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每日敦促师父练剑(1/1)
雷劫山是一片不大不小的山脉,常年云雾缭绕,灵气充盈。
这一带拢共有三个比较突出的山头,风景秀美宜人。郁郁葱葱的密林中,时而可见三两只白色的灵鹿,跳跃着又消失不见。
还可见赤红的鸟雀从树梢滑落,迅疾地叼走地上爬过的巴掌大的甲虫,又飞回树上,哺育雏鸟。
更可见雷劫派两位德高望重的化神期长老,人手拿着一双树枝,做着拙劣的伪装,缩在矮树丛间,瑟瑟发抖。
日光晴好,燕雀欢鸣,长老们狗狗祟祟地缩着,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没有追来的脚步声。
“呼……”雷劫派二长老,朱越,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三长老沙武猛地抽了他后背一巴掌,眼睛瞪圆,手指竖在嘴中间。
“别出声!你想被徒弟发现吗!”
朱越被他这一巴掌拍懵了,随即又用力还了三长老一掌。
“作什么这么大力!”
三长老脾气暴,当下要抽出法器跟二长老原地掰头。就在这时,耳聪目明的两位长老突然听见百米之外有草丛被踩踏的声音。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清朗的男音。
“二师父,三师父,你们在吗?徒儿来敦促您二老练剑了!”
二人的神经当即绷紧了,冷汗刷刷地冒。
谁也不敢吱声。
“怪事,方才明明听见声响的……”
那个年轻的声音嘟囔着,还在这附近搜寻。
二位长老方才躲在此处的同时,就施了最高级的障眼法,即便这样仍是不放心,所以又用两根树杈子给自己遮头。
但等那个魔鬼般的徒弟真的寻到这处后,二人又开始怀疑自己的障眼法到底有没有修炼到家了。
没事,莫慌。
朱越闭着眼,在心中给自己鼓气。
你是化神期长老,他只不过是一个刚跨入金丹期的小小徒弟。
加油,朱长老,你是最棒的。
朱长老努力给自己催眠,眼皮子乱颤。
随即又想起一事。
娘的。
这徒弟,他的真实实力明明都已经超越掌门师兄了啊!
他是金丹期,只不过因为他想留在金丹期啊!
要不是掌门师兄闭关前一天三顿地求他,这孽徒还打算死赖在筑基后期,老死都不进阶啊!
念及此处,朱长老一口气哽住。
至于沙长老,他已经把诸天神佛求了个遍,管他跨不跨行业,有用就成。
“二师父?三师父?”
那魔鬼的声音还在阵阵响起,两位长老吓得抱起头颅。
“不在此处么……”那人思忖片刻,又自语道,“我去别处找找。”
脚步声渐行渐远,林间鸟雀的啾鸣声又清亮起来。
躲在原处的二位长老也松了口气。
朱越瘫倒在地,抹了把额头的汗珠。
沙武嘴里念念有词,仔细一听,他念的是“谢财神爷保佑”。
都求到财神那里去了吗?!
危机暂且解除,二位长老屈膝盘坐,相视一叹。
“唉……老沙,你说咱这大徒弟,究竟为甚不接掌门一位啊?他的修为早已超过师兄了吧?师兄不也有这个意思么?”
“你问我,我问哪个?”沙武整了整外袍,妄图捡回他所剩无几的长老威仪,“明明有当爷爷的本事,偏要装孙子,这不是脑子不灵光,又是啥?”
“你别说,我看傅白确实这儿有问题,”二长老趁徒弟听不到,伸出一指点了点脑袋,“没见过哪个门派的大弟子天天满山追着自家师父跑,就为了让师父的修为更上一层楼的。”
“唉,”沙武又沉沉地叹了口气,“成天练剑练剑的,嘴里的饭都不香咯。”
“莫提这茬,四长老在他的小筑躺三天了。昨日我去探他,正抱着痰盂儿吐呢。”
“还吐?”沙武大惊,“他这是让傅白给练成啥德行了?”
