定这会儿咱们已经破了!他们撤退,只有两个原因,一是真的想吸引援军来救,还有就是他们自己也撑不住了。”

    梁丰判断不错,没藏吝都此时也暴跳如雷,区区一个塞门,数倍于对手的兵力,硬是两天没攻下来。固然是执行元昊皇帝的旨意。想吸引对手的援军,以起到分散主力的作用。还有就是宋军战斗力真的太强,完全没意识到他们怎么忽然那么厉害。

    话说这就要提到梁丰的大功劳,自从他第一次巡视边防,发明那个禁闭小黑屋之后,又同狄青拟了许多训练条款。狄青岂会藏私?自然要给刘奎通气,刘奎对梁丰的办法很是佩服,能把一个老兵痞和一个都头不打一板一棍便轻易收拾掉,那还不是神一样的存在么?当然要照着梁丰的教科书训练部下,不知不觉中。竟然形成了一个有强大战斗力的队伍。时至今天才看出它的威力。

    梁丰说不能求援,刘奎却心中滴血。这些都是他的好兄弟啊,现在死的死伤的伤,两千五百人,加上昨rì充进来的一千撞令郎,只剩下两千不到了。如果羌贼再来一次猛攻,估计真的未必挡得住!

    这时候,他也不管梁丰是个啥球官,只知道自己身为塞门主将,必须对塞门负责,对兄弟们负责。调不调兵是上面的事,可求不求援是自己的事。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剩下一千多条汉子被轰得渣都不剩吧?

    他下了决心,准备派人求援。

    梁丰扶着城墙,慢慢站起,喘气道:“指挥,你听我的,不用求援了。羌贼不会再如此猛攻的,相信我!”他虽气喘吁吁,但目光中充满了沉静和坚定。

    刘奎将信将疑:“大人,你确信?”

    “呵呵,我也在城楼,你以为难道我想死么?放心吧,我琢磨过来了,你看!”说完手指远处,刘奎顺着他目光看向敌军阵地。耳边听他继续说道:“原来他们的jīng锐也不多,骑兵昨rì折损上千,撞令郎又被咱们收编,也不过就剩了一万五六,除去数千擒生军上不得阵,他们还有多少?咱们居高临下,若是死拼,就他们爬墙上来,一个拼三个,也让他jīng锐尽失。他绝不敢冒这个险!”

    “那万一呢?”

    “没有万一,只要能坚持,贼人必退!”

    刘奎左右为难,他有些相信梁丰的话,但又觉得真这样坚持,实在有些不靠谱。

    韩琦忽然道:“休整半rì,五百骑兵城下等候,一俟敌军挨近,出城厮杀!”

    刘奎一怔,想了想,觉得有理。顺口问道:“派谁出去?”

    韩琦看了看梁丰,犹豫一下道:“狄青、焦用。”

    这两人的勇猛他是见识到的,若能冲将出去,多半能再挫对手的锐气。

    刘奎狠了狠心道:“好,便是这样。”转头吩咐狄、焦二人,各捡没受伤的,战斗力还强的骑兵,整装待发,只等号令便出城厮杀。梁丰又加了一句:“不用刀剑,只配骨朵。”经过一早上的实验,梁丰觉得骨朵这玩意儿真心好使,威力其实比刀枪大了许多,特别是近距离骑兵搏斗,用来招呼马和人,都比刀枪杀伤力大得多。马匹只要挨上一棒,基本上就等于废了。

    rì已过午,党项又发动了进攻。这回刘奎城头指挥剩下一千多人乱箭齐发,压制对方的行进速度。

    党项行至塞门百步之内时,忽然听到城内通地一声炮响,城门大开,一彪人马杀了出来,领头的赫然还是昨天那个像鬼一样的煞星。

    党项军没想到这时候对方居然还敢出城近战,猝不及防,急忙摆开阵势要迎敌。谁知双方距离太近,还不等这边摆好架势,狄青和焦用已经冲入阵中,挥起双鞭乱砸。

    身后的宋兵们每人一根狼牙骨朵,冲近身边乱抡,狼牙棒本来就比刀枪沉重,实在招架不住,稍微挨着边的,立马就躺在地上无法抵挡。

    其实梁丰也是看出党项军的一个弱点,那就是不喜枪兵,只用弯刀攻敌。一寸长一寸强,若是远远用长枪攻敌,几个人围一个宋兵,己方当然要吃亏得多。但双方都是短兵器,就看谁的武器占优势了。

    狼牙骑兵,党项抵挡不住,只好形成一个一个的小圈子想困住敌人。

    狄青此时杀得xìng起,也不管刚才梁丰叮咛嘱咐不要冲远,发现不对即刻回程。已经看见对方大纛竖起的地方,心中豪气顿生,双腿使力一夹马肚,那马便如脱弦之箭般朝对方中军冲去。

    狄青武艺之jīng,可说是此时两军阵中无出其右者,又没人能料到这时候他居然不退反冲,顿时吓慌了党项大军,几路人马冲过来拦截。

    狄青孤身冲去,却丝毫不乱,左支右拐,始终不与来军短兵相接,一面招架,一面继续疾行。

    这时城上宋兵一看狄都头冲向敌营,忍不住齐声呐喊助威起来。城下党项军也看得呆了,心提到了嗓子眼,瞪瞪地目送这个鬼怪一样人物直扑大营。

    大营中看他到来,乱作一团,纷纷拔刀,大喊保护将军,将没藏吝都围在zhōng yāng。只见狄青越来越近,周围纷纷举弓shè箭要阻他冲刺。狄青忽然一个镫里藏身,躲在马下,任由乱箭从自己身边穿过,眼睛倒斜望着目标,一百步、八十步、五十步、三十步渐渐越跑越近。

    没藏吝都看到狄青来势凶猛无比,心里也慌神,便想离开中军躲避。他不走还好,一动就被狄青锁定目标,大喊一声直扑过去,冲到身边,举起手中钢鞭奋力挥动。

    砰地一声,没藏吝都还没来得及举手抵挡,天灵盖狠狠地中了一鞭,哼也没哼出声来便仰天倒下。

    此时狄青已被党项中军团团围住。

    一霎时,两军数万人全部大哗,宋军趁势鼓起号角,焦用猛催战马,跟着也杀向敌营。(未完待续。)

378、好领导、好朋友

    (一串感谢:小僧能持的章节赠送和打赏!谢谢gasboy的评价票,谢谢王文波、乱摆的月票!这几天赶稿,疏于答谢,勿怪勿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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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领毙于敌将鞭下,党项霎时群龙无首,军心大乱。此时已没人顾及狄青,大帐中几个队长都无法协调指挥,只好率先撤退。

    后面焦用掩杀过来,虽然只有区区三四百人,声威却壮,撵鸭子似的追着党项屁股后面跑。

    正追在兴头上,忽然老远听见城头鸣金收兵,狄青、焦用混战之余,大为凌乱,方才不是还吹号呢么?咋又改收兵了?没奈何,只好停步不前,只能顺手雁过拔毛似的收拾一些从身边跑过的残兵败将过过瘾。

    等到敌人跑得干干净净,二人回来,梁丰鸡冻得抱着狄青神神叨叨胡说一气,什么贝利啊,马拉多纳啊,上帝之手啊。幸亏狄青是个实诚孩子,不太多嘴聒噪,虽然听不懂,但知道大哥是夸自己,也只是腼腆笑笑而已。. .

    焦用最沉不住气,大声问道:“指挥、军巡使大人,如何方才大胜,又不叫追了?”

    刘奎有些尴尬,正要答话,韩琦站出来道:“我建议的。统共就剩这么点人了。你们还追出去。人家回过神来先把你们杀个干干净净。再来攻城,拿什么抵挡?”

    “嗯!”焦用虽然勉强接受这个理由,但还是不太服气。

    其实刚才死了党项主帅,刘奎和梁丰高兴得差点相拥亲嘴,刘奎赶紧吩咐鼓吹号角,下令人马出城协助掩杀败军。梁丰也一个劲地鼓劲赞成。只有韩琦冷静些,摇头阻止道:“穷寇勿追,我方兵少城空。一旦对手反应过来,此城必破。”

    这话说得真切,提醒了刘奎,于是又发出第二条混乱的命令,召回二将。

    不管怎么说,塞门暂时是保住了,刘奎也不再大意,派出斥候,沿途紧随五十里,一俟有变。马上发信号示jǐng。

    安排妥当,大家这才放下心来。重重地松了一口大气!

    当晚梁丰和韩琦两人才睡了两天来的第一觉,美啊!原本刘奎是要好生庆祝一番的,无奈梁、韩二人初上战场,无论神经还是体力都严重透支,紧张时候不觉得,一旦放松,只觉全身筋骨yù裂,身体软绵绵地几近脱力,实在受不了啦。最后下城楼都是小兵们半抬半扶才跌跌撞撞下去。

    一觉扯到第二天下午,两人才万般挣扎着爬起。胡乱洗把脸,掸掸衣袖去见刘奎,听斥候传来的消息,敌军已无踪影,料想是不会再回来了。两人便向刘奎告辞,反正此间事毕,再无忙要帮,不如赶紧回去协助王德用守好中宫要紧。

    刘奎怎么敢挽留二人,又不是乡村别墅农家乐,这里整个一穷山恶水随时崩啊!赶紧滴恭送两位大人离砦,又要给狄青补齐兵马,狄青急忙推辞,只收拾了跟随自己而来的几十个剩余兄弟。三人辞别刘奎、焦用,拱手深情而去。

    一路上梁丰兴高采烈,韩琦和狄青虽然比他年轻,却内敛许多,很矜持地乐呵。终于回到延州,三人先回去整理一管内务,才去见王德用。虽然知道就那么破破烂烂去见,效果也许更好,加分更多,但毕竟也太龌龊了些,还是打整干净的好。

    王德用见三人平安归来,喜出望外,基本情况因有小校随时传递军情,他是了解的。见塞门守住,心中大定,当晚摆宴为三人接风。席上王德用已接到了梁丰等前脚才走,刘奎后脚送来的捷报,将塞门大捷细说一遍,不住地恭维梁丰、韩琦二人其功甚大,起到了最关键最重要的作用。

    也不算刘奎夸大其辞,只能说这是下级军官的官场智慧,不把上差奉承好,自己就不用混了,数千年来中国官场口口相传的规矩,不是谁都能打破的。

    但王德用毕竟从捷报里嗅出许多问题来,酒桌上还是把梁丰等人训斥了一顿:“你们几个忒也胆大,两军激战之时,还敢打开城门放进投敌,那塞门城下既无壕沟,也无吊桥,一旦有变,岂非是要嘬死么?”

    “督帅容禀,当时太紧急了,还真没想到这么多,就只见那些汉人撞令郎实在可怜,又想用他们同仇敌忾一致对敌,所以才慌不择路出此下策,好赖督帅洪福,终于不辱使命。”梁丰非常诚恳地回答道。其实这问题昨夜韩琦已经和他沟通过,胆子的确也太大了,历来攻城之战,还真没见过这样的。

    毕竟取得胜利,又没违反军法,王德用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一再提醒,下回遇到这种情况,切莫再来第二次,那是要命的!

    他心里也后怕得紧,要不是因为刘奎下层军官又遇到几个不经事的愣头青,还真不会出现这种打法。胆儿也太肥了。唉,洪福齐天、洪福齐天!

    再说左路也传来捷报,党项大军柔远砦遇阻,从山后偷袭企图包抄的三千人马被柔远砦杀出后门,会同庆州伏兵来了个反包抄,一根鸟毛都没剩下,全歼!

    接着成都赏恼羞成怒,正面强攻柔远,郭遵已经成竹在胸,不急不躁将敌人妥妥地挡在柔远城外,寸步难进。党项军此次偷袭,携带粮草辎重不多,大概挨了五六天左右,眼看就要断炊,只好扔下几千条尸体铩羽而归。

    接连两个大好消息,一下子跟打了鸡血似的,整个永兴军路士气高涨。全线飘红。据说后来河东路折家发来贺电。酸溜溜地恭喜王元辅立下大功,相约有朝一rì逐鹿西北,大家比一比身手。

    但毕竟是王德用,越是大胜,越是小心,左右两路进兵的yīn谋被挫败,下一步元昊应该要亲自上门踢馆了,这厮狡诈勇猛。是大宋真正的大敌,不可轻视。他下令三军继续严加戒备,既定防范计划不变,并迅速补足柔远和塞门的人员武器,谨防敌人穿新鞋走老路。

    苦等了十来天,党项愣是连个屁都没放,也不知夹紧尾巴到底要干啥。却迎来了新任经略陕西安抚招讨使,王曾王相公。

    王曾一来,王德用这个原先的前敌总指挥就得让了位,赶紧把延州指挥部打扫得齐齐整整。恭迎经略相公入主。这是朝廷名分,也由不得谦虚。王曾就老实不客气地接受了整个指挥大权,王德用作为副帅当帮手。

    文官就爱讲个排场啥的,第一天上任就升堂理事,不过像梁丰韩琦这样的低级官员暂时还不能当面聆训,倒也省了不少礼节,晚上摆宴接风时,小二位才得以露面。

    梁丰一上堂,就惊住了。

    王曾笑吟吟站起来道:“玉田,别来无恙啊?”

    “相公安好,学生拜见相公。”梁丰先收拾心情,给王曾行礼。

    “好好,少年英雄,难得,难得。来,还不快拜见鄜延副都总管大人?”

    梁丰惊的就是这个,眼前的鄜延副都总管,居然是石元孙。他终于来了。

    “参见都总管大人。”

    “玉田不须多礼,此处不是公堂,咱们家礼相叙就可以了。哈哈。这一路跟着相公过来,今天可听了你的大名,连出奇谋,保住塞门,居功甚伟,不错、不错。”石元孙哈哈大笑,这个便宜侄儿还真不赖。

    梁丰有些汗颜,旁边还站着个韩琦呢,这俩老家伙尽朝自己招呼,算什么个事儿?赶紧给二位解释,自己属于胡言乱语误打误撞,韩稚圭才是真材实料。

    虽说王曾和石元孙对他偏爱,根本不信他的误打误撞,但听说还有个更小的也出力不少,不由得就高看韩琦几眼。王曾老状元出身,又不是很懂军事,便只和韩琦说了两句家常,但韩琦对答有礼,气度雍容,老王很是刮目相看。瞅瞅韩琦,又看看梁丰,老怀大慰,心说有这些少年英雄渐渐崭露头角,可见大宋兴旺发达了!

    石元孙任鄜延副都总管是寇准一力保举的。他深知王曾文学政事没问题,但打仗不行,既然是要征伐党项,光有个王德用也不行,于是向刘娥举荐。刘娥本来不喜,但涉及到国家大事,毕竟不敢耍xìng子,还是点头认了。

    石元孙得到起复重用,感谢寇准之余,也盼望能有生之年,疆场立功,青史留名,自然兴匆匆前来赴任。

    酒过三巡,话入正题,王曾就问起现在的西北势态。白天升堂问过一次,但只是简单地汇报情况,过场而已,真正要拿主意,还得这小范围心腹之人互相启发才行。

    王德用把目前情况汇报了一遍,王曾侧头问石元孙道:“善良(石元孙字善良),有何打算?”

    这一次石元孙是带了十万禁军出来,准拟在西北大干一场的,听到主帅问起,认真想想道:“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真言禁口,不须多说,寥寥八字便说出了他的战略。王元辅本是军事大家,一听便感心有戚戚。而梁丰终于也呼了口气出来,虽然历史已经改变,宋夏之战提前了十多年,但很多宿命的东西仍然说不清楚。他看见石元孙一惊,就是怕这位叔叔来到西北,最终仍逃不过沦入党项人之手的悲剧。但听到老石这几个字,便基本放心了。毕竟战局已经改写,自己作弊大见功效。

    “嗯,善良此话有理,不过,老夫此来,满朝一片喊打之声,都想好生教训那狂悖无知的党项一番。你们看,什么时候发动进攻才好?”

    王曾不表态还好,一说话可就露了怯,真心不懂兵法啊这是。

    王德用点头道:“相公说的是,不过西北地形复杂,彼酋又狡诈凶悍。来去如风。若是贸然发动进攻。彼酋一旦钻入大山荒漠,可是难缠得紧。我军又不善骑兵,步军与之野战,多有吃亏,因此,属下还是赞成副都管的意思,咱们稳扎稳打,逐渐蚕食方为上策。”

    “玉田。你呢?”王曾点点头,不置可否,又问梁丰问道。

    “学生也持此论,元昊用兵,委实难测,若不能以静制动,多半要被这贼子打乱阵脚,乘虚而入。”

    王曾一连问了三个人,都说这样的话,他心里也就有了个谱。自知不懂兵法。要靠着几位出谋划策,既然同出一心。那么应该就没什么差池了。于是心里定了主意,暂时按兵不动,不急于立功为上。

    席上说说笑笑,快要结束的时候,王曾意味深长地笑对梁丰道:“今天我老头子见了你,很是欣慰。一会儿你老友重逢,该当好生叙旧,看看如何再为国家做一番事业才好!”

    梁丰听得满头雾水,还有老朋友要来?莫非是石宁,不会吧,他老子这样,也不像啊。不敢多问,唯唯答应了。

    席散回到住处,早就看见李达在门口等候。远远看到梁丰,急忙上前激动道:“少爷回来了,咱们来了客人,等你好久了!”

    “呵呵,还真有老友来探看啊,是谁?”

    “少爷进去一望便知。”李达卖个关子笑道。

    梁丰摇摇头,抬脚进门,只见灯下一人坐着,手里拿一卷书在看。梁丰惊喜得脱口而出道:“秃驴,怎么是你?”

    啪地一声,书本拍在桌上,仲殊和尚站起来骂道:“好狗才,多时不见,特来看你,居然出口骂人!真是进了军营,成兵痞了。”

    哈哈哈大笑声中,梁丰上前与仲殊相互握着手臂使劲摇晃,满心欢喜无法用言语表达。

    “还有一个人,你见了会更惊喜哩。”仲殊又笑道。梁丰不解,急忙回头寻找。屋里却不见还有他人,却听门外一声笑道:“大人,好久不见,小民前来投奔啦!”门外暗处走进一个人来,居然是盛和坊东家刘毅。

    “啊!”地一声,梁丰是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刘东家居然会出现。惊喜道:“你、你怎么也来啦?”

    “哼,还不是看你最近背时倒运,弟兄们想着怎么能帮上你才好?刘东家也是个义士,放着万贯家财都不在乎,听说你遭罪,二话不说便跟了过来。说起来,咱们还得多谢王曾相公呢。”

    原来梁丰离开封丘,留下仲殊守着《汴水闻见》报馆,时rì一场,他也渐渐领悟了梁丰当年说的新闻zì yóu之真谛,对发展报业越来越是钟爱。可后来因为登了李淑的狗屁文章被查封,撵出京城。起先无可奈何,也不以为意,专业吟风弄月潇洒快活,有一rì有听说梁丰被接连贬官,心中不忿之极,想起当年梁丰两个后台大老板,一个钱惟演,一个王曾来。他不能进京找老钱,反正也是闲着无事,便随兴写了一个“梁丰旧友,和尚仲殊”的名帖跑到洛阳去求见王曾,请他为梁丰说话。

    王曾听说是个和尚,还是梁丰的老朋友来求见,心中好奇,便接见了仲殊。两人一攀谈,王曾才知道原来这和尚就是《汴水闻见》的主编。他对梁丰办报之事,虽然有些小地方不认同,但大方向非常赞赏,便答应了仲殊,有机会一定帮玉田说几句好话。又见仲殊有才,还是同进士出身,就干脆把他留在洛阳,做个清客。谁知才不久,西北忽然紧张,王曾被诏为安抚使,仲殊一听,就要求同来。王曾应下,仲殊又动了个主意,写信给刘毅,问他愿不愿来西北帮忙,请王相公罩着,大家重开报馆。刘毅也是个重义气的,二话不说,收拾行李便赶了上来。

    梁丰听完原委,见朋友们如此义气,心中感动不已。瞬间马上又反应过来,王曾这是在不出声地支持自己的理想啊,这干系可担得大了,老头的形象又高大了许多。

    刘毅道:“大人,此番小人非是一人前来,活字印刷所需物事机关,全都跟着来了,若大人有用得着的地方,咱们便可立即开工。”

    “大雨来得正是时候啊!”梁丰心想。此时无论朝野,基本都翘首望着西北,关心边事。若只是从朝廷传出的消息,不仅不能满足老百姓的好奇和关心,舆论也容易被误导。这报纸,在西北,可是能派上大作用的。

    “和尚,你原先在封丘招募的那些记者呢?”梁丰问仲殊。

    “嗨,树倒猢狲散了。不过,倒是颇有几个忠直之士走时留话,若报纸重开,还是愿意回来做事的。”

    “那好,那些人正用得着,你写封信去问问,愿不愿来西北,若愿意,咱们高价相请。”

    “没问题。”

    第二天,还不到午饭,梁丰就专门去了安抚使行辕叩见王曾,开门见山谢过他带来的两个朋友。

    “毋须谢,老夫是看你这番事业不易,却有裨益于我大宋,放心,只管去做,老夫与你承担。”王曾目光炯炯看着梁丰道。

    梁丰肃然一揖到地,便把心里想法和盘托出,请王曾定夺。王曾抚须寻思过后,展颜笑道:“不错不错,终于稳重了许多,不复前年之莽撞了!”

