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4、君王之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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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王乃是宗亲,朝廷制度,结交外官违例!”一个都头模样的小将战战兢兢抱拳说道。
“你们是谁派来的?我等自来求见定王,你们谁敢阻拦?”
“不好意思,小的是罗都知派来的,请诸位大人莫让小的们为难!”那都头赔笑唱喏,却寸步不让。
屯田员外郎王骏大怒骂道:“好狗腿子,区区一个皇城司都头,敢管起老爷们的闲事来了。你仗了谁的势?”说罢上前伸手啪啪就是两个耳光,那都头脸上顿时又红又肿。
“你!”都头唰地一下将腰刀拔出半截,冯道成瞪着眼珠子不退反进:“打你这厮,你敢怎样?”那都头也瞪眼半晌,终于没了气焰,咬着腮帮子慢慢将刀入鞘。回头一挥手道:“上!”身后数十个小卒冲上,齐刷刷站成一排,堵在赵元俨和众官之间。. .
赵元俨一伸手推开身后打伞的家仆,盯着那都头冷笑道:“嘿嘿,你们都知在我面前都不敢无礼,今rì竟被你欺上门来。”回身上了台阶站在大门下。淡淡说声:“打!”呼啦一下子。定王府家将率众冲下来。揪着皇城司打作一团。
皇城司那几十个兵卒哪里是赵元俨家将的对手,不到半刻功夫,全都被打得躺地不起,大雨溅在地上,人人泥水都是一脸,狼狈不堪。都头见势不妙,只好爬起身来,带头逃走。瞬间跑得干干净净。
“诸位大人快快请进。”赵元俨下走几步。双手虚扶。他冒着大雨同大家站在门外,众人感动,上前将其拥着进了了王府。
“座上珠玑昭rì月,堂前黼黻焕烟霞。”
不知何时开始,赵元俨的府上楹柱上也挂上了黑底金字的对联,永年堂上十分宽敞,进来的二十余个大臣分列坐下,竟然不嫌拥挤。刚进大堂,个个都要争先说话。赵元俨面sè和煦一笑,双手向下虚按。止了喧哗之声,外面鱼贯进来十几个家奴。个个手捧托盘,上面放着一条月白巾子,一袭丝绸绿袍。
“列位大人冒雨而来,全身浸湿,失了体面,说话也不方便。既然来到寒邸,各位也不须客气,先擦拭干了,换上衣衫,咱们再叙话。横竖也不急这一时。”说完拱拱手,自己先转入后堂,众人见他周到之极,身上也的确难受,便不再客气,伸手去过巾子擦拭,又在堂上换了衣衫。这才舒服了许多。
有几个跟着来的大臣心中一动,暗道:“这位定王安排得好生周到,仿佛早就料到一般!”
等大家都捯饬明白了,赵元俨也换了衣服出来,让了坐,捻须笑道:“诸位何事,可以说了!”
王骏最先站起:“定王风度,果然不虚。临大事而气愈沉,宗室之望也!”他这么一开口,别人穿了他的衣服,自然也要跟着说一遍好听话来报答。赵元俨摇头笑道:“取笑本王了,咱们说正事。”
秘书丞陈诂道:“定王,臣等今rì前来,实为十万火急。今有谗臣,凡三进表,yù奉太后刘氏摄政,着衮服,冠冕,修七庙。此事若成,我大宋岂非竟成前唐武氏之天下耶?定王身兼大宗正,官家皇叔,威孚四海,众望所归。伏请王爷仗义扬声,止此丑闻jiān谋,乾坤恢复,四海清平。天下苍生,皇家一脉,尽感王爷大德!”说罢泪如雨下,伏地不起。
众人见他说得伤感,也禁不住纷纷掉泪。赵元俨红着双眼,上前要扶他起来,谁知陈诂僵着不起,一免流泪道:“臣等受朝廷之恩,岂可不报?王爷乃是宗亲,忍看天下沦入妇人之手么?王爷不答应,臣不起来!”
王骏也激动不已,冲上前下拜道:“臣也只同陈大人一般,求王爷做主!”有两个人跪,就有三个、四个、五个人跪下。一时间永年堂上,除了几个年纪大或是心中有些犹豫的,均跪下哀求不止。
赵元俨见状,也忍不住掉下泪来:“本王何德何能,敢劳诸位大人如此?然官家病体势沉,不知消息,焉知非官家自己决定?若贸然觐见,违了旨意,岂不是罪?”
“官家怎能有此悖理之决?宫禁深锁,内外消息全凭阉竖一言而传,莱公无端被罢,已是昭然若揭。定王就算淳厚如斯,难道还看不出其中的关节么?非要到了亡国亡家的地步,才想起小楼明月之音么?”陈诂猛然抬头,厉声质问道。
赵元俨面sè凝重,双目含泪道:“你们,你们好生叫本王为难。若官家受了惊吓,当为之何?”
“王爷,官家无论病势如何,此时尽在刘氏掌握之中,若不及早断其恶念才是罪过。求定王立刻进宫问个端的,以王爷身份,宫禁必不敢拦阻!”
赵元俨好像左思右想,犹豫半天,双拳紧握复又松开,背着手在堂上走来走去地长吁短叹。混不顾身边众人那些热切期盼的目光。大家知道他在下决心,都摒住呼吸不敢打扰。
过了好半天,才见他猛然转身,断然道:“好,为列祖列宗,江山社稷,说不得,带你们走这一遭就是。拼着这个王爷不要,也要为官家讨个公道!”
一干人臣大喜过望,纷纷站起,有些竟不顾体面,上前拽着赵元俨的衣角泣不成声。
赵元俨看看气氛刚刚好,说道:“你们且等着,带本王换了朝服进宫就是。”
进去再出来,赵元俨冕八旒,涂金银花额,犀簪导,青罗衣绣山、龙、雉、火、虎蜼五章,绯蔽膝绣山、火二章,白花罗中单,玉装剑、佩,革带,晕锦绶,二玉环,绯白罗大带,绯罗韈、履。无一缺漏,端正出来,众人看时,一股凛然自威的气势,一派贵胄风度,竟把人人看得呆了。
有人心中忍不住暗道一声:“这般方是君王之像也!”
“诸位,随我来!”赵元俨淡淡说一声,当先迈步出了永年堂。(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415、忠义之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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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御街。
正面大庆门,左边尚书省,右边景灵宫。
雨一直下,气氛也不融洽。虽然赵家历来很注重子民的幸福感,zì yóu度,在这么紧张的rì子里也没有实行戒严。但气候加上紧张氛围,街上虽然铺面大多照旧开张,依然没有几个行人。只是隔着数十丈就有一批身披毡衣的兵卒两旁列队,瞧着装扮,既有皇城司,也有殿前步军司。
看着前后无人的大街,有些小兵就难免开小差嘀咕起来。
..
“这么大雨,不会有人来吧?咱们已经换了三班,这要值到多少时候?”
“嗐,叫你值你便值,少废话。”一个老成持重的训道。
“我说,这真要是有事,你说咱们到底听谁的?”
“听谁的?听头的呗。咱们就是兵,头让怎么干便怎么干,费那脑子干啥?”
“嘘嘘,别闹了,看看。有人来了!”几个无聊的谈话忽然被打断。大家雨里朦胧看去。见有一堆人正从大相国寺那边缓缓过来,看样子还都没打伞,全淋着雨。
本来众人都劝定王抄近路直接到皇宫,定王不悦道:“此事所系,国之正也,本王既然为之,当从正路而行,岂可斜(邪)道耶?”大家听他说得又有道理。又有正义感,就不再劝。跟着出来,又见他不设车驾,不打雨伞,坚持不行,心里都随之感动起来,一个个昂首挺胸拥在左右,自己觉得壮烈极了。
但在巡防的士兵眼里,这就是一群落汤鸡。
就算是王爷大官,也不过是一群穿了朝服的落汤鸡。而已!
最大的那只终于走近。小兵们眼睛再瞎。好歹也在皇城根上混了多年,光看那身顶级配置。就知道是个BOSS,谁干挺着枪上去盘问?但又不能不履行职责,这时候最好的方式就是所有人当街排成一排,然后齐刷刷跪下,居中的都头脑袋都不敢抬:“参见王爷!”当然,他不知道是什么王爷,但他知道一定是王爷。
赵元俨手扶玉带,雨中眼睛睁不大,也不太好开口说话,只是嗯了一声。他长这么大了,淋过雨的记忆还真没有,这时候忽然在想,哦,感情这鼻子朝下是有道理的,要是朝上,那岂不成烟囱进了水?一定呛得挺难受的吧?然后又是浑身各种不舒服,又渴又累。衣裳全湿透了,粘在身上,紧巴巴地。因为吸了水,本来就够分量如今更重了许多,由此加上长距离步行,搞得他筋疲力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赵元俨后悔到想屎,自己是不是脑子真的进水了,非要这么折腾?
但小兵们却不会认为王爷正在郁闷后悔,只当他老人家摆谱呢。恭恭敬敬等来一个嗯,就有些找不到话接口。
“不知王爷大驾,yù往何方?”都头壮起胆子问道。
“本王去朝见官家,你们让开吧。”定王淡淡说道。
“呃,王爷,请容小的通禀一声则个。”那都头爬起来就要往后跑。
“放肆,本王进宫,要谁批准,你要通禀谁?”
“王爷息怒,小的奉了军令,城里百官以上过路,都要请问明白。”他哭丧着说完这句话,脖子就朝后缩。
“你让开!”赵元俨本来想吼,可出来的音sè却是有气无力,简直像是哀求。他听到自己声音,更加恼羞成路,抬脚便踢。可是大雨加上徒步,体力已经不支,脚才伸出,已经偏偏地倒了下去。
“王爷,王爷!”身后众人赶紧冲上一把将他抱住,才没跌在地上。可是衣冠已经歪了,只见赵元俨咬牙切齿,拼着全身力气似的,撑着站起,大声道:“本王今rì要面见官家、太后,我看哪个敢阻拦!”说完也不敢甩开搀扶,在一左一右两个护卫下就朝前冲。
那都头本来看到这位王爷摔倒,已经是魂飞魄散,见他愣着要冲锋,哪里还敢阻拦。赶紧屁股后面甩手,后面会意,纷纷让出一条路来。这时赵元俨的家将也赶紧从队伍后面转移到前边开道,不敢再让自家主子打头。
才过了一关,来到金水河畔,又是一路人马挡住去路。这次可威风多了,甲胄齐全,鞍马齐整,人数大概在五六百左右,清一sè的殿前司军。其中带头的最少都是个副指挥使,里面混了个虞侯也说不定。
看到前面来人,这批殿前司军卒如临大敌,赶紧冲出三五十步,又排成一队,将御街满满地拦住。
被扶着走的赵元俨jīng神好多了,暗暗运足了中气,眼看又被拦住,威严地分开众人,缓步走到前面环视一眼:“那个是领头,过来伺候。”
呼呼几声,有两三个人翻身下马,跑到跟前单膝跪倒:“臣殿前司捧rì军左厢虞侯钱满、臣殿前司捧rì军右厢指挥使宁飞,臣殿前司捧rì军右厢副指挥使洪大锤,参见王爷殿下!”几个带头的回答。
“奉命来遮拦本王不是?你们让开,本王进宫面圣,谁敢阻拦,就是死罪!”赵元俨叫道。
“王爷息怒,臣等干系在身,不敢相让。若王爷有急事要奏,请容臣等回去通禀请示将来。”毕竟是有些身份见过世面的,胆子壮了许多。
“大胆。这是定王殿下。谁干阻拦?”王骏终于忍不住出来吼叫。不能总是让领导哇。小弟们干什么吃的?
“定王殿下?”那个虞侯钱满抬起头来,惊异叫道。
“不是还有谁?”王骏颇有些狐假虎威的叫道。
“殿下急着进宫,莫非是为了?”钱满好像很八卦的样子,但看得出来,目光里充满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惊喜。
赵元俨看着,也沉着刚毅、坚定地点了点头:“嗯!”
钱满眼睛里充满了激动,好像马上就要让开,一瞬又犹豫起来。抱拳低头道:“殿下,恕微臣军令在身,不敢容让!”
赵元俨仿佛看到了他的内心挣扎,温和地俯身问道:“你是忠义之臣?”
钱满抬头,毅然道:“臣不敢自夸,但行忠义之事,我辈之责耳!”
“好,那你让开,不管今rì如何,本王领你一个人情!”赵元俨当即鼓励他道。
“不是微臣不愿放行。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大丈夫顶天立地。做事只问自己良心,你们受着朝廷恩典,现在官家有事,难道要助纣为虐,倒行逆施么?”赵元俨在雨中大声吼道,声若洪钟,振聋发聩。他看三人跪在地上,全身都是一颤,深吸一口气,又说道:“你们只管让路,天大祸事本王承担!只要我江山无恙,百姓无灾,本王便是粉身碎骨,又待如何?”语气中悲壮之极。
钱满和宁飞洪大锤三人听得热血澎湃,忽然跪在地上砰砰磕起头来,哭道:“定王殿下,臣等也知紧要关头,却无力报效国家。今有殿下挺身而出,我大宋总算有救啦!殿下且莫心急,带臣等替殿下叫门!”说完站起,毅然转身,分开队伍,朝金水桥走去。
来到桥边,钱满抬头大声喊道:“宫里听了,今有定王殿下有急事要立即面圣,请开门放行则个!”一连喊了三声。
不见大门开启,只听城头喊道:“都知大人有令,今rì太后、官家一律不见,请王爷回去。”
“放屁,什么都知,是罗崇勋么,叫他出来见我!”赵元俨在背后怒道。钱满听了又转头朝上大喊:“定王殿下钧旨,请罗都知出来参见。”
“嘿嘿,都知大人不在,太后谕旨,谁敢擅闯宫廷,以谋逆大罪处之。请王爷回转,否则末将等只好不恭了!”楼上干笑两声,忽然人头攒动,几百个弓弩手齐齐出来,站满了墙头,手里弓箭稍稍拉开朝上,威胁着下面众人。
“楼上的兄弟们,难道你们就没有些是非忠义之心么?朝廷危急如此,正是我辈挺身而出之时。快快开门,放了王爷进去,大家。”话们说完,嗖嗖嗖声响,一排箭羽从城头shè下,虽然没有对着人,却也声势吓人。
钱满三个赶紧后退几步,瞪眼看了城楼半晌,无奈转回到赵元俨跟前,又跪下道:“臣等喊了半天,只是不开,请王爷吩咐。”赵元俨想了一想,低沉着嗓子道:“你们若真有忠心,可当我臂膀否?”
三个大汉挺胸抬头大声道:“愿为朝廷出力,愿为王爷前驱。”这话说出来,可就算是造反了。钱满突然站起对身后士兵大声道:“诸位兄弟,今rì王爷出马,保我大宋江山,我与两位指挥使决意跟着王爷,为朝廷立功,为官家效死。有哪个兄弟愿意跟着我们干的,就请站出来,从此咱们跟定了王爷!”
