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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尘昏白扇     阳光大宋txt下载     阳光大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64、越扯越远的案子

    薛奎迎着刘娥和众大臣相公不解的目光,继续道:“此案似乎牵扯到曹相公从子,故请曹相公回避。\\\\”

    “谁?曹汭?”曹利用惊问。

    “正是。而且还有一人,臣实难开口。”

    “还有人?又是勋贵家的么,说出来,哀家替你撑腰。”刘娥沉声道。

    “启奏太后,正是太后外家亲,刘太尉之子,刘从德!”

    即便在场个个都是老狐狸,养气功夫着实到家,也被薛奎的大炮轰得愣住。钱惟演更是吓得半死,这可是他的大外甥啊!

    “这个傻孩子,难道,难道也参与此事了么?”刘娥喃喃问道。

    薛奎躬身道:“臣略有所闻,似乎有些牵连。”

    “唉,传李石彬来。”刘娥心念急转,无可奈何道。

    一会儿李石彬来到,弯着腰等老太太发令。

    “李石彬,派两个人扶钱学士、曹相公去龙图阁歇息,这几rì国事繁杂,你们二位暂时就别回家了,好生当值打理事务吧。另外,提调两千皇城司守卫,巡逻内城四门,盘查一切可疑人等,不得有漏。”刘娥连下两道命令,李石彬应声下去。曹利用、钱惟演二人却半身冰凉,自己这就算被软禁了,那俩小兔崽子不会真的谋反吧?哎哟这可是作死啊。连累了两把老骨头!

    两人不敢说话,伏在地上叩头不语,颤巍巍地站起来被半扶半押送出了宝慈宫,一切只有等结果了。

    大殿里只剩下刘娥、丁谓、王曾、薛奎和张景宗五人。刘娥这才开口道:“你细细说来。”

    薛奎便把所知来龙去脉细细禀报了一遍。包括何二的事端,刘三的来历以及下属调查发现的问题和今夜拿获的结果。但薛奎长了一个心眼,没有说出梁丰、刘川和张庭三人的参与,事情太大,自己也不知道查了此事命运会如何,何况三个不入流的小官,先保着吧。

    刘娥听完。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暂时只查出几百支破枪烂箭而已,还不算惊悚大片。仍旧不放心。马上又把石元孙传来。石元孙就是石宁的爹,如今领着殿前司都虞侯,刘娥命他分派下属班值。领着旨意去同仍在封丘门的开封府兵卒巡jǐng等一同捉拿潘大祥、曹汭、刘三,刘从德暂时软禁在家,等天明再去传来问话。

    布置完毕,转头看看丁谓和王曾二人,问道还有什么疏漏没有。两人摇头,口称太后圣断。

    “这事来的仓促,哀家也不知道会有甚牵连,如今大理寺审理我不放心,还须加上刑部才是。你们二位相公明rì留心此事,薛爱卿也一并参加审理吧。”

    三人躬身领旨。刘娥也累得很了,抬手让他们离开。

    一夜之间,京城里鸡飞狗跳,潘家包括租用的朱家货仓和自家二十几个货仓全被查抄,搜出大批军械零件。还都没有组装,浩浩荡荡拉了近五十趟大车才搜完。潘大祥、曹汭两人也被拿住,当夜就秘密看管起来。

    梁丰后半夜基本上是跟着打酱油,等诸事完毕方才回家歇息。第二rì下午,有小黄门来宣旨,官家命他进宫觐见。

    “听说昨晚动静挺大的。你在不在?”

    屏退左右,赵祯开口就问梁丰道。

    “在,官家你不知道吗?”

    “昨晚上不知道,是今rì一早才听说的,太后说事情不大,便没吵醒朕。”

    “哦,那我说给你听听。”梁丰就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赵祯听了奇怪道:“刘从德是朕表兄,素来也不算凶恶啊,怎会做出这等事来?是不是搞错了。”

    “这个要等审问完毕才知道,我这样的低品官员哪里能晓得。”

    “那你猜猜,他们真的是谋反,或是通敌么?”赵祯很兴奋,每天都是些赈灾啊、救济啊、税收啊将作啊,年纪小了还真有些不耐烦,对这样的奇事才感兴趣。

    梁丰见他非常好奇,心里一动,说道:“我看都不像,查出来的都是些什么啊?卖给北朝?党项?人家要才怪,又不是傻子冤大头。不过,倒有可能是这样——。”

    梁丰便同赵祯说了自己的判断,赵祯更惊奇道:“啊?还能这样搞,那朝廷岂非被他们搞乱套了?”

    “也不一定,只是一种可能罢了,要看看他们深挖的情形,我猜,这个潘大祥多半在城外还有大库没查到,也许就这一两天的事。对了,太后问起,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讲的,就说你自己推断而已,切记,切记!”

    “朕省得,你放心,不卖你!”赵祯煞有其事慎重点头道。

    和赵祯说了会儿话,梁丰拍拍屁股走人。赵祯则到宝慈宫向太后问安,晨昏定省是必要的。

    “官家,今rì问事,哀家见你听得颇为仔细,可有甚心得否?”刘娥经过一夜的折腾,各处来报都很平安,没有人要狗急跳墙的迹象,心里轻松了许多,便想和儿子聊聊这桩案子。

    “母后,孩儿只是有些不解,那刘从德是咱们家至亲,没了赵家,哪里会有他刘家?怎会做出那等事来。会不会是有人栽赃?”这时候审理结果还没出来,母子八卦一下是最有趣的时候。

    “嗯,有理,哀家也不信从德那孩子有如此大胆,想是被人迷惑住才胡乱施为的。可恨那曹汭,敢送这么一个泼才刘三给他长随,定与此人有重大干系。”

    “是,孩儿也是如此认为,不过,孩儿还有个疑问,那些物事虽都是犯禁的东西,但如此劣质,能卖给谁?或者谁愿使它?是否还有隐情。”

    “咦,官家你大有长进了。能想到这层,可见平rì用心。那你说说,那些东西,他们能用在何处?”刘娥对这事也非常费解,想来想去,都替潘祥记找不出下家来。

    “孩儿斗胆猜测,那些东西。会不会就是用在咱们军中?”赵祯小心翼翼说道,一面偷眼观察老娘的神sè。

    果然,刘娥一听。神sè大变,竟站起身来,双目凝视前方半晌不语。

    “真是这样。我大宋江山危矣!”

    “传旨,令冯拯、李谘、王曾、丁谓觐见。”刘娥忽然开口道。除了冯拯告病在家,其余三人今天都已经来过的。

    “官家,说说你的全部想法。”刘娥发完命令,又回头问赵祯道。

    “是,孩儿心想,这些物事,谁拿去都没用的,反而有可能添乱,只能诈唬旁人。潘祥记布料生意做得挺好。为何往这里面撒钱?孩儿又细细想来,潘家、曹家还有那个表兄刘家,多多少少都跟军中有些渊源,会不会是胡乱做出来,倒手军中。以此谋取暴利?这几家虽然富贵之极,恐怕重利之下,仍然会为钱所驱。”赵祯这时大概说了说道。

    刘娥点头连称有理,她怕就怕这点,将门勋贵盘根错节,若是暗地里把持军中。便是心腹大患。太祖爷杯酒释兵权,不就是防着这个么?更糟糕是,若他们连起手来做起军械生意,把一些无用的废品全部装备到军中,到时候朝廷哪里会有战斗力可言?本来吃稻米的就干不过那些吃生肉的家伙们,这么一来,不是雪上加霜么?万一哪天北朝失心疯了大举南下,自己的部队就拿这些烧火棍子去捅老虎屁股不成?

    刘娥想着想着,简直是汗透衣衫。

    这时几个人物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匆匆赶到,向太后、官家见了礼,等候差遣。

    “枢相,昨夜的事想必你已知道了罢?”

    “谢太后恩典,老臣知道了,多蒙太后体恤,老臣未至,心中不安之极!”冯拯躬身道。

    “那好,你如实更哀家说说,咱们军中装备如何?军械、被服,论质还过得去么?”

    “这个,据臣所知,兵饷、军械、被服等还都发放及时,近年来可没听说有士卒闹饷的。至于论质么,全都是三司胄负责,老臣不太清楚。”

    “李谘,你说说,三司胄发放军械,有什么问题没有?”

    “禀太后,三司胄按需定制,量用给才,事毕即送武库,若质量有差,武库自会报查。臣还未听说过武库报查之事。”

    刘娥听得心中憋闷,事情不明,又不好发作,转头对丁谓道:“丁相公,此事你过问一下如何?差人去武库眼看一番。”

    丁谓有些尴尬,这西府的事,交给自己东府,明摆着就是对军中不信任了。但不好推辞,忙道:“臣领命,陈执中素来也颇知兵事,便交于他去查看如何?”

    “嗯,就叫他去看,及时奏事不须拖延。”

    丁谓连忙称是,心中轻松了些,这个皮球踢给了御史台,要同西府结梁子,找他背黑锅去。

    王曾心中自然明白丁谓的意图,不过想想陈执中也是合适人选,便不反对。

    事情交代完毕,又只剩下刘娥母子二人,刘娥望着赵祯道:“官家,天下间的事一环扣着一环,若真如你所料,军中出了差池,说不得,哀家便与你出了这个头,让你的江山将来坐得稳稳的。”

    赵祯不解问道:“多谢母后,但母后的意思,孩儿不甚明白。”

    “呵呵,计置司的条陈施行以来,查出所费不计其数,处处都该俭省,偏偏最难就是军中,咱们大宋太祖爷定下的章程,拿出了近八成的收入养着各路兵将,到了此时,已是渐渐难以支撑了。若真如你刚才所料,那么乘此机会,好生整顿军中一番,可不比李谘他们东挖西省小打小闹结余些银钱强过百倍?只是这一块实在难以开交,哀家便挣挣老命,不给你留后患了!”(未完待续)

165、物资的去向

    鼎天小说居dtxsj四月初九,佛诞第二天,天大雨,京城一片水汽弥漫,时有chūn雷声。

    曹汭身边亲随曹三,唱得一口好曲。原是酒肆奉承的闲汉,又烧得一手好菜。曹汭每会刘从德,必将曹三带在身边奉承。刘从德非常喜欢曹三能看眼sè,搞气氛,品评菜式。甚至指大厨,发展到后来曹汭可以不见,却经常思念曹三。曹汭便顺势将曹三送给刘从德,改名刘三。

    不消说,刘三就是曹汭派到刘从德身边的一个卧底。原来曹汭本xìng贪婪无厌,常常仗着叔叔的名头到处生发敛财。既然遇上皇亲贵戚刘从德,便打起了这个傻瓜的主意,意图勾引他下水。

    和刘从德结交的同时,曹汭又结识了同样喜欢走官捣路线的潘祥记大老板潘大祥,两人更是臭味相投。赚什么钱都嫌慢。合作了几次还算顺意,就贼胆包天把眼睛盯在了武库上,因为曹利用任枢密副使的缘故,兵部、三司胄、漕运都是要买账的,而潘大祥虽然在家族内名声挺臭。几个堂兄弟惟吉、惟清、惟德、惟正都从不与他瓜葛,但这厮仍然暗地里仗了族伯父的名头曲意结交西府那些不明真相又有些实权的小官们,这回正用得上曹汭,两人一拍即合想干些暴利的买卖。曹汭为人jiān猾,生怕自己亲自出面使叔父jǐng觉,就拉拢刘从德。经常出钱唆使他摆宴请客吃酒。一来二去,酒桌上潘大祥就通过这个傻乎乎的吃货认得了勾管三司胄提吴千仞、武库令丞张及等人。

    明面上潘大祥只陪着他们吃酒品菜,暗地里跟曹汭两人接纳贿赂。那两个本来不敢同曹、潘纠缠,因见刘从德和他们打得火热,便以为是太后的娘家大侄子授意。既不敢得罪刘从德,又贪心那白花花的银子,便咬牙收下。

    吴千仞、张及在分别得到潘大祥送的三五千贯钱之后,潘、曹两人的买卖便上门了,提出要平价购买三司胄解运的熟铜、jīng铁等,暗地里打造军械后回卖到武库。[]原本大宋六七十年来武备就已经渐渐松弛,军械制造、管理方面漏洞百出,三司胄早就分派给一些记名匠户生产任务,真正隶属于三司胄官造的匠户已经十不剩六七,卖给潘祥记也只是睁眼闭眼的事情。

    潘祥记一面大批购得官府熟铜、jīng铁,一面制造军械回流武库,前两三次还好,质量、品相都很过得去,又送上大批银钱任由吴、张二人上下打,口碑不错,大家便闷声发大财。可是到了后来,渐渐地就不行了,以次充好慢慢发展到以劣充好,平价购买铜铁,高价出售劣质军械,这时候吴千仞和张及差不多已经各得了他们一两万贯的大笔贿赂,收手不及,只好一条道走到黑,参与了这桩买卖的股份,心安理得把黑钱拿到底。

    生意渐渐上路,其中往来联线穿梭者,便是曹汭送给刘从德的刘三和潘祥记大管事潘恒。

    案子审到这一步,已经查清刘从德跟这事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不过是被人利用罢了。因此刘娥一看他白白胖胖比旁人屁股还要肥大的脸蛋,就气不打一出来,可是见他冤枉,也舍不得重重处罚,沉吟半晌,侧头朝赵祯道:“官家,你以为这厮该如何处分?”

    赵祯看着这个二货表哥,也不好不给母后面子,毕竟他除了吃喝,并没得了什么实在好处,便道:“要不,罚俸一载,禁足半年吧。”

    正合刘娥心意,头,又对刘从德喝道:“听见没有,官家仁慈,没降了你的重罪,从今后须谨慎做人,不许再胡乱结交些不三不四之辈,再有下次,定不轻饶!”

    刘从德肥臀高耸,全身颤抖道:“是是是,叩谢天恩!”

    同一时间,开封府梅花堂,薛奎面容沉肃地端坐正中,下首梁丰、刘川、张庭三人规规矩矩并手坐等领导说话。

    “案子审到这个地步,已经可以判定是潘大祥和曹汭利yù熏心恣意妄为,与曹相、钱相并刘太尉家无甚干系,只不过这家教不严之责是躲不过去的,下面就看陈执中查得如何了,所幸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你们三人这次表现俱佳,甚慰我心!不过惭愧,咱不能为你等请功,身处嫌隙之地,怕你们领了这次功,今后反遭报复!”老头顿了顿,又有些过意不去地说道。

    刘川和张庭站起来异口同声道:“老大人多虑了,属下等非为邀功请赏,初时只因见汴河两岸百姓便要堕入水火,义不容辞耳,有何功可居之?但为百姓计,是属下等平生之志!”

    薛奎见两个手下如此深明大义,高兴不已。转眼见梁丰独自沉思不语,心道莫非他不爽乎?温颜道:“玉田,此番你功劳最大,但来rì方长,无需多想,老夫定记在心里!”

    梁丰见薛奎如此说,知道是误会了自己,赶忙起来道:“不敢当,学生非为此事不豫,只是仍有个关节盘算不通,心中奇怪而已。”

    “哦?还有甚奇怪的?”薛奎问道。

    “既然已经查明是潘祥记平价采购官铜、jīng铁,转又打造军械反卖给武库,如何尽是些劣次物事?那许多物资又到哪里去了?”

    “已经基本查实,被他们转手零星倒卖各处,以谋暴利了。放心,这所得赃款,定要悉数追缴回来,断不使朝廷亏了半分。”薛奎道。

    “大人,此中恐怕仍有隐情。那些物事,放之任何地方都是禁买卖的,天下有几家如此大胆,敢大量收购?学生只怕他们另作他用。”

    “依你说,他们会拿去做了些什么?”

    “这个学生暂时不敢说,没证据,不过么,既然潘祥记招认零星处置出去,必定有账本记载。他就算记假账也不怕,只要拿住收购何人,搜出对方账簿来核对,便知所差几何,到时看看有无破绽再说!”

    梁丰两天来一直关注案子的审理过程,对一窝子书生断案其实他有很多不满意的地方,这些人审理案子,只要逻辑上说得通,有动机、有证物,便大体定xìng。但梁丰一直留心的那些官用金属的去向问题,却没几个人关心。当天就提醒过赵祯一回,只是没说透,今天见老薛也是这样,忍不住就提醒一下。

    薛奎这时听了,也觉有理,头:“嗯,你虑得极是,这一层,老夫却还真没想到。回头我就去同顺之兄商议,且不忙结案,看看实情再说。”

    薛奎说的顺之兄,就是现任刑部尚书张士逊,这个案子的主审官。

    梁丰听了,起来躬身道:“大人英明,希望是学生多嘴。”

    薛奎笑道:“呵呵,你这多嘴多得好啊,还望今后再多些。不愧梁玉田的大名!”

    梁丰三人又陪薛奎说了会儿话,告辞出来。经过此案,梁丰同张庭、刘川关系进了不少,虽然小了他们十几二十岁,但这往年交情已经很铁了。是以两人对他也很随意,出来张庭就问道:“诶,你刚才说的疑,到底是怀疑他们会做些啥?”

    梁丰笑笑:“呵呵,就是不知道,所以才想不通嘛,等查了才知道。”

    “哼,休得瞒我,你定是发现了什么才如此提醒老大人的。你当他看不出来?只是赞你谨慎而已。在咱们面前,就别装了,快说说。”

    刘川也在一旁道:“就是就是,快说说。”

    梁丰也不言语,伸手比了一个手势,看着他俩。(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群书院qunshuyuan

166、那就继续查

    .    两人一看他食指拇指并成一个圆圈,齐声惊呼道:“钱?”

    “不错,钱!”

    “难道,你说他们私铸铜钱?”张庭还是不太敢相信。 .26book

    梁丰点点头:“对,我以为他们就是如此倒腾,平价购买铜铁,少许一部分粗制滥造军械卖给兵库,剩余用来铸造私钱,所赚暴利又用来平价购买铜铁,如此循环往复。”

    “直娘贼,真是狗胆包天啦!”刘川喃喃道。

    “只是猜测,你们先保密几天,别说出去,也许结果快了。”

    二人惊得呆了,连连称是,拱手告辞。没想到自己无意中一桩小小的泼皮案子,居然扯出这般泼天的大罪来,均自咋舌不已。

    梁丰几个刚走,薛奎就换了衣服,冒着大雨出了开封府直奔刑部而去。张士逊本来早就要回家的,因为雨大,便多待一会儿,看看卷宗,等雨小些再走。这时候听说薛奎冒雨前来,急忙出来迎接。

    “宿艺兄冒雨前来,不会是又有什么泼天大案来吓唬下官吧?”

