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四、到底谁是二货?
明天一早要出去办事,今晚早些二更,看能不能撑到明天中午!
~~~~~~~~~~~~~~~~~~~~~~~~~~~~~~~~~~~~~~~~~~~~~~~~~~~~~~~~~~~~毕竟现在是小嫦主场作战,有明显的优势,最先镇定下来,拉着冯程程的手真诚地笑着。两人其实年纪相差也就一岁左右,基本算是同龄,不过生长环境的不同加上小嫦在男女之事要领先一步,因此虽然外貌年龄相差无几,但明显是小嫦要成熟许多。
现在小嫦也不去前院了,就请李萱去说一声,把饭菜端到后院,请冯家小娘子一起在后院用,又要彩云悄悄去告诉梁丰,不要惊动别人。
冯程程跟着小嫦走到后院,满是萧瑟的隆冬还未过去,院子里却清扫得干干净净,只靠着正房阶下一个雪人笑眯眯地竖在那里。那是梁丰跟小嫦两人合力堆的,梁丰筋力好,滚好一大一小两个雪球拼在一起,小嫦手巧,找来两粒大小相等深sè鹅卵石嵌作双眼,又用一根细茄子插成长长鼻子,再撕下一根红布条用水淋了,弯弯向上摆成一张笑脸。梁丰看了大喜,干脆叫小嫦把撕过的红布做了一件肚兜给雪人穿上,还扯了家里拂尘的几撮毛放在头顶,真的就如一个漂亮的娃娃一样。
冯程程虽然也在家里带着弟弟们玩这些,可是哪里比得上两位艺术家的手艺?小妹子看了啧啧连声,满是羡慕,心想这家人真好玩,要是能早点嫁过来就好了,三个人堆个大雪娃娃那多开心?
不舍地把目光从雪人身上收回,跟随小嫦上了台阶。冯程程是个小姑娘,小嫦不好带她进卧房,径直领她进了书房。冯程程欣喜地看着书房里靠窗的一桌一几,靠墙清供的一瓶一花,还有墙上挂着的一书一画,简朴之中透出浓浓的优雅,尤其墙上的一幅四尺立轴,是小嫦亲作的《疏梅淡月图》,图上有梁丰亲笔题下《卜算子·咏梅》,更显得那梅花风骨凌立,又仿佛一阵淡淡幽香扑面而来。
冯程程低头想道:“能与那人在此房中题诗作画,真不枉啦。”脸上就有些羞红起来。小嫦接过彩云端来的热茶亲手奉上,又用钳子将炉火拨得旺旺地,有些迟疑地笑笑,开口道:“请问,可就是程程小娘子?”
“是,见过小嫦姐姐。”冯程程再娇憨顽皮,却不是那种蛮横粗俗姑娘,其实是很乖巧地,尤其是对有好感的人。
“快别如此称呼,怕再过些时rì,该是我叫你姐姐呢。”小嫦轻轻笑道,眼前这个女孩儿如此美丽善良乖巧,让善良贤惠的小嫦没法子生出一丝妒忌来。
冯程程想不出不叫姐姐,该叫对方什么。也并不觉得这有何不妥,只做没听见,又笑着说道:“姐姐便是每rì与梁公子在此相伴如rì么?真是神仙rì子,我那家里虽比这里大了许多,可是来往的人都假假的,哪里比得上你们家亲热和气——。”说着说着,就把小嫦当做了亲人,小姑娘唧唧呱呱地说起了自家的小故事。
饭菜端上,两人边吃边聊,小嫦听得冯程程向自己敞开心扉畅快地诉说,也应她要求,把自己的故事说给她听。只是冯程程说的多是开心事情,即便不开心,顶多就是生气罢了。待听了小嫦的身世,大大的眸子噙满泪水,吧嗒吧嗒往下掉,反而把小嫦弄得慌了,赶紧提速,说些自己与梁丰的故事,这丫头才开心起来。听传说中的主角说传说,那是多难求的事情?何况说的是那个男人,其开心可知。只恨不能自己变了小嫦,去享受一回这种缠绵热烈的滋味!
冯程程听着他们的故事,完全没有半点妒忌之心,只觉开心无比,又问东问西聊起梁丰,时间就在两个女子投机的交谈中过去。一时李萱来到后院禀报,说是冯家孙少爷怕天sè晚了回去受责,来叫小娘子回家了。
冯程程依依不舍,她已把小嫦当做从来不曾有过的那种好朋友了。没办法,只好磨磨蹭蹭地起身道再见。小嫦把她送到阶下,冯程程忽然转过头来轻轻抱了抱小嫦,笑着说声:“姐姐,我挺喜欢你的。”转身又蹦蹦跳跳走了。
望着冯程程风风火火的背影,谢小嫦摇头笑笑,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下,原来这未来大娘子也很善良可爱嘛!
送走冯家兄妹,张挥邓圣二人也要告辞,据张辉说是又打听得某处瓦子行首近来有些空闲,拉着邓圣去试试看有无机会捧捧场。这倒不似紫英院姐妹那种私寮,而是典型的艺术沙龙,比较高雅。梁丰挽留二人在此住下,改天再去也不迟,但张挥采花心切,一刻也不愿多等。邓圣虽然无所谓什么行首,却也不愿意独住在梁丰家里打扰,两人拉拉扯扯告辞,梁丰留不住,直送到巷口才回来。
回到房中,小嫦正在灯下绣花,见他进来,甜甜一笑,又专注地做着针线。梁丰拾起一角看了,原来是一幅新开张的牡丹图样,花瓣还未开始,几瓣叶子却已经翠绿yù滴,这个妹妹的手艺简直是一rì千里。
忽然想起刚才她们两人的会面,梁丰充满好奇,问道:“见面感觉如何?”
“嗯,挺好的,她并不拿架子,一个劲叫我姐姐呢,奴都不好意思了。劝她改口又不肯。”小嫦老实答道。
“哦,这么说来还是个知书达礼的小娘子,我还以为他老冯家实在找不到下家才便宜给我呢。呵呵!”梁丰开玩笑道。
“你呀,这可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看那冯家小娘子比奴强过百倍,配你真不冤枉!”
“是啊,不怕不识货,只怕货比货,连你这货也高度赞扬那货,那货必是好货,俺梁丰能遇到你们这二货,证明我最识货,呵呵!”
“什么货呀货的,难听死了,你贫不贫啊?也不知谁是二货呢,我看倒是我们俩看上了你这二货罢了!咱们说正经的,郎君打算什么时候跟他家正式议亲?奴觉得该准备准备了。这个小娘子真是极好的,就算进了门,也必不会为难于我。奴很开心!”小嫦认真地讲到。其实小嫦自己没发现,这会儿讨论这个,她倒不像什么梁丰的小妾,倒像极了梁丰亲妈一样,慈爱,关心。
“咳,忙什么,早着呢。她还小,起码要等到和你现在一般大的时候才说这事吧,旁人不说,我都觉得自己跟拐卖幼女似的。唉,别老说这个啊,说说你们今天见面的细节。”
······
冯程程兄妹偷偷摸摸出来,又偷偷摸摸回去,并未被人发现。冯拯回来比较晚,又有些酒意,便自歇下。老头今天心情不错,临要出门时丁谓已经派人送了拜帖来,向拯老赔礼,说是自家子侄管教不严,惊了冯家小娘子芳驾,今rì回去,已然好生教训了一顿,谅他以后再也不敢。另外那汤药费绝不敢收,请拯老别送过去,免得他汗颜。
冯拯笑笑,依旧吩咐家人把汤药费给送了过去,附书一封,说咱们同朝为臣,相互配合挺好,不会为了这么点小事翻脸,家里孩子嘛,管一管也是应该的。汤药费照送,也千万别退回,免得丢了他的老脸。
丁谓真的把他这个外侄儿仔细捶了一顿,一边怒骂不止,说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仗着你姑妈的关系跑到开封来,还用了老子的招牌到处惹事。你要在老家那一亩三分地横横也就算了,偏生到这东京来丢脸。你以为老子是个宰相就了不起啊,也不看看你惹的都是些什么人家?我就纳闷了,你怎么那么大本事,一夜之间,四五家东京的猛人你居然照单全收,一个都没拉下!
七五、何必小题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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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姓吴的一天一夜之内被揍了两顿,真是卖屁股抽大烟---两头挨棍子!冤得他yù哭无泪,只好哭丧着编排了一大堆那几家小子的不是,胡说他们如何如何对姑丈大大不敬,自己都报上家门了,还冷嘲热讽殴打不休,如此如此。丁谓何等聪明,知道这小子是想挑动自己去找那几家麻烦,给他出气。但他一生心胸狭窄,明知是谎话,忍不住还是把那几家当作了假想敌,寻思把最近被官家疏远的郁闷在这些人身上宣泄一番。
幸好,吴公子画蛇添足的补了一句,忽然就浇灭了丁谓满腔的邪恶。小吴说道:“还有那个什么梁丰,明明是个布衣,也敢欺负侄儿,还踢了侄儿下人一脚!”
丁谓听到梁丰的名字,蓦然想起当rì这小子的那句“恶劝酒时图共醉,痛赢棋处肯相饶。”不由得长叹一声,心想:“老夫纵横一生,莫非真不如这小子的胸襟么?”回思自己这些年来权势rì重,偏偏行事越是毒辣,确实好生得罪了不少人,名声大损。心知此时在位,后果还看不出来,可是最近帝心渐远,万一哪天步了王钦若的后尘,怕是人人都要补上一脚啊。
立时之下,那争强好斗的心思竟淡了下去。
于是丁谓诚恳地写了封信给冯拯,希望把这事放下,冯拯也配合他,回信揭过此事。
不过,世上总有一些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譬如这件芝麻绿豆的小事,在过完年的第一次朝议时被人提了出来。
那天上朝的人不多不少,各个主管部门的尚书、学士、台阁、提举几乎都到了。官家商量的第一件事是去年以来,天下还算太平,只有秀州一路几个县遭了大水。相比往年,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正好江南转运使张士逊出差还没回来,就拟道旨,让他顺便去看看灾情,蠲免了一路的钱粮。
第二件事是冯拯汇报说最近灵州的赵德明尽搞小动作,如今正跟吐蕃和回纥不太过得去,经常去攻打这两块地盘。赵恒是极怕打仗的,听都不愿听完,有气无力道:“赵德明内附多年,并无异心,贪些罢了,不消理会他。只教边军注意些就是,若其忽然内动再说不迟。”匆匆打断了冯拯的汇报。
那就没什么大事了,大过年的,谁也不愿给这个离死不远的官家添堵,差不多就要散的时候,鲁宗道一个猛子扎进来奏道:“启奏官家,上元节观灯夜,有丁谓侄、杨延昭子文广、高廷赞子双卯、王德用子王英、冯拯孙冯程焯及布衣梁丰等人,在东华门外互殴,影响恶劣,百姓皆论之。虽无干人命,亦可见勋贵子弟平rì横行,恶名甚远,请官家以为戒,对各家应申饬之!”
帘子里的刘娥就皱了眉头,又不是什么大事,当天夜里就有黄门来汇报过了。满朝都知道,大家只当个笑话听了完事。几个小孩子胡闹,吕夷简又处置得妥当,没啥了不起的啊,这都值得你拿来朝廷上说一气?
真宗也是这般想的,道:“几家娃娃胡闹,各家回去约束,听说吕坦夫也羁了那几个小子一夜,还罚了银钱,也就罢了,何必专门申饬。”
鲁宗道还没还嘴,陈执中就出来声援老鲁了:“陛下、圣人,虽是几个娃娃胡闹,亦可见其骄纵不法,连官家赏灯处都敢妄为,平rì可想而知。况且照此发展,今rì不出事,明rì必要出事。若是平常人家倒还罢了,此几家均是朝堂重臣,若因此其了抱团之争,则离朋党不远矣!”
这种上纲上线的话一说出来,不知有多少人立即在肚子里骂陈执中你这傻13!莫非今后还不许老子们家的儿孙上街了?去你妈的!
连最公道的王曾也听不下去了,出声道:“陈谏议过虑了,一些娃娃,意气之争在所难免,朝臣家中,又岂能尽绝?何必小题大做,据我所知,吕坦夫处理,各家都服帖了的,此事就不必再议了吧?”
鲁宗道这个帮理不帮亲的老家伙听了就不依,插话道:“参政此言,下官不明,我辈行谏议职责,可风闻奏事,纳与不纳,官家未言。若小看此事,rì后酿成大祸,小处说坏了朝堂和气,大处说若有含私挟愤之小人因之报复,岂非今rì之草灰蛇线所起么?”
这一回瞎子都知道他在说谁了。飞镖脱手,威力很大,朝堂上忽然鸦雀无声。大家心里都响起一个人的名字:丁谓!原来鲁宗道和陈执中的目标是丁谓啊!
其实鲁宗道和陈执中也不是俩傻子,怎么会揪着这么件小事不放呢?没别的,就是因为这小事扯上了丁谓。丁谓做的恶事挺多,但有一样,就是每件事他都领了圣旨再做,所以不敢过分攻击,投鼠忌器嘛。但他老少二位最近嗅到官家对丁谓rì渐疏远,就想趁机下点烂药,让这厮离死再近一点。
目的就是这样,只不过有了小小的偏离,鲁宗道脑子好使,说话却不太艺术,你搞政治斗争的人怎么能不知道点到为止是这个圈子里的潜规则呢?说出来让官家心烦一下就得了,挑明了有啥意思。这不明摆着招大家恨么?
这时候丁谓出来说了一番大家都想不到会出自他嘴里的话:“启奏官家、圣人,此番闹事,的确是臣平rì管束不严所致,臣外侄吴某,已被臣重责后遣送回乡看管去了。臣前rì也修书各家致歉,今rì既然鲁、陈两位大人弹劾,臣也无言。今后若臣家人再有此事,无辜寻衅或欺压良善者,臣会即时辞差。若两位大人依然觉得此事须严查,那就请开封府按律执行,臣无异言!”
丁谓神sè自若,鲁宗道、陈执中有些愣神。按照他二人设想的剧本,不该这样演啊。丁谓之(丁谓字谓之)号称辩才无碍,从来都是进攻型选手。他二位正要引丁谓跟自己吵架,闹得官家不舒服,才达到目的。只是陈执中没想到鲁宗道如此直白就说出那番话,更没想到丁谓这招以柔克刚玩得潇洒之极。
王曾暗暗摇头,其实丁谓最近的变化他多多少少还是瞧出了些的,脾气比先前和气了,做事也不太极端了,讲起话来锋芒渐渐内敛,不似以前得理不饶人的样子了。王曾不太明白丁谓的改变源自什么,但他是个君子,君子见别人有改进都会很高兴的。因此,今天鲁宗道和陈执中的胡说八道他觉得很没意思,这不是胡乱攀咬么?
