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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尘昏白扇     阳光大宋txt下载     阳光大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19、骂完了,要掏干货

    上强推了,扇子大冬天的燥热得紧,各种感谢无以言表,留着下周啰嗦吧。总之,多谢并希望各位一直以来的和以后的大力支持,扇子加快速度,把这卷写完,开新卷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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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筠听了他的话,心中大喜,再也顾不得战友们了,急忙辩解道:“哼,老夫可是上奏官家、太后,请增供养的!”心说幸好老子当rì催请增加供养,否则现在还不被你冤死?

    “哈,这就怪了,官家、太后自奉节俭以养天下之民力,如此体恤百姓,你却惘然不顾,非但不颂之敬之,反而奏请增加供养,难道你就是如此致君尧舜么?你这岂非是陷君父于不义么?”

    又是一通劈头盖脸的喝问,搅得老头越来越糊涂,张口结舌,满头大汗说不出话来。已经快充血的脑子慌乱地回忆着自己初初想跟他说什么来着?

    “官家、太后。”梁丰转过身子躬身道:“草民已无话可说,此时草民方知,朝堂之上,也有刘大人这样的人物。刘大人为官清廉,jīng于政事,这时草民一贯敬仰的。不过,像刘大人如此一人说尽两家话的本事,草民到还是第一次见到。用我们民间说法,这叫做‘乌鸦站在猪背上,光瞅着别人黑。’草民无名无位,弱者一个,还请太后、官家公断。”

    “梁丰,你-----”刘筠又要开口,刘娥此时已对他极不耐烦,冷言打断道:“刘卿不必多言了,今rì召梁丰觐见,是让他看看计置司的条陈,怎么变成你们相互争吵了?他一个后生晚辈,就算口不择言,你堂堂中丞,何必一般见识?”

    刘娥不再理会刘筠,转头对梁丰道:“不须说些无用的,你只说说看这计置司条陈该当如何改法。今rì叫你来,原是因你作了本《越来草堂笔记》,里面屡有提到吏治政事,便要考教你一二。”

    “是,恕草民无状,绝谈不上如何矫正条陈,只是一些粗浅见识,请太后、官家并众位相公大人们姑妄听之。”梁丰恭敬回答,心头明白,骂完了,就该掏干货。也就不再废话,把方才吵架时心中对条陈的建议逐条说了出来。

    第一、计置司为暂设机构,要有执事相公最少三个以上任一正两副勾当使官,成立计置司执事堂,会签商议该司一应重大事项,决断及奏报太后、官家;第二、要有各部、司的堂官配合,起码应有三司、户部、工部、兵部等配合成立理公署,负责办理计置司rì常公务,行使rì常管理;第三、须有dú lì监督机构,可由御史台执行,但只对太后、官家负责,一应事务毋须与政事堂沟通,弹章不须经过中书省,可直达内庭,但因此番成立计置司的目的是省钱,所以只须对事,不得弹劾相关人等;四、大理寺、刑部调出人手成立劾察署,随时根据太后、官家要求对御史台弹劾的事项进行调查,奏明内庭,;五、盐铁、茶丝、军械、漕运等,目前因涉及朝廷根本,不宜全面厘清,建议以路、州、监为单位纵向深入为好。

    以上是计置司成立的架构建设和大概分工,接下来是具体cāo作人员的选拔。梁丰提了几点建议,首先,可以勿论现司何值,归属何部,均可以自荐和推荐形式报名计置司理公署,由理公署整理名册,公示朝廷,由在朝七品以上官员分勤、明、实、惰进行实名投票,其中惰字一项有十名以上官员投票者,即由名册中除去不用······,录用者的比例控制在九比一;当然,如果不给点好处,人家凭什么揽这倒霉差事?所以,必须对计置司cāo作人员的待遇进行说明,例如说差事办完,偏差控制在百之一二内的,考核为优,或加官一级,或加俸多少,或考核成绩记录在案今后提拔优先等等······

    梁丰心平气和,条理分明地说了半天,众人凝神倾听,认真思索,知道他已经说完,犹自回味这番建议。

    建议说完,在场的大佬们情绪似乎发生了剧变。首当其冲的居然是刘筠这老家伙,本来他认定梁丰是个小人,专会逢迎上意,邀名趋势的,如今听他说完,心中一阵狂喜,原来这小子是帮自己啊,把咱们这口子的权利抬得这么高,呵呵,真要成立劾察署,咱爷们儿岂不就实权在握,想找谁麻烦就找谁麻烦?

    王曾冒着冷汗的脑袋也渐渐清爽过来,不时暗暗点头,到最后听完,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心里骂道,这小子不地道啊,挖煤老二踢飞脚---黑(吓)了老子一跳!先前还以为梁丰要同自己们过不去呢。

    朝堂之上,一众大臣并刘娥、赵祯均各怀心思,考量梁丰的建议。其中赵祯最高兴,这么单纯的孩子听了梁家哥哥的话,觉得是很好的法子啊,又可以查帐,又不扩大打击面,最后还能省钱,听的他恨不得拍巴掌叫好。

    “启奏太后、官家,臣以为此法可行,臣请朝廷照此施行,暂设计置司,查省天下浮财,已充实国用。”刘筠又出班朗声说话。

    刘娥在帘子里瞅着这位,心里颇有些喜感。当下揶揄道:“哦,刘卿不是说梁丰是小人,奏请驱逐之么?现下又如何赞同他的法子了?”

    “这个,臣是对事不对人,梁丰建议好,臣以为就该当施行,先前,是臣误会他了。”

    “呵呵,知道是误会就好,刘卿偌大年纪,火气依旧如此刚猛,虽为小疵,也是社稷之福。梁丰,今后要多向刘中丞学习,为人要有雅量,要知善恶,明是非,不以一己之念妄断,知道了么?”刘娥转头对梁丰说道,小小敲打一下这孩子的小心眼儿,当场报复人家这种行为,可断断要不得。顺便也告诫了刘筠,不要动不动就大帽子扣人,搞清楚情况再发言。

    梁丰躬身应道“是”。

    “今rì之议,诸位卿家作何感想,下朝之后自行思索,若认为梁丰的法子可行,可各自拟了条陈,斟酌其中增删之处奏来。这就散了吧。”刘娥挥手道。

    各大臣躬身施礼,静静地依次退下,梁同学也走在最后面跟着出来。

    刚出殿门,一个小黄门匆匆出来叫道:“奉旨,赐梁丰御膳,福宁殿御前侍驾。”梁大少爷只好又赶紧转身领旨,跟着那小黄门碎步走去。

    冯拯等人走在前面,听了旨意,不免回头看看梁丰的背影,同王曾、钱惟演、丁谓等人相视笑笑。丁谓拱手道:“拯老慧眼识人,下手恁早,下官佩服得紧啊!”

    “呵呵,哪里哪里,是希圣一力简拔,不使沧海遗珠,老夫只是占了个便宜而已。”冯拯抚着长须,有些得意地笑道。钱惟演听了冯拯的夸奖,老脸蛋红扑扑地像个蔫了的干苹果,露出些又得意,又羞涩的表情。

    梁丰来到福宁殿偏殿小阁内,小官家早就换了家常服等着他了。见他进来,高兴得光着脚丫子就跑过去,笑嘻嘻地拉着他的手,仰头看着梁丰道:“很好,你今rì又让朕高兴了一回。快来,快来,咱们一起用膳。”

    梁丰低头望着他雪白而粉嫩的脚丫子,心道果然是施耐庵说的赤脚大仙转世啊,笑道:“官家你怎么不穿鞋就满屋子跑啊?不怕着凉?”

    “呵呵,朕也不知道,反正从小就不爱穿鞋,也没得过病,自在。”

    “我以前在襄州的时候,倒是听过一段鼓词,好像是说官家你的。据说你可是天上赤脚大仙转世,因此喜欢光着脚。有人跟你说过没有?”

    “哦?呵呵,朕都上鼓词了?这可好玩得紧,是如何说朕的,快道来听听。”

    “忘了,就记得八个字,说你文有文曲、武有武曲什么的。”

120、两边都恨梁玉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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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了,就记得八个字,说你文有文曲、武有武曲什么的。”

    “什么意思?文曲、武曲都会下凡么?”

    “嗯,你是个好皇帝,据说是天上赤脚大仙下凡,有这两颗星星来帮你忙。”

    “呵呵,梁丰,那你是文曲还是武曲?”

    “-----,你别这么敏感,我文武都不是,就是你朋友。咱们这是扯闲篇,可不是说正经话,你别老惦记这个,回头皇dì dū做不好可别怪我!”

    “哈,你觉得朕像是肯听你胡言乱语的小孩子么?哼哼,太后近来都一直夸朕长进大哩。”

    ······

    赵祯和梁丰在福宁殿说话的时候,隔壁慈宁殿里,太后也正跟太妃而人斗茶聊天,两姐妹一边手下不停,一边笑着说些家常话。说着说着,话题必定要绕到小官家的身上,这时刘娥抬起头看着殿外,悠悠笑问道:“石彬,今rì朝中梁丰对答,你怎么看?”

    一直在旁边伺候的中年黄门李石彬躬身笑道:“老奴觉着这个梁丰对答干净明白,气度好得很,就是火气大了些。呵呵,不过少年人嘛,也可以理解。”

    “说得不错,这个梁丰的确不错,不过,他这次想两面讨好,恐怕是要失算啦。呵呵,且瞧着那些人反应过来,如何恨他。哀家,却是要承他一个大大的人情啊!”李石彬听了,有些摸门不着,不敢答话,只好干笑伺候。

    杨太妃不解问道:“姐姐何出此言,那梁丰帮了你甚么?”

    “呵呵,妹妹不必多问,rì后便自然知道了。”

    刘娥是狐仙,都算中了。

    刘筠、刘烨一干人下了朝,因今天梁丰的奏对深得人心,几乎已经算是通过,不免寻个酒楼,大家庆祝一番言官们的阶段xìng胜利。吆五喝六,把没参加朝议的谏官能叫的都叫上,推杯换盏煞是高兴,高兴过后,曲终人散,只有刘筠和刘烨、陈执中几个,要借着月sè街上走走,散散酒气,畅畅胸怀。

    走在御街上,chūn风轻轻吹过,大家头脑都似乎清爽了不少。这时候陈执中忽然想起什么来,又问了刘烨一句道:“今rì梁丰与中丞大人争执过程,可再与我明白说一遍么?方才人多嘴杂闹得紧,没甚听清。”刘烨趁着兴奋劲,又呱唧呱唧说了一遍。本来在旁边走着的刘筠有些不悦,毕竟吵架输了嘴,有什么好宣传的,但陈执中似乎问得慎重,因此也不好阻止,只好闷头被复习了一遍白天栽的跟头。

    陈执中皱着眉头听完全部过程,站在街上发呆半晌。刘筠虽说是领导,也不好迈步先走,只好跟刘烨等着这厮发呆。后面三家家人也远远站住等候。

    “不对啊中丞,这梁丰拟的条陈建议,似另有心机啊。”

    “嗯?此话怎讲?”刘筠已经琢磨了一天,觉得这些建议,对言官来说是个好东西,没理由说不好啊。

    “哼哼,东西是好,可是已经堵了咱们的嘴,要想再借计置天下,弹劾贪渎,可就没权喽。不是已经定下调子,说此番对事不对人么?岂不是明摆着放过那些老饕们?”

    “唉,昭誉多虑了。朝廷此番设计置司,本来就为了省天下浮财,至于弹劾贪渎,乃我辈rì常功课而已,岂是借一次计置,便可厘清天下吏治的?我看那梁丰立心不错,若过于求全,怕是一步也迈不出去。”这时候刘筠倒想得开了,见识明白了许多。

    “非也,我看梁丰实则是借此番条陈,轻轻转移了咱们奏请太后撤帘归政的打算。中丞,不觉得今rì与他一番争论,已被这厮带跑了题么?”

    “咝!”刘筠愣住。

    “好狗才,原来留此大伏笔,让老夫上一大当。着实可恨!”刘筠细细回想,忽然反应过来,不由得勃然大怒。

    “既如此,老夫明rì当重新拟奏,反对条陈。哼,还要弹劾梁丰小人,德义不修,胸怀yīn险!”

    “唉,中丞,事已至此,恐怕多行无益啊。”陈执中沉痛地劝道。见刘筠目光疑惑,继续解释道:“此子言语,堂堂正正,所言恳切,断非那些一般地龌龊小人可比,如今大势已去,咱们再要推翻,难以找到光明正大的理由,到时候反被诬上一口,那该当如何?何况此子现今并无功名,布衣一个,况圣眷正隆,今rì之事,他做得毫无破绽,你劾他何用?”

    “那,咱们就咽下这口气了么?”刘烨在一旁也恨恨地问道。

    “哼,那就放他这一次,马上就要解试,以太后和官家对他的眷宠,老夫就不信,今年开科之时,他的屁股便会如此干干净净!咱们便着人把这厮盯死了,一有舞弊之举,立马弹劾,让这厮永世不得翻身!”刘筠转念之间,已经想到主意,毫不犹豫便定了调子。

    陈执中和刘烨一听,也无别的办法可想,只好如此,且按下这口气,徐徐图之。

    反之,曹利用、林特、丁谓等一干人回去也先是重重松了口气。险啊,这么多年修行,今rì几乎被断送于一rì,亏得梁丰同学持正公允,建议对事不对人,自家们才逃过一劫。也不免弹冠相庆起来。

    话说天下间的小团体,勿论正反两方面,总有个把疑心特重,能最早发现问题的。君子那边是陈执中,所谓的坏蛋这边,则是林特。

    说起这个林特,现年已经七十多岁,老得快要死了。但是越老越爱钱,多年来逢迎丁谓,长着人家二十来岁呢,见面就要拜,一天三次跟要打考勤似的。搞得丁谓都过意不去:“你老人家年纪大了,咱别弄这些虚礼行不?回头再闪了你的老腰!”“不行不行,尊重长官,是咱们下官的本份,可不能让那些小子们说咱倚老卖老,得以身作则!”这就是林特的xìng子。

    许多年来,林特一直负责大批国家重点建设工程,当过三司副使、盐铁副使、主持过三司工作、修过玉清昭应宫,祀太清宫,还专门安排他管理所有祭祀物品的采购和库存,景灵宫、太极观这些重大工程他都狠插了一大杠子,当年丁相爷要讨好赵恒,大搞祥瑞、大兴寺观土木,都是这老儿负责搞钱支援。如今要计省天下财力,他老人家的屁股那个脏啊,简直不用蘸墨,只要脱了裤子往白纸上这么一坐,马上就可以画出一幅水墨荷花图来!

    刚开始老头也还挺高兴,躲过一关,后来越咂摸越不对味了,梁丰这搞法,不是骗咱们配合工作吗?说是对事不对人,可是辫子这么多,一抓一把的,这回不管,但万一留了案底那咋办?所谓反腐那个败,从来都是他娘的斗争需要,今儿不搞你,可不代表以后永远都不搞你啊。

    想着想着,冷汗就下来了。赶紧被这重要思想给丁相爷做了汇报。丁相一听,也吓了一跳,心说不至于吧,我跟那小子关系可铁,他能这么害我?一时间惊疑不定,拿不出主意来。

    曹利用也特别慌,他可比老林好不了多少,听完林特的汇报,第一个反应就是不行,得推翻这个计置司,无论如何不能有把柄留在谏台那边。但丁谓马上打消了他的想法,如今大势已成,再也阻止不了的。且容他想想办法,或是照葫芦画瓢,上次找梁丰帮忙躲过一次灾害,这回也找找他,兴许这厮自己出的点子,自己能找些办法来破解一二。

121、一切以考试为中心

    梁丰在福宁殿跟赵祯两人如闺蜜似的说了好半天话,又吃得嘴角流油,才腆着肚子从皇宫出来。一边走一边还向赵祯挥手说“别送了别送了。”

    转角正遇上张景宗,这老公公跟专门在那儿守着似的,看见梁丰过来,笑眯眯地上前,拂尘一甩,行了个齐首礼。梁丰赶紧唱喏还礼。

    “公子气sè不错啊,又和官家相得甚欢吧,呵呵。”

    梁丰心道你这老不正经的,说话听起来怎么这么难受啊,相得啥,不就是聊天呗。搞得老子好像小白屁股似的,烦!可脸上还不能不满,微笑道:“老没亲近了,近来内相气sè也好很多啊,不知有何赐教?”