    “正是,顺之兄,昭誉那边查得如何,可有结果报来?”

    “还没有,不过估计快了。”

    “启禀大人,陈执中大人来见。”两人才打个招呼,就有小吏来报陈执中来了。

    “嘿,真是说曹cāo曹cāo到,快请快请。”说完张士逊同薛奎站起等候陈执中进来。

    一个小吏领着半边淋湿的陈执中进来,一到堂上。陈执中见薛奎也在,面露笑意道:“下官见过两位大人,三司胄同武库核查事已毕,特来向尚书大人禀报。”

    “要不,我先避一避,你们谈完再说?”薛奎一听人家没说要自己听,自觉要回避。

    “勿用。同理此案,有何避的?昭誉直说就是。”张士逊道。

    “是,下官一连两rì在三司胄和武库核查军械。这是记录,请过目。”陈执中直截了当说完,从怀里拿出一个油布包裹打开。是一本薄薄的册子,双手递给张士逊。

    老张结果,示意两位坐下,自己也回身坐下慢慢翻看,大约过了一盏茶功夫看完,默然不语传给薛奎,薛奎接过翻开,里面一条条写道“武库,合有长枪一万四千五百二十八条,合用三千零七十八条;大槊八千零九十杆。合用一百五十杆;腰刀两万九千八百四十七柄,合用四千六百三十柄;黑漆弓九千五百架,合用六百架****??跳镫弩、木弩共一万零四十八具,合用两千零二十具****?凡不当用者,因枪头脆断、蜡杆多曲。虫蛀、准头偏远、兵刃锈蚀、弓弦无力等等,皆有据可查****??”

    薛奎看得额头冒汗,又继续往下翻,赫然又记录道“步人甲四万八千七百具,合用一万六千令三十具;浑铜甲三万九千四百具,合用两千九百六十五具****??盖护背、膝裙、颊项等部以硬纸外罩黑铁皮制成;纸甲八万三千九百具。合用两万七千四百八十具,盖败絮、碎步参塞其中,硬纸十不六七****??”

    “昭誉,短短两天,武库十数万甲胄军械,以你之力,能查出这许多来?”薛奎看完,第一个反应就是不相信这么大的量,就算陈执中带十个帮手,也无法完成这差事。所以疑问道。

    “呵呵,下官哪有如许功夫?这都是冯相公钧旨安排,调了兴国坊南北五十一作检验官八十人一同参与查验得来。”

    “那,焉能保证其中无弊?”

    “大人,凡官制军械,必有当坊印记铸于其上,一望便知。下官于当坊所制,枪棒类十抽七八、弓弩类十抽五六验看,无不中距合用,所查滥造者,均系潘祥记所进,无一例外。大人不信,仍可复核。”

    “这个老夫信了,不过,这只是库存的,发出去的可有记录?”

    “有明细,下官也查验了,请看。”说完又从怀里摸出几张记录来递上,张士逊和薛奎分别看了,又吓一跳。原来官制军械连同潘祥记所造军械,每一季分别发出,差不多都按七比三比例参合着分派全国各军,总计发了军械、甲胄、chūn冬衣、被服等物合计十五万副,照这个比例算,潘祥记最少发出四万五千。而其中,因潘祥记本来就把持着布匹生意,所有chūn冬衣、被服则十有六七是潘祥记的物事。

    “以两年时间,各种军备最少五贯为计,潘祥记便至少抽走了九十万贯,是么?”张士逊看得火气全无,有气无力地说道。

    “是。”

    “还好,还来得及,这厮等才做了两年时间,祸害不多。要是等他们再过两年,胆子做得更大,那可不知如何收拾。”张士逊赶紧抚胸自我安慰道。

    “恐怕非止于此罢。昭誉,若账面上这些物事,须用熟铜、jīng铁几何?”薛奎捋了捋思路问陈执中道。

    “甲胄所费者多,若按规制,这些物事合用熟铜三十万斤、jīng铁四十万斤上下。”陈执中心算了一下说。

    “可曾瞧见潘祥记自甲胄平价所购多少?”

    “见了,两年正是六十万斤熟铜、八十万斤jīng铁。”

    薛奎听完,缓缓说道:“六十万斤熟铜,八十万斤jīng铁,用在军械上顶多三四成,剩下六七成又去了哪里?”

    “昨rì不是已经查明,这些黑心贼子分散卖出,以谋取暴利了么?”张士逊隐隐觉得不对了,但还是没过大脑脱口说道。

    老薛摇头:“不对,如此大批禁用物资,天下有几家那么大狗蛋敢吞下?恐怕,还须继续深挖出来,让他们招出到底卖到哪里去了,要取了账簿来对才行。而且,光他们的账簿还不能作数,必须拿住买方,同时查账核对。”

    “对对对,薛大人所言极是,下官也如此认为,不可他们胡乱招认一句便蒙混过去。”陈执中连连点头,毕竟数目太大,骇人听闻。

    “咔嚓”一声,天上一个炸雷打来,正陷入沉思的三人同时一震。

    张士逊抬头盯着天外,咬牙道:“那就继续查下去!”

    第二天小朝会,没有文武百官上朝听宣,只在垂拱殿偏殿里几个班子成员向刘娥、赵祯奏事。今天钱惟演已经被放了出来,申斥一顿完事。毕竟才是个舅舅,正经姑妈坐着还没事呢,当然不好拿他开销。

    曹利用就没那么好运气了,继续关着,非等案子查清不许出来。这还是客气的,没把他直接丢大牢里。

    “顺之,案子查得如何了?”刘娥开口问道。

    张士逊赶忙把案情进展加上三个人讨论的情况汇报了一通,说自己下朝便要继续审理此案,务必水落石出。

    几个相公相顾无言,心中沉重不已,这大宋开国才不到七十年,怎么就出了那么大篓子?

    刘娥和赵祯倒是一副心中有数的样子,仿佛早已料到。刘娥点点头:“是该好好查查了,咱们这大宋的江山顺天应命,太祖爷得来忒容易了,少不得守江山的要多受受累才是。李谘,你算算,光此一项,朝廷能收回多少钱来?”

    李谘出班躬身算了一算,奏道:“启奏太后,算下来怕是两三百万贯不止,便是追回那些军械重新打造,也可省下不止一百八十万贯。”

    “岂止如此?若堵上这个漏洞,按理今后每年少说可省五十万贯。”丁谓补了一句。

    “继续查吧,追回所失铜铁,中书再重新拟出规矩来,今后断不能再有如此令人发指之事出现了。”刘娥下了命令,丁谓、王曾、吕夷简等齐声称是。

    散了朝,张士逊重新披挂上阵,拉了薛奎一通审案,案情其实很简单,一顿棍棒便又把刘三、潘恒同潘大祥、曹汭等人打得满地乱爬。但抵死不敢承认,只招了藏匿的出货账本。反正是赖得一天便算一天。

    “我是有钱人呐,可叹我万贯家财还没享用够啊!”潘大祥呆坐在大牢草垫子上,依旧傻傻地想着。每天夜里朦胧中,总觉得自己还睡在满屋子的金银堆里,左拥右抱美人醇酒,山珍海味,享不尽的富贵。一睁开眼,四壁铁窗,油灯昏暗,真他妈黄粱梦一场的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曹汭却是个狠角sè,知道躲不过这一劫了,干脆一语不发就那么天天坐着,心里盼望事情隐秘,朝廷查不出来。万一运气好,挨到天下大赦,还有机会出去享福。

    这边薛奎、张士逊忙着查案子,追赃物闹得鸡飞狗跳的时候,那边梁丰大少爷婚期越来越近,准备娶媳妇洞房花烛了。

    梁丰在开封府该说的话说完,该出的主意也出了,回到家里,贤惠善良的小嫦正忙得不可开交。旁人看起来挺不正常的,一个妾侍,为了自己官人的婚事喜滋滋地跑出跑进,这不是撑的么?偏偏小嫦不这么认为,反倒有种替儿子娶媳妇儿的兴奋感。

    “官人,催装的冠帔花粉已经备下,你来看看还差点啥?”

    “官人,正房家私已然齐全了,就等着程程家派人来铺房了,你看看可中意?”(本站.) .

167、遇到吕相公

    “哎,你瞧着办好了,你办事我放心呐。说来也怪了,我娶媳妇儿,你高兴个啥?横竖没一天天拈酸吃醋的,不像个女人啊!”

    “嘁,奴一个妾室,哪敢吃醋,正房都要犯七出的。不过我也是真替你高兴,程程多好啊,又活泼,又开朗,又聪明,和奴挺处得来的。我命好,知足!呵。”

    真是祖宗保佑,看起来还挺和谐。梁丰脸上无奈,心里开心得不得了。

    冯家那边,也是热热闹闹忙忙碌碌,上下都在忙着替冯程程置办嫁妆,老冯就这么一个孙女,嫁的又是新科探花郎,怎么也得符合自己宰相身份不是?那大手笔,海了去了,先是上好各种京瓷器皿满满摆了两车,又各种金银铜鼎古玩玉器两个大箱,订制的三尺樟木红漆大箱一对,里面是上至冯老夫人,下至程程母亲陈氏、婶娘张氏历年所受宫中赏赐贡锦、贡缎、匹练、端霞等,只装两厢丝绸,寄意“两厢厮守”是也。冯家又专门从大相国寺、太平兴国寺、观音院等诸寺庙,大把撒钱请了师姑们绣作,举凡领抹、花朵、珠翠、头面、生sè销金花样、涤线等等,无一不绣工jīng湛,而且还是老冯家把一斛小指头大的珍珠拿出来,并镶了许多金、玉在各sè绣工上,说不出的富贵灿烂。

    冯老妇人爱惜孙女,给了她自己珍藏多年的金柄包镶玛瑙玉如意一对;五尺高通透正红珊瑚树一棵;请将作监高手按梁丰所画《奔马图》制成二尺和阗羊脂玉骏马、奉子观音各一尊;二叔冯伸己家送了全套金丝楠木妆台一架、起居八宝开门式红木江陵八尺大床一架,已先几天送到了梁家。真是不一而足,看得冯程程亲爹冯行己摇头不已,倒不是舍不得钱肉痛,只是看着太奢华了,心中觉得过份之极。可又不由他做主,老爷子还在乐呵呵地只管问差点啥,想起来就要添加。其中冯拯还递给程程一个上了火漆密封好的信封,嘱咐她过门才拆开来看。冯程程大大咧咧收了,也不问什么。亲了爷爷一口,老头笑得硕果仅存的几颗老牙摇摇yù坠。

    冯小妹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儿,琴棋书画不用说了,够段位,女红针线也堪称一绝,而且还是从初遇梁丰时学起,到如今自己置办嫁妆时已经让曾经教过她的那些家里高手妇人们咋舌不已,官人梁丰新婚那rì穿的常服就是她亲手做成。一套里外三新的衣裳、褙子、幞头、布靴、布袜、涤带、中衣,反正除了三角裤,她全都一手包办。原定请的寺东门大街顶级绣工们看了她的手艺,掉头就走。出门相顾夸赞幸亏这位是个小娘子,要不非夺了咱们姐们饭碗不可。

    喜滋滋地准备着,数着rì子越来越近,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心慌着急。自从请了期之后,自己就再也没能见着梁丰,虽知不过是黎明前的黑暗。也等的焦躁不安。是不是地就央求哥哥去传个话儿,瞧瞧他好不好。冯程焯心疼妹子,如今再不是小时候的那个小霸王妹妹了。过几rì一嫁出去,可就成了别人家的,说不得多跑几趟腿帮她解解心事也好,直到打听得梁家那边也是紧锣密鼓地准备,小娘子这才放了心,安静等rì子。

    四月十五,梁家已经陆陆续续有人开始来送礼了。高家、杨家、石家,连早就到了老头王德用那儿的王宁也写信催家里送了厚礼过来,再就是钱惟演、王曾、丁谓几个大佬。两边都要送的,尤其梁丰这边出手还多些。梁丰的同年好友无论远近皆有贺礼,在家探亲的韩琦小兄弟、宋家兄弟、叶清臣等等要么寄来贺信礼物,要么亲自登门道喜。

    一时间梁家也是堆得满坑满谷的物事,随便一脚都会踢着不知是哪朝哪代的文物。搞得一家老小天天战战兢兢跟练轻功似的垫起脚走路。

    最让这厮高兴的还是两样。一是张挥和邓圣专程赶路来吃他的喜酒,居然还带了周通、周达兄弟二人,梁丰自然喜出望外。周小胖几年不见,再不复从前懵懂,但憨厚可爱依旧。一干人自四月十六赶到京城。见他家每天人来人往忙得团团转,也不好意思住在家里,另寻客栈居住,但每rì间过来帮忙安排琐事。

    第二件事是小兄弟狄青听说结拜哥哥要成亲,也写了信来道贺,说道自己在王都指麾下因连年与西夏小股部队作战有功,今已做了城砦小旗,管着三十来号兵卒。能有今天,都不知道如何感谢哥哥才好,囊中羞涩,没啥礼物拿得出手,只好把亲手杀敌缴来的一串磨得浑圆白润兽骨珠子送上,上面亲手刻下当rì梁丰送他的两句“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yīn山”,聊表心意。

    梁丰别的礼物都看得淡了,只这小帅哥送的让他感动不已,心驰神往那苍莽辽远的边境!

    转眼间堪堪十来天又过去,距离梁丰成亲的rì子已只有七天,这一天,又是天街小雨润如酥,宫里黄门跑来传旨,命梁丰入宫觐见。

    梁丰这几天虽没去应卯,也大致从每天来家里跑腿打杂的曹正等下属口中得知,军械一案好像已经有了重大突破,据说正要发往各军查实。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梁丰他自己也无法预料下一步的走向了。在他的思维中,自己只不过是想趁这么一个偶然的,小小的突发事件为契机,顺势撬动一下压在大宋胸口的那几块巨石。不求有突破,只希望能在一切还没到最坏程度之前,让士大夫们有个jǐng醒,能稍微睁开眼睛看一看天下大势。这就够了。

    然而刘娥的决策步子让梁丰也始料未及,他原先认为是文臣们才会要求深入调查这桩案子。原因就是大宋以来,文臣始终瞧不起,而且非常jǐng惕地防范着武将们。所以,文臣有激烈的情绪或是行为,才是符合逻辑,顺理成章的事。

    可出乎意料,在这件事中,除了几个相对顺位比较靠后的官员如张士逊、薛奎、陈执中等几位参与者之外,满朝上下一片缄默,没人肯发言,连王曾也不例外地选择了沉默。这让梁丰感到异常奇怪。

    一边思索,一边赶路来到了皇城门外。最近因要结婚,而且是娶冯拯家的孙女,梁丰再也不好抠抠搜搜的,随行就市也置办了一架牛车、一架马车,档次不算高,中等偏上而已。虽然他一直觉得走路比较健康,更符合自己的年龄、生理需求,然而也必须照顾到周围对自己的看法。今rì正是坐了马车出来。

    不等李达掀开车帘,自己就先跳了下来,伸伸因为盘着有些发麻的腿,抬头就看见一个大官儿微笑着看着自己。原来是参知政事吕夷简。梁丰同吕夷简虽然素来没什么交集,但人家好歹也是领导,不好装看不见,赶紧上前拱手唱喏:“见过吕相公。”

    “玉田免礼,少年人坐车,闷得慌吧?呵呵,幸亏只是坐车,要是乘轿,玉田可要憋坏了。”

    “呵呵,是啊,还不如两腿走来爽利许多,相公这是要回府么?”

    “正是,刚出来便见到玉田,老夫听说玉田不愿入秘阁馆值,偏要到俗吏扎堆的地方去历练,如今的年轻人,似你这般沉得住气肯踏踏实实做事的,可少了。还听说你近来做得好大事业,好生佩服,嘿嘿,你这是要进宫么?”

    梁丰在这位腹黑大师面前可不敢稍有马虎,支楞着耳朵认真吸收吕夷简的每一个字,谨慎答道:“相公谬赞,愧不敢当,梁丰不过是朝廷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罢了。况且,也没做甚事,连功曹房都一向少去,真是惭愧!今rì大内宣旨,命下官觐见,正不知为了何事,相公能赐教否?”

    “哈哈,朝廷一块砖?玉田比喻新奇,不愧能作得一手好文章啊。官家召见么,老夫也不知何事。不过少年人目光尽可远大些,不止这区区开封,多留心下边事才好。行了,不敢耽搁你啦,这就快去吧。免得去晚了,说是老夫拦住你说话,到时候言官们参咱爷俩一本,可都不太稳便。”吕夷简笑着说完,潇洒而去,颇有出尘之姿。

    梁丰望着吕夷简走路的丰神,佩服以及。这么个算尽算绝的老狐狸,偏偏如此风度,不带半分烟火气息,要往后一千年,不拿个奥斯卡奖才怪了。咦,为什么突然嘱咐自己要留心边事?这和最近军械案的扩大调查范围有关么?

    福宁殿偏殿里,一身大红袍的赵祯正光着脚丫子坐在方榻上拿着本书在看。赵家说自己家是火德,所以正红是官家的法定sè。这满屋子黄澄澄地颜sè加上红彤彤的官家,给梁丰的视觉带来很大冲击。

    “开封府功曹参军梁丰,见过官家!”梁丰走上几步,隆重地躬身大礼问候。

    “嘻嘻,你来了?快坐,快坐。朕今rì有事想和你说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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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且同官家谈谈情

    “嘻嘻,你来了?快坐,快坐。\\\\朕今rì有事想和你说说。”

    小官家笑嘻嘻的,梁丰心里松了一下,看来吕夷简对自己意味深长的话也是瞎捉摸。这些政客老千都爱搞这套,云山雾罩玄乎乎地。圣人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谁他妈守这个?全是装神弄鬼的货!