“非也。他将我错以为大徒弟,装的。”
“原来如此……”
两位长老聊着聊着,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哎?要不给傅白选位道侣吧?发泄一下他旺盛的精力?”二长老计上心来,一拍大腿。
“没用。你这招儿大师兄早就琢磨过。人都送进屋了,咱那好徒弟,愣是猫在后院照顾了一宿蘑菇。”三长老给他泼了桶冷水。
“那要么……给他选套新剑法?让他练练?”二长老又一计上心。
“白扯。咱们雷劫派当下几位长老新近修炼的雷劫剑法便是傅白创的。连掌门师兄都说,这套剑法放眼整个修真界,都属上上之作。”三长老又泼了一桶冷水。
“实在不行,”二长老急了,“就引几道天雷过来,劈他一劈,让他速速飞升罢了!”
“瞎闹。那天雷要是敢劈他,他不老早成仙了!你我二人至于在他的压迫下,艰难过活吗!”
三长老说着说着,越说越激动,大手一囫囵,薅起一片杂草。
在这一片杂草中,掺杂着一只茁壮的褐色蘑菇。
二长老朱越凑近一瞧,仿佛看见什么脏东西,伸手一扫,把那蘑菇扇出几米远。
“晦气晦气!此处怎会有这等秽物!”
傅白对蘑菇情有独钟,他不光种蘑菇,还吃蘑菇,往雷劫派食堂送蘑菇,甚至培育特殊蘑菇,当法器、坐骑、灵宠用。
二长老一看这蘑菇,就头晕目眩,眼花耳聋,反复回想起傅白脚踩一只硕大的蘑菇,满山飞着追他练剑的情景。
三长老沙武蹙眉,一招手,那蘑菇又飞回他手心。
“你、你你——”二长老话都说不利索了,“你怎的又将它捡回来了?”
“不,我看这该是普通的蘑菇罢。大徒弟种的蘑菇都五颜六色的,一眼看上去便是剧毒。这朵蘑菇如此平平无奇,许是昨日山雨过后,新发出来的。”
听三长老这么一说,二长老的心神也定了定,大着胆子去瞧。
果然,这朵蘑菇在沙武的手中呆了半天,也并未显出异象。
与大徒弟傅白的蘑菇不一样。
傅白种的那蘑菇,一个个都成精了似的,追在人屁股后头咬。
二长老顿觉自己大惊小怪,松了口气。
“那也将它丢了罢,野外的蘑菇,吃不得。”
“嗯,言之有理。”三长老说着,就把蘑菇顺手扔了。
结果那蘑菇刚一沾地,就跟长腿了似的,噌噌噌地往外跑。而且它的圆盖上也冒出两只尖尖的耳朵来,随着跑动灵活地转来转去。
二位长老大惊失色。
“失算失算!那是傅白的偷听菇菇!”
朱越话音一落,就见那蘑菇蹬地跳到一棵树后。紧接着,一双黑色的靴子冒出个尖。
一位年轻俊朗的男修从树后现身。
傅白一手举着他的偷听菇,看向脸色煞白的两位长老,眉眼舒展。
“二位师父,可让徒儿好找啊。”
第二章 长老,时代变了
傅白伸出食指点了点偷听菇菇的伞盖,那蘑菇跟小宠物似的蹭蹭他的指腹。
“去玩罢,我要和二位师父练剑,莫要在此处碍事。”
他微微压低身子,手掌落在地面。那偷听菇在原地扭动两下,仿若道别,随后便一跳一跳地远离了。
傅白站直了身子,右掌一伸,一段焦黑的树枝出现在他的手心。
这是雷劫山的特产——雷击木,坚硬耐磨,重点是量大便宜。
适宜每日敦促师父练剑使用。
“二位师父,请转过来罢,徒儿已经发现你们了。”
正打算趁傅白和偷听菇菇说话的空闲,悄悄溜走的二长老和三长老一下子定住了。
他来了!他来了!
他带着金丹初期的修为来殴打化神期长老了!
