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乌鸦屁股梁玉田
“啊?!!你怎么知道?”赵祯瞪大双眼张开嘴,口水都差点流了出来。
“唉,看来官家还是登基不久,还未神似啊,你们当皇帝,不能随便流口水的。”梁丰嘿嘿笑着揶揄赵祯。赵祯红了脸急忙合拢嘴巴,仍然好奇地追问他如何猜出是小公主。
“这个简单,第一,你是天子,你写过的纸条,天下有几个敢在上面随便写字的?第二、字体隽秀平和,换了普通人,就算你让她写,她还不战战兢兢僵硬别扭?第三、若是官家长辈,谁有空陪你玩这游戏?第四、既然不是长辈,那么平辈之中,恐怕就只剩你妹子等寥寥数人喽。要是这几点都想不通,我也没什么资格进来陪官家你聊天不是?”梁丰说出答案,原来这般平平无奇。但赵祯仍是佩服不已,这么短短时间能想出来,可真不简单。反正自己就做不到。
“呵呵,朕还以为能难住你一下子呢,不错,正是朕的妹子所为。好吧,你说说,有什么要求罢,朕尽量办到。”赵祯有些跟年龄不符地笑笑说道。
“咳,就这么点事都要你赏赐,当我穷疯了?就那么一说罢了,我啥都不要,只要你今后还这样,别老端着个皇上架子就成。”梁丰说得真诚,赵祯听得感动,自打记事以来,捧自己的多,训自己的也不少,可如此平等跟自己说话玩笑的,还真只有梁丰一个,因此倍加珍惜。
两人说了些话,赵祯忽然笑道:“对了梁丰,你都给朕皇考和太后写真,要不今天也替朕画一个好不好?笔墨纸砚都是现成的。”
梁丰才吃了酒来,又跟他说了半天话,连水都没得一口,正要提意见呢,一听又要他画画,好生不耐烦。笑道:“这事儿可别找我,没听先帝和太后下旨么,不许找我画画,包括你吧?时间长着呢你急什么。进宫来觐见你,半天连茶也没见你赐一口,忒小气了点吧?”
“吼吼,是了是了,朕忘了此事,左右,端茶给梁丰喝,他渴了。”身边黄门急忙端上茶汤来递给梁丰。
梁丰才喝了一口,忽然听见门外有人扯起嗓子喊道:“皇太后到。”唬得屋里众人赶紧躬身低头站着不动,赵祯亲自出门迎接。一会儿进来几个黄门,团团把梁丰围在中间,梁丰也正低着头呢,看这阵势,搞不清什么状况。只听脚步身响,一队人进来,径直走向方才赵祯坐的书桌后面去了。等那些围着梁丰的黄门散开,书桌前已垂下白纱帘,梁丰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这白纱帘是江宁府特供皇家御用的,巧手女户织成,外孔小内孔大,里面的人看得清外面,外面看不见里面。专门供大内嫔妃接见外臣使用。是以刘娥坐在里面,把梁丰看得清清楚楚。
其实又不是没见过,只是皇家规矩,一个寡妇不好和这些庶民男子直接面对,得隔点什么,以示没鬼。
“梁丰,好久不见了,近来可好?”刘娥和蔼平静的声音响起,先跟他打个招呼。
“草民梁丰见过太后,太后吉祥如意!”梁丰赶忙参见。
“吉祥如意?呵,这词到挺新鲜别致啊。今rì官家召见,你可感意外否?”
“启奏太后,草民一介布衣,敢劳太后、官家存问,荣宠不安!”
“嗯,难得你有此心,官家一向深宫久居,只你这么一个和他好些,年纪也相若。望你莫要恃宠而骄,悉心侍奉,不负官家一片苦心才是。”刘娥谆谆教导,梁丰只好连连称是。
刘娥本来也是面对那些大臣们久了,来散散心的,和他说了几句,见这厮虽然算不上战战兢兢,但应答也只算得规规矩矩,大感无趣。yù待离开,又有些不甘,只好挑起话头道:“前些时候,先帝在时,你为官家画了一幅《江山雪景图》,画得好,词更雄壮非常。先帝赞你是个有吞吐风云之志的人物!今rì进宫,可有新作献上?”刘娥说话,想起赵恒,心中不由一痛。
梁丰沉吟良久,脑海中一遍遍回想大宋历史,想起西夏即将兴起,想起金人的残暴,眼看这花花世界,再过百年,就要变成另外一番景象。面对幼小的赵祯找不到的历史沉重感,忽然在这个史称英明的女人面前油然而生,心cháo起伏不已。
刘娥见他低头不答,笑道:“怎么,你号称才子,现下也词穷了否?”
梁丰听了,昂首答道:“启奏太后,草民今rì得见天颜,惶恐无状,一时想不出新词来,不过,倒是有前人旧句在心中盘桓不已。”
“是何旧句?说来听听。”
“草民不敢,恐太后不愉!”
“呵,你既然敢说有旧句,为何又不敢说出?哀家面前,不要吞吞吐吐,恕你无罪便是。”
“是,草民斗胆,心中想的,却是‘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
“你大胆!”刘娥涵养再好,无端端听到这厮居然背诵倒霉词句,也是气得不轻。连旁边赵祯都变了脸sè。
“哀家母子一番善意待你,召你进宫以示恩宠,你居然于新君甫立之时,出此亡国之音,你是要作死么?”刘娥语声yīn冷,转眼之间便要发作。
“正因新君甫立,草民才斗胆道来。自古得江山易,守江山难,方今四海升平,万民乐业,已是盛世。然若不居安思危,长念祖宗基业之不易,只怕这百年盛世,也如镜花水月一般!草民念此,正yù谏奏于君上,朝乾夕惕,切莫以承平为自得,以无事为安稳,方不至于后世蹈此亡国之痛!此草民心声,句句肺腑,望太后明鉴!”
刘娥赵祯听了他这番背时倒运的直言,一下子作声不得,都不好说他是忠言逆耳呢还是乌鸦放屁。好在这家母子都是很会听话的,难受了半天,也承认他说得有理。其实这种大道理,赵祯每天不被那些老臣说个十来遍,也有三五遍。只是没有谁这么臭嘴,把李后主的词当面背出来气他们母子而已。
“梁丰,你说此话,虽也算是忠言,然方今天下太平,宋辽交好,哪里至于如你这番危言耸听?姑念你忠心,暂不追究,你且好自为之!”刘娥被他败了兴头,很不痛快,虽不好发作,但教训他几句便yù起身离开。心道这小子是个标题党,专混点击率的,皇儿还是离他远点好些。
“启奏太后,草民并非危言耸听,此时已有迹象。”梁丰斩钉截铁。
“嗯,有何迹象?你且说来。”刘娥已经离开板凳的屁股又被梁大忽悠压了回去。
“党项赵德明就是迹象。”
“哦,你说他啊,想那党项区区一族,不过数州之地,虽也曾与大宋交恶,改投辽邦。然近来又已内附,不足为虑。”刘娥听他说的是党项,虽也认可了六七分,但还是不太相信梁丰的大话。
“非也,那赵德明数年之内,南击土蕃,西攻回鹘,天禧三年又改怀远为兴州,观其名便知其司马昭之心,如今已颇具气象,我朝若不早些扼制,恐受其大害!”
其实梁丰的话早已说中了刘娥心中模模糊糊的心事,只是她自己也不甚清楚罢了。政治头脑清明的她早就觉得党项不太对劲,但延续了老公厌战畏战的风格,以不生事为上策,一直不敢面对。但前几天和寇准对话,把那老头安排去做了永兴军节度使,也隐隐是对党项的忧虑所致。
九十、过度开采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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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丰只是占了历史的便宜,刘娥则是政治家的敏锐。如今听了梁丰一番话,深思之下,更是觉得把寇准放到那个地方太合适不过了。
这会儿她已经不生梁丰的气了,转眼温和地看着这小子,笑道:“你一介布衣,功名未取,难为你关心这些大事。虽有夸大之处,也可见平rì用功。”
“草民不敢当,只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罢了。”
“呵呵,好一个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凭这八个字,就赦你方才大放厥词之罪。哀家就罚你把那阙《破阵子》写出来,另把你的《沁园chūn》也录下,留在宫里罢。”刘娥说完,站起身来,于是小黄门们又把梁丰团团围住,这回知道她是要起驾走人,梁丰躬身相送。
刘娥回到坤宁宫,正好太妃杨氏来找她请安说话。听她说去了资善堂的事,杨太妃笑道:“姐姐气量宽大,不与这个白衣小子一般见识,妹妹佩服得紧。要是我呀,先命人摁住打他三十板子在说话。”刘娥笑笑道:“其实我也是喜欢他年轻人那一股子劲,虽然口无遮拦,倒也不算信口雌黄。似他那番谏言,满朝文武谁都说得出来,只没他惊世骇俗罢了。”说完不由沉思起来,心中细细念着李煜那阕《破阵子》,感慨不已。
第二天,刘娥命人将梁丰留的字拿来仔细鉴赏,心中赞叹此子文采风流,书法风樯阵马,痛快沉着又不失魏晋风骨,当下对身边的赵祯说道:“官家,梁丰昨rì的谏言有何感想?”
“回禀大娘娘(没外人的时候,赵祯仍是称呼刘娥大娘娘),这个梁丰不以孩儿身份见疑见佞,孩儿很是高兴。答应和他继续做朋友的。他昨rì说话,也吓了孩儿一跳,不过细想下来,挺有道理。”
“是了,我儿有这等胸怀,是天家应有之气量,也是亿兆万民之福。梁丰这幅《破阵子》,从此就留在福宁殿罢,rì夜悬挂不替,让你后世子孙,代代以此为戒,莫做挥泪辞庙的亡国之君!”
“是,孩儿谨遵教诲!”
从此,大宋皇宫福宁殿里,便永久悬挂梁丰这幅抄录南唐李后主的《破阵子》,后来刘娥死去,赵祯又把另一幅《沁园chūn》挂出,同为赵家历代皇帝的必诵之句!这是后话。
刘娥跟赵祯说起昨rì梁丰奏对之事,忽然想起,有必要把寇准叫来交代一番了,便传旨宣寇准进宫面圣。
寇准来到宫里,向官家、太后请安。刘娥和赵祯也不敢托大,刘娥在帘后稍稍欠身,赵祯弯腰还礼,叫道:“侍中请坐。”
待寇准坐稳当了,刘娥方开口道:“侍中此去永兴军路,颇为辛苦,难为你了。有何打算,为难之处,可当面道来。”
寇准欠身道:“启奏官家、太后,老臣能重返京畿报效朝廷,何来辛苦?此去京兆,无非保境安民四个字罢了。”
刘娥听他回话,心中高兴,老寇端的不愧打过硬仗的老牌军委委员,对任务的敏感xìng和觉悟xìng还是挺高的。点头笑道:“侍中能把保境两字放在首位,果然没白费了朝廷一番心思。如今党项赵德明确是有些让人头疼啊。”转头又对赵祯道:“皇儿,可把昨rì梁丰奏对说与侍中听听,请侍中评评,那梁丰说得还中肯否?”
赵祯遵命,把梁丰的话转述了一遍,寇准越听越奇,心道那个才十七八岁的小子真有这般神奇么,居然能作如此分析,大有道理。
听完沉思半晌,躬身道:“官家、太后,臣不以为这个梁丰是危言耸听,如今党项横扫西北,占据河套,已成心腹之患,只是狼子野心还未完全暴露罢了。先帝在时,天下承平,以不生事为上。如今情形已有不同,我大宋断不可养虎为患啊。若官家、太后信任老臣,臣愿肝脑涂地,拼了老命也要把赵德明的野心打掉,还我大宋边境以安宁!”
真是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寇老西还是一副雄赳赳的样子,开始拍胸脯打包票了。刘娥对寇准的能力是非常信任的,他既然说了要重视,那就肯定会重视。当下点头赞道:“那就偏劳侍中了,此去多加防范为上,若是党项有了异动,即刻禀报朝廷,咱们再出对策。对了,那个梁丰有此见识,不可小觑了,侍中若得暇,可见见此子,虽语多惊人,倒也颇有趣味。侍中定不会感到无聊。呵呵。”
寇准称是,心想自己回京不久,已然隐隐几番听说他的名头,如今连太后都赏识,还真的要见见这小子了。诺诺退出。
昨rì梁丰又是对话,又是写字搞得挺晚才被放出皇宫,也没了心情回到中瓦子跟张挥他们胡闹。命钱孝仪去告诉一声,自己直接回家休息。
回到家里,小嫦正担心得不得了,怕他惹了什么祸。见他平安归来,一颗芳心方才放下,急忙服侍他洗脸吃饭,百般温柔体贴。梁丰在皇宫里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震了赵家母子一回,心中得意,一晚上亢奋不已,直累的小嫦满身大汗伏在他身上喘息,动弹不得。不免嘴里嘟囔,没人顶班实在辛苦。
梁丰笑道:“呵呵,这话也只有你说得出来,天下间男人是牛,女人是地,只见过累死的牛,还真没听说过耕坏的地哩!”
小嫦翻着白眼有气无力道:“那你也不能老在我这块地里刨啊,不知道过度开采,地也老的快不是?对了郎君,你要跟雪里梅做个红尘知己,那紫英姐妹可欢迎你得紧啊,怎不去逛逛,也等奴家轻松几天?”说完自己也笑了,调皮地伸伸舌头。
“呵呵,你倒大方,可我一去,影响人家生意啊。紫藤说了,我去免费,咱堂堂大男人,也不好吃人家白食不是?你啊,且生受些吧,等那冯程程长大了些,再来换你的班。”
听得小嫦吃吃笑个不停。
隔不远处的冯程程哪里知道这公母俩正在算计她?睡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由得心有灵犀地打了两个喷嚏,心道:“这是哪个在背后说我?遮莫是梁家哥哥想我了撒?”
第二天午后,冯程程来到花园,望着华堂烟柳,坐在烂漫阳光下发chūn,思念街坊梁丰同志。
正呆呆想着,哥哥冯程焯贼笑着走来,说道:“妹妹这是在想谁呢?满脸红红的,可比前些rì子咱院子里桃花还红艳呢。”冯程程白了他一眼道:“想谁也没想你,看你一脸jiān笑,定没什么好事,说吧,又要支我去求爷爷赏你零花钱了不是?”