    得到老头的首肯,梁丰很兴奋,赶紧回去便布置开来。第一个找的就是外宅雪里梅。(未完待续。)

379、将计就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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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胜楼的二院原来就是内宅,被买下来后装葺一新,比原先不知豪华了多少倍。这时雪里梅斜倚楼头,似笑非笑看着梁丰道:“回来这么多天都没来,我当你忘了这儿呢。”她早听杨文广和王英说了塞门的情形,久等不来,故有此问。

    “哪会啊?这不是事多么,没一天不想你的。”梁丰有些歉意笑道。

    “想我,想我你还敢跑那么危险地方去装冤大头?去充英雄?”雪里梅眼睛一瞪,几步走到梁丰跟前又打又掐,一遍拽着这厮朝房里走去。两人拉拉扯扯,梁丰实在尴尬,心知她牵挂自己,不免哀怨丛生。也不敢反抗,任她出气。..

    进得房中,女人不由分说,扯下他上衣查看,果然见到几条新鲜的刀疤,虽不甚深,却还是殷红入目。梁丰还没怎么地,这女子便轻抚伤口,泪如雨下。一边哭一边说道:“你这无赖,死了倒不打紧,也与我没半分干系。却也不顾你京城两个娘子么?不顾你已经有了孩儿么?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她们怎么办啊?!”说道伤心处。又是后怕。又是担心,紧紧搂住他呜呜大哭起来。

    “唉!”梁丰心下一阵温暖,一番歉意,又想起千里之外的两个夫人和没见过面的儿子,更是黯然。伸手抚摸她云鬓,轻轻说道:“连累你们担心了!说完便不再言语,搂着雪里梅静静相依。

    少顷,雪里梅终于慢慢止住悲声。撑起身子,兀自用手背揩着眼泪说道:“我去给你安排酒菜。”

    梁丰拉住道:“别慌,先说说正事才是。”看着雪里梅哭得双目红肿,脸上泪痕将画好的妆冲得稀里哗啦,才想起刚才为了给她个惊喜,没告诉她和尚就在前院。这个样子,岂不要被故人笑话?

    果然,雪里梅一听,哎呀一声惊得跳起,急忙对镜查看。一遍埋怨:“怎地早些不说?此番岂不被他笑话?”又羞又急。

    梁丰呵呵一笑:“你慢慢收拾,妥当了才出来见他吧。我先过去。”说完径直来到前院,仲殊正等得不耐,满屋子溜达,刘毅倒是很沉稳地坐着。见他进来,仲殊瞪眼道:“你这个婆娘倒是随你啊?无情之极,帮过她那么大忙,听到我来了,居然拿搪不出。哼哼!”

    “唉,等会儿你别笑话她。”梁丰无奈一笑,把刚才发生的说了一遍,仲殊听罢,忽然有些感触,竟然点点头,不再拿他二人开心。

    过了好半天,雪里梅才容光焕发在缀儿、锦儿服侍下来到前院,见到仲殊和刘毅,轻轻万福致意,又对和尚很戒备地说道:“大师,别来无恙?”

    刘毅初次相见,还不觉如何。和尚正要取笑,想起梁丰的嘱咐,便收了损嘴,说了句弟妹安好。弟妹在此助他做下好大事啊,和尚佩服!

    雪里梅又羞又得意,想起自己当初jǐng觉,在没跟梁丰通气的情况下,让懒羊羊将jiān细稳住,才通风计议,方有了如今的大胜。虽说此前梁丰早有安排,但有了雪里梅顺水推舟这么一手,更不着痕迹,徐敏宗们更易上当。也算大功一件。

    雪里梅笑道:“和尚嘴好甜,这奉承奴家收下了。你们也是来相助他的么?”

    “可不是?他们来此,也要做一番大事,正要找你帮忙哩。”梁丰笑道。

    “哦?”她更加好奇起来,经过上次王二小事件,已经渐渐对投身大事很感兴趣了,忙问要做些啥。

    其实也不是难事,因德胜楼开张至今,在延州城已经颇有名气,虽然东家神秘,但菜肴和服务都是极好的,因此生意红火得很。也就渐渐有了一些当地人脉。梁丰领着仲殊、刘毅过来,就是要雪里梅安排一下,在左近找处宽大的宅院买下,重做报馆之用。刘毅这次各种人手机器,颇为壮观,院子小了还真放不下。

    这有何难?雪里梅一口应承,一会儿吩咐掌柜王先生,请他带着懒羊羊出马,去街坊上转转,看看哪里有合适的宅院,找个中人,谈价买下。话说现在大家都不是缺钱的主,在这个经济不发达的延州地面,倒也不怎么担心。

    想来热闹,慢慢的这里居然快要成了梁丰自己的一个小小根据地了。

    正事没几句,酒是要吃的,略略喝了几杯,雪里梅知道仲殊的兴趣爱好,便特意吩咐取外面瓦子约两个当红的姑娘来陪酒。自己是京城大家,就不便同这些江湖后辈同桌了,拉着梁丰自行回到后院开小灶去,大家各得其所。

    接下来七月流火的这段时间里,在雪里梅的帮助下,和尚和刘毅抓紧时间,又是买房,又是安装设备,整理内务,又是写信到处联系各方人马,到了八月时,基本已经搞定,只等开张了。

    然而在这将近一个月里,西北大军上上下下等得心中发毛。那元昊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了,除留下一部分大军继续在乌白池与宋军对峙之外,战事毫无进展。既不进攻,也没说退兵。

    连王德用也沉不住气起来,不是说好的要打么?咋又要黄?

    果然还真是黄了。

    元昊两场大败,心中恼怒,却丝毫没有大意失去理智。直觉告诉他。这仗打不得。自己两次安排。不可谓不妙。居然都被人算中,尤其是柔远之败,丢净了脸。人家明显是摆好套子等自己去钻嘛,简直跟排练好的一样。

    “不对,宋军里有高人!”直觉告诉元昊,现今的宋军不易对付了。冷静下来的元昊,几番思量,依然壮不起胆子朝宋军大举进攻。他想了一个办法。

    七月二十六至二十九,四天时间里,金明砦城外一共来了四批党项降兵,有三五百人的,有一两百人的,最后一批降兵居然有将近千人,是由党项牙校贺真亲自带领,叩砦乞降,一时间金明砦外哭声震天。都言道前番两次大败,国主元昊恼怒非常。又不敢再来进攻,每rì只好鞭笞士卒。乱施yín威撒气。只要一有小过,必定砍头断手,极其残忍。此时军心大乱,人人忙投活路。李老将军守边多年,请看在儿郎们可怜,开门放进,从此愿跟随宋军,一致对付元昊那个杀千刀的。

    尤其贺真说得可怜,言道自己如何如何向上进言,不但不采,反而重罚,眼看就要被杀头,这才拼死逃出,率部来投。因此前在李相公手里对过阵,知道李相公用兵如神,爱兵如子,这样的大帅才是勇士们心中的偶像,磕头泣血,请李相公收编,给一条活路!

    铁壁相公李士彬一方面心中舒畅,他早知自己在敌军中的威望,每每对阵一听说自己的名头,小股敌人总是作鸟兽散,边走边惊呼“铁壁相公在此”,已经爽了很多年。另一方面,因为人家这是来投降,还不能当作敌人对待,不好打杀。但想着这群人老是赖在门外不走,时间长了,未必不会把狼招来,也是夜长梦多。

    实在不好处理,李士彬赶紧写信给延州,请求安抚使王曾相公的钧旨,到底是收呢还是不收?

    王曾接到信,大喜,这是好事啊,有敌军来降,己长彼消,有什么不好的?就要准备下令接收。

    王德用进言道:“相公,属下觉得此事蹊跷,现在两家还没正面交锋,不过两次小小的试探,就算败了,也不至于如此。金明砦地势险要,联控各路,万一有失,马上我军便有覆巢之危。还请三思!”

    王曾对王德用的话是非常重视的,人家才是真正的专家啊。但是,大宋文官的臭毛病王曾也不是一点没沾着,轻视武将,这是最起码的必备素质。所以他没有当场给王德用这个面子,而是沉吟了一下,点点头道:“嗯,一切等本部斟酌后决断。”

    王德用不好再多言,略说几句便退了。转头王曾便命人把梁丰叫去,给他看了李士彬的信。

    梁丰对这封信毫无意外,一切都是按原套路走的。若是下一步正常的话,应该就是宋军大败了。

    “玉田,到底怎样?你给老夫拿个主意。”王曾对梁丰道。比起王德用,他更倾向于听梁丰的话,虽然这小子也是个雏儿,不过明显有水平,又是师生关系,又是文官,怎么说也是俩人商量着办。

    “依学生之见,此系诈降,毫无问题。”梁丰答道。

    “哦?”王曾有些失望,毕竟被王元辅说中了。但两人都如此说,那就断了这念头吧:“如此,那老夫便付书金明砦,让他们拒之吧?”

    “额,相公不忙,学生有一个想法,不知成熟与否,还请参详。”

    “好,你说!”王曾鼓励。

    两人密议完毕,王曾命人去请王德用、石元孙前来议事,同时还叫了韩琦。这是梁丰建议的。

    众人到齐,王曾笑道:“方才接了李士彬的信,说是羌贼接二连三有兵来降,老夫已同元辅议过,元辅道是诈降,我也认为有理啊!不过后来玉田献了一策,虽说听起来有些冒险,然也不无道理。元辅和善良俱是兵家,就请听听,大家一起参详,看看可还使得?”

    大家目光齐刷刷朝梁丰看去,梁丰清清嗓子,把心里计划说了,王德用和石元孙先是一怔,慢慢露出笑意来。心道不错不错,简单有效,虽然起不了什么决定xìng作用,但也够恶心恶心对方的!

    几个人又计较一番。将一些细枝末叶商定。便由韩琦代笔。替王相公写了一封回函给李士彬,让他照计施行。

    李士彬看了来信,哈哈大笑,立即派人上了城头对降兵喊话:“你们的请求,我家将军已经答应了,现在命令你们将手里武器放在右厢,解开腰带,敞开甲胄。全部到左厢列队等候!”

    贺真等一听,cāo你老母啊,来投个降还要解裤腰带,南蛮子真是也开始没底线起来了。没办法,事已至此,总不能说不投降了吧?大局要紧,使个眼sè,一千多人便纷纷解下裤带,连同兵器等物事扔在一边,敞开甲胄走到左边列队等候收编。

    城头上数百支箭羽齐刷刷瞄准下面。稍有异动便要乱箭穿心。这是题中应有之意,贺真等也不觉为奇。

    看着全部照做。金明砦放下吊桥,城门缓缓开启,只出来一都人马,手持兵刃,将所有来降的党项兵慢慢押送进了城里。

    金明砦因地势险要,驻军最多,城池也修得最为标准,城门里面还有瓮城,是敌军攻进城来的第二道防线,贺真等降兵来到瓮城,抬眼上看,一圈儿全是弓箭瞄准,太阳又亮得晃眼。贺真不由得有些后悔起来,觉得好像对方不是那么简单应付的了!然而已经进来,可再也出不去,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等降兵全部进了城里,城楼上号令,以百人为单位,分散列队。又有许多宋军小校上来一通扒拉,将降兵分散开来,一队队分别送到军营暂时安置看管,只留下最大的头目贺真,说是李相公要亲自接见。

    贺真满怀激动得心情来到金明砦砦主大帐,进帐就先磕了一个头:“小的是党项牙校贺真,叩见铁壁相公,多谢相公收纳之恩!”

    李士彬高兴得呵呵大笑:“贺将军弃暗投明,是明智之举,老夫深为赏识啊,快坐,快坐。”

    等贺真座下,李士彬又细细问了些党项内部的事体,贺真就把自己这个级别能够听到的消息非常详尽地给李士彬汇报了一番,说得极尽诚恳之能事。

    李士彬点头赞许道:“嗯嗯,不错,你说的这些,老夫其实也颇有耳闻,只是你初初来降,不敢放心,所以要对质一番。贺将军莫怪啊!”贺真急忙站起说不敢不敢。

    “那么,照你看来,你们党项有意脱离元昊的,还有多少士卒?”

    “回铁壁相公话,只末将所知,恐怕不止三五万之数!”贺真一口一个铁壁相公,喊得老头菊花满脸,非常高兴。又听了他这个重磅炸弹,简直惊喜交加。

    “好!贺将军果然来得及时,既然如此,老夫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能帮忙否?”李士彬居然上前两步,轻抚贺真肩膀。旁边卫兵看到两人接近,也赶紧地跟进两步,怕出意外。

    贺真忙站起道:“既然诚心来降,相公但有吩咐,无不领命。”

    “这样,既然你们内部四分五裂,确实是个可乘之机,干脆以你的身份,看看还有哪部交好的队伍愿降,就写封信,派人秘密送去,咱们这里正缺人手,来得越多越好,也让元昊那厮尝尝咱们的厉害。你看好不好?”李士彬很慈祥地问道,接着又说:“不过也不为难你,能办就办,不能就算。你看是等你再立大功一起安置呢,还是现在就给你个位置?”

    贺真一听大喜,娘的,这个李将军可也太配合了,居然不怕噎着,好哇好哇。马上应承不迭,答应连夜写他十来封信送出去,看看怕不有一两万人马要来投降大宋。

    李士彬非常欣慰,赶紧安排人好生服侍贺将军,好吃好喝伺候着,好笔好墨准备着,等人家写了信就选几个今天的降兵偷偷送回去。

    一夜之间,贺真果然写好了十几封信,又由他分别挑选了七八个可靠的兵卒,嘱咐原途悄悄返回,务必将信送到,等大家投靠了宋军,一起吃香喝辣!

    在一来一回这段等待时间里,李士彬特意安排近卫,陪同贺真在金明砦到处转悠,给他介绍些宋军治军之道,各种规矩。并暗示他,如果劝降成功,最少可以给他安个虞侯之位。贺真周游一趟,见到宋军甲胄鲜明,旌旗招展,军纪严明,真心佩服铁壁相公名不虚传。

    过了数rì,便又有千把党项军来降,说明是得了贺真的密信,前来投靠。李士彬照葫芦画瓢,又接收了。

    就这样连续几天,居然前前后后一共接收了六七千的降兵,据贺真知道,都是分别安置,混入各编制里当差去了。因为怕大家聚在一起作乱嘛,也是应该的,

    待最后一批降兵进了金明大门,铁壁相公李士彬笑了一声道:“不错!升帐!”

    帐下各大将齐聚中军,李士彬这才笑眯眯回头对近来身边的大红人贺真问道:“贺将军,已经差不多了吧?”

    贺真躬身答道:“回相公话,末将已经尽力,差不多就是这些了。”

    “哦,很好,那么你们是准备什么时候发起攻击,里应外合啊?”李士彬好像非常随意地问道。

    这话在贺真耳边却像打了个炸雷似的:“啊?!相公此言何意?什么里应外合?”

    “cāo,你还真以为老子信了你们的鬼话,真心要来投降么?哈哈,区区一个诈降计,能瞒过老夫?”李士彬仰天笑道。一下子帐中众将都跟着大笑起来!

    贺真心里一沉,糟了,人家是将计就计!(未完待续。)

扇子的几句心里话

    这本书上架整整半年,居然没拿过全勤奖,大汗!这是件很没面子,也很有问题的事,已经被许多同行和书友耻笑过。于是下了决心,一定要在七月拿一次全勤奖。这才有了六月不断更,七月不断货的誓言。

    发誓以来,扇子抛开家庭、工作、人际交往的各种干扰,尽力码出自己的水平。话说我资质不高,速度有限,但拼命的态度已经很有目共睹了。群里几个书友比如“乱摆”“懒羊羊”“全民情敌”等等可以证明,他们常常在半夜上厕所的时候暮然回首,发现扇子家书房的灯还亮着。

    谢谢他们那时候的问候和关心,支撑了我笨拙的手指不停地敲打键盘,吐出自己的心血,奉献给大家。

    以前一段时间里,由于是初哥,对自己信心不足,瓶颈频发,时有懈怠,受到许多书友善意的指责。所以才在六月里保证了速度,希望能挽回书友们对扇子的各种信心。..

    将心比心的这一个月是美好的,幸福的。扇子得到了众多朋友们真诚的祝福和厚爱,“ws12080”“乱摆”“嗜血老虎兄弟”“王文波”“残阳6878”“老马失头”“逆鳞冰羽”“玩火的猪”“小僧能持”“毒你万遍”等等等等,还有许多,恕我不能一一报名道谢!但是你们的情谊,扇子永远记在心里。

    一个新手,一个菜鸟,能得到诸多的厚爱,还能说什么呢?只好继续闷头拼命吧!

    但是昨天夜里大概一点多的时候,“乱摆”的两段话感动,也提醒了我。原话是这样的“我的月票和每天的推荐都给你留起的!!!”还有第二句:“晕!你写的作品和前边的比起来,根本不差,但别人煽情,你不求票,只是在每章前边感谢一下,现在还在50后边排着,我都替你急!!!”

    饱含深情的激励与责备,终于骂醒了扇子,于是,厚起已经上了年纪的老脸,弱弱地向大家抱拳拱手:“请投我票吧,不管什么票,扇子都要,能砸就砸过来!一个好的成绩,能最大程度的激励作者写出更好的作品,奉献给大家更好的愉悦!”

    此时方知,原来自己多么地需要书友们的支持,多么地需要那种力争上游的刺激,多么地需要一个证明自己实力的平台!

    能帮我一把吗?靠你们啦!

    最后再罗嗦两句:前几天听到两种声音,一种是要求梁丰继续留在西北,横扫沙场,完成中国版图统一大业;一种是要求梁丰先回朝廷,帮助赵小六巩固权威,努力实现民族复兴。

    两种都有理,我凌乱了,该听谁的?于是向大家求援,希望能出出主意,主角到底何去何从?

    顺便再提醒一下,扇子书友群的号是63318351,欢迎更多好朋友加入,一起见证一个时代的成长和强大!

    谢谢大家,战鼓咚咚,请给我力量!(未完待续。)

380、事出意外

    在众人刺耳的笑声中,贺真心知遮掩无望,眼里发出野兽般yīn狠的目光,低吼一声,从腿上皮靴中猛地拔出rìrì藏在身边的短刀,拧身扑向李士彬。

    两人面前隔着一张案桌,却不甚远。李士彬好似没有防范意识,完全没料到贺真这么快就狗急跳墙。只见贺真矫健如狼的身影腾空而起,明晃晃的断刃直取李士彬面门。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大棍从贺真身后挥出,时间刚刚好,砰的一声闷响,重重打在贺真腾起的小腿上。半空中的贺真力量全失,一下子摔在案桌跟前,掉下来时手里的刀和李士彬的面门只差了两尺。

    还没等他翻身爬起,两旁一拥而上乱棍齐发,打得贺真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李士彬自始自终安坐不动,镇定如山,皱眉轻轻一挥手,两旁的军事才收棍退下。

    老李离开座位走到贺真面前,轻轻一脚先踢开他手里的短刀,慢慢蹲下。只见贺真张大嘴艰难地喘息,却没半点呻吟之声,目光也不散乱。李士彬竖起拇指赞道:“好汉子!” ..