丁谓的改变其实就源自于那天在钱惟演家的一局棋和梁丰那小子的两句诗。
大道理谁不懂?以他丁谓之才,要照梁丰那样的道理说一天都不带歇气的。关键是情景交融之下的感触,这个可难得啊。譬如佛家禅宗讲顿悟,就是一辈子在找那么个能举起大棍子把自己打醒的人而已。
梁丰说的话,换在别人口中说出,老丁只会当作是对他的挑战。偏偏梁丰这个黄毛少年下棋赢了他,还作出一副云淡风轻的鬼样子说那么两句,这是丁谓横行多年想不到的情景。于是回到家去翻来覆去老是这小子的影子堵着自己的胸口,闷得喘不过气,忽然也就想通了,是啊,战罢两棋分黑白,一样何处有亏成?我他娘的这是图什么啊?
七六、各种人事调动
一阵沉寂过后,刘娥开口道:“鲁大夫,如你之言,那么这桩事情按律该如何处置啊?”
丁谓一听皇后娘娘的话,松了一口气。毕竟是一起分过赃的,关键时候能帮自己说话。
刘娥不但说了话,而且很在点子上。打架斗殴按开封府治安管理条例该咋整呢?你鲁宗道难道不知道吗,不就是想恶心恶心丁谓嘛,现在他态度这么诚恳,整改措施这么坚决,难道你还想让了为了个侄儿被人打一顿辞职不干?
鲁宗道有些郁闷,怎么回答?既没有重伤也没有死亡,罚款、拘留一样没少。这时候自己好像踩在了一堆屎上。而且在别人看来,这堆屎还是自己故意踩上去的!
郁闷!
“算了,此事不要再提,鲁大夫尽责也没什么过错,但还是要注意维持朝堂和气,不是原则xìng的事,今后就不要拿上来议了,散朝罢。”赵恒其实也是个厚道人,看到鲁宗道有些下不了台了,就果断伸个梯子过去接着。另外,自己也确实是力乏,撑不住了。
群臣缓缓告退。
出了垂拱殿,大家三三两两按亲疏好坏各走各的,薛映走到陈执中跟前摇头“唉”了一声,缓缓走开。
俗话说“打嗝的心虚,放屁的脸红。”鲁先生岂能不知?自己这一炮确实放得太臭,只好装作没听见。
但鲁宗道和陈执中无论如何也不知道,他俩这一招臭棋,居然引起其他强烈效果。
首先,因为朝会时间超出预计,赵恒被拖累了。回到福宁殿就开始上气不接下气,连声咳嗽。宫里因官家早就一直如此,还按部就班地走护理流程,但赵恒反应越来越强烈,脸泛cháo红,嘴皮子却乌青得不像话,才吓到众人,赶紧去催太医。
刘娥女士忙着照顾丈夫之余,忽然真真实实产生出一种赵恒命不久矣的感觉。以往是理智上知道,如今已上升到强烈预感不妙了。普通女人此时做什么?哭呗,等医生摇头说“做点好吃的”呗!
刘娥也是女人,但应该在中间加个“强”字!她强就强在,直觉告诉自己,容不得慢慢布局了,必须加紧步骤,为了自己,也为了赵家天下。回想鲁宗道和陈执中两人在朝堂上的厥词,她有了反面的思考:这时候不怕文臣跋扈,就怕武将异心!
赶紧趁赵恒喘息稍定的间歇,委婉说道:“官家,方才臣妾想了一回,鲁宗道的话也不无道理,打人的那几家可都是武将,虽说高杨两家如今暂且不带兵了,但折家和王家此时都不在朝中啊,是不是要考虑一下?”
这话说的,鲁宗道完全起了反效果,本来给丁谓泼脏水的,哪知道风大,反吹回来。
像赵恒这种已经看到天堂台阶的皇帝,此时更加关心的是自己的儿子和江山,是啊,刀把子里面会出政权的,儿子年幼,万一哪天哪个王八蛋随便找个王桥驿、张桥驿的,赵家不就成了柴家翻版么?
“咳咳,王德用回任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副使,杨守珍为钦使,领钱十万缗,犒永安军。至于密令,你去布置吧!”赵恒jīng神萎靡,神智丝毫不乱,马上做了布置,把王德用调回来,把心腹太监杨守珍调了出去。
“那,枢府加个副使如何?”
“不需加,冯拯信得过。”
“官家,主幼臣疑!”
“钱惟演在,无妨!”
匆匆对完话,太医进来,进入紧张救治工作中。
刘娥觉得自己处境不是很妙,她刚才建议往枢密院加人,其实是想把曹利用捞回来,但被赵恒打断,有些失算。现在手里可用的人不多,满朝只有丁谓、钱惟演两个算得骨干,其余王曾、李迪、冯拯等人,都对自己敬而远之,倘若自己掌权,势必掣肘过多。
一个健康而jīng力旺盛的女人,守着一个老婆很多却又浑身是病的男人,是不是有些郁闷呢?如果是,那么又该如何发泄?答案:钱和权是最好的消遣!
刘娥正是一个逐渐锻炼得喜欢权力的女人,在一次次明明暗暗的斗争中,她对这个东西越来越着迷,找到了生理上无法满足的快感,眼看最后的巅峰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她的渴望与时俱进。
不能只做个名义上的摆设,要做实际的cāo纵者,这是刘娥对自己下的任务。围绕这个任务,她jīng心地布置,却又异乎寻常地小心谨慎,不给一切窥视她的人可乘之机。
她按照赵恒的意思给把杨守珍叫来,下了密令。杨守珍心领神会,领旨而去。与此同时,宫里黄门奏报,寇准的行程已经到了太康,如果老骨头受得了的话,四、五天内可以回到京城。
这不是个好消息,寇准回朝,无论jīng神上还是实质上,必将给自己的反对派们带来强烈的信心和反应,到时候如何安顿这老儿,还要看官家的病情决定。若那时依然神智清醒,寇准位列辅臣是必然,那么自己今后开展工作的难度会加大。但这个没法子啊,自己无论从感情上还是理智上都不忍、也不能做出对不起赵恒的事情来,唉,只有退求其次,劝说丁谓,安抚寇准,将来少一些阻碍罢了。
这种打算充分说明,刘娥女士是个好同志,果然有吕武之才,无吕武之恶!
她用了一个最诚恳的办法,派人迎接寇准,顺便送去若干赐物和一封信。赐物是以官家的名义赏的,信则以私人名义发出,似乎两不相干。
信使拉着一大堆东西rì夜赶路,当迎上寇准的时候,已经离咸平不到五十里之遥了。
十几天前,老英雄寇准同志接到调函时开始,一扫心灰意冷的状态,饭量rì增,狂吃钱惟演送来的补品,肤sè愈加红润,脸颊rì渐丰满,拐杖也扔了,毽子也可以踢了。也不知老钱送的是什么,反正啊,一片,抵过去五片!木轮子、烂石子、坑坑洼洼的破路,老头居然越走越蹦跶,这就快望见dì dū了。
寇老西号称七绝甲天下,这会儿兴奋得不计工拙,随口占了四句:已谓此生老天涯,萧萧满头压梨花;雪山瀚海来时路,依然赤心拜帝家!
正自壮心不已的时候,前面迎来了得得马蹄声,一队黄门拖着御赐慰问品来迎接莱国公,宣旨过后,领头的笑眯眯递上一封书信,请莱国公亲启。
寇准读着读着,一个脸上流着清泪,哀于丈夫之病又不能不强撑着打理国事,哺育孩子的可敬女子形象映入了他的脑海。“······门丁单薄,官家晚有儿息,太子年幼,伯叔环伺,然形孤影单,终鲜兄弟,所幸外无期功强近之亲,内有忧国如身之臣如莱公者,夙兴夜叹,念朝廷之凿凿,忧四海之危危!自居于东宫,无敢擅专于政事;乃临于崩阙,依然悉心于妇道。帝暂寄于弱肩,才何堪于吕武?望莱公以旷兮之谷,助鄙身以浊溪之清······庶几,天下之正道,君臣之佳话矣!”
这种声泪俱下的书信,一个妇道人家的恳求,又高举天命大义的旗帜,寇准怎么受得了?当场吃了两颗降压药才稍稍舒缓脆弱的心灵。老泪纵横,心想原来官家真的已到了膏肓么?原来一心想重回帝阙跟官家辨一辨是非的寇老西,马上变成了个恨不能替万岁爷去死的老战士!
当然,他对刘娥的恨也消除了许多,这就是刘娥想要达到的效果。
你老人家好好回来帮帮我吧,你看这家里瓶瓶罐罐,可都靠你们这些忠心耿耿的老人来守着呢。以前的事,不能不给你个公道,不过,咱们慢慢再说好不好?现在第一件大事就是怎么样让官家安心,如何让天下继续太平下去,咱们不折腾,好不好?
七七、进宫画遗像
一封信到底能不能起作用不好说,不过刘娥可以肯定,用丁谓去平衡寇准效果应该不错。但用钱惟演去牵制冯拯就差了许多。赵恒说“有钱惟演在,无妨”这句话,针对的是钱惟演摇摆不定的xìng格和可以随时出卖别人的品德。不管是谁,有这么一个下属,连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睛。老冯六十几岁了,儿子又是文官,平rì跟武将们也不是很和睦,他要造反的可能xìng几乎为零。
但刘娥不是怕冯拯造反,而是怕他反对自己。以钱惟演的本事,怎么可能在枢密院有所作为?打打酱油就不错了,唉,若是曹利用在,情况就会不同。刘娥郁闷地想。
赵恒的情况稍稍稳定了些,刘娥心力有些疲惫,又不敢远离,只好在偏殿休息。一会儿,太子赵受益随雷允恭进到殿内探视父皇,皇家规矩,天子病重,非御医及近身黄门,无可近者。连亲儿子也不行。
纯善的赵小六不能靠近父亲,只远远地望着父亲躺在榻上急促起伏的胸口,他虽然还小,但仍感觉到一股死亡的气息在自己面前填压得满满的,小手和腿不住地轻轻颤抖。雷允恭见状,低声道:“太子可去偏殿与圣人叙话,不要总站在这里,大殿空冷,怕受了风寒。”
赵小六随他进了偏殿,刘娥正在榻上假寐,听得人进,睁眼看是太子,朝他伸出手。赵小六急忙跑过去把手给刘娥握住,坐在她身边。刘娥慈爱地抚摸赵小六的头,是她在这孩子出生的第一刻就把他抱到自己身边亲自抚养,虽然当时出于私心,但是十二年来,因为他的聪明、善良、知礼、好学,刘娥早已把他当作自己的亲生骨肉一般看待。此情此景,一颗方才还苦苦思索着勾心斗角的心也随着自己的动作柔软下来。
在母后的抚摸之下,赵小六早就难以承受的压抑忽然宣泄而出,猛地抱住刘娥,眼泪吧嗒吧嗒夺眶而出。但他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父亲正在外面忍受煎熬,不敢放声大哭,只好哑着嗓子哭道:“大娘娘,我怕,我怕!”
这个时候,什么“你父皇会好起来”的那些鬼话,刘娥已经说不出口。几十年的夫妻行将生离死别,已经让她感到阵阵的无力,眼见这孩子如此懂事,刘娥也再忍不住,紧紧搂住赵小六也压低声音抽泣起来。
母子们哭得惨痛,旁边伺候的雷允恭等一干黄门和宫女都不忍看,侧过脸去。
“大娘娘,我听外面的人偷偷议论,说父皇快要龙驭宾天了,是吗?咱们这么多太医,为什么医不好父皇?”
“益儿,你很乖,有许多事,咱们虽贵为帝王之家,也是无能为力的。你只要乖乖听话,好生跟着相公们读书学本事,将来做个好皇帝,好不好?”
“嗯,孩儿一定做个好皇帝,可是孩儿好怕,怕他们都不听我话,他们都有好多道理教训孩儿,我说不过他们。”
“别怕,有大娘娘在,这天下就是咱们赵家的,就是你的,谁也别想欺负咱们!”这时刘娥已稍稍镇定下来,坚定的神情让赵小六心中安定了许多。
“益儿,听说那个梁丰书画双绝,为人写真分毫不差,有此事没有?”刘娥不愿继续这样沉重的话题,转了一下。
“是,孩儿看过他画的画,果然与众不同,好像前人没有过。”
“不如改天宣他进宫,替你父皇画上一幅写真如何?为娘听钱惟演对他赞不绝口。”
赵小六有些犹豫,替父皇画像当然是应尽的孝心,只是怕从此自己身份揭穿,就永远失去这个朋友。转念一想,自己不出面不就行了?只是父皇这样子,如何能画得了。但还是应承道:“那就请大娘娘下一道懿旨,把他宣来便是。”此时心中想起梁丰,忽然感到一阵温暖,有个朋友的感觉真好。
其实梁丰这几天也在掐着rì子,估摸着赵恒没几天了,寇准也该到了,有了寇准的这个世界,必定与原来相比大为不同。其实此时应该是北宋最清明的时代之一,所谓的五鬼,所谓的争权夺利,其实都没有影响大宋正常朝前发展,唯一的遗憾就是再过些年,赵元昊就要改名李元昊建立西夏。从某种角度来说,北宋的灭亡除了赵佶父子倒行逆施外,也与这个无赖的邪恶国家有极大原因,若非西夏屡次三番损耗北宋国力,即便社会矛盾集中爆发,灭亡也不会是这么快的事情。赵恒怕打仗,但已行将就木,如何争取天圣这十年时间把赵元昊扼杀在萌芽状态,是梁丰认为比较急迫的事情。但这必须寄希望于刘娥,如何让这个女人重视灵州一带,是梁丰要认真研究的。
只是十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还可以慢慢谋划。当务之急,也没有什么当务之急,就是要好生享受生活才对。他是个宅男,宅男的好处就是让守在旁边的人安心,放心,温馨。每天还是读书写字陪小嫦,只不过近来很是多了些应酬,自从上元节打了一架过后,那几个小衙内便常来找他玩儿,时时拉了他出去吃酒作乐,rì子倒也颇不寂寞。
其间过得两天,宫中忽然有黄门来宣旨,要他进宫作画。梁丰猜到估计是要替赵恒画遗像了,不敢推辞,赶忙接旨。小嫦听说他要进宫,比他本人还紧张,翻箱倒柜找出最好的衣服给他换上,捯饬得跟要去相亲似的才放他出了大门。
跟着小黄门来到大宋皇宫,带给梁丰的只是好奇而已,比起běi jīng故宫,这里顶多算是个经济适用房,号称这宫那殿的,虽说也是够宏伟了,但仍让梁丰觉得寒酸,不由得暗暗同情起赵家人来,这个号称史上最富有朝代的主人,住的地方比三流朝代都还不如!