自从冯程焯兄妹狼狈起来,经常到梁丰家里散心,冯程程就担起了替哥哥讨要零花钱的任务,这两个月起码都帮他整了四五十贯钱来。
“妹妹这可是小人之心度兄之腹了,哥哥来是要告诉你个好消息,你要不听,那就罢了。”说完转身就走。
“回来,甚好消息?说来我听,好便罢,若不好,仔细我修理你。”冯程程娇声喝道。
“嘿嘿,还以为你不听呢。”冯程焯故意咳嗽两声,清清喉咙道:“说起好消息,除了关于你梁家哥哥,还有甚好的?不过左右是听说他昨rì御前奏对,深得太后欢心,当了寇相公面夸奖,寇相公知道咱家与他定了你的亲事,又向爷爷问起。这不,爷爷盘算过几天宴请寇相公,预备叫这厮来作陪哩。”
冯程程立马眉花眼笑,开心得意地问道:“哦,那他昨rì对太后说了些甚?”
“国家机密,我咋知道?”
九一、丁谓有点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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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我还以为你神通广大啥都知道呢。这样吧,着冯家大小子冯程焯即刻前去打探清楚,回来细细禀报。滚吧!”冯程程俏脸一沉,命令冯程焯。只是马上又小鼻子皱起,眼睛弯成一线,笑得欢畅。。
冯程焯在这个妹妹面前充满了无力和挫折感,无可奈何叹了口气:“我这是什么妹子呀,简直就是个王母娘娘!”说完摇头而去。
要说这朝堂之上的叽喳程度还真不比娱乐圈的差,昨rì太后、官家召见梁丰,就有小黄门报给黄门大恶霸雷允恭,雷允恭本来不爱听这破事儿,但听说扯到了党项羌族,细想想估计太后这是要打仗。于是就遣人分别报给曹利用和丁谓。这三位都是靠了逢迎刘娥得势,必然要把领导jīng神狠狠领会一番。于是雷允恭、曹利用两人抽空跑到丁谓家里开小型研讨会。
丁谓最近一段时期来,xìng情很是起了些变化,对于朝事开始认真办理,很少刻意去揣摩上意了。但见到雷、曹二人如此兴匆匆地来,也只好参与研究一番。在细细听了对答全话后,丁谓的第一反应是太后没怎么把这事往心里去,两人只是即兴发挥的问答。而且是梁丰小子一厢情愿的推测,不作数。
但雷允恭反对,他认为圣心难测,这番貌似遭遇战的对白,其实暗合太后心意。不为别的,单是早几天前把寇准派往永兴军就是明证,那老头可是个敢惹祸的主。放过去不就是为盯着赵德明么?曹利用大点其头,赞成雷同志的说法,如此一来,筹饷、粮草、军械、各种后勤补给都要开始准备,咱们爷们儿得为朝廷打仗出力啊,顺便岂不是又可以发笔横财?
丁谓知道这两位又在打生发的主意,心中很是腻味。又不好当面反对,只得委婉提醒二人,现在是寇准领着永兴军节度使,这位同志老是很老了,糟可一点不糟,要是让他知道咱们在他身上打主意,恐怕他啥事也做得出来。反正最近发财的机会不少,你雷允恭不是才领了山陵副使的差事么,够你喝一壶的,这仗啊,三两年里还打不起来,别急吼吼地张罗。雷允恭听他说得有理,只好念念不舍地暂时放下这块肥肉。曹利用也顺势劝劝雷允恭,因为他现在虽是枢密副使,但立足未稳,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还真不敢贸然从事。况且他对寇准那老儿简直视之如同天敌,见了面很有些要绕开走的意思。如何敢去老虎嘴里拔牙?跟着他来,不过是狼狈为jiān惯了,抹不开面子走一遭而已。听了丁相爷的话,大合脾胃,赶紧找个台阶就滋溜滑到安全地带。
雷允恭此时也心烦曹利用,刚才自己提出的时候,这厮还大谈生发,老丁一反对,他马上变了风向。大感无趣,三人只好草草喝了几口茶,就作鸟兽散。
那两人走后,丁谓又把资善堂奏对很仔细地分析了一下,认为梁丰说的很有道理。这时候站在国家利益的角度,确实应该防范一下党项羌族,但他是东府,如果太后不问,自己贸然插嘴恐怕要惹嫌疑,便决定过两天把亲家钱惟演找来聊聊,露点口风给他,让他回去转告冯拯,意思是若真的一旦发生意外情况,自己这边会全力支持西府。
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修复朝廷关系,缓和一下气氛。免得自己老是被人猜疑记恨。想到这里,他又头疼起王曾来。
也不怪旁人腻味他丁谓,因为他常常习惯成自然地要做些事让大家烦。比如说上个月,就是三月底的时候,刘娥因为赵恒遗诏的事有些不爽,不免在他面前稍微抱怨了一下:处分国事就处分国事呗,还加个权字干啥,搞得名不正言不顺的,发号施令都不好意思。
换别人,装耳背没听见,混混就过去了。可他是丁谓啊,靠的就是刘娥粗腿上位的,这会儿就本能地做出一付心领神会状。回到政事堂就开始命人起草诏书,要把太后权处分国事的权字去掉。
草稿到了王曾面前这么一过目,可就不依了。不找小鬼只找阎王,直接就朝他丁相爷办公室走去,进去就投诉道:“也不知何人之意,乱改先帝诏书,要去太后权字,直接处分国事。”
丁谓只好硬着头皮回答“是我叫这么打草稿的。太后觉得加个权字不太顺畅,我也这么认为。应该没什么问题吧?”王曾一听,瞪起眼珠子道,岂止是没问题?问题大发了。相爷你想想啊,咱们官家年少,理不了政。没办法才做这母鸡打鸣的打算,已经够倒霉了,要是把权字拿掉,这太后岂不是要一直雄赳赳地叫下去?那不显得咱们一帮爷们儿废物点心吗。这事儿可万万不妥,不能干!
丁谓被他说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本来自己冒然答应太后就够后悔了,这回又被王孝先教训一番。心里窝囊,偏还找不到理由反对。要搁往常,他早跑到刘娥面前打小报告了,只要一句“王孝先说您老人家处分国事是母鸡打鸣。”这小子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但还是没忍心这么干,无他,只怕“一样何处有亏成”而已。想想算了,还舔了老脸又去给刘娥解释这事儿的难度。刘娥也只好酸着脸认了。
哪知王曾为这事,又把前些rì子对他积累的一些好感打消得干干净净。近来凡是他丁相公要办的事,每次都要研究个透才表态。明显有不信任的感觉,害的老丁成rì念叨“信不足焉,有不信焉。”后悔不已。
这边丁谓还没来得及请钱惟演上门,老钱就已经抽空跑到寇府拜见了一回老相公。为救寇准出火坑,老钱这回出力最大,寇准心中很是感激。这老头其实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主,瞅见人家钱惟演如今对自己蛮好,也就忘了被踢撩yīn腿那茬,客客气气地迎进府里,还专门为了前些rì子没能按计划请他吃饭表示歉意。
钱惟演急忙表示愧煞下官,老相公连rì劳累,登门打搅已经不安,怎么还能蹭他酒喝呢?来的目的一是向老相公表示慰问,早该来的,先帝大行,人人事多,现在来也不晚。第二是自己现在枢密院管着军需物资,你老人家到了京兆府,有事只管言语,一定保质保量无限支援。第三嘛,听说昨rì资善堂的事了,梁丰那小子说得好像不错,还望老相公对党项多加提防才是。
寇老西感激不尽,心说这世道还真是变了,这次回来,好像人人都以国事为重似的,每人再耍小心眼儿了,连这个小滑头都能表出如此态度。国家有希望啊!
两人说着话,就扯到了梁丰身上,寇准说太后跟我交待过,要我有空见见梁丰那小子。我听说他现在是道济兄的预备役孙女婿,早上道济兄说要请我吃饭,我便向他约了梁丰届时见见。你来得正好,他是你从襄州挖出来的宝贝,那就跟我说说这小子情况吧。
钱惟演便抖擞jīng神,学着钱孝仪京城名嘴的派头,又把自己如何发现梁丰,如何赏识人才把他邀进京来,后来发生的一些故事娓娓道来。这是老钱最近逢人就夸,说溜了嘴的,一点难度都没有。只是隐瞒了梁丰两次找他谈话密谋的一些事情,钱惟演心想要是寇老西你知道自己能从边远山区逃出生天是梁丰那小子立的大功劳,可不知道该咋感谢人家呐!
九二、春游烧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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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隆兴元年四月初的一天,冯拯派大孙子冯程焯来给梁丰下帖子,邀他五rì后到冯府赴宴。恰逢最近一段rì子里,天气很好,梁丰想起后世有个教授娘们儿在**里夸奖过这种天气是“一派小清新”,梁大少爷虽恶心其人,但却不反感这天气,于是乎游兴大发,想出去chūn游。就干脆问大舅子去不去?那厮明知自己是个陪衬,哪里敢不答应?要是被那小母老虎知道自己拒绝,岂不要脱层皮?于是一口应承,并拍胸脯说到时候把家里的马车弄几辆来代步。
梁丰回头又同小嫦说了,小嫦高兴得拍手雀跃。
第二天,梁丰大肆张罗,吩咐永叔、来福准备好火盆、铁网、竹炭、干柴,竹签等物。又叫钱妈、宋妈、李萱去采购食品,羊肉、驴肉、猪肉、小鱼、干虾、兔耳、泥鳅并时令蔬菜一大堆,又买了香油、酱油、盐、孜然粉、胡椒粉等等作料。拿回家来,梁丰教他们把肉类细细切成小条状,泥鳅、小鱼剖开,自己要了一个大盆,把各种作料和成糊,又让大家照自己的样子把肉类一通涂抹,酱油半泡,腌制了几个时辰,说是要做烧烤。众人跟着大少爷把制好的半成品用竹签串了,心里嘀咕,也不知道少爷做的这个“烧烤”是个啥味道,私下商量,还是每人揣几个馒头防身。
第三天一大早,冯程程兄妹在冯拯老头越来越松弛、睁一眼闭一眼的管制下,硬是拖了自家一小两大三驾马车出来,走到巷口就大声招呼梁丰。梁丰见了大喜,这厮还真够意思,不是相府都没这样的气派。便安排小嫦单独上了冯程程的小车,其余两车男女分坐,并冯家带的人,差不多有小二十人,浩浩荡荡,就近出西厢而去。
从启圣院出来,沿着大街往西,出了梁门,还要一直出西水门才算是出了外城。
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到开封城外,梁丰吩咐就近靠着个不知名的小丘安营扎寨,大家就地撒欢。
其实开封城外并无甚好风景,平坦无山,不过几处小丘而已。好在处处槐杨烟柳,chūn风中翠绿摇曳,平原陌陌,男女耕作,一片生机,随处农户竹篱茅舍,水路又多,颇能畅人胸怀。
众人一下车,许是一个冬天在城里憋得慌了,彩云彩萍俩丫头欢呼一声,跟着冯程焯家带来的小厮丫鬟也高声欢叫,迎着chūn风跳跃起来。只有梁家其余人等暮气沉沉,不敢乱动,只是看着这些年轻人摇头微笑,羡慕以及。李萱本来也有些冲动,一想自己已为人妇,不免就把刚举起的手耷拉下来。
梁丰吩咐大家从车上搬东西,又命众人扯出早就准备好的长竹竿搭个架子,拿出几匹白布往架子上一搭,就成了个小帐篷,又在帐篷里垫了一张毯子,这才走到小车前邀请两个小娘子下车。
冯程程在车里看着小的们发疯,早就不耐烦,碍着梁公子在侧不敢造次而已。今得了一声吩咐,不用人搀扶就跳下来想要参加年轻人的狂欢,忽然发现那郎君狡猾狡猾地看着自己笑。马上变成扭扭捏捏,乖乖地扶着小嫦朝帐篷走去。
其实小嫦何尝不是希望在这chūn意盎然的草地里跑上一遭?只是更加能够克制罢了,但两个女子坐在帐篷里,眼巴巴地望着外面,让梁丰看在眼里,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于是走到帐篷前,对着二女嘴一咧,道:“别装了,出去吧!”
冯程程得了圣旨似得,一声尖叫,当先就爬起来要冲。谢小嫦也不甘示弱,后发先至,俩丫头立时挤在一起,碰撞几下后方才出去,就听身后哗啦乱响,回头一看,原来帐篷已经被挤塌了。
梁丰摇头笑笑,随他二人疯去。转身拉了冯程焯席地坐了,吩咐来福把火盆生好,放上竹炭端来。
一时来福把火生好端来梁丰面前放了,梁丰又取来铁网盖在上面,招招手,钱妈和宋妈也赶忙递过昨夜腌制好的食材、作料、工具等物。周围的人眼见梁大少爷要一展身手了,不约而同围拢过来好奇地看着。
只见他以潇洒之极的姿势,捻起两根肉串放在铁网上,摸出一把用新斗笔剪秃了的刷子,蘸了碗里预备好的调料,温柔地在羊和驴身上轻轻抚摸,神态体贴之极。渐渐地,那两串肉烤成金黄,调料的香味四散开来。肉被烤出油来,点点滴滴落到铁网下的火盆里,滋滋作响,冒出屡屡青烟,偶尔也会窜起一股明火晃晃。冯程焯在旁边都闻到香味了,他跟旁人一样,从没见过这种吃法,虽然不饿,喉头还是忍不住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
梁丰拿起肉串闻闻,香味四溢,已经熟了,抬头寻找小嫦和程程两个妮子,钱孝仪在旁边会意,急忙跑到远处唤来两位小师娘。这时冯程程和小嫦已经把自己打扮得活像《shè雕》里的傻姑,冯程程一身绿裙,耳朵上吊了两朵刚摘下的吊钟花,红艳艳地冒充耳环;小嫦却是用柳条和野花编了一个花环戴在头上。双姝娇艳无比,除了梁丰和冯程焯,男丁们都不敢多看,红着脸走得远些。
看着这两个平rìzì yóu不多的女孩子蹦蹦跳跳来到跟前,梁丰笑嘻嘻地递上烤好的肉串,一人一支拿着,狐疑地看看肉,又看看他,生怕这个二把刀整出啥难吃的物事来。
“吃,没事,香着呢!”梁丰鼓励道。
两女也闻到了香味,刚把肉串放到嘴边,忽然看到周围一双双期待和观望的眼神,立马就感受不到梁丰专门请她俩开张剪彩的爱心了,只觉得自己像极了小白鼠。不由自主地又把手慢慢放下。
梁丰脸sè一沉,站起身来走到冯程程身边,在她耳边轻轻地、恶狠狠地说了句:“你还嫁不嫁了?”吓得冯程程把心一横,闭上眼悲壮地咬着竹签上的肉用力扯下,放到嘴里一通乱嚼。
“嗯?嗯,嗯!嗯嗯嗯!!”