    站起身来淡淡说道:“押下去。”几个军士上前,左右拉起贺真,反扭胳膊拖了出去。旁边一个属下上前说道:“砦主,请将这厮交给末将严刑拷问,定要问出贼子进攻计划,咱们张网以待!”

    “不必了。这样的汉子,无论如何折磨,他是不肯吐口的。算了,给他一个痛快罢,砍了!”李士彬很平静说道。敌人既然不肯投降。留着也没用处。杀了就是。

    军曹官得令出去。不到一炷香时间,便托盘举了贺真的脑袋进来请砦主验看。那贺真死时依然双眼圆睁,似有说不尽的遗憾之意。

    两国交兵,人命便不值钱,一条汉子,一个为党项忠心耿耿打入敌人内部的jiān细便从此在世间消失。

    其实李士彬早已成竹在胸,贺真不会招,不代表别人不招。陆续来诈降的党项军被他编为百人一队。早就四下里分开看管起来。那些党项军一被看押,其实稍有些脑子的都知道,国主的计谋被人家识破了。

    因为分开看管之时,每百人被团团围在三四个硕大的帐篷内,吃喝拉撒都在里面,根本不准离开。人人都被卸了盔甲装备,一人发一件薄薄中单穿着,连双靴子都没有,赤着脚。这样子能翻得了天么?

    杀掉贺真,宋军并未走漏消息。而是将降兵里大大小小的首领全都挑剔出来,开始了秘密的残酷大刑伺候。要问出元昊进兵的计划和指令。

    七千降兵里共有五十多个大小首领,在宋营里如同名厨手下的食材一样被各种熬炼。要说起来,汉人也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其中最有效的一个手段,就是每rì用粗粗的荆条抽打一顿问话,不说就算,拖下去用军营膏药疗伤。那膏药清凉止痛颇有神效,才涂上去,不到一个时辰,疼痛渐止,休息一天,好吃好喝给着也不亏待。等第二天,又拖出去同样用荆条抽打再问。

    一般受刑之人,都有个神经承受的极限,被打得狠了,要么昏死过去,要么熬不住招供。可是这些诈降兵属于党项军的敢死队,意志坚定,哪里是普通人可比?何况是头领呢。几顿毒打当然不能解决问题。

    要是天天这么打,这些人或许神经都痛得麻木了,估计承受力会越来越强,但宋军这种刑罚妙就妙在每天的感觉都如同第一次受刑般新鲜**。想想吧,打痛了就医,医好了再打,还逐渐发展到用盐水泼洒伤口。这大热天的,那刺激可就大发了。

    反复几次下来,终于便有人熬不住了,大声惨叫道:“我招啦!”行刑之人放下荆条,走过去要问端的。忽然旁边也有一个跟着叫道:“他只是个小校,不知多少,我招啦!”

    那边的宋军又疑惑地看了一眼,过去问道:“那你是啥官儿?”

    “回军爷话,我是大夏军中营指挥使。”

    “呵呵,一条不小的鱼啊!”宋军乐啦。党项军制其实同宋军相差不多,一个营指挥使便管着五百士兵,也算是下级军官里的上等货sè。

    “好啊,那你说说吧,你们准备几时来攻我大宋?”一个军士问道。

    “唉,军爷,小的已生受不住了,可否先解开绳索,上些膏药?痛杀人也!”那营官呻吟哀求道。

    这边想了想,点点头依了。先给他涂了膏药,又解开绳索,还端了一碗水过来让这厮喝下,照顾可谓周到。

    那营官颤抖着手接过水来,咕嘟咕嘟喝了几口,伸手一抹嘴,忽然双眼圆睁,大吼一声,将手里的碗狠狠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宋军脸上砸去。“啊”的惨叫声中,那宋军被砸翻在地。其余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见这营官已经暴起,扑向一人,翻滚之中,重重两拳打在宋军头上,抢下他手里长枪朝门外奔去。

    那群兵士都吓得懵了,大呼小叫纷纷上前拦截。只见这党项营官勇猛一击,左支右挡,毫不慌乱,掩面虚晃一枪逼退众人,逃出营外。他目光锁定拴在远处几匹战马,几个箭步便冲到跟前,抬手一枪,稳稳地戳断了缰绳,翻身跃上马背双腿猛夹,竟朝后营冲去。

    原来此人本是党项诈降兵中的骨干,武艺超群,比贺真还厉害得多。方才受刑,听到同伴吃不住刑要招供,急切里发起狠来,假意要招,寻了这个破绽便逃出大营。宋军猝不及防,又加上他勇猛凶狠,竟着了道儿,被他抢了战马冲杀到了后营。

    沿途围追堵截,这厮却越战越勇,不住在营中纵马穿梭如滑鱼一般。这方因为离得太近,竟又不敢放箭shè杀。生怕伤了同袍。更让他得了空子。几番拼杀。这人终于冲到了后营所在,后营设防自然比正面城门稀松得多,两旁望楼之下,只有一排拒鹿马拦着,又不甚高。那党项营官骑术jīng绝,大喊一声,双腿一夹一纵,胯下战马如同腾云驾雾一般跳过拒鹿马。绝尘而去。后面宋军这才纷纷放箭,却已追之不及,眼睁睁看他消失在众人视线。

    这一番陡变,李士彬暴怒非常,所有看守士卒全都领了军棍,剩下那些党项头目却因祸得福,没有继续被摧残。

    事情传到延州,众人大呼可惜,如此紧要关头,闯营走脱一人。那就等于是大军所有计划全部泡汤。一条请君入瓮的大戏匆匆落幕,王曾、王德用等人沮丧可知。

    然而事情变化远远不止于此。天圣三年八月底,由北辽转交的一封信又放到了慈宁殿的凤案之上。

    嵬名元昊请罪上表,冒犯天威,罪该万死,愿废夏国衣冠,重归德化,恢复赐姓,改名赵元昊,两家休兵。只要大宋朝廷岁赐茶砖五千斤,钱两万贯,刍黍等物各十万围,已做赏用即可。

    如果是王德用或者梁丰韩琦任何一个人在场,绝对看得出里面的蹊跷来。这封信竟然是柔远、塞门大战还未开始便已发出的,绕道北辽直到真定府转下。那其实是等于元昊已经做了两手准备,这信绝对是迷惑之计。

    但这一次,连老谋深算的寇准也被瞒过,两次大捷奏报上来,朝廷正议论如何封赏,立刻条件反shè似的联系,以为是元昊吃了大亏,心知敌不过大宋天兵,故而求和。

    一霎时朝野喜气洋洋,弹冠相庆,终于把那狗rì的党项羌贼可好生教训了一次,数十年来未有之大胜啊。虽然未得寸土,但那些是细枝末叶的问题。何况黄土沙漠,有什么好的?不要也就不要了,有了面子就成。

    记吃不记打的家伙们又兴奋起来,翻着老黄历,念起了圣人的忠恕之道,仁爱之心,孙奭上奏:“今西北已定,党项臣服,我朝宜有天朝之气度,教化为先,念彼酋已褪服归化,不宜再动刀兵,以免生灵涂炭。建议榷市重开,惠及边民,各得其所,相安杂处,今后可以王道慢慢化之。”

    这个老资格的主和派总是在最需要的时候出手,得到几乎所有文臣的全力支持。刘娥又犹豫了,是要一鼓作气拿下兴、灵呢?还是见好就收偃旗息鼓,从此和睦相处?

    罗崇勋轻轻递过茶盏:“娘娘用茶。”

    “崇勋,官家这几rì情绪如何?”

    “回娘娘,官家这几rì兴奋得紧,西北大捷,每rì兴致勃勃,找来图册仔细参阅指点。”

    “呵呵,那他也希望收复兴、银喽?”

    “也未可知。”

    “叫夏竦来。”

    夏竦听宣,急忙进宫候旨。

    “子乔,朝中尽是一片反战之声,哀家却yù乘兵心可用,一鼓作气克复兴、银,你看如何?”

    “啊?!额,太后,要用兵了么?”夏竦愣了一下答道。

    “正是,哀家想听听你的主意。”刘娥笑道。

    “这个么,太后,银夏二州本就是我朝之土,莫如下一道诏书,命令党项归还便是,如若不行,再举进兵可也。”夏竦答道。

    刘娥大为不悦:“子乔,今rì为何心不在焉?哀家说的是兴、银,非是银夏!”她还是头一次见到夏竦这样恍惚。

    夏竦听到,惊了一下,反应过来又问一句道:“啊?是兴、银?”

    “嗯!”刘娥加重了语气。

    “不可,万万不可啊太后!”夏竦失声叫道。

    也不知道夏竦到底是怎样对刘娥说的,但结果是刘娥的态度有了变化,下了诏书,命陕西安抚使王曾全权代表朝廷与党项进行议和谈判,条件是可以岁赐茶砖五千斤,钱五千贯,刍黍等三至五万围,增开榷市等等。

    王曾接到诏书,转身重重砰地一声猛捶案桌,失望愤怒,控也控制不住。王德用和石元孙满脸沮丧。

    自从来到西北,王曾身体力行,深入基层。走访了大量的西北百姓和军营。查看要塞。抓紧学习提高,渐渐对边境大事有了一个质的变化。

    现在他已深知,要想西北安定,除非拔除元昊这头恶狼不可,否则只能苟安一时,却祸害无穷。他不知道,现在自己已经成了朝廷第一个主战的文官。

    王曾闷闷地思考了一会儿,道:“元辅。先把朝廷旨意晓谕全军吧。”王德用答应了。

    消息传遍西北大营,上下哗然,没有捞到仗打的杨文广悲愤不已,不住地撺掇梁丰去找老王头讲理,这么好的形势,不乘胜追击,却赔钱讲和。这是他妈的什么事儿?

    带着兄弟们的嘱托,带着自己一肚子的气氛,梁丰拉了同样不平的韩琦去求见王曾。

    “唉,朝廷旨意。老夫能又何为?”王曾叹道。

    “不然,相公正是大可为时。不若拟出条陈。申述边关将士之意,如今形势难得,上下一心,正是克复旧图,擒寇安边之际,万不可错失良机,遗恨在前!”韩琦直言说道。

    王曾默然不语。梁丰又添柴火道:“相公,朝廷大臣不晓边事,不足以言之。不过,学生以为,不如把党项诈降之叛军分散押解京师献寇,以彰我西北之大功,壮天下之气魄,再加申说,朝廷回心转意,也未可知!”

    “嗯,这倒也许是个办法!”王曾点头道。回头下令,命石元孙提调一万军马,前去金明砦接收降兵,押解回延州,等自己写好奏章奏报朝廷,申说利害,请朝廷下决心出兵党项,恢复汉土。

    钧旨派出,西北军便做了一件很爽的猥琐事,在边境shè出信件,告知党项,你们先前派来的诈降兵马,念在元昊一片心意,却之不恭,只好勉强收下。也不回礼了,这些降兵,已经决定妥善安置回中原各路军中,传授养马知识,帮助训练骑兵,有机会咱们再交手不迟。

    其实书信还没发出,元昊已经气吐了血,那个逃出宋军大营的内应已经快马加鞭,历尽艰难,翻过大山,将这个消息报告了他。幸亏及时,还没发动进攻。可这已经让他承受不住了。这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啊。想老子纵横天下,哪里吃过如此大的亏?白白送出去七千人马扔在水里,连个响声都没听到哇!

    再收到宋军发来的缺德信,也亏得他年轻力壮,经常锻炼,总算压住了血压和心率,没出大事。那边已经浩浩荡荡,李士彬派兵协同押送,将七千党项兵妥妥地送到了延州安置。

    也算是苦中作乐,宋军决策层一片灰暗的心情被这些白捡来的便宜好歹弄开心了一回,全军上下大肆庆祝一番,调理调理心情。

    可还是受了打击,严格说来,是两次打击,一次比一次大。

    也许是王曾奏章罗嗦的缘故,拼命陈说大好形势,又加了自己许多认识,断定元昊此举其实是麻痹朝廷,想击我不备,千万不能中了jiān计。

    八百里加急递出,没多久就收到了枢密院的公文,应该是寇老西含泪签字发的,说朝廷心意已决,勿用多言,领旨就是。还有,顺便把一同带去的十万禁军召回,继续拱卫京师。

    这个节骨眼上还要抽兵回去?王曾哪里肯依,又追加第二封奏章,请朝廷三思,就算暂时不发兵,但也要做好应战准备,别又被人偷袭。

    再接到王曾的第二封奏章,刘娥便不开心了。难道朝廷说话在西北真的不好使了么?接二连三的推诿起来。

    其实她要是用心想想便能理解,整个西北大军,全都靠着王曾一人说话。武将们反而一口大气也不敢出。因为地位太低了,别说第二道旨意,就是派个黄门来随便传个口讯,王德用就得乖乖地解了兵权。

    文臣,只有北宋的文臣才有这个胆量!

    “王孝先一贯以朝廷为重,怎地此番如此不顾大局?”鲁宗道很苦恼地提出了疑问。

    “哼哼,老夫却以为,孝先此言,才是以大局为重。只是他孤掌难鸣罢了,竖子们毫无见识,无可奈何耳!”寇准不冷不热地接话道。他不怕,整个朝廷的文官他都不怕,没几个干当面跟他叫板的。

    刘娥在帘子后面脸红一阵白一阵的,自己也成了竖子了么?强忍怒气,淡淡道:“王孝先劳苦功高,发发牢sāo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如此心情,怎能同党项说得拢呢?”

    “太后明见,端的不妥。莫如另择人选去接替孝先相公谈判如何?”鲁宗道马上赞成。

    “那你们都说说,谁去合适?”

    没人再听寇准说怪话了,大家一心一意寻找接替王曾的人选。最后夏竦举荐右谏议大夫,同判三司范雍,理由是“伯纯为治尚恕,宽严得当,使之党项,必能使彼酋钦服。”

    刘娥采纳了夏竦的建议,范雍判陕西安抚使,接替王曾,前往西北,择时与党项谈判,务必不损大宋天威为任。范雍叩谢朝廷信任,兴致勃勃出发上任去了。

    为什么兴致勃勃?因为大宋虽然对武将非常之轻视,但是文臣都以能有军功为资本,来rì若能拜相封侯,这是一条重重的砝码!(未完待续。)

381、和平之门

    入秋的延州,凉意rì增,竟难得的下了一天的绵绵细雨。

    一个头发灰白的老人在天井之中负手而立,仰头眺望,目光越过墙头,落在远处黄sè绵延的群山之上,充满了萧瑟之意。他身后是一个长身而立的少年,双手低垂,注视着老人的背影。

    二人无言,雨水竟慢慢浸湿两人的衣衫而不觉。

    “老夫曾经营地方,执宰天下,自诩大宋种种,已然了如指掌。唉,谁知到了此刻,方知边事不堪如此。有心回天,却不料朝廷、朝廷?????!”说到后面,声音忽然悲愤起来,却又戛然而止。老人眼里隐隐有了泪光。

    年轻人更是黯然,切肤之痛,恐怕整个国家没有人能比他更能感受得到。自己辛辛苦苦,用尽心力经营的一切,却不到数rì时间,东来一纸诏书便灰飞烟灭!

    难道这就是历史的必然么?梁丰心里惨痛无比。看着王曾的背影,又觉得多少升起了一些希望,这位老人,曾几何时自己苦陈边事之时,还是漫不经心不以为然,才来得短短月余时间,感受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个时代,能将胸怀寄予整个民族而不耽于书生之见的,毕竟除了范仲淹,还有眼前这个王文正公吧!..

    “相公,多忧神衰,进屋吧,身上都湿透了。”梁丰上前一步关切说道。

    “玉田,本打算既然来了,就好生支持你们干一番事业的。谁知要食言而肥了,实在对不住你们呐!”王曾回头朝梁丰歉然说道。

    “相公言重了。此是朝廷旨意。与相公何干?相公连上三道奏章。已尽全力,朝廷颟顸如此,无可奈何!”梁丰说道。言语中悲愤之意,比王曾更浓,更痛。

    其实头天晚上听到这个消息,梁丰的心已经冰了一半。他反复推演范雍来到西北的各种可能,最后得到的最好结果是“贻误战机”四个字。

    这四个字对于军人来说,是一种遗憾。一种痛。对于梁丰,却不止这些,而是意味着自己的生命将被过多地浪费,或者消耗在这里。

    没办法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除非自己啥都不管辞官不做,否则就非得死死钉在这里不可。

    梁丰过去轻轻扶住王曾的胳膊,二人转身进屋,下人急忙送来干毛巾给两位擦脸,又送衣裳换上。

    “相公。学生倒是还有一事相求。”反正已经没办法了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干脆来点实际的。最后请老头帮个忙先。

    “嗯,你说,只要老夫能办的。”

    “就是报纸的事儿。”梁丰微笑道。

    原来当初王曾把仲殊和刘毅带到西北,梁丰几个一激动,什么都忘光光了,赶紧地各种准备,就是想报纸尽快开张,重新发挥作用。谁知整到最后才发现一件事,去年《汴水闻见》被封,朝廷是下了诏书的,从此天下只能有《京华报》一家,别无分店。

    这可怎么办?

    这对于梁丰来说无疑是个天大的难题,自己第一次办是没先例可循,也没闹啥祸害,办就办了呗。可这是第二次啊,是已经让刘娥在内的所有当政者都深切感受到的一个洪水猛兽了。所以只要朝廷不开口,私办报纸,这罪过几乎就等于贩私盐。

    所有的准备都就绪,可是眼巴巴的不能开工,这时候也只有问问王曾老先生有没有法子了。

    王曾笑笑:“原先是老夫失算了,没想起来朝廷禁绝《汴水闻见》,现在看来,是有些难度,不过我尽力吧,两三个月内,看看能不能使你们的报纸重开。”

    什么叫君子?仁义礼智信,要是连信都没有,那还叫什么君子?所以梁丰放心了,甚重地作揖示谢。

    车马摇摇,万众瞩目的范大人终于来了,前任的安抚使率众出城迎接。范雍很尊重王曾,车马老远就停下,步行过来对王曾深施一礼:“相公折煞下官也!”

    “呵呵,伯纯不必如此,该当的。你来了,老夫也终于卸下担子,可以回去做个轻省官儿。”说完一路引荐王德用、石元孙、陈平原、于禁、梁丰、韩琦等人。

    范雍未到延州,先对永兴军中每个人都研究了一番,王德用与他算是认得,石元孙更不在话下,陈平原等他懒得浪费jīng神,关注者也就是梁丰和韩琦二人而已。王曾引荐,不免对二人多注视两眼,点点头,却不多说话。

    众人进城,韩琦在后面对梁丰悄悄说道:“这个安抚使怕不是个好相与的。”

    “为什么?”梁丰虽然同意,但还是要看看他的观点。

    “此人貌甚倨傲,对武将勉强之至,怕是这次督帅他们,要难过得多。”

    梁丰默不作声,岂止难过呀!

    接风、升堂、宣旨一系列手续完毕,三rì后,秋风萧瑟之中,众人又在范雍的带领下,送走了王曾相公。临走,王曾拉着王德用手到:“枉顾延州一回,寸功未立,是所憾也。务须辅佐伯纯,同心同德,破得羌贼,老夫与尔等遥庆!”

    王德用默然不语,拱手低头,送别上司。

    过了一天,范雍升堂理事,分派各人事务。王德用身为副帅,自当肩负起部队rì常各项差事。他范雍堂堂京官,出来是找机会同党项谈判的,怎么能做这些鸡毛蒜皮的腌臜之事?石元孙领剩余五万禁军,专任拱卫延州,不与永兴军相统属,但可以襄赞永兴军务。其余各司、各房,仍归其旧,不予变动。

    这一项布置,虽有推怠之嫌,但好歹还算稳妥有条理,众人皆不反对。平rì议事,只有自己与王德用二人固定,其余随意传调。不可相违。大家也没意义。

    接下来就是真正议事了。范雍在公事房问王德用:“元辅。今党项锐气已失,不敢言勇。本部yù趁其铩羽之时,招来相见,若其真能臣服,谈妥之后,就可复旨了。你以为哪天合适?”