过了垂拱殿,就是福宁门,赵恒这几天一直停在福宁殿里。梁丰低头跟着走,听得殿前阶下轻轻咳嗽一声,抬头看时,一个相貌端正,白面无须的黄门站在自己面前,身穿黑sè貂衣,内衬紫莽服,戴黑幞头,想来是个品级高的太监。这太监见到梁丰,笑眯眯地上前几步,拱手道:“这位便是名满京城的玉田公子否?”梁丰急忙还礼:“不知公公高姓。”
“咱家张景宗。”
“哦,原来是张内相,失礼,失礼。”梁丰听说过这个名字,但事迹不显,不甚了解。
张景宗听梁丰叫自己内相,笑得菊花灿烂,心说真有礼貌啊这孩子。忙道:“官家先正在更衣,请公子稍待片刻。”
“是,”梁丰道,“张内相有事请自便,小子只在此听宣便了。”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跟大太监说话,他还真有些不适应。
“无妨,咱家此时正在当差,听说公子书画双绝,是以圣人宣公子来替官家写真,公子不需慌乱,当今是最体恤人的,只要你画得好,定会让官家、圣人高兴。”张景宗倒是好心,给梁丰减减压。
两人正在寒暄,殿上宣梁丰觐见,张景宗做个请的手势,带着梁丰上殿面圣。
虽是白天,大点幽深,光线也不太好,只老远看见正上方宝座上端坐二人,男的便是赵恒,女的是皇后刘娥。梁丰再憋屈,这一关也须过了,只好整理衣冠,端端正正两手抱个太极图样,上前大礼参拜,口称吾皇万岁。好在北宋礼仪简便,只跪下一拜便可,一旁小黄门喊了平身,梁丰站起,老老实实听候吩咐。
七八、他既推辞,不赏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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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旨。”一声宣布,梁丰躬身听旨。
“普宁梁丰,丹青jīng妙,可堪供奉,特宣命为御前写真,着悉心以为,钦此!”简单几句,把任务宣布完毕,身后窸窸窣窣进来几个人,抬着一张大条案,后面又进来几个宫女,在条案上铺下画毡、钵盂、笔洗、滴壶、sè碟,另有各号排笔、各号染sè、各号蟹爪、须眉、大小著sè、开面、柳条、箭头等等,朱砂、赭石、石黄、石青、石绿、胭脂······不一而足,看得梁丰眼花缭乱,他妈妈滴,这等费事,皇家就是皇家啊,看着都气派。
梁丰正看着大堆绘画工具发呆,一时又有人端上整刀的澄心堂净皮,放在一边,又有几个宫女穿花蝴蝶似的各人倒水、滴壶、磨墨,调sè,各种流程熟练之极,想是三班殿内专门服侍皇家搞艺术的。才一小会,便准备得齐齐整整,只待梁丰落笔了。
这时四个黄门绕到殿内大柱子后面,把正对宝座两厢耳窗打开,两道光线从窗里shè进来,官家、皇后的面容立刻清晰了许多,基本可以看清楚了。
梁丰不好直视,只好偷眼观察曾经在画像中见过的这两位,张恒病得厉害,原来的画就不太像,此刻更是脱了形;刘娥倒是眉清目秀,端庄丰满,眉宇间隐隐透着果断刚毅,现在看起来,五十岁的她仍然保养极好,颇有些熟女的味道。
毕竟是当今天子夫妻,梁丰不好多看。这时刘娥开口道:“梁丰,今rì召你进宫,给官家写真,几rì可以完成?官家龙体不豫,不可久坐,可有什么难处?”
梁丰恭恭敬敬答道:“启奏圣人,草民不敢扰了官家圣人的将养,便请休息,草民两个时辰可以画完,到时再恭请御览!”
这时候连病怏怏的赵恒也大奇,往回画像,都是自己端坐半晌,待宫廷画工基本打好了稿样,随后几rì几乎有空就挨边,寸步不离地观察自己,断断续续须得一月有余才能完成。今天听到梁丰夸下海口,两个时辰就完工,萝卜快了不洗泥啊,这个rǔ臭未干的小子真有这个本事么?
赵恒强打jīng神,好奇问道:“梁丰,你真的可以两个时辰画完么?”
“草民不敢妄言,便请官家休息,草民或另换别处完成画稿再呈。”
“不必了,就在这里画罢,少时看你的大作。”刘娥微微笑道。只见她又点点头,两旁宫女黄门列队走过来,每人手持一支长长的大杆,杆梢有个叉子,只见他们举起叉子从两端挑起约有三层厚厚的巨大毡帘,缓缓相对走去,一下子就把梁丰隔在了帘外,密不透风。
梁丰看得惊讶,娘的,这不是舞台大幕么,原来还有这机关,难怪这鬼天气坐着他们也不嫌冷。其实三重巨大毡帘分隔殿中只是第一步,下面还要装上特大屏风才彻底隔绝开来。这样做一是方便皇帝休息养病,二是隔音,三是安全,防有刺客闯进,好叫一时间摸不清殿内情况。
梁丰甩了甩脑袋,堂堂皇家有这个设备也没什么稀奇的,不再乱想别的,凝神作画。梁丰观察堪称入微,已经把公母俩的样子深深印在脑海,这时他从怀里取出木炭条,裁好纸,选择好落笔位子,用碳条细细勾起轮廓。
如果用工笔,怕是画一个礼拜也画不完,赵恒也等不了一个礼拜了,梁丰冒然答应,就是打定了主意,用素描、速写、水粉画三结合的方式,运用人像透视原理将人物表现出来。比起后世,他的技艺当然差得很远,但在当代,他认第二,恐怕没人敢说第一。再加上超常的大脑扫描功能,简直是脑子里装了照片似的清晰,所以要单独画个脑袋或者是半身像,还不在话下。
梁丰想想画画,画画想想,打底,勾描,显示yīn影,服饰、上sè、润sè不到一个时辰已经完成了赵恒的像。而且不是简单的素描写真,是根据赵恒现在的样子丰满了他的骨肉和jīng神,把他还原成一个神采奕奕的皇帝。
画完一个,接着又把皇后刘娥画完,前后还不到一个半时辰,梁丰对自己的手艺颇为满意,这个水平放在当代没说得了,名声传出去,怕是门槛都要踩破。
忽然想到刚才领自己进来的张景宗,人家这么客气,反正纸笔都不要钱,这个时候不送个人情那多不懂事?不过嘛就可以简略一些,速写水粉就行。很快又顺手把张景宗画了一遍,看看三幅画,自己都比较满意。有些自得地笑笑,回头朝远远站在一边监督的宫女点点头,那宫女急忙上前,接过梁丰递给他的两张画,小碎步朝里面跑去。
过了一会儿,那宫女又跑过来,脸上满是兴奋的样子,看着梁丰的眼睛都有异彩,道:“官家和圣人夸你画得太好,问你要什么赏?”
“请转奏官家和圣人,草民能为当今尽尽心意,是草民的心愿和福分,并不想要任何赏赐,只愿大宋千秋万世,永享太平足矣!官家圣躬违和,草民这就告退,不敢打扰。”说完朝宫女行了个礼,又虚向大幕行了个礼,倒退几步走出殿去。
出得殿外,张景宗正在廊下候着,看见梁丰来,笑着上前道:“梁公子画得如何?明rì还来么?”
“回张内相话,在下已画完,明rì不需来了。”
“哦,这么快,平rì宫内供奉们都要花上好些时rì,怎么梁公子如此神速?”张景宗有些惊讶,将信将疑地看着梁丰。
梁丰呵呵一笑,从袖里抽出他给张景宗画的肖像递过去道:“内相请看,在下也抽空替内相画了一幅,聊充见面一点心意。”
张景宗接过一看,吓了一跳,这可是与真人无异了,不但像极,还多了三分沉静肃穆,心中欢喜无限。连连谢道:“哎呀梁公子真乃神笔也,咱家见过画工无数,何人有此神技?果然名不虚传,多谢多谢!只是咱家今rì匆忙,备不得谢礼,还请恕罪则个,改rì一定补齐,呵呵!”
“举手之劳,岂敢居功,内相莫要见笑才好。在下告辞!”说完拱拱手转身就要走,张景宗哪里肯依,定要送他出宫,梁丰推辞,张景宗强行拉住臂膀乐呵呵地送出宫去。
大幕后的赵恒和刘娥看着两幅写真像,赵恒露出了难得的笑意,自己壮年时就是这个样子,儒雅、潇洒、面如冠玉。“唉,要是能回到当年多好啊,朕真的想要再活五百年!”赵恒又是欢喜,又是怅然道。
再看看老婆的,梁丰的画笔也把她定格在四十岁的时候,比现在年轻得多,秀丽得多,眉宇间也少了些愁苦,多了许多欢乐。那时候正是即将封后时,刘娥帮助丈夫殚jīng竭力cāo持着这个国家,但两人是欢乐的,是充满了希望的。
赵恒和刘娥并肩赏画,让宫女去传话要赏赐梁丰,谁知宫女回来转了梁丰的奏对,说他已经下殿去了。
“嗯,不错,知进退,不骄矜,留与益儿正好。”赵恒缓缓点头。又道:“他既推辞,就依他,不赏也罢。等异rì益儿重开科举,你们定要见识见识他的真才实学,若果堪大用,不需吝啬!”
“是,臣妾记住了。”
后来,这两张画像替代了原来史书里的画像,成为赵恒夫妻的标准照流传千年。
七九、潘楼庆功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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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丰回到家里,忽然后悔得要死,画了一个下午,又饿又渴又累,连他娘的一口水都没喝着就回来,亏得慌!幸好小嫦妹子温柔体贴,奉上热茶热饭,伺候他舒舒服服地吃了喝了,梁丰jīng神回转过来,笑眯眯地一双贼眼在小嫦身上瞄来瞄去······
过了两天,一个中午,邓圣、杨文广和高双卯笑吟吟地来到梁家,给他道喜,梁丰替官家和圣人画的写真被传示近臣,引起轰动,圣人特地下了旨意:三年之内,不许朝中任何大臣找梁丰写真作画,有违者,降一级用。
“呵呵,玉田兄,混到这个份上,怕是你一幅画万金难求了。我说官家圣人怎么就那么待见你?还下旨保护怕你累着。”杨文广有些郁闷,自家人拼死拼活吃的是刀口钱,这厮才在殿里画了几个时辰就得到如此宠幸,人比人气死人呐。
“仲荣,这可是你羡慕不来的,似你这等枪棒,我大宋百万军中赢过你的,怕是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可是论起画技,玉田是前无古人呐。何况,官家又岂止是怕玉田累着?这时在保着他安心读书,等到来rì大比,好青云显贵呢!”高双卯微笑解释道。
“哦,哦哦,难怪,我还以为是官家怕玉田兄画多了,他们那两张价钱贱呢。直娘贼,兄弟我可明白啥叫简在帝心啦。”几个听杨文广想得如此龌龊,哈哈大笑。
“咦,对了,王英和张师利怎么没来?”梁丰奇道。这几个最近是一条裤子八条腿。
“不是没来,是在等你,那两个惫懒货,昨rì已在潘楼定下酒宴,专为你庆功,我们三人是特来请你的。”邓圣笑道。
原来如此,又要吃酒,梁丰心里就怯了。大宋什么都好,就是喝酒太频繁,让人受不了。屁大点事都要庆贺一番,何况这种轰动京城的大事。没办法,只好换了衣裳跟他们走。
来到潘楼,王英抢下楼来给了梁丰一个狠狠地熊抱,嘴里嚷道:“梁家哥哥,这回你可出名大发了,咱们兄弟可跟着脸上有光彩。我老娘都夸我会交朋友了,说认得你一个,比以前认得那些四六不靠一千个还强哩!嘿嘿。”
梁丰听了还没接话,杨文广不乐意了:“什么叫四六不靠的一千个?你妈难道是在说我?哼,我妈也说了,都说好趁青chūn见玉田,还有一句莫触霉头遇王英!”
杨文广历来和王英最好,这回听他口无遮拦夸奖梁丰倒也罢了,但话里话外明显把自己捎了进去,大为光火。
“我是这意思吗?那是我妈说的,诶对了,我说你妈怎么也这么三八?我招她老人家了?那次见了不是恭恭敬敬作揖唱喏的,至于吗见了我就触霉头?”王英听了也不高兴,俩二货就在大堂拌起嘴来。
他二人是吵惯了的,梁丰三个也懒得劝解,只偷笑着自己上楼,来到楼上最豪华的冠芳阁,张挥已经在那里等着。虽说名义上已是chūn天了,可还冷着呢,张挥这个闷sāo男已经迫不及待抄起他的破折扇摇来摇去装潇洒了。看见梁丰等进来,啪地一声合上扇子笑道:“今儿是咱们四人专请你一个,好生慰劳慰劳你。另外,你太出名了,有人看了不爽,专求咱们哥几个把你灌趴下,你就请好吧。”
梁丰奇道:“谁这么看我不顺眼呐,要灌他不会亲自来?还等你们下毒手么。”张挥笑而不答。
这时候王英二人也吵够了,跟着上楼,王英瞪起眼珠子大吼一声上菜,贵宾房里的专职服务员们流水价地穿梭往来,瞬间齐齐整整摆了满满一桌子酒菜,还上了一坛三十年陈的极品山西汾酒。
这可是全开封府最豪华的酒楼,论排场,论价钱,论生意论味道,恐怕只有樊楼能与之相提并论。要不然怎么一条大街都叫潘楼街?光这一桌子酒菜,囊括了当时人所能够寻到的所有山珍海味,已不下百来贯钱,梁丰看得咂舌。自己去年写的孙悟空故事,要是不会卖的话,顶多也就是这规格吃上两顿就他妈玩完了。
众人推梁丰坐了主客位子,每个人旁边有一个小丫头,递毛巾、筛酒、捶背捏肩,反正不闲着,可劲地服侍这几个寄生虫。
王英也不多话,吩咐举起坛子每人面前就是满满一盏,端起来朝梁丰道:“哥哥,祝你今后飞黄腾达,干了。”大家一起举酒干了。这就开始了车轮战,都轮流敬梁丰,梁丰岂是能吃亏的,坚决不依,无奈吃人家的嘴软,这几个又是下得手的,文的不从就武斗,强扭着膀子灌。最后梁丰急了破口骂道:“nǎinǎi个熊,说了请我来吃酒,就光吃酒了?老子吃你们一口菜你们会掉肉啊?好歹等我搭个味道先。再灌老子掀桌子了。”那几位才嘿嘿笑着住了手,让他填补填补。
“玉田,如今你大名在外,官家又下了懿旨,不许朝中百官找你写真。可惜了,家父愿想烦请你也替他画一幅的,这得等到三年后喽。来来来,为这个你也要喝一盏。”高双卯劝得斯文有理,由不得梁丰不喝。喝完了还得表态:“咱们兄弟谁跟谁啊?不就是画幅画嘛,改天瞅个空子,我上你家去悄悄给老爷子整一幅不久结了?”这时候梁丰已经被众人灌得有些高,舌头也大了,顺嘴就答应下来。高双卯一听大喜,又要敬他。王英、杨文广本来就打着同样的主意,原话又说了一遍,梁丰一不小心全答应下来,还主动灌了自己几盏。
这时候张挥笑吟吟地开口道:“玉田,画画倒也罢了,只是好久没见你填词作诗,却是可惜的很啊。是不是得了小嫦,江郎才尽了?”