    赵祯屏退左右,响着大脚板子啪嗒啪嗒走进梁丰。

    “你这再没几天,就要成亲了吧?”

    “是啊,干啥,你不是说好要去喝喜酒吗?我连雅座都给你腾好了,咋,不去了?”

    “不是不是,你别误会嘛。朕是说,朕是、朕是??????”

    “到底干啥啊,吞吞吐吐的,有话你直接说好不好?官家哩,比我从八品大了十几二十级,吩咐下来我干就是。”梁丰看他有些迟疑、紧张,还惴惴不安忸怩作态的样子,很不耐烦地鼓励道。

    “唉,朕就是想问问,你跟你浑家在一起的时候,到底是啥体会?还有,和小嫦姐姐呢?”赵小六问完,脸都熟透了。

    梁丰忍不住低了头斜着拿眼睛上上下下瞄了赵祯好几眼,看得赵祯浑身痒痒,强作镇定道:“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朕么,问你话呢!”

    “唉,我倒是想回答你,不过怕你不开窍,有几个问题咱们先讨论讨论好不好?”梁丰悠悠叹了口气道。

    “嗯,你说,朕听着。”梁丰没直接回答问题,倒使他镇定了下来,些许恢复了些天子的威严。

    “官家先说说看,你对四季风景可都有啥体会?咱们倒着说好不好?”梁丰皮笑肉不笑道。

    “倒着说?嗯,也好。朕观四季嘛,冬主肃杀,万物凋敝,尤其东京一片。大雪纷飞四顾茫茫,有苍凉之感!(“书上看的吧?”梁丰插话道,赵祯又不自在了一下。)朕真是如此体会,你别老小瞧人好不好?”

    “好好好,你说你说,全对。”

    “朕观秋季,万物成熟,硕果累累。让人不由自主充满了收获的喜悦和满足;这夏季,骄阳似火,挥汗如雨,yù求一凉风而不易得,但浑身充满了jīng力,好似用也用不完一般。至于这chūn季么,烟柳画桥,翠翠红红,让人赏心悦目。还有,还有??????”赵祯说道这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朦朦胧胧就在嘴边。\\\\可偏偏说不出来的感觉,措辞窘困,忍不住挠挠头皱眉。

    “嘿嘿,差不多齐了,chūnrì呢喃,不知道官家会不会偶尔也登楼远眺一番呢?”

    “会啊,有时候白天,有时候晚上,睡不着也会”

    “那薰薰的chūn风忽然有一股吹来。官家迎风而立,会不会猛然生出一种别样的感觉?”梁丰有些坏笑道。

    “诶!你还别说,真有一种别样的感受,只是朕说不出来,那感觉好奇怪的。以前没有,就是今年才常常出现!”赵祯一下子找到了知音,有些兴奋地说道。

    “是不是觉着左边心室轻轻一跳,有些空荡荡地,又觉着好冲动。想猛一下子干点啥的那种体会?”梁老师继续循循善诱启发道。

    “对对对!就是就是,还真是这种体会,原来你也有啊梁丰。朕还以为自己这是病了呢,可又没发现有啥异样。”

    “嘿嘿,差不多吧,还有,你晚上睡在床上,会不会——”梁丰坏笑着伸手搭在赵小六肩上,俯在他耳朵边轻轻说了几句话。一霎时赵祯的小脸猛地又涨得通红,狠狠啐道:“原来你也是个腌臜之人,怎地说出这些丑话?哼!”

    “话丑理不丑啊,你就说有没有吧。要说实话,堂堂天子,可不能诳语哦!”

    “嗯——”赵祯嘴里像蚊子一样哼了一声,算是认了。

    “行了,告诉你把,你这就叫思chūn!”梁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这乖宝宝吓一跳:“思chūn?那不是女儿家的事么,朕怎么可能?”

    “你怎么知道那是女儿家的事?男人就不能?对了,官家,最近是不是看到哪个女孩儿,心里特别喜欢,老想着人家啊?而且,见到她时,心里还跳得慌吧?”

    “唉,都被你猜着了。梁丰,你还真不是一般的厉害,这些体会,朕翻遍书本都没如此说过,也只在诗词里隐约感受到,却不甚清楚,今rì你一说,朕猛地全都体会了。”赵祯忽然变得有些恹恹地道。

    天家无朋友,千古仁君赵祯今rì却偏偏遇到这么一个不着调的好朋友梁丰,在这厮的诱骗之下,把自己的心事倒了个干干净净。

    原来从上个月起,赵祯的小娘娘,也就是杨太妃的四川老家亲戚进京来了。这家是杨太妃的姐夫,名叫王蒙正,来的时候还带了杨太妃的姨甥女,小娘子名叫王秀。名字普通,长得可不普通,才十二三岁年纪,却出落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仿佛西蜀大地的钟灵毓秀全都集中在她身上一般的美丽动人。

    杨太妃听说姨甥女儿来了,自然要召进宫来好生见见面,叙叙亲情,王秀便被领进了皇宫。杨太妃一见,欢喜得不得了,当下就留在宫中小住。王秀一个山区来的闺女,虽说也生在大富之家,毕竟是皇宫不是?也好奇喜欢得紧,便欢欢喜喜住了下来,每rì便在迎阳门后苑玩耍。

    这一天惠风和畅,王秀正在花下解九连环,不知不觉远处走来一个少年,头戴紫金冠,身穿正红夹黄常服,也随意在苑中游走,不期走到近处,忽然看见一个女子坐在花间,却又不是宫装打扮,不由好奇。此时王秀也感觉到动静,猛地抬头,四目相对之下,彼此却都呆住了。

    赵祯生长于宫中,美女已是见过无数,可一见王秀,竟觉得天下间竟有如此美丽灵气的女子,真是不可思议。而王秀自幼深闺人不识,所见同龄男子并不很多,一见眼前这个长相厚道可爱,小脸圆圆的哥哥望着自己,也觉得异常亲切,只是因为对方是陌生人,害羞之下,赶忙的低下头去。

    这一刹,赵祯的小心肝可就砰砰乱跳起来,从未有过的那种感觉油然而生。

    少男少女的相遇总是美妙的,两个半大孩子这种特殊的环境中,迅速地相识并熟络起来。

    这一个月来的发展自自然然,赵祯和王秀发乎情止乎礼,但已经坠入情网而不自知,只是朦胧中觉得离不开对方了的感觉实实在在地存在心里。

    两人的事被杨太妃知道了。一来因为两个都太小,二来惧怕刘娥,故赶紧地制止了两人继续来往,匆匆把王秀打发回家去。

    赵祯自幼受到的刻板教育严重束缚了他的xìng灵,一旦被同心上人拆开,并不敢把自己所想所感告诉别人,满腔心事无法宣泄之际,当然想到快要成亲的梁丰。是以召他进宫,好生请教一番。

    梁丰对小赵这段感情不是很熟悉,这时代的人因为书写工具限制,怕手酸,说什么事儿都跟发电报似的。说好听是言简意赅,说难听点叫语焉不详。

    结局他倒是知道,因此一听便惊了一下,稍微低头看着赵祯,这孩子已经在窜个儿了,长高了好些,眉宇间隐隐也透出和前两年不同的神采。

    梁丰心里忍不住微微同情起来,唉,一辈子没摊上个好媳妇儿啊!

    所以,当赵祯满怀美好憧憬和羞涩地对他说完这段小感情,梁丰却缓缓收起了戏谑之sè,温言问道:“官家,你跟那个王小娘子的事,可曾禀报给太后得知?”

    “还未。”

    “那,你同王小娘子挑明说过啥没有?”

    “啊?还要挑明么,朕没跟她说过甚啊,就是在一起欢愉。她应该知道的吧?”

    “哦,这就好,这就好!”梁丰听了,心里宽了一下,还有办法补救,来得及。他依然决定,无论如何要帮赵祯完成这桩姻缘。可他不敢告诉赵祯啊,说你将来跟这丫头丫头如何如何,那不是找死么?只能慢慢想办法了。

    “可是,前几rì,她已经出宫去回家去了。朕好些时候不曾得见她,心里甚是想念得紧。问小娘娘,说要避讳些,须等些时rì才好再邀。”赵祯说完,有些低落道。

    “这个不要紧,要见,自然可以想办法。只是如今你必须先听我的,否则,要再见到这个王家小娘子可就难得紧了,知道么?”

    赵祯奇怪地抬头望着梁丰,心想有这么严重么?但他对梁丰不知不觉中很有些信任,便点点头道:“你说,朕听着。”

    “第一,此事暂时不忙在太后她老人家面前提起,切记切记!”

    “为甚?朕还打量着要不要去禀报大娘娘,请她给朕做个主呢。”

    “暂时不要,这是头等要紧事,你一说,可就难如登天了!”梁丰赶忙加重语气道。

    “好,依你,那么第二呢?”

    “第二,不要再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对王小娘子的思念之情,任何人面前也不能。知道么?”

    赵祯见他说的慎重,也不敢再问,严肃地点头应承。

    “第三,先放下心事,该干嘛干嘛,等过些时rì,若是你依然想起王家小娘子来,仍是这般心境时,那——”

    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得殿外黄门传旨道:“奉太后谕,着太常寺奉礼郎、勾开封府功曹参军梁丰宝慈殿觐见!”

    第三条主意还没说出,忽然被匆匆打断。梁丰急忙躬身领旨,转身大礼向赵祯拜别,跟着宣旨黄门出殿而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69、启奏太后,臣不愿去

    赵祯目送梁丰走远,自言自语道:“这厮走得恁快,还没帮朕想想办法,如何再见秀儿一面呢!”

    来到宝慈殿,梁丰收起同赵祯在一起的随意和惫懒,恭恭敬敬大礼朝帘后的刘娥参见道:“臣梁丰见过太后,太后吉祥!”

    “呵呵,承你吉言,哀家就喜欢听你这句。满朝文武,可没几个能如探花郎这般会说话的!”

    “谢太后谬赞,臣实不敢当!”

    “罢了,今rì听说你来见官家,哀家也想和你说上几句话。不嫌老太婆罗嗦吧?”刘娥心情挺好,跟眼前这小子打趣道。

    “臣惶恐,岂敢岂敢,太后但有教谕,祈请明示。”梁丰听了刘娥的小玩笑,赶忙将身子缩了一缩,躬身回答。

    “听说,开封府潘祥记的案子,是你领着几个司曹参军做出来的?”

    梁丰听了心道这是什么话?啥叫我们几个做出来的,作案么?老薛不是答应不泄露,咋就被知道了?沉吟着想着措辞看如何对答。听得刘娥又道:“呵呵,可不是薛宿艺说的,是另有人夸你呢。”

    梁丰这才放了心,原来还是有些功劳哈。恢复了心跳,就比较从容了:“启奏太后,总是微臣年幼狂妄,不知此案干系重大,给朝廷惹了祸事,臣有罪!”

    “短短几个月,你倒是挺会做官儿了,谁怪罪你来?又算得什么祸事?我朝就是如此,对你们这些敢作敢为的臣子历来奖掖不吝。只要你肯踏实做事,非但无罪,前程自然光明!哀家问你,你是如何从区区一个泼皮小案,居然能查出如此大逆的重案?细细说来,不许隐瞒!”

    “是,臣不敢隐瞒。臣初到开封领取差事。便遇到法曹刘大人和士曹张大人,大家同衙共事,自然相见甚欢。无意间刘大人便说起汴河岸这件小案来。当时臣也不甚在意,只当听听趣闻而已。

    那一rì同原来的功曹沈大人交接公事毕,臣独自在卷宗房学习观看卷宗。不料从一堆还未来得及整理的故纸堆里,翻到已故韩国公之子潘惟吉大人的卷宗,上面也有提到潘祥记的来历等事。起初臣也没起甚疑心,只因第二rì臣屋里的那位听说汴河柳家的遭遇,起了怜悯之心,央臣同去看顾一番。谁知到了那厢,才听说一并七八家俱已被户曹下令拆成白地。当时臣寻思,若是简单泼皮报复,又何劳开封户曹亲自动手?遮么不是看中那块地方?

    于是臣好奇多问了几句,才知道原来潘家早已来询过地价。并yù一气购下沿河不同地段七八处,差不多共计三百余亩土地。想这天子脚下,寸土寸金,若非有大利驱使,哪里会有这般大手笔?当下臣便留了心眼。想观察一番。

    孰料过得几rì,府尹大人忽然让臣实习观政协助当时户曹周震署理那片河道的疏浚差事,这周震从那rì起,明里暗里都想接纳微臣,终于有一rì,向臣说出潘家的打算。并附了关子一张,说是当给臣置家钱四百贯,潘家又另送四百贯。臣当时惶恐之至,心下揣度,若非有见不得人勾当,何须如此?回去便打发下人上城内打听潘家买卖事宜,回来得了回音说是潘家虽做布匹生意,却也常大批进出些形状古怪,包裹严实的物事。

    后来法曹刘大人和士曹张大人也同臣提起,他二人原先在分别在将作监和三司度支司差事,对其中一些门道甚是熟悉,加上臣又听说那泼皮何二的来历十分复杂,他的表兄刘三,竟原来是曹相公从子的仆人。再多方一查考,发现这几家都同军中有些干系,最后,臣便斗胆猜测,这件案子,估计跟军械有关了!”

    梁丰一口气将案子的来龙去脉说了个够,语中自然有些小保留,打些小擦边球,甚至有些遗漏地方,但基本都是如实说出,刘娥听来深信不疑。点头道:“难为你,能想如此周全,唉,不枉了先帝赏识一场!”说起赵恒,不免有些郁郁。

    梁丰也肃然不好多口。

    缓了一缓,刘娥道:“说了半天,你还是漏了个地方没说。哀家想问问,汴河岸那三百亩地,他们想拿来做甚?你寻思过么。”

    “是,臣也寻思过,大概是这两年买卖做得顺畅,胆子便越来越大,不愿再到远处隐蔽打造军械,想就近造作,一来三司胄人头熟,容易寻些贪财的南北坊将作帮手,二来省了转运,更加方便快捷。”

    “嗯,孺子可教,还有么?”

    “这个,没有了,臣粗鄙短浅,只能想到这么些。”

    “也难为你了。哀家今rì叫你来,还有件事要告诉你,如今这件案子,已然牵扯到各路军中,须彻查潘祥记所流入的各种军械,你以为如何?”

    “启奏太后,正是急需彻查之时,太后明断。”

    “那么,你可愿领这差事,出去效力一番?”

    这时候,梁丰才忽然明白吕夷简话里的深意,老吕果然是架人肉抗皮幽特啊,刘老太太的心事被他盘算得干干净净。梁丰也是脑子急速运转,瞬间作出决定,躬身叉手道:“启奏太后,臣不愿去!”

    “哦?为何?”刘娥非常错愕,难道还真是个愣小子么,弯都不会拐的。换了那些老官油子,定然会先拍胸脯说些义不容辞求之不得之类的鬼话,然后才转弯抹角强调困难,要么自家有一万条不能去的客观理由,要么就是劝朝廷打消这个主意,没见过这样的,上来就说不去,价钱都不还。

    “回禀太后,第一、微臣初涉官场,地位卑微,去了镇不住场面。即便是去协助听差,这也不是什么算不明白的账目,非要臣去抖抖小聪明,出些馊主意;第二、臣新婚在即,不愿冷落了闺中,负一个贪图富贵而薄情之名。虽说忠孝为先,但事分缓急,这个差事臣根本不合适,没得担个邀功冒进的虚名;第三、臣才中了试,给假未满,是以也不愿去。”

    梁丰心知在这老太太面前,自己只要稍微油滑一些,必定被她看透看白。还不如不按常理出牌,直接胡说八道一番,反正也是自己心里话。说不定还能躲过这一遭苦差事,况且,有些事已见端倪,水太深,这时候断乎不能踩进去。

    果然,刘娥听了他一番鬼话,哭笑不得。这年代,除了第一条还算有些道理,剩下两条都是放屁。要是诛起心来,简直可以说是大逆不道。不过,这也正好戳中了刘娥的柔软处。她是女人,也曾经是个柔情似水的小女人,古往今来,除了武则天那个疯婆子,谁不欣赏这样的情种?还真是理解他。

    “算了,你不愿去,也不好勉强你。强扭的瓜不甜,去了也未必能办好,还是在家老实娶妻吧。”刘娥说完,笑笑。隐隐有些遗憾,自己隐藏最深的心思白瞎了。

    第二天,刘娥下诏,命令鲁宗道带队抽查西北五路,又命天下各军上奏质量伪劣军用产品。

    梁丰回到家里,劳心费神,狠狠休息了一天。第二rì依旧起来忙着自己的婚事。当天却收到两封信,一封居然是赵祯写的。上面说昨天没听他把话说完,想了一夜没有头绪,自己这两天想念王家娘子得紧,请他务必想个法子,让王家娘子同自己好生见上一面。其余都依他,慢慢再说。末了还拜托拜托。

    哈哈,堂堂万岁爷还请自己帮忙,爽到家了,没说的。转头告诉黄门,官家旨意臣已知晓,定不辱使命完成好,请官家放心。

    那黄门只管传信,哪知道信里说的啥,便笑嘻嘻领了梁丰的打赏银子回宫交差去了。

    第二封信却是薛奎写来的,先给他道喜。又说不过有件事说急不急,说缓也不缓,就是最近自己因为军械案子,已经处置了周震,拿了法办。但经此一事,还是发觉治下虽然堪称形势不错,却也有些尸位素餐甚至是贪渎之辈杂处其中,很是需要好生改革一番。尤其目前开封府缺了户曹一个,按理是要上奏吏部请他们派员来填充缺额的,不过自己前不久看了玉田的《越来草堂笔记》,对里面的《选拔》一节挺感兴趣,觉得可以稍微试试。只是玉田写得太过理论xìng,实cāo上很多细节还是不太清楚,请他成亲之余,抽空想想如何cāo作,用这法子先在开封府内部遴选一个比较合适的人才出来。这个事情自己已经上奏过太后并众相公的,也同意可以一试。

    这玩意儿可算是问到梁丰老本行了,梁丰自然很高兴,早就希望自己能在大宋实践一下现代管理诸多经验,没机会而已。如今老薛自己送上门来,哪有不答应的?赶忙抽空写了回信,一口答应下来,并表示一俟婚事办完,定抓紧时间去府衙当差,协助府尹大人搞好这次选拔。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数来数去只有四五天时间了,梁丰便静静等待婚期。到了四月廿四rì,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心中惆怅,特地换了衣裳,出门而去。(未完待续)

170、婚礼

    潘楼街上,缀锦楼中,正低低传来如珠落玉盘搬的琵琶声,有人在楼上低低唱道:“雁连碧野长,落落斜阳路,山涧yīnyīn未得chūn,顾影和谁住?空谷莫徘徊,溪上双双渡,倩问何时蓦见伊?写此心同赋。”语中多有寂寞之意。

    梁丰在楼下听了,一阵默然。这是他同小嫦合写的一曲《卜算子》,当年定情之语,如今自雪里梅口中唱出,想见伊人此时心中低落可知。

    这时雪里梅的丫鬟推门出来,蓦地里见到梁丰站在门口,惊喜道:“梁官人来啦!小姐,梁官人来啦!”赶紧又跑回去给雪里梅报信。

    “来就来呗,又不是没见过。他哪个月不来个七八回的?大惊小怪。”雪里梅慵懒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施施然下楼来到堂上,梁丰刚刚进来,二人四目相对一笑。

    “其实奴家倒没想到你今rì还会来此,好事将近,还有心思逛院子么?”雪里梅说完笑笑,伸手往脑后稳了稳头上的金钗。浑无刚才楼上吟唱的落寞之意,神sè自若,气场不俗。

    “所以你的丫头才大惊小怪么。也没什么,就是想来看看你,回头这一忙,怕是有十天半月见不着了。”梁丰笑道。

    “我当多大工夫呢?你怎地也如此婆婆妈妈?哦,奴知道了,定是马上有了新人,想来此炫上一炫,然后酸文假醋一番,说说如何舍不得奴家,对不起奴家等等。好让我不敢拈酸拿醋,偏要感激你如此百忙之中心里仍有个我,也好死心踏地等着你随时光宠不是?”雪里梅淡淡说完,嘴角上扬轻笑,亮晶晶的双眸注视着梁丰,好似有些戏谑之意。

    世界上最郁闷的事其中之一,就是有人能准确无误猜出你可能发生的行为,然后南辕北辙背道而驰地分析出与你初衷完全相反的动机或者想法。

    这感觉就好像有个人不止一次地救过轻生落水少女,正当他理所让然要受到全社会表扬的时候。忽然有人出来质疑说他怎么救的全是少女,咋没一个老大爷捏?