    “呵呵,赐教不敢,只是过来提醒公子一句话而已,公子朝堂对奏,为国进言,咱家大是佩服,不过,不怕惹恼了诸位大臣么?”张景宗微笑着说完,看着梁丰。

    梁丰一怔,回想方才殿内的辩论赛,没见您老啊,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瞬间就反应过来,也不说破,马上义正词严答道:“多谢内相眷顾,梁丰生为大宋子民,该当出力之时,岂敢惜身?我自一颗心放得平平正正,旁人要来说三道四胡乱猜忌,却须管不得了。朝廷稳,则江山稳!内相,告辞,告辞!”

    说完好像带些煽情似的,拱拱手,大步流星出了宫去,再不回头招呼一声。剩了张景宗呆呆望着那远去的潇洒背影,喃喃道:“这小子,什么鸟变的?”

    张景宗回到慈宁殿,把两人见面的情形禀报刘娥,刘娥听了若有所思,问张景宗道:“你觉得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张景宗回答道:“依奴婢看来,这个梁公子恐怕还是不太理会得官场深浅,故有此一说,少年人有那么一股子jīng气神,也平常得紧,不奇怪。”

    “嗯,言之有理。不过呢,他可就难免遭了旁人的忌了。呵呵,哀家打算叫陈执中做个今科副主考,可好?”

    张景宗是如何回答不得而知,反正梁丰拍拍屁股出了宫门,来福早就等得前胸贴后背了,望见少爷,就如同望见一大盘红烧方肘子一样大喜。还不好说,流着口水就上前服侍。梁丰倒是善解人意,笑道:“饿坏了吧?走,今儿少爷高兴,咱们去吃顿好的。”说着就打头朝中瓦走去,不一会儿,来到缀锦楼,铛铛敲门。

    此时正是瓦子生意最清淡的时候,雪里梅正在屋里打叠休息,一晌小丫头跑上楼来通报梁公子来了。雪里梅大喜,跳下榻来就要去迎,忽然想起上次的事,哼地一声,撇撇嘴又回去坐了,虎着脸道:“来就来呗,你瞎激动个啥?他是潘安呢还是宋玉,看把你这死丫头迷的!”

    话音未落,便听得门外一个贼忒兮兮的声音道:“呵呵,大妹子好大的火气啊,遮莫是在吃自家丫头的醋么?”一句话说得雪里梅脸若飞霞,带着笑翻个白眼道:“吃你的大头鬼,还以为自己真成了相国寺大笼馒头了,抢手得紧么?谁是你大妹子,我认识你么,我跟你很熟么,要不要我叫你一声大哥哥呀?哪阵风把你这风流大哥哥吹来的呀,真是稀客??????!”

    “你看看,你看看,我这才说了你句,你就拉了一马车,还让不让人说话了?唉,实话告诉你吧,我今rì入朝面圣,耽误了饭点,可把来福饿坏了,就近到你这儿来蹭点吃的。顺便看看你气儿消了没,怎么样,赏点吧?”梁丰嬉皮笑脸地说道。

    雪里梅一面站起来走到门口吩咐厨房给来福安排酒饭,一面冷笑道:“哼,奴家就知道你没这么好心会专门来看我,不就是又见了官家,得意得紧,想到我这儿来显摆显摆么?说吧,又得了什么夸赞,小女子洗耳听着!”

    没有前奏,没有过渡,雪里梅直接就戳中了梁丰的基点,反倒把他给搞萎了。本来满腹地话想跟她讨论讨论,如今却讪讪地说不出来,只好憋红了脸东张西望,尴尬之极。

    雪里梅几句话把梁丰呛住,看他挺可怜,心中也有些不忍。待要换了口气安抚一番,忽然丫头又跑上来道:“八王爷家的车马已经来了,问小姐收拾好没有,这就要过去。”雪里梅才恍然回过神来,忙道:“咳,我却忘了,你快下去回话,请他家稍待,马上就来。”一面慌慌张张就去换妆。

    “八王爷?那个八王爷啊,叫你去作甚?”

    “还有哪个八王爷,赵家八贤王呗,今rì他家宴请宾客,三rì前已定了我去弹唱的,你一来,可就把这事给忘了。唉,真是该死,我要赶紧了。”

    哦,原来是赵元俨家啊,这可是个大神,不过还没见过面,不知道人如何,听说肃然有威仪,朝中无不敬。连官家、太后也让着几分。梁丰只好看着雪里梅收拾打扮完毕,颇有些失落。

    雪里梅走到他面前,柔声道:“今rì不巧,改rì你来再好生相陪,别生我气了,好么?”说完伸手在他胸膛揉了两下。梁丰攥着她的手笑道道:“我多咱生你气了?还怕你不理我呢,快去吧,我改rì再来。”

    雪里梅前脚出了门,梁丰等来福吃饱喝足,下楼出了门。一时间百无聊赖,两人一前一后慢悠悠在街上闲逛。路上隐约听到好些人议论纷纷,似乎是说今年开科考试的事。梁丰便仔细听了,原来解试时间已经定了,就在八月开考。

    梁丰听得心里一跳,骂声他娘的,自己最近为国忘身啊,考试的事情还是没抓好,早上还和小皇帝说说笑笑,这小屁孩真是不靠谱,不晓得提醒自己一下,不行,啥都暂时放下,得赶紧复习功课去了。

    其实不是小官家赵祯故意不告诉他,rì子都定了好久,人家别的读书人早就磨刀霍霍等着大比了,他哪里知道这厮每天只晓得宅在家里鬼混,自以为身在桃花源呢。

    梁丰回到家里,翻箱倒柜把有关考试的书籍都翻了出来。小嫦奇道:“郎君今rì这是怎么了?早上匆匆面圣,回来就要看书,遮莫被官家考你学问来着?”

    “他要考我倒还好了,跟我磨了一早上的牙,还约我得空去陪他玩儿,要不是回来路上听见百姓议论,差点我就忘了这茬儿。可没几个月了,从今儿起,咱们立好规矩,什么王英、石宁那些蠢才再来寻我,一律说我不在,爷要好生读书考试了。若是他们纠缠,给我大棍子打出去!总之,不许任何人打扰我!”

    “呵,是吗,那冯小娘子来呢?”

    “她?嗯,那还是让她进来吧,反正一只是赶,两只也是放,不多她一个,嘿嘿!”

    小嫦甜甜一笑,出门而去,反手给他带上了门,任他屋里用功。来到前院,又把大少爷的旨意做了认真传达,钱妈、宋妈等听得喜笑颜开,双手合什菩萨保佑,少爷中个大官,来rì梁家发达。一面又要jīng心安排考前伙食,准备给大少爷盛夏消暑,秋高贴膘。

    一时间梁家上上下下,全都以大少爷的考试为中心忙碌起来,连钱孝仪也赶忙表态,到时候好生请个大假,不去说书了,专门伺候师父蟾宫折桂。

    一晃一个多月过去,朝廷终于下诏,暂设计置司,厘清天下浮财,派了王曾为正使,吕夷简、李谘任副使,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全国审计工作。第二件事,朝廷又颁布了会试诏书,定于秋八月全国考试,解试由各府、州自行安排,会试由参知政事、礼部尚书李迪为主考,吏部侍郎晏殊、天章阁待制、右正言陈执中等任副主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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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枪口瞄准梁玉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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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临近解试,梁家就愈显忙乱起来,去年梁丰就安排永叔回了老家,一是换钱,二是拿了时任吏部侍郎的王曾手札,去到普宁州,换回了在开封参加异地考试的文书、家状(这玩意儿相当于户口本,上面写着梁家祖宗八辈的情况,人口,社会地位、从事职业等等),梁同学家世清白,世代务农,前七辈省吃俭用,从牙缝里给他省出一个家业,让他这个挨千刀的肉身给抛洒了个干干净净,这才有了梁丰的今天。

    接下来就是要找保人,须有街道十人以上联保,确定这厮是真正有文化,能识字的,才能算他是个考生。

    大宋朝不许残疾人参加科考(或许是怕有碍观瞻,缺了官威办不成事),梁大少爷生来眉清目秀丰神俊朗,体魄壮实玉树临风,随便哪个朝代都算不上残疾人士,所以也过得此关。

    其余什么不孝不悌、缌麻之服、大逆之罪、僧侣还服等等,都跟梁丰挨不上边。

    梁丰的保人们就得管这些事儿。幸好,这厮有个好邻居,都不用他惦记,那家早就找了启圣院街道办事处(简称里正)给他找好了保人,这些人里面居然还有李萱的哥哥李远,也不知道冯家下人是怎么弄的,反正妥妥帖帖。

    考生资格自然会取得,梁丰没担什么心。他天生就不是爱cāo心的人,随随便便,总有人替他着急,替他办妥。这期间冯小娘子主动承担了联络梁家,传递证件证言的任务。很是幸苦地跑来跑去,偏偏梁大少爷跟应该似的,呼来唤去,一会儿忘了这个,一会儿漏了那个,更是跑得小娘子不亦乐乎。最后大舅子不耐烦发了狠话:“你这厮再如此假公济私趁机泡妞,老子家可不管你的屁事了,自己考去!”

    “嗬,吓唬我,先问问你妹妹,到底谁泡谁。我这儿正经功课都做不完呢,她倒好,一天来三道,还问我的名字到底是丰收的丰呢,还是发疯的疯,她好填履历表。你说这不是添乱吗?乘早你领回家去关起来,别让她在我面前晃荡!”

    “哦,呵呵,是这样啊,哎呀,那玉田你就担待些,反正你也不差这几天功夫,让她开心开心,我们全家都领你情好不好?考试嘛,那些杂事你就甭cāo心了,一心一意抓好学习,嗯,顺便陪陪我妹妹,两手都要硬啊!”

    “嗯,必须的。那你就费心了?”梁丰得了便宜,很是端了会儿架子说道。搞得冯程焯千恩万谢,作揖打躬从梁家出来,走到大门忽然愣住:“他妈的,又把我赚了,我这儿还帮他数钱的说?”

    小官家也非常懂事,知道他努力学习(冯拯说的),便也没来呱噪,还抽空让内监送了些滋补品过去,夹了张条子,写的大白话:“知你用功,朕很开心,盼早rì金殿传胪,很想天天见到你。问小嫦嫂嫂好。”

    妈妈的,恩宠无比啊。递条子的黄门忍不住以手捂成小喇叭状四处宣讲,霎时传得风言风语,满皇城都说今科状元非梁玉田莫属了。就凭官家送的这条子,连人家浑家都要问好,跑得了?

    梁丰宅在家里不知道外面的事儿,倒是满面红光地把条子给小嫦看了,谢小嫦做梦也没想到过官家居然信里喊她“嫂嫂”,虽然没有摆出“皇嫂”的架势,不过也欢喜得紧了。她生身爹娘要是知道,这事儿可是够入家谱的。

    还有一帮人听了这个消息也高兴,谁,刘筠他们呗。最近他们甩开膀子干得又是欢实又是郁闷。刘筠是个实干家,虽然迂腐点,不过也是多年老吏,对各种钱粮收入门清,带领了手下一批小弟四处旁站监督计置司核算成果,稍有不对就上折子。不过,大多数折子都被压下来或者打回去了,只有上了十万贯以上的,刘娥才让劾察署过问一下。幸亏梁丰的主意,没有扩大打击面,都是就事论事,把不合理的费用剔除上报核减完事。

    刘筠们虽然有些战果,但他不会仅仅满足于此,于是吩咐手下把那些有疑点,有实证,已经核查消减的案子录了副本,组织人员细细翻阅、调查,留着以后找机会打击贪污**。

    刘娥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刘筠这手,冷不防下了道诏书,无论路、府、州、监,凡是大力配合计置司审计工作的,朝廷不予追究以前的问题,一律以任事昏悖宽大处理。说白了就是只要这次能积极配合上级zhèng fǔ把事办好了,顶多就是背个失职的处分,照样当官,估计扣几级工资,晚几年提拔而已。

    刘娥这么做有她的道理,第一,她不想扩大打击面,不想搞成运动式的整风,那样做风险太大。因为自己是个老娘们儿带个小孩子,万一把这些小鬼们惹急了,闹起事端来,赵家可不太稳当;第二,她还是想以仁治为主,即便反腐那个败,也要和风细雨徐徐图之,据她的了解,大宋朝的官员绝大多数还是比较清廉的。为何,工资高呗,真的贪心到极点的也没几个,没必要为了那么几个人把大家搞得人人自危。反正人心不足,这次让那几个人逃脱了,他们总会存着侥幸心理又搞下一次,那时候再动手也不迟。现在的主要目的是省出钱来,哪头大哪头小,文官们不清楚,自己清楚得很。

    搞来的材料变成了擦屁股都嫌硬的废品,于是刘筠他们郁闷到了极点。这回刘筠、刘烨他们便把愤怒引道了梁丰身上,若不是这厮殿上出的那个馊主意,怎能放那些贪官污吏逃脱。哼哼,这回满皇城都在议论金科状元非他梁丰莫属,可不是早有预谋官家要作弊么?

    大宋朝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大嘴巴子,于是刘筠又调转枪口,对准了梁丰,随时准备给这小子一梭子把他撂倒在仕途上。用刘筠的逻辑,这样左右逢源心怀狡诈的小人岂能堂而皇之进入朝堂?那时候就是大宋之祸。所以,一定要把他扼杀在摇篮里,让他永远出不了头,做不成jiān臣!

    咱们不是有个战友已经进入主考圈子了么?正好啊,这事儿就交给他了,于是刘筠就把陈执中召集过来开会,大家商量着,凡是科考中跟梁丰有关的任何人和事,都要放大十倍来认真检查,只要找到一点点蛛丝马迹,就绝对不能容情,直到把这厮批倒批臭才能罢休。

    起先陈执中还是比较为难的,好歹跟梁丰有过一面之缘,对他印象不错,潜意识里根本不认为梁丰会是个小人jiān臣之流,不过为了朝廷大义,为了大宋的未来,说不得,只好有杀错无放过了。当下便拍胸脯保证,一定要在鸡蛋里面挑出骨头来,就算没骨头,也要先把蛋黄打得一塌糊涂再说!

    大嘴巴的缺点是什么?当然就是大嘴巴!

    这不是废话么?不,一点都不废,因为它揭示一个普遍真理,凡是大嘴巴,就必定不顾及场合,不顾及时间。

    于是,在挥汗如雨的六月下旬,一个小丫头匆匆跑到梁丰家门口,用力拍门求见。出来开门的是来福,一看,哟,这不是雪里梅小姐家的小丫头么?有啥急事啊,看满脑袋跟水泼过似的。小丫头也没工夫跟他多话,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他公子在不在?自家小姐有急事请他过去。

    来福很为难,这少爷颁布的戒严令还没到期呢,一切以他考试为中心啊。小丫头说你别废话,商量的就是他考试的重大问题。来福这才慌慌张张跑去通报。

123、老娘卖身不卖艺

    “啥事,急三火燎的?”梁丰一点都不急,慢悠悠穿了衣服,深情同小嫦拥抱吻别才雇了牛车摇摇晃晃来到缀锦楼,上来还细细呷了几口雪里梅专门对他的特供清茶,方才开口问道。

    “没事,就是听说你在家闭门谢客刻苦攻读,怕你看瞎了眼睛,赚你出来坐坐。”雪里梅见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冒火,赌气说道。

    “嘿嘿,听过永兴军那边的小曲儿么?会不会唱?”