    “相公,恐怕此事须得谨慎才是,元昊祖孙三代。素来反复无常,屡有食言而肥之举,虽小败两阵,未动其根本。不可轻信。”

    “诶,你们在前方打得声威大震,朝廷已经很满意了,怎么说是小胜呢?勿用谦虚,他们既然求和,我自会周旋,绝不坠了大宋威名就是。你是副帅。就偏劳你,去传他们来。咱们抓紧谈吧!”范雍打仗是不敢的,但谈判却急得很,这种栽花不栽刺的事儿谁不愿意早点完成,向朝廷请功?

    “相公还是多听听帐下各属僚的意见吧,此事天大干系,下官一人却承担不起。”王德用还是婉拒道。

    范雍心中不爽,自己堂堂主帅,居然俩人单独说话都不好使了?但初来乍到,也不yù与王德用撕破脸皮,只好点点头道:“那就把你的两个小智囊叫来说说看法吧,额对了,善良和陈平原他们也来,一起听听,拿个主意。”

    他想梁丰和韩琦俩人绝对算是王德用的铁杆,叫来说意见,那还不等于逼自己么?多叫些人来,壮壮自己声势,实在不行,还可以转移话题,不至于尴尬。

    众人到齐,范雍本想叫他们全站着听训的,但因为自己是文官,梁丰韩琦又分别是探花和传胪,最是清贵无比,便爱屋及乌,人人都有了座位,团团坐在下首。

    “本部宣抚西北的使命,各位都是知道的,不多说了。方才与副帅商议同党项何谈之事,副帅特意说多听听你们的意见,不知各位有何教我?”范雍轻轻笑道,但语气中显得颇不以为然。

    大家都默不作声,尽都揣度他的心思。

    过了一会儿,还是于禁挨不住,站起来行礼道:“相公,咱们西北地广人稀,元昊世代据此,来去如风,困扰西北百姓数十年了。此人甚不可信,历来爱行欺诈之事,议和恐怕不妥,倒不如大军直取,恢复我大宋疆土为上。”

    他虽是大将,但这种场合出席不多,真心不懂规矩,见各位都不说话,便忍不住开口言道。

    范雍不悦,以你一个武夫,大爷我假装mín zhǔ一下,你还真敢说话了?还尽说些老子不爱听的。心里骂,脸上带笑道:“于将军言之有理,不过呢,朝廷不yù连年征战,苦害生民,本部也是奉旨而来,你这番言语,怕是不合时宜吧?”语气却颇为严厉。

    于禁听得心寒,知道这位是个不能乱说话的,赶忙躬身坐下。不再言语。

    范雍心道拿下一个,下面的就好开交了,又侧身朝梁丰韩琦看去:“你们二位年纪虽小,确是饱读诗书,明理之士,有何高见,也请说来。”人家直接就无视了其他武将,就对读书人高看一眼,怎么啦?

    不过这俩读书人算是另类,并没有音声附和,韩琦当先站起道:“相公容禀,党项羌族甚有来历,唐安史之乱后,拓跋朝光迁至银州??????”韩稚圭口吐莲花,当着一种文官武将,给范雍上起历史课来,好半天功夫,就听他一个人的吧,从拓跋朝光一直扯到拓跋思恭,又扯到如何赐姓李氏,再到太祖赵匡胤怎么样削藩夺权,李继捧怎么全家搬到开封,李继迁如何不服管辖,好一大堆又臭又长的裹脚布。

    范雍是进士出身,治史乃是必修科目,哪里会不知道这些陈年老货?开始还耐着xìng子慢慢听他说道,也这小屁孩也太能说了,简直没有收嘴的意思,他不嫌口干,自己倒不住地咽唾沫。最后实在忍不住,皱眉举手打断了韩琦才描述道赵德明的故事道:“稚圭,下面无须多说了,你讲这半rì,到底是甚个意思?”

    “额,相公,学生是想说,党项历来反复无常,唯利是图,不可轻信,若要议和,也必须对方拿出足够的诚意来才行。”

    “靠,你他妈的绕这半天就为了这么句话么?”范雍腻歪之极道:“那么,依你之见。怎样才算他们拿出诚意呢?”

    韩琦这才说道:“第一。元昊大军必须从乌白池后撤二百里之外;第二。须让出银州、夏州、龙州等先前夺我之地;第三,岁赐可以,但年年朝贡不得低于岁赐所给;第四、榷市可以重开,但不许强买强卖,侵占我汉人利益。”

    平心而论,这四个条件凡有点正常脑子的人都不会觉得过分,理所应当,天经地义。

    可是他们也知道。以范雍为代表的一大票文臣,遇到这种事情根本就不能以正常人的思维去揣度。果然,范雍听着听着,不禁冷笑起来:“果然英雄出少年啊。稚圭一身是胆。可惜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不用对天下苍生负责,可以不用管尸山血海离乱多少户口。老夫却不能不考虑这些啊!”

    韩琦听得小脸涨红,他自尊心最强,明明是老头在嘲笑自己位卑职小,年轻娇嫩。不懂大局。yù待反驳,又实在拧不过这位最高军政长官。当时难堪之极。

    这是梁丰才站起来。躬身说道:“相公,属下有一言,请相公教正!”他动作,语气,做派,比之韩琦毕竟成熟许多,显得雍容而不急躁。范雍就多生了几分好感,点头道:“玉田但说无妨。”

    “先前各位都说了羌贼来历与秉xìng,属下就不赘言了。属下窃以为,于将军与韩书记所言有些道理,羌贼的确不可轻信,有史为鉴,相去不远。”

    这几句话他说得挺温和,范雍也很认同,微微点头。

    “可是相公奉旨前来,又不能不谈,此大难也。”

    范雍大生知己之感,用力点头道:“不错不错,你接着往下说。”

    “似此左右为难之际,相公不妨做好两手准备,都妥当了,方可开始议和。第一,我乃天朝上国,无须自降身份主动找他。若有诚意,须是他来求我!第二,羌贼狡诈,前番假借礼佛,竟私行探路之事,现他jiān细来使,还在延州看管之下,相公一问便知。因此必须先做好防范,才能见他。有此两条,彼酋气势已沮,必不能再行漫天要价之事。”

    范雍自从开始开会到现在,才在梁丰口里听到些合他心意的话,中庸之极,不能不承认,想得真是周到啊!便脸露笑容起来:“玉田言之有物,不错不错,第一条是没问题了,那么依你之见,这第二条当如何准备呢?”

    他这么笑眯眯地同梁丰说话,旁边韩琦却气得不轻。方才并不是他真的啰嗦,只是想多说些事例,让范雍有所jǐng觉而已。谁知人家不待见自己。这倒也罢了,最可恨就是玉田兄,怎么不跟着自己直言进谏,反而无由退让,博取上司欢心?忍不住就嫉妒恨了起来。

    他真心冤枉了梁丰,经过无数次的内心交战,直到进了议事堂才下定决心,对范雍这样的人,用强是不行的,人家位高权重,冷哼一声,自己们所有成果就要灰飞烟灭,无论如何,先巩固此前战果再说。

    “无他,延州最当贼冲,彼酋驻兵乌白池久矣,虎视眈眈,然我处地阔而砦栅疏,近者百里,远者二百里,实难彼此相顾,请相公扩大防范,稍加时rì,增修城砦,务使防备固若金汤,以免贼子长驱直入。如此议和方能落到实处。”

    等他把话说完,范雍又默然了。还要修城砦?那得多少时间啊?难道自己要长期呆在这个鬼地方么?朝廷催的急,这几个看起来又是阳奉yīn违的主,万一再像上次一样,勾引对方起些冲突,借机开战起来,那如何是好?

    老范真是神机妙算,梁丰确有此意,先稳住老儿别慌谈判,暗地里寻个机会,挑些事端。只要手脚干净些,谅这老糊涂也看不出什么破绽来。到时又是故技重施,人家要打,咱们有什么办法?

    他哪知道范雍误打误撞,已经把这事给猜出来了。沉吟半晌道:“虽然言之成理,毕竟劳民伤财,又太过费时,此计不妥。不过老夫可以答应你们,先让彼酋来求见时才开议程。到时候偏劳元辅,悉心准备,勿使彼酋yīn谋得逞就是。”

    梁丰心里顿时大骂:“这个老东西,打仗不行,斗心眼还他妈一套一套的。防范的事情交给老王,这不是说议和功劳归你,万一打起仗来就是王德用的过失么?难怪那么大度,直接就分工王德用负责军事,埋伏在此啊!”

    虽然心里大骂,但不好反驳,只好唯唯退下。

    范雍这边虽然没有完全达到尽快谈判的目的,但毕竟也有所得,也不好完全驳了众人的面皮,也见好就收,大家都能接受最好。

    接下来就无聊了,该训练的训练,该文书的文书,大家各归其位,貌似正常。只不过梁丰抽空去拜见了被贬来军中效力的监判官刘平几回,虽然年龄悬殊,却相见恨晚,大有知己之感。而韩琦却为了当天开会惹范雍的不愉快,勉力办差,恪尽职守,周旋左右,竟渐渐和范雍愈加亲密起来。

    话说到了冬月,漫天寒风呼啸之时,元昊终于遣使前来请降,恭敬递上下书,请范相公择rì择地开启和平之门。(未完待续。)

382、什么好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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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抚使行辕的暖阁之中,范相公在烧得旺旺的银丝炭炉边舒服地坐着,交椅上还垫着厚厚的猞猁狲皮,暖和无比。手里摊开红绸封皮夹板,恭楷誊书的《上钦命咸平进士龙图阁待制右谏议大夫知延州事陕西安抚使范公书》,一字一句地读着,不时脸露微笑。

    为了表示自低一等的规格,这封外交信以元昊年幼的长子宁令哥的名义递来。信中很谦卑的语气对范雍表示了敬佩和向往,言说既然宋天子已发明诏,先前下国罪孽深重,得到喜讯都不敢相信,迟迟没有主动上门,请求原谅。范公威名震于西北,无论各族,俱都五体投地,有你老人家来主持和谈,再好不过,希望秉持朝廷一贯泱泱大国的气度,不与属国计较,早些促成双方和平,则番外之民之大幸!. .

    范雍很享受这种辞藻华丽,语气谦卑,又对自己极尽尊崇的信件,顿时觉得虽然西北清苦,能有此风光一回,也不枉走这一遭了!

    他认为,以自己的身份地位、在西北党项人心中的威望。主持这次和谈。很般配。

    几千年来。所有的中国官僚,无一例外都有这个毛病,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似的。其实几千年来所有的中国秘书,无一例外写这种公文的时候,作的都是填空题罢了。别说是范雍,就算换一个桶雍,人家也只把名字一改,照样送来。毫无差错。

    要知道,下属、员工、老百姓表面上尊重你,哪里是因为你这个人?而是你这个屁股下面那把椅子而已。哪天卷铺盖滚蛋,你他妈连个屁也不是!

    可惜,范相公不知道这个道理,或者是明知道也要装作不知道,起码这感觉很好啊,何必去深究它煞风景呢?

    所以他根本就不会去想,要不是王德用、郭遵、刘奎他们打了几个胜仗,人家回来求和么?跟你有鸟关系啊!

    扯远了。拉回来。

    话说范相公爽了好几遍以后,命人把王德用请来。商议和谈rì子。按说他可以自己决定的,但军事方面还是王德用负责,问问人家准备好没有是必须的。梁丰提议没错,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王德用虽然心里难过,但还是恪尽职守,表示马上jīng心准备,争取尽快将各种防范措施做好,以便年前把这事儿给办了,让京城官家、太后过一个开心年。

    “元辅啊,也不必太忙,我得到信,你们上次两场胜仗,朝廷特旨嘉奖,估计过几天就要到了。到时候先给授奖的将士们庆贺一番,让他们先风光风光,感受朝廷恩典,也好顾全大局,莫坏了事才好。”

    范雍心里知道西北将士对党项的感情,内心深处还是怕他们做出什么有失大国体统的事来,反正奖赏也是朝廷给的,先拿来安抚一下,有了面子,自然要稳定一些。王德用不知他心中的弯弯绕,听说有嘉奖来,当然大喜,毕竟是弟兄们一刀一枪挣出来的,既然一把手发话了,焉能不大办一次?赶紧答应了,喜滋滋地出去。

    果然,不多几天,朝廷的宣抚队伍就来到了延州。等梁丰跟着王德用出城迎接的时候,两人心中都是一凉,原来朝廷只派了三班院和西府审官院的两个郎中并几个自己都不认识的老黄门前来宣旨。打了两个胜仗,活活赚了党项六七千人,还抵不了一个县令捉拿几个响马盗贼,得到流内铨的嘉奖规格高。

    虽然不忿之极,却不敢说出来。将士们哪里懂这个?就光知道朝廷嘉奖了啊,难道要说出来寒了大家的心么?只好强装笑脸相应。

    黄门来使宣读诏书,永兴军守土有功,作战勇猛,特赐李士彬加昭武校尉衔、郭遵振威校尉衔、刘奎御侮校尉、狄青仁勇校尉、焦用陪戎校尉。

    王德用带兵有功,主帅中书,赐红袍一领,钱五百贯。其余各有封赏,梁丰重升正七品朝散郎,韩琦也得了个从七品宣德郎的头衔。

    整个永兴军全体将士,每人赐钱五贯,新制冬衣一套,阵亡将士,另有悯恤。

    一窝子来宣旨颁奖的倒霉官员们生怕多沾了西北风沙,急匆匆敷衍了事做完过场,头都不回赶紧告辞,免得被挽留多住几天。

    范雍笑眯眯前脚送走客人,回头大声宣布,所有立功将士,齐居州,开一个庆功大会,各营区设分会场,不能亲自到场的,不当班的都可以参加,大家乐呵乐呵。

    还别说,这手真管用,那些丘八哪里知道里面的玄虚,个个兴高采烈,反正有的是壮劳力,杀猪宰羊搭棚子最拿手的,赶紧就张罗起来。

    到了冬月初九这一天,凤凰山大营摆开长桌宴,又单设一席,范雍居中坐了,王德用、石元孙下首陪坐,于禁、陈平原、梁丰、韩琦等等各就各位陪同,对着热腾腾的大块炖肉,庆起功来。

    范雍本来是个食不厌jīng脍不厌细的,对着这些毛都没拔干净的大肉没半点兴趣,只是自己要来露一个面,显示一下爱兵如子罢了。

    不过气氛热烈,吃得倒也欢畅。席间也猜拳行令吆五喝六好不快活。酒过三巡,范雍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表示一下意思,便道:“玉田、稚圭。老夫今rì身子不豫。外面的将士们就不去应酬了。就烦劳你二位代劳一下。替我去陪他们吃一杯酒吧。”

    梁丰和韩琦自然答应,端起自己的酒盏就朝外面走去,几百军士正在外面闹得更欢,大冬天的有酒驱寒,有肉大嚼,还有比这个更爽的么?只见划拳打马者有之,提耳灌壶者有之,放声高歌者有之。高声大论者也有之。众人见到他俩出来,哄然齐声唱喏,大声问好。就为了他俩虽系文官,但塞门一战,和将士共同进退,死守城头,表现了真正的儿郎气概,大家佩服。

    梁丰好生感动,和韩琦一道不住地点头招呼,微笑答应。走到中间,扯过一条凳子来。梁丰上去站了,举起手里斟满的酒盏大声道:“众位兄弟,今rì西北立功,朝廷嘉奖,是咱们的大喜,大家一定要放开胸怀,吃好喝好,方对得起当rì的苦战,不负了朝廷对咱们的关心。在下与韩书记领了相公钧旨出来,特意敬大家一碗酒,祝咱们永兴军岁岁生发,长战长捷,成为这西北一路的定海神针!来,大家干啊!”

    最后一句,他扯着嗓子这么一喊,下面几百人齐声附和道“干啊!”声震云霄,豪迈无比。韩琦也站上凳子,同梁丰碰了碰碗,团团一敬,二人仰头就把碗里的酒一口干了。酒虽不烈,却也是一股热火从喉头直到丹田,尽都燃烧起来。

    将士们大声叫好,也纷纷把手里的酒喝了。

    梁丰和韩琦下来正要转身离开,将士们哪里肯依?一个个拽着不放,非要同他们单独喝上一碗才算。二人怎么禁得起这个?梁丰急忙推脱,实在不行,浅浅尝一小口表示,口里还不住抱歉。

    韩琦却不太情愿,但身在人海,执拗不过,只好依葫芦画瓢喝了几口。好不容易抽身回来,两人已经红光满面,浑身是汗,看得范雍等哈哈大笑。

    又吃得几杯,外面掀开帐帘,走进一个人来,手里端着酒碗,却是塞门指挥刘奎。刘奎进帐,躬身团团唱了一个肥喏道:“相公、督帅在上,末将刘奎,今rì咱们永兴军大喜之rì,小的出了几把蛮力,也得朝廷厚赏,生受有愧。感谢督帅指挥有功,特来敬相公和督帅们一盏,以表心意!”

    范雍这时心里高兴,点头笑道:“嗯,你新进了御侮校尉,端的甚有功劳,这盏酒,该当喝的。老夫量浅,就意思一下好了。今后依旧奋力报效国家,定不亏待你等。”说完率先举起酒杯就抿了一口。王德用等人见他喝了,也纷纷抬起酒杯陪了一杯。刘奎得了相公的大面子,欢喜不尽,一口将手里的酒干了,热血澎湃,躬身出门而去。

    刘奎才走,又见几个小校簇拥着狄青进来,也是一样,要敬相公们的酒。范雍看了狄青的模样,心中很是喜欢,专门问道:“遮莫这个就是那戴青铜面具,亲手取下贼酋xìng命的狄汉臣么?”

    王德用道:“正是他。武艺jīng熟,气度沉稳,临危不乱,颇有古人之风!”老王这是真心喜欢狄青,不吝褒奖。

    范雍笑道:“既是元辅爱将,也可喝得一杯!”说完又抬起酒杯来饮了一口。狄青本不善言辞,是众兄弟推了进来,又见大哥在一旁鼓励,心里高兴,也急忙把酒干了。肥肥地唱一个喏,同兄弟们躬身退出。

    范雍放下酒盏笑道:“元辅啊,这军营之中的酒风,该杀一杀了,如此饮酒,不成样子不说,耽误大事可了不得。老夫今rì总算领教,怕是再来几个,就撑不住了也!”

    王德用忙到:“相公说的是。不过军营中向来禁酒甚严,只今rì三军高兴,也都是些不当值的热闹一回,以后并不敢犯的。”范雍微微点头,也怕了再有人来车轮敬酒,自己招架不住,便yù起身离席而去。

    哪知刚抬起屁股,外面一个炸雷般的声音笑着进来道:“小的来迟了也!”大家抬头一看,正是塞门跟着狄青杀出城立了大功的焦用焦都头。

    焦用面目粗鲁,又黑又壮,还有一部钢髯像刷子一样根根扎着,便如同个判官一般。实在与范相公的审美情趣格格不入,就有些皱眉。

    只听焦用又道:“相公大人,督帅。今rì小的侥幸也立了些功劳。挣了个陪戎校尉。也是督帅栽培。自今rì起,俺老焦也是有功名的人啦,快活煞!小的敬相公、督帅,还有军巡使,韩书记一杯,表表心意,先干为敬!”说完也不管旁人答话,一仰脖子。就把满满一碗酒整得点滴不剩,乐呵呵地看着大家。

    王德用也微笑点头,抬起酒杯,就等范雍说几句话,也陪喝就是。谁知范雍面sè不豫,勉强笑道:“焦都头是吧?也是立了功的,不过今rì老夫已经过量,不能再饮,就劳烦督帅替我与你吃一杯吧,也祝你前途无量。”说得甚是勉强。

    王德用站起来正要说话。焦用却瞪大眼睛道:“啊?不喝啊,俺是听外间说刘指挥和狄兄弟前来敬酒。相公都饮了,才觍了脸进来挣个面子的。难道是俺立功少了么?”他在外面已经喝得头大,别人起哄,脑子一热就也跟着进来。谁知人家范相公不喝,他一时拐不了弯,便脱口嚷了起来。

    王德用眉头紧皱,道:“小焦,相公面前不得高声喧哗。相公今rì已经到量,正要离席,我同你喝了,快下去找兄弟们快活去吧!”说完急忙把手里酒喝了,要他下去。

    焦用却是个钻牛角尖的,越想越觉得亏,前二位都是相公陪酒,怎么轮到自己就只剩督帅了?虽说督帅才是自己最敬重的,但这是面子问题啊!