    这种质疑也非常合乎逻辑,于是乎连主角本人也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怀疑。难道自己潜意识里真的就是如此龌龊?达到百口莫辩的良好效果。所谓诛心,便是如此!

    其实答案很简单,之所以一个老大爷都没有,只是因为老大爷能活到大爷那个岁数。当然是个内心强大、安全第一、腿脚不利索远离危险的人,所以你很容易找十个轻生少女,绝对难得遇到一个失足老大爷。

    梁丰的的确确中枪了,他真的是怀着一种亏欠的心态,想来对这个风尘中的知己说一声“不好意思”之类的话。不了迎头便被对方泼了一盆洗脚水,登时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呵呵,说中了吧?瞧你那傻样儿!”雪里梅袖掩樱唇低低一个媚眼,马上又把屋里的尴尬气氛一扫而尽。行首不愧就是行首,啥叫收放自如,啥叫hold住?这就是也。

    梁丰的脸被雪里梅搞得红一阵白一阵,苦笑说道:“何必如此犀利呢?你明知我不是那意思的。”

    “我知道,逗你玩罢了。良辰吉rì。不去好生准备着如何陪新娘子。还能想着跑到老相好这厢来坐坐。奴也不怪你了,既来之,则安之罢,陪我说说话儿,待会儿先洞了我的房再回去,奴可是必不肯空领你一个人情的!”

    夜深人静从缀锦楼回来。虽然明知雪里梅还是有些难过,但这女子dú lì自信。能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使梁官人心里轻松了不少。

    唉。古人说齐家治国平天下,这齐家难啊,梁丰运气好,目前为止,遇到的三个女人都没让他烦过心事。想想别家,成天后院起火乌烟瘴气,有时候还真觉得单女主是个不错的选择。

    回到家里,全家人都着急等着他回来:“你这是去了哪儿?明rì冯家就要来铺床了!”

    “没事,出去转转,可都准备好了?”

    “都好了,就缺你了,快来试试冯家新送来的吉服。”

    第二rì,也就是四月廿五,钱孝仪同来福一早就开了大门,钱妈、宋妈、李萱和彩云、彩萍等都打扮得喜气洋洋,等着冯家女眷上门挂帐铺房。柳陈氏母子因身着重孝,于时不吉,暂时安置出去避上两天。

    不一会儿,冯家一并来了家仆拥着女眷二三十人来到梁家,都是冯家一些远近亲戚,一个个笑着抱了物事进来。梁家女眷们也忙道福道喜,互相祝贺迎了进去。由冯家人去到洞房,安排铺床挂帐,完毕,梁家自然有丰厚打赏。

    当天梁家就热闹起来,几个兄弟高、杨、石、张、邓、周氏昆仲带了大批下人前来安营扎寨,搭喜棚、支桌子,又有从十字街潘楼请来掌厨大师傅领着一帮厨房帮手,酒楼杂役,采购了食材埋锅造饭叮叮当当大显身手。光雇用潘楼此一项梁家便要去五百贯钱,还让高双卯等几个衙内去磨了面子才请道。

    张景宗也带了二十个黄门过来,都是在宫里经过大礼仪培训过的,排时、理序、传单、定座,还专门查看了留给赵祯串门布置的上房正厅,各项均满意后,张景宗便干脆把这些人留了下来,随声应答。

    忙忙闹闹吵了一天,好容易准备周全,梁丰也不管那些当夜不归的宾朋,自寻了个角落蒙头大睡,凡事交给小嫦、邓圣等人cāo持。

    第二rì,正rì子到了。此时不似后世一般都是新郎亲自前去迎娶,而是由夫家组成的亲友团,赶着车子(也有花轿,俗称花檐子)去到冯家。冯家自然由冯程焯带了大管家出来接待宾客,说道请容稍作,新娘子正梳妆打扮。

    其实冯程程早就打扮齐整,等待时辰。外面听得鼓乐响起,知道是梁家的人来了,便整理霞帔,来到三进中堂,冯拯二老正中坐了,下首便是冯行己夫妇相陪。两个嬷嬷、四五个丫鬟把冯程程扶上堂来,铺了垫子,向堂上辞行。冯程程再如何嫁心急迫,此时也是忽然万分不舍,珠泪点点抛洒衣襟。惹得冯拯当了几十年的领导,也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冯老夫人和程程妈陈氏更是拉着程程手一声肉一声儿地哭个不住,一边又嘱咐嫁了过去,要好生服侍官人,不得违了妇道等等。好容易才止住悲声,由大哥冯程焯亲自背了送到中门。

    冯程焯兄妹情深,这时亲送妹妹出阁,也是伤感,忍不住脱口唱到:“女大当婚要出嫁,从此不能再回家。眼见得车轮马足匆匆地趱行程,看旌旗掩映,烧绛着银纱灯,听鸾凤和鸣——”语带呜咽,真情流露。先时冯程程也听得流泪,忽然反应过来,啐了一口道:“呸,你这便是要去打鬼了么?”原来冯程焯唱的正是一出《钟馗嫁妹》。

    大堂前梁家的人正在喧闹着请新娘子赶快出来,敲锣打鼓要迎上喜车,冯家这边也是大着嗓门笑着不许,必须拿了利是方可起身,最后两家交换,冯家给来人每人一匹彩缎作为谢礼,梁家永叔大把红包分派出去,人人得了利是钱,方才把冯程程扶上车,冯程程母亲陈氏的轿子跟在后面,马蹄得得,朝巷子口慢慢行去。

    前后不到几十丈距离,那边才奏乐,这边便已听到,赶紧安排相关人等门前等候,才一下子,冯家的车马已到门口。这时送亲队伍又拉住车马,吵着要“杜门”钱,又是一人一个大大的红包,才有仆妇掀了车帘,露出大红布盖头的冯程程,弯腰出来。将要下车着地那一刹,一个yīn阳先生手持一个大斗,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大把大把抓出钱、谷、豆、果、草等物。梁家这时便忙把李萱早就从原先家里街坊家借来的小孩儿们放了出来,冲到门口一阵哄抢,专朝钱、果下手,这叫“撒谷豆”,以压青羊等杀神。

    冯程程下了车檐,踏在早就铺好的毡席上,一人捧了铜镜倒行,将她引到门前,跨过马鞍、蓦草、和秤杆,才迎入门,径入后院洞房中坐于床上,这叫做“坐富贵”。这时候送亲的女客们也在梁家奉上的托盘里各自取了三盏酒,一气喝下,这才退下,谓之“走送”。

    女家一喝完酒,酒宴便要开始,众客先喝三杯,梁丰上场,穿了冯程程给他做的吉服,在中堂上放了一把椅子,把程程娘家长辈、媒人等轮流请上坐了,各斟一杯双手敬上,最后请出程程妈陈氏,恭敬敬酒,陈氏半泪半笑一口饮了,才扶下去。

    洞房门楣上,用彩布一段,撕得碎碎的,横抹挂着,梁丰要先进洞房牵老婆出来,后面就有大批客人争扯那匹碎布,这叫做“利市缴门红”。

    才进房门,忽然门外一个嗓子尖声叫道:“官家驾到!”唬得众亲友急急地离席,分列两边而站。其中就有梁丰专门下帖子请来的王蒙正父女等人。

    梁丰这时候也只有先出来了,到了大厅,躬身下摆,就有几十个黄门、侍卫等簇拥着一干身穿常服的重要人物进来。当先一个当然就是官家赵祯,然后便是丁谓、王曾、钱惟演、薛奎、李迪等等大佬,都是先送了礼,梁丰又专门亲自上门下了请帖的。(未完待续)

171、洞房

    梁丰扔下急切等着自己迁出去拜的冯程程,转身出来望着一脸笑嘻嘻的官家,行礼唱喏道:“臣恭迎圣驾。”

    “今rì是你的大喜rì子,不必多礼。”赵祯左手虚扶笑道。然后转头向小黄门点点头,那边手一挥,“梁丰接旨。”梁丰只好又急忙低下头去听着。

    “御赐梁丰官窑jīng洁瓷器一箱,内府珍藏阎立本《步辇图》一卷,制钱五百贯,鹿茸、犀角各十斤。另,皇太后御赐梁丰手书《佳偶天成》匾额一幅,钦此!”

    乖乖,母子俩都给他送礼啊,满宾客均咋舌心道。官家亲临,还送如此厚重礼物,真是恩宠无比了。

    梁丰大礼谢过,赵祯笑道:“今rì是你的好rì子,朕特来观礼,下面该干什么了?不须理会朕,你自行便了。”

    “启奏官家,下面该拜家庙了。”身边张景宗笑着替梁丰答道。

    “哦,那就拜吧,朕也看看。”

    众黄门清开场子,端了一把大椅上正南摆下,扶着赵祯坐定。梁丰又向他作作揖,自行去到洞房,拿起早就准备好的花球彩缎,在身后亲友跟随下递给冯程程。原先大家是要闹的,现在皇帝来了,也没了大声,只笑着看冯程程伸出纤纤玉手拿住一端,梁丰把自己的笏板拴在另一端上,手拉着倒退出门,冯程程正向跟着,慢慢来到大前。

    梁家没有家庙,只在上请了祖宗牌位立着。梁丰慢慢牵着冯程程走到,两人对着祖宗牌位行礼毕,又有礼赞唱到夫妻对拜。二人这才相对拜了三拜。原本就该回去了,因官家在场看热闹,只得加了一个程序,又并排朝赵祯行礼,赵祯笑嘻嘻地受了。梁丰碍着人多不敢言语。心中觉得吃亏之极。

    行礼毕,又牵着回了洞房,男左女右相对坐在床沿。这时早有女眷长辈上前帮忙,将两人头发各自绞下一绺来,用结打了。又将匹段、钗子、木梳、头须之类摆在一处,谓之“合髻”。也就是俗称的“结发”。妇女们纷纷向两人撒上金钱彩果,表示祝福。谓之“撒帐”。

    撒帐过后,下人端上两盏彩缎相连的酒盅,二人相对喝了交杯酒,将两只杯子同时扔向床底,下人查看,果然是一仰一合,上上大吉。又大声祝福一番,这时候才放下床帐。让冯程程独自坐着,亲友们上前抱起梁丰出来,拜谢来往宾朋诸亲。

    梁丰来到赵祯面前,躬身道:“请御驾移至寒家后院请酒。”赵祯早就急不可耐,赶紧起来。跟随梁丰往后院而去,丁谓等也跟随其后进去,却被安置在东屋坐了宴席,赵祯却单独进了正坐在专门给他准备的一桌酒宴上。

    这时梁丰又命人去至前,请了王蒙正父女到后院。原先王蒙正跟梁丰认都不认识,正诧异为何这个探花郎结婚要请自己。但自己家是平民身份。居然能得到梁丰的帖子,那是不一般的荣耀啊,反正家里不差钱,忙激动得前几天就备了厚礼来送。相见之下,听梁丰悄声说是官家吩咐如此如此,才恍然大悟。于是今rì便巴巴地带了女儿来角落不起眼地坐着,等候宣召。

    王蒙正经商已久,江湖老手,知道官家喜欢自己闺女,岂能再让别人随便看到?早给女儿戴上纱檐小帽,遮得严严实实。这会儿急忙牵了女儿入内,正要上,却被黄门拦住,替他扶着王秀上了,王蒙正只能在下朝赵祯见了个礼便退回前吃酒去了。

    赵祯一见王秀进来,大喜站起,便与王秀亲亲热热说话。梁丰看着一笑,悄悄退出,自去陪相公们吃酒。脑子里却已经开始盘算,过了今夜,刘娥老太太必定会知道赵祯同王秀的关系,也知道自己参与了这事。被召进宫臭骂询问是早晚的事,该想想如何对答了。

    今夜气氛甚是奇怪,众人既羡慕梁丰的面子,连皇上都亲自来喝喜酒,朝里的相公们几乎都来了。又纷纷觉得憋闷,这么多大神齐至,原先要闹新房的那群二货们失落不已,石宁、张挥等只好把满腔的情绪发泄到酒中,彼此灌酒拼拳。倒也热热闹闹。

    月已偏西,正是宫门落禁之时,赵祯非回家不可了。张景宗便开始催促官家,赵祯这才恋恋不舍地起身,同秀儿妹子告别。两人都是难舍难分,最后赵祯悄悄告诉王秀说自己这个好朋友梁丰定有办法让二人重见,王秀这才稍许高兴一些。

    梁丰听说赵祯要走,求之不得,急忙起身想送,丁谓等几个也跟着便要各自回家。一时间梁府气氛轻松了许多,更喜杨文广等几个早就不耐烦这种压抑,相互灌得大醉,给梁丰设计好的许多闹洞房节目一样没施展开就被家人抬了回去。

    宾客们纷纷散尽,庭院月斜人静,一天没有露面的小嫦这才轻轻出了房门。她身份实在尴尬,不知如何自处,只好在自己房里待了一天。小嫦xìng子沉静,早在醉花楼练就一身的淡定功夫,这一天里,居然写字画画绣花一样没闲着。人走光了,才由彩云彩萍陪着出门,要去参见大妇。

    梁丰已经回到洞房,笑嘻嘻地坐在床沿,逗着满头珠翠还没卸妆的冯程程道:“怎么样?今天感觉爽不爽?”

    “难受死了,早知如此繁缛,还不如悄悄收拾行李自己过来呢。”冯程程一面抱怨,一面大口吃着专为她准备下的馄饨。梁丰在外面应酬吃酒,她就这么一直饿着肚子干等,这时候身心轻松,也就不顾吃相。

    梁丰细细看着冯程程,改了新妇装扮,全身红彤彤地喜煞人也,双颊匀匀淡抹胭脂。唇红鲜艳yù滴,明眸似chūn水,双眉斗画长,全不是往rì女扮男装来自己家里那个俊俏小生模样。平添了许多的妩媚,许多的风情。

    “你老看什么看,还没看够么?”冯程程边吃边发现他不怀好意似的在自己脸上瞄来瞄去,不禁嗔道。

    “还真看不够。漂亮!”

    简单明了的两个字马屁送到,冯程程心花怒放,粉面含羞。咀嚼速度明显慢了许多。

    “夫人歇下也未?”门外传来小嫦笑盈盈的声音。程程一惊,急忙放下碗站起,伸出手背顺势擦了擦嘴急忙答道:“还没呢。姐姐请进来。”梁丰也赶紧起身走到门口相迎。

    洞房门开,小嫦亲手端了茶盏进来,身后跟着彩云、彩萍。来到冯程程面前,笑着便轻轻福下身子道:“贱妾给夫人进茶,祝夫人与官人恩爱拜年,福寿绵长!”吓得冯程程抢先一步把身子福得更低道:“姐姐折煞妹子啦,哪敢喝你敬的茶,你先进门,该是姐姐,程程虽忝有正名。心下自知,该我敬你才是。”于是两人你推我让,彼此争得难分难解,面红耳赤。

    梁丰在一旁呵呵笑着,感觉挺满意。这是自己能想出来的最好场景了。两个女子不约而同侧头看他。这时候全没了主意,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谦让,等他来解。

    梁丰挥挥手让两个丫头先出去,转头看着二人,心里忽然一阵感慨,这可是几辈子都不敢想象的事儿啊。稳定了半天激动的情绪。轻轻道:“两位妹子,我梁丰何德何能,能同时娶到你们,福分不浅,请并排上坐。”

    二女疑惑对视,不敢违了夫君意思,并排床沿坐了。

    “请受梁丰一拜!”梁丰走上一步,忽然想二女躬身叉手大礼拜了一拜。吓得二女急忙起来还礼万福。梁丰把她们止住,重新扶着坐了,严肃道:“你们两人在我心中,一般地重要,并不能分彼此。终我此生,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也要护得你们周全,尽最大力气让你们幸福!”