队伍里静了一静,轰然作答道:“愿跟随虞侯大人,愿跟随王爷杀敌报效朝廷!”
“好!军心可用!”赵元俨大喜,连声叫道。转头对身后众官说道:“诸位大人已经看见,今rì这里面是公然要跟咱们这些忠臣过不去了。现在敌众我寡,不宜送死,若愿意的,这就随本王回去,咱们共图大事!”
钱满等人一听,齐声叫道:“随王爷图大事!”也不由分说,簇拥着赵元俨连同众人一起从御街回转。金水桥外霎时走得干干净净。楼上守军见了,急忙回头急报上司。(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416、檄文
唉,没时间,真的没时间。只好请大家原谅。这几天太忙了,连着两个礼拜都要泡在出差的路上!这是天亡我么?真的就没个福气连续拿一次全勤吗?我已经尽力了,只好回到六月的水平,而且还要靠每天多码几百字存稿。各位,同情同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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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元俨冒雨而来,卷席而去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到小半天功夫,从街面直到朝房,全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这一次情况来得太快,还没经过朝野的议论互动,于是民间和官员之间出现了几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要说关键时候,还得是官家宗室贴心,你看人家定王,冒着大雨淋湿全身,径直到大庆门叩阙。虽然没能进去,可是好歹他老人家出山了,可以镇得住太后了吧?” . .
今天街面虽然行人不多,但是因为店铺许多都开着,看到刚才一幕的着实不少,赵元俨和众人才离开,大雨已经止不住人类八卦的脚步了,纷纷奔走相告,议论纷纷起来。
“那是,要不怎么说他老人家人称八贤王呢?知道善国公吧?多横!知道楚王世子吧?多霸道!在他老人家面前规规矩矩,屁都不敢放一个。还有那些百官都不用说了。没人不恭恭敬敬的。也是他老人家这些年被忌惮。闭门读书不惹是非。这要是真的发力。未必便拗不过里面那位!”
“对了,听说他老人家今天在金水桥畔,还带走了前来挡驾的捧rì军一支队伍,几个虞侯指挥哩,可有此事?”
“有,有,我见得真真的。那几个指挥跪下说话,几乎掉下泪来。后来才随他反了大内。拥着他老人家离开了。听说都没回定王府,不知下落。看来,咱们这些百姓暂时做不得生意喽,还是关张几天为好,说不定他们真打起来!”
百姓们议论纷纷,虽然刘娥待他们其实不薄,但毕竟有个正统,因此大家只记得赵家的好,对这个想要做女皇帝的太后,愣是原先的一点点好感都丢光光。
另一些地方。比如潘楼瓦子等高级娱乐场所,连rì不用上班的无聊官员们也聚在一起嘀嘀咕咕。
“诶。知道吗,那位可终于出手了!”一个低品小官伸出两个指头比划出个八字说道。
“是啊,也不知是福是祸,按说此时出来,也正当时。咱们大宋,现在能指望的宗亲可就只剩他了!”另一个叹气道。
旁边一个在摇头晃脑地疑惑:“不对啊,今rì此时,透着有些邪门。这也太容易了吧?随随便便就策反了恁多兵马,定王威望再高,也不至于如此罢?”
“嗯,有道理,也不知是使了甚计策,简直神了。照此速度,不用几天,就他到禁军中走上一遭,那还不是纷纷归顺?而且,为何早不出来?非要等官家病重了才动手?我看,其中定有蹊跷!”有人赞同,对此事表示怀疑。
“有个屁道理,没听说么,都是些忠义之士,这时候天理纲常所在,自然要跟着定王走,难道还真要倒行逆施不成?”嗤之以鼻者有之。
说来说去,忽然绕道一个人人心中均有的疑问:“你们说说,万一官家真的龙驭宾天,咱们这大宋朝下一任,该是谁?”
没人敢回答这个问题,但答案人人都写在了脸上。
第二天一大早,宫门忽然出人意料地打开,还没等人反应过来,一队人马冒着大雨出了皇宫,领头的是几个黄门,身后跟着许多甲胄分明的骑军,快马加鞭,朝赵元俨家方向奔去。
一行人来到定王府,只有两个兵卒翻身下马,走上台阶使劲拍门。过了好半天才出来一个应门苍头,探出脑袋朝外望。
“王爷可在?”两兵卒大声问道。
“王爷昨rì出门,至今未归。”苍头应道。
“哪里去了?”这个不知,诸位有何贵干?老苍头王府家人,世面见得多了,自然不把几个小兵放在眼里。
后面两个中年黄门哼了一声,翻身下马走到门口,扯出一道诏书念道:“有旨,着定王赵元俨即刻进攻觐见,钦此!”念完后冷冷对老苍头说道:“咱家们知道王爷在家,请他老人家出来接旨吧。昨天不是要面见官家、太后么?”
“两位内侍大人,我家王爷果真不在,要不,你们进来搜搜看?”苍头说道。
两个黄门被噎得直翻白眼,哪有胆子进去搜查?只好干笑两声道:“不必了,那就请你转告,说是太后传了谕旨出来,王爷若回府,请他速速进宫。”说完也不把圣旨交给老头,转身上马。
“去哪里?”其中一人道。
另外一个看来是领头的,咬咬牙:“咱们继续找,先去善国公府。”说完手里扬鞭,驾地一声,快马朝赵元亿家奔去。
谁知去到赵元亿家,又扑了个空。这回赵老九倒是亲自接见了他们,却说八哥好久没来了,不知道下落。还关切地问到底有啥急事?两个黄门只得把旨意传了,又去下一家。
一天之中,这一对传旨的黄门禁军把满城能找的皇亲国戚家都跑了一遍,连成国公主等人家都没放过,却始终不见赵元俨声影。连着他一同失踪的,还有王骏、陈诂等一干官员和那支捧rì军队伍。
就在人心惶惶猜测不休的时候,一个晴天霹雳忽然从祥符传来:定王驾坐祥符,发出檄文。号召全国将士进京勤王。因为朝里出了jiān邪!
“有大宋刘氏者。情非善类,弟属寒门。先是yín艺蛊惑于先皇;比来骄横把持于幼帝。蛇蝎之心,夺侧妃之子而伪养;鸩剜之肠,挟天子之号而乱命。藏污纳垢、朋比为jiān。yín逸骄奢,靡天下之供养;yīn阳颠倒,夺大权以垂帘。群臣齿冷,兆姓切骨。无不哀官家之弱冠;痛帝嗣之虚君??????”
“臣,定王元俨。太宗皇帝之骨肉,当今官家之皇叔。奉先帝之成业,荷本朝之厚恩。气愤风云,志安社稷。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爰举义旗,以清妖孽??????”
“满朝诸公,或膺重寄于先帝,或受顾命于大行。知纲常之不顺,愤牝鸡之司晨。拜望诸公,扫除妖魅。振作朝野,迎奉正君。共效勤王。同襄义举。庶几正朔当朝,澄清海内,四方猛士,咸来推忠!当可表天rì之心,可留青史之姓也!”
也不知道是何人所为,反正一夜之间,满京城的大街小巷贴得到处都是。皇城司和开封府巡铺兵尽数出动,却撕也撕不完。终于,天下百姓都知道要政变了!终于,连太祖皇帝陈桥兵变号称市不相闭的京城也知道,恐怕要戒严了!
而身处漩涡当中的皇宫,却愈发异乎寻常的吊诡。除了连下诏书,痛斥赵元俨狼子野心,颠倒黑白,妄图谋朝篡位之外。其他连个消息也没有,更不知赵祯是死是活,不知大内到底什么样子。
外面的情形却是京城四十万禁军,纷纷通过枢密院调令围拢京师,收缩一团,如临大敌。
翌rì,八王那边传来大好消息,郑州知军政州事陈尧佐、邓州团练使陈尧咨兄弟,各提点禁军两万,跟随赵元俨勤王。这二陈,就是陈希古的叔叔。
接下来,朝廷忽然不稳,殿前司马步军都指挥使杨崇勋不听调度,不去拱卫京师,却在帅府盘踞,向皇宫发信请愿,要求太后顺应民心,公布官家病情,放开宫禁,让百官觐见。
“造反!这是**裸的造反!”任中正拍案大骂。
“这个狼子野心,早先太后如何没看出他来?竟然此时倒戈,罗崇勋不是已经把他拿住了么?”张耆又惊又怒,问道。
“就该去问罗崇勋,当rì是如何对他说的?”
两个臭皮匠破声怒骂后,也无主意,决定去找首相鲁宗道问个明白。
鲁宗道也没料到势态发展如此之快,他是文臣,打仗的事是个棒槌,却被杨崇勋这一棍子吓得怕了,那天大家密议,向刘娥三进表,这老儿不是笑呵呵地赞同的么?他到底站在谁的一边?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杨崇勋自己答了:“若三rì内太后不做出答复,微臣只好投效定王,强行清君侧!”
这是多大的定时炸弹啊,虽然罗崇勋总领殿前司,兼管了三分之二以上的兵力,可杨崇勋统领马步军司,十万人的队伍也不是闹着玩的。而且,有三万在城里。那等于是说,不用攻城,已经有三万人冲杀进来!
大雨声中,罗崇勋的心脏跳到了极致,这半个多月以来,因为各种缘故,刘娥的xìng情大变,好似换了个人一样。许多事情,连自己也不能清楚了。光知道官家被她请在慈宁宫寝殿的密室里休息,到底情形如何,却完全不知。自己那些儿孙们都战战兢兢,不敢在他这个老祖宗面前透露半句。罗崇勋心中焦躁,却不敢表露出来。
今rì他亲自端了羹汤,来到慈宁殿上:“娘娘,请用羹汤!”哭丧着脸就朝上递。
刘娥却在呆呆出神,听着他喊,才回过神来,目光有些散乱问道:“你说什么?”说完看看他手里的羹汤:“是什么?”
“是鹅掌羹,请娘娘好歹用一些吧!”罗崇勋看她神态,眼泪就流了出来。(未完待续。。)
417、传令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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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用,拿开吧。”刘娥摇头。
罗崇勋只好转身递给下面人,又听刘娥道:“唉,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在问他话。罗崇勋难以开口回答,只好沉默躬身伺候。
“你不是说杨崇勋万无一失么?”这是明确的追问了,声音里透着极度不满和疑问。
罗崇勋心里一颤:“娘娘,奴婢实在不知,那老儿原来是跟奴婢耍了花枪。当rì他几次见我,一直赔情道好,又万般表示想起复,愿为娘娘前驱保驾,奴婢这才信了他的鬼话,谁知道他竟然”话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带出哭腔来。 . .
“知人知面不知心呐!”刘娥冷冷说道。罗崇勋抖了一下,又听刘娥接着说:“如今他拥兵殿帅府,又三万余众,与皇宫近在咫尺,你抵得住他么?”
罗崇勋满头大汗,一时讲不出话来。
刘娥看他那熊样,微微摇头。或许心里在想,这奴才哪懂带兵啊?虽然手里号称三十多万禁军。可都分散在陈桥、封丘、阳武、原阳、延津各地。京城里也只有十几万人。皇城司也有数万。看起来挺多得样子。可是去他妈的,他控制得了么?别人那些人原先就不服管束,是自己强压下去,才勉强让他接了殿前三司暂时过渡。可现在杨老头来这么一手,俱都阵脚乱了起来。出来效死力的,十不过五六,其余纷纷观望。要他跟杨崇勋这样的老梆子对掐,怕是两成胜算也没有!
罗崇勋也偷看到刘娥对着自己摇头。牙齿一咬,狠声答道:“奴婢粉身碎骨,也要和杨崇勋誓死周旋!”话说得壮烈,可言下之意,也就是自己拼命吧。人又多,马又壮,占据这皇宫大内,只要抵抗几天就可以等到城外兵马进来接应,还说这种丧气话,可见这厮从没认为自己能赢过。
刘娥看着大雨。忽然很惆怅地说:“崇勋,你说我这一步。是不是真的错了?”
罗崇勋赶紧道:“娘娘,依奴婢之见,娘娘没错。只是,好像急了一些,现下颇为麻烦而已。”刘娥淡淡笑道:“急了一些?说说缘故。”
“是,奴婢放胆胡说,娘娘恕罪。其实这些天来奴婢也在寻思,要是那rì娘娘看了薛宋对话,不动那么大肝火,后来又忽然起意试探的话。怕是一时半会也不至于事情闹这么大。反正长的时间都等了,何必急于这一时?趁着机会,慢慢裁撤文武,尽力启用些得手的人,那时候胜算可比现在大得多!”
刘娥笑道:“我经营多年,无一rì不念着启用得手之人。可是,咱们太祖、太宗家法厉害啊!当年设下这些职官,我帮着先帝处分国事的时候,还常常埋怨,何必如此千丝万缕,互相扯起皮来,岂不耽误大事?可是后来年事渐长,才明白太祖太宗的苦心。呵呵,要哀家从这些烂泥潭里擢拔得手之人,这些人就算是想追随哀家,可牵绊太多,有力使不出来,也是枉然。说起来也有五六年了,仍是毫无进展,这才干脆破釜沉舟一回。唉,终于还是急了!”她居然谈起大宋官制的心得来。
罗崇勋乘机问道:“那,依娘娘之意,下一步咱们该如何做?”他是宦官,天生怕担责任。刚才刘娥问起军队的事,要是继续讨论下去,恐怕自己要吃不了兜着走,幸好老太太主动歪开话题,自己当然要赶紧顺势撇开。讨主意的意思,就是自己没主意,只会听、会做,却不会想。
“怎么做?再看两天吧。”刘娥意兴阑珊,挥挥手,让他下去。
两天之后,情形大变,戏剧化的大变。
先是不出刘娥内心隐隐所料,罗崇勋掌握的殿前三司,打退堂鼓的、开小差的、弃此投彼的,渐渐多了起来。刚开始还只是几千,后来上万,到后来好像已经达到五六万的样子,当然这个数字是指包括周边各地被拦在城外的兵马。
这些部队纷纷表示要围拢到杨崇勋周围,还没有靠向赵元俨。而赵元俨也按兵不动,只是不断地发动宣传攻势,职责刘娥种种过失,并暗示官家可能已经遭了她的毒手,号召天下,讨伐这个可恶的毒女人。
杨崇勋则好像打配合一样,虽然没有完全响应赵元俨的步骤,但却一道又一道的奏章以公开信的形势朝宫里送,直言马上交出官家,大概说无论如何要见到本人,然后撤回文官三进表的种种决定,把鲁宗道为首的所有劝进文官通通抓起来定罪论处。
搞笑的是,他骂归骂,叫归叫,离鲁宗道家也没多远,就是不亲手去抓。好像非要等刘娥自己下手似的。鲁宗道真是热锅上的蚂蚁,没人保护自己的rì子真心难过,想逃到宫里,可是人家死活不开门啊,一视同仁,好歹都不见。
到了杨崇勋设定的期限,忽然殿帅府迎来了一道诏书:“朕病体渐痊,虚弱以及。知卿等公忠体国,朕心甚慰。太后慈爱,与朕无间,卿等毋庸疑,数rì之后,可进宫来见也!”