伴随着冯程程腮帮子运动,这孩子鼻子里一连串地发出这种声音,眼睛张得大大,充满了惊奇和笑意。这时候傻子都看出来那玩意儿好吃了,小嫦忙不迭地也把竹签朝自己嘴里送,然后依样画葫芦地充满了冯程程的表情。
“噢”地一声,周围旁观的人四散开去,纷纷取盆放碳生火架网,要学梁大少爷的程序烧烤,大块朵颐。
一时间,山坡青草地上,五六个火盆燃得旺旺的,冒着青烟,伴着香气,梁、冯两家的烧烤联谊大会进入高cháo。大家吃着喷香四溢的竹签烤肉、烤蔬菜,或大口畅饮,或小口品尝着随车带来的美酒,有的吃高兴了,放声高歌,响彻四野。那些劳作在田间的农人和老黄牛,小黑狗们纷纷抬起头,远远望着这群快乐的人。
徜徉在chūn风里,品尝着烤肉串,望着漫山遍野的野草花香,这时候不吐槽都不行了。冯程焯率先朗诵道:“暮chūn者,chūn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食也,不亦快哉?”
没办法,当一个人让你特别心烦的时候,你会不由自主地稍有关联就想起这人来。听了冯程焯的酸水,梁丰马上就想起曾引用这几句在**上的那个血盆大口老娘们儿,差点刚进去的好东西都倒了出来。急忙打住道:“别念了别念了,老掉牙的东西,我给你们唱个好听的吧。”
小嫦知道郎君的歌喉,高兴地率先鼓掌,冯程程没原则地跟着双手乱拍。只听见已经有些酒意的梁大少爷迎着chūn风,放声高歌道:
“chūn风她吻上我的脸,告诉我现在是chūn天。
虽说是chūn眠不觉晓,只有那偷懒人儿才高眠······
趁着这chūnsè在人间,起一个清早跟chūn相见,
让chūn风吹到我身边,轻轻地吻上我的脸······
chūn天里处处花争艳,别让那花谢一年又一年!”
从刚开始对这种音乐的不习惯,到渐渐喜欢上了这欢快的旋律和浅白的歌词,人人陶醉在梁大少爷的歌声里。
冯程程痴痴望着眼前这个俊朗的男人,看他敞开喉咙放歌,看他开心的笑容,chūn风吹吹拂着他的发梢,不由得也轻轻哼起那句“chūn天里处处花争艳,别让那花谢一年又一年!”
九三、是哪三策,便请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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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个个都吃得满嘴流油,人人玩得十分尽兴。打道回府的路上,梁家自钱孝仪李萱夫妇起,每个人身上带着防身的馒头包子全部报废,只好丢出去打了一路的狗。
冯家几个下人丫头嘀嘀咕咕,夸奖这未来的孙姑爷手艺好,要是在京城开家饭铺子,能数钱数到手抽筋,小娘子有福气了,嫁过去一准养得白白胖胖的。
冯程程回来的路上意犹未尽地和小嫦唧唧喳喳。
回到启圣院,两家在巷口作别,冯程程也不好再厚了脸皮继续去梁家,只好依依不舍地回家。
梁丰累了一天,胡乱洗把脸横在床上休息,心里遗憾可惜没有相机,否则照几张相该多好?心有灵犀似的,恰好小嫦笑道:“郎君,今rì踏青真好玩,要不,改rì咱们画一卷《踏青图》留个纪念如何?”
“呵呵,好啊,爷正想这事儿呢,咱们就合作一卷,好好画,用心画,你负责山水草木,我来画人物,嗯,听说冯程程丹青也不错,干脆留点给她,让她画车马吧。”梁丰笑道。
“不好,也不知道她擅长哪样,不如过两天你去她家赴宴,问了清楚,先依着她的,我再添补。”小嫦很懂事地说道。梁丰想想有理,便笑着答应了改天问她。
三天之后,梁丰如约来到冯家。这次和上次不同,已然有了口头婚约的,怎么的也算人家亲戚了,不好空着手去。小嫦早早便替梁丰准备好了礼物:两匹流云百福锦缎、五斤新制福建武夷茶饼、十斤清明时梁丰特意采购自制的君山银针茶叶、两坛汾酒、一卷梁丰亲笔《冯公坐像图》、一柄来自大理的象牙檀木透雕梅花如意头拐杖(专送给冯老夫人),另还有一套jīng致胭脂水粉妆盒。永叔和来福用礼盒挑了一并送到。
冯程焯早就在大门外相迎,老远看梁丰施施然来了,咧嘴笑着一把拉着他就往里走去。这回不用再瞻仰老冯拿来哄人的寒酸了,直接就到了后院,依然是在叙荷堂里。冯拯早就等候在内,见了梁丰,微笑点头。梁丰郑重其事地上前大礼拜见,冯拯一只手伸出轻轻扶起道:“你也不算外人了,在这里别太拘束,等会儿好生陪陪客人。”
“是,不知拯公客人是谁?”梁丰问道。
“寇平仲。”
“啊,是寇相公?”梁丰惊讶道。忙又按捺住激动无比的心跳,表示一定好好表现。冯拯满意地点头。
外面家人来通报,王曾相公到了。冯拯起身出去迎接,吩咐冯程焯陪着梁丰暂坐。梁丰听说王曾也来,心里暗叫讨债的也来了,今儿阵容强大啊。
冯拯去了好半天才陪着两个客人进来,一个玉面黑髯,风度闲适,正是老帅哥王曾相公,另一个须发皆白却神采奕奕腰板挺直,梁丰知道是寇准到了。
冯程焯和梁丰急忙分列叙荷堂两边躬身站定,迎接三位高官。走到跟前,冯拯向寇准笑道:“这就是梁丰梁玉田了。”又对梁丰说道:“快来拜见寇相公。”
梁丰赶紧行礼,寇准微笑扶着梁丰的手臂道:“不需多礼。”转身又受了冯程焯一拜,才进堂中主客位坐定。这时王曾走到梁丰跟前笑道:“玉田,还欠着我的物事呐,过两rì我当来取,你可妥当了?”
梁丰微微躬身抱拳笑道:“是,小子已备妥,恭候相公莅临便是。”王曾这才点点头进堂中坐了。
三个大官各占了一张桌子,梁丰只能跟冯程焯挤一张末位坐下。下人们献了茶汤上来,冯拯端起茶碗敬茶,寇准也抬起茶汤笑道:“今rì叨扰道济兄了。”
“平仲说哪里话来?你我同好多年,昔rì故人一去,满朝只有李复古长亭相送,愚兄好生惭愧。欣喜才得重聚,叵耐国事纷纭,平仲又要策马西去。欢rì尚少,相聚无多,思之感慨啊!不过平仲重返庙堂,可见官家、太后倚仗甚重,此去又当建功立业,愚兄又好生钦佩!”
王曾也在旁边笑道:“拯公此言甚是,仲公今拜侍中,已雪前耻,可喜可贺。只是遗憾仲公不愿屈就政事堂中,下官无缘再得教诲了。”
寇准摇头道:“此身重返dì dū已是万幸,焉敢再求非分?只是那rì太后召对,说起党项之事,余也不才,竭尽全力报效朝廷而已。然听说这位玉田小友答对得当,分析入理,太后特意赞过,今rì相见,不知小友以何教我?”寇准三言两语直奔主题,眼睛炯炯望着梁丰,想看他如何答对。
梁丰急忙起身站立,抱拳道:“小子狂悖,当rì大言惊了圣驾,已是追悔莫及。老相公国之柱石,庙堂倚之如长城,草野望之若时雨,岂是无知小子能望项背?实在不敢当相公谬赞!”
寇准虽然心若明镜,听他奉承自己是长城、时雨,也不免有些怡然。笑道:“后生可畏,不需过谦。若非你对太后应答得当,太后岂能如此高看于你?不说废话了,老夫就想听你论论党项之势,尽可放言来。”
冯拯是枢密使,对边事上心是职责所在,王曾是副宰相,对国家安全理当过问。两人也都叫梁丰不要谦虚,放胆直言。梁丰这才谦虚地唱个喏道:“那就恕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了。”
“党项羌族,三苗后裔,自隋唐至今,从避祸内附到李继迁西逃,已历数百载,现自名平夏,这些无需小子赘言。只是我朝初定,太祖皇帝百般优待,平夏非但无感恩之心,竟渐起欺凌之意。如今赵德明在怀远镇大肆作为,虽同时向我朝和辽国俯首称臣,但其实已颇怀自立之异心。若是平常内乱倒也罢了,不难镇之,只可惜我朝先天不足,这厮等才成了肘腋之患。若不乘早拔除,恐为心腹大患焉!”
“我朝哪里先天不足?”王曾问道。
“回王相公的话,我朝先天不足,只是天意耳。千怨万怨,只怨当年石敬瑭自称儿皇帝,把燕云十六州拱手让给辽国。才使今rì我大宋完全无屏障可依,譬如家资巨万而不设藩篱门锁,岂不是让那些狼子野心予取予求贪得无厌?太祖当年雄才大略意图收复燕云,惜乎天不假年,竟未成功。以至我朝如今对他区区一个党项都为难之极。”
“嗯,如你所说,那平夏党项该当如何平之?要知他马上纵横,来去如风,骑兵之锐,非我朝以十数倍之兵力围之而不可制者。方今天下虽说太平,然靡费亦多,哪里有钱大举兴兵讨伐?况起虽有野心,然其反象不露,朝廷师出无名,岂能不教而诛之?”冯拯听了插话道。他是国防部长,要从全局着眼,钱和骑兵都是大问题,不可不忧。也隐隐道出大宋一方面畏战,另一方面又强要面子的奇怪心理。
梁丰听了暗暗冷笑,这样懦弱的朝廷,怎不被人家骑在头上拉屎?当下只好应答道:“回拯公话,但凡两国交锋,哪里有什么正义之师?依小子愚见,其实只为了自己国家利益而已,若说起这出师之名嘛,估计一个时辰之内寻他个百十来条也不成问题,关键是如何制服平夏。小子驽钝,有上中下三策,请列位相公思之。”
这几句话寇准听了大合脾胃,他本来就不是那种迂腐之人,尤其痛恨自找借口躲避问题的鸵鸟心态。梁丰的话,恰好挠着他的痒处,不免大点其头。借口说道:“是哪三策,便请道来!”
九四、说天下、见程程
“其一,重兵环伺,奏请朝廷以永兴、秦凤、河东三路各遣大将坚守,遍设关隘阻其来路,若其有异动,集中大军出击之。”
“嗯,此为下策,我朝处于完全被动之地,且战线长、漏洞多,若其jīng锐寻隙攻我,易破不易守。对否?”寇准听完,捻须深思道。
“其二、断其贸易,不使我朝铁器、农具、丝绸、茶砖并金银器皿等物流入该地,使之百姓愈贫穷无依,同时联合吐蕃,对其坚壁清野,其族以贪婪烧抢为xìng,若其回回空手或得不偿失,自然与我朝相持不起,彼时收之,事半功倍。”
“这也有理,只是我朝于商不禁,商人茶、铁与之贸易换取马匹、兽皮等物,多有获益。若断然禁止,恐怕我朝受损亦是不小。况其族生xìng狡猾凶狠,若当真发狠深入我朝腹地,战火延绵,非一时可灭之。昔rì太宗皇帝五路击夏,皆北之,后先帝息事宁人,不yù刀兵,让出夏、绥、银、宥、静五州以安之,方得数十年太平。此计恐亦不妥。”王曾插嘴道。他要着眼的是百姓安居乐业,若是受气狠了,反击一下固然无可厚非,但主动挑衅,大宋文官多半都不愿意。
冯拯和寇准也觉得此举收效慢、风险高,不值得。只能算是中策。
“那么只有最后一策了,依小子看来,平夏最危险的人物还不是赵德明,而是他的儿子赵元昊----”
“赵元昊?嗯,老夫听说过他的名头,此子身形魁伟,好武艺、兵书战略颇jīng通,且善书画,多才多艺。是赵德明左膀右臂。”冯拯微微点头,很认可梁丰的说法。他们枢密院兼管着军事情报,当然对出名的敌人要挂号研究的。
“拯公明鉴,此赵元昊野心大过其父多矣。小子自普宁一路北上,留心边事,多有听闻这个赵元昊的事迹,赵元昊帮助其父南征北讨,颇立战功,且常常筹划其族文字、衣服、礼仪等,大有雄心。是以小子思之,乘其羽翼未丰之时,生聚一二载时间,暗筹粮饷,伺机寻一借口,忽然大举西征,专以翦除赵元昊。此子一除,赵德明必然元气大伤,无力与我大宋争锋。届时再用中策图之,小子乐观估计,十年之内,平夏可以定矣!”
梁丰的上中下三策,和寇准最近谋划的思路对了两个半。很是叫寇准吃了一惊。原来寇老西心中也反复盘算如何把平夏党项族掐死在摇篮里,多rì来考虑消极防守、消耗国力等等措施。最后还是觉得以其慢慢等对方壮大,不如集中jīng锐一举歼灭的好。至于出师理由,从来都不是他们这些玩文字游戏、玩政治的老油条考虑的大事。
一个女人想跟男人吵架,据计算机演算结果,每秒大约可以想出八千多条理由来;一个国家想跟另一个国家翻脸,能想出来的理由远远高于男女吵架。
只是老头却没想到先除掉赵元昊这个人物,他不是没听说过,只是凭他们的经验,一个国家必然是国力加人才队伍建设的综合实力起决定作用,单单一个赵元昊,他根本没考虑作为第一斩首行动对象。
他想的只是擒贼擒王,杀了赵德明一了百了。这就是梁丰和他寇准半点不相对的地方。
不过他听了梁丰的话,倒是非常振奋和欣慰,在满朝都是息事宁人、和平共处等等缩头乌龟语言占据上风的时候,听到这个小子能有如此见识,大有知音之感。不由得爽朗地笑道:“哈哈,果然是后生可畏,玉田小友这番话,今rì才是第一次说出吧?老夫料你必不敢在太后、官家面前提起,否则恐怕太后就不是要我见你,该是寻个因头把你逐出京城才对啦!”