    小嫦和程程见他说得诚挚无比,心中感动,正要说话,又被他伸手止住,继续道:“礼法所在,我梁丰没办法给小嫦你同样的名分,不过,咱们自家关起门来,也就不用客气了,你们两个在我心中一般大,不分彼此,好不好?”

    “好!”冯程程最是爽快,不等梁丰话音才落,立马接口答道。小嫦只觉不肯,一直纠结自己的身世,不敢与相国千金比肩。

    “不要再多说,就这么定了,外人面前,你们按名分称呼便是,关起门来咱们一家时,还是以前姐妹相称罢。”梁丰说完大力挥手,就这么定了。

    这时小嫦才不好再言语,便轻轻点头要退下,梁丰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对程程道:“和你商量个事,你不是带了四个贴身丫鬟过来服侍么?分拨两个给小嫦好不好,让她也把彩云换给你,一人三个,以后再加。”

    冯程程嫁过来,按例须有陪嫁丫头,便把身边扫琴、顾棋、侍书、入画四个丫头带了过来。听梁丰一说,连连点头,答应将侍书和入画分去服侍小嫦。

    二女已知梁丰心思,一家两主,下面人难免争锋,将丫头调换,便是免得下面无知生事,是个好办法。两个女子都是天xìng善良,相处时rì久了,自然能上下和睦。

    今夜是程程的洞房花烛夜,小嫦也不敢多待,略又说了几句,便笑着起身告辞,附身在程程耳边轻声道:“**一刻值千金,你可好生服侍他罢,我可都教过了。”说完转身便走,冯程程红了耳根子怯怯地拉着她不放。小嫦呵呵一笑,轻轻挣脱,转头对梁丰说道:“官人可怜惜些。”抿嘴而去。

    送走小嫦,梁丰闭了房门,转过身笑吟吟地朝床边走去。此事冯程程浑身不自在起来,一手撑床,一手揪着自己领扣,吞咽唾沫紧张道:“你坐着,好好说话,别乱动!”

    “笑话,洞房花烛,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嘛!”说完挨过身去,轻轻搂了程程腰肢,俯首看着她的俏脸,嘻嘻直笑。

    冯程程难受地扭来扭去,又有些舍不得这暧昧气氛。低着头不说话,脸红得像自己身上衣裳一样。

    梁丰轻轻扳过她的身子,四目相对,笑道:“当年被你一吻,便惹出这段姻缘,真是意料不到!你是那时候就盯上我了么?”

    “嗯!”程程轻轻点头,忽然听到他说是盯字。大羞之下,又赶紧摇头不认。

    “盯就盯吧,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数千年来。敢**争取自己zì yóu幸福的,就数你了,佩服死你。来,咱们再亲一个。”说完贼笑着伸过头去,便要吻上程程樱唇。

    冯程程害羞之极,双手朝外推着,低声道:“先别,你要依我一件事情。”

    “啥事,说。”

    “当年你送给小嫦姐姐一曲《卜算子》,可从来没替我填过什么,今夜,你也要送我一曲才行。”

    “呵呵。行,容我想想。”

    梁丰笑着沉吟半晌,眼睛一亮,笑道:“有了,你听着。”说完缓缓吟道:“暗里情花已种。相吻惹动相思,余意千万缕,尽到瑶台挂桂枝。念一生萦系,便千劫何曾忘之?数三载,有清雨滴透灵犀。一江水皆无语,只待今时。东风徐徐过,笑chūn老,笑我痴!”

    冯程程闭目沉醉听了。喃喃回味“笑chūn老,笑我痴”六字,一时柔肠百转,禁不住双手搂了梁丰脖子,轻轻吻上。梁丰双手搭上程程腰肢,俯下头去,二人舌头交战在一起缠绵吸吮,贪婪忘情。

    渐渐二人身子热了起来,梁丰轻轻除着程程衣衫,冯程程也手忙脚乱先自摘下头上珠翠放到一边,又替梁丰宽衣。红烛高烧,chūn意浓浓,已然赤身相对。小嫦闭了双眼,两手环胸而抱,不敢直视梁丰。

    梁丰轻轻将程程放躺在床上,俯下吻着她的身子,双手游走抚摸。所到之处,冯程程身上尽是一些细小颗粒颤起,两手渐渐放开,露出白玉般一对玉碗儿,两粒樱桃红得好看煞人,梁丰忍不住舌尖轻挑,冯程程“啊”的一声哼了出来,**以极。

    这时候冯程程已被梁丰揉得全身瘫软,任其摆布施为,梁丰捉住她手慢慢滑下,蓦地握住,程程忍不住手中一紧便要放开,又被梁丰按住,轻轻揉动。

    缠绵半晌,梁丰听得冯程程已是喘息难耐,看着她美轮美奂的身子,怜惜万分,不忍强入,便躺在床上,用力将她扶起骑在自己身上,轻声道:“你自己试着坐上来吧。”

    冯程程在家已经得了长辈女眷指点,又经过小嫦点拨,知道今夜非要经历一番痛楚的,说不得,只好闭了双眼,慢慢摸索着那话儿,轻轻坐下。一时被戳得有些疼痛,赶紧双股一夹,抬高了些。偏偏觉得下面润滑,好生不舍,又轻轻坐下。如是反复几次,梁丰只是耐心抚摸,任她动作。

    冯程程狠了心,稍稍用力向下沉去,渐渐觉得跨下涨得厉害,一咬牙猛地坐下。因她有了心里准备,只“啊”了一声,尽收梁丰于座下,完成了蜕变。

    一时难受不已,不知如何继续,梁丰怜香惜玉,轻轻挺动,过了良久,程程方才有些适应润滑了许多,梁丰这才稍稍用力活动。两人越来越快,冯程程忍受着些许疼痛的感受,慢慢找到了快活的感觉。

    一夜chūn风,玉门关已度,红烛烧残,已是第二rì清早。两人兀自**身子纠缠在一起相拥而卧。

    不知何时,冯程程蓦地醒来,看看外面天已大亮,急急起身,摸摸索索要穿衣起床。梁丰睡眼朦胧伸手将她搂住道:“你要做甚?”

    “哎呀,天已大亮,该起来了。还要出去拜哩。”

    “呵呵,还有谁可拜?乖乖地歇着吧,咱家清爽,不用恁早起来伺候翁姑的。”

    冯程程这才想起,翁姑早逝,不用服侍的。便乖乖的“哦”了一身,又甜甜依偎在梁丰怀中睡下。忽然又噌地坐起:“不行啊,第一天就这么晚,家人会如何看我?”还是挣扎着起身穿衣,顿觉下面一阵疼痛,一晌贪欢,当时不觉,这时才感不稳便。

    自己穿戴齐整,又俯身用力摇着梁丰道:“你也快起来,还是要拜啊。”

    梁丰被她摇的没法继续睡觉,只好撑着起来,穿好衣服,只见冯程程云鬓未及整理,就匆匆地取过一面铜镜,斜斜朝上在妆台放着,自己盈盈拜了下去。梁丰也只好过去跟着她胡乱朝镜子行了个礼,这才拜完毕。

    外面扫琴、顾棋等早就起身,听得动静,急忙在外伺候着。待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几个丫头均上前甜甜齐声喊道:“nǎinǎi大喜,少爷大喜!”

    梁丰听得笑嘻嘻的,冯程程也笑着红脸应了,夫妻二人就着扫琴端过的水来洗漱。

    收拾齐整出了房门,来到前,这时只剩自家人全都聚齐,将二人迎上前,个个笑着拜倒,口称少爷、nǎinǎi大喜。

    梁丰咧嘴一笑,小嫦早就在旁边预备下赏钱,挨个给众人发放,冯程程也顾不得身份,急忙起身帮忙。家人一看两姐妹如此和睦,心中均安定了许多。

172、刘娥不爽

    下人散尽,小嫦拉了程程在一边低声问道:“昨夜如何?”冯程程红了脸,也是低头“嗯”了一声。小嫦轻笑,两人窃窃私语。

    梁丰看她二人打得火热,有心想过去凑趣,又不好意思,只得抬头假装查看天气。一会儿几个丫头端上早餐上堂,梁丰居中坐了,程程同小嫦各在一侧,三人真正同桌吃饭,这还是头一糟。可说也奇怪,好像心有灵犀似的,没有人觉得有任何不自然,梁丰挑起话头,夫妻三个笑语妍妍,仿佛从来都是如此一般。

    早饭用毕,梁丰喊来钱孝仪和李萱,命他夫妇二人张罗,将二进原来自己同小嫦的卧房搬到三进来,就住在正房右首,自此三人同归后院,真正不分大小了。这边程程和小嫦又各自叫了丫鬟,便依昨夜商定,互换了丫头。

    乾坤定矣!

    安排完毕,梁丰同程程回房,重新换了衣裳。程程已为人妇,便改了头饰,减了许多珠翠,穿上褙子,不复前rì在娘家时小儿女打扮了。

    穿戴整齐,永叔来福已经备好礼物,开封府支派过来的曹正领着衙役,吹吹打打又来到冯家门口。冯程焯依然早就在门口等候,见梁丰扶了程程下车来,大舅子满面chūn风走过去,梁丰连忙给他行礼。这厮大喇喇地受了,笑道:“从此我便是你货真价实的大舅哥了,再敢得罪我,须教你好看!”话音未落,冯程程一眼瞪来:“你要敢得罪他。我也须教你好看!”

    三人说笑着进得府中,一家上下沿路躬身满脸堆笑问大姑爷好,小娘子好,此起彼伏好不热闹,来到后院,冯拯和老夫人已经端坐堂中,全家长辈齐聚。梁丰夫妇二人上堂,端正衣冠,躬身下拜。狠狠朝冯拯二老磕了几个响头,又拜了岳父岳母,叔叔婶婶。自然皆大欢喜,欢声盈梁。

    这时程程的几个弟弟纷纷上前见过姐夫,自然每人都有礼物派送,尤其那个屁股开花的小媒人冯承焕,更是被程程悄悄多塞了一个大红包,以谢他丘比特之劳。

    冯家安排下迎婿酒宴,一家人热热闹闹坐在一起。席间冯拯对梁丰笑道:“程程与你婚配,老夫平生再无心事矣。我意告老,你觉如何?”

    一家人听了,也没觉突然。两年来,冯拯已经不止一次上书请求致仕了,刘娥只是不准。最近冯拯身体rì衰,强撑着办完程程婚事,jīng力不济。又想休息了。

    梁丰心中盘算,其实按原来,老头早就去世了。当是因为程程的缘故,又多活了这许多时间。如今再要告老,也应该了。当下点头道:“祖父大人致仕自然当得,也该撒下烦恼。在家纳福。儿孙绕膝,孩儿跟程程离得近,便如同从来一般,程程可以天天来陪祖父大人散心,最适宜不过的。”

    冯拯其实爱极了梁丰,听他如此说,深合自己心意,大畅老怀。

    梁丰再这边“复面拜门”之时,深宫之中,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宝慈宫中,刘娥正翻看一本札子,是淮南发运副使张纶递上来的——“沿海四州盐民苦矣,泰州尤甚。连年海cháo祸入,泛滥盈空,大风至时,毁盐灶无数,所至之处,人畜无免。粮田碱化,米豆无收。今流落已三千余户矣!先唐捍海堤堰,年久失修,多半颓坏,有范仲淹希文者‘及观民患,不忍自安’言事于臣,呈修海堤、置盐田、改农桑、召流民之策。臣亦以为涛之患十之九,潦之患十之一,护九而亡一,不亦可乎!故臣力举范仲淹除兴化令,以全海堤之功。若毕,则朝廷善莫大焉,伏讫准奏!”

    刘娥边看边点头自言自语道:“这个范希文,哀家也听过他的名头,其坚忍不拔,求之百年间也不多见的,他即有如此心力,便准了他罢。”

    张景宗在一旁伺候,听刘娥对自己如此说,忙答应道:“太后自然明断。”

    刘娥提起笔来作了批语,命张景宗递到中书,让丁谓、李谘等人商议给钱事宜。

    这时才提拔的新贵,内西头供奉官罗崇勋匆匆进来。刘娥抬眼问道:“有甚新鲜事么?”

    “启奏太后,正有禀告。”然后低声嘀嘀咕咕了一通。

    刘娥听罢,冷笑道:“官家果然大了也!请他过来见我。”

    过了一阵,赵祯来到宝慈宫,躬身道:“孩儿见过大娘娘,大娘娘康宁。”

    “罢了,官家昨rì去梁玉田家吃酒,可畅快么?”

    赵祯不呆不傻,马上明白昨天自己的举动已经被大娘娘晓得了。忙道:“回禀大娘娘,昨rì孩儿总算亲眼见过了娶亲之礼,果然有趣得紧。”然后便将昨rì见闻细细说给刘娥听了。刘娥不动神sè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赵祯话锋一转,又笑道:“而且,昨rì孩儿还巧遇了两个人。”

    “哦?果然有巧遇么,是谁?”

    “说来还是大娘娘的同乡,小娘娘的妹婿,四川王蒙正同他的女儿。他女儿孩儿前些rì子也见过的,小娘娘曾召她进宫来住了些时候,倒是与孩儿颇说得来,昨rì也说了会子话。”

    满拟赵祯要抵赖的刘娥有些迷糊,看着这个官家笑嘻嘻的,好像没当回事一样,不似罗崇勋说的那样鬼鬼祟祟啊。

    “这王家女儿如何?”

    “倒是清秀,难得自幼能居家读书习字,颇有些才华,孩儿以为,比我家妙元妹子也不差了许多。”

    “呵呵,我儿长大了,哀家却不自知啊!官家,这些时rì正有大臣提醒,官家也该婚配了。哀家正寻觅人家,意yù配与我儿,你看好不好?”

    赵祯也没想到老妈劈头居然说了这么一桩事情,措手不及,差点就要立刻摇头拒绝。幸好昨夜同梁丰讲过几句话,硬生生转过情绪,睁大眼睛道:“孩儿该婚配了么?不知是哪户人家?”

    “还没有相中的,这不是听说你昨rì同那王家女儿亲近,才蓦然想起么,若我儿有意,那咱们便议议此事如何?论理你也不小,被有后宫了。”

    “是是是,孩儿不懂,一切但凭大娘娘做主便是。”

    “呵呵,那就好,我儿果然纯孝,待哀家改rì细细替你访来。”

    赵祯告退,刘娥满腹心事的坐着,神思恍惚,回到数十年前,自己一路随着龚美从四川来到东京的情形。

    说起来刘娥挺难过,她的前夫龚美更加窝囊郁闷到死。这样离奇的关系实为罕见。刘娥的前夫姓龚,后来的老公姓赵,自己同姓龚的前夫协议离婚,嫁给了姓赵的老公,然后前老公改了姓,跟着自己姓刘。这等于是说一个男人同老婆离了婚后,再做了前妻家的上门女婿。听着都晕死!

    虽然刘美一辈子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认真做事踏实做人,可怎么架得住人前人后yīn阳怪气的表情和议论?生生憋屈了几十年。而起自四川、卖唱进京,更是成了刘娥心中永远的痛。

    如今听说儿子又看上了一个四川民女,虽然身份地位同自己当初天壤之别,依然刺激到老太太这颗敏感的心和脆弱的神经。她已然身为太后,母仪天下,怎么能容忍儿子再娶一个四川老乡今后天天在自己面前晃悠,提醒自己那一段羞耻的往事?

    杨太妃的姨侄女进宫,同官家后苑邂逅结识在一起玩耍,其实自己是知道的。只是最近越来越忙于政务,垂帘三载,已经更深切体会到了权力带给自己的无穷乐趣,因此还顾不上去管儿子的小儿女情怀。这时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忽然莫名其妙对儿子背着自己搞早恋产生了出离的愤怒。

    这肯定是更年期的原因导致,不过整个大宋除了梁丰那厮,根本没人知道这个科学道理。

    刘娥的第一反应便是一定要拆散他们!

    赵祯出去后,刘娥一个人运了半天气,回头对罗崇勋道:“你去,马上给哀家遴选已到及笄之年的大臣女子,多选几个来。”

    罗崇勋赶紧应了差事。

    赵祯出了宝慈宫回到自己寝殿,兀自甜蜜地回忆昨rì在梁家吃酒时同王秀快乐的情景。

    “你好歹还是来了,朕真担心看不到你。”

    “嗯,爹爹接了梁大人的帖子,也疑惑得紧,早早就备了礼物送来的,家去才告诉妾,是你想见我,今rì才携了我来。见到你,妾也很开心!”王秀笑道,瓷娃娃搬的小脸果然纯净得不带一丝杂质,看得赵祯心中抖动不已。

    “秀儿,朕想娶了你!”皇家的子弟果然与众不同,完全不晓得怎么追女孩子,直截了当说出来便是。优越啊!

    “嗯,妾只怕门第寒微,高攀不上!”王秀懂事,自家普通商人,虽说跟太妃是亲戚,可既没赐爵,也无册封,哪里能随随便便嫁到宫中。不过,她对赵祯也喜欢得很,略无羞涩便表示自己是没问题的。

    “门第倒没什么,就是前几rì梁丰对朕说起,这里面很有难处,要徐徐图之,怕大娘娘不许的。”赵祯皱眉道。

    “妾还没见过太后呢,她老人家不喜欢我么?”王秀非常不解道。

    “朕也不知,只是梁丰说得慎重,必有他的道理。他从来不诳朕的。不过他也说,要慢慢帮朕想法子。料来也无甚要紧。”赵祯说着便笑了,他对梁丰非常信任,只要这厮开口答应的事,一准能办成。

    王秀倒不了解梁丰如何,只是官家说行,那就一定行的。于是两人便亲亲热热谈起别来相思,回忆旧时欢乐,不觉时间短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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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回信五个字

    梁丰昨rì病了一天,成亲的繁文缛节本就让他疲于奔命,娶了程程进门后,又难免文恬武嬉笑傲大床,这就有些jīng力不济。加上临近五月,雨水渐多,早上起床穿得单薄便去用膳,被大雨稍稍侵蚀了一下,便忽然发起高烧来。

    俗话说“十年没病便是病根。”平rì身体越好的人,一旦有疾相侵,竟比那些经常咳咳喘喘的老药罐子们严重得多。于是便躺在床上休息了一天,啥也做不成。

    但这也有个好处,许多事可以静下心来好生思考一下。近来事务纷杂,军械案将会牵扯出一些后遗症,自己该怎么办?是重度参与还是旁边打打酱油?开封府的缺额遴选,该如何帮助薛奎完成?是迈大步直接复制后世的先进经验呢,还是小口吃饭谨防噎着?赵小六的情事,看来事小,但却结结实实牵扯到他今后与刘娥的相处之道以及大宋未来朝局的走向,绝非后世某些看官以为的那样,当个琼瑶故事来读那么简单。

    其实偶尔生个小病,也是一种福气。当然,前提是你不愁衣食,又有那么一两个好老婆,便可以拿一本书,病恹恹地靠在床头,读两页,又发发呆,想想心事。回头还有娘子细细煎了药来,温柔服侍喝下,发一身汗,吃些小米稀饭清爽酱菜。该有多美?