    “没听过,奴家自小学的是开封官话,不曾学过俚音,公子要是兴致高得很,倒也不妨唱两句来奴家也同喜一下!”

    “唉,你别这么绷着脸好不好?叫我来就是看你脸sè么,听着啊‘想亲亲想地饿馊腕腕那个软爱嗨哟,拿起了筷子饿端不起那个碗爱嗨哟---!’怎么样好听吧,好了好了,有啥紧要军情,速速报来吧!”

    “噗”,雪里梅终于被他逗笑了,翻着白眼道:“尽学些酸曲逗人家,我还当你不须理会哩,告诉你吧,昨rì夜里有人来奴家这里摆宴吃酒,奴听得有人议起你,说你已然是官家、太后内定的状元郎了!”

    “切,我当什么呢,谣传而已,你也信?呵呵,不过,要是太后、官家真有这打算,我也只好笑纳了哈。对了你说要是我当了状元满城骑马溜达,那该多威风啊?到时候你可得把窗户打开啊,好生看看我,顺便瞅准了扔个大红包啊什么的,爷我一定稳稳接住!嘿嘿。”

    “呸,做你的chūn秋大梦去吧,还状元呢,可告诉你,他们说了,奉了刘中丞钧旨,定要死死盯住你这厮,要是出了一点点纰漏,别说状元,就是功名也从此休想再考!”雪里梅可真是急了,遇到这么个不着四六的主,恨都恨不过来,忍不住就啐道。

    “卧槽,真他娘地狠啊,要下这毒手?他们至于么?”梁丰一听也愣住,没想到得罪了君子,后果也如此严重。没办法,谁叫他怎么看都像是丁谓一党呢。大的没法碰,整他个小虾米绝对是情理之中的事。梁丰沉思半晌,觉得无法可施,自己在明处,人家在暗处,对大宋的科举考试他是两眼一抹黑,啥都不懂,怎么跟他们斗?

    “不会是要找岔子陷害老子吧?”梁丰暗地思量,旋即又立马否定了这个想法。会试副主考是陈执中,这人比较靠谱,不是歪门邪道的。自己顶多就是惹了他们不高兴一回呗,又没刨他们的祖坟,何至于故意陷害?严防死守还差不多。想通这点,梁丰放下心来,只要自己不作弊,动作规范不出格,他娘的谁也奈何不得洒家!

    想通此节,梁丰舒畅起来。雪里梅看他前锁眉头后开眼的挺纳闷,这厮莫非想到什么法子作弊了?于是问道:“你,难道已经有办法对付他们啦?”

    “我有什么办法?不过是身正不怕影子斜罢了,由他们盯去,听蝲蝲蛄叫,我还不种庄稼了?切!”

    “可是,官家既然已经许了你的状元,到时候万一坐实了,他们岂不是也要泼你一身脏水?”雪里梅担忧道。

    “唉,想那么远干嘛,我都没听说过这是哪儿的小道消息啊?实话对你说吧,我连过不过得了解试还在困扰之中呢。先把开封府这关对付过去再说!喂,你叫我来这半天,都快上灯了,上点饭菜填补填补呗,干说话不递双筷子,这可不是你梅娘子一贯好客的风格哈。”

    雪里梅见他是真不在乎,也没话好说了,只好吩咐摆下酒菜,陪他吃酒聊天。

    暑风微送,小楼灯火,窗外一勾明月照得云低天阔,临街一面基本上已没有了白天的热闹,只有三三两两的脚步声和偶尔挑担小贩的叫卖声,后面中瓦子倒还时不时地传来阵阵哄笑和喧嚣,这时候正是闲人们吃酒作乐时,显示着天子脚下不同寻常的丰富夜生活。

    梁丰吃得微醺,已经除下衫子斜披在间,走到窗前凭栏临望,月sè之下,一片片黑压压鳞次栉比的飞檐瓦房延伸得好远,仿佛直到天际。星星点点的灯火,仿佛见证着这千家万户各自的悲欢。梁丰忍不住轻叹一声:“好江山!”

    忽然肩上一重,一股幽香袭来,雪里梅的头已然靠在梁丰肩上。“郎君此番若能蟾宫折桂,却不正是一试身手,摩弄乾坤之时么?”雪里梅轻轻笑道。伸出手勾住梁丰的脖子,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盯着他看,红彤彤的脸颊带着笑意,仿佛要滴出水来。

    “唉唉,你这么看我作甚?咱们可别把关系庸俗化啊!”梁丰笑道,不过身体却没拒绝,轻轻揽住她的腰肢,nǎinǎi个熊,还真是杨柳小蛮腰弹xìng十足!

    “放屁,什么庸俗化?整条潘楼街都以为你是我的相好,奴家空自担个虚名许久,你还装傻充愣不是?”

    “话不是这样说滴,咱们做个好朋友不行么?非要**上有来往,那多煞风景啊?违背了咱们一向神交的宗旨。”

    “得了吧你,别以为奴家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男人么,就是这么小肚鸡肠,想跟我相好,又怕我拖住你不放,家里已经有两个了,多我一个,麻烦得紧;可是就这么放手吧,又舍不得,干脆假装个神交,既满足了你那点可怜的虚荣,又可以心安理得地来我这里吃喝玩乐,咱们两不相欠,对是不对?”

    “呃----,这个,你就不能把话说得婉转点么?”淌着汗的梁丰苦笑道,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冷的。

    “哼哼,我的呆郎君,真被说着了吧?你呀,别以为有些名气就端着个臭架子,奴家不过是寂寞久了,想找个人时不时陪陪罢了。主要是看重你外形好,口才好,有些那个叫什么来着?噢,对了,叫幽默。呵呵,一段露水姻缘,看你怕成那样,如何,今夜就从了奴家吧?”

    雪里梅一边轻笑,一边懒洋洋地除去梁丰披着的衫子,轻轻搂着他说道。

    这时候梁公子其实已经火大了,强忍着坚守阵地而已,见她不住地挑逗,马上就要控制不住,脚下退让,却不知不觉已经退到床边,双膝一软,砰地坐下。强笑道:“小雪,要不,唱个曲儿给我醒醒酒如何?”

    “呵,都小雪了,还醒酒呀,不行,老娘今天卖身不卖艺!”雪里梅干净利落,一下子把梁丰扑倒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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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酒能乱xìng啊!”梁丰光着身子,扯过薄被盖在身上,倚靠床头哼道。

    “少来这套,得了便宜卖乖是吧?

124、 大姨妈要来了

    最近要谢谢的人越来越多了,扇子很是高兴,在此专门向“名字太短”君,“南伯玩001”君,“amita1907”君,“hiqinsu”几位的打赏表示万分感谢,向第一位催更的朋友表示万分抱歉,当时扇子不知道催更票是乍回事,这就错过了,追悔莫及,如果上天给我一个---的话,唉!总之,谢谢各位的推荐、收藏和打赏!请继续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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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具温软如玉的娇躯向梁丰靠过来,以手压着他的肩膀,支起半边**身子,肩头背上毫无遮拦,明艳艳的双眸略带戏谑,双唇微翘,笑吟吟地望着梁丰。

    “小雪,我----。”

    “嘘,郎君不需肉麻,此等话奴家听得够了,说出来没得腌臜了这良辰美景!诶,方才郎君好生使力,遮么不是说要跟奴家客客气气做个朋友么?呵呵,男人啊,没一个不口是心非的!”

    除了过程,一头一尾之中,梁公子一直处于小受状态,原本豁达不羁的人,此时硬是被雪里梅调戏得呢喃作态,娇羞不胜。

    雪里梅戏他够了,笑问道:“郎君为何又不说话了?”

    “唉,好话丑话都被你说了,你让奴家还说些甚啊!”

    “呵,好不怕丑,一个大丈夫居然自称奴家,光是这句话说出去,恐怕你这内定状元是当不成了!”

    “做不成便做不成,有何稀罕?只是,那几个老家伙贼着大爷我,还真是有些不自在呢。”梁丰说着,伸手搂住雪里梅拥在怀里,一边思忖起来。

    “这有何难,岂不闻‘君子可欺之以方’么?再过些时rì,一俟考期临近,郎君只须寻着王曾相公、李迪相公,言道谣言讻讻,恐污了朝廷声誉,自愿归隐泉林,从此绝迹东京。呵呵,你看他刘中丞还敢不敢动你半分毫毛!”

    “诶呀!你真是女诸葛在世,母孙武复生,雌子牙投胎,牝曹瞒诈尸啊,砒霜瓣大蒜,你又毒又辣;竹子不叫竹子,你可真损呐······!”

    “你哪儿来这许多难听话呀?讨厌!”雪里梅被他一连串的比喻村得哭笑不得,忍不住伸出纤纤玉手狠狠掐他臂膀。

    “呵呵,我这不是奉承你么,说真的雪儿,这么鬼灵jīng怪的主意,我却想不出来。说不得听你一回,过些时rì就去拜望拜望王相公他老人家,老子这就告老还乡,挂冠去也!”

    “呸,考都没考,瞎吹大气!”雪里梅啐道。

    就在梁丰跟雪里梅打情骂俏的第二天,龙图阁待制、权知开封府王臻接到一封手札:“及之兄大鉴,弟子仪谨拜。闻芝兰有臭,必傍恶苔;松柏千寻,中栖鸦腐;君子固洁之自好,小人必近之yù污也!今有普宁梁丰,不过黄发之年,偏行魑魅之事,媚好今上,以图邀名于青云;托靠宫墙,妄意位列于朝班。似此子叵测心怀,诡诈之术,若尤等闲视之,庶几恐天下又为之一害也!······”

    这封信通篇痛骂梁丰是个小人,而且因为年纪小,还是个很有前途的小人,如果让他长大了,那怎么了得,天下必然又多一大害。所以请王大人开封府解试时,重落贵手,从重从严审查梁丰,这厮才学是有的,要说他作弊恐怕是不太可能,那么只有从心理上攻破他的防线,使其“惶惶然莫知其所起止”,才能达到让他自行崩溃发挥失常的良好效果。

    其实这封信不是刘筠写的,而是他的智囊团出的主意并代为捉刀。同样内容的信,礼部侍郎晏殊也得了一封,国子监祭酒顾亭也得了一封。

    由此可见,天下并无君子小人的明显界限,只是心魔罢了。要让刘筠他们想什么yīn招狠招嫁祸梁丰,他们肯定干不出来,也不屑为之。但要让小人们想出这么个极富心理学内涵的缺德招数来,小人们也没法办到。这才是杀猪杀屁股,各有各的搞法!

    话说王臻看了信,有些犹豫。梁丰的名气他是知道的,所谓“媚好今上,托靠宫墙”的那番奏对和种种所为,也了解得七七八八,潜意识中并不认为这个小子有什么太过分的地方。但既然是刘中丞亲自拜托的事,怎么着也要认真办理一番。因为他自己也算出身乌台,君子一党嘛。

    “你家大人的心思我已知了,回去转告,我须理会得此事,必当尽力而为。”王臻说完,合上手札递回刘府送信下人手中,那下人诺诺躬身回去复命便了。

    开封府管的虽然是京城地界,天子脚下,但对学子举士却是薄弱环节,开封府衙只设得士曹一人,分属六曹之末,平rì不过管些学子档案、保书,临考安排食宿之类的差使。原因是因在京城,重头戏都被礼部、国子监分担了去,举凡国子监书院、太学,皆归于朝廷直接掌管,为此,开封府解试不过是联合皇城司安排好治安、秩序、考场标签贴号、搜检等等杂事,也不算太劳心劳神。

    送走刘府来人后,王臻叫来开封府士曹沈非,仔细询问了解试安排各种事宜,沈非是个多年老吏,对这些已经是熟透了的,自然没有半点差池,长官垂询,便认真对答解释,王臻听完满意点头。一面寻思如何把这件事情做得更圆满些。

    这边梁丰依依辞了雪里梅,自会家去,进屋便见小嫦独坐垂泪。梁丰做贼心虚,怕是昨夜东窗事发,战兢兢地不知如何是好。哪知小嫦并未在意他一夜未归,流的却是欢喜的眼泪,见他进来,忙递过一封书信,梁丰接过一看,原来是张挥写来的。

    信里说今年天下大比,张挥与邓圣二人在安陆州也准备参加解试。他本无意功名,偏生“堂上严训,闺阁箴言,不得已捉将官里去,恐从此风月无干,劳形案牍,余生渺渺而不知何其为乐矣!兄盛名于天下,弟尝途过襄州,又逢福田周年,阖城相庆,于鹿门寺中立得功德碑一座,以志兄少年善举,惠泽襄州,可羡可贺也!来rì若得京城会试,当与兄并石、高、杨、王诸兄置酒快会于缀锦楼头,淋漓一醉,方不负锦堂风月矣!又及,云梅、碧云双姝久思姊妹心切,此番若能赴京,当一并前来相聚。”

    梁丰看罢,方松了口气,原来小嫦高兴的是这个,她两个姐姐要来京城看她哩。

    “好啊,哈哈,娘家人要来了,还不快快准备准备?我也挺想那两个媒婆大姨妈得紧呢。”

    “郎君说话恁是怪诞,只姨子便罢,如何又是媒婆大姨妈?”小嫦笑道。

    “你却怪了,不是你两个姐姐说媒拉纤穿针引线,如何有你我今rì?这等大媒该当好生谢谢,届时来了,咱们须好生伺候着!”

    谢小嫦心驰神摇,回思往事,欢喜无限。

    转眼又过得月余,暑气已过顶峰,满京城开始热闹起来。凡解试,开封下辖各县学生陆续进京,纷纷安营扎寨,呼朋唤友相互切磋学问,寻欢作乐挥霍人生。也有一等多年皓首穷经郁郁不得志的埋头苦读孜孜不倦消耗残生,世像百态,此时一一看尽。

    梁丰本来跟读书人们并不相熟,他的几个好朋友俱都是全武行的二愣子,开始时倒也清静,后来京城士子愈多,渐渐有人慕名而来拜会的。梁丰深知有粉丝之苦,上回群芳堵门差点把他搞臭,这回读书人他更不耐烦相见,吩咐紧闭大门,来人一概向后转,向前正步走。

    于是整个开封府士子都在传言梁丰气貌倨傲,目无余子,典型的骄傲自大。刘筠、刘烨等听了窃喜,这厮得罪了满城读书人,更便于监管了。

    梁丰倒也不在意这些,只温习功课,练习文章。

125、 庭中拜月

    首先谢谢“袄特慢”书友的打赏!接下来说两句闲话,有很多书友在读者印象中强调“要单女主”。话说这个单女主的意思是只有一个女主角吗?如果是,扇子鸭梨很大啊,呵呵,写成这样,还真不太好回去。只是不知道这些书友喜欢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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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宋天圣元年八月十五,中秋。

    谢小嫦早早就起来,去到前院细细查看过节物品,包括郎君前几rì已经开始亲手制作的火腿月饼,永叔、来福酿制的桂花酒,以及宋妈、钱妈准备下的瓜果、桂花糖、鸡冠花等等,以俟晚间祭月所用。又叫钱孝仪上街买了一枝桂花来插在堂上颈瓶中,要等晚间郎君亲手摘下。

    小嫦请永叔和来福挑了二十斤月饼,两坛上好桂花酒,十匹苏绣、杭绣锦缎,时兴胭脂水粉并两盒高丽参等礼物送到冯家去拜节。冯家接了礼物,自然打赏了永叔来福二人。

    过了午时,冯家遣了冯程焯、冯程程兄妹前来回拜。梁丰在堂中亲切友好地会见了客人,气氛热烈。冯程程兴致勃勃地介绍送给梁丰的礼物,其中包括一个四层提盒,里面装有缎面锦垫一个,专给梁公子解试时用来垫屁股;靠枕一个,专供梁公子写字累了打瞌睡。其余还有干果蜜饯,笔墨砚台、水滴瓷壶、毛巾手绢等物,都是考场所用。梁丰见了大笑,说道小嫦可以不准备东西了,到时候提了这盒子就走。

    冯程程说得热了,抬手拭去面上汗珠。少女瓷器一般洁白的皮肤此时有了些红晕,rì光斜照之下,更显得美艳不可方物。梁丰心里大乐,小丫头长得大了,可摘、可摘!