赵元俨也接到了这么一封信,只不过是把卿换成了皇叔字样。
“假的,矫诏!”王骏等人一听就跳起来。“哪有这样的事,不发檄文则生死不知。才起事却立即下旨。不是假的是什么?王爷现在当指正jiān邪。清扫污浊。可以进城了!”
“强攻么?”赵元俨笑道。太宗皇帝赵匡义在祥符的行宫,成了他的总指挥部,他现在比较志得意满了。虽然京城大门紧闭,但消息依然递出来,拥护他的民心、官心越来越多,只等着揭破刘娥的面具这一天了。
赵元俨这几天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意。雨虽然大,却已经阻止不了他前进的步伐,他甚至连衣服都做好了。只等杀进宫去。趁乱找出赵祯,若是死了最好,就算不死,提出来一刀剁了,就说死于刘娥毒手。自己名正言顺就会受到那些没头苍蝇们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的拥戴。
八贤王就可以做天子了!
“那好,联络杨崇勋,咱们就强行进城!”赵元俨下令。
开封城里大梁门和旧郑门两处城楼,rì夜巡逻,罗崇勋派出的jīng锐有将近三万人分别驻守两处。这么多兵马,简直挤都挤不开。城楼斜道上马军上上下下。步军一rì三班倒换,衣不解带、刀不离身。白天远眺,晚上灯笼火把,防守不可谓不严密之极。没办法,老鼠进风箱,两头受气。既要抵挡外面的赵元俨,又要防着背后的杨崇勋,只能这样。
铛铛铛铛铛,一阵急促的锣声响彻四野。那声音沿着城楼传递开来,登时绕城一周全都知道,祥符大军进发过来了。城里百姓本来就戒严了好几天,漕运已断,但早备下粮食和水,家家关门闭户,就等着他们大打出手早定江山。听到锣声,更是人人脑袋一缩,天大胆子也不敢伸头出来看热闹了。
大梁门和旧郑门的士兵们,手里的枪都紧张得要攥出水来。这时候雨总算小了许多,可还是朦朦雾雾看不清爽透彻。只听到远处的马蹄声,脚步声,整整齐齐朝己方走来,几乎可以感觉到微微地震动。
大军来到城门百丈开外停住,呼哨一声,十几个骑兵纵马上前,来到壕沟下面,仰望城楼大声叫道:“定王大军已到,要进京勤王。楼上守将,速速开门,迎勤王兵马!”
“城下休要胡说,官家有旨,定王忠义可嘉,然并无内jiān佞臣,郑、邓二州兵马,各回远处待命。其余人等,只在门外听候宣召,方可进城!”
“城上的兄弟们,你们不知道吧?官家实已遭了刘娥毒手,大家快快开门迎我等进去,咱们共同杀贼锄jiān,你们也算立下大功一件啊!”
“不行啊老兄,咱们身负军令,不得擅自开门,你们快听旨退后罢。咱们本是一家,休要刀兵相见。”
楼上楼下,你来我往地互相喊话,煞是热闹。
赵元俨坐在临时搭起的大帐中,听到消息,正感不耐,忽然有小校来禀报,身后出现一只万人队,正疾驰而来。他忙传令继续打探清楚,并吩咐陈尧佐提点本部兵马朝后摆出阵势,准备抵挡来犯之敌。
后面的消息让他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西北安抚使夏竦派遣的先头部队到了,领头的是新任命的柔远砦监押卢训。
卢训单人匹马先到帐中,见了赵元俨纳头便拜:“叩见王爷,末将柔远砦押监奉夏相公之名,先遣赶来,听候调遣。”
赵元俨有些不悦道:“你家相公行动忒也慢了,号令已然传出近二十rì,如今才派了你来。还有兵马呢?”
“回王爷话,夏相公亲提五万兵马,正后续赶来,不两rì便到。”
“嗯!”
赵元俨这才真的放下了心,夏竦的西北军才是他的根本所在。要有这支队伍,他才可进可退。虽说现在胜券在握,但多算则胜,总非坏事。若有意外,自己可以退居西北,占据一角,徐图大事。
后面放心了,赵元俨胆气愈旺,提气沉声,传令:“攻城!”(未完待续。。)
418、迎驾
恭喜乱摆兄升级哈,成了扇子的第三位执事!副版主又打赏了,唉,实在是惭愧,谢谢,谢谢!主要还是向各位求求票票,马上又要下一卷了,希望有希望点!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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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外面攻城在即,城里当然要乱作一团。小百姓们简单,屯粮,屯水,屯蔬菜,然后大石头顶门,女眷们最好找个地窖先躲两天,小孩子也跟着。老爷们在家里坐镇,预备好了,有官兵冲进来,能给就给,不能给就求。总之,平安就好。
有些身家的就难了,必须组织大批人手,将家财四散分出去找地方躲着,这是鸡蛋分篮子装的原理。
最心烦的就是当官的。
忠孝节义?狗屁,那是拿来讲的嘛,太平年月到处说说,做做样子,挣点工分。这一到兵荒马乱,可得赶快收起来,有时候忠臣装得太像也未必是好事。名声大了,人家以为是真的就糟糕,进城二话不说喀嚓掉,那才叫没地方哭去。
于是好多文臣,都不敢出来,更不敢聚会了。躲在家里,连着写了好几篇投身帖子,反正都是做填空题,内容一样。称呼不一样而已。到时候看谁赢就递给谁!
当然。还有一些特别的人家。就不是简单分类能说清的。
比如梁丰家。
姐妹俩正在家里商议对策。怕倒是不怕的,反正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男人做的事,女人也要跟在后面担着。自家男人是有名的保皇派,甭管谁上台都绝没有好下场的。可是,这俩娃咋办?好歹是梁家的香火啊,女人死了没啥。香火断了罪过就大!
“姐,还是到我娘家吧!冯家好歹也算有些名望,就算那个赵老八打进来了,也未必敢造次的!”程程说道。
“只好如此了!”小嫦忧心忡忡道。她担心着那个毫无消息的官人。于是,一大家子,钱妈、宋妈、永叔、来福和钱孝仪一家三口,收拾收拾,赶紧躲到了后面冯家避避风头。
另外一处,鲁相公家。
鲁宗道端坐中堂,双眼微闭。他的跟前是一队铠甲分明的御龙直禁军,奉了殿帅杨崇勋的钧旨来传口信的。
“相公大人。我家殿帅说了,事已至此,就请相公拿个决断,到底是要跟着太后呢,还是一同去接定王殿下?”
“跟着太后怎么样?接定王殿下又怎么样?”
“跟着太后,说不得,末将们只有将相公请出去,献与定王殿下,请他决断;若是去迎接呢,就请相公自行走出去,跟殿帅会合,从此共享富贵。”那传令的倒也简单。
鲁宗道笑道:“呵呵,就这点分别么?哼,要我去接定王殿下也不是不行,但是你家殿帅和定王须得答应我三个条件!”
“请相公吩咐!”
“第一、进城之后,不许惊扰百姓,不许烧杀抢掠;第二、大事既成,须得对太后恭敬如初,移驾奉养;第三,满朝文武,无论降否,不可加害。老夫自会一一相劝,若不能劝的,准许回家,不得处罚!”
鲁宗道大义凛然说完三条意见,缓缓站起,脸上充满了神圣的光辉!
他的三条意见都传到杨崇勋耳朵里时,杨崇勋道:“自然,都可以依他!”又顿了一顿,脸上充满嘲讽的笑:“这就是立牌坊的婊子吧?”
听说攻城开始,入内内侍省都知罗崇勋急得冒汗。顾不得礼仪规矩,率了儿孙们一大堆齐齐跑到慈宁殿外,就跪在雨水里痛哭。罗崇勋跑到刘娥跟前双膝跪下哭道:“娘娘,是奴婢万死之罪!殿前司支使不动了,如今只有皇城司还在奴婢手里。娘娘,咱们走吧!”
“走?去哪里?”刘娥苦笑道。如今四城封闭,想出也出不去了。
“娘娘放心,奴婢一定拼死保护娘娘脱困。咱们就从北门出城,奴婢布下疑兵,三路齐出,谅他们也捉拿不了。”
“崇勋啊,这时候你倒会用兵起来了!唉,平身吧。你说说,事已至此,哀家若要保全,最好的办法,是不是干脆认了,让赵老八来处理大事要好些?”刘娥问道。
“啊?!娘娘,难道你真的——。”罗崇勋说不下去了。
“嗯,真的!”刘娥坚定点点头道。说完有些低沉萧索,忙活了半辈子,最后这一买卖可全部赔了个光光,想想都痛啊!
罗崇勋小心翼翼道:“娘娘若是真有此意,唉,倒可保全。只是这一生心血付之东流,奴婢都替娘娘难过!”说完掩面哭了起来。刘娥感动道:“唉,你也不用哭了,人算不如天算。哀家若是一直做个本分太后,又焉有今rì?自食其果罢了!”又道:“你若也觉得可行,干脆就由你cāo办此事,去同定王接洽一下吧!”
“娘娘放心,奴婢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把这事给办好了,让你老人家有个结果!”罗崇勋咚咚磕头,毅然起身走了出去,点起宫里侍从和儿孙们来到宫墙下,召集皇城司众兵,去大梁门找赵元俨谈判去了。
罗崇勋去到的时候,双方还没打起来,正摆开架势呢。一见都知大人到了,如同见了救星,立即请上城楼对下面喊话。
抵抗总是艰难的,投降总是容易的。罗都知尖着嗓子喊了几句,一场大战消弭于无形,下面赶紧回到大帐。传宫里的话。
突突突突。一队战马重又冲到大梁门下。说是传定王钧旨,请罗都知中军答对。罗崇勋整理衣冠,带着太后刘娥的条件出城而去。他前脚刚走,后脚殿前司马步军司的人马已经拥到大梁门下,又同守城军对峙起来。守城指挥忙放出话来:“方才罗都知已然传了太后的谕旨,要与定王和谈,才出城去了。请杨殿帅的人少待,一会儿消息就会回来。”他们拿刀子吃饭。谁给饭吃听谁的,刚才还要拼命,这会儿已经出现转机,大家都透了一口气,这条命好歹算是保住了。
既然大佬们都谈判了,下面小弟也就没那么紧张,双方竟然隔着一溜的拒鹿马攀谈起来:“兄弟是哪个部分的?”
“俺们是御龙骨朵值和龙骧卫的,咋了?”
“呵呵,没啥,你们辛苦!”
“嗨。辛苦不辛苦的也说不上,这不是幸好宫里和外面接头去了么?咱们也省得溅一身血不是?你们这几rì守城也挺辛苦哈!”
“那是啊。唉,不过我们奇怪了,怎地殿帅大人不干脆派兵去围了宫里,那不更爽快些么?到这里来打个啥意思?”
“哥哥你有所不知啊,咱们来这里,算得上是迎奉勤王兵马,要是去围皇宫,那不成造反了么?这里面区别大大滴!”殿前司这边解释道。
那边也听懂了,“哦,感情还有这分别!那菩萨保佑还是赶快谈成吧,免得咱们被勤王军给干了!”
杨崇勋一直在殿帅府坐镇,听说罗都知已经去何谈,马上下令,殿前马步军司让出三条街区,等待消息。过不多久,消息传来,罗都知已经快马回城,要进宫复命了。听说回来时笑容满面,估计和平的曙光已经照亮。
果然如此,罗崇勋进宫不久,朝廷传出旨意:“京城四门大开,迎接定王大驾及勤王兵马!各路jǐng戒全部解除,皇城司出榜安民,开封府帮着维持地方秩序。
所有人仿佛又看到了数十年前,太祖皇帝陈桥黄袍加身,也是这样兵不血刃就接过大权。只不过那一次是在城东北,而这一次恰好算得上是城西南,遥遥相对。
原本一场血战没有展开,大梁门城门开启,杨殿帅派了捧rì军左右四卫,御龙骨朵直、弓弩值、金枪班等等队伍上城楼换防,打出“殿前马步军司杨”的大旗,同时派了依仗,分列城门内外两旁。这时定王的先遣部队也迎过来,两边接上了头,王骏、陈诂等人在这里面出力最大,自然要走在最前方,双目平视,遥遥望着大梁门出来的迎驾队伍。
远远地,他两人看到,前面冒着雨走来的是政事堂首相鲁宗道大人,穿了全副齐整朝服,后面领着中书、门下、尚书三省六部的官员,还有谏院、察院的人。虽然政事堂二张、察院薛奎都没到,来的都是些四五品以下官员,算是美中不足,但这阵容基本也够了。
与鲁宗道并行的是老当益壮,威风凛凛的杨崇勋老大人,手压刀鞘,全副武装,身后跟着各都虞侯、都指挥使等等高级将领,与鲁宗道一文一武双峰并峙。瞧这形势,将来西府非杨崇勋坐镇不可。至于那个过气的寇准,这时候还真没人想的起来。
“臣!鲁宗道(杨崇勋)等,恭迎定王殿下勤王兵马入城!”接着就是两列长龙般的队伍躬身施礼。
“定王有旨,众卿平身!”陈诂高喊道。只见翠华摇摇,一队只比君王等级稍低的辂车缓缓走来,到了众臣面前,停顿下来,不过没露面,而是钻出一个宦官,正是赵元俨的贴身黄门曾亮其。
这时候,没人任何人对定王为什么早早准备下了辂车提出疑问,仿佛一切理所当然。
“定王钧旨,百官免礼,鲁宗道、杨崇勋随车见驾,其余人等,相随进城!”
鲁宗道和杨崇勋赶紧领旨,撩起衣角上了赵元俨的辂车。(未完待续。。)
扯扯淡,聊聊天,求求票
又是新的一周,对于书友们来说,或许每天都是个新的开始,好看或者不好看,给力或者不给力,都充满了未知,充满了新鲜。
对于作者,却是周而复始的苦不堪言,又想内容好,又想成绩好,多赚两顿饭钱。绞尽脑汁未必能取悦大众,尽心竭力换来的也许都是吐槽。唉,没办法,干了这行,算不上贼船,也勉强可以称为苦差!
八月这个季节,全国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扇子的工作也迎来了一个烦人的旺季。实在没办法,忙得两头翘,看着比上一周略差得成绩,顿时汗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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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9、臣是梁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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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见定王!”
鲁宗道和杨崇勋上了辂车,异口同声对赵元俨行礼。不过,让杨崇勋大吃一惊的是,鲁宗道居然并没有只用对官家、太后都行的常朝礼,也就是躬身作揖了事。而是恭恭敬敬跪下,以两拜六叩礼参见定王。
杨崇勋顿时手足无措起来,首相都跪了,自己站着这像话吗?情急之中脱口而出:“额,定王殿下,恕臣甲胄在身,不能全礼!”不过腰还是弯得比以前深了许多。 ..