    据鲁迅先生回忆,就有某些人的心愿是,生一场病,吐小半碗血。然后软软地让两个丫头扶着到后院去观赏梅花。于是梁大官人便靠在程程软软温温的怀里,张嘴喝着小嫦白白嫩嫩的玉手喂过来的药水,一边还假作痛苦状地不停扭动脑袋,蹭得程程刚被开发的胸部两粒都硬了许多,又不好说,只得红着脸让这厮吃尽豆腐。

    反观相隔不远处的赵家,可就没那么舒服了。昨rì赵祯走后。刘娥便把太妃杨氏请了过来聊天,两个都是四川人,虽然老家隔些距离。但毕竟在一个大环境里。刘娥不经意间说起故乡风物,与杨氏均是唏嘘不已。

    “唉,有时候真想回去看看呐。哪怕见见老家的人也是好的。哀家又梦见了村边的小溪,梦见娘亲携了哀家在溪边洗衣,那水清幽幽地,透底看到鱼儿游动。哪像这京城之中,水道浑浊不堪,一到傍晚,满天都是炊烟,登高一望,灰蒙蒙一片,煞是闷人得紧!”

    “姐姐又想家了?妹妹最近倒是来了亲戚走动。想必姐姐也是知道的,便是我那妹夫携了他女儿进京来,妹妹还接了外甥女进宫住了几天呢。”杨妃笑道。

    “呵呵,这个哀家也知道的。对了,听说你那外甥女儿生得好姿容。又是极聪明乖巧的,何不叫来让哀家见见?问些故乡风物也好。”

    “那感情好,妹妹这就去叫了她来便是。”

    于是第二天,王秀便跟随宫中来人又进了宫里,专门去叩见太后。

    来时杨妃专门嘱咐过道不须怕,太后对人是极好的。又同是益州老乡,最慈爱不过。只要小心说话不要犯忌讳就行。王秀听在心里,也盼着太后最好别讨厌自己。

    “民女王秀叩见太后,太后万岁万岁万万岁!”王秀初见刘娥,没有用女人惯常的福礼,而是端端正正地磕下头去,大礼参拜。

    “起来吧,抬起头来,哀家看看。”刘娥虽有威严,言语中还是夹了些和蔼的声调。

    王秀缓缓抬头,稍稍垂目,并不敢与刘娥对视。刘娥一见,心里也暗赞一声,果然好齐整的模样儿!

    蜀中美女,最大的特点便是皮肤好,那是真的水灵。有个缘故,四川地处高原,山高而cháo热,水汽难以发散,常年阳光少见。据说连狗见了太阳都会因感到奇怪而狂叫不已,故有“蜀犬吠rì”之说。便是这种天气,才清蒸出了肤sè如此氤氲细腻的王秀来。

    刘娥见了王秀貌美,便很有好感地点点头道:“嗯,果然名不虚传,算得上倾城之姿了。”

    王秀有些羞涩道:“太后谬赞,民女不敢当撒,只是粗手笨脚一个乡下女子嗦。”一紧张之下,不觉略带了些乡音出来。

    “咦?你也是成都人嗦?”

    “是嗦,民女家原先在郫县,后来搬到成都去嘞,从小在成都长大,讲嘞尽都是成都话。”

    刘娥家原是益州华阳小镇,地属成都管辖,如今见到同乡小姑娘,忍不住便讲起了几十年没说过的家乡话。果然两人对话,说得亲切。

    王秀是个聪明女孩儿,心地单纯无邪,本又是见过了些阵仗的,正同官家谈恋爱呢,自然胆气要壮些,这时见太后平易近人,和蔼可亲,故而渐渐放松了许多,刘娥说一句,她便笑得圆眼弯弯答上两三句,声音又清脆好听。老话讲“chóng qìng崽儿坨子硬,成都妹娃嘴巴嚼!”当然,那时候还没有chóng qìng这个地名,不过王秀这个成都妹娃子的嘴巴功夫却也发挥得淋漓尽致,逗得刘娥笑得嘴都合不拢。

    直到刘娥有些累了,才与王秀结束了这次愉快的谈话,让王秀出宫回家去。临走,刘娥赏了端霞五匹,瑟瑟珠二十颗,以及宫中最新式样绣鞋两双。王秀这才欢欢喜喜地谢恩离开。

    王秀前脚出了殿门,刘娥方才满脸的笑意便渐渐yīn沉了下来,轻轻甩出两个字:“轻狂!”

    小丫头并不知道,姨妈来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叫她好生对答,别犯了忌讳。岂料她第一句话便重重踩在了刘娥的痛脚之上。

    “民女不敢当,只是粗手笨脚一个乡下女子。”这是一句非常普通的自谦之语,放在谁的心里也不会认为有什么过错,然而就是刘娥这里,却偏偏说不得!为啥?第一,王秀说了乡音;第二,民女,乡下女子,这不是正刺中刘娥的身世么?

    刘娥从小搞表演,后来玩政治,这两种都是铁定不能用真面目示人的职业,因此方才对话时笑语晏晏全无破绽。王秀小小丫头,哪里能看出此中端倪?还以为是老人家喜欢自己呢。这回得了赏赐,雀跃着回家,告诉父亲。王蒙正一个乡下土财主,见到女儿得了太后的赏,也是得意非常。大赞女儿有福气。

    这边杨太妃也打发了宫人来到王家,问问见面的情况如何,王蒙正便得意地把情形向来人禀报了一遍。来人回宫,如实禀报杨妃。

    杨太妃在宫里小心翼翼多年,当年忠心侍奉真宗赵恒,万事唯刘娥马首是瞻,上下和顺,悉心哺育赵祯,才熬到如今地位。听说刘娥要见王秀,心里其实也是充满希望,巴不得自家姨甥女能备选大内。可今天一听回报,心里就有些起急,又仔细问道:“你可听清,到底是赐了些甚物事?”

    “启奏太妃,奴婢听得真真的,端霞五匹,瑟瑟珠二十颗,时新样绣鞋两双。”

    “这倒霉孩子,到底在太后面前说了些啥呀?”杨太妃喃喃自语道。

    小皇帝赵祯也早就得了消息,同样开心得眉花眼笑,急切中提笔就给梁丰写信,命人赶紧送去,还说要等他回话。

    梁丰躺在床上,头上还压了条湿巾,正降温呢。听说宫里送信来,只好挣扎起来看信。信里赵祯的喜悦跃然纸上,最后两句说道:“卿智才绝世,亦有遗策乎?今太后圣眷,荣宠王氏,朕事岂非偕矣?嘻!卿输朕也!”

    梁丰看完信,摇头苦笑道:“傻小子真是拎勿清,还美得很呢!”

    “好啊,你还敢骂官家傻小子?可不是作死么,到底写些啥?”夫人冯程程笑骂道,忍不住伸了脑袋过来想看究竟。

    梁丰斜她一眼,把信递给她看。冯程程其实对官家也全无敬畏之心,满不当回事以八卦心态看了,不解道:“这不挺好的么?又说笑话又赐东西的,难道还不算宠?”

    “妇道人家,你知道个啥?”

    说完走到窗前,扯出一张信笺来,提笔在纸上写了五个字,想想不妥,又加了四个小字。写完封好出门递与来传信的黄门道:“有劳久等了,这就请回拜上官家。”那小黄门接了信回宫不提。

    赵祯今rì人逢喜事,愉快得很,写字画画念书样样都发挥出sè,满心念叨着如何把王秀娶进宫来,从今后天天在一起说话儿玩耍,那该多美?想想那些朝廷大事,也不那么令人生厌了,还专门把刘娥命人抄录的大臣劄子拿来细细研读。这是刘娥的教子之术,先把一些比较清晰明了的劄子抄录下来,上面还有自己的批语。有些还写上中书省几个相公的意见,阐明道理。以便赵祯学习,慢慢接触治国之道。

    赵祯是个自律xìng很强的孩子,虽然每rì端坐扮僵尸,也恪尽职守并不逾矩。如今更是认真翻阅,思索其中道理。这时正读到张纶那封《伏请准修泰县捍海长堤劄子》,看到里面描写百姓受灾困苦一节,不觉悯心大动,恨不能立时也朱批拨款让他们马上办了这事,好救民于水火。

    门外小黄门来奏,梁丰回信了。赵祯大喜道:“快拿来朕看看。”说吧接过信封扯开,里面只有寥寥数字:“鞋者,走人也!”(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74、钱相公又登门

    寥寥五字,把赵祯搞得立刻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丧气地一屁股坐下。鼻子一翕一合,好容易才止住难过。心道:“难道大娘娘真如梁丰说的那样,断然不肯答应么?”心中想起秀儿的一颦一笑,想起她替自己脆声唱益州小调的样子,想起她陪自己放风筝,踢毽子的欢快来??????种种情形如在目前,初恋的少年最受不得如此打击,一时间又难过得心如刀绞。

    低头又看梁丰的字条,上面居然还有四个小字——“燃之再议。”

    “什么意思?莫非是还有机会,要朕再去商量么?”一想到梁丰会替自己出主意,马上又充满了希望。赶紧把纸条烧了,心中兀自激动不已。

    要不是看在天sè已晚,赵祯真能穿了鞋立马跑到梁家去。

    五月初一大早,是上常朝的rì子,文武百官均要披挂上阵,规规矩矩一大早到垂拱殿站班。

    今天有个比较重要的事情,是薛奎提出来的。老薛最先一个出班上奏:“启奏太后、官家,今已入五月,黄梅雨天已至。臣阅历年来水患记录,凡至端午前后,京师多有水灾,目今开封府虽已严阵,无奈可用人少。伏请朝廷,派与禁军协助抗灾。”

    “嗯,此事甚是要紧,西府下去与开封府商议,酌调些兵去,务要安民为上。”

    这时候西府来上班的只有钱惟演一人了,曹利用关着。还没放。冯拯请病假,又修了辞呈,刘娥正在慰留当中。于是钱惟演出来接旨。

    说起开封府,刘娥忽然想起来问道:“薛奎,你上次不是奏报说想在府内寻个户曹么?吏部已经准了,可有人选?吾倒想听听你们是如何遴选的。”

    “启奏太后,还未。因功曹参军梁丰假期未给。尚在家中。不过其已应了此事,说是过些rì子便来协助臣办理。”

    “嗯,既然不急。慢慢来也好。吾看梁丰《笔记》,颇有见地,若能为。今后吏部也可省心许多。”刘娥心情还不错,扯了两句题外话。

    御史中丞刘筠等刘娥歇气当间,急忙出来道:“御史台推直官段少连有本具奏。”说完扯出一本折子放在笏板上,低头高举。

    张景宗下台阶接了奏本转身递上。刘筠道:“段少连弹劾皇亲刘从德推恩滥举,家人并有瓜葛者,多达数十人,皆有官身。朝廷名器,岂容此等糟蹋?请朝廷收回滥赏,问罪从德,并该追其治家不严。纵奴私造军械之重罪。”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刘娥才把刘从德罚俸、闭门处分了,以为就过了关,这段少连却盯上了。

    “事已查明,不干刘从德事。是曹汭故意引诱。已降罪罚俸了嘛,何用再论?”刘娥边看劄子边听刘筠说话,不悦道。

    “是,不过段少连只论其治家不严之罪,恐怕罚俸轻了些,况有推恩滥举事。”段少连级别低。上不了朝堂,只好请老领导帮忙吵架。刘筠也真忠于职守,全当是自己弹劾的一样。

    “此时吾已同官家议过,官家正持此论。”坐在靠东头的赵祯急忙头表示确有此事,本人证明。

    “官家chūn秋未盛,政事悉由太后一语而断。”刘筠不理会赵祯的头,自说自话,言下之意说啥事都是你这个老太太做主,现在就别拿小皇帝来做挡箭牌了不是?

    “唉,官家chūn秋未盛,说话便不算么?刘卿勿用争了,此时已然了断。”刘娥想着告状骂人是言官们的职责,也并没怎么生气,何况又不是他刘筠的折子。谁料到刘筠昏了头,又揪着小辫不放道:“既如此,太后莫非yù归政乎?”

    他娘的这是什么话?好端端的扯到老娘身上来了!刘娥心中大怒,拼了老命才忍下来道:“今rì就事论事,你有兴趣多说,不妨改rì专奏来罢。”说完不再理会,殿前执金吾上前一步,意思是说话的该退下了。[]

    刘筠也知自己莽撞失言,不再吭声,躬身退下。

    这下清静了,张景宗问了声还有言否?没听到回答便宣布退朝散去。

    开完了大会还要开小会。因为大会是说小事的,小会才专门讨论大事,只是会议地移到福宁殿去了。

    刚刚大家又转了台,王曾便急忙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书来奏道:“鲁宗道有信急报,已查环、庆、延、渭等州,军械流入,十有三四,与前时朝廷所推测一般。另,发现军中有空额吃饷之象,有些军中十有一二,有些竟已达到三四成。因非他专查,是以专门急信来请示一二。还有,据报,饶州发现曹汭等铸私钱的铸坑,共募得官造工匠三四十人,另雇有铸工五百余。”

    “好贼子们,果然如此大胆。这可了得了!”刘娥不禁怒道。转头对钱惟演道:“马上发文,查空额事!”又对王曾道:“着即差饶州就地捕捉,一干人犯悉数解进京来!”王曾躬身答应。

    “太后,空额之事,将在外,请徐徐图之!”丁谓忽然插嘴道。吕夷简也附议,并道:“太后,如此大事,患在心腹之间,须完全才好。”

    刘娥醒悟,头道:“那么,各位,可有好主意呈上?”

    老头刘筠又出来了,不过这回没有吵架:“臣有一言,莫如西府先把边将调换了,然后徐徐图之,可保稳便。”

    “嗯,此事可待鲁宗道回朝后再议。哼,曹利用家的好侄子!中书省拟召,罢曹利用枢密副使,交刑部议罪。”

    刘筠心说方才弹劾刘从德,你说他不知情。这老曹不也是蒙在鼓里么,咋就议罪了涅?不过这时刘娥气头之上,刘筠也闭嘴不敢多言。钱惟演倒是出了身冷汗,幸好有大个儿顶着,要不自己也悬了。

    一个个都心里思索着这桩军械大案眼看愈演愈烈,正不知下一步如何走时。刘娥又问话道:“诸位相公,冯拯到现在已连上五道辞本,哀家前rì遣人过府探望,他果然体不能支,便拟准了他致仕。你们以为如何?”

    丁谓道:“冯相病体不轻,既然去意已决,太后不妨准奏。”在场人人都头同意,只是王曾道:“拯老致仕,还请太后、官家拿个主意,谁来接替才好。”

    这事轮不上他东府管,不过该说还是说说才行。

    “待哀家细细想想再说。”刘娥头道。

    看看也没什么事,众大臣也都散了。

    出来时,只有钱惟演心头荡漾得紧。如今西府长官辞职,又一个副的这会儿正吃牢饭去了,自己这不就眼看要坐枢密院头把交椅了么?呵呵,想起来心cháo一阵澎湃,险些摔倒。

    回家时候,坐在轿子上又仔细琢磨,好像不对啊,咋枢相致仕要换人了,老太太就不瞄自己一眼呢?莫非另有所属?

    钱惟演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越想就越失落。多半不是自己的菜了,可好大一块肥肉啊,怎生舍得?忽然眼睛一亮,心道:“我去找找那小子商议一二不好么?”

    一连两回,梁丰先是帮寇准起了复,第二次又替丁谓出主意躲过了山陵之灾。老钱对他信任得紧,遇到大事,自然就想到了这厮。

    第二天大中午,梁丰病才好了些,正在家里陪着二位娘子吟诗作画,好不快活。开玩笑俩才女啊,都齐聚梁探花麾下,一时人才济济。三个人可就热闹了,主意又多,玩法翻新,倒是小嫦和冯程程趣味高雅,语态醇正。反衬得梁官人粗鄙庸俗村气逼人。

    三个正玩加字对呢。前次在襄州,周通就同碧云玩过的那种。

    小嫦出题道:“海棠。”

    梁丰答:“山药。”

    “嫩海棠。”冯程程接话。

    “老山药。”梁丰继续。

    “一枝嫩海棠。”——小嫦

    “半截老山药。”——梁丰

    “一枝带叶嫩海棠。”——冯程程

    “半截连毛老山药。”——梁丰

    小嫦渐渐听出这厮来路不正,有些红了脸不说话了。只冯程程还没弄明白,继续兴致勃勃道:“鬓边一枝带叶嫩海棠。”

    梁丰笑吟吟接道:“腰下半截连毛老山药。”

    冯程程听得急了,没反应过来,只顾发难道:“奴喜自家鬓边一枝带叶嫩海棠。”

    “呵呵,你爱我的腰下半截连毛老山药。”梁丰扇子轻轻一挥,放声笑道。

    这时候冯程程再单纯也听出味儿来,不禁羞红了俏脸,一口啐道:“你个死不正经的,又占我便宜!”说完恼羞之下,冲上去又掐又拧,看得小嫦在一旁鼓掌叫好道:“使劲些,这厮恁地惫懒,要好生教训!”