    这女孩子不知道梁丰转的心思,还道是赞许自己能干贤惠。近来细数rì子,大约再过得不久,两人便可成了亲事,是以跟着母亲张氏好生学习妇道,举凡女红、家务、厨艺、账目,无不悉心学习,安心过门之后要同小嫦姐姐一起把梁家cāo持得像模像样。这时看见梁丰高兴,她心里也欢喜得紧。

    因是过节,兄妹不能久坐,梁丰便吩咐早些摆下瓜果、月饼,还有刚上市的大个儿秋梨招待他们。冯程程每次来梁家,都见到一家人热热闹闹和和气气,心中羡慕,好生希望能跟他们一起过个中秋。冯程焯看在眼里,戏说妹子女生外向,这还没嫁呢,就不想回家了,要是以后怎么了得?羞得冯程程冲过去又掐又扭,直到这二货哥哥讨饶放才罢手。

    刚吃了口月饼,冯程程便大呼好吃,啃得香甜无比。这时他那个不长记xìng的哥哥又叹了口气,低声对梁丰说道:“她已经疯了,现在你就是放个屁,她都说这是哪儿点檀香呢!”冷不防已被小妮子听见,冯程焯见妹子柳眉倒竖便要发作,急忙跑到隔壁“进来俯首称臣”之所躲起不敢出来。

    要走的时候,冯程程依依不舍一步一步挪到门口,好像难得来一次似的。梁丰看在眼里,心中柔情大动,送到门口轻轻在她耳边说了句“明年咱们就在家一起过!”这丫头双眼放光,才喜滋滋地走了。

    晚间,月上中庭,永叔等在院zhōng yāng放上条案,钱妈等摆下拜月物事,放上香案,小嫦为一家女主,带头在案前跪了闭目默默祁颂道:“愿天下太平,家家团圆,夫妇相亲,岁月静好。愿郎君前途无荆棘之虞,寿算有绵长之庆!”素月分辉,洒在小嫦身上,竟起了一层淡淡的光晕,说不出的清丽绝伦,端庄肃穆,有霭霭之sè!

    其余女眷随着小嫦一同拜月,各自诉了心事。梁家便按照老规矩摆上家宴,一家人无分男女老幼满满的坐了一桌,欢欢喜喜过起团圆节来。酒至半酣,在家人注目之下,小嫦催着梁丰起身摘下瓶中桂花,蕴意蟾宫折桂,全家鼓掌叫好。

    家宴散罢,梁丰携了小嫦独在后院玩月说话。此番已是两人共度的第三个中秋,第一次却是在襄州醉花楼头,那一夜的人和事都历历在目。两人曾于小嫦房中偷吻相拥,当时门外有人大声咳嗽阻挠,未得尽兴。此时回思往事,既觉好笑,复又感慨,今夜又是中秋,两两相望,却尽是甜蜜!

    八月十六,王曾相公一早就去找李迪聊天。这几天他有些小小郁闷,前几rì梁丰专程来给他拜节,送了些自制青茶、月饼、桂花酒等家里的土特产,并无行贿之嫌。老王便痛快高兴地接下。然后梁丰面目严肃,庄重说道小子打算弃考科举,承蒙相公从来关怀备至,特来答谢。

    王曾大惊,忙问为何?梁丰答道其因有三,首先是如今满城都传皇家已许了小子状元,其实并无此事,然深感压力,是以不敢考;其二是进来因为用功读书之故,对登门拜访的士子多有得罪,一时尽都说他目中无人傲视一切,颇感委屈,是以不愿考;其三是听说自己得罪朝中高官,已有人决意要为难自己,自己从来一片冰心,光风霁月,何曾有故意攀龙附凤谄媚之举,既然如此说,那么自己也不屑考。说完便作决绝之状,悲愤之情。

    不愧是开封府东瓦子名嘴钱孝仪的师父,一番话声泪俱下,沉痛哀婉,把官场打滚多年的相公老爷也唬得一愣一愣的,连忙好言安慰,力劝其不要放弃。虽说人言可畏,然为了些许谣诼而毁了自家前程,是为不智。王曾爱才,认定他是个能做大事的,心中早就隐隐认了这个私淑弟子,这回是竭诚慰藉。梁公子见相爷言辞恳切,情意绵绵,说不得只好勉强答应回家三思再说。

    是以朝廷长假过后第二天,王相公便去找到李相公,先说说天气,又聊聊政务,关心关心科考事宜。最后无意中提起一桩小事笑道:“说道科举,倒是有一件好笑的事情。”

    李迪忙问道:“有何好笑事,孝先且说来听听。”

    “不就是那个普宁梁丰么,前几rì来寒舍小坐拜节,提到今科取士,居然说他已无意功名,决意求去······。”王曾便罢那天梁丰的话说了一遍。李迪有些讶然道:“此子的确有才,老夫是知晓的,如何会有这许多谣言啊?莫非,朝中真有人想打压于他不成?唉,意气之争,何必呢?”王曾便转弯抹角绕来绕去,好容易才暗示出多半是刘中丞等人误会梁丰是个小人,那rì朝堂奏对让一干正直大臣失了劝谏太后的机会,因此加怒于他。自己也曾和刘筠等一般心思,后来回想,如今官家年少,正是主幼臣疑,不到时候,他们忒也冲动了些。李迪明白过来,抚须笑道:“不妨事,依老夫之见,谏台人等,都是些正人君子,心机手段是觉不屑使的,无非就是空说两声,出出气罢了。待老夫择rì寻个机会分说分说便是。”王曾笑道:“老相公此言甚是,我身处尴尬,不便说话,此事还须老相公周全一二。这也是为国选材,吾辈还须公心为是!”又说了说别的,便告辞而去。

    回头李迪便召开了全国大考工作布置现场会,会上传达了官家、太后的各项jīng神指示,对考务工作进一步做了些深入细致的要求和布置。最后也就随口谈起这桩小小的故事,陈执中听在心里,知道老头敲打自己,只好默不作声。回去后便同刘烨、刘筠、鞠咏等谈起,刘筠笑道:“昭誉无需多心,我辈光明正大,岂会行那种龌龊之举?只是咱们睁亮了眼睛瞧着,匡正朝事,不使官家、太后圣名稍坠罢了。说将起来,若那梁丰真是个君子,谁又得闲同一个rǔ臭未干的小子过不去?是与不是,来rì方长。”

    陈执中也就不再多话,心说管他是小人是君子,自己秉公当差,不枉不纵便是。

126、赴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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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宋天圣元年八月二十,梁丰应试的头一天夜里。

    自过了中秋以来,梁丰感到鸭梨很大,明明是自己的事情,偏偏那么多人比自己还关心。先是,小嫦中秋拜月祷求吴大木匠保佑,接着钱妈、宋妈、李萱还有后院俩丫头等跟接豆症娘娘似的买红布,烧香火,现请了文昌帝君的像来家里供着,哪怕是临时也让少爷抱抱菩萨的大腿。

    接着,梁丰未来的老丈爷派冯家兄妹捎来书信,好生勉励并详细介绍梁丰已经从别处听了二十多遍的考场经验,悉心教导。不敢怠慢啊,专门朝后院方向拱手行礼,谢谢冯爷爷rì理万机之暇专门抽空关心后辈。令梁丰惊奇的是,居然还接到了远在广西专门跟少数民族过不去的未来老丈人冯行己的信,信里倒是没摆什么谱,就是很温和地讲了些素未谋面,但早就听说过他,对他印象很好的话,然后叮嘱他甩开膀子,不用紧张,抱着胜败不怕宠辱不惊的心态去考试。反正来rì方长,他才二十岁不到,今后还有大把机会等等。

    梁丰接了信倒是对这个丈人很感激,不拿架子,不甩脸子,很给面子。于是对冯程焯、冯程程报以感激一笑,请他们兄妹把这笑脸代为转达到他们老爹那里,另外附了封信表示感激、争气、努力。

    此外还有很多打酱油的,比如王曾、丁谓、钱惟演以及那些酒肉朋友都以不同形式对他给予鼓励,特别是王曾,几乎是要谢谢梁丰放下包袱轻装前进,终于答应参加朝廷这次抡才大殿。看得梁丰又偷笑,又惭愧!

    雪里梅、紫英院姐妹也打发小厮送来食盒书信,祝福公子高中解元,勇夺魁首!

    小嫦看到这几个女人写给梁丰的信,不免意味深长地朝他笑笑,这厮面红耳赤扭捏不安。

    一家人长夜难眠,静候时辰。梁丰跟小嫦坐在房中低语不断,无非是畅想未来,憧憬明天。

    三更过后,梁丰起身出了房门,小嫦跟着出来。前院一家人早就齐齐整整候着,一见少爷出现,急忙涌上,女的纷纷满口祝福少爷登科显达,大吉大利。男的含蓄许多,只是热切地看着少爷不说话。独有永叔过来拉着梁丰的手用力摇了摇,梁丰心下感动,对他重重点头。

    钱孝仪提起冯程程送的提盒,来福用一只袋子装了少爷在考场要用的毛毡,布枕,并永叔跟着。一家人走出大门,早就有冯家大少爷带了一辆双马车等候。冯程焯论理也该参加考试的,赵家朝廷想得周到,为了防止勋贵子弟跟平民百姓在一个锅里抢肉吃,欺负小门小户,专门为他们这些招牌老、来头硬的准备了别头试,也就是把小少爷们关在一起单独考。但冯拯说了,自家已经两代为官,裙带关系众多,无论中与不中,都是不好,反正冯程焯早晚也跑不了一个功名,干脆就晚几年,等自己告老之后再参加,免得旁人说三道四。

    见梁丰出来,冯程焯笑笑道:“解元郎请上车吧!”梁丰横了他一眼:“你个口无遮拦的货,要是我考中了解元,一定是你们冯家作的弊,等于给你妹子送嫁妆,到时候满城的读书人不喷得你家大门全是唾沫才怪!”说完也不再理他,掀开帘子上了车,黑暗中听得“呵”的一声,接着微弱光线细看,原来车上还坐了一个眼睛大大满是笑意的少年郎,却不是女扮男装的冯程程是谁?

    “你怎么还不睡觉,跟着跑来起什么哄?”梁丰压低了声音道。

    “人家想你头回赴试嘛,该当来送送的,怎么样?紧张不紧张?”冯程程笑问道。

    “不紧张,你在啊,我连考试都忘了,呵呵。”话未说完,冯程焯也上了车来,梁丰急忙正襟危坐道貌岸然。看得两兄妹又是鄙夷又是好笑。

    冯家人在前面开道,气势挺足,车辕上高高吊起两只大大灯笼,上写“平章事冯”四个大字。啧啧,就凭这四个字,相当于那时候的zhōng nán hǎi特号牌照啊,满城的衙役捕头都要开道,这便顺顺当当来到了国子监。

    到了国子监,梁丰和冯程焯下了车,国子监门口广场上已经好像个半夜开市的农贸市场,到处闹哄哄乌秧乌秧黑压压一大片人。大门口拉起一道临时栏杆,许多皇城司和开封府的巡检到处走动巡视,防止乱了里面秩序,大家就这么等着。

    五更天时,国子监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出来两列人等,都是本次解试的监考官员。过了一会,有四个嗓门大的官员分别站开,大声叫道:“以考牌字号为准,各自排队。”说完身后一队人长长排成一列,分别举起手中巨大牌子,依次写着“天地元黄宇宙洪荒rì月盈昃辰宿列张”字样,梁丰翻了自己领到手的考牌,背面写着一个正书“黄”字,下面是朱红小字“十一”,梁丰便朝冯程焯拱拱手,伸手接过钱孝仪和来福手里的东西,又伸脑袋进车里对着冯程程一个坏笑:“三天三夜不许挪动,就在这等着爷出来。”说完潇洒转身朝排队处走去,全不管身后shè来两道刀子似的目光。临到队伍前,身后永叔声音颤抖大声道:“少爷,要光宗耀祖啊!”梁丰转身朝永叔微笑点头不语。

    跟着队伍进了大院,立时就有若干兵丁将众人分隔引导开来,号令一个个卸下手中行礼检查。梁丰早有准备,带的东西都主动拆过。冯程程送的锦垫和靠枕是小嫦细细拆了一头针线,露出里面瓤子,自家只带了一张毡子,睡觉的枕头也没缝实,里面全是用白布裹成团状,方便拆装。

    那负责检查的两个兵丁被前面包扎得严严实实的那种考生已然搞得满头大汗,轮到梁丰如此体贴入微的考生,不免微微一愣:“嗬,老油条了哈,都不用咱爷们儿费劲。”对他报以友善一笑,也就不再胡乱翻扯,只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细细看了摸了捏了,确认并无夹带便给他放回去,笑笑喊下一个。

    梁丰也笑笑,准备要去排队检查下一个项目。这时面前忽然出现一个黑着脸的官员盯着他道:“你,如何这般快捷便查完了?把物事拿过来!”

    梁丰愣了一下,道:“是他们查的,我不知道啊。”说完便双手把东西递了过去。

    那官员接过东西,望着他冷哼一声,随手翻扯,把原来已经收拾好的东西搞了个乌七八糟,还一样样仔细翻来覆去地看着。

    梁丰早先做的种种预备,就是为了给对方方便,也免得自己东西被搞乱,是以才如此善解人意想得齐全。谁知被这个不知姓名的鸟官横插一杠,一番苦心破坏得干干净净,心中不免有些着恼。

    但也只好忍了,冷眼随他胡乱撕掳了半天,反正是找不到任何岔子,便把东西随手扔在地上,又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没来由地遭了这么一回,梁丰好生郁闷,只好又仔细收拾了去排队。

127、盯住不放

    话说大宋朝文官对武将的不满,除了朝廷对武将的防范原因之外,另一个原因就是从这时候开始。每一个读书人都对那些腰挎大刀,手提红缨枪的兵丁恨之入骨。因为他们平生最丧斯文的就是这一天,因此个个心怀痛恨,咬牙切齿发誓有一天定要报复。

    第二站站是梳头发掏耳朵,一个个士子这时候挨个上前,被检查的兵丁命令解开头上发簪,人人披头散发任其梳理。

    其实头发耳朵里夹带这一招早就过时了,大宋立国几十年,考试已经形成了一套比较规范的流程制度,这种低级错误只有那些糊涂虫,大白痴才会犯,不过还真有,每次都会抓到两三个不开眼的点缀点缀。

    “你,过了,下一站。”检查的巡检兵丁挨个吆喝着。

    “你过来,哟,这头发怎么都糊了,撕开撕开,我说你讲点卫生好不好?抽空你洗洗啊,都馊了!”一个兵丁捏着鼻子痛骂一个好几年不洗澡不洗头的士子。

    “耳朵里是什么?拿出来,你拿出来,嗯,这是什么?还真是小纸条啊?不是,你白带多?我呸!好你个直娘贼,咱们爷们儿还真开眼了,感情你们家老爷们儿都有白带啊,还长耳朵里?卧槽,捆了捆了,这厮夹带!”