“呵呵,寇相公明鉴,这番话小子果然不敢在圣上面前乱说。”
寇准听得高兴,絮絮叨叨继续要和梁丰讨论细节问题。旁边坐的冯拯和王曾暗暗担忧起来,这一老一少两个武疯子,说起平夏党项来兴致勃勃,怕是寇老西去到永兴军便要生事了。冯拯和王曾其实从内心是倾向于寇准的,毕竟老头打仗给国家提气长威风,但是以他们的身份,要想在这样的朝廷风气中亮开态度公然支持他,还是不敢。便打定主意,等会儿寻个机会,提醒寇准谨慎行事。
说了一会话,冯拯吩咐酒宴摆上。冯拯是主人,端起酒来先敬了大家三杯,然后从下至上,冯程焯毕恭毕敬先敬了寇爷爷的酒,又敬了王伯伯的酒,最后还得很有礼貌地敬梁丰一盏。举杯敬至梁丰时,不停眨眼歪嘴,梁丰会意,笑着喝了。
酒宴之上气氛很是热烈,几个老家伙互相吹捧彼此的光荣历史,夸奖对方的人品做派兼学问才艺等,大家都笑逐颜开。梁丰和冯程焯在一旁插嘴凑趣,假装成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倾听他们自卖自夸,更加得到三个大官的赏识,一致认为他们前途不可限量。
喝了好几圈之后,梁丰借故酒力稍差,起身避席。寇准豪迈地笑道:“玉田只管去散散酒气,今后要多加历练了,否则咱们几个老家伙可就有理由长坐此位不让贤喽。”说得梁丰赫然一笑,躬身团团施礼后携了冯程焯出去。
冯拯和王曾心里明镜似的,心道以他梁玉田的酒量还怕灌不醉你个老不死的?只是想着去见别人故意逃开罢了。可笑寇准意气风发的样子,还真分不出来他和梁丰到底哪个老、哪个小。
冯拯于是很欣慰地抚须看着梁丰远去的后背,心道“佳婿啊佳婿!”
出得叙荷堂,跟着冯程焯七拐八拐,就到了第一次来冯家的那个敞轩,此时chūn暖花开,已不复上次寒风瑟瑟的光景。只见敞轩里灯火辉煌,亮如白昼,梁丰进去,已有几个丫鬟笑着过来万福施礼请他安坐。冯程焯在他对面坐了,笑道:“陪那几个老人家不好玩,咱们哥俩在这里好生说说话。”
梁丰斜眼看他,笑道:“少跟我来这套,把你兄弟请出来吧,咱们可不饶弯子。我看见她可比看见你舒服多了。”听得躲在门后等待哥哥召唤的冯程程大喜不以,顾不得矜持,就咯咯笑着出来,走到梁丰面前端端正正正地行了一个福礼,大眼睛里都是情意,笑道:“你也我哥哥有趣多了,他成天装的老成,奴都替他累得慌。”
梁丰见她今天穿的是女装,也不好伸手就去拍她肩膀,故意虎着脸道:“你们兄妹就是这么待客么?客来了茶也不上一碗,我才喝得嗓子冒烟,快拿水来解渴。”
冯家兄妹见他越是不客气,就越是高兴。急忙让下人端了茶上来,梁丰接过喝一大口,才呼了口气。
“梁家哥哥,咱们什么时候还去城外游玩一番可好?”冯程程激动地问道。她自从上次chūn游回来,兴奋了好多天,长这么大,第一次玩得如此畅快,觉得真不枉了chūn天这个好时节。
“哪能三天两头外面跑啊?也就是偶尔一两次,多了我倒敢,你不怕你爷爷老娘还有你爹教训你?对了,有件事问问你,那天我跟小嫦商量了,咱们准备画一卷《游chūn图》留个纪念,听所你丹青也是高手,小嫦想问问你擅长哪样,邀你一起合作呢。”
冯程程听了惊喜万分,自从上回看到他俩堆的雪人就羡慕死去,恨不能参与他的这种家庭活动,这回梁丰主动邀请,哪有不答应的道理,连忙满口应承下来,问道怎么画?画什么?怎么分工?在哪里画?一口气不停歇问了四五个问题,梁丰看她娇憨妩媚的样子,越发心中喜欢。
九五、左倾冒进梁大嘴
话说今天天冷了,在家生炉子,这就更得有些晚,各位包
涵则个,扇子给大家唱个肥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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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旁若无人地说话,不知不觉,冯家老大已偷偷消失。冯程程的几个贴身丫头最知道小娘子的心思,四散出去给小娘子放风。偌大的敞轩中灯火通明,却只有梁丰和冯程程在里面坐着。
刚开始还不觉得,慢慢梁丰感到周围清静下来,环顾室内,居然都不见了踪影。气氛一下子变得暧昧尴尬,本来光明正大的说话,现在居然有点偷情的意思。
再热烈活泼的女孩子也有安静下来的时候,何况此时此景。冯程程也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忽然安静下来,有些红着脸,微微低下头,揪着自己的衣角揉来揉去。
“哈,这些人都溜了,咱们在这里相会,还说得清吗?”梁丰故作轻松地打破这微妙的沉寂。
“嗯,说不清了,还用得着说请么?”冯程程稍稍抬起头,眼里饱含情意地看着梁丰,鼓起勇气顺着他的口气开个玩笑,瞬间羞红脸又低下。
“嘿嘿,你可是堂堂相府千金,小小年纪,敢如此调戏你梁家哥哥啊?”梁丰笑道,稍微轻松了一点。
“小?我哪里小了?我母亲也是十八岁就生下大哥,算起来,她嫁人的时候,也和我这般大呢。”冯程程有些不服气,嘟起小嘴分辩道。
“难道你大了么?你哪里大?呵呵,在我眼里,你现在就是个还没开发的黄毛小丫头嘛。”梁丰道,看着她又要不服气,赶忙挥手打住道:“行了行了,别跟我争,改天问你小嫦姐姐去,呵呵,她会告诉你。对了,你不是想听故事么,现在正好,咱们继续。”
冯程程听他要说故事,高兴起来,瞪大眼睛,支棱耳朵,认真得像个幼儿园小朋友。
可惜这故事属于开头搞笑,结局悲催的那种,梁丰又故意加重语气,说着说着,冯程程已经哭得稀里哗啦,不停地抬起手背抹泪,还用力地抽泣着。心里恨死了那个观音菩萨,为啥要给至尊宝戴上金箍。
梁丰倒是来了兴致,居然还把卢冠廷那公鸭嗓唱的《一生所爱》用国语哼了一遍给冯程程听,听得这妮子如痴如醉,半晌还兀自回思着那句“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踏着七sè云彩来娶我,我猜中了故事的前头,可是却猜不中这结局。”忽然张口问道:“梁丰,你什么时候来娶我?”
这么单刀直入的问题搞了梁丰一个措手不及:“这个、这个嘛,刚才不是说了么,你还小啊,等你大两岁再说。”说完直嘀咕,怎么这么猴急啊这倒霉孩子?
“那小嫦姐姐又没比我大多少?你为什么就肯娶她?”
“不一样啊情况,我跟她属于zì yóu恋爱,何况当时那形势,不娶就没了。你这个呢,属于包办婚姻,要慢慢熟悉、培养一下感情嘛。
冯程程虽然没听说过包办婚姻这新名词,但也隐隐约约懂了梁丰的意思,有些难过,可怜地点点头,闷着不再说话。看得梁丰有些心疼,急忙安抚道:“其实呢,我想也用不了多久,咱们就等朝廷开课考试,他一开科,不管考中与否,只要你爷爷不反悔,我就上门求亲定rì子娶你,怎么样?”梁丰心想反正都是要娶的了,何必这么推推挡挡的逗这姑娘不快。
冯程程听了才开心起来,两只大眼睛笑成了月牙,道:“好啊,你说话算数哦。我知道你一定能考得上的,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头插簪花,身穿红袍来娶我。这就是结局,不是开头!”聪明的她立马现炒现卖,天衣无缝。
梁丰一听笑了,正要说话,忽然门口守着的丫头轻轻唤了一声:“大少爷来了。”抬头就远远望见冯程焯似乎情绪很低落地慢慢走来。
等冯程焯唉声叹气地走进来,梁丰和冯程程异口同声问道:“怎么啦你?”
冯程焯有些难过地看着梁丰,半晌才回答道:“不是我怎么了,是你怎么了?刚才为啥要给寇相公说那啥平夏三策嘛,三个人都为你争起来了。唉,我看啊,你这回也确实有些冒失了。”
刚才梁丰和冯程焯走来,冯拯等三人继续饮酒,王曾心里一直记着梁丰说的平夏三策,越思越想越不对劲,便慢慢地把话头绕回这上面,说出自己的担心。想那党项人凶残无耻,战斗力又足,不去稳扎稳打徐徐图之,妄图以一两年的时间干掉人家接班人来取得胜利,这可是典型的左倾机会主义啊,贪功冒进不奇怪,但这关乎大宋根本,rǔ臭小子异想天开,可是会害死成千上万人的。
开始寇准听了还不以为然,道:“我看这个梁玉田说的话大有道理,赵德明反象将露,断其臂膀,剪其羽翼,何错之有?”
冯拯帮理不帮亲,声援王曾道:“平仲切莫意气用事,如今太后听政,不yù擅动刀兵。此番差你去坐镇,并非要你冒然进攻的,平夏之事,你我朝堂执宰,最是清楚其中关节和为难处,若真有梁丰说得那样简单,岂会太宗和先帝皆败北而还?不要说你还未考虑清楚,就算你下了决心,我现管着枢府,也不敢就轻易应了你的计划!”
寇准大是无趣,道:“那就眼睁睁让这党项羌族横行无肆不成?我倒真想会会这些贼子!”其实说得底气也不足了。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若是官家、太后有收复银、夏五州之意,咱们图之尚不为过。但我观朝廷并无此意,咱们只盯着他,防他忽然发难便了,这打草惊蛇的事,不做也罢!”冯拯道。
寇准听了默然不语,他不得不承认,冯拯和王曾的意见是稳妥的,可行的,比那种赌博似的谋划要周密得多。
这时王曾有些不爽梁丰起来:“玉田此子还是年幼啊,自以为看透天下大事,如此轻易断言,是其xìng情不稳之故。唉,也勿怪他近来声名鹊起,朝野皆赞之,难免有捧杀之嫌。拯公,此子还须认真敲打敲打才是啊!”
冯拯缓缓点头道:“此子有才是不争之事,不过须惯不得他大言的脾气,否则便是害了他。孝先与他关系匪浅,此事老夫不便出面,还要偏劳孝先点他一二。”
王曾应承道:“责无旁贷,下官当尽力。”心中便盘算如何说服梁丰,让他改改那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烂德行。
寇准默默听了半天,虽然仍对梁丰喜爱有加,但也承认他二人说得有道理,于公于私,都该压一压这小子。不过也不能完全否认他的言论,心里想着一件事,正好当着冯拯和王曾说出来,争取他们的支持。
“两位说得有理,是我贪功冒进了。呵呵,老了老了,反而看不透这功业两字,险些冲昏头脑。不过此子说得也不是全无道理,我正盘算着,是不是可以调遣王德用同我一到前往?若有他在,永兴军可保无虞。不知二位天官大人支持否?”
冯拯吏部尚书,王曾吏部侍郎,正管着人事大权,虽然王德用这个级别的高级军队干部不在自己的权力范围之内,但是建议权和发言权还是有的,两人一致认为王德用有勇有谋,若能同去永兴军,当然是件好事。当下王曾点头笑道:“寇相这个主意好,若用王元辅,真可谓大宋添一屏障也。明rì上朝,下官就举荐之!”冯拯也附和答应了。
三人对话,就被悄悄溜回来坐着的冯程焯听了个七七八八。其实冯拯和王曾二人也是故意说出,好让冯程焯知道。这小子自会去传话,也算给那梁玉田小小一回挫折。
梁丰听了冯程焯的叙述,当场就红了老脸,马上反应过来,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俩耳光。怎么就他娘地如此口不择言啊?唉,你看历史书,书上只是几句话而已,天知道这里面多少故事?多少道道?多少争斗打杀?干掉一个赵元昊,真如自己想的和到菜场买根白菜差不多么?靠!
现在梁丰给自己的定位是:“自以为是,还没彻底融入大宋这个时代!”
只有一条改进的道路:谨言慎行、多多学习和观察、遇事深思熟虑,莫再胡说八道!
九六、 王德用、雷允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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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跟冯程程扯淡也有好半天,也该过去了。梁丰站起扯扯衣襟,冯程程也跟着起来望着他,有些担心,急忙好言安慰道:“不用怕我爷爷,他不敢把你咋样。要是他真敢给你气受,我去找他算账。”
梁丰笑笑,当即就想伸手刮她一个小鼻子,这小娘子太有爱了!“我怕啥?不就是让他们教训两句呗,难不成还把我吃喽?他要是敢凶我,大不了我不娶他孙女!哼哼,三只脚的不好找,两条腿的满街跑,还怕我梁大少爷娶不上媳妇儿么?”
“你----!”冯程程又羞又气,指着他说不出话来。梁丰哈哈一笑,赶紧脚底抹油溜之乎也。剩了冯程程在哪里发狠又发呆,还真怕爷爷给这郎君小鞋穿,坏了自己的好事。
回到叙荷堂,已然接近尾声,寇准笑道:“玉田一个遁身术,抛了我和两位相公在此枯坐,你倒是快活得紧啊!”梁丰躬身道:“小子忝陪末座已属僭越,岂敢扰了三位相公?是以避席外站,免得碍了相公们谈大事。”
“你倒乖觉得很,可知道我们在谈什么大事么?”王曾望着他道。
“小子不知,请相公赐教。”
“哼,我们谈的不是别人,正是你梁玉田。方才一番慷慨陈词,说得人热血沸腾啊,后来细想,正想找你来请教,如何生聚?如何排兵布阵?如何擒拿那赵元昊啊?”
“嘿嘿,小子一时大言,哪里有什么妙计?信口胡说罢了,诸位相公听得便罢,若听不得,只当清风过耳,还请恕罪则个。”梁丰貌似恭敬,心里腹诽,嘴上诚恳说道。
冯拯见他见风使舵得快,知道孙子已经通风报信,半嗔半喜地瞪了冯程焯一眼,接过话头道:“不是怨你信口胡言,只是你少年人要谨慎为先,一人成败小可,你便是做了赵括也无甚干系。只是要记得时时以天下苍生为念,尸山血海,可是你一身能承受得起的么?”
王曾点头道:“拯公所言极是啊,你少年心xìng,有些英雄气概也不奇怪,但若流了轻狂浮躁,如何能成大器?今rì之言,涉及朝廷机密,绝不可外传,今后用心读书,到那rì东华门外唱名及第,方看出你的本事!”
梁丰被两个一唱一和连珠炮似的数落半天,只好闷声发大财,不停地点头躬身称是。看得旁边寇准好生同情,忍不住打断话头,举起酒盏道:“知道就好,知道就好,来来来,老夫与你这小友一见如故,且吃一盏!”
梁丰得了梯子,赶忙端起面前酒盏恭敬行礼一饮而尽。
几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寇准年纪大了撑不住便要告辞,一时王曾也急忙起身辞去。梁丰执晚辈礼,陪着冯拯、冯程焯恭送到大门口,见他二人轿子走远,才回身向冯拯行礼告辞而去。冯拯点点头看他去了,脸上笑意渐起,回头问冯程焯道:“他跟你妹妹见面了?”