梁丰脑袋有点大,没仔细想他的意思,嘿嘿笑道:“不满你师利兄,小弟要低调啊,要藏拙啊,否则在这东京城里,那还不得把我忙死?官家都让我休息了,你还敢累我怎么地?”
“不是我要累你,是有人想累你,兄弟你请看。”张挥说完,拍拍手,梁丰一回头,身后屏风撤去,里面居然坐了一个白衣胜雪、怀抱琵琶的丽人,梁丰看得头嗡了一下,这女子无论相貌、气质,都不在小嫦之下,难得素面朝天不施粉黛,只眉间一粒朱砂痣红得耀眼,此刻正杏眼含情望着梁丰。
梁丰自从上次在紫英院偷了一回腥,贼胆大了许多,况此事酒已有了六七分,嘿嘿笑道:“好俊俏的妹子,不知如何称呼?”
那女子含羞未语,张挥接过话头道:“此是中瓦子行首,雪里梅是也。早闻你的大名,前rì求了咱们兄弟好歹引见一面,兄弟,可要给哥哥长脸啊,我这牛都吹出去了,礼都收了!”
梁丰恍如未闻张挥的话,只喃喃念道:“雪里梅,好名字,是这颗朱砂痣的来历么?”
“郎君说得是,奴家因此而得名,久闻郎君文采风流,盼望一见,今rì遂了奴家心愿,荣宠无量!”雪里梅似羞似喜,含笑应答。
“咳,小姐过誉了,恐怕今rì一见,心道见面不如闻名哩。呵呵,且来饮一杯否?”梁丰微笑应道。雪里梅应声而起,将琵琶递与身旁伺候的丫鬟,轻盈如烟地走过来,巧伸兰手替梁丰筛了一盏酒,双手奉着道:“奴敬郎君一盏,祝郎君多福多寿,玉堂金马!”
八十、红尘知己雪里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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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丰接过酒盏笑看雪里梅,雪里梅自己也端起一盏,两手齐眉,缓缓放到唇边饮下,梁丰也一口干了。众人高声叫好。雪里梅当rì也曾遣人到梁家门口递过拜帖,今rì才得与梁丰相见,已经十分欣喜,又见他喝得豪爽,毫无名士架子,心中赞道:“这个郎君倒也平易近人,深入群众,不似传说中那么骄傲!”
其实今rì这酒宴是雪里梅出钱摆下的,因张挥寻到中瓦子捧场,花钱如流水请得她出来清歌一曲,席间张挥和邓圣、高双卯聊起梁丰,雪里梅大感兴奋,居然遇到偶像的好朋友,于是百般奉承,请求引荐。张挥是最怜香惜玉的,当然一口应承下来,这才找了如此好机会把梁丰这个超级宅男拖出家门来吃花酒。
雪里梅要干啥?当然是仰慕梁公子的才名,渴求一见。自己身价本来就高,如今满城的风尘女子争说梁玉田,至今只有紫英院的紫藤号称陪过梁郎一夜,还求得写真一幅。包括雪里梅在内,这些青楼行首岂有不羡慕之理?若是能见上一面,求得不拘诗词丹青一两样,那才不枉了名垂“青”史四字。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谁能抵得住这诱惑?
一盏酒饮罢,雪里梅返回座位,接过琵琶浅浅笑道:“奴今献丑,且弹奏一曲为诸君助兴!”王英、杨文广等大拍巴掌叫好。
弦声轻轻拨动,叮叮咚咚如珠落玉盘,雪里梅开口唱到:“清江平淡,疏雨和烟染。chūn在广寒宫,付江梅、先开素艳。年年第一,相见汴溪东,云体态,雪jīng神,不把年华占。山亭水榭,别恨多销黯。又是主人来,更不辜、香心一点。题诗才思,清似玉壶冰,轻回顾,落尊前,桃杏声华减。”
其声低回婉转,幽咽深沉,极有特sè。梁丰停在耳里,大似京剧大师程砚秋的脑后音发出,这种音sè在宋朝曾不多见。怪不得雪里梅在中瓦独树一帜,确有过人之处。
梁丰听到绝处,忍不住京腔程韵叫板一句:“妙---啊!”
真是行家一开口便知道有没有,雪里梅听他学自己发声惟妙惟肖,婉转处似犹有过之,大喜:“郎君遮么会这种唱法?”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独家所创。梁丰自然不会实话告诉她,哈哈笑道:“无意间模仿雪姑娘一下下,实在不算会。咦,对了,你方才唱这《蓦山溪》,是师利兄写来拍你马屁的吧?呵呵,果然妙绝!”
当然是张挥写的,今rì宴请梁丰,若不把张挥的大作拿出来,多不合适?况且这词是张挥为她量身打造,夸她云体态,雪jīng神,更不辜,香心一点,雪里梅也得意之极,自然要表演一番。
雪里梅赞道:“郎君果然不凡,既已猜出,不知也肯为奴家赐一阙否?”
梁丰笑着点点头,张挥站起身来走近,故作凶相恶狠狠低声道:“差不多得了,不许比我太强啊!”看得雪里梅衣袖掩面而笑,又怕梁丰真的给了张挥面子,胡乱作一首应付,那自己才真没面子。
梁丰思索间,已想到了一阙,正要开口吟出,不料窗外忽然喧闹起来,似有许多人奔走相告什么。一下子把梁丰的思路打断,好奇地望向窗外。只听有人大喊道:“寇相公回京了,快去看啊!”
梁丰顾不得雪里梅,与众人一到走到窗边,远远看到一队车马正从望chūn门笔直地走过来,居然还有一些宫里黄门和侍卫开道,前面车马仪仗上赫然写着“莱国公寇”的字样。
潘楼上的小蝴蝶长长呼了一口气,心道:“寇老西,终于把你给弄回来啦!”
雪里梅缓缓走到梁丰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着缓缓而过的车马,问道:“郎君也敬莱公么?”
“你呢?”
“这满城百姓,有谁不敬寇公?奴也敬重寇公为国为民敢作敢当。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莱公此番回来,只怕他壮气蒿莱,不复当年了。”
梁丰听她一个小小青楼女子,居然有此口气,不由暗暗称奇。紧接着问道:“雪小姐何出此言?”
“官家龙体rì渐消沉,已是天下皆知,如今召寇公回,多半有托孤之意,只是丁相尚在,枢府又有冯相,以寇公之xìng,岂是甘居旧属之下的人?若以虚衔待之,则寇公必不能受,多半会求官家赐一州府,颐养天年罢了。”
梁丰笑道:“不意风尘中识得小姐,真奇女子也,见识非常啊。原以为你们只知调笙弄曲,倒是在下管窥蠡测,坐进观天了。来来来,梁丰敬你一盏!”
雪里梅轻笑:“奴家只是信口胡诌几乎,当不得真,倒是郎君们rì后要治国平天下,早有吞吐风云之志,还请莫要笑话奴家!”说完举起酒盏,豪爽地与梁丰碰了一碰,抬头干了。同方才婷婷袅袅,楚楚可怜大相径庭。梁丰看得畅快,也大口喝干了酒。,
“我说梁家哥哥,人家雪里梅小姐讨你的词哩,怎么说到寇相公身上就赖账了?赶紧写出来吧,否则咱们兄弟几个哎哟,他妈的你掐我干什么?”王英话没说完就被旁边张挥狠狠掐了一爪。
原来王英差点就要把实情说出,这顿饭是人家雪里梅小姐掏钱请客,跟他们一伙毛关系都没有。他王英怕梁丰不交货,乖乖,虽都是些衙内,可一顿饭两百多贯,他们哥几个还真有些为难。张挥怕他嘴快说出被梁丰耻笑,是以赶紧狠掐王英让他住嘴。
雪里梅听得好笑,转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shè向梁丰,眼里尽是期盼之意。
梁丰茫然看着雪里梅道:“啊,刚才我没说吗?”
“郎君取笑奴家呢,刚才你只顾着看寇公了,何曾对奴说过什么?是嫌奴家今rì不诚心么?”
“哦,哦哦哦,我方才一打岔,恍惚了,恕罪恕罪,既如此,干脆烦请取笔墨来。”
雪里梅一听大喜,还不是口占,这是要留墨宝哩。赶紧吩咐丫鬟去寻笔墨纸砚。
潘楼号称东京第一,文人才子、达官贵人时常光顾,随时都会发酒疯斗个画呀唱个曲啊什么的,这些东西是必备的,不但必备,而且必都是jīng品,不一会功夫,已经准备停当,丫鬟们要滴壶磨墨,雪里梅走过去接过墨锭,亲自cāo持服侍。张挥等在旁边看得眼热不已,这可是大大地艳福啊,什么叫红袖添香,这不就是么?还是东京行首红袖!啧啧,啧啧。
看看浓浓一砚墨已磨好,梁丰走过去提起笔来挥挥洒洒写下一阙《减字木兰花》:梅花似雪,刚被雪来相挫折;雪里梅花,无限jīng神总属他;梅花无语,只有东风作主。传语东君,且与梅花作主人。另题小字道“隆兴元年chūn二月,东京潘楼偶遇梅娘,蕙心兰质、冰雪聪明,解酒无雌态,答语有雄音。不胜敬之,尝作诗余一阙,聊表感佩也,普宁梁丰酒后涂之!”
张挥、邓圣、高双卯看了大声喝彩,雪里梅心喜得如梅花怒放,不禁含情脉脉道:“郎君妙词,道尽奴家遭遇,唉,若使东君是梁君,那有多好?”说完似笑似谑,瞥了梁丰一眼,又侧头低下,露出后颈一段雪白。
这边梁丰还没怎么着呢,张挥可就笑道:“哈哈,今rì能见到名动京城的梁公子与汴梁行首雪里梅小姐如此互相吹捧,堪称我朝风月场中一段佳话!可惜你那孝仪徒儿不在,否则命他将今rì故事分成十段,一rì一段地说,定教赚得盆满钵满啊!”
“是啊是啊,呵呵,玉田兄,今rì缘分难得,要不就择rì不如撞rì,与你这梅娘子结一段姻缘如何?”邓圣也喝得差不多了,直接凑趣道。各人都起哄叫好。
雪里梅虽是乐部行首,但平rì可是不与客人留宿的。今天见到梁丰果然名不虚传,也怦然心动,愿意和梁丰把这段佳话落到实处。是以也不反对,悠悠带笑,等梁丰答应。
哪知梁丰虽然有些酒意,也对雪里梅颇有好感,但还是保持清醒,抱拳对雪里梅笑道:“在下这帮朋友颇好戏谑,小姐莫怪,就凭咱们刚才临窗对话,就该做个红尘知己,莫把此事搅得俗了。今rì咱们交个朋友罢,以后我还好登门些!”
话说出口,人人愕然,居然有这样送上门的肥肉都不叼的!
八一、劳模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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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厮是不是有病啊?雪里梅郁闷地想。不过也偷偷松了口气,方才一时心动,便想答应跟梁丰一夕欢好,只因见他人又英俊,才华又高,名气还大,女子遇到这么一个郎君,谁能不动心?但她只是乐籍,理论上和大宋法律上来讲,一般没人能逼她卖身。只不过万一今rì之事若成了,满京城那些饿狼们还会放过她么?到时候人人都是有权有势,区区一个弱女子如何挣扎?
是以方才梁丰只答应和她做个好朋友,心中一呆,有些失落无光,但转念也颇为后怕,后果不堪设想啊!
任是张挥笑他怕老婆也好,王英笑他床头跪也好,杨文广学起大宋皇后刘娥的家乡话笑他“钯耳朵”也好,梁丰神sè自若高低不还嘴,只和他们饮酒吃菜,抽空还跟坐在自己旁边的雪里梅窃窃私语几句,雪里梅笑得chūn风拂面,惹得旁边几个又是羡慕,又是鄙夷。
这顿酒吃得有趣!
街上车马粼粼,寇准一行过了潘楼,转眼已经到了大宋皇城正门侧宣德楼处,楼门口已有黄门十人等候着,见车马过来,上前一步高声道:“有旨,寇准接旨。”
掀开厚厚的车帘,白发苍苍却面sè红润的寇准有些颤巍巍地在老仆寇安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走到黄门跟前躬身道:“寇准在。”语中隐隐有些激动。
“寇准回京,着即往福宁殿面圣,钦此。”
“臣领旨。”
前来宣旨的正是那rì梁丰遇上的张景宗,老张读完文件,咧嘴笑着上前扶着老相公的手,亲热地说道:“仲公,别来无恙啊?可想死小的们了。”
张景宗身为内侍,平rì却比较正直胆大,少年时随着赵恒御驾亲征,勇敢无惧sè,曾被寇准夸奖过。是以两人一直保持着比较良好的关系,如今看见寇准回来,真心欢喜,这才主动讨了宣旨的差事,亲自来迎接寇准。
“多谢挂念,老夫还死不了。呵呵,有劳景宗挂怀了。”寇准笑道。两人寒暄已毕,张景宗陪着寇准步行一直到福宁殿外,寇准一路风尘,衣帽皆未换,掸掸身上的土,正正衣冠,缓步进入殿内。
这回赵恒可不是端坐了,上次让梁丰画像,才坐了不到十分钟就摇摇yù坠,这回寇准又不是画像,便躺着接待算了。反正过一天算一天,他心里也挺明白的。
老寇进殿一看官家这模样,止不住老泪纵横,急走到离榻一丈左右,伏地拜倒,口称:“罪臣寇准见过陛下,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宋优待臣子,一般是不需如此大礼参拜的,尤其是寇准这个资历,这个履历,更不用如此。只是这会儿老头真心流露,君臣相对几十年了,如今便要生离死别,寇准就如同一个宠爱着小弟弟的大哥哥,悲痛莫名。
赵恒勉强转过头来,面如金纸,气息微微,撑着向他笑了笑道:“你来了?朕只当见不到你了。平仲,你受委屈了!”
寇准放声哭道:“老臣不委屈,官家保重龙体!”
“唉,没几天了,召你回来,你知道朕意思了吧?益儿,朕还是放心不下益儿啊,有你,有你们,朕安心些。”说完又重重喘气。
寇准不知道他说的“你们”是指哪些人,不敢接话,静静等他喘气。这时皇后刘娥从侧面小阁进来,寇准见了刘娥,爬起身来向她行礼,却不说话。虽说接到刘娥的信,气已消了大半,但仍有些念着旧恶,虽是皇后,也不愿马上低头开口。可见其人之倔,不被整整都没天理!