    当下摇头道:“督帅看得起俺,俺谢谢督帅,只是这么出去,没得叫弟兄们笑话。还请相公好歹赏脸则个!”

    范雍脸sè便冷了下来,淡淡说道:“我若不喝,你待怎样?”

    焦用一听,气往上冲,大声道:“也不敢怎样,便只想问一问,弟兄们尸山血海挣来的功劳,还抵不过相公手里一杯酒么?”

    他声音本来就大,一进来外面就有许多人看热闹,这时听见里面好像冷了场,更是一个个头挨着头挤在帐外想听个究竟。也就有人叽叽咕咕议论起来。

    范雍被他抢白几句,心中盛怒,又看见外面人头攒动,好似在瞧他的笑话,脸上就更挂不住。只听王德用在一旁喝道:“杀才,灌足了黄汤,不看四六了?这是甚等所在,岂是你撒泼之地?快滚了下去,明rì酒醒,再同你算账!”明喝暗护,想要救场。

    范雍冷冷看着焦用,等他反应。谁料这货也倔着头不走,兀自说道:“不走,俺就想问个明白!”

    范雍怒极,冷笑一声道:“好,不错,军曹官何在?”他这是在发命令了,下面就有人急忙去叫军曹官。一会儿魏元瑜得了命令,急忙赶来请示。范雍也不啰嗦,直接道:“焦用使酒闹事,狂悖犯上,重犯军令,拖出去砍了!”

    他一发话,众人俱都大吃一惊,原先坐着的,赶紧起身。王德用忙劝道:“相公,这厮果然下流,不过看在今rì大喜之rì,且放他一马,改rì再和他计较不迟!”众人也急忙跟着相劝。

    “哼哼,都闹到老夫鼻子上了,还要放他一马,元辅不会是成心看老夫笑话吧?”此话诛心之极,王德用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在座之中,只有韩琦暗暗高兴,这厮不分场合取笑过自己几次,早就怀恨在心,哪里肯劝?冷冷的袖手旁观。

    外面众人听了,一下子沸腾起来,都说是范相公为了敬酒,要杀焦都头了。刘奎和狄青刚才敬了酒,听到这么一说,知道老焦毛病犯了,手足情深,急忙不顾规矩,挤进帐来,两人扑通跪在中间。刘奎抱拳低头道:“相公大量,焦都头今rì喝得太过,没了规矩,且容饶了他这一回,末将领他下去,重重责罚!”这时魏元瑜已经叫了四个执法军士进来,将焦用狠狠压住,焦用弯腰低头,酒意冲得胸口喘气,yù待说话,却说不出来。

    老范却已经把刚才看到两人的欢喜变成了迁怒,要不是你俩先来敬酒,这货岂能跟着来撒泼?也未必不是你们撺掇的!当下怒喝道:“住嘴,就凭你二人,也敢来求情么?今rì非砍了这厮的头,已正军法!”

    梁丰眼见事情闹大,再也忍不住,走到范雍跟前,先施一礼,正要开口。范雍却大袖一拂道:“玉田无须多言,且自顾好你的身份!”那意思是说你一个文官,别跟这些兵痞搅到一起去,顿时把梁丰的嘴给堵了回去。

    跟着跪在地上求情的狄青,他原本嘴笨,一直都不敢说话,见众人都被范雍吼得不敢做声,一股气上涌,鼓足勇气叩头道:“相公,焦都头塞门遇险,勇猛冲锋,大好男儿,万乞饶他一回则个!”说完又连连磕头,留下泪来。

    在旁边一直漠然不语的韩琦听到狄青这话,心里冷笑起来。也不知如何,他始终是对狄青很见不惯,每次见到他,无论人家在他面前如何有礼,越是谦卑,韩琦心中越是腻味。这时见焦用被绑,心里本来痛快,又见狄青壮胆求情,竟冷笑两声说道:“好男儿?哼哼,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为好男人,他算什么好男儿?武夫而已!”

    一句话说出,狄青霍然抬头,满脸疑惑悲愤地看着韩琦,说不出话来。

    帐里帐外,听到这句话的,顿时冷了半截身子,方才热闹喧哗的场面无影无踪。(未完待续。)

383、烽火

    所有的武将兵卒这时候全都愣愣地想着一个问题:“哦,原来自己拼了这么多年命,杀了那么多敌人,受了那么多伤,到了才知道,这些都算不得一个好男儿!”

    王德用默默放下酒杯,一语不发朝帐外缓缓走去,这时候焦用的死与活都不放在心上了。

    韩琦脱口而出一句话,心中大悔,却又无从转圜,看到王德用寂寞无比的背影,忙上前两步道:“督帅!”王德用身形顿住,举起左手一挡,不再听他说话,加快脚步走了出去,外面人顿时分出一条路来。

    接着石元孙、陈平原、于禁一个个鱼贯而出,石元孙走过韩琦跟前,冷冷地哼了一声,看都不看一眼。

    转瞬之间,大帐里的人走了一半,只剩下范雍、韩琦、梁丰、刘奎、狄青和依然被押着的焦用。范雍心中烦躁之极,负手不语。韩琦站在下手,面sè木然,眼里却掩饰不住的后悔和惊惶。. .

    梁丰最先镇定下来,走到范雍身边,俯首过去低声说道:“相公,若不饶了焦用,恐生哗变!”范雍浑身震了一下,有些害怕起来,他知道梁丰说得不错。这时面子毕竟不如老命重要了,无奈地挥挥手道:“押下去听候发落。”魏元瑜这才带着人将焦用押了下去。帐外人群还没散去,都默默无声地目送着被押出来的焦用远去。

    一场本来热闹非常的庆功大会竟如此冷清收场,韩书记的话传遍了西北大营,当晚寒风呼号。个个将士发呆深思。心里都在苦苦思索一个问题:“咱们这些不会写字的老粗。真的就做不成一个好男儿么?”

    范雍一晚上心绪不宁,手拿书卷,横竖看不进去。长夜无聊,不知如何打发。家里老仆来报:“相公,说是永兴军节度副使梁大人来求见。要不要告诉他,相公已经歇下了?”

    “哦,他来了?不用,请他直接进来。”范雍一听梁丰深夜拜访。心知必有深意,赶紧有请。

    踏着积雪,梁丰在范家老仆带领下直接来到范雍的暖阁,范相公正拿着书卷灯下吟哦,神情专注。

    “属下见过相公,深夜冒昧,相公恕罪。”梁丰施礼道。

    范雍这才一愣,抬起头看向梁丰,恍然道:“哦,玉田来了。快进来。咳,一读书就没注意听见。莫怪啊。呵呵!”顺手放下书本,又吩咐上茶。梁丰谢过,在下首找条凳子坐了。

    “玉田深夜前来,有甚事要说?”范雍很惬意地喝了一口热茶,漫不经意问道。

    “属下心里记挂一事,难以安寝,冒昧前来,是想大胆一问:焦用之事,相公yù待如何处置?”梁丰开门见山说道。其实以他这么悬殊的身份地位,三更半夜跑来问这事,绝对属于大大地冒犯上官,既不礼貌,又没规矩。

    但梁丰深信自己的判断,遭受了刚才韩琦口不择言的重创,范雍这会儿恐怕是寝食难安,永兴军士气大沮,如何挽回才是大事。哪里顾得上摆架子怪罪他?

    果然不错,范雍故作漫不经心还略带神秘笑道:“依玉田只见呢?”掩饰的极好,可惜没闭眼,还看得出眸子里的热切。

    “恕属下直言,稚圭今rì说得过了,众将士俱在,怕是要被寒了心。如何处置焦用不打紧,但要挽回士气,才是大难。属下担心的是这个。”梁丰很诚恳说道。

    “是啊,稚圭之言,虽也不算错,只是太不合时宜,倒让老夫被动了。玉田,你说该怎么办?”范雍渐渐忘了伪装,和梁丰推心置腹起来。

    梁丰暗暗摇头,到这个时候了,还觉得韩琦说话没错。可见范雍脑袋僵化之极。但自己不是来跟他吵架的,只好沉吟道:“为今之计,要想立时平复众将士,怕是不可能了。依属下愚见,只有从焦用身上挽回些影响。斗胆劝相公一句,这焦用之罚,就免了吧?”

    范雍听了有些不喜,杀焦用已经是不可能的,但要一点不罚,自己堂堂主帅的老脸往哪里放?闹这么大,忽然偃旗息鼓,人家背后怎么议论?

    梁丰见他神sèyīn晴不定,知他心意,微微一笑道:“相公若是觉得为难,倒不妨试试如此。”范雍仔细听完,勉强接受,叹道:“也只好如此了。玉田,老夫奉旨远来,一力要促成和谈,如今此事在军中阻力甚大,你要多多协助老夫才是!”殷切之情,溢于言表,却让梁丰好生尴尬。只好唯唯敷衍。

    第二天一大早,范雍召集议事,经过头天的折腾,众人都显得有些恹恹地。只有王德用已经神sè自若安坐下首,和昨天黯然离席判若两人。

    勉强说了一些闲话,又谈到党项求和的事。范雍还是那态度,赶快谈,好好谈,争取把喜讯早些传回朝廷,皆大欢喜。这会儿大家心情都压抑,谁还有心思理会他这个,倒是很顺利地就通过这个决定。让梁丰意外的是,范雍忽然宣布,让梁丰先作为自己的全权代表同党项接触,具体条款都由自己先把关再说。

    他知道老头这是对自己的信任,要是不接下这桩活路,怕把他逼急了,反而丢给真听话的人去办,那就不妙了。于是毫不推辞便接了过来。

    接着范雍好像很随意笑道:“昨rì老夫吃得醉了,好像有些失态吧?唉,这人一老,记xìng就是差,你们哪位还记得起来么?”说完环视众人。大家不知道他是啥意思,都不敢说话。只有王德用笑道:“军中庆功吃醉,也是多有之事。相公也不必在意。”

    “诶,话虽如此,总是难为情得很。哈哈,昨天好像还有一个要同老夫顶牛的吧?焦用呢,还在不在?”

    “启禀相公。焦用现仍被关押看管。等候相公发落。”陈平原昨天没说话。今天却说道。

    “哈哈,活该这厮受这一夜的罪,把他带上来,老夫还要问他话。”堂下领命,一会儿就有人把焦用带了上来。老焦被关了一夜,虽然没有绳缠索捆,但也萎靡之极。进来躬身唱个大喏便要跪下听候发落。

    “不用跪了,你这厮昨天害得老夫出的好丑!”范雍一面叫他别跪。又似怨似嗔地骂了一句。焦用愣了一下,昨天还要杀自己,今天居然连跪都不用了?这位相公还真是变幻莫测撒。

    他正不知所措,就听范雍接着道:“好了,昨rì是你们的庆功大宴,偶有出格,老夫也不怪你们了。只是今后不许再如此胡闹。也就是本部好说话,要是换了别人,恐怕真砍了你的脑袋。来呀,取两碗酒来。给他一碗。”

    焦用和在场人士各种凌乱,都不知范相公今天咋如此好说话。等近卫取了酒来。一碗端放案上,一碗塞在焦用手里。范雍道:“来,喝了这碗酒吧。昨天欠你的。”说完也不等焦用答应,自己一口就干了。

    看着焦用还端着酒碗晃神,范雍又骂道:“你这厮,昨rì老夫喝不下,你非逼着喝。今rì同你补上,你又拿腔作势给我看么?信不信真的砍了你的脑袋?”

    焦用脑子再笨,也知道自己这回是死里逃生了,赶紧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诚惶诚恐把碗递上。范雍这才呵呵大笑:“今后要立个军令,军中再有互相灌酒,杀是不须杀的,但非要打四十军棍不可。免得由着这厮们乱了军法。”说完大笑率先离开。

    范雍一出戏表演得功架十足,但自始自终却没有替“好男儿”们翻案,因为他是被逼无奈,其实内心深处,同韩琦一样,非常看不起这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丘八们。

    等众人散尽,焦用还在那儿发呆,王德用歪歪头,梁丰跟着他走到焦用跟前。老王笑道:“傻小子,还犯糊涂不犯了。哼哼,没要了你的狗命,还不快多谢梁副使么?”焦用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又是人家梁副使替自己求的人情,赶紧拱手作揖相谢。梁丰将他扶住道:“焦大哥不必如此,打好仗比什么都强,做个好汉子,扬眉吐气!”

    焦用这才记起昨天韩琦一通羞辱,顿时百感交集,用力点头不语。

    而韩琦那边,却没有焦用如此轻松。一夜之间,他发现自己好像处于了完全孤立状态。早上出来,所有军士对他仍然礼貌,但已经不再亲热和崇敬,所到之处,无人主动招呼。到范雍那里报到,老范只字不提昨rì之事,但眼神中的一点点埋怨是看得出来的。又去王德用那边,王德用对他倒是照常亲热,但言语之间,却很有分寸,不再无话不谈了。其实昨天韩琦也是喝得不少,那句话才会脱口而出,当时只顾着落井下石,谁知道会带来如此严重的后果?后悔不迭啊!

    幸好梁丰还继续同他推心置腹,坦然责怪他不该口不择言,影响士气。可是不知怎地,别人如此冷冷对他,他倒还理解生受,梁丰和他诚恳说话,他倒气往上涌。淡淡道:“多谢玉田兄教我,小弟愚钝,自忖话是不错,只是说错地方罢了。以后注意就是。”

    梁丰被他噎得不行,只好摇头苦笑走开。心道这个韩琦,真的是同自己八字不合么?无可奈何。

    过了两天,元昊又派信使送来书信,陈言自己已经jīng心安排妥当,等候安抚使召唤谈判了。不过谈判之前有事相求,话说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自己先前的烧香团成员如今还被大宋关着,看能不能念在两家已经准备休兵和好的份上,先把自己的礼部尚书和小舅子野利旺荣放了?也显得气氛良好和谐。

    范雍觉得这要求并不过分,批示同意,让梁丰办理。梁丰知道再亢徐敏宗二人也没什么意思,赵元昊历来是帮理不帮亲的,只要对他有利,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别说押着两个官儿,就是把他老母捆了,他要闹起来,照样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于是大笔一挥,命令放人。

    但他知道。元昊的这种不断小试探。其实是在摸范雍的脾气和底线。他更知道。范雍对自己暂时的依赖并非来自真正的倚重和好感,而是没办法的办法。这种老顽固是红煤不掉到脚上不知道痛的,去劝他只会起反作用。所以干脆装不理会,每天多跟王德用沟通就是。

    徐敏宗和野利旺荣临行时,专门去拜谢范雍。范雍倒是很有气派地设宴为二人践行,席间还同徐敏宗切磋了一下文化,居高临下地对党项礼部尚书表示了礼节xìng的、很一般的赞赏。徐敏宗也没心思跟这老头较劲,倒是比较能放下面子。曲意奉承范公的各种造诣,宾主尽欢而散。

    第二天,徐敏宗和野利旺荣带着范雍对元昊国主的问候,轻快地启程回国。

    第十天,已经冬月末快到腊月了,范相公终于盼来元昊的第三封信,还送上了上千头牛羊作为礼物,恳请安抚使能选择一个边境上大家都有退闪的地方作为谈判,如果可以的话,建议定于冬月廿八rì。在十里井大宋境内五十里处清河边上,届时将派出党项文官磨勘院正张元作为初期接触代表赴会。并言明大宋可随意指定接触代表,不以非要对等为原则。

    收了人家的礼,又是在自己主场谈判,范雍左右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笑道:“他们的磨勘院正,想来就是咱们的判流内铨了,还算不低,更难能可贵有自知之明啊。如此,玉田可去,以扬我国威!”

    梁丰答应了,回书信使,同意提议,加紧准备,按时赴会。

    范雍心情愉快之余,居然下了一道要命的钧旨:“为使对方看到天朝上国的宣抚诚意,宋夏边境的斥候一律后撤五十里,沿途所有营寨不得私自打探党项使团的行踪,保安军、金明砦等,不得出营sāo扰,务必做到有礼有节。”

    王德用一听大惊,忙对范雍道:“相公三思,大宋宣抚,显示上国气派并不为过,只是时已隆冬,风雪无常,以前的斥候侦探尤觉不够,要是再撤回五十里,党项行踪我方一无所知,恐中了计也!再者,沿途各营砦若不能互通声息,一俟有变,晦暗不明,十分危险!”

    范雍不以为然道:“元辅多虑了,我来已有些时rì,咱们守得如铜墙铁壁一般,那元昊还如何下手?他已经诚意之至,咱们再如临大敌般去谈判,岂不显得小家子气么?示之以诚,待之以恩,方是王道!”

    王德用还要再劝,范雍不悦道:“我意已决,元辅勿再多言。你且看玉田此行如何功成圆满就是。”

    范雍来了这么久,第一次跟王德用说如此重话,他是主帅,王德用没了法子,只好闷闷出去,找来梁丰商量。梁丰听了也是大吃一惊,这怎么行?但人家军令出去,哪里能改?只好对王德用谏言,写急信送到李士彬和刘奎手里,严守关隘。同时把于禁也赶紧派出去,他是保安军指挥使,前敌坐镇要好得多。

    也只好如此,王德用叹道。

    冬月二十六,所有准备工作都就绪,梁丰领着一队人马,手持范雍转交的圣旨,带着范雍的亲笔书信和已经商议得差不多的三套谈判方案上路了。

    甫一上路,风雪漫天而至。坐在车上的梁丰忍不住紧紧裹了裹身上的皮衣,这次他带着李达一道出来,李达赶紧添了添车厢里的柴炭,烧得旺些。

    一路越走,风雪越大,梁丰掀开帘子对士兵道:“风雪大,行走慢些,能赶上时辰便可。”士兵答应,传令车马慢行。

    摇摇晃晃又走了二三十里,天边黑了下来。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看来只有继续不停,等到了保安军再歇息。梁丰正坐在车上打盹,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拍窗之声,李达忙睁开眼问道:“什么事?”

    “副使,大事不好!”外面士兵叫道。

    梁丰心中一凛,刷地掀开撤帘朝西面望去,只见黑夜之中,一道道火光隐隐冲天而起,那是各路守军燃起的烽火!

    遭了,元昊偷袭!梁丰心中急迫,虽然此次知道元昊投降是百分百的诈降,但没料到这厮居然这么快就动手,烽火虽然传来,但不知他到底攻向哪边。大急之下,立即命令车马回程,不再慢赶,而是加鞭冲回延州。

    一路不歇,又派了两个小校打头,骑了快马冒着风雪先回延州报信。等到天快三更时候,才终于回到延州,下面急忙打开城门,将梁丰迎了进去。

    还来不及喘气,梁丰就急忙跑向安抚使行辕,这时大家已经各就各位围在大堂,范雍手拿急报坐在当中,面sè铁青。也顾不得梁丰进来,正说到:“贼子如此无信,竟敢连袭两处大营。你们说,该如何是好?”

    原来战报已经传来,金明砦和保安军两处同时遭到袭击,目前天气太坏,不知元昊到底来了多少军马。幸亏两处都是大将指挥,一时间应该抵御得住。(未完待续。)

384、戏诸侯

    (太可气了,码到还差一千五,忽然有人闯进办公室唠叨半天,耽误了一个小时,给大家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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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战报已经传来,金明砦和保安军两处同时遭到袭击,目前天气太坏,不知元昊到底来了多少军马。幸亏两处都是大将指挥,一时间应该抵御得住。

    门外寒风呼啸,大堂上各自凝神,谁也不敢先说话。大战在即,最忌乱糟糟一团,影响主帅心思。只有主帅开口发问,才依序陈述意见。

    烛影摇动,偶尔发出噼啪之声,范雍终于打破沉默,晃晃手里的战报道:“诸位,现下当如何处之?”话虽此问,但目光看向王德用。

    王德用心中窝火之极,言犹在耳啊。自己才相劝得几天就出了大事,现在没主意了,又来问大家。但他毕竟是副帅,此时绝不能让下属有二人不合的感觉,否则军心一乱,败象更显。因此急忙接话道:“相公明鉴,今rì风雪颇大,羌贼时候选得非常之好。这是贼子们习俗游牧,对天气变化尤其用心之故。我大宋以耕种为主,这方面不及他们,所以才被乘隙攻击。不过么。幸亏前几rì已将于禁派出镇守保安。金明砦那边有李砦主相守。他是羌人酋长,手下羌兵也不下五万,尽可抵敌得住!暂时无虞。”..