    夫妻三人正闹得欢实,扫琴跑来报道:“门外来了枢密院钱相公,说是有事找官人。”

    小嫦奇道:“钱相公可有好久不来了吧?今rì怎地忽然登门,又有要事?”冯程程才过门不久,不知他们以前的勾当,不明所以。

    梁丰低头想想,明白过来,朝冯程程努努嘴道:“呵呵,都是你爷爷惹出来的。也罢,待我去迎接迎接他老人家。”冯程程瞪大了眼睛望向小嫦,小嫦也猜不透里面的机关,摇头示意不知。

    梁丰已急忙换了衣服,大步走出门去前院迎接钱惟演。(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75、参与救灾

    梁丰已急忙换了衣服,大步走出门去前院迎接钱惟演。【叶*子】【悠*悠】

    “演公驾临,小子不知,有失远迎,赎罪赎罪!”梁丰匆匆走到钱惟演面前躬身唱喏道。

    他在钱惟演面前依旧自称小子,显得很不见外,老钱高兴万分,毕竟是有老交情的,透着不一样哈。

    “呵呵,玉田多礼了,老夫临时起意,闯将过来,你不怪罪老夫便是好的。”

    两人说说笑笑迎到中堂,来福端了茶上来伺候。

    “不知演公有何赐教?”梁丰伸手将茶朝老钱面前推了一推,笑问道。

    钱惟演美美地喝了一口梁氏名茶,舒坦道:“呵呵,玉田不知,如今你这青茶制法,渐渐流传开来,坊间许多人仿制哩,只是那味道么,差你这个远甚!”

    “演公说笑了,不知上次奉上的吃完了未?改rì小子又给演公送些去便是。”

    钱惟演忙笑说不用不用,还有得喝的。客套完毕,才叹口气道:“今rì朝会,你家太岳丈已连呈第五道辞本了,看来去意已坚,官家、太后恐怕要准奏了。可惜了拯公一去,枢府便少了一个倚重啊!”

    “这个么,自家有自家的难处不是?小子太岳丈确实上了chūn秋,怕是劳累不得,致仕也好,好歹也享两rì清福罢。只是,这枢相之位,岂不是空了么?”

    一句话挠到钱惟演痒处,急忙点头道:“正是这个理啊,拯老一去,枢府群龙无首,不知谁来主持大局呢。”口中眼里,尽是热切之意。

    梁丰忍住笑,肃然道:“演公可有意否?”

    “呃,这个么,玉田以为如何?”还好是老交情,老钱也没怎么红脸。

    梁丰点头不答。却忽然转过话头问道:“不知鲁相公一去西边,有什么消息没有?”

    钱惟演正等他说说看法呢,听这么一句,不由一愣。早上刚有的消息,还属于小范围机密,到底说还是不说?想想还是说了道:“今早已经有了急报来,说是军械一案,数州之地并发。十有三四;另外,(老钱神秘压低了声音道)饶州查出曹家小子等铸私钱的铸坑,并有将做数百人。”说完,猛又想起道:“哦,还有,鲁宗道发现军中空额吃饷,煞是惊人!”

    梁丰作吃惊状道:“啊!一坏至斯么?”

    “唉,是啊,朝廷年年养兵。【叶*子】【悠*悠】却养成这般模样,真不知如何是好啊!”

    “演公真的属意枢相之位么?”梁丰又绕回来问道。

    不知怎地,一到和钱惟演谈话。梁丰便是如此云山雾,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生生把老钱搞得晕晕乎乎的。不过,好在钱惟演已经习惯了梁丰的说话风格,跟不上这小子思路,顺嘴答呗。当下稍稍有些扭捏道:“呵呵,老夫也只想猜个大概,实在不得,也是没法。”

    “演公明鉴。此时要坐这枢相之位么,想来也不甚为难,只是,坐了以后,很有几个为难之处。怕是演公须有准备才是!”

    历史书上原本就是如此写的,冯拯一告老,便是钱惟演当了枢密使,自然替补。不过,现在已经有了变数。

    “愿闻其详。”钱惟演单刀直入。不再绕弯子,心说你直接把有啥困难说出来好了。

    “第一,不清楚军械案中可有没有利益链条,譬如那些污烂物事,哪怕是军库中放出,到了军中,岂能没人察觉?为何一个告发或是抱怨的也没有。演公不奇怪么?枢府调兵不调将,恩出于上,若有豪强闹将起来,演公可有把握摆平否?”

    钱惟演点头沉吟道:“确是为难之处,说说第二。”

    “第二,私铸钱坑已然事发,不过会不会也有如军械案一般,私钱流入营中,那乱子可就大得很啦,万一演公甫一上任就闹起哗变,虽罪不在公,可这擦屁股的事儿,怕是也要焦头烂额!”

    老钱面sè很难看了,闷声点头。

    “第三,也是最头痛的,空额吃饷,此事源远流长,非我朝专有。可以我朝最重,为何,盖太祖爷当年订下国策,荒年招兵以安天下,如今冗兵比起国初,相去简直不可以倍数计。既然事情已经捅入宫中,再想捂着也是枉然,倒是枢府必然是主持裁兵或是查缺一事,那得罪的人,可比前面两条多了不晓得多少倍。演公,准备好了么?”

    钱惟演风月无边的一个人,虽说利yù熏心,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明白的。听完梁丰劝谏的三条,登时脸sè苍白,额头见汗。半晌喃喃说道:“如此说来,这个枢相的位子,可不是在火上烤么?”

    “正是,因此小子才说,要坐上去不难,可要坐稳了,怕是有些费力。[]”

    “那,试问玉田一言,要破此三题,计将安出?”老钱心想一客不烦二主,索xìng你一并帮我解了这个方程式算球。

    “嘿嘿,说起来也简单,六个字足矣!”

    钱惟演眼睛一亮:“哪六个字?便请赐教。”他太鸡冻了,宰相风度都不要了。

    “冷心、铁面、辣手。”梁丰冷冰冰说出六个字来,直接打击得钱惟演要崩溃。其实这三样他都不缺,玩yīn的他比谁都干得出来,可老钱缺了一样,胆sè!要叫他当面锣对面鼓去跟那些丘八们干,还真怵得厉害。

    “唉,看来为难得紧啊。容老夫想想再说,想想再说。”钱惟演喃喃道,也不知是同梁丰讲,还是和自己唠嗑。

    话已说完,老钱泄气以极,起身回家。梁丰苦留他用晚饭,老头哪里还有那个心思?回家去扒拉小算盘珠子才是正理。

    送走钱惟演,梁丰回到后院,冯程程赶紧跑过来问道:“什么事,他到底什么事?”想求证一下到底是不是为了自己爷爷要退休的缘故上门。

    “呵呵,老头听说咱们爷爷年纪大了要致仕,心思活动看能不能弄个正使做做而已。”

    “那他该去找太后、官家呀,找你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能有啥主意?哼,无聊!”冯程程假装不屑道,其实心中满以自家老公如此高的行情自豪得紧。官家也求,相公也求。

    梁丰见她口是心非的样子好笑。也不答话,只是抬头看天,自言自语道:“这雨季可就要到了,端午水一涨,也不知有多少人家遭灾。唉!”

    果然不错,当天下半夜开始,天sè忽然变了,绵绵yīn雨淅沥沥地下个不停。到了早间,越下越大,全没有要收尾的意思。

    梁丰起床便站在窗口看着,忧心不已,自己前些时候为了汴河案子,还故意同薛奎提到过,当时薛奎说是要整理内河,好久都没去衙门,也不知道老头开工没有。

    北宋时期。贯穿开封城内的河道共有四条。从陈州、蔡州方向流过来,由城西南戴楼门旁边的广利水门入城,在城里转个弯之后又从陈州门旁边流出去。这是蔡河。

    从城里东西穿过的是汴河,是从洛阳东边的洛口分水,东流进开封,往西流到泗州,汇入淮河。这条水路最为重要,沿此运送东南州郡的粮食进来,是漕运命脉,几乎全国粮食的转运都由它承担。

    京城东北是五丈河,从济州、郓城运送京东路粮食的船只便从此河进入。从新曹门北边的水路进城。

    最后一条河道基本上是皇家专用名曰金水河。从西北水门入城,两旁筑起高墙遮护,河水直接进入大内后灌入皇宫后苑的池塘。

    原本汴京城里州桥通衢,桥梁之多,令人数不胜数。地下排水也非常给力。因开封历经五代好几任皇帝的基础建设,最后又有宋太祖赵匡胤一锤子买卖,领着百姓甩开膀子大干,地下排水系统异常健全。四条河水互有照应,哪一条涨了水。基本都可以很好地借用其他水道排出城外。因此小小的涨水是为难不住开封城的。

    不过情况经过真宗朝以后慢慢又有了变化,勋贵豪强太多,大家纷纷瞄准黄金地段,要么建住宅、围花园、起别墅,要么搞铺面、修码头做生意,渐渐除了金水河外,其他三条河都被挤占了河道,导致水面越来越窄,rì见提高。排水泄洪能力被大大削弱,从天禧初年起,城里就逐渐发生了些小范围的低洼处水灾,都是些平民百姓遭殃。

    一晃七八年过去,受灾面积越来越大,特别是汴河、五丈河两条,一到雨季就必定要发作,灾民也是一年年增多。薛奎上任开封府,头一年便经历了一次水灾,经他实地勘测,都是沿河两岸挤占河道惹的祸事。因此今年便下了决心,要疏浚河道,拓宽水面,让舟楫往来回复原先状态,也让河水畅通避免灾害。

    眼见雨越下越大,梁丰犹豫了好半天,他也不算是那种说了不做的懒人。心道既然来到这世间,且不可冒充光说不练的理论家,胡乱指点江山一番作数。不论大小,好歹也该做些实事才对。哪怕自己帮不上忙,打打下手呢?

    想到此处,便唤来永叔,要他拿了油布雨衣来,自己要穿了出去。小嫦和程程急忙劝阻道:“如此大雨,你可要去哪里?安生在家呆着不好么?”

    “唉,这雨恁大,再下得几天,不知城里有多少人家便要遭殃,我想出去看看。”

    “那下雨遭灾,是户曹的事,你一个功曹瞎起什么劲啊?”程程嘟囔道。还是小嫦明白,这个老公平rì下流惫懒,不过还真不是那种袖手旁观的货。当下拍拍程程肩头笑道:“由他去吧,否则他在家里干着急也是碍眼。”

    梁丰笑着对小嫦点点头,接了永叔递来雨衣穿上,出门喊上李达而去。

    梁丰身穿油布雨衣,李达穿了蓑衣,才出大门十几步,鞋便已湿透。两人索xìng挽了裤头,步行出门查看。

    梁丰第一站便去到兴国寺,兴国寺门前便是一条小河,是当年赵匡胤选址修的一座半人工小型水库,能蓄些水,紧挨着的浚仪桥下也是这般,若这两处河里历年的淤泥垃圾能掏完了,蓄水能力上升,也可缓解一二。没办法,违章建筑没拆,只好看看这个治标的地方。

    来到兴国寺,梁丰吃了一惊,只见数千禁军、厢军以及开封府差役并许多百姓,正冒着大雨疏浚河道,水面来来往往十数条拖船,俱都在掏运淤泥。每数十百人便有一两个领头模样大声指挥,沿河周围一片忙乱。

    梁丰见了,心头一松,看来此地奋战已不是一两天了,还好准备得早。但见众人如此齐心卖力,干声喧天,大雨淋得湿透也没见谁躲一躲,歇一歇,心中忍不住热了起来,走进人群,撸起袖子便参加防灾工作。

    李达急忙上期劝阻,少爷前天才大病发热,今rì方好些,又要淋雨,怕又发作。梁丰只笑道:“不妨事,雨中做事反而没关系,你也来。”李达见劝他不住,只好自己也抡开了膀子跟着干起来。

    大雨哗哗,梁丰弯腰跟着两手围起淤泥,看见箩筐,簸箕等物,便推入其中,自有人用绳子拉到堆积处。一会儿又看人们用铁锹、铲子、钯犁等物开河道,引水进入,给汴河泄洪,又赶紧过去,看着一位百姓累得厉害,便从他手里接过铁锹,一蹬一铲干将起来。

    幸得这厮每rì坚持围着自家院子又是跑步又是做cāo,锻炼身体不耽误,体力甚好,人又年轻,干劲十足,还真是出了不少的力气。

    梁丰正忘我地挥着铁锹卖力干着,忽然身后一阵笑声传来:“哈哈哈,探花郎也来参与河道疏浚么?”雨声太大,人声又闹,梁丰一时没听清楚,只觉得身后有人在叫,便回身望去,只见薛奎披了蓑衣,身后还站着四五个人,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其中便有刘川和张庭二人。

    梁丰急忙一抹脸上雨水,抱拳道:“不知大人来到,恕罪!”

    薛奎两步走上去,好生亲热地携了他手,笑道:“不错,是个干实事的官儿,可不比那些一味只谈空话百事不知的书呆子们好得多了!”他话说得大声,背后几人也跟着笑了。

    

176、雨中对峙

    薛奎接过他的铁锹,递与旁人,又道:“你来得正好,老夫巡察河道,咱们一起去看看,你也出出主意。<.xiaoshuoyd.>”

    “大人,学生可只会卖点傻力气,不懂河工,我还是别去误你们的事了吧。”

    “谦虚啥?走走走,一起去看看嘛。”

    也不由分说,紧紧攥着梁丰的手,跳上一艘早就准备好的重船,后面人纷纷跟上,冒雨往南而去。

    沿途蔡河一路,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百姓人家,有的筑墙,有的排水,有的清淤,有的搬动家什,看来都是些历来受过涝灾的人们。梁丰发现一个现象,蔡河不比汴河,汴河两岸是大道,行人车马的,所以内城河道畅通,基本没有涨水的问题。而蔡河则反之,沿河两岸尽是居住人家,开设小码头,举目望去,早见一片片乌瓦白墙,曲曲折折纷纷把蔡河圈出许多去,那河道便显得弯弯扰扰,犬牙交错。

    梁丰想起一事,开口问薛奎道:“大人,学生记得这河原先叫惠民河的,怎地人人都叫蔡河?”

    薛奎淡淡道:“原先这条河道是引闵水和蔡水注入,太祖皇帝下诏修建,昔年确也惠及两岸百姓人家,可是如今你看,沿途尽是这些豪门大宅圈占河道,早就壅塞以极,哪里还能惠民?故而百姓又复称蔡河罢了。”语虽平静,却听得出老头心中的怒火。

    梁丰仔细观察,渐渐地也愤怒起来。奋起防灾的全都是平民百姓人家,那些高门大户,圈占的河道,围墙既高,墙体又厚实,比之百姓人家的窗户要高上一截。所以没有一家豪富出来防灾救灾的。更可恶的是,有些人家还在自家外墙上重重画上痕迹。表明历年被水淹没的标尺。那些标尺显示,水最大的一年,也顶多高到离豪宅外墙头两尺距离。

    区区两尺。不知开封曾有多少百姓家受到灭顶之灾!

    行到一个转角处,两栋房子进入众人视线,触目惊心。原来和两岸有双楼对峙。本来十丈宽的河面,竟被两家的围墙生生挤占得只剩了五六丈宽。如果过两天水一涨,水流到此势必就会陡然升高,既会加剧上游的蓄水,而洪水从此泄出,冲击力提高,又对下游造成更大的伤害。

    小船到此停住,薛奎下船上岸站在路口凝视两楼。\\\\左边楼中还隐隐传来丝竹之声。薛奎回头向其中一人问道:“不是说已经告知这两家,望体恤百姓苦楚,带头拆了自家围墙让出河道么?怎地还纹丝不动?”

    那人正是现任开封府推官。因户曹周震被拿下,暂时监管户曹的赵彬。开封府共有判官、推官各两人,今rì齐聚。只是梁丰授官不久,又在度假结婚,所以并不认得。

    赵彬这时苦笑道:“不瞒大人。下官已经连去过两家府上三趟了,门都没能进去。柴驸马家说要九王爷让了他家就让,九王爷家也是这口话。下官职小位卑,拿这些勋贵却是无法。”

    搞了半天,原来这蔡河对岸的两家,便是当今天子赵祯的姑姑。扬国大长公主赵清慈和赵祯九叔赵元亿的别墅。吹弹奏乐的声音就是从赵清慈家里传出来的。

    薛奎气得说不出话来,几步走到门口,对着应门的门子喝道:“你家驸马可在此处?去通禀,说开封府薛奎来拜!”

    那门子平rì里鼻孔甚高,但一听是开封府的薛奎,也不敢托大,急忙唱个喏转身跑进去禀报。一会儿又跑了出来,身子淋湿了半边,陪笑道:“启禀府尹老爷,是我家公主在内,传了话来,说不方便相见,改rì驸马登门请教。”

    “不必了,驸马门高,开封小吏须进去不得,老夫只是亲自来知会一声,开封府已下令,蔡河沿岸圈占河道人家悉数拆除,明rì一早,便先拆你家和对岸崇王家。”说完拂袖冷哼一声,转头就走。

    行了数步,又扭头对赵彬道:“你去,照老夫原话说给崇王家听。”赵彬只好点头答应。

    这时其他几个纷纷上来委婉劝道:“大人三思,此两家不比别姓,依下官等之见,还是上奏朝廷,待官家、太后定夺为上。”

    “你们怕事,老夫也不怪罪,只是开封府已有明责,小事则专决,大事则禀奏。这区区小事,难道我还做不了主么?没得让天家笑话。明rì老夫亲来坐镇,你们有怕事的,可以不来!”说完上船,继续查看防灾工作,一路上不再说话。大家只好闷闷地跟着他淋了一天大雨,各自回家。

    梁丰好生郁闷,自己只想出来做做义工的,谁知被这老儿蒿住,看来明天是非去不可了。

    当天夜里,崇王赵老九听了汇报,当场就跳将起来:“贼厮鸟,区区一个权知开封府,就敢拆我堂堂皇叔家的房子,还反了天了。也不看这天下是谁家的天下?小的们,明rì枪棒伺候,若有谁胆敢损了那房子一砖一瓦,你们一枪一个,给我攒些透明窟窿出来,本王与你们做主!”