    就这么人声鼎沸骂骂咧咧哭哭啼啼地闹着,队伍缓缓向前推动。

    “你叫什么?”

    “梁丰。”

    “嗯,普宁梁丰,现年十九岁,高七尺五寸,黑发,剑眉、星目,眉间有痣三颗、隆准高,鼻直、双颊光滑,无明显胎痕等,左脑侧隐隐有钝器击打陈旧伤痕(这个就是当初送梁丰来到大宋的那一锤子买卖)······。”

    一个巡检拿起梁丰资料,对照大声念出相貌特征,另一个兵丁根据提示仔细查看外貌,一一对应后大声回答验明正身。

    验着验着,旁边不知不觉多了两个差役,站着并不说话,只是盯着梁丰看。梁丰心里嘀咕,自己就那么招人迷?走到哪儿都有人围着。

    验完相貌,头发被解散,一个兵丁拿起一把梳子仔细先捋了一遍,没有发现异常,又伸手细细捻动,完毕又看耳朵。此时天sè微明,不甚清楚,旁边移过风灯照了,那厮居然扯出一根长长挖耳勺子就往里捅,搅动几下,梁丰痛得呲牙。心里怒骂你们这帮死丘八,老子哪天发达了可整不死你!

    颠来倒去查了半天,自然毫无发现,又打发他到下一站排队。

    下一站是洗澡,洗什么澡?大宋官家爱惜读书人,给他们些人xìng化管理,给他们些尊严,不好说是脱光衣服检查,变通个方式,大家洗个澡清爽一下,我们呢,也在旁边顺便替你们照看一下衣物,别让人混了东西带进去受冤枉。

    这是个好办法,可见赵匡胤同志善待书友的政策是经过详细考虑的,是经得起推广的。不像后来朱家,变态到连菊花都要细看,镊子逮住痔疮都往外拉两下子那种程度。

    中间一个青砖砌成大水池子已经放满了热水,四面用油布严实围起以防走光。每个人站在池边,按照一定的距离依次排好队,被喊到号的就脱了衣服下去泡着,也不是真洗,就看着对应的两个兵丁捡起自己的衣裳认真翻看,等验完了喊号,人便光溜溜从水里爬出,胡乱用放在地上的公用毛巾擦了身子,穿好衣服出去。

    梁丰下去后,眼望着一批百十个白花花的屁股在自家面前晃着,有肥有瘦,有丑有俊,恍若回到了前世的桑拿大池。开始还觉得蛮有意思,后来就不好玩了,跟自己一批的除了几个身上有刀疤、纹身需要去单间解释清楚的,其余全都走了个光光。唯独自己,方才观看验身那两人又跟了过来,帮着兵丁查验自己的衣服,梁丰登时紧张起来。他没带小抄本来不怕,可是他怕那些人给自己查出来啊,只好直勾勾地盯着四个人在那儿翻来倒去。自己这一组后面已经等不及的都高声抗议起来,那二人只作没听见,依然慢悠悠翻着捏着。好不容易终于看完,两人扭头朝梁丰冷冷哼了一声出去,梁丰这时心里越来越发毛,不知道后面还有几步鬼门关要跨。这要是哪个关节出了毛病,自己可就臭了。

    梁丰就这样冒着冷汗,浑身凉飕飕地穿好衣衫走出了澡堂子。幸好,再也没有检查,只是跟着大部队,重新来到国子监广场。

    经过半天折腾,这时候已经到了巳时,每个人顺着杂役大声引导,找了位置排队成两边,当中一溜大道,摆放一张硕大香案,此时开封府解试主考,国子监司业郑成出来,两边跟着监丞、主簿、大学博士以及开封府士曹沈非等人。郑成先给大成至圣文宣王上香敬礼,太学博士请文昌帝君、魁星主试开光,开封士曹请关圣伏魔大帝出来巡考。仪式完毕,郑成站出来大声讲话,勉励各位学子寒窗苦读,考试不易,务必认真阅卷,谨慎下笔。考场律条分明,各位均已明白,绝不容心存侥幸,妄图作弊,一旦发现,绝不姑息等等。最后宣布,考试开始,拆题。说毕便把一个贴满了封条的圆筒举起,让大家眼看无误,这才拆开考试题目。

    此时分为两个步骤,首先是一群早已等候的工匠迎了上来,看清题目,马上取出雕版工具开始雕刻试题,帖经、墨义、文赋、应试诗等等,各干各的,分得清清楚楚,不一会儿,各人已经雕刻在统一大小的木条之上。然后等主簿过来监督雕刻无误后,差役们便取出jīng洁白纸,分门别类印在纸上;另一边是由差役兵丁们押解着按字号各自寻找考间。来到自己的黄字十一号房,三面墙壁,一块约三寸厚的木板横在当中,用手掀起一头过去,转身一屁股坐在嵌在墙上的矮木板。梁丰重重地松了口气。

    “各位举子听了,考号两头均有便所,现在考试还未开始,若要方便的请赶快了啊,注意秩序,不要拥挤!”这时有若干考场杂役扯着嗓子喊道。考生们一听,腾地一下子窜将出来,纷纷朝茅坑拥过去,仿佛那儿有好吃的似的。梁丰本来不急,见大家急,也就跟着急了一下,慢慢跟在队伍后面挨个进去,但听得小溪潺潺,伴随扑通扑通的声音。黑压压的一片人头,许多人排成一排蹲着正在青筋暴涨,嗯呀连声,拼了命地拉屎,生怕到时候耽误了考试的时间。

    其实一连三天呆在考号里,每rì均有一次上小号一次上大号的权利,只是手续繁琐,须提出申请,然后专门有人押送,拉的时候有人守着,出来还要重新验明正身方可入座。本来题量就大,大家写的又全是工楷,还不能写错,时间很紧迫。所以能节约一刻便好一刻。

    梁丰跟着进去打了回酱油出来,正往自己的考号走,忽然远远看见自己的考号有人正从里面出来,背对着他匆匆离开。梁丰一惊,想要呼叫,可那人溜得快,一下子消失在人堆里。只知道是个考场杂役,完全无法辨认。

    梁丰三步并作两步赶紧跑到考号,只见自己的东西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他急忙逐样查看,还好,东西没少。梁丰心里明镜似的清楚,对方找自己麻烦了。步步惊心呐!

128、不敢吃饭

    卷子终于发下来了,论语十贴,墨义十条、诗一首、赋一篇、论一篇、策三道。

    梁丰一面看着卷子题目,一面考虑如何下笔诗赋。明经是背诵功夫,问题不大,字多而已。反倒是诗、赋两样,解试最为重视。话说大宋取士,解试取其才情、会试取其才干、殿试取其才识,偏废不同。解试重点是在音律和文采方面,因此诗赋最为关键,做的不好,说明你头脑不灵活,没有艺术感,只是个做些基层工作的材料,登不得大雅之堂。

    一边琢磨考试重点,一边打开提盒,把文房三宝拿出来,在考场发的草稿纸上试笔答题。这草稿纸可是印了编号的,你乱涂乱抹可以,撕烂包换,但如果搞掉一张,或者大小不符原样,功名取消。为何,怕你扔小抄呗。

    梁丰在考场没熟人,不存在这个风险,于是随便试了试毛笔毫锋,还不错。开玩笑,冯程程送的,怎么可能是次品。趁着天sè尚明,便拉开界格白卷,在明经卷上小楷答题起来。写着写着,梁丰有渐渐感觉有些不对劲,抬起头来,自己考号外有意无意站着两个人,眼睛不时朝自己瞟来,那是一种冰冷的、全无善意的眼神。

    梁丰心中火起,忍不住便朝二人怒目而视,那两人见他怒气冲冲的样子,不但不回避,反而也跟着直视过来,嘴角上扬,带些戏谑的表情,仿佛在说“小子,老子们就是贼上你了,你奈我何?”

    对视半晌,梁丰呼地泄下气来。妄图用气势压倒对方的算盘打错了。没办法啊。自己在明处,人家在暗处。偏偏又打不得骂不得,弱势啊!只好装作不再看他们,自己答题。

    问题出来了,本来好好的心情,从今rì进了考场开始,一时比一时糟糕,如何都集中不起jīng神,《论语》《chūn秋》上面那些熟悉得不得了的句子,自己好几回走神差点写错。幸亏发现及时,悬崖勒马没酿成事故。

    根据梁丰曾经的高考经验。如果监考一直站在某人身边的话。那人多半思路是要停顿当机的,何况现今是一股黑恶势力(梁丰如此认为)对自己形成了强大的威胁,此时他要是能答好那才见鬼了。

    话说梁同学这时候只好停下笔来,两眼望天,认真分析刘筠一伙的意图。细想下来。打心理战最有可能,估计对方是想从心理上把自己击溃,以致于让自己差错百出,达到不战二胜的目的。其次就是想一计不成,伺机陷害,或者寻个空子往自己考号里塞点什么,又或是把自己卷子弄污,也能达到目的。第二种可能xìng不大,因为他们自诩君子。是不屑用这种伎俩的,但是,能完全排除吗?

    宋朝制度,凡在考场初次舞弊者,罚停考三科,并永不列入二甲以上。以目前朝廷开考的时间概率算。大约就是九年或者十年不能参加科举。若是第二次科考依旧舞弊者,着即永久取消考试资格,终生为庶民。

    梁丰不敢冒这个险,赌他们只动口不动手。

    那怎么办?防着呗,现在除了消极防守,难道还有别的法子么?

    于是他改变了策略,不再答帖经墨义,先把诗赋策论作了再说。趁自己脑袋还算清醒,刚才看了一遍题目,已有思路,赶紧把草稿打出来,免得后面jīng神紧张导致思维受阻。

    于是梁丰强定心神,提笔凝思,在稿纸上涂写起来。

    毕竟还是受了些影响,应试诗频频出错,要么平仄不对,要么对仗不工,一首五言律,梁丰竟然用了整整一个下午才勉强写出。

    第一个夜晚终于降临,梁丰随便吃了些小嫦和冯程程给他准备的干粮粉末(都是检查时被捏碎了的,怕里面馅子违规),咚咚咚灌了几口水,肚子稍微好些。这时候可以放下考号的竹帘了。白天是不许放帘子的,晚间可以,但竹帘内孔小外孔大,外面看里面清清楚楚,里面看外面只是朦胧。本来是便于举子专心夜战的,如今却变成了外面偷窥梁丰的好道具。

    这厮放下竹帘,懒得看外面盯自己的人已经换了几班,只做不知,点燃风灯继续攻克长赋。赋题自拟,限写秋sè。梁丰绞尽脑汁打着草稿,时不时地不抬头而斜眼看看外面,果然人还在,没有要走的样子,心下烦恼不已,思路有些堵。

    唉,横竖是晚了,明rì再作。以其这样枯坐,不如养好jīng神明rì再战。想罢吹灯拔蜡,收拾收拾东西,把枕头往木板上一放,扯过毡子就蜷身睡觉。

    午夜时分,朦朦胧胧,梁丰做着些奇奇怪怪的梦,一会儿自己在两壁悬崖之间走“达瓦孜”,一会儿梦到自己乘一小舟浪中起伏,渐渐地,他感到自己全身有些冰冷起来,看到身后一个长发遮面,双手垂下,看不到面目的人站在考号门前,毫无生气,寒意袭人。

    不对,这不是梦,这是真的有人在背后!梁丰直觉告诉自己,他猛地一下翻身坐起,黑夜里朝考号帘外看去,果然有一个身影站在外面,离自己好近。看见梁丰起身,那人好像愣了一下,侧身便闪过消失不见。

    冷汗从梁丰头上冒了出来,草泥马啊,半夜装鬼吓唬老子啊!

    这觉睡不成了,梁丰睡意全无,坐在板子上发呆。这他妈都什么事儿啊?这么跟老子过不去,想着想着,一股尿意从膀胱缓缓升起直冲小腹。

    他想去撒尿,这个要报告,刚想举手开口喊,忽然觉得太冒险。自己这一出去,那不是空门大开,让对头乘机下手么?不敢喊,忍住。

    但不是办法啊,这才第一个晚上,后面咋办?算了,懒球多想,挨得一刻算一刻吧。还不如专心作文,于是又重新点燃灯火,挑灯夜战。

    写着写着,尿意越来越浓,最后实在憋不住了,梁丰咬牙跺脚一狠心道:“对不住了程程!”

    三天考试终于结束,听到外面破锣一阵乱敲:“停笔、整装、交卷啦!”

    梁丰心力交瘁,终于大笔一甩,扯着卷子站起等着收卷官过来。好半天两个收卷官才来到自己的十一号,一人监督,一人认真数了数稿纸张数,比一比大小,方才点头,表示他可以出去了。梁丰这时再也顾不得其他,啥也不要了,匆匆逃出这个关了他三天的鬼地方。完全没有注意身后两个糊名官掩面皱眉望着他的身影。

    出了龙门,又回到当rì进去的国子监大门口,才听得哇地一阵喊,一堆人蜂拥而上,仿佛迎接凯旋壮士似的。依然是冯家那驾大马车,可是多了许多人,杨文广、高双卯、王英石宁等人俱都来到,钱孝仪来福永叔一个不缺,大家正要上前迎接大少爷,可一看他的样子,俱都愣住。

    梁大少爷此时形象坏透,完全一副沧桑得跟叫花子差不多的模样,蓬头垢面,又黑又瘦,隐隐嘴角腮边露出胡茬,双眼无神,一个都不理会,朝着冯家大车就冲了上去。两位小娘子正坐在车上等着呢,看到郎君上来正要欢笑着嘘寒问暖,哪知这厮大叫一声,快回家!说完倒头扑在车上,再也不起来!

    一干人不知发生了啥事,只好不管交通法规,策马冲刺,一到梁家门口,梁丰跳车狂奔,直奔茅坑而去,好半天才出来,又去到隔壁,拍桌子捶板凳猛叫快上吃上喝的。

    唬得一家人目瞪口呆,人人相顾无言。

    菜饭还没上桌,梁大少爷已经趴在桌上扯起鼾声****??。

    谢小嫦和冯程程万般怜爱地看着他这副样子,差点掉下泪来。

    过了很久,没人敢惊动的梁大少爷终于在饭桌上睡醒,一看眼前的饭菜,饿死鬼投胎似的风卷残云呼噜着,一边吃,一边嘴里含糊不清地吐出若干不成逻辑的骂声贼厮鸟、直娘贼、213、草泥马,老子跟你没完,你yīn老子!

    大家有些害怕,这人是不是脑子考出问题来了?

    大家用鼓励的目光望向小嫦,小嫦只好镇定一下情绪,小心翼翼地问道:“郎君,如何这般模样?”

    “三天没洗脸!”梁丰边吃边从牙缝里回答。好在还有逻辑。

    “那,如何一进门就朝茅房跑呢?”

    “三天没拉屎!”

    “那,如何才拉了那什么,又嚷着要吃啊?”

    “三天没吃东西!”

    “奴家和程程娘子不是给你准备了许多吃食么?如何不在里面吃?”

    “不敢吃,怕吃了更想拉屎!”

    (*)(&*……)*()……&……¥%#

    所有人满脑子全都是星星!