赵元俨本来端坐着,一等鲁宗道磕完头,赶紧笑容满面下了座位伸手扶起鲁宗道:“贯之忒多礼了,本王如何克当?”又扭头对杨崇勋笑道:“宝成老将军休要如此,咱们不拘这些虚礼。”
鲁宗道双手轻轻放在赵元俨的胳膊上,正sè道:“非也,定王忧天下事。甘冒奇险。大张义帜。解民倒悬。如此不拜,待拜何人?今rì若能定鼎天下,盖世功勋,非太祖当年不可比也!”
赵元俨面sè肃然道:“安敢比拟太祖哉?大宋基业将垂百年,俨忝为皇室贵胄,总领宗正寺,值此江山飘摇之时,若不挺身而出一味藏头顾尾。纵使富贵无忧,千秋万载之后,如何有面目见列祖列宗于地下啊?”说罢潸然泪下,掩面痛哭起来。
鲁宗道赶紧跪劝王爷节哀,杨崇勋是粗人,不善言辞,只好长叹一声,站在旁边不说话。
外面情形却是曾亮其见万事俱备,鼓足中气大声叫道:“起驾!”车马摇摇,缓缓进了大梁门。
不用净水泼街。不用森严戒备,反正大街上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路上也没行人,有的都是稍稍打开半扇窗户,从缝隙里偷看。
绕过开封府后面,直通御街。时隔数rì,赵元俨重新来到这条大道上,心中说不出的志得意满。
“呵呵,古今权谋,能如我者,怕是寥寥无几吧?运筹帷幄恁久,不费一兵一卒就一举拿下京师,想来想去,也只有太祖皇帝啦!”他一路上微微得意,想起自己多年经营,想起那些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每一个人,虽然端坐车里,却好像已经透过幕布,看到了九重城阙,看到了金銮宝殿,看到了那万人之巅的宝座上的自己!
终于又到了大庆门下的金水桥前,也真是怪了,连着下了这么多天雨,赵元俨这一进京,好像雨势便小了许多,如今只是细细飘下几颗雨点,跟晴了也没什么分别。
车马止住,曾亮其掀开车帘,赵元俨率先下来,仰头看着对面宫阙,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身后跟着鲁宗道和杨崇勋二人,再回目四顾,那些跟着迎驾的文武百官也已经齐齐排在后面,等待宫里的消息。
杨崇勋快步上前,附耳在赵元俨脑袋边说道:“王爷,此时还需退后,须防城楼不测!”他说得对,赵元俨站的这个位置,正处于城墙上有效shè程之内,只要一声令下,难免有万箭穿心之祸。
赵元俨回头淡淡一笑道:“宝臣多心了,我料必不如此!”他抬起头朝上面看,果然只有几个持枪挺立的兵卒和一面面飘扬的军旗,却不见有其他守军。杨崇勋脸露疑惑,忽然醒悟,原来里面也早让这位王爷拿下了!
通通通三声炮响,城楼上出现一列黄门,最当中的一个打开诏书宣旨:“有旨,宫门开启,着定王元俨、尚书左仆shè鲁宗道、殿前马步军司都指挥使杨崇勋进宫觐见!”
“王爷,不可莽撞,须防有诈!”王骏上前一把拉住赵元俨道。头脑一直处于亢奋状态的赵元俨被他这么一拉一喝,脑子顿时清醒了不少。疑惑地看了看宫门,又低头思量起来。
咯吱,宫门已经缓缓开启,只见罗崇勋居然就站在当中,身后跟着大队人马,手捧诏书,躬身行礼。这时候罗崇勋抬起头来看着赵老八道:“奴婢罗崇勋,恭迎定王大驾!”说完不为人察觉地轻轻垂下眼皮。
赵元俨心里明白,一切搞定,但还是被王骏的提醒弄得心中有些不安起来。这时杨崇勋低声道:“无妨,待臣率兵跟着,谅他们不敢阻拦!”
“嗯,这样甚好!”赵元俨终于放了心,有这么多护卫,没什么问题了。这才端正衣冠,在杨崇勋的护卫下,缓步走进大庆门,杨崇勋身后的将士铠甲鲜明,齐刷刷跟着进门,一个守门金吾阻拦道:“非奉旨,兵马不得进宫!”
所有人都选择沉默,就他一个要表示原则,换来的只是一个无声的大力推手,咕噜咕噜站都站不稳,摔倒墙角。
罗崇勋等赵元俨走进,赶紧躬身过去贴着这位王爷,赵元俨边走边用别人察觉不到的声音问道:“那对母女下落如何?”
“王爷放心,早在老奴掌控之下。”说完轻笑一声。
“呵呵,好奴才,真不枉那老妇人疼你一场,也不知等会儿作何感想。”赵元俨笑道。
众人边走边说,过了宽阔的广场,来到大庆殿前。这个大殿。除了远在洛阳和长安的旧址之外。算得上是当世第一大殿了。大雨洗了多rì,更见得干净辉煌,肃穆宏大。
赵元俨立在丹墀前仰望,意气风发,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身后众人都陪着他笑,其中曾亮其和罗崇勋尤为欢畅。
忽然,赵元俨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眯起眼睛,牢牢盯着正上方。那里出现了一个人,一个他不认识的人。也穿着朝服,可是品级极低,才青sè袍子,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那人也正笑眯眯地看着这位王爷,双手拢在袖中。
“梁丰,你怎么会在这里?”宽阔的广场上,响起罗崇勋尖如夜枭般的声音,那声音如此凌厉,却带了七分恐慌!
“下官为何不能在这里?”梁丰依然笑眯眯地看着下面。当他的目光扫过鲁宗道,扫过一众文官之时。充满了嘲弄,也充满了哀悯。
鲁宗道忽然脊背发凉,他觉得一定出了问题!可是问题到底是什么?
“你就是梁丰么?”赵元俨用充满了帝王威严的声音,冷冷问道。
“见过定王殿下,臣就是梁丰。”梁丰弯了弯腰,那应付差事的动作让赵元俨恨不得揪他下来碎尸万段。
“你在这里,是接驾呢,还是宣旨?”赵元俨根本不慌,基本上所有的环节都在他的掌控里。
“一不接驾,二不宣旨,只是久仰定王之名,前来瞻仰!”这厮太调皮了,口气里殊无恭敬之意。
“哼哼,区区一个微末小吏,居然敢同本王打擂台!罢了,便恕你不敬之罪。今rì本王乏了,也不急于参见太后,明rì再来。”说罢赵元俨袖子一抬,转身便要出宫。
他面上镇定无比,其实心里疑窦大增,梁丰这架势,绝非是臣子尽忠死磕的模样,而是胜券在握。他微微有些后悔,不该胜利冲昏头脑这么急吼吼就进来。幸好,还来得及。等出了宫,一切重新安排,万无一失再说。
脚步匆匆,赵元俨率众后退,只听后面梁丰哈哈大笑道:“勤王救驾的王爷,便如此中了下官的空城计回去了么?这点胆sè,如何当得九五之尊呐?”
赵元俨蓦地停下脚步,回头yīn沉沉盯着梁丰,正要说话。忽然听见咚咚两声巨响,急忙扭头又看,两扇宫门刚刚紧闭,城头上一下子冒出许多兵将来。手里兵刃发出逼人的寒气,却一点声音也没发出,就如此冷冷盯着城下。赵元俨忽然发现,自己好像瓮中之鳖!
他不及多想,猛地扭身一把抓住站在旁边的罗崇勋衣领,狠狠盯着他道:“怎么回事?”他身边的贴身家将已经拥到周围,只要罗崇勋口里说出一句不妥,立即便要被他们乱刀分尸。
罗崇勋全身抖得厉害,不知如何回答赵元俨。慌乱中张头四顾,朝城墙上大声喊道:“张幼德、陈发弈、江左臣,你们反了么?死哪里去了?”声音惶恐之极。
城上没人回话,寂寂无声,更添肃杀气氛。
倒是梁丰声音不大,把众人都吓了一跳:“呵呵,张幼德、陈发弈、江左臣何在?”
“逆贼在此!”只听一个雄壮之极的声音答道。说话声中,大庆殿两旁回廊立柱下面,噗噗噗跑出来一队人马,将殿前团团护住,又一个都头模样的小将,身长八尺,黑头黑脑,双目放光,一手揪着三个用绳索穿在一起的将官模样打扮,灰头土脸,头发凌乱的人来。隔得虽远,罗崇勋依然看得明白,就是刚才他喊叫的三个。
那三个原本是他亲手安插在城墙上的领兵,所有布防全都安排下,他才开了大门迎接赵元俨进来。可就在这短短不到一炷香时分,那三人是怎样就被拿住,还换了这么多人。自己自始至终都在皇城门内,这么悄无声息,他居然一点不知!
罗崇勋裤裆顿时sāo臭起来!(未完待续。。)
420、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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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崇勋!”赵元俨低声吼道。
“臣在!”
“护卫本王,退出宫墙,阻拦者格杀勿论!”
赵元俨一面说话,一面进入护卫的圈子。此时连同鲁宗道在内,所有的文臣全都惊慌失措起来,纷纷挤作一团,向核心靠拢。这时候跟前多一个肉垫,就是多一分安全。
“是!”杨崇勋白须飘飘,威风凛凛,赵元俨放心了不少。只见这老将军果断地手一起一挥,身后殿前马步军司的jīng锐金枪班、御龙骨朵值等人马纷纷拥上,把赵元俨等围在核心。
..
“放下兵器!”赵元俨的家将们围在第一重,猝不及防听到齐齐一声吼叫,身子俱都抖了一下,只见外围这干禁军长枪大刃纷纷指着圈内,死沉沉的双眼,如狼看着一群羊一样,绿幽幽地。
家将们脑子凌乱起来,赵元俨同样懵了,大声吼道:“你们疯了?本王叫你们杀敌!”
“放下兵器!”杨崇勋冷冷看着赵元俨一声不吭,儿郎们的吼叫却又比第一次雄壮了几分。
“嗷!”赵元俨明白过来,眼睛一闭。心如死灰。
这才是真正的杀手锏。这才是潜伏啊!
“所有定王随从。统统放下兵刃,就地蹲下,听候发落。请定王移驾慈宁殿,面见太后、官家!”杨崇勋大声喝道。不光他手下一干兵卒瞄准定王这一圈人,城楼上强弓硬弩也处于随时发shè状态。
赵元俨却闭上眼睛,面如死灰。群龙无首之下,家将们手足无措,那些跟着鲁宗道、王骏等起哄前来迎驾的文臣们。有些竟然立马崩溃,坐地大哭起来。
“殿帅,咱家随你一道进宫面圣!”罗崇勋主动站出来,跟杨崇勋站在一起,冷冷看着赵元俨等人,哼了一声。
“你也蹲进去。”杨崇勋淡淡说道。
“我,你!咱家可是奉了太后懿旨出来同他们交接地,你怎敢如此待咱家?”罗崇勋一张干巴巴的无根脸扭曲变形,歇斯底里道。说得急了,忙跟赵元俨撇清干系。连定王都不叫,只说一个他们。
“呵呵。似你这般猪狗不如的东西,也配在老夫面前撒泼么?”杨崇勋忽地伸出蒲扇大的手,一个嘴巴子搧去,啪地一声,结结实实打在罗崇勋脸上。
“啊!”罗崇勋惨叫过后,口角渗出血来,伸手捂嘴,已然掉下两颗门牙。
“太后,太后做主哇!老奴受杨崇勋这厮欺负啦!”尖尖的嚎叫声回荡在大庆殿前的空地上,凄厉之极!
“奉旨,领入内内侍省都知罗崇勋,有附逆之嫌,行谋篡之事,着即拿办,钦此!”杨崇勋慢慢从袖子里抽出一道圣旨念道。念完收起,冷冷看着罗崇勋道:“就凭你也配与老夫同名?呸!”一口唾沫正吐在罗崇勋脸上,再也不看他一眼。罗崇勋这才如雷轰顶,全身萎顿在地,缩成一团,抖动不已。
梁丰笑吟吟地站在丹墀之上,望着下面这一幕戏剧般的变化,等赵元俨被搀扶,罗崇勋被拖拉上来之时,这小子居然很有礼貌地躬身行礼,让到一旁,等都过去了,自己才跟在后面。
“玉田!”梁丰愕然转身,朝发出这个弱弱声音的方向看去,鲁宗道正满脸讨好地看着他,嘴皮蠢蠢yù动,却说不下去。梁丰心里一阵黯然,说老实话,鲁宗道对他一直恶感不多,曾经还很欣赏自己,如今这步田地,只觉得他可怜!
歉意地摇摇头,回身跟着众人转入后宫。
赵元俨被两人搀扶着,几乎是脚不沾地来到慈宁殿外,他无意中仰头一看,天上居然放出一丝阳光,连rì大雨,今天终于晴了。李石彬、阎文应等早就在阶下等候,看到他们过来,俩人非常恶心地向前行礼:“见过定王殿下,见过都知!”罗崇勋紧闭双眼一声不吭,赵元俨面无表情双目直视,都是听不见的样子。
因为阳光的照入,慈宁殿里在大宋的七月仿佛恢复了生机,赵元俨被扶进殿中,再也不能无视里面的一切,他心里震撼起来!
好像从来就是这个样子,不曾改变一样,正上方端坐着白白胖胖,红光满面的小官家,他身后纱帘照幔,隐隐看去,却不是太后刘娥是谁?宝座丹墀下还有几个锦墩,都坐了别人,依次是寇准、张知白、张士逊、钱惟演、吕夷简、薛奎等人。而这些人,俱都微笑看着自己,好像看着一个杂耍的小丑在表演一样。
赵元俨一阵恍惚,难道这些人是天天都来朝会议事还未散去不成?难道自己做了一个无法醒来的梦不成?
所有答案,在刘娥的一声慰劳中解开:“八叔来啦,赐坐!”语气平和安详,有淡淡的家常味,真的就是一个慈爱的嫂子叫唤着小叔子。
赵元俨在朝廷的待遇很好,享受入朝不趋,赞名不拜的礼遇。入朝不趋就是说上了殿堂不用弯腰疾步走,可以慢慢溜达保持风度。赞名不拜就是赞礼官通报的时候不说名字,只称官职。他还有另一条待遇,可以剑履上殿的,也就是说腰里可以别一把匕首来开会。当然,最后一条今天被取消了。
刘娥连赞名都免了,直接以家礼称呼。赵元俨眼睛一睁,露出一股气势。不再死气活样。随意拱拱手。大大方方就朝自己座位走去。端正坐下。他本来穿得就全乎,这么一坐,更有派头。连寇准心里都暗暗赞叹,真是风度不减,可见血统之尊贵!