    王德用长长说了一段,正要歇口气继续说。范雍却以为他说完了,又猛地想起一桩事情来,心里惊慌,自觉身为主帅,不yù别人察觉。便暗自打着主意。

    他不等王德用再开口。又侧身对石元孙道:“善良,今rì起,便要烦劳你做个保障了。哪里出了险情,还望不吝支援。”

    话说石元孙上次跟着王曾出来,带的是京城禁军十万,虽已分走一半,但还有五万在手,这就够范雍心里安定一些的。但范雍自然是不好直接下令差遣,只是和气商量。

    石元孙抱拳道:“相公放心,任凭调遣。”范雍心里更稳。

    然而再坐。他也拿不出更多的主意来,心中一动。干脆说道:“今夜漫长,不知敌情如何,诸位就委屈一下,咱们坐等。元辅,请你招呼大家一下,仔细商议,拿出个妥帖方案,务必击退羌贼才是。老夫这就进去给朝廷写急报。”说完也不等众人反应过来,自己就转身朝后面走了。

    一堆人坐在大厅里大眼瞪小眼。

    范雍一走,王德用就成了会议主持,他心里不停推演着元昊可能采取的行动路线,总觉得元昊忽然兵分两路朝两处防备最为坚固的地方袭击,有些匪夷所思。调虎离山之计才是最可能的。心里思索,不觉把眼光环视一遍,此时只有石元孙、陈平原、梁丰、韩琦等几个在场了,其余属官幕僚均已回避。

    王德用把目光落在陈平原身上,道:“在座之中,只有你我同元昊对敌rì久,你觉得他下一步会怎么做?”

    陈平原想想低声说道:“督帅,会不会是调?”说了一个字就可以了,看看老大的反应。果然想到一起,王德用点头沉声道:“那他真正的目的地呢?”

    “延州!”陈平原毫不犹豫说道。

    座上众人都微微点头,对他的分析深以为然。以元昊的狡诈,不会不知道延州此时城高兵足,可谓难打之至。但这里是必争之地,所有的后备物资,所有的路线都从这里分出,只要拿下,就等于党项的土地往外扩张了四百里,抵得上他老爸十年经营的地盘了!

    因此他才会分兵猛攻金明和保安,只要延州心动,分兵去救,他就必有法子绕开援军直抵延州,那时大势就危险了!

    猜到了元昊的打算,大家心头算是稳定了些,猛攻由他攻去,咱们只要岿然不动,还怕他翻天么?

    堂上气氛开始轻松起来,几个人正事之余,也说说笑笑,反正长夜漫漫又不能喝酒,不扯淡还真他娘的盯不住。先前大家都有意无意避开韩琦,但王德用毕竟心软,见这小孩颇为冷落,还是不忍,就也主动跟他说说话。陈平原知道督帅心意,也凑凑热闹,韩琦这才稍微自在一些。

    正说着话,后院来人传话,说相公命韩书记进去有事吩咐。韩琦愕然,王德用道:“稚圭快去,许是相公有重要军情吩咐。”韩琦这才去了。

    梁丰看着韩琦的背影,若有所思。王德用笑道:“玉田在想什么?”梁丰有些犹豫,说出来怕大不敬。

    “诶,怎么学得吞吞吐吐的?难道这几个人在,还不足以信任么?”石元孙笑道。他是长辈,说两句也无妨。

    梁丰一想确实,这几人已经是最可靠的了。便点头低声道:“我担心相公用兵不细,有密令的话,反而坏事。”他说话很轻,除了眼前几个,没人能听见。众人一听,心道果然,要是被他瞎指挥一通,怕是真的糟糕。

    王德用站起道:“等会儿稚圭出来,我去单独见见相公,说说咱们的对策。”梁丰点头。

    也不知范雍跟韩琦在里面嘀咕了些啥,韩琦出来,若无其事坐下,只字不提。不过大家都是有涵养不好奇的,知道不该打听绝不打听,也没揪着他问长问短。王德用见他出来,就自己进去求见,又过了半天两人一到笑吟吟地出来坐了。

    范雍表情很轻松,想来是王德用给了他定心丸。舒坦了。吩咐厨下赶紧去准备羊杂汤来大家吃了驱寒。坐等捷报。

    等到丑时已过。寅时初刻,热腾腾的羊杂汤奉上,几个大人坐在堂上一人端了一大碗,一边吃喝一边夸赞:“相公的私厨果然不错,羊杂鲜而不膻,不知以何做出?”

    老范听了哈哈大笑:“无他,唯生姜耳。”

    “不对啊,煮牛羊肉。生姜是必备,怎地有此效果?”

    “这个你们就不懂了,别人生姜放入,是整块熬制,效用不显。我这私厨却发现,以刀背把姜块狠狠拍散,一入骨头熬制的汤锅,必定迅速溶于肉味,相互混合,此时才将已经用孜然腌制过的肉食放入。慢慢炖开,香味自然浓郁。”

    聊到吃的。范相公果然很讲究,说起来颇为自得。众人也才恍然大悟,噢噢连声。

    正吃到兴头上,忽然外面有人扯着嗓子喊道:“有军情奏报。”范雍一听,放下汤碗,镇定自若道:“嗯,终于等来消息了,传进来。”

    外面小校进来,单膝跪地,将军情奉上。

    范雍接过打开,才扫了一眼,猛地合上。王德用在旁边看得真切,忙问发生了什么事。范雍这才递给他看,老王也吃了一惊,原来是金明砦发来的告急,说党项兵攻打甚猛烈,看起来似乎不下十万之众,决意一举拿下金明。

    “怎么会这样?”范雍站起来惊疑不定地看着王德用,那意思是说刚才你进去和我密谈,还说得好好的金明砦无虞,现在人家都来求援了,怎么办?

    王德用沉住气走了两步道:“各位,贼军攻打猛烈,金明告急。”刚才众人不知什么事,只是惊异等他们说话,王德用一出口,众人都吓一跳。只听老王回头对石元孙说道:“石兄,怕是要麻烦你走一遭了!”

    石元孙一听,霍然站起道:“没问题,我这就去!带多少兵?”

    王德用沉吟一下:“带两万吧?相公你看如何?”回头朝范雍请示。范雍点头道:“可以。”说完顺手在案上取出兵符,又画了画押,交在石元孙手里。忽然又道:“此去非比寻常,善良须得有个参谋才行,这样,稚圭跟着去一趟吧。”石元孙一愣,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又没理由拒绝,只好抱拳待命。韩琦站起身来,朝范雍行礼,又朝石元孙作一个揖,侧身站在他身后。石元孙上前把兵符接了,和众人点点头,大步出去。梁丰看他们经过自己面前,赶紧起身道:“叔父保重。稚圭保重!”石元孙笑着用力拍了拍他肩膀,韩琦也坚定地对梁丰点了点头。

    王德用神思不定,心里一直想不转过弯来,为什么元昊这次会xìng情大变,专挑硬石头碰呢?

    原本比较轻松的氛围,因为出了变故而变得沉闷起来,只有陈平原和梁丰陪着两位主帅等候消息了。外面宵柝梆梆声音传来,寅时已过,快要到卯时。

    “外面还在下雪么?”范雍问道。梁丰站起来出去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天空中,大雪依然扯絮一般往下纷飞着,偶有一阵风吹来,卷得空中缠绕。若是平时,能赏这么好的雪景是快意之事,偏偏今天,给人频添许多忧虑。

    梁丰转回头道:“还在下,没减弱半分。”

    “唉,范雍叹了口气。”虽然他不说出口,但别人都知道,他这是在心里后悔和愧疚没听王德用的劝告。

    只见王德用心不在焉顺手取过刚才送来的奏报,也不翻看,就这么一下一下有节奏地击打着。梁丰也是无聊,便慢慢凑过去,伸手要去接过来看看。老王见他想看便递了过去,反正这时候也不是机密了。

    梁丰打开看去,只见上面数行字写道:“今夜风雪急骤,能见不足三十步,羌贼强攻,贼势甚众,虞不下十万。急甚,特告请援,紧急,切切!”落款署名李士彬。可以想见金明情形之凶险,梁丰皱眉担忧起来。

    又踱了几步,忽然觉得不对,赶紧凑到蜡烛下翻开细看,远看越是心惊,忍不住脱口而出道:“糟了!中计了也!”

    范雍屁股下活像被针刺了般猛地跳起,颤声道:“你待怎说?”王德用、陈平原也霍然站起,目光炯炯盯着梁丰。

    “这军情是假的!”梁丰又一次打击得范雍险些坐到。只见梁丰上前道:“相公、督帅请看。这李砦主的署名。”范雍和王德用赶紧凑过来对着灯火细细观看。却左右没找到破绽。范雍疑惑道:“此是他本人亲笔签名无疑啊!”范雍饱读诗书,对书画也十分jīng通,堂堂大家,认个笔迹还是没问题的,奏报上明明就写着李士彬三个字,武将笔法拙劣,间架突兀劲硬,绝无问题而且钤印无误。

    王德用就差了点。但同李士彬交道多年,也非常熟悉他的字了,可以断定就是李士彬亲笔无疑。

    梁丰长叹一声道:“相公,督帅,军情紧急如斯,李砦主如何还能这般好整以暇工工整整写出自己的名字来?”

    王德用和范雍心中一凛,心道不错。“可是这字,的确是”范雍还是很疑惑。

    梁丰也不多说,将奏报撕下封皮,凑到灯下。对映灯光道:“相公请看!”

    范雍探头细看,失声叫道:“苦也!被元昊那厮赚了!”

    原来那张正文黄麻笺上。透过灯光,有隐隐约约一条不规则的痕迹划过,正是两张纸拼接而成。因为做得仔细,又添了封皮,若不注意,真的很难看得出来。

    范雍嘶了一声冷气,已经无法再假作镇定,衣袖不住颤抖起来。可惜刚才看战报时没有顺手递给梁丰看一眼,否则的话,或许早就看出破绽,石元孙绝不会去钻对方的圈套了。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石元孙是必须要救的,不能白白损失两万大军和折损一员主将啊。王德用心念急转,果断对范雍道:“相公,下官愿领一路人马前去追赶石虞侯,若能赶上,速速将他召回。若不幸已中敌人圈套,也好相救。”

    “督帅,末将去吧!”陈平原站起来抱拳道:“督帅身系西北安危,不可轻动,末将愿意代劳走一遭!”

    “不行,须得我去方可。”王德用不愿多说,轻轻摇头道。但言下之意,陈平原心里明白,自己毕竟资格不够,指挥大军很难如意。现在情势危急,敌人人数必定远多于己方,十而围之,最难相救。但还是担心主帅安危,竭力请战。范雍也盼望王德用别去,留下来守着自己,奈何王德用心意已决,坚决不允。范雍只好答应,又发了一万兵马,王德用亲自带队,回头去叫了狄青、杨文广和儿子王英,四人一同出城接应去了。

    王德用前脚刚走不久,小校已经来报,延州城外近六十里处,石元孙遭遇党项伏击,正被夹在山里,难以突围。范雍听一声报,心里颤抖一下,身上的肉又跳一跳。简直手足无措。还好虞侯陈平原颇为镇定,好生相劝:“相公莫急,有督帅前去解救,石帅定无危险!”

    梁丰却看出来这老头是怕延州失守,心中鄙视,但还是好言劝道:“相公放心,如今咱们城里还有最少两万兵马,不行的话,陈将军也可率兵出去接应。相公只管高枕无忧!”他嘴上是安慰范雍,王德用和石元孙无恙,其实是暗示他延州城固若金汤绝无问题。

    果然,范雍听了梁丰的劝,心里稍稍觉得好过一些。只是无法,心里默念阿弥陀佛。

    可惜福不双至,祸不单行,梁乌鸦说什么就来什么,天已蒙蒙亮时,坏消息再一次传来,王德用率兵行至陈家峪,同石元孙大军相去不远时,忽然被前后包围,石、王两军被党项分割,看得见却顾不上,只好各自为战奋力支撑。这会儿还不知道结果到底如何。

    范雍急得跳脚却无法可施,保安军守将指挥使万峰全身鲜血淋漓疲惫不堪前来报告,保安军危急,请速发兵接应。并手拿于禁亲笔急信。

    范相公yù哭无泪,神思恍惚,还是梁丰接过急信来看,断然无疑是真的。范雍呆呆问道:“怎么办?”

    “没办法,还得救!”

    “可你们方才不是说这是元昊的调虎离山之计么?”

    “是调虎离山,可是不得不救。若保安一失,他就什么诡计也不用,直接兵和一处大军深入,怕不止是延州失陷了,整个关中都要动摇!”梁丰沉声应答。

    范雍已经六神无主,看向陈平原。陈平原上前道:“没法子了,末将愿行。”

    老头又看梁丰:“带多少?五千够么?”

    “五千,塞牙缝么?”梁丰摇头,转身对陈平原道:“虞侯,一万二吧,留些守城。另外,还请将赵大用将军留下,城上无主将不行,下官不会指挥!”

    陈平原甚至有些欣赏梁丰的镇定和坦诚了,点点头道:“你们一切小心。”说完领命而去。

    陈平原一走,延州城里就只剩了七八千人,而这七八千人中,还有相当一部分是后勤保障人员,换句话说就是不会上阵打仗的。再也无兵可派,梁丰干脆暂代范雍发令,城门禁闭,吊索高悬,延州所有军械箭枝,统统搬到马面和城楼各库房,又多多准备檑木滚石,火把桐油,飞蝗石炮等等,随时准备应对元昊大军的大举进攻。一面又派人急速飞奔向后方告急。

    安排完毕,赵大用也来了,看梁丰安排井井有条,心里暗赞。两人也不多话,径直向城头行去查看城防。

    这时天已大亮,风雪暂时小了一些,梁丰遥望西北,平静的远处,不知酝酿着一场多大的恶战迎面而来!

    “赵元昊,你要烽火戏诸侯,那就来吧!”梁丰心道。(未完待续。)

385、 攻城开始

    延州城里,不缺粮食,不缺被服,不缺柴火,只缺兵。幸得赵大用坐镇,城上城下不住安排分派,看在梁丰眼里,心中安定了许多。老赵留下就是好啊,要全走光了,自己俩眼一抹黑,明知对方大军倾巢而动,能不能撑几个时辰都是未知。

    一会儿见城下已经端上热腾腾的羊肉泡馍上来劳军。话说范雍躲在行辕害怕,被元昊耍得跟个孙子似的,越想越生气,一咕噜翻身坐起,大声命令军厨,把元昊诈降送来的千余头牛羊,一下宰了二百,和着大面馍馍,做成羊肉泡馍,让延州城将士敞开干他娘的一顿,好歹也算出出气。

    将士们端起大碗,西里呼噜吃得过瘾,人人心知这次凶险极大,这条命还不知道能活到哪天。便都放开,高声调笑,唱着酸曲儿,还跟军伕索要油泼辣子,大家出一身汗,好跟羌贼玩命。

    梁丰见士气不错,心中也振奋起来,又跟着喝了半碗汤,便被赵大用劝到城楼铺房里暂歇。梁丰一夜未合眼,刚才的兴奋劲一过,真有些累了,也不推辞,跟着兵卒到了铺房,也不管里面一股腌臜味道,和衣躺倒。这时偏偏又睡不着了,睁眼想想远在京城的家人,又想想近在身边的红颜知己,牵挂没见过面的孩儿,甚至想起了好朋友赵小六,终于眼皮沉沉合上。 ..

    不知过了多久,梁丰觉得身上震动起来,好像很有规律,咚咚、咚咚、咚咚的声音。他眼睛睁开。第一个反应就是敌人来了。猛地翻身爬起开门朝城楼冲去。

    延州城墙宽三丈。每垛隔三尺。可来回跑马,能运行各种炮车、强弩。此时每个垛口两名兵卒蹲下,只从缝隙中朝城外观察。靠里一面,一排士兵,一人长枪一人骨朵,交叉着排成长长一排,约有五百人的样子,他们面前则蹲着一溜箭手。与垛口的兵卒形成替换。俱都眼也不眨,静静等候。城上所有旌旗全都扯下,只剩城楼顶上旗杆大大飘着一个延字。

    这时赵大用已穿上甲胄,手扶大刀,披了雪白披风,站在城楼正中瞭望敌情。见梁丰上来,微微欠身示意,头一偏,旁边马上有人送上锁子软甲一副请副使大人披挂。梁丰也不推辞,就地除了官衣换上。改成了白sè铜盔,也接过一柄大刀别在腰间。霎时觉得自己威风了许多。

    方才谁在城楼里的震动现在越来越近,赵大用说道:“来了。”

    “大概有多少?”梁丰知道他们打仗多了,可以从敌人的脚步声中大概估算人数。赵大用有些皱眉:“雪天,说不好,不过估计不下四五万人吧。”

    “恁多人来?”梁丰吃了一惊,心里诧异,元昊昨rì连攻数路,他哪里有这么多人马?

    城头呜呜风声大作,吹得梁丰襟袖飘飘,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呼叫少爷。他转身看去,原来李达已不知何时摸上城来。

    “你来作甚?”梁丰皱眉道。

    “少爷在抗贼,小的怎能不来?”说完咧嘴直笑。西来rì久,他只打酱油了,这回无论如何也要跟在少爷身边,做个称职的保镖才是。梁丰点点头也不再说。忽然听到城下马蹄得得疾驰而来,凝神看去,原来是三四个斥候飞奔而至,手拿红sè小旗不住晃动。赵大用吸了一口冷气脱口而出道:“十万?”

    梁丰心里一沉,最后一丝侥幸消失殆尽。

    但觉震动之声越来越响,细听之下,对方好像不是很急,有条不紊地行军过来,据赵大用说,最少还有十里之遥才到。

    “赵兄,对方如此阵势,延州是其志在必得。通常攻此大城,改用何种方略?”

    “副使有所不知,凡攻大城,必先列阵,前新月,后金印,各阵之间,最少间隔一丈,以备梢炮之需。于城楼前三百步外筑望楼以测敌情。阵势摆开,先通声叫阵,然后梢炮、火箭开路,继而撞车、梯车其上,又有工兵铺设木板渡过壕沟,方有死士先强攻。”

    “为什么要叫阵?”梁丰不解问道。

    “这是交战礼仪,以示正式宣战了。”赵大用倒是很有耐心。

    “我靠!这种狗屁规矩,咱们今天不守了,等狗贼们列阵时,咱们直接大炮轰他狗rì的!”梁丰心里骂古人迂腐,直接出主意道。赵大用一愣:“这不合规矩啊?我军交战,若非偷袭,一向如此的。”

    “赵兄,你也不看看,咱们多少人,他们多少人?十个打咱一个都有富余,你还跟他讲规矩?菩萨保佑,多杀一个多赚一个吧!”反正这时候拼命了,梁丰哪里还顾得上摆文人臭架子?怎么粗鲁怎么来,放松一次。

    赵大用听得心头一喜,这个大人倒好说话。不错,是这个理。便点头道:“就听大人的,等他们摆阵,咱们就用三梢炮先击远,杀杀贼子锐气再说。”

    “干嘛三梢炮啊?”梁丰忽然想起一桩往事,忍不住又多嘴说起话来。

    风雪之中,终于等来了党项大军。远远大道一线越来越黑,像乌云般卷地而至,一线变成一片,一片变成一面,慢慢地靠近,远处天际却仍有无穷无尽地队伍齐齐挺进,梁丰越看心情越沉重。完了,大约这回逃不掉了!别说城上各种梢炮才一两百架,就是再多一倍,也不够人家消化的。

    隆隆声中,遮天蔽rì的敌人隔着城门三四百步处终于停了下来,老远瞭望,只见有条不紊地准备安营扎寨。半晌,梁丰悚然一惊,原来党项大军中高高撑起一面金黄sè大纛。

    元昊亲临!

    梁丰忽然觉得锁骨发紧,喉头有些喘不过气来。这位名震宋辽一代枭雄终于出现在自己眼前!