    “梁家哥哥,你是不是考傻了?”已经站在旁边好半天的王英忍不住了,开口问道。这小几位,从梁丰宣布纪律的那天起,就不太敢过来打搅了。毕竟,自己一窝子都是些下力汉子,好不容易出了个梁丰要考状元,怎敢怠慢?家里老的也不许啊,一直憋到今天才重见这位大仙,谁知到居然变成这副鬼样子,又是好奇,又是同情。

    “你才傻呢!”梁丰斜眼骂道。随着他老人家酒足饭饱,情绪渐渐平静,大家猜搞清楚三天来考场内发生的一切。

129、过后种种

    第一晚过去,梁丰觉得四周充满了不可知的危险,只好强耐住恐慌的心情,费尽心力完成了所有科考题目。至于质量如何,已经顾不得许多了。三天三夜,小梁愣是水米未进,生怕胀出屎来,睡也不敢睡,稍一打盹,马上就有人在外面鬼鬼祟祟地候着,一副蠢蠢yù动想要进来搞鬼的样子。

    这厮只好抠木板,折小棍撑了眼皮跟对方耗着。三天考完,已然筋疲力尽。此时梁丰大骂,太他娘的yīn了!缺德冒烟的玩意儿,有种你倒是进来啊,有种你们倒是来捣鬼啊!就这么不死不活地守着自己。老子总有一天要报这一箭之仇!

    骂归骂,不敢失了理智,姓名横竖不提。是以大家都了解情况以后,石宁、王英首当其冲,撸了袖子就要去找仇家拼命,吼声连连问梁家哥哥仇家是谁,咱们兄弟不把这厮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都不算完。梁丰摇头不说,死活不说。

    “那,我给你的提盒呢?”大家都忘了身边还有一个身穿长衫头戴幞头俊得像个小娘子的冯程程,她心思转的最快,这时候居然能够想起自己送给男朋友的礼物。

    “嘿嘿,憋得住屎憋不住尿,对不住了!”梁丰只好呲牙对她报以抱歉一笑。那玩意儿,梁丰交卷时已经熏了收卷官一回了,看哪个倒霉催的去收拾梁大少爷的考号吧!

    “哇”地一声,冯程程哭了,她不是怪梁丰不珍惜她的礼物,而是恨死那些欺负梁丰的坏蛋们。梁丰不知究里,只好躬身安慰。

    得。大家一看,今rì本来准备好的接风宴已经开不成了。互相看看,找些理由慢慢散去,约好改天再来。

    第二天,御史台刘筠办公室,一伙好同事们正在围坐议事兼闲谈,鞠咏从外面匆匆进来,扫了大家一眼,随手向刘筠行了个礼,坐下说道:“昨rì考完,陈昭誉传来消息。听说那梁丰行动有些怪诞。”

    大家忙集中jīng神听他讲述考场发生的故事。

    刘筠听完。有些疑惑道:“我只请了薛宿艺安排士曹沈非在考前检查时吓唬吓唬那厮啊,怎么后来出了那么多故事?是谁的安排?”

    没人答话。个个相顾摇头表示不知道。

    刘筠有些恼了:“如此大事,怎能肆意妄为?我等岂能学那五鬼一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还是没人答话。

    刘筠只有恨恨道:“今后叫我查了出来,须让他不好看!”

    还真不是刘筠干的。

    梁丰可不知道。只把满腔的恨加在刘筠身上。

    大木桶里热气腾腾,三天三夜不得睡觉的梁丰终于在澡盆子里沉沉睡去。小嫦守在旁边,满腹忧心地看着郎君,这才参加一次解试,就被人整成这般模样,此后的路恁长,那许多的明枪暗箭,如何躲得过去?

    小嫦本不是那种一心盼着郎君飞黄腾达的女子,她只想太太平平过好自己的小rì子而已。这时候恨不得劝了郎君。从此回到家乡普宁,就如此相依相伴度过一生便了。

    嗯地一声,梁丰舒服地在水里翻了个身,却不防头掉进水里,又把他呛醒过来。睁开眼睛,看小嫦满是怜爱地望着自己。伸出手去摸摸她的小脸,报以温柔一笑。

    “郎君,要不,就不考了吧?”小嫦惴惴地说道。

    “为甚?”

    小嫦把担心说了出来,梁丰笑道:“嘿,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小儿科而已,让我轻易认输?不可能,好叫他们等着,爷不中则罢,若还中了,定跟他们没完!他妈滴,这跟头可栽大了,把尿拉在饭盒里,还是程程送的,此仇不报,还是人么?”

    小嫦本来担心之极,听他最后一句,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

    两天过后,梁丰恢复元气,洗尽了身上的老泥,穿得齐齐整整去缀锦楼赴弟兄们的宴请。

    去得早了点,其他人还没到。梁丰刚上到楼梯口,雪里梅已经俏生生地站在楼上等着。梁丰走到她面前,正要笑着说话,雪里梅忽然眼眶一红,噙着泪水猛地扑在梁丰怀里,呜呜哭了起来。

    哭得梁丰心头难过,轻轻扳起她的身子,伸手替她拭泪,笑道:“怎么啦这是,我又没死没残的,不过出了些丑而已,何至于此?快别哭了,待会儿他们来了,还以为我又把你如何了。”

    雪里梅只是摇头不说话,轻轻把头靠在他的胸膛,就与他如此默默地拥着。一晌杨文广等几人来了,两人这才分开,大家一见梁丰恢复了jīng神,哇哈一声一拥而上,搂着他又是大笑,又是打趣。

    梁丰在缀锦楼吃酒的时候,天圣元年,新帝登基第一科开封府解试阅卷早已开始了,总裁官、阅卷管、提调官等等正紧张地忙碌着。

    简单地说,他当了三天鳖jīng写出来的那几张纸,通过收卷官的手送到收卷所,专人检查过卷面干净没有痕迹、没有出格,编了号送到封印官手里密封上了烫印,又送到誊录笔帖式手里,笔帖式原滋原味不带改动地誊完卷子,签上名字,再找人校对。两个人一个读原稿一个看誊稿,看完了又交换再来一遍,确定无误,签了名字,再混着大家的卷子一筒一筒地糊好,送到主考官手里。

    因为解试级别相对比较低,范围也比较小,因此虽是开封府解试,也只由国子监司业作了主考官,手底下的同考官来路十分复杂,十多人挤在一个宽敞的大厅里等着司业分配阅卷任务,个人随极领取卷子阅卷。而且还不是一人负责一组卷子,是大家流水cāo作,三人一组,你看完了,在自己的一份表格上写上批语往下传,下一人照此办理,一篇卷子若是三人都在自己的表上填了“取”字,那么算过,往上一级报。若有一人填了“否”字,那么就要检查各自评语,并给分组阅卷官裁判,由他决定卷子去留。

    一般来说,死记硬背的帖经墨义好判,只要错别字不要超过俩字,就算过了。而且大家也都先看这两种,先不费脑子,别等到后来看诗赋头昏眼花判断力下降时再来看,有毛病挑不出来那也是要倒霉滴!

    看完帖经墨义,该上大菜了,解试重头看诗赋,这是潜规则,策论只要意思到了,能喊几句如何深入落实某某某的口号就成。于是一时间满屋子都是吟诵之声,不绝于耳。

    一些死记硬背没有灵xìng的书呆子此时就要倒霉。

    比如写着“黯然**者,唯秋而已****??。”没商量,抄袭,干掉。又有人写“维叶萋萋兮,秋声至也。”大骂抄袭兼狗屁不通后,同样干掉。这就可以刷下一二百人出局。

    要是谁说一声“嗯,此篇不错,做得好。”也会有几个三八伸过头去看看,然后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同考官便会写上评语,等于推荐理由往上报。

    所有人都不敢大意,认真地阅读手里的试卷,哪怕你有时候都读出屎味来,也得忍住继续,没法子,有关工资呢。要是断句错误,评语荒诞不靠谱,统统都算误判,轻的扣钱,重的行政处分。

    这些卷子,大约七八天之后,全部都要送到主考官那里过目,由主考官参同两位副主考榷定名次公布。

    话说另一头,冯程程回到家里哭得眼睛都肿了,告诉爷爷梁丰在考场受的那些罪。冯拯心里觉得似乎没那么简单,别人不好说,刘筠这个御史中丞,自己还是比较了解得,绝不会如此毒辣yīn狠。

    第二天朝会,冯拯拖着最近有些不好的身体勉强进了宫里,陪着商议了些事情。出来时寻机拦住王曾,把梁丰的事情说了一遍。王曾听了也很惊讶,自己居然不知道还有如此动静,以为当初和李迪的说项能起些作用的,看来自己是被无视了。

    王曾没有动怒,事情都发生了,关键是弄清楚里面的原由,于是他又去问了李迪,李迪更吃惊。自己领着全国主考,偏偏在自己打了招呼之后,依然有人如此大胆,恐吓举子,震怒不已,差点马上就要把陈执中寻来训斥一顿。转眼想想不妥,此时真想不明,若他推脱抵赖,亦或打草惊蛇掩盖事实,那就不好查明了。

    这可绝不是一般的小事,全国抡才大典,岂容宵小横行无肆?李迪想了想,最好的法子就是把梁丰叫来认人,认出以后拿了审问,应该可以破案。当下就派了人去到梁丰家里问话,若有必要,也可以直接把他叫到礼部来询问。

    李迪已经做好了奏请大理寺介入此案的准备。

    哪知梁丰忽然病倒,勉强扶了病体接待礼部派来的官差,说话有气无力,连称自己劳累过度,心神不清,请容过几rì自去回话。礼部差官无法,只得回去复命。

    差官一走,梁丰便坐直了腰板,提笔给王曾写信,求他暂时不过问此事,原因有三,一是从头到尾,威胁他的人太多,每个环节都有,而且大多数都看不清相貌,倘要抵赖,或许真的没法子认定;二是自己虽吃了些苦,但也还是勉强考完了试,若成绩不佳,自己自会鸣冤,就怕这么一闹,影响到公众对此事的判断,难免有些发挥不佳的举子跟着起哄闹事,到时自己还要成为众矢之的;三是自己不愿纠缠往事,冤家宜解不宜结,不管是谁恨自己,让对方平了口气,今后也少些威胁,免得一辈子都要提防对方,实在不划算。这些意思,请相公转告主考大人。

130、送狄青、评试卷

    王曾如今对梁丰的了解多少也加深了些,看了他的信,也对这孩子能如此考虑事情很满意,不过也不太相信他不想多结冤家的鬼话。一笑之后,写了手札命人给李迪送去,暂时了结此事再说。

    其实梁丰也不是没想过立马报复刘筠一干人等,包括寻机会再赵祯面前下烂药,挑唆王英石宁一伙去找他们家的子弟搞搞事,甚至想过借用自己的那点历史知识,预先安排点小节目让刘筠陈执中去踩等等,不过最后还是作罢。

    他对自己参加解试的名次多少有些信心,想来是要中的,那么下一次还有会试,还有殿试等着,自己一动,不免占了个睚眦必报的臭名声,那时候真是要列入小人党了。还不如大大方方让过一回,反正机会有的是,不急于一时,当磨练好了。

    他解试过后办了几件事,第一件就是把狄青找来好生说了几次话,虽然还是拘束,但狄青总算不再防备于他,对答流畅了许多。寻个机会,他把王英单独约到家里和狄青再次见面,并找来两条哨棍,笑着让他二人放对比试武艺。王英雄赳赳摆个姿势,上前就去撩拨狄青。狄青知道是都使公子,不敢认真,只竭尽全力招架。王英是个有真功夫的,一条棍锥、扫、挑、点如毒蛇出洞一般,狄青不还手,还真是有些吃力。梁丰看出门道,站在台阶大喝一声道:“汉臣只管还手。打烂他的屁股我来兜着!”

    狄青听了。这才放开方才处于劣势的闷气,又比了十来个回合,寻个破绽,长棍如枪般直刺出去,正好点在王英右肩头,王英半边身子顿时麻了。他是个实心汉子,输了便认输,丢下棍子,对这小兄弟甚是亲热,不再以貌取人轻视狄青。

    这时梁丰才把意图说明。抽出一封信来交给王英,烦他转寄给他爹永兴军团练使王德用手里,信中口称伯父老大人,客气谦恭之至。说道自己和令郎新结交了一个小朋友,是个有真功夫,真本事的,只因替兄顶罪被押解到了京城,不忍看他从此老死无名,恳请伯父收留在帐下,让他博个功名出身云云。

    王英喜欢狄青,毫不犹豫接了信,拍胸脯保证定把此事办好,自己也写了信。一并给老爹送去。

    转头梁丰又备了厚礼,专门去拜见钱惟演,老钱好久没见他,甚是亲热,很同情他考试的遭遇,又问了他如何答题。梁丰便把自己的文章略略讲了,请演公指教。钱惟演专心听了他的诗赋,颔首微笑道:“诗倒也罢了,玉田受了三rì折磨,能写出来已是不错。虽不称玉田才名,大约也过得解试。这赋嘛,老夫倒是喜欢得紧,看来是必中的,只等你的好消息再来道贺。”

    梁丰又趁机提出狄青的事来。钱惟演管着兵部,一口应承下来。转了几天。待罪营中的狄青便接了通知,安排到永兴军效力。狄青接了文书,对梁丰感恩不尽。

    大宋对待罪立功军前效力的兵卒历来管得比较松弛,一俟定向,便即开了关合文书,犯人自留一份,刑部、兵部各存一份档案以作永久记录。然后限了报道期限,便开门踢屁股放人。不为别的,只为了犯人额头那行金印,又称面涅的东西。有了它,任你飞到天涯海角,天下官府都有权查你,拿不出文书,便是逃匿之贼,那是要永远关押苦役的。所以后来的武松,逃出飞云浦大闹鸳鸯楼后只好落草,正是为此。

    秋风萧瑟,落叶飞舞,梁丰和狄青慢慢走在东京西北金水门外,快到长亭了,梁丰兀自喋喋不休地交待狄青一切注意事项。并不是吃喝拉撒,而是从军后的一切。梁丰是个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他满肚子的主意想要为大宋争取利益,保护这片土地,可是自己偏偏又不具备实际行动的一切条件,只好把所有的希望倾注在这个未来的大宋战神身上。他把自己所能知道的有关党项平夏一切情况,不管狄青能不能记住,全部倒给了他,为的就是一样,有朝一rì你狄汉臣能为国效力,为自己争功。

    长亭外,古道边,梁丰看着眼前这个眉清目秀到了极点的小朋友,心里说不出的感慨。狄青一路上默默听着梁公子的各种吩咐,穿着他特意送的一身短打扮,包袱里背着他赠送的五十两银子和一张一百贯的关子。对这个跟自己无亲无故,却偏偏如此关照有加的公子感激涕零。

    “公子,小人这就去了,公子请别送了。小人有生之rì,定要报答公子大恩!”狄青毕竟是个小孩子,感情流露,居然眼里有了泪水,纳头便拜了下去。

    “汉臣,你我有缘,今rì,你叫我一声大哥吧!”

    “啊,这个,小人高攀不上!”狄青懦懦地不敢应承。

    “哈,你一个大丈夫男子汉,怎地如此不洒脱?还怕我图了你什么不成?”梁丰笑道。“来来来,咱们拜个把子,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小兄弟了!”梁丰说完,大手一招,远远跟在身后的钱孝仪赶紧走到近前,双手递过一匹白布。

    梁丰接过白布,手一抖,白布展开,墨sè淋漓,写着两句擘窠大字: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yīn山!双目殷切望着狄青道:“这时我对你一生的期许!”

    狄青望着大字,心胸起伏,一阵激动,扑地跪下泣道:“大哥!从今我字唤作汉臣便了,你吩咐一声,小弟水来水里去,火来火里去!”

    梁丰此时也是心cháo澎湃,面sè凝重受了他一拜后,双手扶起。又把两本书交到他手中,一本是《孙子兵法》,一本确实自己抄袭,修改过的南宋陈规《守城录》:“好生熟读兵书,总有大用的一天。”

    狄青谢过拜别,梁丰望着他远远的背影终于成了一个黑点,心驰神往:“他这一去,不知从此大宋,又会变作如何一番光景?”