“八叔一路辛苦,有劳了!”刘娥轻笑道。
“不敢当,成王败寇,无话可说。”赵元俨目不斜视。坦然承认了失败。
“定王说哪里话来?咱们自是一家,有何王寇之分?”赵祯忽然说话,而且直接说还是一家。赵元俨不由得一愣,难道就这么放过自己不成?“官家果有人君之量,本王佩服。呵呵,倒显得本王忒也心急,自认经营十数年,却不料还是功败垂成!也罢,总是做了这一遭,成与不成。心中无憾了!”他知道自己今天离开这个殿堂,就再也没有重游的机会了。干脆放开嗓子,好生抒发一次,也显得威风不倒,光棍一条。
当他开始抒发的时候,大家都看出来,这位一直强撑着保持风度的王爷,开始有些因为亢奋而失态了。而他感受到赵祯传递过来那独特的哀悯目光时,一股没来由的怒火顿时烧遍自己全身,他没法忍受那种被敌人哀怜的目光,这对他来说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哈哈哈哈,官家,估计你还不知道吧?你的身世到底怎样,可知这些人瞒了你多少年否?”赵元俨忽然爆发出神经质的笑声,他猛地想起来,自己还有最后一张牌捏在手里,那就是赵祯的生母李顺荣。罗崇勋暗暗掌握着李顺荣母女的行踪,而自己,早就派人去接过,作为最后抵挡的筹码,也作为最后攻击刘娥的武器。
没人说话,包括赵祯在内,都选择了沉默。完全没有吃惊的样子。这倒让他自己吃惊了,这很不正常啊!
一个声音从后面响起:“定王,是在提叹老身么?”
赵元俨愕然后望,只见折太君的孙子杨文广手按佩剑,护着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少女缓缓上来,正是李顺荣和妙元长公主。
一场连绵的大雨,从开始到结束,也正好是几乎捣鼓成功的一桩轰动朝野的事从开始到结束。
这一次会面耗时良久,最后赵元俨象征xìng地卸下方心曲领,被殿前侍卫送回定王府歇息,同时也派人去接了定王带走的家眷,一并送回家里。
赵元俨没有挣扎,没有吼叫,一些都是他应得的,他也只不过做了自己觉得该做的。
其实刘娥并没有拿他怎样,只是传了一道诏书:“定王元俨,卸去宗正寺大宗正,降献国公,仍赐入朝不趋、赞名不拜,养老闲居。”估计这就是赵元俨的底气,他们家里的事,再胡来这条命也得给他留着。
罗崇勋就没这么好运气了,趴在地上痛苦哀嚎,涕泗滂沱,刘娥也长叹一声,将他交给内侍省都知张景宗看管,仍然分配差事。
据说张景宗见到罗崇勋第一眼时,便笑眯眯地上前问了一声罗都知好,罗崇勋立马双膝跪下给老祖宗请安。
“呵呵,此时记起咱家是老祖宗了?那就好,哦对了,上次求你拨点银钱修修金明池水战舰船,还没见下文呢。这下好了,还得麻烦你,带着孩儿们亲自出出力吧!也不用多大功夫,就是刷刷漆,补补甲板什么的。”
罗崇勋赶忙答应不迭,有条生路就好。谁知张景宗一句话差点吓了他一跟头:“唉,幸亏你老人家没反成,这些舰船,还是要防着你们王爷从水路来攻预备下的。终于没派上用场!”罗崇勋又扭转脸来哭泣不止。
过了两天,原入内内侍省都知罗崇勋在修补金明池水战船只时,不慎落水身亡。
还有鲁宗道,结交勋贵,举止不规,罢一切职官,贬为庶人,送回原籍叫地方官看管居住。
刘娥安排完这些事项,笑眯眯地对李顺荣道:“妹妹,委屈你多年,如今补过,来得及否?”
李顺荣和赵祯同时跪下,感激太后恩典,母子得以团聚。太后刘娥点点头笑道:“甚好,哀家可以功成身退了!”(未完待续……)
421、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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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了,市面繁荣了,老百姓说话也没什么顾忌了。毕竟这是宋朝,和前后其他所有的朝代都不太一样,基本上是准许说话的。
“定王,就这么完了?”有人不相信。
“可不是,还要怎地?”
“他是从啥时候开始密谋的?”有人好奇打听。
“早了,从太宗皇帝驾崩时他就不爽了,难为他忍了这几十年!”回答的人很感慨。
“罗崇勋是怎么回事?”
“这个啊,说来话长了,前几年太后见他急吼吼地劝自己登基做女皇帝时,就已经心生怀疑了。你一个太监,连个**都没有,瞎cāo心这个干啥?后来慢慢发现,这厮不是想投太后所好保全富贵,而是抱了定王的大腿,据说搜出来他的家产有数十万贯之多哩!”
“乖乖!”
“那鲁宗道呢?”
“嗨,这老儿冤枉,原先以为自己是太后擢拔重用的,须得靠了太后才能保住相位,于是一味逢迎。谁料太后、官家接连装病,他蒙在鼓里,以为要失了势,正愁找不到下家。就被罗崇勋顺手捞过来,才投靠了定王。说起来,这老儿时rì最短,啥甜头都没有,就这么白白断送了前程,还有一世名声啊!将来这《佞臣传》可少不了他一笔喽!”
闻者皆叹惋。
“对了。这里面谁立功最大?”
“当然是梁探花,人家这才是决胜千里之外,出使吐蕃不动声sè,会同王德用、石元孙、李士彬等大将,暗暗稳住夏竦jiān贼,绕道河南府拜见老王相公,布置防线阻他东进派人出兵响应定王谋反。这才被王德用等一举死死摁在西北动弹不得,还派了一万兵马虚晃定王。同时料到定王对李太妃母女必不怀好意,杨文广暗中保护,这才使官家亲娘没遭了毒手。据说啊,梁探花早在当开封府功曹参军的时候,就已经怀疑定王了。一直秘密跟踪,多次提醒官家提防,才有今rì!”
“我靠,扯这么远?那太后又是如何回心转意同官家和好如初的?”
“唉,这老娘们儿的事,额,这句话可不许传出去!这老太太的事。估计是想了恁多年,眼看自己jīng力已衰,前思后想觉得看淡了,也就罢手了吧?反正无论如何,她接回李太妃让官家母子相认,自己又决定撤帘归政,此乃天之大喜也,还趁机一举拿下定王。扫了官家今后的阻碍,这份功劳,千秋万世都抹不去的。一代贤后啊!”
一场震动,被太后刘娥的翻云覆雨手如意化解,看似平平无奇,却让梁丰惊叹不已,这才是真正改变华夏历史走向的大手笔开端啊。这个老妇人终于放手了。
暂时他管不了这许多。此时此刻,启圣院巷子里御笔亲题的“探花第”梁府,梁丰搂着两个第一次见面的孩儿不知不觉沉沉睡去。连rì奔波劳累,jīng神紧绷。今天才得以彻底放松。
金哥和冬哥兄弟俩今天第一眼看到梁丰的时候,完全没有违和感,居然脱口而出“爹爹”两字。虽然口齿还不甚清楚,却叫得明白无误而且亲热之极!
男人和女人不一样,女人天生就有母xìng,对骨肉的感情可以说是与生俱来。但是男人一般来说都是有延时的。因此梁丰在外飘泊rì久,听说连生两子,也不过是心中大喜而已,其实根本没法子把自己和父亲两个字联系起来。
直到今天进门,忽然看见两个粉雕玉琢般的孩儿瞪大了乌溜溜的眼珠子欣喜的叫出声来,梁丰顿时眼眶湿润。这两年间,刀光剑影,命悬一线不知经历了多少回,却从没有想流泪的感觉,被这两个孩儿一叫,差点抑制不住。
他心里一个声音在自己耳边大声喊道:“你做父亲啦,你真的做父亲啦!”一时又是激动,又是愧疚,金哥快两岁了,冬哥也一岁半过了,才第一次见到。
“你们怎么知道我是爹爹的?”梁丰蹲下来,拉着两个儿子粉嫩的小手,有些伤感地问道。两兄弟瞠目结舌不知所云,这么高难度的问题,用一岁多的言语可表达不出来,不过能用肢体回答。
“喏,喏!”金哥看见爹爹,兴奋得小脸涨红,不住地用手指着后面,冬哥也跟着喏喏连声,又比又划。梁丰一用力,两个儿子同时抱在怀中。他们可不害怕,尖叫一声就咯大笑起来。这种乐趣,两个妈妈哪里能给他们?
几步走进后院,顺着兄弟俩的手指,梁丰才看到,原来后院中堂之上,就是自己一张巨幅全身肖像。不用说,两个老婆尽得自己真传,要画个老公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画中的自己白衣飘飘,风度俨然,倒好像比现在小了几岁。梁丰一看就知道这必是小嫦的手笔,当年二人相遇,自己也就是这般年纪面貌,如今转眼六年过去,原来自己在小嫦的心里,永远还是那少年的模样。
转回头来看着两个夫人,一样的明艳不可方物,两人俱都进入双十年华,正是女人最美好的时光。依旧俏皮端庄的面貌下,因为有了孩子的缘故,也有了母xìng的光辉。
梁丰抱着孩子缓缓走进,刚才进门的惊呼与喜极而泣过去,沉淀下来的是就别的无限深情,冬哥金哥依然端坐在他臂上,他又张开,将两个女人搂在一起,相拥无言,一家人总算团聚。
刚才一阵热闹,永叔老泪纵横看着少爷,嘴里喃喃细念;来福和钱妈宋妈乐得跑前跑后不知所云,钱孝仪扯着李萱,带着孩子过来给师父磕头行礼,梁丰俱都乐呵呵地一一应答。等回到后院,抱着孩子和两个夫人说了几句话,才渐渐露出疲态来。程程和小嫦忙要接过孩子让他休息,谁知俩个才见到老爸,竟一点都不认生,死死搂住不放,梁丰才在兄弟的相拥下沉沉睡去,嘴角还含着笑意。
等烧好洗澡水,才把他喊醒,小嫦带着两个孩子出去,留下程程服侍他沐浴。
“啧啧,你这身可真脏!多久没洗了?”
“呵呵,十多天吧,在洛阳王相公那里洗过一回的。”
“既然进了京,干嘛不回家洗洗,换身衣裳再进宫去?还得我跟姐姐都到我娘家躲了几rì!”想到这里,程程心有余悸。
“正是为了你们才不敢来啊,要是回家,必被赵老八的眼线盯住,那大事就糟糕了。脏就脏点呗,反正官家又不嫌弃,呵呵,他又不同我睡!”梁丰忽然想想,或者这个赵祯是个不错的小受也说不定。只是自己没那嗜好,去做搅屎棍子。
他一想到这里,脑子马上扯远,记得自己无意中在网上曾遇到一个玻璃。他抱着严谨求教的学术态度一气问了对方好几个问题:你们是分别角sè固定攻受呢还是互相转换?你们第一次的时候菊花痛不痛?你们开始之前要不要做些准备工作?譬如洗洗啊,或者灌肠什么的?要是搞出屎来怎么办,是假装不知道继续呢,还是擦干净了接着来,或者干脆没了兴致拔出睡觉?做的时候要不要带套?
其实不怪他八卦,只怪那社会好像都疯了,每天不说这么几句都显得落伍似的。其实真有那么多玻璃百合吗,他认为也未必见得,都是他妈一帮无聊烂屁股瞎吵吵出来的结果。后来这串问题提出以后,对方久久没回音,想必是受不了这厮如此猥琐的八卦,破坏了基友心中美好的感觉,掩面狂奔而去。
老神在在,忽然被程程的大力一推打断:“说这么多你听到没有哦?”
“啊?你说啥了?”梁丰回过神来问道。
“你!”要是隔以前,这妮子不又掐又拧才怪了,可是已经当了妈,竟稳重了许多,只是柳眉倒竖,却没下毒手。忍着气说道:“我刚才说,我爷爷去世的时候,妙元公主托人送了奠仪来的。”
“妙元公主送了奠仪?这可怪了,她怎么知道,她跟你家有关系么?”梁丰也奇怪。
“这不在问你呢么,少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说,你跟这个长公主到底啥了?”程程服侍他洗澡,其实主要任务就是问这厮的话。
梁丰大喊冤枉:“我靠,我跟她啥了?话都没说过几句,你可别乱说啊,传出去掉脑袋的!”他紧张起来。
程程看他不似作伪,也苦苦思索:“那还真的怪了,难道,只是这公主单相思么?”转头又问他道:“就算现在没有,未必将来也没有。我看这个公主八成是瞄上你了,万一她将来非要嫁给你,你怎么办?”
“卧槽,这哪儿跟哪儿啊?人家凭啥就非要嫁给我?再说了,他们家规矩大,能到我家来陪你这个母老虎吗。哦,也说不定哦,呵呵,下道圣旨,让我把你休了,娶她!”
“你敢!你要真这样,我带着孩子死给你看!”程程真被他惹急了,再也顾不得修养风度,五爪伸出,马上留下印记,一边挠,一边留下泪来。
梁丰见她真急了,赶紧不顾还在水桶里泡着,一下跃起湿漉漉将她抱在怀里,又哄又亲,又赌咒发誓绝不做陈世美的勾当,程程才破涕为笑,顺口问他陈世美是谁?(未完待续。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
开新卷了
这两个月梁丰同志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干完一些事。
终于,书里和现实的时段统一在一起了。都是热得要死人的季节。
幸好,最热的时候即将过去,第六卷《朝廷吵吵吵》又要开了。
我想,在外面晃了那么久,他该回去享享清福,陪陪老婆,管管儿子了吧?
只是天下事哪有这么容易,说不定还有更多心烦等着这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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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2、舆论导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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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丰好好享受了两天宅男的温馨,宫里来传话,官家叫他去吃饭。
他穿戴整齐,坐上专门派来接他的车马,从西华门进了皇宫。车夫还要拉着他直达福宁殿,说是太后和官家都御赐的,准他禁宫走马,这厮却死活不敢,赶紧下来走路。开玩笑,越是立功越是要夹起尾巴做人,别看好像左右无人可以放开,其实都有人一条条记着呢,兹要今后出一点纰漏,这些就是他跋扈、僭越的罪过!
年羹尧怎么没的?不就是自以为给雍正帮了点忙么?虽说赵小六和爱新觉罗胤禛那是没法相提并论,可保不齐人多嘴杂啊,整不死自己,还整不蔫吗?
事实证明,梁丰的判断毫无差错。他这边作揖拱手谢谢老几位的抬举同时,偷偷躲在角门观察的小黄门已经飞奔去报刘娥知道了。刘娥此时正召集杨太妃、李太妃开遗孀茶话会,听了汇报点头笑道:“这小子,虽然胆大些。却还是个知礼仪进退的。果真能好生辅佐官家一场呢!”