刘娥却极是大度,当初他不喜寇准,是因为自己娘家表弟在四川霸占盐农的盐井,寇准知道后要坚决法办,刘娥话里话外求了几次情都被反弹回去,大为光火,后来拟诏之事雪上加霜,这才出手。今天再见,刘娥已没有以前的恨意了,挨整的记仇,也符合逻辑,所以刘娥并不在意,只点点头叫声莱公平身。
按照原来的剧本,是再过几天,丁谓、冯拯、曹利用分别封国公,辅佐太子赵受益的。如今寇准回来,剧本也改了,没了曹利用什么事。赵恒和寇准君臣几十年,又知他是直脾气,因此也不转弯抹角,调匀了呼吸,直接说道:“朕yù加你与道济、谓之汝等三人进国公,共辅太子,如何?”
寇准还没平反就已经迅速进入角sè,默然思索一会儿,仍然跪倒道:“启奏官家,臣以为不妥。臣待罪之身,不可加,丁谓之、冯拯该贬!”
刘娥一听,哭笑不得,心道:“你这老儿,都成这样了,还惦记着报仇啊?信不信老娘给你买张返程票,叫你哪里来的哪里玩去?”
“唉,平仲,你千好万好,就是太倔,何必呢,朝堂之上,一团和气,上下一心辅佐太子罢,朕太累,管不了你们的恩怨了。真的忍心让朕不瞑目么?”赵恒说出话来,凄凉无比,直是在哀求寇准了。人之将死,什么都想得明明白白,还是眼前这个老头对自己够忠心,对朝廷够忠心!
“老臣不是官家想的那样,请恕臣直言,自来恩出于上,若今rì臣等受了官家赐爵,异rì太子身登大宝,却拿什么赏赐臣等?到那时不免有一二骄矜之人,只知有官家,不知有太子,将奈何之?是以臣不敢受封,望官家三思!”说完竟磕下头去。
这时若是雪里梅在旁边,一定羞得俏脸通红,小娘子虽然聪明,但千算万算,算不到寇相爷是朝廷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不讲条件滴!
帝王心术,历来是深宫中的必修之课,赵恒如何不省得?一经寇准提醒,马上醒悟过来。微笑点头,缓缓道:“凭你这番奏对,也不枉朕万里迢迢召你回来。圣人,你看如何?”
刘娥心中感慨,真是江山易改,本xìng难移,他寇准的傲、忠、直历来知名。都被整成这个样子了,一问起工作,还是劳动模范的范儿,值此改元换代之时,不用他还用谁?急忙点头道:“莱国公所言极是,朝廷有此老臣,官家大可放心!”赵恒微笑着朝寇准点点头,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寇准见赵恒累了休息,不敢多留,躬身朝刘娥施了一礼,缓缓退出大殿。
寇准的家在延庆观后面的一条巷子里,紧邻开封府后面不远。老头被赶出京城许久,吕夷简也还没规划他家为危房,所以倒还没被开封城管来强拆喽,他过继的儿子寇寰带着孙子寇霖、寇枫早已跪在门口迎接老头回家。原本是要去长亭接的,后来黄门已传下旨意,让他们自己在家等候才作罢。
寇准下得车来,未时天上明晃晃的太阳照得老头心里亮堂,眼见儿子孙子跪在地上,快步走过去。寇寰见到父亲,伏地大哭,两个孙子也跟着哭起来。寇准一阵心酸,拉起他们,一家人搂在一起死死地不放手。
好容易止住悲声,进到家里,原先偌大的庭院已经剩不下十来个下人,其余都作鸟兽散。寇家原本不蓄家奴,大都是签了年限的,到时候了,见到老爷坏事,谁愿意多呆?剩下的都是跟寇安差不多随了几十年,忠心舍不得走的。今rì看到老爷回来,一个个喜出望外,蜂拥出来给他磕头道喜,也是哭哭啼啼一番。
寇准跟家里人一一招呼完毕,后堂已备好热水,下人扶着老头沐浴更衣,老头风尘劳顿,竟自在大木桶里睡了好半天才醒来。
才收拾完毕,换上干净衣裳堂上坐了,家人就送来拜帖,原来是钱惟演知道他回来,递了帖子并礼物,想明天来拜见他。老头一路上全靠钱惟演的补药打气,又得了信,知道自己回来他出力最多,心中的仇恨也淡了,客客气气地提笔写了回帖,言道明rì摆宴相迎钱学士。
八二、鸡蛋里挑骨头
梁丰当rì喝得烂醉,席间跟王英、张挥等吵闹不休,直至人事不知。第二天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家中暖暖的被窝里,身边小嫦秀发拂面,一只手抱在自己胸前,兀自未醒。小嫦睡着时双颊红润,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睛,脸上微带笑意。看起来是对生活感觉挺美好的意思。梁丰望着小嫦,忍不住凑过去亲亲在她脸上一吻,忽又想起昨rì的雪里梅来。
雪里梅无论姿sè、气质和声律均与小嫦势均力敌,身材略高一些,虽然长裙及地,想来一双腿定是极长极美的。“若是雪里梅同自己睡在一个被窝,会不会也是小嫦这个样子?她皮肤雪白自己是看到的,只不知身上的肉弹xìng如何。胸部呢,有没有眼前这个妹妹的大?夹得紧吧?呵呵,实在是想起来都流口水啊。”
这个歪歪的流氓一边想,一边有些后悔,一边还真流下口水来,不及收口,就滴在小嫦脸上。小嫦秀眉微蹙,下意识地伸手在脸上擦了一下,慢慢醒来,睁眼抬头,见梁丰正在那里痴痴地傻笑,好生奇怪。问道:“郎君有何高兴事?一大早上这般开心?”忽又笑道:“定是在想昨rì那朵雪里梅花罢?怪可惜了的,怎么就回来了呢?唉!”
梁丰吓了一跳:“你是怎么知道的?”等于承认了。
“难道还想瞒奴家不成?你那几个大舌头好兄弟早就告诉我了。呵呵,郎君好生不解风情,就留在那里一夜又待如何?还巴巴地赶回家来。奴倒是感你情深,只是奴的名声却不好了,善妒!”说完又抿嘴笑了,手上用力搂紧梁丰的脖子,使劲把头朝他怀里拱去,甜甜地闭上眼睛。
原来昨rì数人喝得疯疯癫癫,张挥连rì在紫英院留宿,已有些审美疲劳,要去别处眠花宿柳,强拉梁丰同去。谁知这货虽然烂醉,居然还能保持晚节,死活不去,嘴里只管念叨要回家。看得雪里梅感动,主动提出送他,王英、杨文广冒充义气深厚,谢绝雪里梅的好意,还拉着高双卯几个晃晃悠悠上得街来,坐了自家马车一路来到梁家。
小嫦正在灯下等待,听来福报说少爷大醉回来,赶忙出来服侍,王英和杨文广歪来倒去地唱喏作揖直道嫂嫂安好,你家郎君俺们给送回来了,全须全尾,可没被那雪里梅哄了去。小嫦奇怪,问道雪里梅是何人?王大嘴和杨大嘴跟打了鸡血似的争先恐后向嫂嫂汇报了个干干净净,旁边看似醉得不甚厉害的高双卯居然还作补充,把这俩货背不上来的那首《减字木兰花》结结巴巴全部背完,最后几个向嫂嫂作揖告辞,一边还佩服梁家哥哥定力高深,跟宫里当差已久的老黄门似的。
送走那几个喝多了疯药的二货,小嫦叫起永叔和来福两人把梁丰抬回屋里炕上,见他胸口一抽一抽,知道要吐,赶忙把痰桶搬来放到面前,这厮虽闭着眼睛,跟看见了似的,痰桶一挨边马上哇哇大吐特吐,满屋子都是酒臭。吐干净了,仍是闭着眼睛喝了两口小嫦喂的醒酒茶汤,方才舒舒服服地翻身躺下,嘴边还念念有词道:“不、喝了,回家,小嫦,等着呢。”听得这妮子又是好笑又是感动。今rì醒来,忍不住就拿他打趣两句。
梁丰老脸微红,yù待不承认,又说不出口,只好默不作声,手上却不老实起来,搞得小嫦反而害羞,赶紧借口起晚了,翻身下床慌慌张张逃出门去。
才刚刚中午,梁丰正在小厅用饭,忽听大门外锣钹一阵乱响,好似有大队人匆匆路过而去。这条巷子里,只住着一家有资格上街要敲锣打鼓的,就是冯家。平rì冯拯出门,不到大街上基本上不鸣锣开道,今rì才到巷口就乱敲一气,定然是有极要紧的事发生。梁丰马上想到,官家不起了。
想到此事,脸上不由凝重起来,小嫦见他神sè不对,小心翼翼道:“郎君在想什么?怎地如此紧张?”
“唉,你听冯相公鸣锣急走,定是官家快不行了。”
小嫦平民女子,哪里想象得到国家元首翘辫子是什么样子,只是觉得好像真的不得了啦,官家要死,那怎么办?于是急问梁丰道:“啊?官家不行啦?那如何是好?”
“有什么,改元换代呗,你那个王小叔叔这不就要登基喽!”小嫦一听王小叔叔就要登基,还真想不出那么一个小屁孩居然就要当皇帝了,总有很不真实的感觉。
这一天本来寇准要宴请钱惟演的,哪知道才刚午时,忽然黄门就来宣旨,着火速进宫觐见。寇准连忙一边差人给钱家送信告罪,一边换上国公常服上轿出门,急急赶往皇宫。虽说皇宫其实离得不远,但换衣服的时间耽误下来,加上轿子走得慢些,到皇宫时,已离宣旨召见过了大半个时辰。
匆匆赶到皇宫,只见张景宗已在福宁殿外等候,见他来到,上前急行一礼道:“唉,仲公今rì来的迟了,官家方才召见,久等不至,已然睡去。”寇准还没说话,老远就看到丁谓和冯拯齐齐而至,丁谓老远见了寇准,就是一愣,虽说昨rì已知他回来面了圣,今天看到,仍然有些不适应。只有冯拯面带喜sè,上前就要与寇准说话。
三人还未走近,就见一个黄门出来大声道:“有旨,丁谓、冯拯、寇准三人偏殿觐见圣人、太子!”三人忙躬身接旨,随着黄门鱼贯上了台阶。
丁谓三人进到偏殿中,只见皇后沉着脸坐在榻上,太子赵受益立在一旁,面有不忍之sè。三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均躬身请圣人安、太子安。
“三位先生,架子大得很啊,官家有事急召,迟迟不来,真要三催四请么?”皇后刘娥语气不善道。
三人中只有寇准明白了原由,只装作不知,俯首不答。另外两个被骂糊涂了,我们这不是一听到旨意就急忙敢来么,没耽误啊,怎么发这么大脾气?
丁谓上前一步道:“启奏圣人,臣甫听宣就急急赶来,并未耽误半刻,不知圣人何出此言,是有大事发生么?”
“大事?还等大事么,官家召见不是大事,什么才是大事?告诉你们,方才官家不知想起何事,急要见汝等,谁知你们一个个都慢慢吞吞,现今官家已昏厥过去,且在殿外候着吧!”刘娥怒气冲冲,说话不留情面,直接把三人轰了出来。
出得殿来,三人面面相觑,丁、冯不知所云,心说这不是鸡蛋里挑骨头么?寇准也是一脸茫然。这个时候,冯拯也不敢跟寇准寒暄了,丁谓更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入定。他倒想跟老西打个招呼,只是气氛不对,而且不知如何下嘴。
一时今rì宫中当班的李迪、薛映也匆匆赶到,进都没进去,就同三个一道在殿外候着。也不知是谁传的旨把这两位唤来的。
过了好半天,忽然一对黄门齐步走出,居然有两个领头,一个是张景宗,一个是雷允恭。
只见雷允恭手拿圣旨,走到一干人等面前,高声道:“有旨意。”五个重臣急忙躬身听旨。
“丁谓、冯拯、寇准三人,及召不至,已失人臣之礼;凤台奏对,进退失据,语声咄咄,着即罢丁谓尚书左仆shè,太子少师衔;罢冯拯尚书右仆shè,太子少傅衔;李迪当值宫中,不怀存问圣上之心,罢太子少傅衔;薛映久列谏台,近来犹有懈堕,朝风不振,罢工部尚书;四人仍勾当各职。罢寇准莱国公,回家听候差遣。钦此!”
八三、又进梁家门
朝堂之上,几位大佬齐被如此牵强的理由处罚,这是大宋开国数十年来从未发生过的事,顿时传遍京城,上至庙堂高官、下至贩夫走卒,人人议论纷纷。多半人都认为是官家病重昏聩所致;也有相当部分人认为是皇后刘娥擅权,要想把持朝政的信号;还有一些游离于核心圈子边缘的二流大臣怦然心动,估计是官家厌倦了这几个老家伙,想启用些新人,是否意味着自己的机会来临?开始想入非非起来。
话说冯拯回到家里,同其他几位一样,郁闷无比地提起笔来上谢罪表。所谓谢罪表,就是被官家处罚之后写的检查,表示自己确实做错事情了,领导处分得很对,自己已经深刻认识到错误的严重xìng,今后一定改正,请领导消气等等。
老冯活了一大把年纪,临了忽然挨了这么一棍子,心里不服,又不是自己真的错了,这明明是yù加之罪何患无辞嘛。什么语声咄咄?自己又没说话,况且丁谓那是好言相问啊,何尝关得了咄咄两字?就算是丁谓口气不好,关老子屁事啊,凭什么连我一到修理?
于是这篇谢罪表写了又撕,撕了又写,本来年纪大了,写文章就有些堵,加上写这种委屈东西,更是火大。遵照心理学上潜意识负面思维传递原理,老冯已经效法刘娥皇后拿家里人很是撒了几回邪火。全家都笼罩在老太爷的白sè恐怖之中。
当然,冯程程是例外,听说爷爷在宫里受了委屈,便义不容辞地跑来逗爷爷开心。
老头正在书房举笔如刀乱涂乱抹发泄烦恼,听到门外脚步声近,连个招呼都不打就直接推门进来,立时大怒,看都不看就大喝道:“滚出去!”听听没有动静,好像来人没走,更加怒冲冲地转头过来,愣了一下,眼前这个小子好生眼熟,头戴黑幞头,内穿暗红团纹直裰,外罩无袖紫貂褙子,眉清目秀,两眼漆黑有神,好似微带笑意望着自己。冯拯老花眼睛,半晌都没瞧出是谁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这孩子颇有好感,都不好意思吼第二声。
冯拯眯眼看了半天认不出来,正要询问,那小子已经噗哧笑出声来,咯咯道:“小生冯程程,见过正在生气的大老爷!”说完拱手躬身施礼。冯拯这才认出是自己的宝贝孙女,呵呵大笑:“好俊俏地小书生啊,来来来,快让爷爷好生看看,嗯,这身打扮,端的玉树临风,把全京城的少年都比下去了!”
冯程程蹦蹦哒哒地跑过来,两手抱了冯拯的胳膊笑道:“爷爷,我这打扮帅吧?”