“是,程程与丫头们俱在,孙儿也陪着。”
“嗯,常与他切磋功课是正理。你读书见识都不如他,要好生跟他学习。可以邀他来家里小坐,若嫌拘束,你多走动他家便是。”
“孙儿领命!”冯程焯嘴上恭恭敬敬,心里腹诽:“还不是两头那我当枪使么?”
梁丰回到家里,大感郁闷,心中不快,上炕横着和衣发呆。小嫦端了醒酒汤来服侍他喝了,关心问他什么事不高兴?莫非是没见着程程妹子?
梁丰跟她说起自己放大话被打击,只是没说什么事。小嫦听了微笑道:“奴家今番是头一糟看见郎君吃瘪呢,他们几个老爷也未必是看你不顺眼,只怕你少年气盛,今后福祸自招,提醒你一二罢了。快别生气了,程程妹子和你说些甚么啦?”
梁丰也明白这个道理,也就放下心事和小嫦聊天说话。
第二rì一早,照例朝会,太后刘娥垂帘听政,各官员各自奏了事。刘娥随口处分,赵祯在前面端坐不言不语,只是认真学习思考。
差不多了时,冯拯出班奏道:“启奏官家、太后,前rì官家下诏除寇准永兴军节度使一职,老臣这几rì思虑了一下,寇侍中上了chūn秋,此去职差多有幸苦,可否请官家、太后考虑,为其增一副贰从旁协之?”
刘娥想了想,问道:“枢相可有人选?”
“臣举荐侍卫亲军步军副都使王元辅为永兴军团练使,从旁协助寇侍中提举京兆兵事,王元辅少年曾随其父从于永兴军,颇有奇功,山川地理皆熟悉不过,参辅侍中,可保无虞。”
刘娥听了,思索不语。王曾出班道:“臣附枢相议,王元辅的是适当人选。”
刘娥隔帘向丁谓道:“丁相公,你怎么看?”
丁谓出列躬身道:“王元辅少年时英勇过人,如今威严持重,气量颇大,副贰寇公,是佳选!现今平夏局势不稳,赵德明心思不明,靠着辽国,觑着我大宋,颇为骄横。以寇公领王元辅以镇之,也叫他不敢异动!臣附议。”
丁谓聪明绝世,仅凭对寇准的调令就已经猜出官家、太后是防着平夏党项,这几年赵恒大搞祥瑞,用钱如流水般,国库早就见了底。要打仗,确实承受不起啊,要是能借着寇准和王德用的大名压着赵德明一伙偷鸡摸狗的贼子,让朝廷缓缓气,也是好事。
“嗯,既然几位卿家都一致赞同,那就定了吧,王德用为永兴军团练使,勾当京兆防务便了。下朝后让他来见官家。”众人称是。
这时刘娥又问丁谓道:“丁相,先帝山陵之事进展如何了?”
丁谓躬身答道:“启奏太后,山陵已定了陵基,宫墙、陵台、神门、角阙等俱已开工,神道两旁各应设也征了工匠rì夜雕刻,当不会误了钦天监择的时rì。”
刘娥听他说得明白,非常满意。点头道:“有劳丁相了,雷允恭为你的副使,要多交待于他,免得他不知深浅,办砸了差事。”
丁谓忙答应了。
这时鲁宗道出来奏道:“臣鲁宗道有本弹劾山陵副使雷允恭。”说完递上奏本,刘娥身边黄门上前接了本子回来递给刘娥。鲁宗道躬身道:“臣闻得永安县境内已征用民夫达四万余人,为先帝山陵事,人亦不为多,然副使雷允恭在永安颐指气使,随意喝呼一应官员,颇为跋扈,又以山陵事为由,胡乱圈入百姓土地,以钱赎之方得放还。据臣听言,一亩赎钱须二十贯以上,永定陵方圆千亩民地,皆被其用来敛财。大损朝廷名声,最是可恨,望官家、太后着即拿办!”
赵祯半晌不动,这时候听了,大感气愤,回头望望刘娥,准备张口,但还是忍住了。
刘娥看着小皇帝的表情,知道他的心意,但一来言官都是风闻奏事,只要听说点芝麻,就敢拿来当个西瓜乱砍的。二来雷允恭是自己的心腹,才听一面之辞就拿人也不太上道。自己一个女流,还不都是靠着身边的黄门宫女们递上些小道消息,办些不方便的事?这样搞法,内宫寒心,还真不太妥当。当下不动神sè道:“既然鲁卿参他,不可不问,然现无真凭实据就拿人,恐怕不妥,这样吧,丁相你召他来先问问,看其是何态度。若是仗了皇家势力欺负百姓,便狠狠申饬一番,不许再犯就是。若其果有敛财之事,回来奏与朝廷再做处理。”
九七、 鲁宗道要查雷允恭
悲那个催的,一大早辛辛苦苦码了一章,忘了存档。7456,只好泪奔中发奋重码,苦哇!各位,给捧个人场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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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宗道一听就急了,这不是叫病人去跟鬼商量么?他雷允恭本来就跟丁谓一条裤子,丁谓去问个鸟毛啊?擦屁股还差不多!老鲁正要急眼分辨,旁边薛映抢先站了出来道:“太后明鉴,丁相现领着山陵正使,请丁相去问副使,恐怕不好。若问出果有贪赃,岂非丁相失察之错?若无,空怕正副使之间生了嫌隙,于先帝山陵之事多有不便,还请太后另择人选。”
刘娥心里老大不痛快:“什么失察之错?换别人去问,就不是他丁谓失察了么?岂是说丁谓失察,明明是说哀家用人不当嘛,现在又不放心丁谓去问,坐实了雷允恭有罪不是?这是要断我的臂膀么?”心里冷笑两声道:“薛谏台说得有理,那么谁去合适?”
这话倒把薛映难住了,鲁宗道是正臣、直臣不错,可是算账查案,还真不够雷允恭那等老油条玩的。本来陈执中是个好人选,可惜病了,正告假在家养着。要再寻些低级的官员去,又怕镇不住那个大宦官,想来想去,只有自己走一遭了。正要张口自荐,谁知刘娥等了他一小会功夫,见他不言语,便开了金口道:“既然薛谏台没有合适人选,那解铃还须系铃人,就着鲁卿去一趟吧。一定要严查不贷!”
鲁宗道大喜,赶忙应道“是”。老薛心里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再也无话,便散了朝。赵祯跟着刘娥来到宝慈殿里坐了,外面黄门来奏王德用在殿外候旨,刘娥道宣他进来。
王德用整整衣冠,端严上殿,大礼参拜了赵祯和刘娥,站在旁边听候吩咐。
赵祯是第一次见到王德用,心里突地跳了一下,原来王德用黑面戟髯,身材高大,浑身都是用不完的气力jīng神,双眼圆睁有神,看得赵祯心道:“这个人可同庙里的判官差不多模样,光这副样子就要吓人一跳的。”
“元辅,如今寇平仲领了永兴军节度使,今rì朝议,yù待委派你为永兴军团练使,勾当军防之务,元辅可有话说?”刘娥问道。
“启奏太后,臣能随寇相公之后,是臣的荣光,也是朝廷的信任恩德,此去定当留心边务,竭尽全力保得京兆太平。”王德用躬身回答。
王德用在亲军步军副都指挥使位置上待得嘴里要淡出鸟来,听得派遣自己跟着寇准出山,心里喜得不知怎么才好。他少年时曾随老爹在永兴军打过几个狠仗,声名远震,这回再去,很有壮怀激烈的感觉。
“那么你说说,此去勾当边务,最要紧是什么?”
“回太后话,永兴军与平夏党项人接壤,党项近来异动频频,似有大肆扩张之意。臣定当整顿军马,防他们突然来犯,若贼子胆敢轻动,臣肝脑涂地、马革裹尸,也要灭了赵德明的党项羌族!”
刘娥就怕这汉子冲动,是以专门宣他来奏对,听他果然喊打喊杀,赶忙安抚道:“元辅不必cāo切,命你协助寇侍中,原是要你们守好边境,却不要擅自行动。只好生看着就是。以你和寇侍中的威名,料那平夏党项也不敢造次,仔细防着,若有异动,坚守为第一,及时上奏朝廷定夺便了。且不可妄起战端,伤了天和。”
王德用一听,失望之极,但脸上不敢表露出来,躬身称是。又说了几句话,刘娥便让他退下了。
王德用一走,刘娥回身问赵祯道:“皇儿,你看王德用此去,边境可定否?”
“回大娘娘话,这个王德用儿臣是第一次见到,貌相凶恶,定能煞得住党项跳梁。儿臣也以为,若是他与寇相公在,定能灭了党项,收复五州之地!”小孩子总是喜欢打仗的,皇帝也不例外,赵祯见了王德用的凶相,虽然看着害怕,但同时也信任得很,认为这种长相,必然威猛无比,灭了平夏是不成问题的。自己年纪虽小,但若能在自己手里建功立业,岂不让人兴奋?
“唉,祯儿,这就是哀家要跟你说的。要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战端一开,生灵涂炭,尸山血海,不知天下又要多出多少孤儿寡母,你太宗爷爷,你皇父辛辛苦苦换来的太平基业又将化为烟云了。我儿君临天下,当时时处处以百姓安居乐业为首要,不可为了逞一时之快,莽撞行事,害了天下,后悔莫及啊!”
刘娥这番话可谓苦口婆心,这女人虽然怕战、厌战,但也有她的道理。能和平,又何必开战呢?打起仗来,死的是百姓,是自己的子民。现在国库空虚,又拿什么支持前线?便是打赢了,那大西北穷得叮当响,怕是包袱大于利益。当家要知柴米贵撒,不能做些两败俱伤的亏本买卖不是?
这不是刘娥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是整个大宋朝的共识。
赵祯也觉得大娘娘的话很有道理,于是唯唯答应。
这边王德用回到家里,兴奋不已,吩咐上酒上菜要开怀畅饮。他老婆忙问他有何喜事?王德用便说了。王夫人喜忧参半,自己老公英雄一世,去建功立业是好事,可是这才刚刚团聚没几天又要走,虽然老夫老妻的,还是有些舍不得。王德用貌似粗野,内心却细腻得很,看出老婆的心事,好言安慰半天,才解开王夫人心中疙瘩。
老王想起自己一走,又只剩了老婆和那个宝贝儿子在家。那小子最是天不怕地不怕撒野惯了的,说不得便唤了他来要教训两句才是。
王英听到老头召唤,忙颠颠跑来。王德用把脸一沉,道:“官家今rì派了我永兴军团练使,勾当京兆府边务,不久便要上任,你在家给我老老实实的呆着,孝敬你母亲。若在外生事,老子回来扒了你的皮,听见没有?”
唬得王英忙道“不敢不敢。”也不知是说自己不敢惹事呢,还是说老爹不敢扒他的皮。
果然王德用瞪了双眼喝道:“你道我不敢么?”
王夫人心疼儿子,急忙劝解,说儿子最近好得多了,已经不再惹事,近来结交了那个名满京城的梁丰,好得很呢。
王德用这才面sè稍霁道:“哼,平rì里专跟那杨家老三、石家小子在一起厮混惹祸,上次闯祸,居然打了丁相公家外侄。要不是知道你占了理,看老子不好生修理你。那个梁玉田的名声我也听说过,官家、太后并几位相公都是极推崇的,既然跟人家交了朋友,便要虚心向人请教。多读读书,问问人家学问上的事情。光知道几斤蛮力有个屁用!平rì多多走动,改天请了他来咱们家里,认认门,不要老是去人家混吃混喝的。听见没有?”
王英听了大喜,感情认得这个梁丰,自己打架都变得正义多了。呵呵,连忙答应不迭。
又被教训了几句,退出房来,二话不说,吩咐被马,飞身哒哒而去。
不一会儿,来到梁家,梁丰昨rì因大嘴被好生教训一顿,正郁闷地吃着中午饭,见这厮风风火火就闯了进来,愣了一下,还没说话,王英一屁股坐了,抬手向小嫦行礼道:“嫂嫂安好。”小嫦忙还礼避开,让他二人说话。
王英开口对梁丰道:“呵呵,梁家哥哥,这次兄弟我好rì子快要来了。我爹今rì领了永兴军节度使,不久就要赴任去。方才教训了我一顿,命我跟着你好生学习呢,又说有空便请你到我家认认门,走动走动,咱们这就走吧?”说着就站起来,拉了梁丰便要出门。
九八、 雪里梅还是血里霉
说了三更的,当然三更。只是近来觉得成绩平平,是扇子的写法不对路么?想要提高一下,哪位书友支支高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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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手松手,别拉拉扯扯的。我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二啊?你爹说是有空约我,你就这么急火三枪地跑来。知道呢是你诚心请我,不知道还以为老子在你家门口蹲着呢!”梁丰笑骂道。
王英被他骂的不好意思,赫然傻笑道:“呵呵,一听咱老子要请你,小弟就激动了,哥哥恕罪。既如此,咱们改天再去。要不今天就去中瓦子雪里梅姑娘那里小酌几杯如何?等我去叫上杨三郎、石宁和高家哥哥们就走,怎么样?可惜张挥和邓圣两位哥哥离京走了,要不全都聚聚才热闹。”
梁丰心想也有好长时间没见着雪里梅了,还真有些想她。就答应了,让他去叫人,自己未时出门直接去便是。王英得令,风风火火又跑了。梁丰看着王英的背影,心想他老子这回去了永兴军,那么北宋的历史看来是真的要改写大势了。心中一阵激动,一幅未知的,波澜壮阔的时代画卷也许就要在自己面前缓缓展开,还有比这个更来劲的么?
王英走后不久,梁丰也叫上来福跟着出门。小嫦送到前院笑道:“郎君好生吃酒,不必急着回来!”梁丰瞪了她一眼,小嫦掩唇笑着回屋去了。
来到中瓦雪里梅处,石宁已经早早等候了。看到梁丰大呼小叫地招呼:“梁家哥哥快来快来,小弟在此久候了。”梁丰笑笑,跟着他上了小楼,坐定问道:“就你一个人先来么?”说完环顾一下小楼,最近天气渐渐热了,雪里梅换了帘子桌布,清爽之极。抬头正面壁上赫然挂着他的条幅,这玩意儿吸引着众多游客,是好东西。梁丰心中有些得意。
石宁还没答话,就听一个清脆娇柔的声音轻笑道:“石大郎富贵闲人,从来都是考勤表第一的。今天公子来得这么早,奴家倒有些意外之喜。”
“呵呵,这不是老没见着你,想的么?”梁丰火辣辣的目光迎着雪里梅笑道。雪里梅今天仍是白衣白裙,因为穿的单薄,曲线毕露,飘飘yù仙,偏又清纯至极。怎么看都不像一个瓦子行首,要是装扮换了,说是个高中女生肯定没人怀疑。
“公子嘴好甜,奴家天天都有人想,只有公子想了,奴家才有光彩。”
“那是,想俺梁丰,岂能与那些庸脂俗粉相比?小梅要是见那些夯货厌了,不妨也多想想哥哥我。”
“梁家哥哥,你可是条汉子哩,咋说是庸脂俗粉呐?”石宁在旁边不解插嘴问道。
“去,开个玩笑你都不懂么?真没幽默感。”
“呵,公子自比女子,这个什么‘幽默感’奴家倒是第一次领教。”雪里梅掩嘴笑道。
正说着话,下面吵吵闹闹又上来三个,正是王英、杨文广和高双卯三位。高双卯上来就大笑道:“哈哈,还是玉田你面子大,平rì想来见雪里梅姑娘一面,犹如登天啊。不是这家请走,就是那家要来,今rì一说约了你在此,马上就有空了。啧啧,羡慕死你!”