“是。妹妹同他见过几面,倒是大方,却不张扬,成天笑眯眯地跟谁都好相处。”李太妃也夸他。这时她已同官家母子相认,抱头痛哭自然不在话下。这些天来,是她平生最开心的日子。刘娥特意先下诏封了太妃,今后正名尽孝,就留给赵祯了。
且说这边梁丰跟着黄门进了福宁殿。早早披毛散发赤着双足等候的赵祯已经跳了起来,上前毫无忌讳拉着他手呵呵笑道:“一直都没跟你单独说说话,可把朕憋死了,快来快来。”宫里的宫娥和阎文应、李石彬都抿嘴直乐,最近喜事很多,但官家都尽量绷着,只有见了梁丰才会如此不羁,他们也早就习惯两人的相处,打心眼里替官家高兴,有这么个朋友。
大殿空空。实在不适合说私房话,赵祯干脆口谕。去后苑游逛,开心开心。梁丰也就跟着他带了几个贴身来到后苑。
张景宗已经在提前准备伺候了,见两人过来,笑眯眯问道:“官家是要上船呢,还是四处走走?”
“四处走走吧,额,摆些果子在蕤风亭,呆会儿我们在那里歇息。”
两人一路缓缓游逛,身后人都很自觉,离得远远的,任他二人说话。
“这些时日可把你累坏了吧?唉,大娘娘嘱咐朕一直装病,消息瞒得死死的,朕也就只好在慈宁殿密室里呆着,不敢乱跑,外面都靠你们奔波,干着急也使不上劲!”赵祯有些感激道。
“你呆着不乱跑就是最大的劲了,要没这个,哪里赚到了罗崇勋那杀才呢?呵呵,还是太后深谋远虑,原来她老人家早知道罗崇勋有了异心,只是不说而已。惭愧,我一直没看出来,还当他跟太后一条心呢,要不是你的密旨。”
“对了,你接到朕密旨的时候还在吐蕃吧?那边怎么样了?”赵祯很关心边事,他已经有了主体意识。
“嗯,情形不错,我帮了唃厮啰一把,他三老婆老家是历精城的大领主,拥兵六七万。温逋奇要篡权夺位,我把他救出来,他已经潜回历精城招兵平叛了。估计没多久就会有消息过来。”
“嗯,这就好,多一个牵制元昊的力量,咱们省力许多。唉,攘外必先安内啊,大娘娘已经决意归政于朕,朕却反倒有些无措起来。你回来太好了,不要再去西北,就留下来帮朕。”赵祯眼看宏图即将展开,虽然还没有举行归政大典,但已经跃跃欲试,这时候最希望的就是梁丰能在身边帮忙。
梁丰翻了个白眼道:“那是当然,遮莫还有谁指望我依然回去吃沙子么?你要是不留我,哼哼,那咱就告老还乡,隐居去也!”赵祯听了呵呵直笑:“我是怕你立功心切,不愿留下,那就好。回头跟大娘娘商量一下,你立功甚大,越级擢拔也是应该的,看给你个什么样的官职最合适。”
涉及到自己的安排,梁丰反倒不好意思说话,点点头:“这个随便吧,只要不是体力活就成。”
“梁丰,朕很发愁,这桩大案一发,就有两个为难,你参详参详,该如何处置。”
“哪两个为难?”
“第一,鲁宗道算是一路领头,他一倒,朝里就空了将近三分之一的文臣,加上其他七七八八的,这个缺该如何补上,头痛煞人。偏偏大娘娘毫无半点动静,也不知她老人家又想些什么;第二,牵连此事的那些人该如何处置?唉,轻了重了,都怕史笔如铁,将来论起,朕如何自处?”
一般来说,除了几个走火入魔比如秦始皇、明嘉靖等热衷长生不老的混账,基本上稍微正常点的皇帝都关心两件事,最少其中之一。那就是现实江山的稳固和自己死后的青史名声。龌龊的就只顾第一条,贤明的就兼顾。赵祯无论如何都算是贤明之一,所以他苦恼着两个问题。
梁丰很理解他的提问,想了想说道:“第一条好说,这只是太后送你一份礼物罢了。马上你就亲政,朝里都是些老人,趁着现在空缺多,你提拔一个,就有一个人感激你。这样对你今后的威信迅速建立是个大好事。”
“对。这个朕也想到了。还是大娘娘想得长远!”赵祯很感恩。
“第二个就为难了,若是单纯的定王篡逆呢还好说些,该怎么定罪就怎么定罪,铁证如山,不怕翻案。可是里面牵扯了太后之前的一些传言。要说这些传言空穴来风呢只怕也没人信,毕竟她老人家以前还真有些心思(说到这里,梁丰压低声音左右看了看),不过么这两年估计真是看开了。所以才放下。现在得到好处最大的是你,她又归政,顺手还替你扫除了障碍,最重要的,是你们母子相认。唉,这些算起来,以前种种,真的不值一提!”
赵祯听到这里,忽然鼻子一酸:“朕最没想到的就是生母之事,那日她老人家在密阁里对朕说起。恰便如五雷轰顶一般。唉,大娘娘十八年来对朕视如己出。待朕生母也不菲薄。就算有些私心,朕也该感恩图报才是。咦,对了,此前去谒陵,现在想起来,你当时行为颇多古怪,难道是早就知道的么?”
梁丰点头笑笑:“这种传言,只好瞒得过深居禁宫的官家你,朝里其实不知道的人还真不多。咱们不说这个了,还是回正题来,此事须得分朝野两个方面一起解决,方才比较圆满。”
“还要朝野一起?怎么解决?”赵祯有些犹豫,他就是怕民间传言纷纷,穿凿附会,到时候有嘴也说不清楚。不见前朝野史那么多吗,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由人不信,再加上正史许多都遮遮掩掩,才给了野史非常大的生存空间和生命力。
“你忘了我的两样宝贝了么?”梁丰笑笑道。
“你有两样宝贝,是什么?”赵祯大奇。
“呵呵,我这两样宝贝,是一张纸,一个人!”继续猜谜中。两人不知不觉,已经游到蕤风亭,见茶点果子已经摆好,正好进去歇歇。赵祯皱眉道:“你说的一张纸,多半就是报纸,这个朕省得。嗯,你想让报纸先登载些里面的故事,导一导民风。”
“圣明无过管家!”梁丰竖起拇指赞道。对了,这才像个皇上的样子。
“那么人呢?是哪一个,难道是韩琦、狄青?”赵祯这个就不明白了,不过梁丰的亲近他倒是一清二楚。
“嗨,他们跟这个有啥关系?我说的那个人,却是我的宝贝徒弟,东瓦子第一名嘴钱孝仪!”梁丰笑了起来,得意洋洋。
赵祯恍然大悟:“啊!对了,这人朕怎么就给忘了?听说他如今名声盖了天下,居然一个时辰一贯钱的包银啊!”一个时辰一贯钱,这在大宋卖艺行当里,已经是非常高的价钱了。也只有钱孝仪这样的名嘴,想当年他一天累死也就几十文钱,居然会有今日。
梁丰笑道:“这算啥,还只是他的包银,若说起别的比如去哪个官宦家贺个寿啊,哪家娶妇嫁女啊,甚至哪家豪门生意开张啊,得的赏钱更多哩!”他对这个徒弟非常得意,有时候暗想,要是自己也干这行,估计要比钱孝仪更出色吧?
“你的意思是——?”赵祯笑道。
“没什么,就是让他把这些天的事,也不用添油加醋,只要裁剪妥当,编排好些,说成一回书目,那天下自然都知道了。”
于是,按照梁丰的整理,一出宫廷书目悄然登场,经过钱孝仪首发,天下说书者竞相传播开去。话说十数年前,那个倍受太宗皇帝宠爱的“二十八太保”早就对哥哥真宗皇帝羡慕嫉妒恨,后来真宗殡天,幼主即位,太后垂帘,更加给了他可乘之机。太后早就察觉其奸谋,因为想到他一直暗暗布置,势力强大,怕伤了官家,才一直隐忍。后来连出奇谋,伪装自己想做皇帝,让他主动出来挑拨是非火中取粟,定王终于上当出手,这才一举拿下。至于其中的什么母子不相认啊,程琳现武后临朝图啊,奉册大殿之争啊等等,全都是迷惑定王的必须手段而已。(未完待续。。)
423、这算跑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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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来是这样啊!”不认字的老百姓听得如痴如醉,终于明白了这么回事。
“嗯嗯,真心不错,看来这太后真是一代贤后,我等读书人误会她了!”这是识字的看了林羽冰撰稿后快马发回延州报社,又重新发行进京的《西北》报纸后说的话。
按照梁丰的意见,朝廷先不忙明颁公文,而是等上述两种方式在民间发酵一段时间以后,再给出官方答案,具体描述与评话、报纸毫无二致,而且公布了处理结果:凡是深度参与谋逆的如陈希古、夏竦、夏安期、王骏、陈诂等等,除夏竦外,全都除以绞刑,至于赵元俨以曾亮其为首的贴身内侍等人,全部斩首,而赵元俨也在公布罪状之后改为永远圈禁在家。鲁宗道一干并未深陷,只是望风剔荣的文官们,全部罢官,鲁宗道、夏竦交予地方看管;还有几个不明真相的打酱油群众比如陈尧咨、陈尧佐兄弟。虽然是陈希古的叔叔。但是真不知情。受了蒙蔽而已。念其忠心,不予追究。
这道诏书出来,更显得刘娥和赵祯两位霹雳手段、菩萨心肠,没有人不认为此是朝廷之福,万民之幸。后来相关这一段史实的笔记小说等等,全因为逻辑上没有可疑,证据上没有断链而无法捏造其他谣言。不能不说是这全是梁丰的功劳,赵祯以后的几十年里。一直感激这事。
赵祯依着梁丰的主意给刘娥作了请示,刘娥非常满意。这是关乎自己千秋万代名声的事,既然女皇已经绝了念想,那么有个好名声才是重要的,当即依允。
事情过去不久,万众瞩目的撤帘大典迟迟没有下文,而东西两府也如同瘪嘴老太太的牙齿一般,东一颗西一颗,到处都不关风,不用看。光想想就别扭。
免不了要叽叽咕咕的,这些缺怎么还不补上啊?心思活泛的已经开始到处打听风声了。可是才经过一场清洗。内宫的嘴像是缝上了一样,没人吐出半句话来。
就这么悬吊吊地挨到七月末,刘娥终于下诏宣布撤帘,却拒绝仪式,只说是一了百了,自八月初一起便不观政,改在垂拱殿上朝。至于朝例,官家自主。
百官愕然,再怎么说,仪式还是要交割一下的,但群龙无首啊,鲁宗道离开,又没宣布二张谁主持工作,只好两人都请示。二张也厚道,统一了百官意见,拟上条陈,请太后还是搞一个仪式像话一些。
赵祯也不依,连连下诏明示,太后乃一国之母,于天下功莫大焉,岂可悄然退场?刘娥却再三不依,最后赵祯又把现在家里的梁丰叫来要主意。
梁丰贼笑贼笑道:“这老人家的事啊还真难说,你也不想想,古往今来,听政有名者,吕雉、则天而已,他们归政的仪式怎么搞啊?”赵祯恍然大悟:“哦!你是说——。”梁丰并不言语,点点头算是听懂了。
刘娥没当成女皇,是她的遗憾,这么扭捏作态不搞仪式,其实是巴不得赵祯大搞特搞,而且要把仪式办得跟太上皇禅让一样才舒服。可笑赵家人厚道,没想到这么一出,还是梁丰多嘴才解开这个结。
好办呐,反正是个虚名,给呗。
赵祯先把薛奎找来通气,薛奎想都不想就赞同。赵祯是怕这老儿犯病,又说三道四的惹了大娘娘生气。薛奎可是讲政治得很,这种光荣退休的活路,跟念悼词有什么区别?啥好看贴啥呗,反正又不管用。于是通过薛奎的嘴,百官们都知道了官家的想法:尽尽孝,让太后退得风光些!连孙奭都不放厥词了,天下太平。
于是赵祯第一次以自己的独立名字颁布了诏书:八月初一,太后归政大殿,普天同庆,恭贺太后千岁,永享承平之福,用受天下供养!
七月二十八日,刘娥移驾垂拱殿,斋戒沐浴,禁宫封闭,百官、内外命妇于大庆门外陪侯。
八月初一,刘娥先着祎衣、九凤花钗冠,乘玉辂赴太庙。赵祯、杨太妃陪同。到了太庙外殿,刘娥换上衮衣、仪天冠,全套的皇帝礼服,进献太庙。刘娥初献,杨太妃亚献、李太妃三献,皇后郭氏终献。礼毕乘玉辂回宫,百官迎候,寇准暂摄太尉,请上尊号。刘娥三推,赵祯三请,乃许,尊号名曰:应天齐圣显功崇德慈仁保寿皇太后。
百官叩贺,内外命妇进宫朝拜,宣布大赦天下,移驾东郊。
至此,刘娥终于走到了她人生的巅峰,离皇帝只有一寸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于公元一零二七年,比原先历史上提前了六年时间将政权平和地移交给了赵祯,携了杨、李两个太妃享清福而去。
百官又想多事,再搞一个亲政大典,被赵祯严厉制止:“太后归政,朕尤觉惴惴,国事疑难,肩愈重之。正欲战战兢兢仰成于列祖列宗,何可贺焉?卿等当惜民力,休增靡费为止矣!”
人家要节约,人家不搞庆典,不摆鲜花,楼堂馆所一律不建,你们要怎么样?碰了一鼻子灰的大臣们只好闭嘴,赶紧又伸长脖子,眼巴巴瞧着赵祯的下一步:封官许愿。
送走度假的三个妈,赵祯在空荡荡的皇宫里真成了孤家寡人,一下子觉得又无聊,又兴奋,又有些空虚惆怅。悄悄去过张贵妃、王秀的寝宫几次,换来郭氏非常六加一的马脸,毕竟还是放不开胆子,讪讪地又回到福宁殿歇息。郭氏自忖从此正经八百地做了内当家,又想重新整顿后宫。赵祯忍无可忍,淡淡一句道:“大娘娘们只是出去散散心,早晚要回来的,你若是做过了,老人家回来住不习惯,岂不是咱们的不孝?”
郭氏才想起来原来那三个老太太只要还健在一天,自己就是媳妇的命。不免又委屈,又愤懑,却只好罢手。
赵祯心里盘算了东西两府的人选好多次,依着他当然是梁丰出来做宰相最理想。可这是个笑话,提都别提。梁丰也没做这个梦,只想找个安稳角落呆着,慢慢熬资历。反正这位子也跑不掉,早晚自己是要坐一回的。
赵祯分别找见了二张,见到张知白,头一句话就是:“朕欲请你做个首席相公,你看如何?”见到张士逊也还是这句话。可见赵小六也不是一味地厚道,问得那叫讨厌,什么叫你看如何啊?再不要脸的人也不敢直接说行吧。只好先死命推辞,只等官家坚持个两三回再扭扭捏捏应承下来。谁知赵祯借坡下驴,满脸失望地说:“真不愿做啊,可惜了!”直接把二张噎得想骂街。你奶奶个熊,不让做就不让做呗,居然还专门抽空来消遣老子!