“那是当然,我家程程穿什么都好看,扮成个俊小子也好看,唉,可惜你不是真的小子啊,否则爷爷一定好生栽培你,叫你以后考进士中状元做大官,威风得紧哩。”
“我才不稀罕做大官呢,又什么好的?看你现在还写什么劳什子谢罪表,烦都烦死了。”
说起这个,老冯叹了口气道:“是啊,世人都为名利忙,爷爷也不能免俗,想想真不如辞官告老算了。每rì林泉花下,酌酒吟诗,闷了与我程儿对弈一局,听我程儿情歌一曲,该有多好?程儿,爷爷干脆告老还乡,你看如何?”
“好啊好啊,那我就天天陪着爷爷,给你唱歌,陪你下棋,你若敢输了耍赖,我就揪你的胡子。嘻嘻!”冯程程笑着把头靠在冯拯肩膀,亲昵地依偎着。
冯拯此时烦恼已消了大半,慈爱地要去摸她的头,忽然又看到冯程程戴的幞头,笑问道:“怎地今天忽然穿起男人衣衫来了?”
“我都穿第二回了,爷爷,告诉你个秘密你别生气,也别告诉我娘好不好?”
“嗯,好罢,爷爷不说,什么秘密?”
“上回你们出去吃chūn酒,我就穿了男人衣衫偷偷出去溜达了一圈呢,还见了个人,你猜是谁?”
“啊!你穿这身溜出去玩了?见谁,遮么是梁丰?”冯拯写作文不行,其他反应倒是挺快的,马上jǐng觉起来。
冯程程说话留半截,就是防着爷爷发怒,先不把大哥供出来,也不提梁丰的名字。这会儿看着冯拯有些严肃,马上换了付可怜的表情,弱弱问道:“爷爷,我只是在家闷了,出去走走不行么?那、那个梁丰也不能见么?”
“当然不能,你一个女子,怎能和男人见面?若是传了出去,名节怎么办?告诉爷爷,你到底见了没有?”
“见了,还见了他家那个小嫦娘子。”冯程程敢作敢当,勇猛地承认,着实吓了冯拯一跳:“啊,你连人家屋里人都见了?咳,你这孩子,真是,真是----!”又气又急,又拿她没办法,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妞却挺大胆道:“不是都准备把我许配给他么?他不是都答应了么,见见有什么不可以啊?他挺懂礼貌的,都不敢走近跟我说话,只教他家小嫦姐姐来陪我说话呢。”
冯拯还真找不到什么话说,都是平rì惯坏了,这会儿大道理都说不出口。但听她说梁丰能主动保持距离,稍微放了些心,缓缓问道:“那是你独自去的,还是有人陪你去的?”
冯程程见爷爷没怎么生气,便老老实实把那天的情形说了一遍,主动承担责任是自己威胁哥哥领她去的,不能责罚哥哥,否则自己心中不安。
冯拯纠结大半天,还真找不到什么理由阻止自己孙女去见心上人,而且基本上已经定了的。只要不做出过分的事情,有人监督之下,说说话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于是温言道:“程程,爷爷就你一个孙女,全家小辈我最疼你,你是知道的。那个梁丰,也是爷爷亲自给你择的夫婿,你若想见见,爷爷这关倒也过得。只是有一样,今后若要见他,须得爷爷知道,最好是把他请到家来。若他不愿来,也要你大哥相陪才能去。否则,若有一次不依爷爷的话,今后你就休想再见到梁丰,知道么?”
冯拯还真不是老古板,晓得堵不如疏的道理,立下规矩,免得小妮子无法无天地胡乱行为,总比把她关得狗急跳墙好得多。
程程听了大喜,眉花眼笑,搂着脖子夸他是个慈祥善良的好爷爷,立马顺杆爬道今rì就想去见见梁丰,自己有个问题憋了很久,上次见面都没寻到机会问他,一定要搞清楚才行。冯拯问她什么问题这么纠结,程程只笑着不说。
冯拯无奈,只好把冯程焯唤来,虎着脸叮嘱一番,让他陪着妹妹去见梁丰,不许两人单独相处,越过这条红线,打断他的腿。
冯程焯瞅了妹妹一样,心里直骂黄狗吃屎白狗遭殃,苦着脸应承了这个倒霉差事,垂头丧气地带着妹妹出门而去。来到梁家,这小子当然在家。笑眯眯地跟他互相行了礼,把他兄妹俩让进后院,顺手还乐呵呵地重重拍了冯程程肩膀一把,所无其事地牵头带路。
冯程焯当时就差点急了眼,好家伙,还不许你俩单独相处呢,这就要勾肩搭背,让爷爷知道了,岂不是要脱层皮下来?幸好这小子只拍了一拍之后就没了下一步动作,要不非当场打起架来不可。
再看自己妹妹,居然惊喜交加,毫不难为情地跟着,一丝丝矜持都没有。真是可恼!
其实梁丰根本没往什么邪处想,就是看这女扮男装的小妮子挺可爱的,表示一下亲热而已。
来到二进书房坐下,茶还没端上来呢,冯程程就急吼吼地问道:“梁公子,那个至尊宝到底救到白晶晶没有?”
八四、到底是牛市还是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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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丰听了,双手拢在袖子里,似笑非笑打量了冯程程一眼,转脸对冯程焯说道:“我说你家这个‘兄弟’这么急赤白脸的一来就问这个,是不是有点二啊?”
冯程焯最近很是同梁丰厮混了几次,习惯了他嘴里经常飙出的新词儿,翻了个白眼说道:“你才二呢,上次故事说了半截,我也想听个完本的。”
“故事先不忙说,小嫦先陪陪你,我正好跟你哥有点事要说。”梁丰笑着对冯程程道。转身出去一会,回来道:“你稍坐,她马上就来。”说完就使个眼sè把冯程焯喊出去。
梁丰对这个小舅子没什么客气的,直接就把他带到外院小厅坐下,这里本来是他家私人吃饭的地方,因烧着大炕、火盆,比别屋都暖和,所以梁丰最喜欢在这里招待亲近人。冯程焯坐下,瞪他一眼道:“我说你就不会怜香惜玉一次啊?我妹妹专程跑来见你,你和她说说话会死啊,躲远远地干啥?”
“这不是有你么个大灯泡子么,我跟她说什么?改天没你在,我好生陪她说个够。呵呵,咱们还是说说正事,如何,你爷爷这两天郁闷吧?”
“什么叫灯泡子,啥东西啊?”冯程焯不懂他的新名词,不过好在重点不在这里,接着就道:“嗯,我爷爷这两天脾气是不太好,在家发了好几回火,轻易近不得身,怎么,你知道缘故?咳,全京城都传遍了,都因为被官家降罪呗!”
“这个我知道,我是想问问,钱学士最近来你家没有?”
“没有啊,你怎么想起问他,他虽是枢府副使,不过好像一直跟我爷爷不是很合,来得少。”
梁丰听了,深深思索,本来想问问冯程焯他爷爷有什么打算,一看他这白痴样子就知道老冯有话也不会对这厮说,便笑道:“虽说住的近,不过你倒挺难得来,等着,找个人来陪你喝两杯。”说完出门叫来永叔,命他去请张挥、邓圣来家里吃酒,陪陪这位冯大少爷。冯程焯急忙阻道:“哎,别麻烦了,我们就是随便来坐坐就走,俺爷爷可不太喜欢我们兄妹在你家呆的时间长了,更别说吃酒,回去就断一条腿!”
梁丰只好由他,冯程焯问道:“你小子刚才问话神神道道的,是不是有什么内部消息呀?有就快说,我回去也好立一功。”
“我能有什么内部消息,你爷爷领着枢密院的大龙头,什么事他不知道还来问我?我只是想,他如今被削了衔,钱学士多半心里热得紧,会不会跑来找他探探口风什么滴。所以八卦一下,其实关咱们屁事?庙堂高远,咱们还是喝酒吧。”
梁丰只是不说,吩咐上了酒菜,就陪着冯程焯边喝酒边闲聊。冯程焯见他口风紧,想想有理,也不勉强,便也安心和他吃酒聊天。两人说着说着,梁丰就向他请教些学问上的东西来。虽说梁丰作弊功夫好,但自己毕竟是野路子,一千多年的文化积淀无非是长了些见识,要说基本功夫,还真不够像冯程焯这样的世家子弟看的。冯程焯也不怀疑梁丰的目的,就着帖经、墨义、词、赋、策论、判词等等学问很谦虚地和梁公子交流起来。
要说这文官家的孩子就是跟武将家的不同,王英、杨文广等每天只晓得打打杀杀,一提起书本就跟要杀他们似的。而冯程焯走的是诗礼传家的路子,爷爷、父亲的学问都是没话说,就连那个赋闲在家玩儿的二叔冯克己也是满腹经纶,这样家庭教出来的孩子岂会差了?梁少爷边听边问,还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随口点评一两下,都是切中要害之论。听得冯程焯五体投地,茅塞顿开,恨不得找个本子记下来回去显摆显摆。
两人谈谈说说很投机地就混过了一下午的时间,看看rì头不早了,冯程焯不敢留在梁家吃饭,起来告辞。梁丰叫钱妈去后院喊冯程程,一会儿小嫦陪了程程出来,见到冯程焯,赶忙万福施礼,冯程焯也还礼告辞。冯程程跟小嫦在后院说了一下午私房话,俩小女人唧唧歪歪地已经友情匪浅了,出来意犹未尽地深深望着梁丰,好似有些幽怨没能说上几句!梁丰呵呵一笑,走上前恭恭敬敬地作揖道别,程程也大礼相还。谁知这小子弯腰坏笑悄悄说道:“改天把你哥甩开,你自己来,我好生陪你玩儿。”说得气若游丝,只有小丫头一人听见,不免眼睛一亮,兴奋不已,马上动脑筋打主意怎么把哥哥踢开,自己来玩儿。
梁丰把兄妹俩送到门口刚要道别,就看见钱惟演家的钱僖匆匆朝他家走来,一见梁丰正在门口,喜出望外,也顾不得有旁人在,笑道:“梁公子在啊,正巧老爷让我来送帖子。”说完赶紧把帖子递上,一切都被冯程焯兄妹看在眼里,也不多话,自行去了。
梁丰笑着邀请钱僖进屋坐坐,钱僖急忙推辞说还要回去复命,帖子送到就走人。梁丰便叫永叔封了五钱银子赏给钱僖,当面打开帖子一看,原来是钱惟演约他明rì去钱府相见。梁丰心里明白老钱打的什么主意,无非是朝局变动,有了浑水摸鱼的机会,心头又热乎了,想找他去做个参谋。梁丰笑着对钱僖说自己知道了,明rì未时准到。钱僖弯腰唱喏去了。
送走冯家兄妹并钱僖,梁丰回身进门,拉了小嫦到屋里笑问道:“怎么样,这回相处,冯小娘子仍是很随和么?都说了些什么?”小嫦笑道:“冯家小娘子很是随和,秉xìng好得很,聪明可爱,至于说什么嘛,却不是郎君打听的。”轻轻巧巧拒绝了梁大少爷的八卦。
第二天,梁丰如约按时到了钱惟演家,其实老钱这两天已经召集了多次幕僚会议,把跟自己亲近的故旧门生都约谈了个遍,有说牛市来了,机会大大的;有说朝局吊诡,入市须谨慎的;有说观望观望再作打算的;有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喝汤的。吵得老钱头都大了,想起梁丰小同志,好像很有些政治眼光,不妨把他约来单独聊聊,说不定这小子能给自己一些惊喜也说不定。
不过他不知道,梁丰对他的施政能力和水平都不敢恭维,无论他是在枢府还是在台阁,做个二三把手都可以,还想扶正就困难。但是这普天之下,但凡有权位利益放在面前,有几个人能蛋定做到自知之明的?老钱就是很好的反面典型,一辈子都倒腾这个,最后才悲催地想死回老家。
梁丰进了钱家大门,老钱已经一身家常服等在堂上,见他进来,笑呵呵地上前拉着他手,不让他施礼拜见,径直就带他去了书房。
两方坐定,钱惟演开门见山道:“玉田,今番邀你前来,可知我为了何事否?”梁丰谨记杨修同志的教训,不敢时时都做出一副神机妙算的样子,何况现实已经偏离历史,还怎么算不准下一步是啥情况,只好老老实实答道:“小子不知,还请演公明示。”
“唉,咱们老幼两个,也就不饶弯子了,此番朝局又有些变动,丁相、冯相并寇公等人均被罚了衔,你怎么看?”
“依小子看来,罢衔非是罢官,似为无关痛痒之举,丁、冯二相不是还在勾当差使么?”
老钱忽然想起,这小子好像已经是冯拯预订的孙女婿了,这会儿和他说这事,会不会反倒中了敌人的埋伏?想到此节,不免有些犹豫起来。
八五、六顶思考帽
老钱忽然想起,这小子好像已经是冯拯预订的孙女婿了,这会儿和他说这事,会不会反倒中了敌人的埋伏?想到此节,不免有些犹豫起来。
想了半天,还是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玉田上次说过yù破丁公,需用寇公,如今寇公还朝,你觉得官家会如何安置?”
梁丰想了想,老老实实答道:“不知,不过么----。”
“不过什么,玉田照直说来听听无妨。”钱惟演听他话里有话,赶忙追问道。
“不过,也许这一任官家放着寇公,未必下一任不启用。”
“呵呵,玉田这话甚有意思!”钱惟演直接被逗乐了,官家还一任一任滴啊?不过想起来也是这么个理,这一任的官家眼看不行了,有消息说就在这几天,那还不是下一任的事儿么?
“那,岂不是要重新布局来过?”这话问得有些**裸的。钱学士也顾不上矜持猜忌了,这时候其实他需要的不是认真分析,而是需要有人给他壮胆下手做事。
“演公,小子有句话请思之,如今朝中三厢鼎力,正是当今官家龙驭宾天出现权力真空,皇家最喜欢看到的情形。互相牵制,少了许多肘腋之患。此时我想官家也不会轻易步什么局了,只等天下大定,太子登基,一切照章行事就好。演公若有什么想法,小子倒是有个法子,帮演公分析一番,看看动得动不得。”
“哦?有何妙法,快快说来!”钱惟演急忙问。
梁丰也不说话,自去桌上取了笔墨,挥笔写了半天,然后递给钱惟演道:“演公先看完,咱们再做下一步分析。”
钱惟演接过扫了一眼已经全部看完,上面写的是丁谓、冯拯、寇准三人的履历,分别多大岁数、何时中举、历任何职,现任何职,各人显著的功劳等等。这些都是老钱倒背如流的,不用细看。钱惟演看完,不解地望着梁丰道:“这些老夫尽知,下一步如何分析?”