“小王爷切莫取笑奴家,天下事难就难在可巧二字。平rì小王爷来,奴家敢不奉承?只是不巧罢了。今儿你来了,奴家也好生奉承你一回,省的小王爷喝干醋,把我这缀锦楼给拆了。”雪里梅笑着应付道。原来她这小楼名叫缀锦楼,在中瓦子是赫赫有名,有钱有势未必登得了楼,还须有才有貌方可。梁丰恰好就是其中的尖子生。
“是啊,天下事难就难在可巧二字。要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遇到合适的人,多难呐!”梁丰不由得感慨起来。
雪里梅听得心中一动,望着梁丰,随便怎么算,他跟自己也不算是合适的时间和地点遇到,注定了许多遗憾和无望。红尘知己做得累啊!
“快快快,别发酸了,梅姑娘,有劳你赶紧上酒上菜上歌上舞吧。先说好,兄弟我钱不多,这可是俺六七天的零用钱,你可担待些。”王英说完,摸出一锭银子来放到桌上,约莫有十两左右。
别看这些人一个个都是公子哥儿还有爵位,但是家里管教严厉,每个月也就是五六十贯钱的零用。王英一下子拿出十两银子来,就很了不起了。
雪里梅笑着把银子拿起,顺手递给身边丫鬟,道:“唉,每次你们几个王爷、侯爷公子爷来,奴家都要赔上一笔,再如此下去,奴也不叫雪里梅了,改成血里霉算了,出血的血,倒霉的霉!“说完以手抚胸做痛苦状。
那几个是脸皮厚惯了的,又事不关己,听得哈哈大笑,只有王英是东道,被她奚落两句,颇有些不好意思,讪笑挠头。
酒菜上来,雪里梅又唤了自己调教的一个小徒弟在旁边轻轻鸣筝助兴。一听说王英他老子要调永兴军,纷纷举杯向他贺喜,一是祝他老子升官,二是祝这小子逃出生天重返zì yóu。
雪里梅也笑道:“王都使此番前去,怕是要同那寇老相爷生出许多是非来,这回平夏党项可有得头疼了。来来来,奴家敬王大郎一盏,祝令尊旗开得胜,打得党项魂飞魄散,回来加官晋爵,薪俸翻番,免得大郎再来我这里打秋风!”高双卯等听了,险些一口酒喷了出来,哄堂大笑。
梁丰随着大家哄笑,一边暗暗思忖道:“看来这王德用是寇准不知如何要去的,雪里梅说得不错,这二人同在永兴军,定生事端。呵呵,到时候恐怕是由不得冯拯和王曾了。”
雪里梅虽然说得可怜,人却一点不小气,安排的酒菜均是潘楼送来,绝不下于二十贯钱,瞧得王英、杨文广等几位心中过意不去,举盏道:“梅姑娘豪爽大方,给了咱兄弟面子,借花献佛敬你一盏!”
雪里梅举盏喝了笑道:“非是奴家大方,请得了梁公子来我这里,便是要奴家请客,也是心甘情愿。”说着眼波向梁丰一转,回身又道:“何况各位小公爷小王爷英气勃勃,少年英雄,用不了多少时候就要横扫沙场建功立业的,奴家此时不奉承,难道要等将来贵人得志了才烧热灶么?呵呵!”
几个小公爷小王爷登时被她说得热血沸腾,自古美女重英雄,堂堂中瓦行首说自己要横扫沙场,那还有什么假的?本来就是武将世家,血液里流淌着不安分的因子,这时吃得口滑,一个个豪情万丈,恨不得立时骑马提刀,西灭党项,北扫契丹方才罢休。
梁丰见他们豪气,自己也跟着激动起来,心想:“若是他年能得与这几位驰骋沙场,扭转乾坤,把大宋历史改写,也不枉来这时代走了一遭!”
过了两天,梁丰没想到居然接到丁谓的帖子,约他第二天在第一甜水巷的观音院见面。梁丰大挠其头,不知这丁相公怎么会瞄上了自己,也未知是福是祸。
不过转念想想,自己光明正大,也没什么可怕的,也没什么让他图谋的,或者只是想找个地方同他下盘棋也说不定。
到了第二rì,梁丰仍是让来福陪着,来到观音院。进了庙门,已有丁家仆人等着,见他到来,迎上前去把他引到后院禅房。梁丰进门一看,原来丁谓和钱惟演都在,两人坐在蒲团上正在斗茶。钱惟演见他进来,呵呵笑道:“玉田,好久不见了。今rì丁相相邀,来来来,做一回居士,咱们谈谈禅。”丁谓也抚着长髯微笑看着他。
九九、 偏在禅堂说道家
昨天“夏rì风景”朋友说:“没有目标的故事情节会有让人昏昏yù睡的感觉”。扇子好生想了一夜,觉得自己的书可能确实存在这个问题,远景目标有,但近景目标不明确。估计会妨碍读者的兴趣。于是扇子决定,加快一些速度,描写细节时避免过多纠缠。准备用十章左右把一些事情做个了结,让梁丰逐渐轻装上路,大展拳脚。估计一些人物会比原计划提前出场了,包括范文正公、包孝肃公、狄武襄公等等,敬请书友们关注。谢谢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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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事献殷勤,非jiān即盗。”
这是梁丰看到两个老狐狸jiān笑的第一反应。表面上还是不动声sè,诚惶诚恐谈不上,老老实实也差不多,行礼,唱喏样样到位。两个半老头子手臂虚伸,寒暄看座。梁丰规规矩矩坐在蒲团上,等候下文。
没有下文,两人依旧斗茶,此时正该丁谓分茶,丁谓提壶高低点动,水柱氤氲,瞬间茶碗面上缓缓幻化出远山、chūn水,也许是老丁还不满意,稍稍一顿,朝山水间的空白处点去,似乎想要化出一叶小舟,谁知用力过重,触面旋即扩大,不见清灵小舟,只有一个大圆霎时填满了茶碗,所有功夫顿时白费。
丁谓“唉”地一声,轻叹道:“输了。”放下提壶,两眼望着窗外翠绿yù滴的斑竹,只见那斑竹随着清风哗哗轻舞,丁谓双眼随着竹枝摆动而变幻不定,脸上有遗憾之意。
忽然转过头,似笑非笑斜眼看着梁丰道:“你一来,老夫居然无法静心,呵呵,这一碗茶输得冤枉。”梁丰知道他不是故意斜眼,生理缺陷而已,并不在意,低头拱手:“来得不巧,搅了相公雅兴,恕罪恕罪!”
“呵呵,哪里真的怪你呀,老夫找人背过而已。”
梁丰心里一动,忽然明白他想说什么了,兹事体大,不敢搭话。只是静静坐着,眼观鼻、鼻观心。
果然,丁谓缓缓诵道:“‘如人在荆棘林,不动即刺不伤,妄心不起,恒处寂灭之乐,一会妄心才动,即被诸有刺伤。’玉田小友,妄心已动,如何灭之?”
丁谓这话出自《大宝积经》,意思是在荆棘丛里,老老实实坐着不动,就不会被刺到。如果挨不住了,想伸伸胳膊踢踢腿什么的,保准要倒霉。表面意思是自己心乱了,所以分茶没成功,是妄心起的缘故,实则暗示自己目前状况很为难,不知道如何解脱。
梁丰本来立即想回他一句“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的,忽然觉得自己总是被这些故作神秘高深的老头子们试来试去,有话偏不好好说。自己说得对,对方假装赞许点头,仿佛早知如此;自己说得一旦不合对方心意,马上翻脸训斥跟训孙子似的。
他本来就不是个肯吃亏的,前几天在冯拯家里被训了一顿,窝火已久。今天见丁谓明明有难处想找自己出主意帮忙,偏偏还摆出一副“大爷是在考你”的臭架子,不由一阵烦躁。心道:“你跟老子打机锋,老子也偏不和你好好说话,咱们驴唇马嘴乱扯便了!”
“孰能浊以澄静之徐清?孰能安以久动之徐生?”梁丰貌似不相干地答道。
丁谓愣了一下,若按出牌套路,现在是在庙里,自己说的是佛经,对方也该说佛经回答才对?哪知这小子居然不按规矩,蹦出来的是《道德经》,丁谓有些不适应。好在那玩意儿他也熟得很,明白意思是说“谁能在浮躁的心态里迅速沉静下来,谁能不被纷乱的事务所动而继续发展自己。”下面还有两句“保此道者不yù盈,夫唯不盈,故能弊不新成。”
“唉,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知易行难,世人有几个做到?”丁谓又试探道。
“天地之间,其尤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梁丰答道。
丁谓有些郁闷,又道:“如来叹阿弥多如来十种发心,于中各随念发,若念当yù生彼,当即得生彼。世尊!何者是十种发心于彼处生?”
这句语出《发觉净心经》,答案丁谓自知。只是这时候丁谓不知不觉跟着梁丰跑偏得厉害,本来想用打机锋的方式和他含蓄地商量事情,哪知道这小子故意东拉西扯,搞得老丁本来想干啥都忘了,只顾着跟他比赛斗法。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梁丰下定了决心,随你来多少佛经,老子只是一部《道德经》和你整!
果然,丁谓终于抓狂受不了,怒道:“这里是佛门,你怎么总以道家相对?”
梁丰也烦躁道:“相公明明有事就说事,为什么偏偏要东拉西扯猜谜语?谁规定在庙里就要说胡话(佛话)?改天去道观小子陪相公念佛经!”
丁谓没想到这同学火力恁壮,居然敢跟自己对吼。一下子愣住,转念一想,是啊,老子有事说事,绕来绕去干甚?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钱惟演一直冷眼旁观,见梁丰老是不上道,心里发急,手里捏汗。刚才见二人吵起嘴来,吓了一跳。眼见丁谓笑得欢畅,才松了一口气。
丁谓大笑,梁丰只是微笑不语。
“呵呵,好、好,这一局,老夫又输了半子啊。”丁谓终于认栽,不过甚是畅快。
梁丰抱拳低头道:“相公明白四达,哪里输了?只不过身在局中,犹豫不决罢了。”
“嗯,你已知道了?”
“没有,是猜到的。”
“猜到什么?”
“猜到相公有为难事,又不好向别人启齿,只好寻了小子来发泄一下烦闷。至于是什么事,小子不知道。”
真奇了怪了,绕来绕去,还是不能明说。为什么不能明说,数不出口哇!
丁谓感觉到自己和雷允恭被人yīn了,yīn得厉害。事情要从勘定赵恒墓地说起。
按老赵家第一代皇帝赵匡胤时立下的规矩,赵家祖坟位置基本定在河南府永安县(现在的河南巩义县)境内。赵恒是赵家第三代死于任上的皇帝,之前已经大致找好了地方,就是永安县蔡庄的卧龙岗上,卧龙岗,光听这名字就来神,这可是龙睡觉的地啊,不埋皇上都可惜了。
选址工作一律由司天监的同志完成。具体负责这项任务的就是司天监提点邢中和。他是司天监第一把手,理所当然对山陵选址要亲力亲为,亲自查勘。
就在几天前,雷允恭作为山陵副使去视察工作,邢中和亲自陪同雷公公满山转悠,并指给雷公公看了选好的墓穴。皇帝的墓穴当然不能称为墓穴,得叫皇堂,按规定必须下深八十一尺,必须高出地面三十九尺(这规定也不知道谁捣鼓出来,不知道计算的公式和依据是啥,反正得这么干),折算下来,皇帝的尸首要埋在地下大约十几米深左右。
雷允恭可不懂这个,也没必要懂,他的责任无非就是审核预算,组织施工,定期旁站监理,确保安全生产百rì无事故等等。至于跳大神看风水这些事都交给邢中和他们来干。
若是按这个分工,基本就不会出什么事了。可是偏偏这一天,也不知邢中和这厮抽了什么风,给雷公公指出皇堂所在的时候,鬼使神差又加了一句:“其实啊,先帝爷的皇堂选址这里不是最好的,最好的还在上面呐。”说完手一抬,遥指卧龙岭更高的地方,大约有两百米远处。老雷挺奇怪:“那儿有什么好的?”
“公公你是不知道啊,那地方宜子益孙,旺得很。很有些像汝州秦王坟。”邢中和悉心解释道。
“那为什么不选哪儿?既然这么好的话。”雷允恭更奇怪了,官家一直以来都是生得多死得多,养活大的只有当今官家一个。对于皇家来说,继承人是第一大事,人都没有,那还叫家天下吗?雷允恭领着内侍省押班的头衔,第一大太监,当然要替主子cāo心这事儿。
“呵呵,这不是怕那底下有水有石头么?所以安全第一,还是选了这块地面。软和点、干燥、没石头。先帝爷睡下去,保准不被硌着泡着。”邢中和老实厚道地回答道。
一百、 要帮奸臣斗忠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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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就看出雷允恭的骄横来了,背着手站在山坡上,用马鞭一指那块高地,果断地说道:“既然那里好,先帝爷又没多余儿子,那就移上去得了。”
“呵呵,这个么,公公有所不知,这皇陵的事重大啊,任何程序都不能乱来,但凡行、走、覆、盖,每一步都有规程,都有讲究,可马虎不得。动不动就要个把来月的,这改址啊起码也要仔细掐算掐算,到时候恐怕就耽误七个月的大葬之期,担不了这责任。”
“没事,帝穴立即朝上面移,咱家这就去面奏太后,你们抓紧施工,别耽误工期就行。”雷允恭说完大袖一挥快步下山,翻身上马扬鞭而去。邢中和追在他马屁股后面高声叫道:“公公、公公留步,这事太大,还是等您老奏报回来再说好不好?”