但是对寇准,他却是一片真心,寇准无论才、德、望三者都是相公的上上之选。谁知寇准也一片真心地不当,老了,名利心淡了许多。赵祯真心失望,便苦求寇准继续做西府老大,先过渡过渡,等找到合适的人再容他告老。寇准想想,应承下来。
没办法,还得继续找。这时候薛奎、吕夷简甚至丁谓他都考虑过了,丁谓这几年当刑部尚书打酱油很有心得,没沾什么祸事,也没闹什么脾气,本来是有宰相之才的。可是以前名声差了,这次想用也不太能服众,只好算了。找吕夷简呢,又因为资历不够,前期没当几天就被免掉,回来做个参知政事是没问题的,做一把手还是不行。
后来他干脆连薛奎都否定了。他觉得像薛奎这种很正直的大臣,纠察官场,弥补缺失很有一套,但是要当宰相,会不会每天吵八架?他脾气太冲了。
最近梁丰常来串门,看到他苦恼,笑道:“你怎么连自己老师都给忘了?”
一句话提醒梦中人,河南府不是有一个现成的么?赶快下诏,王曾来做尚书左仆射。这下完美了!
王曾并没有推辞,他是以天下为己任的人。觉得自己应该尽力帮助学生,二话不说,收拾行李赶紧上任。
才回到旧居,门生故吏们都来探望拜见。王曾一一接见,累得半死。最后只有摆摆手吩咐家人:“就说我累了,明日再来吧。”官家很为难地说:“刚才才送出去一个,这位也是早就等着了。”王曾接过拜帖一看,原来是梁丰。笑道:“这个小友,却无论如何要见上一见的。”吩咐有请。
两人才分别不久,今有重逢,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老夫才到京里,你就来拜见,不怕人家笑你跑官么?”
“呵呵,说句不敬的话,学生这几日天天都进宫面圣,天下能有比那里更好跑官的么?”
王曾哈哈大笑。
“那你来有什么事?”
“也没啥,就是请相公帮个小忙而已。”
“说吧,什么忙。”
“帮我找官家说说,能不能安排个清闲点的差事,他这几天雄心大得很,我怕会被他累死。”
“你不是说不跑官么?”
“难道这也算?”(未完待续。。)
424、改良和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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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道高兴处,一老一少相对大笑。
“唉!”王曾又低沉下来。
“相公怎么啦?”
“老夫虽然重回中枢,心情却高兴不起来。”王曾摇头叹息,梁丰忙问端的。
“呵呵,你看看,才回来两日,宾客盈门,名刺都要堆成一座山了,还不是看老夫重新起复,又想倚靠这棵大树乘凉?这世间趋炎附势之徒,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偏偏朝廷还得依靠这帮子人做事,你说可不可恼?”王曾说道这里,胡子上翘,又没奈何的样子。
梁丰点头同意:“相公这话透彻,可见这圣贤书读来读去,也有不管用的时候。若靠人人自律而不去约束他,当然是无利不起早,专寻食处飞。”
王曾摇头笑道:“玉田,你却书生气了。朝廷如何没有制度约束他们?本朝历来用人,都是将德字为先,又有连坐之制。新科进士若无朝臣保举,断无实授职官之理,抑且授官后若有贪赇、怠事、民变等,保荐之员也要一同受罚。老夫可就受过牵连啊!你也算是老夫保荐的,若你将来犯赃枉法。可又要把我拉下水一回哩!”他知道梁丰不会贪赃枉法。不过是辩论之余。轻松一下,免得气氛紧张。
“相公话虽有理,是学生肤浅了!”梁丰见他不认同自己的观点,也不愿多做辩解,实话实说,现在大宋的官场总体是比较清廉。这来源于两个原因,第一是高薪,不用说了。整个中国历史上都是大书特书的,在北宋当官,那叫一个美啊!连草稿纸钱公家都给,想想这福利。第二是从赵匡胤以来,几代皇帝都还算励精图治,整个朝代处于上升期,虽然隐患多多,但毕竟还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不管物质文明建设和精神文明建设都非常辉煌。这种大气候下,当官的注重名声就更多一些。因此贪弊之风不显。故而王曾颇为自负。他的感叹,只是这些人贪恋权势而已。
这时代的人不可能有很多超前意识。也想不到那么远。所以就算梁丰知道也不好说出来。
“不过,老夫所担忧的其实还不止于此。”王曾虽然不认同他关于廉政建设的观点,但还是有别的担心。
梁丰也不问了,倾听就是。
“老夫这几年主政河南,发现大宋现在土地兼并严重啊。那些豪门大户,仗着士绅的身份,享着朝廷的特权,却不思报效朝廷,为善乡里。每每于灾荒时低价购进土地,然后又返租回去。使得那些中小户的农家,常常变为佃农,无依无靠,此像着实堪忧;第二,我朝铜贵,那些有钱人囤积钱币,致使市面钱荒难觅,虽有金银替代,然金银更为稀少。如此一来,物价困顿。贵物越贵,贱物越贱,长此以往,怕是农工不稳,也要惹乱子的;其三,朝廷历年征调厢军,前几年你做开封府功曹时候,咱们也乘机整治过一回。但现在又有些死灰复燃,越演愈烈的迹象起来。一年岁入便那么多,怎地还有余力负担这些劳力?老夫所知,这几年也就是紧巴巴地过着日子,可万一有个大的灾祸,那什么钱来填补窟窿啊?”
王曾身为首相,当然要着眼全国大事来考虑。其实一个国家千头万绪,又岂止是这三件大事?梁丰低头思索他话里的含义,忽然明白过来,与其说这是王曾的忧虑,不如说是老头想借助自己帮忙。自己现在还闲居在家,无论身份、地位、才智、经验,都不足以证明自己的能力能把事办好。一个宰相,无端端地抛出三个难题给一个低级小官,意义不言而喻。
只有一种可能,他不确定官家究竟会怎么样施政,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能够试探道赵祯今后的走向。还有就是这三件事看起来属于全国性问题,但背后的势力却十分明确:都是权贵,都是既得利益集团的内在勾结。
梁丰明白了,老头刚才反驳自己的那一套官腔,连他自己也不相信,什么叫做好制度?缺陷是明摆着的,只因为现在风气好,薪水高,不是特别贪心的话用不着冒那个险罢了。王相公虽然不认识几百年后的德国马大胡子,可是有个道理他也很明白,只要有百分之三百以上的利润,就可以使人铤而走险。
绕来绕去,还是抑兼并、裁厢军、增货币三个重要大事。抑制兼并,背后站着的是大量的地主和勋贵阶级,他们在朝廷里有许多读书人代言,在地方又是影响巨大的乡绅势力,要动这个,费劲之大,可想而知。
裁撤厢军,那就是在摸全国各大军区将领的大咪咪了。人家的事业编制人员是你轻易能动的?好啊,把厢军裁了,水旱两灾、天崩地裂、物流运输这些倒霉活路谁来做?把禁军拉上来干?行啊,操练不够,上阵不给力你负责;开除事业人员,砸了太祖爷送的铁饭碗,闹出民变来你负责;这么多军需、钱粮,在部队里过过手就是油水,你把这油水挤干了,丘八们闹起饷来还是你负责!
最后的大头痛是增货币,我靠,全国就这么几斤铜,几座矿山,开采技术又低,上哪儿变钱出来?话说你横竖不能拿刀挨家挨户上那些有钱人家打劫吧?铜、银一直都是宋朝的心头之痛。据说后来的张俊因为钱多又怕人偷走,干脆把家里银子都聚齐来,铸造了一大批一千两银子一个的大银球,号称没奈何。可见直到后期,这货币流通之事依然困扰着整个中国。
想到这里,梁丰眼睛发光道:“相公的意思是?”他心里一下子突突猛跳:难道这老头子比自己还要激进,想大力改革了?
王曾果然豪气顿生:“老夫之意,无非是要革除旧弊,一扫朝廷颓唐之气,换大宋一个强大!”
“学生愿为马前卒,替相公奔走效力!”梁丰站起来深深施礼道。
“好,玉田果然不叫老夫失望!”王曾目光深情地看着梁丰说道。“既如此,我也不同你见外,只这三件事,件件都需官家首肯方可实施。老夫担心,官家一向纯善不忍,若无个体己之人从旁建议,怕是会退缩不前。玉田,当今天下,只怕只有你能和官家说起这些道理。因此,就拜托你了!”
梁丰既不能推辞,也确实不愿意推辞,改革这种事,早点总比晚点好,早一点叫改良,晚一点就成了他妈的革命。那个难度系数高简直屁股都想的出来。他虽然明知道王曾后面估计还有更大的动作,但既然老头不计较个人得失,愿意趟这个地雷阵,自己又何必瞻前顾后呢?
王曾欣赏梁丰的眼光和才能,梁丰佩服王曾的担当和魄力。爷俩谈得非常投机,很晚才回家。
回到家里,孩子们都睡了。梁丰在小嫦屋里歇息,小嫦顾不得天热冒汗,给他整理凉席,打扇子,很快活地服侍夫君。天气太热,夫妻们也无可避讳,小嫦纱衣里面只系着一件碧绿肚兜,这厮一上床就不老实,先是隔着衣服玩来玩去,后来索性伸手绕道小嫦脖颈帮她解了带子。
“我靠,40啊!”小嫦本来本钱就厚,现在生了孩子,奶水充足,当然尺码又大不少,惹来梁丰赞叹。
“什么四十?”她捋了捋额头一缕秀发,面色羞红问道,风情万种。
“额,我说的是世世,咱们夫妻能有今日,老公我太幸福了,要是能生生世世都如此便好!”色鬼也有羞涩时。
“嗯,我也是这般想的!”说完轻轻伏下身子,靠在他的胸膛,甜蜜回忆起过去种种,真是恍如梦中一般。
“诶,你说,官家会不会如同咱们一般快活?”梁丰轻轻抚弄妻子,双眼看着屋顶笑问道。
小嫦张大眼睛看他:“呵呵,你不回事羡慕官家吧?人家后宫佳丽三千,难道还会没你快活?是不是又在外面有了甚人,想寻个借口接进家来?我是没什么意见,你只问问程程就行。”她倒真不吃醋,反正一个是放,一群是赶,这年月,就这老公的各种条件,说是家里只有两个女人,出门都不好意思跟人家打招呼。
“嗨,你想哪儿去了?你是不知道啊,官家其实没咱们快活。”梁丰搂着小嫦肩膀,悄悄跟她说起赵祯的烦恼,说道兴头处,居然也忍不住有些恶趣味地笑了。
小嫦却听得惆怅:“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都说帝王家九五之尊兆民供奉,还真不知有这许多委屈。想来圣人也是够苦,官家心不属她,便是天天享尽人间富贵,又有什么趣味?”她倒是同情起郭氏来。转而又道:“我当初身在襄州,若只图着一个钱字,怕是也没有今天。女人便是这样,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喽!若是一个女人,没了男人疼爱,要是我便宁愿不要那些过眼的物事!”
“呵呵,不错啊,咱老婆修为渐长,知道怎么夸老公啦!”(未完待续。。)
425、官家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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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两口背地里议论领导,还是私密事。这个当然是梁丰不厚道,不过他说的也是实情,赵祯最近又有些抓狂起来。
三妈度假,独自掌权,这种君临天下的快感背后,还是有一些惶恐和无助。赵祯一连几天都是听几个老先生议论大事,自己却保持了不随意表态的优点。这几个老人家也很体贴,基本上都是些比较程序化或者不太为难的事来奏报,主要是想渐渐引导赵祯真正熟悉政务。说句老实话,虽然看他已经老老实实坐了六七年冷板凳,天天都很认真的样子,但是将心比己,谁敢保证这位少爷真的在用心听?
所以赵祯循规蹈矩处理事情还不算很为难,中午过后回福宁殿或者资善堂,继续研习文件。他很投入,下午随便吃点又接着来,一直要到初更时分才歇息。
李石彬很心疼,但又不敢随意劝官家休息。赵家家法其实很严,这种蛊惑君王沉溺享乐的言论,一旦被认真追究,那是要命的。于是李石彬只好曲线救国,就在梁丰和小嫦议论赵祯时候。赵祯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咦。今日怪了。这天还在这般热,朕怎地就伤起风来?”赵祯揉揉鼻子笑道。
李石彬赶紧见缝插针:“官家连日劳累,怕是该注意龙体了。耗神太多,百病乘隙而入。”
“呵呵,不妨事,朕没那么弱,天天打太极呢。精神很好!”
“额,奴婢斗胆奏报。这几日圣人独处坤宁宫,夜夜宫装整肃,静待君王,官家,要不要抽空过去瞧瞧?”他不敢劝赵祯去王秀那里,也不敢劝去张贵妃那边,只好直接那郭氏说事。反正官家爱上哪儿上哪儿,别老看书累着就是。
赵祯抬头看看殿外,黑沉沉的,殿里光线也不算好。他崇尚节俭。只在龙案周围燃点了几只大蜡,虽是热天。还是显得冷清了些。想到郭氏虽然比较讨厌,但毕竟是正经老婆,也不能完全不管不顾。点点头道:“也是,几日未去了,走吧,咱们这就过去看看。”
绕到后面,果然见坤宁宫灯火未熄,显然郭氏仍未安寝。殿外当值黄门见到官家,急忙躬身行礼,一面唱道:“官家到。”
里面脚步凌乱而匆忙,宫里当值全部跑出来迎接。赵祯摆摆手示意不用大惊小怪,缓步走上殿里,郭氏已经立在正中,正是宫装未卸,还在等着。见他进来,轻轻福礼相迎,心里暗暗得意欢喜到爆,口中却冷冰冰道:“官家如何有空,夤夜驾临?”那意思好像是说赵祯过来反而让她很受干扰的样子。
赵祯本来怀着一颗柔软的心来看她,听到这话不由愣住:“你这是天天等我?”心里想道。嘴上仍然比较客气:“这几日忙于政务,没过来瞧瞧,可冷清你啦!”言语中很有些歉意。
依郭氏的脾气,无论他说不说这句话,都绝对不会领情买账。她最近很失落,自从那天被赵祯不咸不淡训诫一句之后,反倒在宫里没了主张。以前婆婆刘娥给她撑腰,她简直是毫无顾忌地监视着赵祯一举一动,然后去慈宁宫翻嘴说小话,婆媳俩一起收拾赵祯。可是刘娥忽然改变了路数,再也懒得同赵祯争什么,自己享福去了。就剩下这位皇后好像失业下岗一般痛苦。监视?没意义了。走开?心中不甘之极。越想越是没来由的恼怒,渐渐竟跟自己过不去起来,天天捂得严严实实,穿着个晚礼服在后宫坐着,冷起脸谁也不理。心里发狠:“老娘就这么天天等着你,就不去请,看你什么时候会主动过来瞧我!”