    “主考大人,这是下官等历时十rì批阅出的试卷,请主考大人定夺。”

    国子监全封闭隔离了十五天的阅卷处里,一个负责汇总的阅卷官把八十多份解试试卷分考试科目成绩,拟了统计表送到郑成面前。

    “子成兄等幸苦了!”郑成对这个叫谢子成的阅卷官点头笑道,接过一份解试通过的初拟考号表格。这时候是还不能拆糊名的,要等到写榜那天,正副主考会同所有阅卷官等在场,拆一个、唱一个、写一个。现在只能看收卷后随机编写的考号。

    郑成没有按惯例从公推的第一名看起,而是直接拿过应试诗一类,反过来扑在桌上,从最后一名看起,一边看,一边递给坐在两边的副主考。

    基本上都是点头,认为评价公允,都是取得的。

    花了大约一个时辰看了应试诗,大约也就这名次了,有四五个觉得需要调整的,也很快商议完毕。接着看赋,

    本科考赋,以秋为题,要求可声,可sè,可景,可情,然太平之世,以不露哀恸,不尚肃杀为上。

    要求就是这样,听起来容易,做起来挺难,这才是考验才情和紧跟时代主旋律的时候,许多情真意切颇有文采的好东东,都因为不合时宜被落了地。

    郑成一篇一篇仔细读着,此时送到他面前的,都是已经jīng挑细选过,有文采的东西,那些闻屁恶心的文章,已经被他的十多个手下收拾清爽了,因此老头兴致颇高,饶有兴致地吟哦不断。

    “嗯,这篇好文章啊,诸位倾听‘瞻彼轘辕,上望东京,虎踞龙蟠,王伯所凭!’此四句,开篇道尽我东京王气,大有气势,大有气势啊!”两位副考官急忙伸过头来一起仔细看文章,也频频点头称许。

    “****??豫州之士,复于慷慨击楫之誓;盛世之名,起于穷悴佣书之笔。谅生世之有为,宁白首而坐实???????庶几无鸷禽之一击,振六曧而睨层霄!”

    “好好好,这篇赋做得好,勇而不伤,壮而愈远,志向远大,非是应景应制制作啊。咦,如何才排第五?”郑成奇道,又细看批语,却倒是策论平平,诗作也只中上,折衷暂取为第五。

    郑成又重新翻检诗卷,把对应考号的诗拿出来细读:“雨住星河暑,清风迎燕来;奉君观盛世,重户拜金台。锦绣三千卷,天人第一才;扬雄新赋就,岂待避蓬莱?”

    读罢仔细沉吟,再看评语,却跟自己所感差不多“格律规矩,词语雍容,惜有些许傲气,只取中上。”

    一早上看了诗和赋,唯一就对此卷有些沉吟不定,便把自己的感受向两位副主考说了,大家一起讨论斟酌。

    大宋天圣元年九月十五,梁丰闭门谢客,偏偏一干不懂事的鸟人齐聚梁家,要等着他的上榜喜讯。梁丰烦躁道:“我上不上榜,你们瞎cāo什么心?不会是想来看我笑话吧?”

    “呵呵,梁家哥哥你真说对了,方才来的时候高家哥哥就说,要等这厮落了榜,好生取笑他一回!”石宁大笑道。高双卯连忙恶声打断,坚决否认有这回事。转头又对他笑道:“不过玉田,说句实话,你中不中,现在弟兄们还真不在乎,只是借你家宝地一用,咱们吃酒热闹一回便了。若你真的落了,万一心中不爽有个好歹,人也多些,好看着你。嘿嘿!”

    “贼厮鸟,趁我心情不好来打秋风么?一会儿永叔来说我不中,你看我让你全都吐出来!”梁丰怒骂道,没办法,只好请了大舅子冯程焯帮着招呼这群浑人,自己则去后院,陪着小嫦和冯程程,忐忑地等待结果。

131、 中了

    国子监大门口已经围得水泄不通,尽是些看榜的举子或是家人,每当此时,又是开封府各大小商家一次发财的机会,卖吃的喝的小摊小贩自然不在话下,还有许多卖解元糖、解元饼、解元布、解元履,因国子监来来是个冷衙门,几年难得热闹一次,是以周围商铺纷纷改弦更张,要么专卖文房四宝古今书籍,要么专卖家谱系图祖宗牌位,还有些请了大厨,临时把自家店面改成状元酒楼、解元酒楼,就等着大戏开锣,让那些中了举的士子们大肆庆祝挥霍,要沾喜气的,赶紧抱抱佛脚,买些诗书回去攻读;已经中了的,赶紧把家谱系图准备下,回去就工楷填写,光宗耀祖;带着孩子的,买糖买鞋买饼买布,但凡跟解元挂点边,那就是一个彩头。

    于是往来贩卖、临街各家都纷纷大声招呼,吸引游人。不过这时候谁管得他们?都伸长脖子朝国子监里面看,国子监大门紧闭,门外一片栏杆还是考试那天临时拉起没拆的,此时正好把大家栏在门外,于是一些专门起哄的,看见国子监侧门移动,马上发出尖叫,大家又轰然涌上,看看放榜没有。这一招最有用,就是那些泼皮小偷的惯技,吸引别人的注意力,专好趁此时下手,大肆行窃。所以每次有热闹,也是小偷们的生发。

    梁家男人全体出动,分左中右三方把持国子监的方位。不管那一面张榜。都能保证第一时间看到自己少爷的大名。除非他落考。当然,以自己少爷的名声本事,怎么会落考呢?

    又是哇地一声惊叫,人cháo全无狼来了的觉悟,仍然跟着轰地一声又涌上去,这一回可是真的,一个国子监下等小吏模样的人手拿一张大大的红榜出来,左右跟着把个皂隶紧紧护卫。气氛顿时达到顶峰,大家拼命挤呀、冲啊,眼看就要混乱一团。皇城司和开封府的差役及时出现,个个手拿铁棍和铁尺,排成一排拦在众人面前。毕竟不是请愿闹事,又多是些文弱书生。见此阵势,已经怯了几分,渐渐地收了脚步,只是嘴上不停,依旧嚷着“放榜,放榜!”

    小吏在皂隶的帮助下,一大卷红红的榜单徐徐展开,贴在国子监大门外左侧八字外墙上,榜单上每个名字上居然还浅浅贴了一张黄条,正好把名字挡住。大宋天圣元年开封解试科中举名单共二百六十三人。就产生在这些黄条底下。

    榜单贴好,差役们渐渐收缩成一个半圈,紧紧地挨着大红榜,人群也逐渐解禁,慢慢围拢,此时小吏才从最后一名的黄条撕起,一边撕一边高声叫道:“第二百六十三名、孙山、开封祥符人;第二百六十二名,赵无极,开封原阳人;第二百六十一名,陈方。开封延津人****??,听到自家名字的,大多啊的一声欢呼,中了中了!没听到名字的,继续充满希望。紧张激动地盯着榜单,听着唱名。随着名字越来越多。好多人的紧张激动逐渐被失望甚至绝望所替代,有些心理素质差的,干脆慢慢垂头丧气落到外围,只是存了一线幻想,还不肯走而已。

    “第十名,周瑶卿,道州永明人、迁;(所谓迁,就是异地参加考试的意思,表示路途遥远,有特殊原因,专门迁到就近地参加科考)第九名,尹洙,河南府人,迁;第八名,宋祁,开封雍丘人****??”,已经唱到第八名了,有许多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其中自然包括永叔、钱孝仪、来福三个,自家少爷的名字还没念到呢,难道是落榜了?或是高中?天呐,满手攥得都是汗水,紧张死了!

    “第六名,蔡充,南城人(哇地一声喝彩,好多人围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热烈鼓掌欢呼);第五名,张先,开封人(又是欢呼)****??第三名,叶清臣,吴县长洲人,迁;这时候永叔的脸都要拧出水来,满是失望,只有俩了,不会有少爷了吧?唉,三天不吃饭不拉屎啊,考得上才怪啦!如何回去交代啊,少爷还眼巴巴在家里等信呢。永叔心里一阵阵泛酸。

    “第二名,梁丰,普宁人,迁!”

    “啊!中了,少爷中了第二!”永叔、钱孝仪、来福不约而同跳将起来,一下子抱在一堆,相拥而泣,又跳又叫!身后隐隐约约又听得“第一名解元,宋庠,开封雍丘人!”周围立时发起cháo水般的欢呼,把他三个的声音淹没得干干净净,这时候已经管不了许多了,三个扯着就朝家里赶。

    “郎君,一早上起来,你已经在家里绕了开封府一圈啦,奴家有些晕,坐坐罢?”

    “是啊是啊,让我来陪你等消息的,你这样子真是叫人害怕得紧,我还没见过你如此焦躁不安哩,敢是堂堂梁大公子也有不自信的时候,呵!”小嫦说完,冯程程立马插话取笑他。

    “你们两个娘们儿懂个—那个啥?这不是爷我吃了三天亏,没发挥好么,要是容我从容考完,岂会在乎?哼!唉,这名利二字啊,真是害人,说别人的时候咱就侃侃而谈,轮到自己了,还真他娘的有些坐不住。嘿嘿!”梁丰倒是坦白,毫不在两个女人面前掩饰自己的心态。

    “依奴家看来,郎君大可不必如此,郎君年岁又不大,哪怕过了这科,横竖还有的是rì子,何愁今后没有功名?能在东京立足,又有了偌大名声,已是光宗耀祖了。想来咱们梁家的祖宗,也不会如此不通情理,非要你这科就高中罢?”小嫦见他只管烦恼个没完,只好说些轻松话来散淡于他。

    “是啊是啊,这科不行,咱们下科再考,你怕甚?要真是考取了,天天去做官儿,就没如今这么好玩儿啦!”冯程程又插嘴。

    “我说你烦不烦?招牌,招牌要紧,知道么?好容易攒下这么点名声,一下子被打翻了,出去人人都说我梁玉田浪得虚名之辈,娘希匹,你们受得了,爷受不了!还有你冯程程,别老是惦记玩儿好不好?你花会绣了没有,菜会烧了没有,咋就不晓得跟你小嫦姐姐学学呢,就你这样的,早晚进我家来,先罚你洗三天碗,让你尝尝这人世间的另一种滋味!”

    冯程程撅起嘴翻了他一个白眼,懒得理他,知道这厮心头不安,发邪火,反正他考不考得中,也不耽误自己婚事的。不免心里咒他落第,免得成天屁股上夹个扫帚,冒充大尾巴鸟!但不敢说出来,心里想想罢了。

    “少爷,少爷,永叔他们回来了!”外面彩云一声叫唤,梁丰忍不住一哆嗦,紧张到了极处:“来了?来了?那我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叫他进来问呗,中是不中,咱们一翻两瞪眼,心里也踏实些啊!”冯程程倒是镇定,浑不似小嫦也哆嗦起来的样子,三步两步就要出去,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份,外面一干浑人呢,只好站住,叫彩云去把永叔他们叫到后宅来问。

    这时候永叔来福三人已经挤出梁家前院重重包围,一到后院,永叔当先就跪下泣声道:“少爷大喜,中了解试第二名!梁家祖宗积德,少爷洪福齐天!”

    “呵呵,真的中了?呵呵,我也早料到是必中的,倒也不奇怪!永叔你这是作甚,快起来快起来,小嫦,快赏,快赏!”梁丰听说自己中了第二名,马上咧嘴大笑。冯程程心里鄙夷:“呸,早料到必中你满家转什么圈子?”转而又替他喜欢起来。

    这时候前院的那帮子也顾不得许多了,一下子蜂拥而至,在院子里就大呼小叫,个个都像打了鸡血似的纷纷上前搂着梁丰有说有笑,有捶他一拳的,有捏他一把的,差点还有亲他一口的。梁丰此时心情舒畅,大声宣布:“弟兄们,明rì摆宴缀锦楼,所有消费老梁我全包了!”再也不计较方才高双卯们打秋风看笑话的腹黑了。

    又是噢的一声,一窝疯子把他举得高高抛了几抛,又扯着他到前院吃酒去了。

    小嫦静静在屋里看了,两眼含泪笑着,待他们全都出去,不免安排永叔准备祭祀祖宗,为郎君庆功。想想自己,整个一个红拂夜奔啊,终于盼得郎君功成名就,待开封府颁了文书凭证,就得改口叫一声“官人”了,焉得不喜?

    冯程程也开心,心里却是另外一番光景:“呵呵,梁郎终于中了解试,自己回去报喜给爷爷听,无论如何,这亲事该逼着他早些办了。免得他总拿自己当小孩子欺负!”

    此时,王曾相公等也知道了梁丰中举的消息,听说得了第二,心道不枉了梁玉田的大名,那种情况也能考个第二,真不是吹的。正自为他暗自高兴,黄门来唤,说是官家在资善堂等着要见王相公。王曾心道八成就是听了梁丰的消息,叫他进去问问。应了旨,端庄衣冠,往资善堂而去。

132、 老子要报仇出气

    资善堂里,小官家赵祯正在练习书法,王曾进来行礼参见。赵祯忙放下笔走近前叉手微抬,给老师还礼,笑道:“王相公好,先请来看看朕的字最近可有进益也无?”王曾笑着说道:“官家天纵之资,自不需说,老臣于书法一道也是平平,可不敢胡乱多言。”边说还是边走到书桌前观摩赵祯的墨宝。

    “嗯,林卧愁chūn尽,搴帷览物华,忽逢青鸟使,邀入赤松家嗯,官家的字果然大有进益,似不同前些rì子的路子了。老臣记得前时是在临《升仙太子碑》啊,这个字却是哪部法帖?看着好生眼熟,偏生想不起来了!不过用来写这首《梅道士山房》倒也相得益彰。”

    “呵呵,相公请看!”王曾顺着赵祯的手指,赫然看着墙上正挂着梁丰手书李煜《破阵子》。王曾心中一动,抚须笑道:“官家果然聪颖过人,短短时rì,已练得如此火候,难得难得!”

    “多谢相公夸赞,只是朕有一事不明,还请相公分说一二。”

    “不敢,官家请问,臣知无不言。”

    “这个梁丰,与朕颇有缘份,这是私交,且不说了,只是朕听说他解试之时,受尽种种非难,简直是有辱斯文之举。朕很奇怪,堂堂朝廷抡才大典,似这般胡作非为令人发指的事情居然都有发生,请问相公,这是朕不修德政呢,还是朝廷君子太多。容不下一个梁丰?”

    王曾听了暗暗叫苦。这个小皇帝已经隐隐有些威仪了,说出话来咄咄逼人,而且直指朝廷君子,硬生生已经扣死了刘筠等人。唉,那帮子混蛋,这不是自外于官家么?

    “启奏官家,老臣也听说了国子监发生的事,的确骇人听闻,老臣当时就致函李迪相公,李迪相公也极为重视。并且派了人到梁丰家里询问此事,奈何梁玉田另有考虑,不豫此事扩大,老臣听他说得有理。因此暂压下了。正思寻个时机,将此事好生查一查,若果然有人胡作非为视我大宋律条如无物,王法定不容情。”王曾把话说得斩截,继而又把梁丰给他写信的大意向赵祯奏报。

    赵祯愣愣地想了半天,心说若是到了会试,难道自己还罩不住他么?不过这种事又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实在无法体会梁丰的处境,只好习惯xìng地相信这个哥哥,他如此说。必有他的道理,但还是很恼怒地说道:“哼,这些人总是瞧不惯朕这个那个,有个好朋友他们也要刁难。难道人家朝堂上出的那个计置司好主意,还不够有才能么?待明年会试,朕偏要抬举他,点他做个状元,看谁能拦得住!”

    王曾心道,可不是那个主意害的他自己?唉,办法是好啊。就是想两头讨巧,不免一屁股坐了个空。听到赵祯下决心的话,吓了一跳,忙道:“官家慎言,朝廷抡才大典。恐非私相授受能为之。若传了出去,天下悠悠之口。官家将置于何地?”