“不必了,你们马上办。”雷允恭头也不回,远远甩下一句话来。邢中和忙向身边陪同人员说道:“听见没有?赶快施工。”
雷允恭快马加鞭下了山道,又赶紧换车加紧时间,到了晚上才赶回宫里,疾步进入奏报太后刘娥。才要歇息,一听他的话,很不痛快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就敢擅自做主?和正使商量过没有?”
“呃----,还没来得及跟他通气。”
“你去跟他好生商量一下,回来再说。”
雷允恭答应了,心想反正这是好事,回头给他说一声不就得了?栽刺的事他多,这栽花的事他没理由不干吧?
第二天一早,雷允恭揪着丁谓,就把事情对他说了一遍。还添油加醋言道:“此事关乎咱大宋朝龙运昌盛与否,我已经仔细问了邢中和,那厮说是大旺之地,发子孙的。咱们就别犹豫了,赶快点头,叫他们抓紧时间赶工要紧。”丁谓虽然被他忽然说得有些懵,但还是迅速调整状态,本想先去看看再说,又见他一脸的热切。心道这厮刚掌了内宫大权,若要自己去看,未免有些驳他的面子,不如就给他长一回脸算逑。于是就嗯嗯啊啊支吾着答应了。雷允恭一听大喜,急忙又去面奏刘娥道正使已经同意,可以开工了。
雷允恭离去后,丁谓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为啥这么大的事,早先司天监不说,这都过去两个多月了,完全有时间奏报的,干嘛非要等到雷允恭去监工才说?而且说得时间那么紧迫,不是还有三个多月嘛?晚个十天八天的也不耽误事儿啊,何必催着赶工。嗯,不对头,估计有猫腻。
丁谓的直觉加分析,认为很不妥当,又不好马上反悔,就派人悄悄代表自己去山陵暗暗询问。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山陵改址重新开工,挖到快要丈许,已经发现石块了。丁谓马上感到犹如雷轰一般,差点崩溃。这时候才发现人缘差的坏处来,找不到人帮忙出主意啊。这种事又不敢说,一说,盖子都捂不住,立即现形。情急之下,只好找到亲家钱惟演,和他密谈,看看两个臭皮匠能不能顶个诸葛亮。
钱惟演能有什么办法?只不过是记得梁丰的六顶思考帽,也不愿意他丁谓倒台。自然而然,条件反shè似的想起梁丰来,马上出主意说不如约那小子来谈谈。一是他没什么立场,不属于任何派系,嘴巴也可靠,计算没什么办法,也不会害了你丁相公;二是这小子有时候挺神的,好像有些事看得挺准,要不把他叫来死马当活马医?实在不行再承认错误得了。
丁谓一听,也只好暂时如此,撞大运呗,于是就把梁丰约来。
事情缘由全是由钱惟演代说的,老丁坐在旁边不说话。故事讲完了,钱惟演道:“玉田你宅心仁厚,多有计策,能替丁相解此一厄否?”
这时候梁丰也不能不佩服丁谓量大,明明是自己火烧脚背的事,他一点焦急像也没有,就那么静静地坐着。梁丰自己却是震惊不以:“为何提前了两个月?自己记得明明是六月的事啊。雷允恭死罪,铁板钉钉的事,跑不掉了。你丁老鬼也发配崖州,再无翻身之rì。”但他左思右想,事情发作得太突然,现在丁谓做着宰相,其实也不算太坏,起码国家正常运转,没什么大问题。要是他倒了,以目前的形势,多半又要把寇准那尊菩萨请回来当政。
寇准当政倒也不错,关键是他来了,赵德明那泼皮无赖怎么办?不就又缓过气来了么?目前整个朝廷敢跟党项仗腰子的,也就是寇准、王德用寥寥数人,寇准一留下,国策准变。那么自己的心血就要白费,以后不是说完全没机会,只是最佳时机错过,再找办法可就费劲大了。
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帮丁谓过这一关再说。但他确实也没什么把握,这么大的罪,想要脱身,自己一个局外人,如何主导得了历史走向?
闷了好半天,梁丰开口问道:“出水了没有?”
“似乎还没有,现下都山陵都小心翼翼,没敢大动。”丁谓答道。
“哦”,梁丰松了口气,还不算太坏。
“小子有一个主意,管用不管用就不知道了,丁相可愿听?”
“嗯,玉田就请直说,老夫洗耳恭听,若能过此一关,定承你的大人情。”丁谓诚恳说道。
梁丰于是便如此如此说了一番,丁谓听罢,面sèyīn晴不定,犹豫不决。钱惟演也紧缩眉头,不敢说话。
好半天丁谓下了决心,说道:“好,便依玉田之策,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但愿能过此一关。”
三人不再多话,梁丰告辞而去。
梁丰回到家里,有些后悔给丁谓出主意,心想要是给那人知道,自己会是什么结果?但方才自己的考虑可以算是很周全了,即便事情过去,那人估计也不知道是自己捣的鬼。
他知道这一箭双雕之计实在高明,不过现实情况已经大为不同,最明显的就是寇准还朝了。那人本不是一心揽权有多大野心,只是见不得所谓jiān臣罢了。本来已经对丁谓没有了多大反感,只是恰好赵恒死去,天送这么大一个机会到面前,换了自己,也断无放生的道理呀!
呵呵,没想到自己要帮jiān臣斗忠臣,真是稀奇古怪。
也许,有朝一rì他明白自己的苦心,会谅解自己罢。
梁丰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好觉!
第二天早朝,众大臣鱼贯入宫列班,王曾率先出列奏道:“昔光武中兴,所赖君臣皆振奋也。今主上虽甫临大位,宜依东汉故事,为朝事定制,改五rì一御。可坐承明殿,官家右,太后左而坐之,设垂帘听政,方有新君气象,也不使臣下进退失据、早晚无措也!”
按剧本,应该丁谓反对,改为初一十五上朝,其余时间大事再召相关大臣,小事就由雷允恭上奏便可。然后王曾再反对,然后丁谓再坚持,然后丁谓胜利。
可惜一变百变,今天丁谓似乎完全赞成了王曾的意思,并无坚持。大臣们齐声符合,水到渠成地订下制度,从初一开始,赵祯和刘娥五rì一上朝,听取百官奏事。其余时间各自办公,有事开会。
雷允恭站在旁边挺郁闷,自己早就知道王曾的主意,也曾和丁谓商量过此事,都达成协议的,今儿怎么会不言语了?但自己现在是站班黄门,哪里有说话的份。只好生生憋在肚子里,待会再说。
顺顺利利差不多要散会时,殿外黄门匆匆跑进大殿,跪下奏道:“启奏官家、太后,司天监邢中和遣人急报,先帝山陵黄堂渗出水来,并有碎石!邢中和马上就到!”
刘娥、赵祯一听,豁地站立起来。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人人震惊,鸦雀无声。
101、挖出水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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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初的震惊过去,刘娥渐渐清醒过来,缓缓转头看着雷允恭,冷声道:“你怎么说?”
雷允恭早就吓得在那里浑身筛糠似的颤抖不停,刘娥轻轻一问,仿佛在他耳边打了一个霹雳一般,扑通趴在地下,以头叩地,说不出话来。
朝班里有一个人也出列,双膝跪倒,默然不语,正是丁谓。
这时钱惟演自右列出来,躬身奏道:“启奏官家、太后,臣以为兹事重大,丁谓、雷允恭身为山陵正副使,难辞其咎,然真相未明,为防他二人串通一气,该当分别察问。臣请先行拘押雷允恭,不使其等同处一地。才方便察问。”
刘娥听了,毫不犹豫道:“准奏,殿前侍卫何在?”殿外侍卫齐声答应。刘娥道:“拿下了。”顿时进来四个侍卫,把那个方才上朝时还目中无人,面露骄sè的雷允恭像拖死狗一样拉出殿外。
一旁薛映也出来说道:“亦当拿下丁谓察问明白。”刘娥正要发号施令,就听丁谓说道:“臣已知罪,只是臣还想等邢中和进殿来问个明白,再无怨言。”刘娥此时已经恼怒到了极点:“哼,便依了你,今rì当着满朝文武问个明白。”
群臣无语,就这么干等了好半天,殿下黄门才扶着一个衣衫破烂,蓬头垢面的人匆匆进来。
那人一进殿中,便即伏在地下,口称万岁。正是司天监提点邢中和。群臣见他这副模样,大感惊讶,而赵祯则有些慌乱地看着发生的一切,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抬起头来。”刘娥道。
邢中和稍微抬头,一个脑袋这时候已经鼻青脸肿不成样子。
“如何这般模样?”刘娥问道。邢中和只是痛哭不已,说不出话。
“问你的话,怎么不答?”刘娥怒道。转头又叫另一个殿前押班张景宗道:“你问他!”
张景宗下了丹墀,走到邢中和面前道:“奉太后口谕,有话问司天监提点邢中和,你要据实回答。”邢忠平才收了悲声,磕头称是。
“邢中和,你如何身上带伤?”
“回禀太后,臣是被人打的。”这时候邢中和慢慢缓过气来,老实回答问题。
“何人打你?为什么打你?”
“是丁相公家人打我,为山陵皇堂渗水之事。”
“嗡”地一声,满朝文武交头接耳,惊讶中纷纷议论。
“肃静!”张景宗环顾四周一眼叫道,待声音平息,又继续问他皇堂渗水为什么被打。邢中和却吞吞吐吐说不出话。张景宗转身弯腰向刘娥奏道:“奴婢问话,他只是不说,是否把丁相家人拿来问个明白?”
刘娥想了想道:“传旨,把打伤邢中和的丁谓家人拿来,在殿外问话,张景宗问话,冯拯、王曾、薛映、陈执中旁观。”这几人领命下殿,就等着把打人的凶手抓来问个明白。
丁谓的家人本来就没跑,等着被提到殿外,一共五个人,统统跪下。为首的叫丁顺,是丁谓府上的壮仆管事,平rì就负责家里壮丁的管理,另外一个重要人物叫顾明全,是西门外有名的风水先生,平rì专门给人择yīn宅、看风水、发丧打幡等等白事工作。这厮此番也算奇遇,居然看风水被抓到皇宫里面,害怕得全身发抖。
张景宗等五人将这五个捉对儿看住,由张大公公负责问话,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连同旁观的几个都惊得呆了,做声不得。好一半天才回过神来,冯拯沉声道:“回去,如实禀报官家、太后。”几人转身回道大殿,自有殿前司侍卫把那五个打人凶手看住等候发落。
这次刘娥是气极了,自己老公的山陵被雷允恭这个畜类随意更改皇堂帝穴,搞得水落石出。按照老辈儿说法,那可是绝地啊,这不是想断俺老赵家的根么?因此满朝文武一个都别走,全饿着肚子等候结果张景宗上殿,向官家和太后奏报问话结果。
张景宗缓缓向太后刘娥奏报,当天的确是雷允恭查勘山陵,邢中和陪同视察,邢中和的确是指了那处绝地给雷允恭看,但也说明过,极有可能地下有碎石及暗流,不敢轻易改址等等。
刘娥听到这里,怒不可遏,当时雷允恭回宫禀报就隐瞒了这一节,马上打断张景宗的回话,指着邢中和道:“你当rì说与雷允恭听,他是怎么回答你的?”邢中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磕头答到:“那时雷押班已经上马,命我不得延误,马上开工,他自会回来向官家和太后禀报。”刘娥一听,气得浑身发抖,拍着凤床扶手连声下令:“雷允恭立即扒了宫衣,听后发落。!”张景宗做了个yù言又止的小动作,仿佛想要阻拦,话还没说出口,殿前侍卫已经领命下去。
看着侍卫走远,刘娥稍稍平了口气,回头又对张景宗道:“你接着说。”
张景宗说道,原来那rì雷允恭回来奏报太后,又与正使丁谓说了。丁谓不知道是如何考虑的,昨rì午后,便命家人丁顺等四人出城,又找了西城外有名的风水yīn阳顾明全随行,一路赶到山陵址,yù要上山查勘。守护士卒本来拦着不让上去,是丁顺亮明了丁府腰牌和身份才得上山。顾明全等赶到山顶,皇堂已经挖下丈余深,现出碎石,但还未出水。后来顾明全拿了罗盘观测,忙说这块地是绝地,断乎动不得,那负责开挖的领头只回答说是雷押班的钧旨,不敢违抗,还待继续。丁顺等这就争吵起来,闹得不可开交处,领头因见他是丁谓家人,也不敢得罪,忙命人去禀报司天监提点邢中和。
等找到邢中和来,已是深夜,邢中和见了丁顺等人,本来就知道这块地方有问题,只是见碎石不多,寥寥几块应无大碍,所以才没叫停工。这下子见丁顺也带了看风水的说动不得,虽然他是官方权威,对方只是个民间土专家,因与自己不谋而合,也就不敢乱动。只是心存侥幸,就告诉丁顺说,等天亮之后,再挖它几尺,如果土质发现水气就立马停工。
到了天亮时分,又命人继续挖掘,人多力量大,才一小会儿就挖了五尺深,还没来得及查勘土壤,就见那深坑里居然咕嘟咕嘟慢慢渗出水来。这下子邢中和也说不出话来。
丁顺一见出水,大怒道:“你这厮害死我家相爷。”情急之下,也不管对方是否官身,冲上去就是一顿暴揍。同来的几人除了顾明全外,纷纷上去拳打脚踢,好不容易等旁边侍卫拉开时,邢中和已是那般模样,一边忍着痛命人急报官家,一边也骑着马连忙往回赶来请罪。因为殴打官员,那几个丁谓家人并顾明全等被侍卫牢牢看住,一道回京。
听完张景宗的报告,赵祯、刘娥和一众官员没人发出声音,大殿里一片寂静。少顷,一直跪在殿内的丁谓打破沉默道:“臣身为正使,有失察之罪,后补救不及,致使皇堂遭此一劫,罪不可赦,恳请太后、官家赐罪!”说完以头碰地,咚咚有声。
刘娥还没开口,殿外黄门又来奏报,说鲁宗道上殿求见。刘娥叫宣。鲁宗道进殿,面上深沉如水,朝坐在上面的两个领导深深行礼,开口道:“启奏官家、太后,臣领命去查雷允恭贪赃圈地一事,已有结果,特来禀报。”
又是雷允恭,刘娥已经快要气疯了,没好气地叫鲁宗道汇报上来。
102、 案情回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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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宗道这回倒也不罗嗦,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明白了。本来雷允恭就确实有这事,若是平时,鲁宗道估计还不是雷允恭的对手,要查也得费老大力气。开始时他亲自走访了永安县山陵附近有田地的农家,没人承认这回事,他牛都吹出去了,正着急得没法。谁知从昨夜起,风向急转,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大堆人纷纷求见鲁大人,一个个声泪俱下控诉雷大太监圈占土地拿赎买钱,家家损失惨重,请求zhèng fǔ严格处理。还拿出乌七八糟的大堆证据,有契约,有收条,有命令,还有前几个月在山陵附近发布的告示,琳琅满目摆在鲁宗道的面前。老头一看大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交了这么好的狗屎运,居然一夜之间就收集齐全雷允恭的罪证,天一亮,就颠颠地赶回京城,汇报战果。
刘娥也没心情再见到那个曾经是自己最佳拍档兼心腹的家伙了,挥挥手让鲁宗道退下。宣布命令,把雷允恭拘押看管,待审明后处理。
至于丁谓,刘娥有些沉吟,处理起来颇有为难。他固然有失察之过,但及时补救,专门派了人去现场查验并试图阻止施工。整个过程虽然发生肢体冲突,也可体谅其下人当时的急迫心情。如果同样关起来并案处理的话,照目前情况看,他跟雷允恭所犯的罪行简直不是一个等级,想了一想,宣布罢丁谓司徒兼侍中衔,暂停职务,回家闭门思过,王曾代理东府事务,主持工作。
还有眼前这个邢中和,最是可恨。好不样的你发什么疯在雷允恭面前胡说八道?节外生枝掀起这么大波澜,就是这厮一句废话害的,一撸到底贬为庶民,即刻离京,从此不准再在京城厮混。
又命冯拯接山陵使、王曾为副使、现任司天监监院暂代提点职,继续cāo持办理先帝陵寝相关工程事宜。
一口气下了几道旨意,刘娥心里累得不轻,宣布退朝。
丁谓回到家里,出了一声冷汗,心道好险!幸好听了梁丰的话,一夜之间紧急行动,又把时间拿捏得如此jīng确,才躲开一场灭顶之灾。真该多谢这个小子!