    果然不出赵大用所说,后面安营扎寨。前方已经数路人马缓缓上前。要摆开阵势了。赵大用听了梁丰的话。渐渐左手抬起,平静地注视着敌人。眼看他们集结快要完毕,赵大用手往下一按,两旁各有小校举旗挥动。呼呼声中,数十块四五十斤的巨石,夹杂这一百多块二三斤至十来斤的大石块飞过城头,密密麻麻向对方阵势砸去。

    战马嘶鸣,兵士惨叫练成一片。三百步外党项兵一下子被砸中了数百人马。阵势却不敢有乱,只是大阵后面一阵sāo动。坐在中军高台上的元昊心中盛怒。宋军历来礼貌有加,必要等战书shè上城头方才交战,这回居然不讲规矩,出手就伤了自己数百人!

    但他这次是御驾亲征,区区伤亡还轮不到自己出手。只见手下主帅野利仁荣抽刀挥处,又有几个大将紧提缰绳,猛夹马身冲向阵型。这边也推出各种炮车,机关扳动,飞石还击上去。

    奇怪的是。党项这边shè向三百步开外的宋军城楼,最大的七梢炮能抛动斤百斤的巨石。却不能及如此远。四五十斤的都无这等劲道,只好用些不足二十斤的五稍炮、三梢炮还击。

    延州城楼早有准备,看到敌军炮车推动,赶紧吩咐隐蔽,石头飞来,却只砸得城上痕迹无数,伤人却不过二三,死的都无一个。反正这发一炮要好长时间,对方一轮发完,这边已经准备就绪,赵大用又下命令,这次发出的确不及第一轮一半,力道却不减轻,又折损了对方上百人。

    党项军立即传令,后撤两百步,离开敌人shè程范围,重新布阵再上。看到敌人后撤,赵大用对梁丰笑道:“副使此法果然甚妙,嗨,都是咱武人粗鲁,咋就没想到呢?哈哈!”

    原来刚才梁丰想到shè程问题,梢炮本来各有规格,所装大石斤两不同,shè程不一,威力各异。他想既然大石头威力大但shè程短,为什么不用七梢炮装五梢炮的石头呢?shè得更远,威力更大。于是许多四五十斤的石头被shè到了原先无法达到的距离,造成党项莫名其妙的伤亡。

    这道理说起来好笑,当年梁丰学校举办运动会,他们班有个二货同学参加投掷手榴弹项目,这倒霉孩子在自己也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错把女生用的三斤手榴弹当作男生用的五斤规格,唰第一下,越过足球场全场,几乎直抵学校墙根儿。顿时造成学校轰动,以为出了个运动奇才,班上同学们几乎喊翻天了。最后才查出来,判这熊孩子犯规。

    虽是小故事,却提醒了梁丰,一下子把梢炮变成了己方的优势武器,首战告捷。

    不过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就看见城下远远一片黑sè,党项依旧布阵,但马上填充盾牌兵打头,步步朝前推移。这么一来,炮石的威力就小了许多,大石头伤人也有限,小石头根本起不了作用。打一炮得好几十个人拽绳子扯半天呢,要阻止对方已不可能。弓箭手也不成啊,人家盾牌高举,你shè多少下去都是白搭。

    接着就是十几辆冲车一字排开,押在阵中缓缓而来,冲车高达四丈,内有弓弩,下有撞木,还装有单梢炮、双梢炮。几乎与延州城楼平视,等到冲车靠近城楼,那这边的优势就又大打折扣了。

    元昊几乎是倾国而出,对延州存了必克之心,要速战速决不惜血本。

    梁丰正看得发呆,忽然听到赵大用大声叫道:“隐蔽!”下意识脑袋便往后一缩,还没反应过来,只听的嗡嗡之声大作,接着呼呼风声从自己头上飞过,敌人万箭齐发,为下面攻城兵卒进行掩护。一霎时城楼上被shè得跟个刺猬似的,宋军完全被弓箭压制住,连头都伸不出去。

    赵大用心中大急,只有拼命挥手,城上宋兵也纷纷冒着箭雨,朝城下对shè还击。这一阵优劣变化,城上虽有垛口城堞掩护,但仍伤亡过百,而城下因为盾牌掩护,几乎毫无损伤。

    这么一来党项士气大振,阵后步军抽刀高喊,推着云梯车直朝城墙冲杀过来。

    “滚油!”随着赵大用一声命令,已经烧得冒青烟的滚油大瓢大瓢朝城下泼出去,城下顿时惨叫声一片。虽说隆冬时节穿得皮实。但毕竟手脚脑袋还在外面啊。大片的滚油当头淋下,区区头盔哪里管用?许多倒霉党项军便被顺着脖子领口烫得皮开肉绽满地打滚,好歹还算阻了一阻敌人的攻势。

    后面冲车已经渐渐靠近,城上各都头马上指挥搬出床弩,将弩箭装上机床。床弩很大,可装三大六十小共六十三支弩箭,其中大弩如枪杆粗细,钉头足足三斤多重。近一丈长。小弩虽细,但shè出威力也不可小觑。

    在统一号令声中,三十架床弩绞盘嘎嘎转动,转动驽与机床的连轴,纷纷对准冲车,听得一声放字,通通通一千多支箭弩成排地激shè而出,十二架冲车无一例外全被大弩集中,饶是冲车外罩坚韧的牛皮等物遮盖,依然被大弩shè了对穿。许多党项士兵都被shè死在里面。

    但是这点伤亡对于党项来说实在是小儿科得厉害,大军依然有条不紊前行着。大军冲到城下,也用小弩纷纷仰头朝城头斜shè,压制了宋军居高临下的防卫,掩护着云梯牢牢靠在城墙上。

    无数的党项兵如同遍地蚂蚁般呼喊着,大刀挥舞,沿着云梯冲向城头。霎时间双方已经从起初的布阵接触变成了白热化的城头争夺战。

    梁丰已经抽出大刀站在垛口后面,下方的箭弩一时间还shè不到他,已经偶有爬得快的接近了城头,这时延州厢军运送武器的速度已经加快,大大小小的石头石块是现在最有效的武器,宋军轮流抱起石块往下猛砸,几乎是每击必中,都有敌人应声摔下。但党项shè手不住地朝上发shè箭弩,每一轮的远shè,也必有宋军中箭伤亡。

    渐渐地一个、两个、三个,敌人稀稀疏疏攻上了城墙,城上顿时声浪高涨,骨朵大刀全力朝这些敢死队招呼,总算现在城头还占优势,第一轮猛攻终于被压了下去。

    梁丰忽然觉得自己很无力,眼看着密密麻麻的党项军源源不断冲杀上来,如同浪cháo一浪接着一浪,自己周围将士伤亡越来越多。这次远不同上回塞门守卫,那一次明知是计,虽然情势危急,但还能镇定自若。这次元昊却是动了真格,抱了必取之心。

    他恐惧渐渐到了顶点,再也忍受不住这种折磨,啊的一声歇斯底里狂叫,举起大刀疯狂地朝不远处一个垛口正钻出来的敌军冲去,那敌军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他唰地一刀,从侧面猛劈下来。要是个有经验的老兵,必定下手准确,正中颈部。也是这敌军倒霉,偏生遇到梁丰这种生鱼片,瞄也瞄不准,却重重一刀砍在肩膀处。他是步军,装备护具差了骑兵许多,只穿了纸甲,如何能挡住粱疯子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击?顿时惨叫着趴在地上,刀刃已经砍断了他脊背。因用力太猛,梁丰手里的刀也几乎脱手。

    他奋力抓住刀柄,猛地抽出又是一刀下去,可还是没有瞄准,这次正砍在敌人后脑勺上。那党项兵头上带着铁盔,被他砍得连着铁皮深入头颅,这次连喊都没喊,就此昏死过去。梁丰以为他死了,刚才太猛,这时心跳不已,背靠城墙不住喘息。

    忽然呼地一声,梁丰觉得自己左后方好像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本能侧头闪避,一把明晃晃的弯刀从自己脑门直劈而下,几乎是贴着鼻尖擦过。他想都不想,又大叫一声,顺手将手里大刀甩出,咚地一下,刀刃没挥出去,刀柄却砸在偷袭敌人的肚子上。

    那偷袭敌人刚刚冲上城头,一只手扶着城垛挥刀看他不中,却被他刀柄撞在肚子,闷哼一声,仰头便垂直摔了下去。这一摔不要紧,紧跟在后面攀爬云梯的数人都被砸到,纷纷掉在地上。

    在离梁丰不远处的赵大用眼看敌人越爬越多,简单的弓箭是压制不住了,急忙下令猛火油伺候。

    猛火油就是石油,本来就是在延安发现的土特产,多得要死。原先是用来装备猛火油柜的,此时也被赵大用下令运上城头,数十个士兵抬起大桶,装得满满当当沿着城墙淋了下去。

    这玩意儿不遇火又不着,大冷天的,党项军没反应过来,还以为对手没招了,只好给自己们泼冷水呢,谁知号令过后,数十根点燃的火把一齐扔下。腾地一下,延州城下顿时成了一片火海,烧出一条长长的隔离带来。那些被油泼中的,无一幸免,俱都烧成火人,或从云梯掉下,或到处乱窜,烧得皮肉滋滋冒烟。

    党项军看到对方如此利器,吓得攻城速度慢了下来。那些敢死队也不再没命地往上冲了,城楼总算缓了一口气。

    然而党项的凶悍毕竟非同寻常,马上调整方式,以盾牌手为掩护,高举一人多高的黑漆盾牌,身后跟着步军,又往上冲。猛火油再泼下,只要盾牌手不被石块砸中,便可稳稳遮住烈火朝上冲杀。(未完待续。)

386、 第二天

    (特别致歉:上一章不留神让大宋出现了油泼辣子这样的乌龙事件。这是扇子明明具备这个常识的情况下大脑短路踩到的一坨屎,有个屁的玄机啊!呜呜呜呜,给大家添堵了,对不起!)

    看着敌人无休止似的发起新一轮强攻,赵大用强打jīng神,号令用条石压制盾牌军。几十个垛口处听到命令,以十人为一组,喊着号子抬起整整齐齐码放在城上的每一块足有三四百斤的条石,“一二三放”,沿着城墙斜坡滚向每一架云梯。

    巨大的条石力量惊人,搭在墙上的数十架云梯的人无一幸免,全都被条石砸到地上,死伤惨重。但是搬动笨拙,也让城下的骑shè有了瞄准的机会,宋兵们十有二三中箭倒地。

    赵大用眼看不行,拼人头是干不过的。这时只好把禁军撤下改作压制敌人的掩护,换上厢军防守。厢军在宋军中原来只能做些后勤方面的粗重活,但这时被命令上阵,心中也知道城上禁军不足,一旦城破,自己们也免不了遭到屠城杀戮的命运。便也不再惧怕,毅然承担起来。..

    拉锯战反复进行,几个党项军冲上来,又被大骨朵或者大刀长枪杀死丢回城下,城下不停变换攻城方式,城上也不断调整应对方案,来来回回一直杀到天黑,李元昊方才命令罢手。

    自古攻城,除非守城一方太软弱,否则就算区区几百军也不易一时攻破。因此一般攻城一方都是试探xìng地发起若干次大小攻击,慢慢消耗守方的实力,直到对方筋疲力尽或者弹尽粮绝方才一鼓作气拿下。今rì之战。在元昊眼里。不过是一道开胃小菜而已。

    大军需要歇息。退后十五里安营。

    敌人退却,梁丰累的蹲在地上,和李达背靠着背大口喘气,赵大用走过来道:“副使没事吧?”

    “没事,羌贼如此势大,今rì险些被破,唉!”他已经有些气馁了。

    “副使不知啊,今rì才是个小小开始。真要大战,怕是四五天之后哩!”赵大用笑道。刀尖上打滚多年,已不再将眼前区区一战放在眼里。却把梁丰说了个透心凉,虽然心理上早有准备,但被专家点破就是不一样,方才的后怕加上现在的恐惧,他话都说不出来。

    赵大用却不知道他想些啥,只是看见这位副使大人还算勇敢,跟在城上用刀枪很是干掉了几个敌军,便对他刮目相看。哪知这厮已经牙齿打架。打主意逃跑了。

    为防敌人窥探,城头已经将灯火熄灭。只在走道上低低燃起一堆堆篝火,以供守城士兵取暖之用。梁丰和赵大用找一处篝火坐下歇息,城下送上馍和羊杂汤,胡乱吃了。说起今天的战况,赵大用开始忧心匆匆,刚才清点,今天已经战死六七百人。若是明天开始敌人发起更大攻击,伤亡会更惨重。战争消耗,是乘几何方式的减少人数。人家十万大军,少千把没事,自己可是死一个少一个。

    梁丰心神不宁,几乎在打算干脆逃走,回到京城接了老婆孩子找地方隐居躲起来。反正有钱又饿不死,老命要紧,什么千秋大业,现在看起来还真不太重要了。一面又犹豫,蹭蹭蹭脑海里也闪出许多英雄豪杰的榜样鼓舞着他,做个好汉子,男儿当自强啊,这么夹起沟腚颠了,今后在娘们儿面前还抬得起头来么?胡思乱想中,忽然想到相好还在城里,准头对李达悄悄耳语几句,吩咐李达赶紧去通知雪里梅卷包袱快跑。自己么,暂时还是要充一下英雄的。李达应声跑去报信,梁丰心里稍稍舒服了点,平静下来,也跟着琢磨白天的战事。

    方才紧急没好时间问,现在问起猛火油的事来,他不知道这就是石油,只觉得很像,就是标号低些,估计五六十号而已。赵大用答了,说这玩意儿是土产,就在延州东北部不远三十里处。梁丰这才想起猛火油柜,原来就是这玩意儿做的。就问库存多少,赵大用道多的是,用不完。

    他点点头,思索用处,接着又想起那云梯车,黑漆盾、大冲车等等物事。渐渐就有了些异想天开的想法,凑合着跟赵大用一说,赵大用一面思索一面点头,两人商议比划,最后点头达成一致意见,连夜传令对城墙进行改进修整,务必等敌人第二天发起攻击前准备完毕。

    延州被围,满城军民一下子全都紧张起来。但西北地气刚劲,百姓朴实,就算是胆小一点的,也顶多就禁闭家门不出。收拾细软逃窜的还真不多。许多人家已经安排下各种木棍刀斧,知道守军不足,准备协同大军与贼子们拼命了。

    “砰砰砰”,德胜楼这两天已经没了生意,大门紧闭。忽然外面传来急促的捶门之声。懒羊羊在前店值夜,赶紧走到门边问是谁。外面答道是梁大少爷的家人李达。懒羊羊赶忙开门请他进来。李达道声谢,不及多说就去求见雪里梅。

    “雪娘子,俺家少爷叫我来传话,延州情势危急,请你赶紧收拾先行回京,回头他再来同你们团聚。”李达言简意赅说道。

    雪里梅轻蹙眉头问道:“那他呢?”

    “少爷自然要死守延州,不过他说了,咱们必定大胜,请雪娘子毋须担心,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呵呵,既然必定大胜,我还用走么?他也忒瞧得我小了,你回去告诉他,我不走,就在这里等他回来,摆酒给他庆功!”雪里梅轻笑道,神sè自若又坚定。

    李达有些捉急,“唉,雪娘子,方才少爷切切交待小的,务必请雪娘子听话先行一步。少爷随后就来的!”

    可是无论怎么说,雪里梅就是不走,还吩咐厨下给李达安排夜宵吃。李达说了半天口干舌燥。实在无奈。只好唱个喏下去了。雪里梅灯下凝神思索。有心想帮郎君,却一个弱女子,无能为力。想起此时不远处,梁丰正在同官兵一道抵抗异族侵略,方才神情自若,这会儿却不免愁肠百转,暗自垂泪。

    寅时不到,党项已经迫不及待发起第二轮进攻。

    城上守军分为三班。一班城楼下睡觉,一班城头上和衣休息,还有一半值夜。这一夜风雪稍小,但还是纷纷扬扬有些雪花洒落下来。满天黑暗,接着微弱雪地里倒映的光线,城上看见隐隐一些影子不住移动,向城墙下靠拢。

    头一天铺设在壕沟上的浮桥木板已经被摧毁殆尽,这是敌人工兵身披白布偷偷来重新搭建。一个眼尖宋兵看见,赶紧大声示jǐng,城头上锣声急促。人人睁眼窜起。因为元昊怕惊动城上宋军,没派出shè手压制。城上宽松了许多,大小土石直接朝地面猛砸,党项死伤一堆人。

    见偷筑失败,党项赶紧后撤。行迹败露,也就不用遮掩,依着昨rì方略,后面shè手掩护,前面盾牌军开道,中间撞车、云梯、冲车、巢车连同梢炮夹杂其中,乘着黑夜,朝城上浩浩荡荡又冲杀过来。

    梁丰知道这是元昊的疲劳战术,这厮已经把延州的家底基本摸得干干净净,人少,怎么经得起他如此折腾?不断地车轮上阵,累也要把守军累死!他心中焦躁,已经过去一rì一夜,怎地不见王德用的人消息?莫非真的遭了不测?

    来不及考虑这些,大军已经冲到城下。今rì宋军除了弓箭压制和炮石打击,也增加了新品种狼牙拍。狼牙拍乃是生铁铸成一块厚两寸,阔五尺的铁板,上面长满尖刺,以绳索高高吊起,通过固定安装的滑轮绞盘,凌空击下,专以应对抢登云梯攻城的敌人。

    昨夜梁丰给赵大用出主意,对这粗苯大家伙做了改进,把绞盘撤下,放出长长绳索,每个狼牙拍安排军士二十人,不住地拉动装在滑轮上的绳索,重重放下。这个改动,机械上说是倒退,从原先只要四人cāo纵变成多了十六人,但从杀伤力来说则是大大增强,想想就这么脱手扔下铁板的威力吧,怎能是绞盘转动放下的力道相比得了的?

    狼牙拍大大滴有,针对xìng地,每辆云梯车都对口安排一架伺候着,兹要是有人爬楼梯,上面就有人放手丢拍子,砸死了再拉上去预备下家。二十个人扯动一拍,速度快,力度大,打得党项兵哇哇叫。

    此时冲车立了起来,增加人手,与城墙齐平处朝宋军shè箭放弩。今rì的冲车比昨天又多了一倍,排在一起几乎成了对面一道城墙。而且距离太近,梢炮反而无法攻击。党项骑shè本来就不是宋军能比,这么近距离的对shè,宋军大占下风,被压制得死死的,城下又冲了上来。

    赵大用来回大声指挥调度,城墙上送箭雨的,送滚石檑木的,送骨朵长枪大槊的,穿梭忙乱,行进匆匆。眼看冲车火力太猛,便要无法抵抗,赵大用便组织床弩,轮流集中瞄准,重弩shè出,要挨个摧毁。这是昨天梁丰说的,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与其雨露均沾,还不如逐个拿下。

    拼着被敌人凌空包围,终于在床弩的大力攻势下,先后三架冲车被击得粉碎。宋军见了,jīng神大振,照此速度,今rì要摧毁党项军的全部冲车也不是不可能的。

    党项一看,马上调整战术,每当哪一架冲车受攻,也不约而同集中兵力朝对方床弩shè去。赵大用见了,赶紧站上城头嘶声大叫:“快,快,盾牌军掩护床弩,盾牌军掩”一语未必,噗地一声,一支弩从他胸口对穿而过。

    赵大用站在城头,被强力冲得退后两步,嘴里吐出一口鲜血,眼睛直直盯着前方。

    这一下突兀之极,赵大用身边众人都吓得呆住。赶紧大喊一声冲上去将他抱着,然而赵大用已经气绝。

    梁丰此时远远在另一头参加战斗,看见对面一人大哭急奔而来:“副使大人,赵大人他捐躯了!”

    梁丰脑子嗡地一下,险些没站稳摔倒:“你说什么?”

    “赵大人捐躯了!”再听一遍还是这话。梁丰心里叫苦不迭。城楼上只剩自己了。虽然下面还有十几个营指挥和几十个都头。但群龙无首。如何指挥得大军坚守?