    “许他们恐吓举子,倒不许朕擢拔能臣?哈,真是笑话。算了算了,王相公,这话我也只是随便说说,你别传出去好了,到时候梁丰果然考得好,我才堵他们的口便是。”赵祯毕竟心虚,这些话只是一时之意气罢了,看见老师认真,急忙改口,还真怕这老头胡言乱语,到时候答应梁家哥哥的那点意思,可真要不好意思了。

    又说了几句,王曾才退出资善堂。

    王曾这边听着官家为了梁丰鸣不平,那边这厮正在隔着资善堂不远处的缀锦楼高会宾朋,推杯换盏好不快活。雪里梅紧紧挨着,含情脉脉服侍着他,看他眼睛盯着哪盘菜,忙去给他夹来,看他酒盏空了,忙给他加个七分满,好同王英那些人作弊。梁丰抽空向她一笑,雪里梅便如同吃了蜜似的甜滋滋。

    这时杨文广举起酒来敬道:“好兄弟,咱们一干老粗,不枉结交你一回,这回又中了举,眼看马上就要名闻天下了,这贫贱之交不可忘,今后可别忘了咱们兄弟!”梁丰二话不说端起酒来一口干了,笑道:“呵呵,不过写几篇烂文章而已,哪里比得上你们刀枪拳棒的功夫?终有一天,你杨文广的大名,必定千秋永垂!我也敬你。”

    王英在一旁嚷道:“梁家哥哥不需太谦,你在国子监困了三rì不拉屎尿,憋出来的文章都能考第二,若是让你拉痛快了,岂不是直接就要中状元?呵呵,兄弟我最怕读书,因此也最服你,我也敬你一盏则个!”说完端起酒来就要敬。高双卯在一旁听这厮说的腌臜,不免笑骂道:“你这个不会说话的夯货,人家玉田的庆功宴,又是在这堂堂雪里梅大小姐的缀锦楼,只管说些腌臜话儿,该死该死,你先自罚三盏再敬!”

    “我难道说错了么?我这是佩服梁家哥哥啊,换了俺们,便是半个月不拉,也写不出这等好文章来。呵呵,可恨不知道是那个挨千刀的猪狗使这下流绊子,要让老子们拿住,定要将这厮蛋黄也挤了出来喂狗才解心头之恨!”

    雪里梅在一旁听得好笑,两眼水汪汪地瞅着梁丰,满脸尽是取笑之意,趁旁人不被,伸手悄悄从桌底摸将过去放在梁丰小腹上轻轻揉着,俯身过去在他耳边轻笑道:“好郎君,奴家给你揉揉肠子,别积了痞块在肚子里,赶明儿别把肚子胀大了,可就不美了!”

    梁丰被她揉得丹田火气,又被王英撩拨得心头火气,本想息事宁人的,如今被女人取笑,加上又灌了几口疯药,心中报复之念复又盛了。一把压住雪里梅的小手捏得紧紧地,一边冷笑道:“哼哼,老子肯吃了这亏才怪,本想等过了会试再说的,现下听来,这仇要是不报了,老子下回还要憋出屎来。”

    众人一听,来了兴致,纷纷凑上来问他要怎么个报法。梁丰笑道:“这仇嘛,要大报是不行滴,被人盯得紧哩,不过要是不好好折腾一下那些王八犊子,还真当老子好欺负。这事儿啊,还得小哥几个帮忙。”

    四个衙内,除了高双卯冷静些,另外三个都是无故便要生事的,一听大喜,摩拳擦掌纷纷要求参战。当下梁丰便把主意说了,听得几个大是高兴,遐想着对方吃瘪的样子,恨不得马上就要实施计划。雪里梅一旁听了,不免横了梁丰一眼骂声“缺德!”

    这一晚,众人走后,梁丰便留宿在缀锦楼里,少不得同雪里梅cāo练一回。雪里梅干旱久了,生猛得紧,一开始简直是个放高利贷讨债的,好在梁丰本钱丰厚,毫不示弱长驱直入大呼酣战,直把雪里梅杀得浑身瘫软无力苦苦求饶方才罢手。

    过了几rì,便是重九,小杜有诗云: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这时已是秋天尾声,转眼就要冷了。因此大宋百姓也格外珍惜这一年最后的好时节,纷纷冲出家门涌到野外,头插菊花,登高望远,舒爽一下胸怀。

    东京附近无甚高出,只城外东北郊有一处禹王台可以眺远,是京城达官贵人重九首选的游览之地,平民百姓也可游览,只是离城太远,一般没有车马,很少去得。于是这一天,开封府大大小小的官员们不约而同被了车马轿子,同往禹王台而去,一路上招呼之声不绝于耳“王大人好,下官赵某某有礼!”“赵同志好啊,一家人都来啊,好好好,一起玩去!”

    本来一个时辰的车程,非要搞足两个时辰才能到,没办法,中国官场历来的规矩,大小官员齐聚,不搞成个马屁大会都不算完的。

    这一天,梁丰没去凑热闹,而是应了赵祯几天前的约,进宫陪这小子过节去了。头几rì他就笑眯眯地安排了钱孝仪和来福的任务,今rì吃了早饭,挨到下午为时进宫。

    梁公子老熟人了,一路上小黄门认得他的许多,纷纷上前笑着打招呼行礼,如今这个公子也是有了功名在身的,不久便要发达,大家便巴结得比平rì厉害些。好在梁丰是最和气生财没架子的,早就揣了许多红包在怀里,打招呼的每人都封了一到三两银子的小费。那些小黄门投身在史上最寒酸的皇宫,平时穷得内裤都不敢多洗,怕揉烂了,遇到这么个大方豪爽的爷,自然更加眉花眼笑,殷勤带路。

    径直来到御花园一幢五层高阁上,阁名雅观楼,是大宋开国皇帝赵匡胤亲笔题写的匾额。老赵丘八出身,一辈子敬重读书人,老爱学着舞文弄墨怕被人瞧不起,因此时时处处都要突出一个雅字,浑不似后来那个“百花发时我不发,我若一发都吓杀”的粗豪汉子。

    梁丰登阁,小官家早已备好酒馔等着,看见他来,欢喜得紧,忙屏退左右,只留一两个贴身黄门在身边伺候,还有一个专管修起居录的,遇到重大节rì都要拿了一本破稿子在旁边提笔以待,赶也赶不走,没法子,只好当看不见。

    梁少爷如今是解试第二名了,尾巴更翘得高,见了官家,随随便便唱个喏便完事。赵祯浑不在意,关切道:“梁丰,前些时rì你受苦了吧,来来来,今rì朕同你好生散散心,咱们在这楼上远眺,看看京城的景致。”

133、 乱打一气

    大宋朝也会堵车,特别是京城,特别是这种万人出游没头苍蝇瞎撞的rì子,开封府封丘门一条笔直宽敞的大道马行街上,这时候正拥堵不堪,骑马的、驾车的、坐轿的、挑担的、推独轮车的,还有两边小摊小贩凑热闹,本来十几丈宽的路面,他们偏不挨着马路牙子做生意,一步一步得寸进尺地挪动,终于快摆到了马路当间。

    这是个与民同乐的rì子,各级领导都换了便服,驾了私家马车、软轿出游,大家都互相看着,又不好对老百姓动鞭子,只好比挨量,大家强颜欢笑地任由人cháo拥挤,还抽空跟熟人打个招呼,以示自己平易近人。其实心里痛骂:“扑你老母,改rì老子奏请官家成立个城管收拾收拾你们这帮堵马路的瘪三赤佬!”

    这时候,拥堵的路上有一顶四人抬官轿也跟着晃晃悠悠朝前挤着,只是少了仪仗开路,没了差役的鞭子,耍不开威风罢了。

    “先生,你这卦到底灵不灵啊?我真的不过两年就要发达?”

    “哼,不信,不信你找我问个甚?不是老夫夸口,今rì便给你表演一回,让你开开眼!”

    官轿正行到一处卦摊跟前,一大群人把本来就挤的大路又拥得堵了几分。人群中两人对话,旁边人起哄高叫“表演一个,表演一个,看看怎生灵法啊!”

    “咦,这可不就来了么?”算卦的是个jīng神蛮好的老头。这时指着官轿道。两眼放光。好像见了很奇怪的东西道:“诸位请看这轿子,顶上紫气氤氲,坐中必有贵人呐!”

    “卧槽,官轿里面不坐贵人,难道坐你这老不死的?这也叫灵?去死吧!”有人翻白眼挥手骂道。

    “这位哥子别急嘛,听老汉把话说完,这可不是一般的官轿啊,必是大富大贵的,而且”老头顿了一顿,神秘兮兮道:“此轿更利坤象。”

    有人奇怪了。问道:“啥叫更利坤象?你别卖关子拽文好不好,说人话!”

    老头赫然笑道:“是是,所谓利坤象嘛,简单说来。就是如果轿子里是个平常官老爷,可保富贵那也没甚奇处,但若是女子坐此轿中,必然是旺夫益子,一生荣华富贵到顶嘞,不封个一品夫人都算老夫走眼!”

    “去,人家官轿里面怎么能坐女子啊?你有没有这么神啊?”“是啊是啊,哪有这回事?嘿嘿,你等着轿子里的老爷听见,揪你去开封府衙打个屁股开花吧。哈哈!”路人都一阵大笑。

    刷地一声,轿帘掀开,居然露出一个水灵灵,二十余岁满头珠翠面容娇艳的美人头来。一下子看热闹的个个都跟一大嘴巴抽在脸上似的,尽都傻了。还真是个女人在里面呀!大家纷纷回头看那算卦老者,眼神都不一样了,要不要这么灵啊?

    只听那女子娇滴滴的声音开口道:“老汉,你真如此灵验么,给我算一卦好了!”黄鹂一般的声音中带了许多傲慢之气,不过也够好听了。

    那女子说完便吩咐落轿。周围人一见这官太太要算卦,急忙让出一块空地来,等轿子抬近卦摊。轿子旁边一个管事打扮的男子急忙守在轿窗前,陪着那女子,要等老头算卦。老头见是一个大美人。也有些尴尬,轻轻咳嗽两声。低眉看地道:“就请大娘子把手伸出来给老汉看看便了,还要大娘子的生辰八字,不须说出,只在这纸上写了便可。”

    女子一听,还行,会保护客户**。于是点点头,示意管事接过纸笔,拿回轿里写了递出。同时伸出一只纤纤右手放在窗边。

    那老头接过看了,点头不语,又伸过脑袋去看女子的手,并不敢接触,只是细看,一边还右手掐算不已。

    好半天,老头终于开口笑道:“呵呵,老汉终于没看走眼,大娘子的八字跟手相相配,真是天生一品夫人的运命,不须怀疑!”然后又稍微靠近一下轿子,嘀嘀咕咕旁人也听不出说些神马,半晌,那女子颔首道:“若你果然算得不错,来年定有重谢,还要给你送块大大地匾额,替你扬名!”老头连忙称谢。

    女子一撇嘴,管事急忙付了卦金,便要抬轿继续行路。老头忽然道:“且慢,大娘子遮莫是要往东北方向去么?”

    “是又怎地?”女子已坐回轿中,放下帘子,隔窗问道。

    “要说这东北方么,今rì果然也有利大娘子,只是到了去处,若方位不正,恐怕反而不美,依老汉相劝,不如回去罢了。”

    “既然有利于我,如何又去不得?这出游还要方位么?”轿中女子奇道。

    “当然大有讲究,方位正了大利,不正则大凶啊!大娘子又没个懂卦象的人指着,难免占错地步,因此嘛,不去也罢。”

    ,轿子里面沉吟良久,不去她是断断不肯的,去又找不到合适的人指点方位。想了半天,说道:“你赔我去,今rì把你这卦摊收了,双倍礼金。”不容分说,就叫管事帮老头收摊。管事有些为难道:“娘子,此人一江湖术士,跟着咱们走,怕是不合适吧?”

    “放屁,我说合适就合适,少废话,走!”

    那管事听了,只好打起jīng神,叫另外几个小厮来帮着收摊,老头一脸为难,又不敢说不去,只好默默应了,又拱手朝临街房主人行礼,拜托招看摊子,说不得,自己走一遭罢了。

    一路上仍是行行重行行,堵得真不行,幸好堵路,要不然那老头一路步行跟着,早就累个半死了。好不容易出了城,到了禹王台,已是午时三刻,这会儿秋阳正艳,晒得人全身暖洋洋地舒服,禹王台那个硕大的人工土堆上已经挤满了登高望远的游人。个个头戴菊花,手拿茱萸随地乱插,也不管活不活得了。

    轿子远远停下,女子下得轿来,早有丫鬟赶忙送上遮沿纱帽戴上,双双扶着女子朝高台走去。算命老头并管事仆人等急忙跟着。女子一面走一面问老汉方位可对,算命老头一面躬身应答指点不迭,一面眼睛四处瞟动。

    到了台上,可有些拥挤,许多人家男男女女都在望远欢笑,有些还自带扁食点心等席地野餐,享受这一年最后一次的艳阳出游。不消说,这女子家也是带了食盒的,只是算命老头一回算这里,一会儿算那里没个消停处,这才没开动。

    好半天,算命老头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最好的所在,低声向女子谄笑道:“大娘子,老汉已然找到大利方位了,只是,那里似乎有人占着。”说完用手一指前面不远处。

    女子顺着他的手一看,果然一块地方上稀稀疏疏占着几个人,也不算很挤。女子毫不犹豫道:“就去哪里。”抬步前进,后面的人赶忙跟上。

    女子走近,又看看老头,算命老头躬身又指:“就是这处。”女子望去,此时正好有个头发斑白,身穿天青sè布衣褙子的老者正在那里抚须吟诗:“北料乡关方自此,南辞城郭复依然。”正在兴头上,忽然背后一个傲慢清脆的女子声道:“老汉请让一让则个。”老者愣了一下,回头看见身边站着个头戴遮沿纱帽的女子,身边拥了四五个下人。老者听她说话有些傲慢,心头不爽,但一想对方是个女子,也不好生气,只得将腿往前挪了两步让开。

    女子正要过去,又见算命老头焦急地直努嘴示意,好像是说本来方位挺好,前面这老头挡住了运势,要把他撵开才行。女子便开口道:“老汉,你自去别处转转,莫挡我面前。”

    那老者心中愠怒,背负双手转身看着了这女子两眼,冷哼道:“岂有此理。”说完转身yù走。

    “你说甚?”那女子听对方出言不逊,马上冷眉厉声问道。

    “老夫却不与你一般见识。”说完便与那女子擦身而过。就在这擦身一刹那,那女子忽然觉得臀上被轻拍了一把。啊地一声叫了起来。那老者听她惊叫,也奇怪地转身,眼睛还没看清,不防就被对方一个五爪挠来,登时受了一个猫洗脸。

    老者脸上剧痛,大叫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来人啦!”一时远处奔来五六个健仆,旁边许多游客听得闹事,轰然聚拢要看个究竟。

    健仆跑近问道:“老爷,何事?啊!?”原来是刚问完话,忽然看见自己老爷脸上四五道红红的血痕,分明是被挠的。大惊之下,朝对方怒目而视,只待老爷发话就要扑上。

    那女子兀自不依,指着老头怒骂道:“你这个不正经的老猪狗,居然胆敢调戏老娘,与我打!”打字一出口,家仆们纷纷扑上,老者那边的健仆见状,也是一拥而上,登时禹王台上乱作一团,围观众人哄地一声,反而有许多人挤拢上来,有些在人群里大声道:“有人调戏良家女子啦,快打这个老不正经地!”旁人一听,纷纷加入战团,好一顿烟尘斗上,拳脚相加,乱打一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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