“好,那么就请演公如实说出想法,小子只做记录,不做评价。不过有个条件,演公说的任何想法,都必须按照小子的提问进行,不得跑题,还必须符合情理才行。”梁丰说道,钱惟演点头应承:“依你就是。”
“第一个问题,三人当中,演公觉得谁最有可能削职去官?直说是谁,不须说理由。”钱惟演想了半天,确定这小子可靠,自己还能镇得住他,才缓缓道:“丁谓之。”
“嗯,第二个问题,演公请想一想丁相去官对朝廷的好处,先说好,只想好处,不想坏处。”
“这个嘛---,”老钱抚须想了半天,狠狠心开诚布公道:“他名声甚恶,有五鬼之首之称;把持朝政,众人侧目已久;政事堂中诸人,皆与他结怨,只是有些隐忍不发而已;近来有些跋扈,常自作主张行事,皇后已有不豫······。”钱惟演滔滔不绝说了半天,都是丁谓的坏话,结论是,罢免丁谓,朝廷能得人心,政令畅通,百官痛快,人民拥护!
梁丰也不置可否,点头记下了,又问道:“那么又请演公反过来想一想,丁相罢官,于朝廷有何坏处,也请只讲坏处,不讲好处。”
钱惟演楞了一下:“怎么一会儿说好一会儿说坏的?你这是要审问老子啊?”但已然说了半天,只好随着他的思路继续想着:“嗯,丁谓之绝世聪明,明快果断,有为难事常一言而绝,无不中的;他才高识远,多年累积功劳,深入帝心,离之不易;如今权势方炙,党羽甚多(说到此老脸悄悄红了一下),如若罢相,恐有不虞;还有就是、就是许多事情都是他参与皇后定夺,若此时贬谪,恐怕皇后也须考虑考虑······。”钱惟演这时已经横下心来,决定敞开心扉跟梁丰畅聊一回,端的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奈何梁丰这小子只是嗯嗯啊啊地答应、记录,偶尔提问一下,绝不发表意见。
听老钱说完坏处,不动声sè继续问道:“再问演公,若丁相罢,满朝之中,谁可当此位?”钱惟演又细细想去:“大概王孝先、李迪、张知白、薛映都在此列吧?哦,对了,还有寇平仲,最是可能!”
“那么这些人与演公相交如何?”
“嗯,说不上好歹,均无深交!”老钱说道这里,暗暗有些惭愧,岂止是说不上好歹?简直是大家对他都看不顺眼之极,表面客气都不太愿意。
“呵呵,成了,这是小子列的清单,演公请看。”
钱惟演又接过梁丰递来的记录一看,上面纵横画了一个大表格,里面分门别类记录了刚才他自己的谈话,清清楚楚泾渭分明。
老钱自己看了,细细分析,原来丁谓留任的理由比罢相的多,培养的势力跟仇人基本相均等,朝堂重臣中跟自己关系好的没几个,把自己视为丁党的几乎百分之九十左右。老钱看着看着,不禁吸了一口冷气:“我靠,这时候要是老丁倒了,老子岂不是也跟着遭殃?”
猛然抬头,梁丰正神情平静地望着自己。
老钱顿时醒悟,呵呵笑道:“玉田,这就是你昔rì对老夫讲的‘遇寇但伸手,遇丁莫推手’罢?”
“演公明见,小子啥也没说,只是做个记录罢了。如果非要小子说什么意见,也无非就是演公自己分析出来的而已,强要出头,恐被大风摧之!”梁丰客气地拱手道。
“唉,可叹老夫也算得门生故吏遍布朝野,能如玉田者竟无一二人也!嘿嘿,差点心热出手,到时恐又要坏事哩。”钱惟演放下心中包袱,喟然叹道。他老谋深算多年,这些东西一想就透,之所以反反复复拿不定主意,还是一个利字捣鬼,蒙了心窍而已。如今不但丁谓,用此法反推寇准、冯拯二人,所得结果均对自己非常不利。不是说自己做不做得了一把手的问题,而是任他们谁倒了,自己都没什么好处。况且这才帮了寇准的忙不久,要是老西倒霉,自己也讨不了好去,丁相爷的清算就在眼前。看来看去,还是保持现状最好,朝局平衡,自己也稳稳地坐着,不损分毫。
“哈哈好啊玉田,今rì请你前来,可算是对了。听说你最近已与拯老家结了亲事,可有此事啊?”钱惟演放下心中包袱,畅快了许多,不再讨论此事,转而关心小同志的个人问题起来。
“多谢演公挂心,确有此事,只是那冯家小娘子年纪还小,小子一时未有成家之念,待过些时候再作商量。”
“这有什么商量的,我看就很好了。不过你说得也对,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嘛,现下且不急,等到来rì荣登龙虎榜上,再风风光光娶了冯家小娘子进门,才是佳话一桩!对了,此事老夫也算得半个媒人,却不知玉田将来如何谢我?呵呵!”钱学士就有这点好,爱才,看着自己提携的后生有出息,发自内心的高兴。他说的也有道理,若不是当时自己引见,冯拯也未必就会看上这个小子,半个媒人也不错。
“真的多谢演公栽培,否则小子还困在襄州城里不得出头,焉能有今rì京城扬名?小子终身不忘演公知遇之恩!”梁丰这几句话说得发自肺腑。当然,以自己的本事,即便没有钱惟演的帮助,自己是金子早晚也要发光的。只是有了他的出现,各种便利条件多了,才成名得这么快。至于冯程程的事,起先是有些腹诽钱惟演和王曾的,后来见了冯程程几次,也很是心动,又得到小嫦的理解,也就不再怎么抵触了。这多好,婊子没当成,牌坊也立起来,一箭双雕啊。
因此梁丰对钱惟演的人品视而不见,专门来帮了他个小忙。这种推理,在后世说穿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也就是用了英国爱德华·德·博诺的六顶思考帽方法而已,随随便便抛出个三四顶,已经帮钱惟演找到了选择。
八六、皇家丧事一篇过
为了不耽误书友们的娱乐兴趣,扇子尽量简短写完赵恒同志的丧事,也力图写得好玩一点,避免枯燥。求推荐、收藏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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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丰和钱惟演对话过后几天,官家赵恒加快了病情的匆匆脚步。二月初十,大赦天下,礼部照规矩上尊号:应天尊道钦明仁孝皇帝。为了庆祝这最后一次升级,二月十一,赵恒下诏苏州、湖州、秀州三地的受灾群众,官府借给国家仓库的粮食度过饥荒。
二月十四这天,宣布移驾延庆殿(属于高危病房,进去基本上就是等死)同时召见大臣,以丁谓、冯拯带头,东西两府王曾、李迪、张知白、钱惟演、张士逊、薛映、陈执中、鲁宗道,包括权知开封府吕夷简等等大臣鱼贯而入,表情沉痛地向老领导表达依依不舍的哀痛心情。此外,暂居二线的老同志寇准等也到现场表示问候。
章献皇后刘娥、太子监国赵受益,朝廷后勤部雷允恭、张景宗等陪同了会见。朝廷医疗应急小组成员严阵以待,制订了周密的应急预案。
赵恒基本上已经气息奄奄,对前来觐见的大臣们只能微微点头示意。大臣们在丁谓和冯拯的带领下,向官家行一拜大礼,面有戚容,有的泪流不止,恋恋不舍地离开。最后,张景宗宣布,丁谓、冯拯、寇准、王曾、李迪、张知白等同志留下,官家有话说。
三个大臣默默地站在原地,静候赵恒说话。旁边一个黄门拿小勺喂了两口吊命的参汤,又给赵恒慢慢抚摸胸膛,赵恒才缓缓呼吸平稳下来,挣扎着微微抬起两根指头,指着监国太子赵受益,又向三位老臣动了动。
赵受益连rì难过不已,两眼红肿,抽泣着站到众大臣面前。刘娥哽咽道:“几位相公,官家有命,望你等尽心辅佐太子,大宋江山永固。”
刘娥说完,赵受益双手抱拳成太极图,并足躬身,向几个大臣重重行了一礼。丁谓等放声大哭,急忙对着赵受益跪下,齐声道:“老臣等粉身碎骨、死而后已,定不负官家嘱托!”小太子也哇地哭出声来。
三人又转身向赵恒重重叩头,泗涕滂沱。赵恒勉强微笑着点点头,各位这才起身,在旁边站了。
赵恒又把手伸出,朝着赵受益。赵受益急忙上前跪在父亲病床前,伸手任他握住。赵恒艰难地吞咽半天,方才张口轻轻说道:“益儿,你要乖乖地做个好皇帝!”说完这句话,便没了力气,闭目喘息。赵受益哭道:“父皇放心,孩儿一定不负父皇教诲!”旁边刘娥潸然泪下。
一时太医们在门外听到招呼,急忙进来给赵恒把脉观察,又忙乱一番。丁谓等此时方才缓缓退出延庆殿。
二月十五rì,满朝文武已经自觉开始布置自家家里,撤换了凡是带喜庆sè彩的家居物事,满城白布开始脱销。百姓们都知道,这位做了二十六年皇帝的官家终于走到生命的尽头。
这一天,赵恒已经不能说话,皇太子赵受益身着朝服,百官随从,于祈年坛郑重向山川神祗祈祷。
大宋隆兴元年二月十九rì戊午(公元1022年3月23rì),全身穿戴好的北宋第三代皇帝赵恒终于在延庆殿吐出最后一口气,龙宜宾天,一时宫墙内外悲声大作。
第二天,礼仪院宣布:“准礼例,差官奏告天地、社稷、太庙、诸陵,应祠祭惟天地、社稷、五方帝诸大祠,宗庙及诸中小祠并权停,俟祔庙礼毕,仍旧。”也就是说,差遣礼部官员分别向天地山川、祖宗太庙和赵家先人的各祖坟报告,同时准备隆重祭祀。这段时间内,各个赵家祖宗的大庙小庙暂时停止rì常祭祀活动,等候赵恒的牌位奉入太庙后再照常举行。
同是这一天,阁门使薛贻廓告哀于契丹。又命内侍宣庆使韩守英为大内都巡检,领着各黄门分管宫殿门,大内卫士屯护。阁门使王遵度为皇城四面巡检,新旧城巡检都是临时安排的差使,增加了禁军和武器,每坐城门都预备兵器甲胄,于大事当头,预防有人作乱。
第三天,满朝文武身穿朝服,外罩白帽白衣,进宫哭拜先皇,薛贻廓宣告:“先皇帝奄弃万国,凡在臣僚,毕同号慕,及中外将校,并加存抚。”于是大家又趴在地上口称万岁,捶胸顿足嚎啕大哭,直哭得嗓子都哑了才退下。
只是退下,不是离开。稍微休息一下,几个大臣代表丁谓、冯拯、薛映等又递上奏表,请皇太子赵受益听政。赵受益传话说父皇刚刚去世,哀痛不已,自己年纪小本事小,做不了皇帝,不准。于是大家又第二次上表说国不可一rì无君,大事情总要你领导决断,别推辞了,快来吧。赵受益又第二次传话说还是不行,没心情管事,悲恸得很。最后又上一回表说太子啊,你要发挥先锋模范作用,勇挑重担,把国家管理起来。要不然就乱套了,咱们都是国家干部,怎么能只顾个人情绪丢下工作呢?想想那些劳模,哪个不是先公后私的?快别磨蹭了,来吧!
这是最后一道表,上完之后,过场才算走完,宫里才宣布先帝遗诏:皇太子于柩前即皇帝位。尊皇后为皇太后,权处分军国事,淑妃为皇太妃。至此,皇后刘娥升级为章献皇太后,成为大宋朝第一个垂帘听政的太后。
如果按照历史发展,北宋时期将会出现一个奇观,那就是赵家老娘们儿跟契丹萧家老娘们儿成为当时垂帘听政的品牌,出了许多了不起的女人。而她刘娥就是第一个!
跟着到了二十三rì,宫里就把赵恒生前玩的、用的,穿的、戴的还有到yīn间继续掌权用的服玩及珠襦、玉匣、含、襚等等应该跟着入梓宫的东西陈列于延庆殿,召政事堂、谏台、枢密院等大臣来一起观看清点。二十四rì,大敛成服。
二十五rì,内务府在崇政殿之西堂屋设了御坐和垂帘,所有的帘幕都用白布白纱罩着,文武百官排队站在殿外。赵受益内穿龙袍,外套衰服,暂时放下哭丧棒和解开黄麻等物品,由张景宗和雷允恭两位扶着他慢慢边哭边坐上宝座。
通事舍人引群臣进殿,面朝皇帝宝座排队站好,等白帘子卷起来,群臣在丁谓、冯拯的带领下向赵受益和刘娥下拜,班首丁谓奏道“圣躬万福”,然后大臣们跪倒,三呼万岁。等仪式全部做完,除了宰臣,其余都退下回家,留着这几位商量事情。
三月一rì,小祥(就是咱老百姓说的头七),赵受益到赵恒灵前哭了个够,奠酒上香完毕,暂时脱了孝服。群臣也要跟着来灵前哭拜。祭奠完毕赵受益要去到内东门坐下,大臣们又跟着跑到那里,大家都要劝皇帝节哀,国事为重等言语,是名奉慰。像这种活动要每七天搞一次,一直要到七七四十九天过后才算完。最后一次叫做大祥,赵受益就彻底脱了孝服,狠狠地痛哭一回完结,叫服惨。
也不知道中国人怎么这么能折腾,从周朝以来,死的人地位越高,花样就越多,时间就越长,礼仪就越繁琐。尤其是像皇上这样最高级别的领导翘辫子,几乎每rì一哭不带停的,整天吹吹打打,活着的人往来奔波疲于奔命。特别是才十二岁的赵受益,还没享受到当皇帝的待遇,先累个半死,原先很朴实善良的孩子,饱含着眼泪送别父亲,到最后都变成了干嚎。
后来据扇子本人考证,源于中国区域广大,但是当时劳动生产力极其低下,物质和jīng神文明都非常贫乏,没有宽带、**、电视、K歌等等活动条件,于是大家只有遇到事情拼命折腾,尽量把不管是喜事还是丧失都办成大型文体娱乐活动!
俗话说得好“人死饭铺开,不请自家来。”大多数人能白吃白喝,又能休闲娱乐打马吊赌叶子,偶尔还可以喝点小酒,何乐不为?所以人人都极力主张丧事大办,反正累的又不是自己,还可以看热闹看笑话,多爽?
八七、玩玩小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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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隆重的国葬,硬是从chūn寒料峭的二月搞到暮chūn时分才算告一段落。累得半死的人太多,包括刘娥母子和众大臣等,几乎每天一倒在床上就伸了舌头睡觉,不消多说。
平民百姓也很是苦了一个月,不准婚嫁、不准过生rì、不准做任何庆贺、不准娱乐,全都得看皇家的热闹。
刚开始梁丰同情了赵祯几天,介个没爹的孩子,早早就要担起国家的担子,从此没有了童年的娱乐,天真烂漫,有的只有家国天下四个字。这四个字伴随了他兢兢业业的一生。赵小六子几乎就是从小被一群老的呱噪,慢慢地把这群老的熬死了,又培养出一批小的呱噪自己,没有消停过。其间猛人太多不可胜数,就算现在,已经很有几个伏在暗处蠢蠢yù动了,比如如今正在沿海管理盐田的范仲淹同学等等。
梁大少爷觉没有赵小六这种天生的耐烦心,只是稍微暗暗地向小皇帝表示了一下哀悼就自寻开心去鸟。其间全京城都没了娱乐,张挥、邓圣、石宁、高双卯、杨文广、王英这些无聊分子只好隔三差五来他家里《虾球传》(呵呵,各位没看过这部电视剧吧?太老了,八一年的,俺取它的谐音“瞎球转”,专门解释一下)。有时候冯程焯也带着他兄弟来串门,遇到人多,梁丰就安排程程兄弟到后院找小嫦姐姐玩去,人少的时候也亲自陪陪,但就是不说故事,憋死她!