    赵清慈家却在窃窃私语。这位公主的老公柴宗庆,却是皇城贵族圈里出了名的糯米公鸡,说他不光爱财如命,一毛不拔,并且掉在地上也要沾些灰起来,方才不算吃亏。糯米公鸡由此得名。

    “驸马,要不,咱家且让让吧,京城真的发了水灾,还不是我娘家受损?横竖咱们也不缺那个院子,拆了何妨?”赵清慈生xìng柔顺,以妇道侍驸马,并不摆公主架子。

    “不成,好容易圈了院子,不费钱么?公主你且放心,天塌下来有大个儿顶住。你是公主,对面那家可是王爷,他薛奎要是敢拆九哥家,说不得咱们也只好忍了。可他要是敢先拆我家,我也不须和他客气。哼!”

    第二天一早,梁丰赶紧地起来,听着窗外哗哗不停的雨声,心里长叹。穿好衣服胡乱洗漱吃点东西,便急急地喊上李达跟着去开封府应卯。薛奎昨rì发狠,自己也不好迟到。

    来到开封府,果然衙门场地里早已聚齐了黑压压一片,列成四个方队。两队人手拿铁钎、大锤、檑木、鹤嘴锄等等物事,是开封府衙役组成。另外两队人手拿长枪、哨棍、腰刀,是枢密院临时调拨来相助河工的厢兵,都戴了斗笠雨衣,排列整齐等候命令。

    “今天把你们聚来,是去做一件事。做什么?拆房子,拆谁家房子?就是我朝崇王和扬国大长公主两家在蔡河边的别墅。这两家挤占了城里蔡河的河道,沿岸富豪们纷纷效仿,导致蔡河比先太宗皇帝在时窄得只剩了几丈宽,大水发来,南城百姓无不遭殃。今rì,老夫就是要去拆了这几家的房子,好让出河道泄洪,保我开封平安。我问你们,敢不敢去?”

    大雨中,薛奎面对几百人做起了动员讲话。老头专门摘了帽子,在雨中露着头,淋得满脸都是雨水,高声说话,颇为悲壮。

    “敢!”数百人齐声答应,倒也颇有声势。

    “好,那就去,不须怕,一切由老夫承担!”薛奎大声说完,手一挥,一霎时噼里啪啦上千只脚踩在水里,转头出了开封府,杀气腾腾直奔崇王和扬国大长公主别墅而去。

    梁丰随着昨rì一同视察河道的官员,跟在薛奎身后也走了出去,兵卒们小跑,薛奎领着众人上车跟随。不一会儿到了崇王赵元亿和公主赵清慈的别墅门口。

    出来的四队兵卒早已分成两处朝各自的任务目的地跑去。这时雨中才看见,赵、柴两家门口已经有大队家丁聚集,人人手拿铁棍、短刀、长枪等等兵器,居然比厢兵们拿的还要齐整,看来早就严阵以待了。

    毕竟不是冲锋打仗,开封府兵丁们老远看见,便自然放缓脚步,走到近处停下,领头的站定回头等待命令。这边赵家一个王府管事模样的人走上前来大声叫道:“你们要造反么?看清楚喽,这是崇王爷的宅子,谁敢动一根草试试?”

    “哼,老夫偏要动一动,你待如何?”薛奎分开众人大踏步上前,对着那管事喝道。管事一见老头亲自上阵,也不免怯了几分,连忙退后道:“府尹大人,小的家王爷已经示下,不许有人上前一步,你老人家可别让小的为难。”

    “老夫自不会难为于你,你家王爷在否,请他出来。老夫等上一刻时,若不来相见,说不得只好用强了。”薛奎道。

    “不用一刻时,本王已经来了,薛宿艺,你待怎样?”雨中一把巨大的罗盖大伞撑着,下面走来一个身穿王服的魁梧中年,十数人团团簇拥着。

    “见过王爷,这便请撤去家人,下官好开工。”薛奎略施一礼,淡淡说道。

    “嚯,好大口气,本王是当今天子的皇叔,你敢动我家一下试试?”

    梁丰见事不好,老薛脾气火爆今天才看了出来,要是两边真的动手,一个府尹,一个王爷,难免乱中受伤。那时候就不可收拾了,急忙胡乱扯过李达,低声吩咐了几句。李达应声连连点头,一会儿便钻出人群,冒雨独自跑了。

    这边薛奎也是火大,正要发令,梁丰从旁边一下扯着薛奎的袖子,轻轻摇头。薛奎正不知道是啥意思,梁丰已经上前,笑着朝赵元亿叉手唱喏道:“下官开封府功曹参军梁丰,见过王爷!”(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77、劝说

    剑拔弩张之际,梁丰从人群中出来,淋着大雨走到赵元亿跟前,身子已淋湿大半,但他在雨中依然保持离赵元亿五尺远距离,微笑站立。

    赵元亿有些诧异,上上下下斜睨了他几眼,鼻孔望天哼声道:“你就是梁丰?本王听说过你的名头。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滚开!”

    梁丰这几年来,头回遇到这么嘴贱的,幸好他有心理准备。也不动怒,依然满不在乎笑道:“下官讲话,也是为了王爷你好。既然不听,也罢,等着吃哑巴亏吧!”说完耸耸肩膀,就要回头。

    “回来,说明白喽,本王吃什么哑巴亏?”赵元亿喝道。

    “呵呵,我还当王爷是个混不吝呢,原来还是讲些道理的,那咱们就讲讲意境,试试雨中漫步的滋味如何?借一步说话。”说完雨中露出牙齿一笑,倒显得阳光灿烂的样子。领先侧走了几步,转头看着赵元亿。

    赵老九活了四十来岁,还真没尝过淋大雨是啥滋味,见他挺舒服,又想听听自己到底要吃啥亏,便甩开罗伞,朝梁丰走去。下人们见状,急忙想撑了大伞跟上,赵元亿回头瞪了一眼道:“退后。”吓得下人赶紧止步。

    才走得两步便发现其实淋雨真他娘地难受,但走都走出来了,又不好马上回去躲,只好**地走近梁丰,憋着气道:“小子,有屁就放。”

    “王爷,为了这么个破院子。冒着大雨出来跟开封府动刀动枪的,有意思吗?”梁丰见众人离得远,便没了顾忌,压低声音说道。

    “怎么没意思?当然有意思,老子就要看看你们开封府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赵元亿怒道。

    “你看看老薛,像是怕你的样儿么?”梁丰朝远远站着的薛奎努努嘴道。赵元亿顺着他嘴的方向看去,薛奎正在那儿运气呢。的确不像怕事的样子。

    “哼,那又怎样,本王一样将这厮拿来。拔了他的鸟毛!”赵元亿不屑道。

    “呵呵,真这样,王爷你可就做了件一箭四雕的蠢事喽。哎呀这一个人单做件蠢事倒是不难。难的是连做四件,还不带喘气的,这个下官倒是佩服得紧!”

    “什么?你敢再说一遍?”赵元亿勃然大怒,咬着牙狠狠盯着梁丰。

    “再说一百遍还是蠢事?你急啥,想不想听?想听就闭嘴!”梁丰不再客气,低声喝道。全没把他一个堂堂王爷放在眼里。

    “第一,薛奎是大宋出了名的硬汉子,你要敢动他,呵呵,多谢多谢。正好成全了他的名节。到时候他勇斗宗室,名满天下。相反王爷你的大名,恐怕就不那么香喷喷了吧?你说蠢不蠢?

    第二,这院子本来就是违章建筑,挤占河道。王爷你的房契地契。可曾写明院墙能修出河去?不占理的事儿你都敢这么闹腾,这不上杆子拿着把柄往别人手里送么?你说蠢不蠢?

    第三,整条河的大户人家都如此修建,为啥开封府最先来动你跟公主两家?不就是因为你们地位最高,名声最大么?那些有钱有势的,可都眼巴巴望着你呀。巴不得你带这个头挺住。他们好占便宜。可你看看,那些缩头乌龟,有一个来的没有?全躲着看热闹呢。我就不明白了,沿河这些大户和王爷你到底有多大的交情,你就这么白白给他们当枪使?你说蠢不蠢?

    最后,事儿闹大了,少不得惊动太后、官家,当今官家年幼,太后可是最不喜欢宗室跋扈与民争利了。还记不记得早先对面柴驸马被先帝爷训斥的事儿?如今你又这么一闹,轻则罚俸禁足,重则降爵发配去守宗庙。王爷,说说,这算不算蠢事?”

    赵元亿是个混蛋,但不是蠢猪。来暴力抗法,不过是为了面子下不去而已。这回听了梁丰分析,很是认为有理。点头道:“倒是真他娘的不太划算。”

    “岂止是不太?简直是折本之极!就这么几丈院墙,至于这么没皮没脸地守着么?听下官说,你一让,大河通泰,全城免了水患,那满城百姓谁不念你的好?王爷你家富贵以极,差这几丈土地么,亏不亏得慌?你们做王爷的,平rì里花天酒地吃喝piáo赌,老百姓也不知道,理会不得。可稍微做一件蠢事,人家可都给你记得清清楚楚,世代传唱,万年不衰。王爷你家子子孙孙都留个骂名,到时候回头还不怨死你老人家?”

    梁丰拉他淋大雨有个目的,水克火么。凭这呆傻王爷火气再大,淋在雨里,好歹也不易发作,能听话。果不其然,赵元亿一听梁丰说得有理,点头道:“说得不错,本王爷才不去给那些泼才们当出头鸟儿,老子这就传令,自家拆了院墙,让出水路。看他娘的还有甚话说!”

    “王爷真是英明!下官拜服,不过么,这会儿就算是自己拆墙,人情上也都稍微差了点,要是,要是——”

    “要是什么,痛快说来!”

    “呵呵,要是能主动捐他不拘几贯钱出来,赈济一下灾民,那你可就是大善人王爷了。”梁丰很厚道地傻笑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理儿,你说的不错。”赵元亿开心大笑道。回头大声喝道:“小的们听好了,这院子,咱不占了,这就自家拆除,不劳开封府动手。传我的话,叫掌府官去取五百贯钱来,交给薛奎老儿,就说我九王爷赈济灾荒罢了!”

    赵元亿大声说完,也不回头和薛奎招呼,拔腿就走。行了几步,忽然回头对梁丰道:“行啊小子,骂了本王半天,还赚本王让出院子,赔上银子,本事不小哇!哈哈,本王就喜欢你这样的,回头上我家吃酒!”说完也不打伞,冒雨大踏步而去。

    梁丰雨中微笑拱手道:“送王爷!”

    赵元亿想着满城百姓都要称赞自己,心中痛快得很,大步走得啪啪的。转过大街,迎面望见雨中来了一对车马,当中一辆大车黑底红边的罩子,车辕赫然垂着一方帘子,上写大大一个“定”字。赵元亿吃了一惊:“怎地八哥到这里来了?”急忙站在路边迎候。

    车马走进,赵元亿扬声道:“八哥,小弟在此。”

    车夫早看见了,一挨近便“余”的一声,勒住驷马高车,后面队伍纷纷停下。

    车厢中掀起半边油布帘子,露出一个面如冠玉,长髯及胸,不怒自威的人来,头戴紫金冠,身穿暗红常服,歪头看看赵老九,说声“上来”便放下帘子。

    赵元亿更不做声,掀起帘子上了马车。车里本来铺着波斯地毯,放着锦垫,被赵老九一进去,湿答答地淋了一圈。在雨中赵元亿走得惯了,还比较舒服,乍到干处,才觉得难受起来。本来想拧拧衣裳的水滴,一抬头看见八哥沉着脸盯着自己,心就虚了,讪讪地垂首端坐着,大气都不敢透一下子。

    这位就是史上出了名的八王赵元俨。其实传说中的八王有两个,一个是赵德芳,太祖皇帝的儿子。因宋太宗赵光义即位,说是封了赵德芳八千岁,因此叫做八王。还说赐了一根金锏,上打昏君下打jiān臣。靠!百姓无知的结果。

    另一位就是眼前这个气度俨然,望之敛手的正宗八王赵元俨了,不过他也一辈子没封过八王,现在的最大衔头是定王,赵祯即位后封的。虽是老八,可在弟兄中除了死去的三哥真宗皇帝,就算他最聪明,最能干,最威严,头上七个哥哥,下面一个弟弟都怕他。

    这两天雨大,赵元俨本来窝在定王府里看书写字的,忽然听到掌府官来报,说是扬国大长公主家人来报,开封府薛奎带了大批兵卒拿着器仗,要去拆老九家在蔡河岸边的别墅,这会儿赵元亿也召集了家将,要暴利抗拆,请八王快过去看看,要不真打起来,九王爷非倒霉不可!

    赵元俨一听,勃然大怒道:“这个老九,早就同他说过,不要与民争利,偏偏不听,此番还要同开封府放对,胆子忒也大了!备车,去看看。”这就匆匆赶来,正遇到雨中漫步的赵元亿。

    “你没事吧?”赵元俨上下左右把赵元亿观赏了一遍,有些纳闷问道。心说莫非是已经把薛奎打退了?

    “我有甚事?好得很啊。对了八哥,你这匆匆地使要去哪里?”

    “哼,去找你。不是说你同薛奎放对,要阻他拆你的院子么?”

    “啊,你都知道了?是谁多嘴嚼舌头?没事,已经了结。小弟我这正要回家哩,呵呵。”赵元亿笑道。

    “了结啦,如何了结的,你不会真地同开封府干了一仗吧。”赵元俨狐疑地问道。

    “咳!八哥你看兄弟我像那种浑人么?”

    “你不像浑人,你本来就是!”

    ——赵元亿一时气结。

    “说说吧,怎么个情况。”

    赵元亿好容易做了那么见露脸的事,早就蠢蠢yù动想显摆了。平rì对这个哥哥怕得厉害,今天却滔滔不绝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尤其是自己最后大手一挥,捐了五百贯赈灾,真是点睛之笔。不说出来,心里痒得慌!(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78、竞聘上岗

    赵元俨不动声sè听到最后,方才露出一丝笑容道:“如此说来,老九你今rì也算做了一件替咱们赵家争脸的事情。嗯,五百贯不多,功劳可不小。”

    赵元亿听得哥哥夸奖,四十岁的人了,居然像个孝子一样脸上泛出红光来,呵呵傻笑。

    “那个梁丰不错,见识道理不消说的,难得居然能劝懂你这样的夯货,本事不小”赵元俨沉思道。

    赵元亿嘟囔抗议道:“小弟哪里夯货了?这不是八哥你平rì常说的要从善如流么?对了八哥,是哪个泼才跑去告知你的?”

    赵元俨心想这桩事情本来是姐夫柴家和老九家互相悻着谁也不肯退步才导致今rì几乎闹大。如果告诉了这厮,说不定又起是非,便说道:“自有好心人告诉我,不干你事,以后不要问了。”

    话说赵元亿带头拆了自家别墅围墙,让出了五丈多宽的水路,那扬国大长公主家里也不好食言,只心里埋怨小舅子是个软货,顶不住开封府的兵卒。不过要他柴驸马自己拆除却是难上加难,费钱费工还吃亏的事他怎么肯做?少不得开封府上门服务,现场已经不由薛奎亲自出面了,一个推官便可搞定,一声令下,真是墙倒众人推,柴家别墅的院墙哗啦啦朝里倒去,登时尘土飞扬,任它瓢泼大雨也压不滓土到处飘散。

    天潢贵胄院墙的拆除,所有豪门贵戚都观望的最牛两家钉子户就此灰飞烟灭。宣告开封府蔡河岸边围墙抵抗运动的失败。一时间,趁着雨季才进入不久,一切来得及的条件下,薛奎府尹让手里借来的禁军、厢军和自有的开封府差役全部出动,趁热打铁,将沿河两岸的违章建筑拆了个干干净净。同时又派出法曹刘川、士曹张庭两个随时在河边守候,看看谁家再敢聒噪。刘川便去强制执法,张庭还要跟着查看,若这家有读书人。一并记录在案,作为污点,到时候考虑功名档案记录。

    刘川、张庭二人本来就是那种见了有钱人便要无事生非的。这趟差事正是得其所哉,二人干脆冒着大雨,吃住都在河边盯着。果然效果奇佳,偶有一两声不和谐的杂音,立时被这两位扑上前去,扼杀在萌芽状态。

    一时间开封府薛府尹名声大振,城中权贵纷纷敛手。百姓交口称赞不已。

    与此同时,九王赵元亿因为深明大义,以身作则,体量百姓疾苦。主动让出河道还出钱赈灾的事迹也不胫而走。刚开始,梁丰生怕这厮回家后悔,便在院墙一拆之际,去跟薛奎商量,老头专门安排了几个托儿。连夜制作了“体民疾苦”“德被城南”等等几块牌匾,披红挂彩,敲锣打鼓,冒着大雨吹打着送到王府,感谢九王爷的恩德。

    到后来老百姓们得知此事后,居然还真的络绎不绝地给赵元亿家送匾送红拜谢。

    赵元亿这才真实感受到。自己去去几丈围墙和几贯银钱,能换来百姓如此好感和尊敬。这可是从来没有体会过的舒畅,不由得大笑不已,深叹梁丰小子聪明。

    大雨绵绵下了半个月,洪水如约而至。前后也淹翻了厩三十来户低洼处人家。但因薛奎疏浚及时,拓水有功,整个厩排水给力等等因素一综合,大宋天圣二年的五月,便成了自太宗太平兴国水灾记载以来受害最轻的一年。

    崇政殿里,刘娥和赵祯一面翻阅开封府关于水灾的剳子,一面对照户渤计出来的灾害损失,刘娥不住地点头微笑。

    “薛宿艺果然不愧‘出油’二字,能大刀阔斧除了惠民河水患,免了厩百姓无妄之灾,端的功不可没更难得老九通情达理没把事情闹大,还捐资赈灾,果然成熟了许多。”

    “母后,还有梁丰呢,要不是他说动九王,虽不影响蔡河大治,恐怕也要费一番功夫。”赵祯见刘娥没提梁丰,急忙替他争功道。

    丁谓笑道:“官家所言是极,不过就凭梁丰几句话,虽有锦上添花之功,还是不及薛宿艺力挽狂澜之力。少年人戒矜,臣建议,此次论功,还是不提也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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