    他心乱如麻,急急跟着跑到赵大用身边,见他两眼圆睁,嘴里似乎还说着什么。心中大恸,霍然起身道:“传令下去,各都头暂时自带本部人马守城,营指挥使以上齐至门楼聚合!”小军领命而去。

    梁丰当先来到门楼,不多时十几个指挥使齐齐赶到。他也不多话。开口第一句道:“好叫众位得知,赵大用将军捐躯了!”众人一呆,有些就放声大哭起来。梁丰沉声道:“别哭,现在不是哭的时候,须先商量出一个方略,眼下群龙无首,下一步咱们该怎么办?”

    一个指挥使道:“副使大人,如今只剩你一个官阶最高,咱们只有追随你守城杀敌便是。”

    “我?我不懂指挥的!”梁丰喃喃道。

    忽然旁边一人大声道:“嗨,大人。现在什么时候了?切莫谦虚,我们都听你的。就是大家一齐战死也就算逑。没啥大不了的!”众人齐声称是,纷纷要求梁丰扛起重担来。

    他左右为难,可是看见众人一片热切和迷茫,耳边听见城头上杀生震天,再不决断,怕已经来不及了。当下狠了心点头道:“行,只要大家信得过,咱们先把这一关拼过去再说!有没有信心?”

    “有!”齐声回答。

    “好,各自奔赴城头,收拾本部都头军马,先各自为战,等我观察敌群,再传号令。来呀,牵一匹马来给我!”

    众人应声而去,有小校牵过战马随他上了城头。

    话说这人也奇怪,梁丰先前没压力的时候,全靠着赵大用指挥调度,他便浑浑噩噩,只知道跟着出力就是。现在赵大用一倒,肩上担子压来,反而清醒了许多。带着两个传令小军,骑在马上一路不住观测敌情,分析情况,目不转睛,口中发话。

    寒风中梁丰口里不住呵出热气,已经不像先前那样紧张害怕了,这时看到对方远shè、冲车又压制己方,心中一动:“他妈的,我怎么没想到这个?”

    “传令下去,把城上所有累搭全部用猛火油浸泡,记住,不得靠近火种,违令者斩!”小校答应一声是,赶紧沿途跑去传令。这是梁丰发出第一道命令,各营指挥遵令不违,也不问缘由便照做了。

    接下来梁丰发了一系列命令,城下党项军便吃了一个大亏。

    他命所有累搭(麻绳等物编织的软幕,用来遮挡攻城敌人,或者张开扔下像大网一样覆盖城下敌军之用,非常廉价,只是粗陋不堪的一种工具而已。)浸泡猛火油之后,一部分由每四个人抓住四角,来到垛口,一人用火把从中点燃,甫一点燃,四人便要眼疾手快齐齐甩出朝城下覆盖过去。这东西本来就不重,又多,如此不间断地点燃扔下,顿时烧伤烧死敌军不少。有些干脆就点燃罩在攀墙的云梯之上,开始一两张不起作用,但覆盖多了,云梯便也渐渐着火,有些竟栏腰烧断。

    他又传出第二道命令,五梢炮以上一字排开,掉过准星,瞄准对面冲车,只要二三十斤的大石块,也用浸过猛火油的累搭紧紧裹住。原先是绞盘上死以后才发shè出去,shè程远,杀伤力大。但敌人冲车距离反而躲开了石炮的抛物线,成了死角。梁丰好大半天才反应过来,只要绞盘不上死,转动一半机关,石炮便可稳稳地砸在对面冲车之上。尤其是累搭裹紧炮石之后,一人点燃累搭,旁边大汽锤便猛地砸下,只见数十个火球在黑夜里划过城楼,流星般直取党项冲车。

    党项军哪里见过这个物事,看看一个个火球朝车上飞来,无法躲避,眼睁睁便被击中,一下子燃烧起来,冲车上的党项shè手被烧得无处遁形,惨叫着从高高四五丈处跳下,死得极惨!

    梁丰看到计谋得逞,心中大喜,将梢炮分作三批依次发shè,不但命中率高,而且可以密集轮番攻击,简直不给党项军任何喘息机会。

    城上宋军见梁副使连出两招,威力大增,忍不住齐声欢呼,jīng神振奋起来,长枪大槊,骨朵砍刀,剁进攀上城墙的漏网之鱼。

    这场大战直到天明,双方才暂时歇了一些,盘点下来,党项这边是器械损毁严重,许多冲车直接废掉,云梯也被烧了十几架。但伤亡人数双方势均力敌,都在六七百人左右。

    党项传令收兵歇息,梁丰在城头一片愁云,这一下虽然又暂时保住延州,但士兵只剩下了五千多人,而且多是疲惫不堪,敌人再来几次强攻,怕是就要崩溃了!

    放眼望去,天低云暗,梁丰心里着急,王德用、石元孙,你们倒是来个信啊!

    这时城楼上也是一片惨然,到处都是烽火烧过的痕迹,士兵们浑身是血,城墙垛口也被多处砸烂,颓壁残垣,触目惊心。梁丰手按墙头咬牙切齿,下令赶紧生火做饭,大家战了一夜,早饭还没进肚子呢。

    他凭楼遥望,心里不住思索如何坚守退敌,旁边双手递过一个大碗来,装了硬馍菜肴。梁丰看也不看推开道:“先拿开吧,我吃不下。”谁知那双手坚持不动,梁丰不悦,扭头看去,顿时愣住!(未完待续。)

387、围城

    一双略显干枯的手端着大碗,手的主人露出和蔼的笑容。身穿青sè夹衣褙子,头戴折角幞头,长髯飘飘,却不是范雍是谁?

    “相公,如何来了?”梁丰赶紧双手接过大碗,惊问道。刚才他一直看着城下,毫没注意身后的动静。

    “你来得,老夫如何来不得?”范雍笑道。过了两天,已经没有初初的惊慌失措,还真有些宰相风度起来。

    前天夜里被折腾得五内俱焚的范雍,经过两天时间终于镇定下来。自己是文臣,虽然不会打仗,却不能丢了气节。这个时候难道还逃跑么?如果城破,横竖也是个死,何不英雄气概一些,上到城去,就算啥也不做,有自己这个主帅戳着,好歹也能给将士们打打气呀!念及于此,范雍不再哆嗦,壮起胆子吩咐左右带路,径上城头而来。

    沿途看见如此多的伤亡,血肉模糊,处处烽烟,城墙狼藉一片,范雍触目惊心。大宋太平多年,他这个级别的大官很少能亲临前线见证厮杀了。许多惨状只在书里看到,如今置身其中,不禁倒吸凉气。 ..

    上了城楼,因他是便装,没几个人认得他,只有少数营指挥使认识,忙过来见礼参拜。范雍略略点头受了,问及战况,才知道赵大用刚刚殉国,心中又惊又痛。听说现在只有梁丰一人支撑着延州守卫,便急忙过来慰劳。

    “玉田,苦了你啦。”范雍轻轻说道。

    “相公言重了,属下分内之事。何来辛苦。”梁丰谦逊道。然而语气里也隐隐有些疏离。要不是眼前这老头得意忘形撤尽防守。岂能栽如此大的跟头?

    “唉,总是老夫刚愎自用,以致今rì之悔啊!玉田,我已上书朝廷,自请处罚,今rì登楼,便是要与你们一道,死守延州。盼能赎罪之万一!”范雍苦笑道。

    范雍其实并不算消瘦的脸上,这时候有了许多萧索之意,多是自责和愧疚。双目诚恳地看着梁丰,期待他的温暖。梁丰心中不忍,此人虽说惹下大祸,但毕竟不算孬种,能上来,绝对是对士气的一大鼓舞。只是,现在不适合露面而已。孤城遭围,人人尽知拜他所赐。如果露了行藏,怕是士兵们愤怒多余鼓舞。而且要是元昊知道老儿就在城上。说不定攻势更猛,那才险极。

    因此,梁丰感动之余,还是劝道:“相公能来,固然给将士们打气不少,不过万一被敌军得知,定要加倍使力,城上将士们又要分心保护相公,反倒吃力。属下斗胆,请相公下城歇息,若情势危急,再请相公出来坐镇指挥,那时士气大增,效果更好!”

    范雍听了他的话,失望万分,原以为自己堂堂安抚使亲自上阵,能激励士卒拼命杀敌,感情还起了副作用。待又听他说到“效果更好”四个字,更是百感交集,原来自己也不过一样物品那般,需要的时候才用得上啊。

    沉默一瞬,知道现在不是自己耍威风的时候,而且梁丰语气又谦和恳切,不算得罪自己。只好点点头道:“也罢,老夫只在城楼里歇了,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只管来唤我吧。”说完转过身,黯然离去。

    梁丰目送他背影离开,来不及感慨,回身盯住远方,不住地思索退敌之计。

    两天的攻打,并没有让元昊觉得狂躁,反倒是冷静下来,端起nǎi子酒一口一口地呷着,沉思不语。对于此时能站在延州城下,他非常骄傲。自己的计策一步一步将延州几乎变成一座空城,饶是王德用jiān似鬼,也不免着了自己道儿。综合各种情报和自己的判断分析,延州城里现在应该是不足万人相守。他一反党项出征的常规,备足辎重粮草,强攻延州,便是要一举拔除这根挡在自己面前的钉子,让丰饶的大宋整个袒露在自己的眼前。

    但是两天的攻击,自己虽然没有用足全力,却也领教了守军的厉害。西北大军在王德用手里调教得果然不凡!如今将帅尽出,守城者不知何人,居然挡住了自己连环攻击。

    他放下碗,轻轻问道:“确定宋军的将帅都出来了么?”

    “陛下,王德用、石元孙、陈平原全都出来了,城里应该没有大将了。”回答他的是野利仁荣。

    “还有谁在里面,我们不知道的?”

    “呃,应该没有了。左右不过是些营指挥使之类,不过也难保里面没有一二能守城的。”

    “陛下,也许有一个人。”跟随大军出来的还有刚刚被宋军放还的徐敏宗,忽然说道。

    “哦?是谁。”元昊来了兴致。

    “此人叫梁丰。”徐敏宗道。

    “梁丰,嗯,这名字朕听说过。”元昊稍微扬起下巴,有些不屑,意味深长地笑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元昊耐心听完徐敏宗一鳞半爪的介绍,面sè渐渐yīn沉下来,冷笑道:“那倒要看看,这位儒生,如何敌得过我十万大军。”正说话间,外面进来禀报,气候转恶,风雪又大了起来。

    元昊站起走到帐口掀开帘子望,北风呼啸,雪片纷飞,二十步之外已经视线模糊。他转回身子断然发令:“攻城,三面都上,我看他怎么破?”

    风雪一大,梁丰顿时jǐng觉起来,视线不好是相对的,敌人看不到自己,自己也看不到敌人。此时攻城,城上失去目标压制,反倒使党项占利极多。他不敢大意,当即传令,马上戒备。

    话音才落,就听城下嗖嗖声响,对方发出成排的连击弩,猝不及防之下,数十声惨叫,已经遭了暗算。士兵们本能地低头躲避,梁丰躬身在垛口处探出头看去,对方的云梯车已经架了过来。旁边副梯也已经搭上城头。

    梁丰抄起早就准备好的黑旗一扬。二三十队军士手拿长杆。赶上绑着半月形的铁叉,每队人都瞄准一架副梯,将叉子叉在横杠上,感到副梯力道越来越沉,想是敌人已经排队攀上。梁丰看得准了,旗子向下一挥,那二三十队人抵住长杆奋力外送,一架架副梯便被撑起。渐渐向后倒去,梯上敌人全都摔下。

    然而副梯本来就只做搅乱对方心神之用,爬上去的尽是些不值钱的擒生军,党项毫不在乎。梯子倒了,重新扶起继续攻上,如此泼皮打法,只为了掩护云梯搭上城头。

    幸亏梁丰早有准备,依旧是累搭火烧,狼牙拍压住。然而元昊军吸取了方才的教训,不再将冲车一字排开任由梁丰逐个击破。而是分成前后左右疏散无规律地安放,朝城上攻击。大雪之中。视线哪里还看得清对方?刚才的炮石便无从下手,不多时,城上已经伤亡上百人。

    梁丰看在眼里,心中急得冒汗。情急之下,忽然想起一事,大声问道:“咱们有竹竿没有?粗的,越粗越好!”厮杀声中,只有扯着嗓子喉,军士才能听见。一个中军听了,急忙回答道:“有,很多。”这些都是常备物事。

    梁丰叫道:“好,你们传令厢军,下去捡碗口粗的竹竿,给我细细掏空,不得留一点骨节在里面,内壁一定要平滑??????”他不停地口中描述,手里比划,中军终于听明白,赶紧去传话。这边依然冒着敌人的压制,将全付jīng力集中在攀墙的敌军身上。

    过了好一阵子,党项见对方被压制得差不多了,冲车慢慢靠近,要配合下面的撞车和云梯强行攻城了。

    冲车越走越近,来到城头不到五丈开外,忽然发现对面垛口上,伸出一根根碗口粗细的竹筒对准自己。党项军愕然,不知这是何物。城上宋军已经把对方冲车位置看得清清楚楚,轻轻摆动竹筒,个个瞄准,只见一个个军士手拿火把在竹筒口上一点,火光熊熊燃起,党项军正愣神之间,一股火箭朝冲车激shè而出,呼地一下,所有挂搭在车上的牛皮都被点燃,每辆车上都有十几个兵卒挤在高台,一下子全部成了火人。

    十几辆冲车,无一幸免全都被火箭击中,人死得干干净净,车也尽数毁掉。原来是梁丰急中生智想起水枪原理,下令将长约丈余的竹筒掏空,只留顶上一个口子,另一端用细竹竿裹紧油布抵住,然后用猛火油将竹筒灌满,一俟冲车接近,筒口点火引燃,后面便有四个军士用力推送竹竿,一股火龙便喷出老远,稳稳shè在对方冲车之上。

    党项后面还有许多冲车yù上,看到对方忽然使出古怪武器烧毁了前面的冲车,大惊之下,都不敢继续前冲,却给了宋军重新装填火油的时间。这是急切里想出来的简陋法子,运用自然不熟,对方损失惨重之下,宋军这边也被烧伤十几个军士,幸亏扑救及时,没有死人。

    城头一见此法奏效,欢声雷动,由此利器,十丈之内,冲车是不敢再前进一步了,省了许多血战。

    后面指挥的野利仁荣大怒,吩咐执行元昊命令,三面攻城开始发动。

    延州四面环山,城墙呈凸字型,西门独挡正面开阔之地,南北两面城墙退后将近半里才从侧面伸出,背后的东门则直通后方。两天来,延州几乎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正面拒敌的战斗中,眼看已经取得不小的胜利,正在欢欣鼓舞。梁丰忽然接到急报,南北门已经被敌军包围,发动了同等规模的进攻。

    这下把他吓得不轻,怎么忘了这事儿?不及多想,一跃上马,沿着城上走道疾驰,不断大声传令,沿途各营就近奔赴城门御敌。所幸赵大用在时早预料到,每个城门的武器准备充足,一时间倒还抵挡得住。

    但是三面环敌,分兵而拒,压力空前大了许多。梁丰再也无法坐镇调度,只好冒着城下shè来的纷纷箭羽,躬身伏在马背上来回穿梭发令抵抗。几个奔跑之下,终于手臂中了一箭,险些摔下马来。

    还好党项人厚道,没用生锈的箭头。否则他这条臂膀就算是废了。赶紧翻身下马。自有人跑过来给他包扎。先用尖刀就着火堆烤过。轻轻将肌肉划开十字,梁丰满头大汗咬牙忍痛,士兵递过一块布巾给他咬了,趁这厮没防备,猛地一拔箭头。他没像英雄们一样死死咬住布巾忍住,反倒是张嘴惨叫起来,杀猪一般的声音引来无数同情的目光。

    敷药上绷带后,也顾不得疼痛依旧。继续跑前跑后指挥战斗。眼看三面受围,战斗力比以前快了三倍不止的速度在减少,心中大急。此时有指挥使跑来问他是否要从东门弃城突围,他犹豫片刻,还是坚决摇头,命令拼死抵住。没办法,延州一旦放弃,等于是让出几百里给党项不说,还顺手脱了大宋的裤子,人家再东进就左右逢源了。

    何况围三放一。历来是用兵之道,就等着老鼠钻风箱呢。此时岂能涉险?还不如死在城楼捞个青史留名。

    然而损失惨重也是摆在眼前,几次他沉不住气,都想干脆组织敢死队把城门大开,冲出去跟敌人拼命来得壮烈一些,但理智告诉自己还不到时候,还要等等,万一有援军来呢?

    正寻思着,果然听到远处哈哈大笑,一人道:“副使大人,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梁丰回头看去,靠,自己怎么早想不到他呀?原来是监判官刘平大人,斜裹官袍,里面穿着甲胄,手拿一柄骨朵站在自己面前。

    “士衡兄,你来啦?”梁丰充满了惊喜。

    “呵呵,下官听说羌贼来袭,一向在营中待命,谁知左右不见人来交派任务,心里着急,冒昧上来助你一臂之力。”刘平笑道。

    “求之不得,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梁丰笑道。

    “岂止多一个人?副使大人你看!”刘平笑着回身一指,只见外城中两列长长队伍,手里拿着些各式奇怪兵器,百姓装扮。梁丰奇道:“士衡兄,遮么你是?”

    “对了,下官听说城上吃紧,没别的法子,只好擅自到城内招募乡勇,反正城破大家都是个死,还不如跟狗贼们拼了!”刘平豪爽大笑。也真亏他有本事,梁丰实在想不出他如何在一夜之间去找来这么多民兵。但想着俱都是平民百姓,心中不忍,开口道:“士衡兄,这些百姓,先暂时让他们歇息着吧。实在撑不住了再找他们帮忙。咱们打来打去,可不都为了他们么?还有厢军顶着,顶不住再说!”

    刘平看着他眼里闪烁着坚毅神sè,肃然起敬。遇到这种情况,心里还惦记百姓的,可是不多。点点头道:“听兄弟的。来呀,杀!”一声大吼,抄起骨朵就奔向垛口,朝一个快要爬上来的敌军拍去。

    梁丰环眼四顾,抢上来的敌军渐渐地越来越多。虽然现在还拼命抵挡得住,但真的不知还能撑多久了。心驰神摇,只盼援军早到。目光不由自主越过大山,朝西北望去。

    延州城头不知道,此时的金明砦,也正在一场舍生忘死的大战。

    那夜石元孙星夜领兵驰援金明,不知是计,走到陈家峪便中了党项埋伏,本来雪天路就难走,风沙又大,无法急行军。忽然两山之间一声炮响,无数箭枝shè下,夹道之中难以躲避,损失伤亡许多。石元孙大急,赶紧下令无论如何只朝前冲,不许后退,赶紧撤离此地。一气的亡命奔逃,终于突破第一层包围。再行五里,忽然望见密密麻麻尽是人头站在对面,一个个髡发皮袍,胯下战马,手里弯刀,目露凶光望着宋军。他们身后则是一条大河,河水急湍,哗哗响个不停。

    正面临敌,石元孙镇定了下来,三代将门不是盖的,手势一比,偃月阵马上排开。宋军步兵多,骑兵少,若被党项冲杀,躲避不及。党项与大宋交战多年,已经稔熟宋军作战规律,常用大盾引前,吸引宋军步军来攻,等宋军逼近,忽然两边闪开,骑兵突出冲杀,每每得手,而且屡试不爽。这次也摆开了同样阵势。

    然而石元孙没有照常出牌,调整队伍,步军左右两边闪开,骑军居中,手里也非大刀,尽是铁刺骨朵,反背身后,冷静异常对着伏敌。

    双方对峙良久,党项军并不行动,好像一点都不着急。石元孙却焦躁起来,他出来是要去救援金明的,如今被挡住去路,任务岂能完成?手一挥,左右两路各出五百步兵,在指挥带领下向对方阵脚冲杀过去。党项军前排马上半蹲,一人高的盾牌如同一堵长长的墙壁,挡住了宋军去路。堪堪逼近之时,盾牌后忽然窜出许多手持弯刀的士卒,在掩护下朝宋兵杀来。

    石元孙早已料到这招,传令先锋队后撤,党项兵也不追赶,任宋军后撤。石元孙见对方不追,又发起一次冲锋,再遇敌人,又再退后。如是这样来回四五次,党项人终于按耐不住,虽然后军未动,但前面终于掩杀过来。(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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