不消说,各瓦子青楼也吃起了老本,没办法,法定大假不休也得休。正好凑合了雪里梅等这些行首,她们不缺钱,缺觉。但睡多了也无聊,就派人悄悄去请梁公子来坐坐,开始这厮还扭扭捏捏假称有事,推辞不去。又舍不得把话说死,嘴上许诺改天、改天。后来实在被那群糙货闹得烦了,雪里梅的小厮再来,就一拍即合,就背着那群祸害,屁颠颠地跑到中瓦子去会会雪里梅。
两人在一起倒也没怎么越界,就是喝喝小酒,谈谈歌词创作,顺便讨论一下国事。梁丰对雪里梅另眼相看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这女子颇有政治头脑,随便拿个国家大事都能分析个头头是道。插科打诨说些黄段子也是少不了的,彼此心怀鬼胎,但一来碍于国丧,二来都假正经惯了,还真撕不开面皮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就这么暧昧地厮混了好几回。每次都是吃了午饭去,还没用晚饭就乖乖回家,要不是这厮每晚上jīng力过剩,连小嫦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有病了。
两人来往之初,梁丰曾取笑雪里梅料事不明,寇准刚进京时,当天就面见官家,后来虽然不但没有实授什么官职,反而被剥了莱国公的头衔,但一直都在京,还参与了赵恒从托孤到驾崩的全过程。这和当rì雪里梅在潘楼窗子边上的判断截然相反。雪里梅只羞愧地好承认自己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
谁知赵恒丧事一办完,皇太后刘娥就跟皇帝赵祯(赵小六当了皇帝,原来的名字赵受益太普通,容易混同于一般老百姓,为了方便忌讳,故改名赵祯)商量着怎样安排人事工作。其实都是刘娥拿主意罢了。
刘娥先召寇准进宫,比较为难地和他商量,看他能不能先委屈一下,做个参知政事什么的。寇准自尊心挺强,觉得当初丁谓从来都是自己的老部下,上次把自己整下去的,如今虽然和缓不少,但还是耿耿,怎能屈居他的手下,同时因为自己xìng子刚烈,怕在政事堂与其不和,耽误国事,为大局着想,断然拒绝,请放外地。
刘娥想来想去,觉得这也是个法子,就下了诏书:寇准拜侍中,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永兴军节度使,京兆府尹。既避免了和丁谓同朝为官的尴尬,又离开封近在咫尺,便于通气照应。同时考虑到老头年纪大了,先帝的丧事活动中累得不善,专门给假三个月修养调整,择rì再离京赴任。寇准对这个安排非常满意,表示自己一定恪尽职守,谢主隆恩!
安排完寇准,接下来就以丁谓为司徒兼侍中、尚书左仆shè,冯拯为司空兼侍中、枢密使、尚书右仆shè,又把曹利用调回,拜尚书左仆shè兼侍中,领枢密副使。其余大致保持原样,只有参知政事李迪对召回曹利用表示反对,认为这厮自恃功高,有骄横之意,应该继续敲打。反复跟刘娥争执了几次,惹得刘娥不悦,把李迪罢为尚书户部侍郎、衡州团练副使,撵得远远的去了。
这回又轮到梁丰傻了眼,毕竟自己融入时代还不久啊,真说到朝事眼光,有时候都不如一个青楼女子,只好在雪里梅的讪笑下规规矩矩自罚三杯,承认错误。雪里梅报了当rì被梁丰取笑的一箭之仇,身心舒畅,欢喜得娇艳无比。
和雪里梅厮混几次,没有不透风的墙,终于被杨文广和高双卯发现,于是张挥等人带头起哄,笑他是个闷sāo采花贼,别人和行首来往都面上有光大肆渲染,只这厮偷偷摸摸躲开兄弟们吃独食,坚决不依,要他在潘楼摆酒请客。梁丰吓了一跳,自己自从来到京城,不事生产,没有进的只有出的。要是在潘楼摆上一桌岂不赔死?好说歹说,又借了国丧期间不得喧闹,只好自己出了银子,请雪里梅代劳,就在她的小楼上摆了一桌酒宴请各位损友。
雪里梅当然不会推辞,高高兴兴地替他布置停当,那几个吃白食的忿忿不平来到雪里梅的小楼,一边大口吃肉喝酒,一边还大骂梁丰小家子气,不如梅姑娘慷慨大方,在潘楼请客做东。本来在一旁伏低做小的梁丰听了这话,忽然瞪起眼珠子问道:“嗯,那天在潘楼吃酒不是说你们做东请我吗?原来是她出的酒钱?”
众人猛地反应自家失言,顾左右而言他不敢答应。梁丰得理不饶人冷笑道:“次奥,老子原以为是你们几弟兄讲义气够交情请我吃酒呢,原来还是让人家一个女子掏的腰包!我呸,居然还有脸骂老子小家子气,这一个多月你们可都是猫在我家里吃酒耍钱,我也不要利息,只把这些天的招待费给我结算清楚。行啊你们,吃我用我喝我耍我回头来还骂我!”
骂得那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责怪不该说漏了嘴。最后还是王英年纪小,脸皮厚,舔着脸唱个肥喏笑道:“嘿嘿,梁家哥哥,咱们不是好兄弟么,一时高兴说说玩笑罢了,又做不得真,别生气了,弟兄们敬你一杯陪个不是!”说完举起酒盏敬酒,高双卯也严肃沉痛地说道:“是啊玉田,哥几个开开玩笑,别当真啊,钱这玩意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你留着干嘛?不就是图个潇洒么?来来来,干了这盏酒。”
“我顶烦的就是你这厮,每天人五人六的假正经,专门撺掇小英子、小宁子他们来我家喝酒聚赌,你还好意思说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回回你都没带钱来,临了差点把他们内裤都带了去!”说完白了高双卯一大眼,就着台阶把酒干了。众人这才回复气氛,接着吵闹。
还没敞开喝得几杯,忽然钱孝仪气喘吁吁地跑上楼来,报告梁丰,宫里传旨,要他即刻进宫面圣。
众人吓了一跳,好端端地怎么想起要见梁丰?莫非是今天太吵,被人点了水,告了密?不至于啊,才这么一小会儿功夫。不由得齐齐看向梁丰,有同情,有担忧。梁丰开始也愣了一下,转念一想,应该不是啥祸事。镇定地抹嘴起身,让大家先用着,自己去去就来。说完随钱孝仪下了楼。
雪里梅送到门口,见他上了小黄门带来的马车消失不见,才有些担心地转身。
八八、猜猜是谁作的弊
早写早发,不敢回家,怕又没了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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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到东华门口,钱孝仪、来福等人被拦在宫门外等候。只有梁丰继续行到宣佑门时被喊下车,跟在前来宣旨的小黄门后面,笔直走向延义阁,右转过一道门,到了资善堂。
赵祯小朋友最近的生活枯燥了很多,几乎没有玩乐时间,早上起来跟着养母刘娥召见一群白胡子老头,吃完中饭睡个午觉,就要到资善堂来继续听那些老头的教诲,圣人之言、治国之道,也就是他这种基因变异品种能够忍受如此无人xìng对儿童的摧残,历史上、过去未来的小皇帝多了去,能做到赵祯这样的寥寥无几。
刘娥见这孩子多rì劳累,本就不忍,跟着学习国事这么长时间,小脸始终绷得紧紧地认真学习,心头更软,心想还是给这孩子轻松一下,就问他:“皇儿近来可有甚高兴的事否?累得很吧?唉,你挑了咱们赵家这副担子,身不由己,那许多平常家孩子能享受的乐趣,我儿却没那福分啊!”
“禀告母后,孩儿不累,皇考在世时常常教诲孩儿,祖宗打江山不易,不可荒废用工,要对得起列祖列宗!”赵祯恭恭敬敬地回答。他是发自内心,绝没有半点的虚伪成分。
刘娥听了非常满意,更疼这孩子,忽然想起他还有个朋友梁丰啊,何不叫此子进来陪他说说话,散散心。那梁丰自己是见过的,大气沉稳却不失灵活变通,胸中很有些丘壑,当rì赵恒就说留给益儿做个好臣子,如今益儿正需要这样年岁相差不远、优秀的少年陪伴,免得磨没了他的心xìng。便道:“这些rì子cāo劳你父皇的大礼,都没怎么玩耍,如今你已经是天子了,须当慎言慎行,苦处为娘知道。不过还是应该有些玩耍才是,不如就唤你那个布衣朋友梁丰进宫来陪你说说话罢!”
赵祯听了却很犹豫,他确实很思念梁丰,但就怕他一旦知道自己身份,变得畏畏缩缩不敢靠近,或是别有用心曲意奉承,那就无趣得很了。同时也明白,以自己现在的身份,要想再随便见他,已经不能够了,年纪虽小,想起来常有惆怅之意。如今刘娥问起,就为难地把心事如实说出。
刘娥笑道:“皇儿所虑极是,不过哀家(死了老公的后妃才能自称哀家,没死的不许乱叫)瞧那梁丰也不似趋炎附势之人,当rì他为你父皇写真,不受赏赐悄然而去,你父皇也曾赞过,是你的布衣之交,只管去唤来。若能视你如平常且不失君臣之礼,那你就好生待他。如若不然,今后不见便是,也断了这个念头,把人情世事看得清楚些,对你rì后亲政大有裨益,无妨叫来,若有空闲,哀家也见见他!”
赵祯得了皇太后的鼓励,兴奋起来,急忙传旨宣梁丰进宫。小黄门接了旨跑到他家,谁知这厮正在中瓦子喝花酒,小嫦听得事情紧急,怕耽误了郎君大事,忙匆匆叫起正国丧休假在家的钱孝仪跟着黄门跑去找到梁丰,这才把他接进宫去。
梁大少爷本来想得就远,否则怎么会迟迟装出一副不知道赵小六真实身份的傻样?就是料定早晚有此一天,以其早些拜见太子,还不如让这个可怜的小孩享受一下友情的珍贵。如今召自己进宫,那就是要亮明身份了,该怎么面对他,自己心中有数,况且今rì很是灌了几盏黄汤,胆子壮得很,这就随随便便跟了来。
来到资善堂外,黄门进去奏报后出来:“宣梁丰觐见。”梁丰躬身领旨,整整衣冠,缓步进入资善堂内。见这资善堂也没甚出奇的地方,无非就是黄sè多些,看起来庄重些,书倒不多,一排架子而已,一个身穿明黄常服,梳髻挽带的小孩端坐在一张大书桌后面,正笑吟吟地望着他。
梁丰上前叉手一揖到地,唱个肥喏道:“草民梁丰见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梁家---嗯,梁丰免礼平身,可还认得朕否?”小皇帝差点顺嘴喊出梁家哥哥来,赶忙收住,略带戏谑地问道。梁丰听了心想这孩子还真他娘的天生是块当皇帝的料啊,说话有板有眼,这么快就改成朕了,还挺顺嘴的。
“认得,当时官家尚在潜阺,龙临寒舍时,草民就隐隐知之了!”梁丰老老实实、不卑不亢地回答。
“哦,那你到藏得挺深,为何不当面叫破朕的身份?”赵祯奇道。
“呵呵,官家恕罪,若当rì叫破,官家以太子至尊,恐怕今生今世都不知‘友情’二字如何写吧?”梁丰心态轻松,哪里把眼前这个毛孩子当回事情?他要是秦皇汉武、康熙乾隆,自己还真不敢造次,可谁叫他是几千年来难得的受气包皇帝呢?包老黑的口水都受得,自己开开玩笑想来也没所谓。
赵祯果然没有生气,只是听了以后,面容一滞道:“是啊,梁兄,若非是你,朕今生都算不得交过一个朋友。故而把你宣来,朕也内心忐忑,怕你见了朕,就在没了当rì的亲热。还好,还好,你要保持这种状态哦!”赵祯边说边笑,离开座位走到梁丰跟前,仰头看着他。
“嘿嘿,放心吧,有人在你是皇帝,没人在,咱是朋友,好不好?”梁丰说完,豪爽地顺手又拍拍赵祯的肩膀,一副大哥的样子。吓得赵祯身边的黄门上前两步想要阻止。赵祯却心里舒坦,连忙向旁边摆手,不让他们上前。
“官家,今rì喊我来有甚事?”
“这个嘛---。”小皇帝还真没想好有啥事叫他,只是想见见而已,不过要是找不到个话头,还真有些不好意思。顿了一顿,道:“嘿嘿,连rì国事繁杂,上次你给我出的那个填字游戏,昨rì才全部做了出来,想请你来看看做得对不对?”说完一招手,身后黄门马上跑到大书桌前一阵翻检,找出了那张填好了字的纸双手递过。
梁丰给他出的这个填字游戏,夹七夹八,有诗词、有经史子集上的句子,有农时,有天文地理,自忖换了别人出这种题给自己,也非常难做,见他居然做出,虽然花费时间不少,也替他高兴。从赵祯手里接过就要表扬,话还没张口,忽然发现笔迹有些不对,有些字写得醇厚端庄,有些字又写得清秀婉约,似出自女子手笔。
梁丰抬头笑笑道:“嘿嘿,怕不是官家一人做完的吧?谁帮忙作的弊啊?”
赵祯小脸一红,讪讪笑道:“梁丰(心态调整了好多,直呼其名了)你出的题甚难,就请了一人帮忙,不过啊,料你猜不出来是谁。”说起帮忙这人,赵祯有些小小得意,故意卖个关子。
梁丰大脑急速转动,马上得到了答案,呵呵一笑:“我若猜出呢,你给我什么好处?”赵祯受他一激,差点就要脱口而出随他要什么。但猛然想到自己一国之君,岂能胡乱许诺。别的没看过,《桐叶封弟篇》还是能背诵的,虽然很不相信这厮能够神算,但仍然小心翼翼道:“嗯,你先算出来再说,朕虽做了皇帝,可不敢随你狮子大开口!”
梁丰见他小脸紧张严肃的样子,暗暗好笑:“切,老子现在还不稀罕你啥玩意儿呢,看你那个熊样,果然是安全驾驶几十年无事故的主。”嘴上可不敢真说出来,假装踱了几步,猛回头笑道:“该是官家妹妹,一个小公主吧?”
“啊?!!你怎么知道?”赵祯瞪大双眼张开嘴,口水都差点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