原来他禅堂听了梁丰的计策后,回来就抓紧时间安排。先让丁顺他们立即赶到永安山陵处,无论出水与否,都要立即要求停工,那个顾明全只是安排的一个托儿,让他山上装模作样一番,表示有根有据罢了。打人也是丁谓预先安排好的,已经出水就要连夜打,没出水就要拖到第二天大早再动手。反正邢提点是逃不了这一顿的,只是丁谓自行连夜奏报和别人举报的区别罢了。
外面摆平,里面没有内应也是白搭。丁相公撒出去五千贯钱,秘密打点了同为殿前押班的张景宗。张景宗和雷允恭本来地位相当不相伯仲,谁知近来因雷允恭做的事多,颇得刘娥信任,已经隐隐凌驾于他之上。张景宗岂能咽下这口气?正愁没机会,丁谓就送了这么大一个枕头过来。于是一拍即合,马上就圈定第二天太后有可能问话的人选,一共三四人。料定刘娥着人问话必在此几人中产生,连夜抓紧培训。大幸的是,刘娥居然就点了张景宗亲自问话,太好办了。口气、问题、汇报的先后顺序、语速的控制全由张公公掌握得炉火纯青,这时候他雷允恭不死都没天理了。
其实邢中和也被丁谓连夜买通。丁谓起先还想逼问这厮是谁的主使,居然敢做这等胆大包天之事。哪知邢中和自知事情已经败露,按原来计划已经不可能,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幸免,反而横下一条心,咬定是自己无意中的一句话被雷允恭当了真。丁谓虽然不信,但还真不敢把他怎么样,此时要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岂能杀人灭口?只好许了他一万贯,让他挨了这顿打。
邢中和心知事已至此,自己必被罢官,于是除了不肯说出主谋之外,其余全部配合,打定主意,挨一顿打,收钱走人。
最后还有一个好搭子钱惟演,节骨眼上一句分开审问。明里是防止两人串供,暗里却是绝了雷允恭胡乱攀咬,口不择言之患。
几套组合拳下来,同是失察之罪,那结果可就大不一样了。现下才罢了司徒、侍中两个虚衔,已经是万幸!老丁在家差点要上歌舞庆祝一番。
梁丰今rì在家整整猫了一天哪里都不去。钱孝仪也没能去东瓦子上班,被他勒令请假,晃到皇城根上打探。反正冯家、钱家的家人他也是相熟了的。特别是钱家,应该会递给他点消息。
果不其然,钱孝仪整整出去差不多三个时辰才得回来,因为本来预计的朝会延时了许多。就好像每天半个小时的新闻联播,忽然主持人宣布:“今天的新闻大约需要60分钟”一样,让人措手不及。
冯大人、钱大人等老同志站得腿麻,一出宫门,几乎就扑在家人怀里被架了出来。钱孝仪待百官散尽,才偷偷摸摸点头哈腰走过去向钱惟演问好,老钱微笑点头而去。
钱孝仪回来给小师父汇报了情况,梁丰松了口气。这事儿他还真没把握,关键是要让丁谓做得自然,不要像早有准备的样子,否则必然遭对头怀疑,那么或许有朝一rì就会摸到自己身上来。
通过这件事,梁丰忽然发现,自己原来读历史书时存在的正义感正在逐渐消失,或者说是模糊不清。他有些恐惧,恐惧自己是不是会渐渐变得为了目的而不择手段。丁谓是“五鬼”之一,而且是“之首”。自己帮了这么一个人,如今历史已经改写,那么千年之后,自己如果出现在书里,后人会怎么评价自己?
未来的时代脉搏,他也慢慢没法把住了。风眼已然开启,会向哪里吹?吹成什么样子?梁大少爷重新陷入迷茫。
他甩了甩头,自我安慰是为了民族,为了千秋大业。不再纠结思考这件事,转身去寻小嫦,让她小楷誊抄自己才完稿不久的《越来草堂笔记》,这是他准备要送给王曾王相公的书。
而王曾王相公,就是这山陵案的主谋。
此时王相公正在家里闷坐,自己的计划成功了一半,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会让丁谓这条大鱼脱了钩。
王曾为了算计雷允恭和丁谓这哥俩,可谓处心积虑,jīng心布置。眼看就要一箭双雕,偏偏出了意外。今rì上朝王曾就自始自终一言不发,冷眼看着事态发展。当他看到雷允恭状如筛糠而丁谓出班跪下请罪时,就已经感觉不妙。
他算定丁谓绝对有了后招,否则不可能如此镇定。接下来的一系列发展,王曾实实觉得既在情理之中,又出乎自己意料之外。八成是丁谓当面不好拒绝雷允恭,真的是自己想到不对派人去调查的结果。可恨邢中和那厮不知回避,好端端地去跟丁家人见面,挨了打,反而帮丁谓撇清了关系!
再回想张景宗的问话,一字一句问得刻板无奇,汇报工作也照实直说,绝对不是跟丁谓有串通的样子。
回到家里,只好仰天叹气,天意如此啊!
不过也不算太坏,出了这件事,丁谓的相位岌岌可危了,不论是自己还是别人拜相。目前朝中还是正人君子多些,结果再坏也比丁谓继续执政好得多。王曾这样安慰自己。
王曾根本就不怕这件事会牵连到自己,因为这个主意从创意到形成再到实施,他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弯子,像传销一样发展了多少个下线。之所以邢中和打死也不向丁谓吐露主谋,就是因为邢中和在被人拉入伙的时候,一直以为是太后yù除雷允恭,才答应的。等丁谓的人找到他,发现自己上当时,已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拿了一万贯钱走人。
103、 刘娥之明、赵祯之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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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宝慈殿里一间密阁内。
太后刘娥端坐在一张长榻上,旁里斜斜坐着杨太妃。两个女人下首是小皇帝赵祯,规规矩矩并手并脚半个屁股搭在一把交椅上。
刘娥一脸的冰冷,眼光有些虚无地越过赵祯头顶望着他身后,今天的事件是她当政以来最感到愤怒的一次,她把杨太妃请来,和着赵祯,娘儿三个在这间小小的密阁里,咀嚼着白天所发生的一切。
杨太妃知道事情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掩面悲泣,去世的老公到底做错了什么,死了都不得安生,还差点被人葬到绝地。赵家如今只剩眼前这么一根独苗,要是因为风水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如何有脸去见死去的老公?因此一面痛骂挨千刀的雷允恭,一面慌里慌张地询问如何破解这场无妄之灾。
赵祯小脸满是痛苦,自懂事起,父皇对自己百般疼爱,几乎从没大声呵斥过一次,在自己刚刚能体会父爱的温暖时确骤然撒手,又偏偏把一副家国天下的重担压在自己身上。他觉得自己已经非常努力了,几乎每天都忍受着端坐几个时辰不动的酷刑,认真倾听大臣、黄门的每一句话,认真听从大娘娘的教诲,想按照父亲的期望,做一个乖乖的好皇帝。但是自己真的好笨,很多东西都听不懂。好几次他都梦里哭醒,满是泪痕地醒来,呆呆望着满屋子黄澄澄的摆设,心里空空荡荡,多希望父皇能够回来,帮帮自己。
如今听说别人擅动风水,差点把父皇埋在绝地,他心里的悲痛和愤怒可知。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如何处理。因为现在他只不过是一个“小”皇帝,只能听、不能说的小摆设罢了。
刘娥终于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问道:“皇儿,今rì之事,你怎么看?”
赵祯一呆,有些不知所措。好久了,大娘娘都没问过自己的意见,只是告诉自己要怎么做。犹豫了一下,说道:“大娘娘,儿臣以为大娘娘今rì处分得很对。雷允恭的确犯下大罪,如何处置都不过分,儿臣认为,就不交刑部议处了,直接由内府严办,这也算是家事。”
所以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朝堂上发呆多了,怎么也会有几句话飘到耳朵里,教这个小孩儿学会怎样快快长大。何况他本来就是个努力学习的好孩子。
刘娥很赞赏地点点头道:“皇儿果然有进益了,就依你。不过,为娘是问你,今天的事你发现了什么没有?”赵祯听了,很茫然地摇摇头,他确实没发现什么。杨太妃更是瞠目不知所谓。
刘娥看看他两人,叹了口气,似是对他们说,又像是自言自语道:“人心难测啊,为了这么一点权势、一点名分,真的就不惜如此么?”
刘娥两眼凝视着赵祯说道:“皇儿,今rì之事,是有人故意要害雷允恭。”
“啊?!”恍若霹雳一般,杨太妃和赵祯不约而同惊叫一声。
只见刘娥淡淡地继续说道:“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要等到雷允恭去查勘山陵才说;明知雷允恭xìng急,偏偏话赶话撵着他下决心马上动土;已然出了石头都不报,非要渗水了才慌慌张张来奏。皇儿,你不觉得这三点可疑么?”
赵祯听得有些发抖,他真不知道父皇做错过什么,有人居然如此对待自己的父亲。颤声问道:“莫非有人太恨父皇么?”
“你错了,那些人不是太恨你父皇,而是太忠于赵家了,见不得有我一个女人干政,想叫我给他们让开道而已。”
“大娘娘,你这么好,他们为什么这么干啊?”赵祯是真急了,他从来觉得面前这两个母亲,是天底下对自己最好的人。有人想除掉他的大娘娘,他又是惊恐,又是愤怒。
“哼哼,他王孝先说‘政出房闼,已是国之否运。’又说什么‘牝鸡司晨’,丁谓不报,莫非我就真的不知道么?这些人无非是怕一个女人当政,走了昔年武则天、吕后的老路,又丢了他们男人的脸罢了。哈,我要真是吕雉、武则天,今rì之事,他们还活得了么?”
她缓了一口气,继续说道:“皇儿你要记住,今rì之事,为娘与你分剖,是为了让你早rì成器,做个英明的好皇帝。之后,再也不许跟任何人提起,只有咱们娘儿三个知道,要烂在肚子里,对那些人,终你一生,要既往不咎。知道么?”
“是,儿臣一定记在心里。”赵祯站起身来,躬身肃然应答道。
“嗯,那就好。我告诉你们,今rì之事,多半是那王曾主谋为之。但咱们不能追究,因为他们都是些正臣,良臣,所差的只是跟我们皇家看法不同罢了。重用这些人,咱们大宋才能永葆万年!只不过你要记住,任何时候,宫廷争斗都永远存在,此前几千年,此后几千年,概莫能外。你要想牢牢掌住权柄,不被旁人摆布,就不能全依着他们,忠臣要用,jiān臣也要用。为娘知道,丁谓、曹利用等人,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货,但朝堂之上,任何时候,你都要保持有一两个丁谓这样的人存在,只有他们存在了,你的权才握得紧,掌得牢!知道了么?”
“孩儿不是很清楚,但孩儿记住了,一定好生体会大娘娘的话!”小皇帝赵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嗯,这就很好了。因此,他们想一箭双雕翦除雷允恭和丁谓,我就偏偏要保住丁谓,不让他们如意。孩儿你想想,若是丁谓等人被驱除朝堂,从今后他们再跟咱们母子说话,众口一词,同声同气,那咱们母子,还有存在的必要么?”
这几句话悠悠地说出来,却吓得杨太妃和赵祯打了一个寒噤。原来,真如圣贤书里所说的“众正盈朝”,对于皇家来说,是多么的可怕!
宝慈殿里一番从来不见于任何史书的对话,就这样将一桩疑点丛丛,震惊朝野的山陵大案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降到了最低。
历史上,终其赵祯一生,都严格遵守了刘娥这一夜的教诲,牢牢把握着朝廷之上的正负比例,基本上总量控制在一比九左右的范围,开创了一个为无数后人着迷不已的华夏黄金时代。在这个时代,是读书人的天堂、是商人的天堂、是友好和平的天堂、也是劳动人民的天堂。因此,赵祯才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仁宗”皇帝!
扯回到宝慈殿里,一番严肃而惊心动魄的对话完结以后。刘娥又恢复了往rì对赵祯的慈爱,和杨太妃一起,娘儿三个找些轻松的话题拉拉家常,扯扯闲篇。
可惜对于小皇帝赵祯来说,能让他轻松的事情实在太少,唯一能够让他真正开心、放松的,只有一个人,就是那个也许现在正在家里调戏老婆或者喝酒作画的梁丰。
“那个梁丰近来怎么样?皇儿你好久都没见着他了罢?”杨太妃问道。她虽居深宫,也是早知其名,对于赵小六能够交上这么个朋友,她也十分赞许。皇家也有三门子草鞋亲啊,这孩子孤孤单单、无无聊聊(这个词是我儿子发明的,没办法,独生子女差不多都是赵小六这种感受)的,有个人说说笑笑也是好事。
“没有见过,近来儿臣要悉心学习政事,王曾相公也要他好生读书,所以没召他来见见。”
“呵呵,说起读书,咱们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科考的事了?今年是你父皇大丧,不宜东华门唱名,要不明年吧,最迟后年,咱们也该开一科了,否则,天下读书人怕是要两眼望穿了。”刘娥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