这不是有病么?诶,对了,天下女人都这么作,一个例外也没有。
现在听到赵祯此话,不由冷笑起来:“呵呵,官家忽然怜惜起臣妾来啦!臣妾只盼着约束好自己,不要去讨人嫌。何敢奢求君王一顾?连臣妾这里都冷清,那排云殿岂非惨煞人也?”
赵祯脾气再好也皱了眉头,沉声道:“圣人这是什么话?朕难道来错了不成?既是六宫之主,当谨慎威仪,当着宫人,莫要失了体统!”
“臣妾自知不招官家待见,自度无他良德,只会直言相谏而已,听得听不得,官家自有圣断!”她也没什么客气的,说不拢就崩呗,谁怕谁?当然还没忘了给自己找找优点。
赵祯真的被气乐了:“见过轴的,没见过这么轴的。好好来看你,不但不笑脸相迎,还夹枪带棒教训起人来。”心中恼怒,就是有再好的脾气也被郭氏给撩拨抓狂。“嗯,既然圣人安好,朕放心了,早些歇息吧!”说完也不等郭氏继续追击,扭头快步出门而去。
才出殿门,就听身后“砰”地一声脆响,赵祯身形定了定,深深吸一口气,领着李石彬等随从消失在夜色里。
郭氏脾气若是往后推一千年,那是再正常不过,不就是耍耍性子,折磨折磨老公呗。哪家不这样闹?玩的就是一个意境,就是瞧瞧你心中有没有我,看看你会不会起眼动眉毛低三下四哄我开心。
可是她自己并不知道,这太超前了,这年月,哪里有这本书卖?
赵祯气呼呼离开坤宁宫,抬腿就想去找王秀寻找慰藉。可还是忍住,他还是怕生是非,只好长叹一声,垂头丧气回到福宁殿。
喝了两口茶,心火稍稍平息一点,忽然肚子就咕噜咕噜响起来。饿了!
“唉,这时候要是有碗羊杂汤喝就好了!”赵祯想到。忍不住就想张嘴叫人去做一碗汤来宵夜。可是话到嘴边,看看周围四五个黄门,还是生生忍住。强压着饥饿感看了几页书,实在难熬,干脆上床睡觉。
第二天起来,阎文应服侍他洗漱完毕,去到偏殿用膳,赵祯一眼就看到桌上好端端摆着一碗羊杂汤,心中大喜,端起碗来就西里呼噜搞个光光。脑门顿时出了一层油汗。
吃罢,心满意足接过丝巾擦擦嘴笑道:“真舒服,昨夜朕肚子饿得紧,就想着这么一碗汤吃。不料今日便有啦!”说起来简直是发了财的感觉。
阎文应一听,急忙跪下道:“官家想吃,随时吩咐一声,宫人们自会送来,何须忍住?万一饿伤龙体,如何是好?定是奴婢平日未交待周全,他们怠慢了官家。奴婢下去一定重重教训!”
赵祯摆摆手笑道:“这可不怪他们,你别小题大做了。唉,虽是一碗汤,可也怪朕饿得不是时候。昨夜我若一张口,从此宫中便要夜夜备下此物。说起来虽然不值钱,但一日一只羊,一年就三百六十只,这笔账如何算得?朕身为天子,当惜天下民力,何敢如此靡费?”
他这么说不打紧,阎文应在内,身边所有人都潸然泪下。这不是做作,实在是从没听说过有皇帝如此考虑的。
吃完早饭,赵祯摆驾垂拱殿,继续开早会。开完早会,又到集英殿看书。休息一下,继续批阅奏章,直到深夜方罢。一连几天,赵祯都是子时方歇,寅时便起,忘我工作。
刚开始宫里还赞叹官家励精图治,勤勉有加,可渐渐就发现有些不对劲,这是在跟谁过不去似的?咋不兴休息休息,放松放松了涅?阎文应和李石彬就聊上了。
“李公,你老人家看看,官家这是怎么回事啊?这么多日,几乎不眠不休,到底要干什么?”
“唉,文应有所不知啊,还不是那日闹的?”李石彬苦笑一声,把那天两口子拌嘴的事说了一遍。阎文应也听到些风声的,只是这事太小,没往心里去罢了。今天听到,才忧从中来:“老这么闹也不是事啊?该想法子劝劝官家才行!”
“何尝不是?只是咱们做内宫的,这些话须谨慎万分,若有不慎,这引诱之罪可担当不起。”李石彬点头道。
“那,就请相公们劝劝吧!”阎文应胆子大些,干脆说道。
他和李石彬商量完毕,立刻拔腿朝龙图门而去。政事堂杂事见是阎总管来了,急忙向王曾通报。
“见过相公。”阎文应唱喏道。
“阎都知匆匆过来,有什么事么?”王曾放下公文,威严问道。
“有一桩事,要讨相公个主意。”阎文应点头,把这几天赵祯的反常表现说了一遍,却隐瞒了和郭氏吵架的故事,只说官家连日劳累不堪,谁劝也不歇着,这么长时间下去,怕有不测。
王曾立即担心起来,劈头就问:“后宫有嬉戏否?”阎文应直翻白眼,心说要是后宫有嬉戏就好了,现在跟他妈一座大坟似的,连个诈尸的都没有。嘴里却老实回答,不止是没嬉戏,官家连话也说不了几句。
王曾心头长叹:“果然圣明啊,从小就这样,最勤劳善良的好学生。”但也担忧起来,点头道:“老夫知道了,都知且回去,明日我自会劝谏官家。”(未完待续。。)
426、副校长
对不起大家,昨天就回来了,可是真的太累,晚上到家立即躺倒挺尸整整八个小时。话说扇子几乎有一年没睡这么长时间了!预计可以不断更的,终于被自然规律打败,今天又开了一天会总结工作,因此拖了一天!诚恳请求大家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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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卿,尝尝这个。”赵祯坐在榻上,面前一张小几,上面放着四五样菜肴。自己用筷箸架起一段虾仁向王曾示意。王曾就坐在他下方侧面的一方席垫上,跟前摆设同赵祯一模一样。
这时候虽然桌椅都已经渐渐普及,但皇家吃饭还是老规矩,尤其是赏赐大臣陪膳的时候,大臣们依然用的是跪坐姿势吃饭。
“这是今年太湖送来的新鲜虾仁,用来和咱们大相国寺菜园栽的白菜同煮,味道煞是鲜美,老爱卿尝尝,若是喜欢,回头朕给你送几斤家里食用。”赵祯笑道。
王曾放下筷子,移出半步,躬身谢道:“官家厚赐,臣谢过。”
“不过这味道,朕以前不知在哪里尝过,似乎更胜今日一筹。呵呵,却是想不起来了。”赵祯摇头凝思,他吃过一次比这回好好吃的。用力回忆是在哪里。“
今日早朝。王曾最后才说话。陈述的是泰州捍海长堤的修建事宜。捍海长堤修建非常艰难,前前后后历时几年时间才弄好,今年成效已现,保了泰州沿海一带渔民和百姓的平安,可谓大功德一件,王曾奏请朝廷表彰。
本来虽然事情比较圆满,但说起来也就是几句话的事。偏生今日王老相公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反复介绍细致入微。一不小心就过了饭点。赵祯只好留大家一起吃个中午饭回去。不料其余各位都推说家里做好等着了,不麻烦宫里。只有王曾答应下来,于是俩人就随便吃点。
“嗯,这个味道已经很好了,难道官家还吃过更好的?”王曾笑道。
“哦,朕想起来了,还是数年前在梁丰家里吃过一次,那时他尚未科举,正和他浑家谢小嫦来京不久。”赵祯想起往事,嘴角微笑不已。感觉人家一家其乐融融,特别羡慕。
王曾赖了半天就是想说这个事。本来可以直言进谏的,不过他考虑到管家年纪还不大,又才亲政,还是以照顾面子为主,所以好半天都踌躇词句。他不知道小官家现在心里想的事正跟自己想劝诫的事不约而同。但居然有好机会出现,当然要抓住。
“是啊,梁玉田治家有方,妻妾皆贤,此子方能不断为官家立功而无后顾之忧。”王曾立即点头要引开话题。
“唉,王卿,朕就不明白了,为何旁人后院一团和气,其乐融融,偏生朕的后宫却冷若冰霜,实在不堪出入?”还不用王曾诱供,赵祯竟然主动大倒苦水,把结婚以来皇后的种种表现倾诉了一番,特别懊恼。听得王曾目瞪口呆,原来里面还有这许多故事的说。原先想好的一番措辞全用不上了。
老头捋捋思路,咳嗽两声道:“官家,虽有不如意处,也是人之常理。想来圣人不过是希望官家谨守家法,自爱圣体,莫误了国事而已。”
“朕还不自爱么?现在既然坤宁宫去不得,别处也不去了,夜夜都在福宁殿歇息,还要怎么样?”赵祯有些委屈起来。
“呵呵,老臣正要说这个呢,听说官家夜夜批阅奏章,所眠不过一二时辰,虽然春秋正盛,也不宜如此用功,须知国事无休,也要分轻重缓急徐徐治之。若过分操切,一是官家自身紧要,二是怕许多事欲速则不达!”王曾好费力才把话题绕回来。他差点都忘了自己的任务是劝赵祯注意身体,劳逸结合。
“嗯嗯,你的话朕记住了。只是既然朕已亲政,如何再好像先前一般百事不做,当个泥塑木偶?最近朕一直思索许多事情,唉,看起来倒是一片太平光景,可又总觉得处处不甚对头。欲改,又不知从何改起。对了,有些言官说,祖宗成法所在,正是立国根本,不容更乱。王卿,此言真有理否?”
他想有一番作为,可是许多言官却窥探出这个苗头,纷纷提前上书预警,少改祖宗成法,老老实实做好你的皇帝。赵祯看看也觉得有些道理,不免彷徨起来。
“呵呵,言官之论,其实不可尽信之。祖宗成法不可改,然祖宗成法之前,又有何法可依?太宗在时,已比太祖多了许多章程;真宗在时,又比太宗多了许多章程。皆是因时因地而异的,当然,办法有好有坏,时间有长有短,但总有一条,若尽依祖宗,事已非前事也。譬如太祖厢军之制,无非招揽流民,使不至为饥馁而铤而走险罢了。可是如今厢军数十倍于太祖在时,若再不改,朝廷难负其重,到最后又当如何?此事太祖未给解说,难道咱们便不做了么?”
“精彩!”赵祯心里暗暗赞叹,老师不愧是老师,绕来绕去,就要绕到改革上来。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他很长时间,自己的确拿不出什么好办法来。今天王曾既然谈起,赵祯便欣然问道:“卿言甚是,不知有何良法解之?”
“额,臣一时无法可解。”王曾很老实说道。
赵祯大为失望,没解你讲这么热闹干啥?王曾看到赵祯露出失望又郁闷的表情,笑道:“臣暂时无法解,不过臣一己之力弱,众人之力强。只要官家励精图治,心里存了个目标念想,广开言路,察纳雅言,必然会找到消解之道。”
赵祯点头道:“是啊,原该如此。卿领首揆,可以举荐些人才来,朕慢慢用之。对了,梁丰前些日子跟朕说过,想做个轻省一点的官儿,呵呵,朕岂能饶他清闲?不过么,又却不开他这面子。你提个建议,看看有啥适合他的位子,既让他做事,又不显得朕薄情的。要不,做个国子监直讲,同判监事如何?”说完促狭笑道。
“原来他也找过官家?呵呵,前几天也同老臣说过此话呢。嗯,依臣看,他此番立功不小,升升官儿也使得,他在封丘培植文风,今年已见盛况,当此差事,果然得当。官家很会用人啊!”没旁人在,王曾也随意不少,可以夸一夸自己的学生。
赵祯听了,非常得意地抚掌笑道:“好,那就如此定了,就让他做个国子监事!”
梁丰闲居在家已有多日,才把八月十五过了,天气转凉时候,李士彬亲自登门宣诏,嘉奖其驰援有功,妙算无误,特晋梁丰中散大夫、景福宫使、开国男,品秩从五品,国子监直讲同判知监事,即日上任。
梁丰接旨,晚上对浑家笑道:“嘿嘿,官家这回让我去个清水衙门,专门教书讲经,你们可放心了,再不会打打杀杀心惊肉跳哉!”
小嫦自然替他欢喜,好容易回了京城,真不愿意他再出去了,清水就清点好了,反正也不指着他富贵荣华,太平日子就好。程程却有些闷闷不乐:“你立这么大功,虽然跳了两级,可去坐了冷板凳,是官家不喜欢你了?”
“傻婆娘,你懂个啥?这是官家悄悄一些小算计,不好说出来。”
“这个有什么好算计的?”
“第一他怕给我个红位子烫屁股坐不住,被人眼红嫉妒,到时候又要无事生非。第二么,呵呵,想让我去替他好好教些学生,培养一些和手可用之才,免得整天被一帮言官欺负,做不了大事。”
程程这才恍然大悟,眉开眼笑道:“那感情还是重用你啦?嗯,我懂了,你先教两年书,教出一堆拥趸来,等你今后出将入相,这些人就是你的学生,学生还敢不听老师话么?那时候你们君臣就可以做做大事了。”
“诶,对了,这才是孺子可教也!”梁丰哈哈一笑,准备明日上任。
国子监,梁丰心目中的国立中央大学!
天圣元年来过,考试。这回重来,居然是做副校长!才四年时间啊,太快了!梁丰不禁感慨古人的用人制度,果然算得上不拘一格,太平盛世基本上就两条,立功、有学问。话说这两条自己都占了,才在二十三岁按道理本科毕业的年纪,直接就做了中央大学副校长。跩死!
身着绿袍的梁丰站在国子监门口端详良久,斗拱飞檐下,两扇铜钉大门紧闭,上面立书竖牌匾国子监三个大字,是真宗赵恒的手笔。里面的景色自己已经记不清楚,当时来得匆忙,又被拉着东奔西跑晕头转向,再就是憋着考了几天试,不堪回首。
李达上去捶门,角门打开,一个皂隶模样的探出头来嘀咕了几句,赶紧把头缩回,不一会儿,正门打开,远远来了一个老头,领着一帮子下属端正走来,正是孙奭到了。
梁丰赶紧上了台阶站在门口,叉手躬身:“下官梁丰,见过祭酒!”
“呵呵,玉田可莫叫错,老夫非是祭酒,不过知监院事罢了!你即蒙圣恩到此直讲,还是谨守职官称呼为上,莫添虚头,徒惹笑话。”孙奭微笑道,可是语气里透着教训。梁丰愣住,官场规则,一个部门老大往往称呼上要靠上些才显得下官尊重。这老儿倒故意不识相,还乘机教训起自己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