朱越和沙武梗着脖子,打算当作自己啥都没听见。
傅白见他二人的倔强姿态,叹了口气。
“师父,休怪徒弟严格。您二位心里明白,咱们雷劫派的修士进阶,是掺了水分的。”
傅白说的可是大实话。
雷劫派之所以称为雷劫派,顾名思义,便是这里天雷特别多。
没错,就是修士进阶时必须经历的天雷,在别处是稀罕物,在雷劫山这里,竟成了地方特色。
这种特色的形成与雷劫山的地形地貌有些微的联系,但更多的,则是当初雷劫派元祖的手笔。
雷劫派开山元祖,是个修为精深到不可探寻的仙人。再具体一点形容,就是仙界大牛。
这位大牛在悠长的岁月流逝中偶然感到一丝寂寞,简言之,就是活得不耐烦了。为了给自己找点乐子,便挥挥衣袖,开了个门派。
恰好一朵劫云从他眼皮子地下溜过,劈死个人,门派的名称也有了。
这就是雷劫派。
雷劫派是借了一分天道,应道而生的,按理说应该领先其他门派数百年才对。可这一派的传承者一代不如一代,仗着天雷偏爱,勉强跻身上流。但随便拎起一位长老晃荡晃荡,都能听见哗啦啦的水声。
漫山遍野,全是水货。
雷劫派在修真界知名度不高,主要是因为掌门不扩招,而且只招收本地考生。基本上山脚下的村民们养不起孩子,就把孩子送上山,让门派养着。
所以这个雷劫派,现在就变成了大型修真托儿所。
长老们的教育观念领先业界几千年,对待幼儿的教学方法就是,快乐至上,激发天性。
换言之,放养模式,活着就成。
到了开悟的年纪,就让大孩子带小孩子,随便学几招,然后引两道天雷劈一劈,高阶修士量产化,十分方便。
于是在雷劫山上,随处可见金丹初期的垂髫小儿,满山撒丫子疯跑。
像之前是筑基后期的傅白,都可称得上是门派稀有保护动物,雷劫山熊猫。
得亏雷劫山不对外扩招,雷劫山的水货们轻易也不下山,否则修真界整体修士质量,都得被这个糟心的门派给拉低了。
要说既然有如此方便的进阶办法,长老们怎么不再进一步提升级别,甚至直接飞升呢?
那当然首先是因为长老们贪生怕死,飞升成仙的天劫可不是普通天劫,搞不好真的一个雷直接劈死。长老们对于自己是个水货这一点,十分有自知之明。
其次,长老们好吃懒做。把级别提升得太快,肯定比较惹眼。到时候别的门派前来踢馆,他们又抵挡不住,砸了门派的招牌,又坏了自己的名声。
所以每日喝喝酒,赏赏花,和孩子们捉迷藏,安享晚年生活,挺好。
按理说在水货成群的雷劫山,人人不思进取的修真学渣聚集地,本该是一片祥和之色。
可偏偏该派出了个异数,一个修真界的学神。
傅白。
堪称上天赐给门派的劫难。
一开始掌门把傅白从山下带上来的时候,他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孩,无父无母,身世可怜。这孩子生得好看,还特别聪明听话。掌门让他背诗,他就咿咿呀呀地学着背。长老们逗他,让他举着成人才能挥得动的重剑,他也踉踉跄跄、像模像样地舞了两下。
是以掌门和四位长老都偏爱他,到哪儿都带着。
傅白也是雷劫派唯一一个拜了五位师父的修士。
一开始大家都没有意识到傅白这孩子的特殊之处。
他和其他孩子一样,通过了炼气初期、中期、后期。
随后是筑基初期、中期。
然后便是筑基后期、后期、后期……
掌门和四位长老都懵了。
明明程序都一样。
这孩子咋就卡在这儿了呢?
眼看着傅白的水货师弟师妹们一个个都跨入金丹期,这个最优秀的大徒弟还在筑基期磨磨蹭蹭,长老们急了。
这得对孩子幼小的心灵造成多么大的阴影啊!
傅白本人倒是没多着急,他该吃吃该睡睡,该练剑练剑,该种蘑菇就种蘑菇。倒是几个长老为他这事儿成宿成宿睡不着。
最后几人商量,轮流给傅白集中培训一个月,争取让他一次性进入金丹期。
这事儿掌门拍板,傅白本人也同意,于是一个月的特训就开始了。
这一个月几位师父可是下了血本,丹药法器统统砸在大徒弟身上。傅白虽说觉得这些东西花里胡哨,还没他种的蘑菇好用,不过也都照单全收了。
但傅白的修为,还是停留在筑基后期。
直到月末最后一天,傅白和大长老比剑。两人过了十来招,先热热身,然后傅白突然仰头看看天色,神情淡然,念了句“时候到了”。
随即他单手负于背后,凌空一剑。
大长老那套花哨的剑法还没来得及使出全套,就被一招秒了。
围观的掌门和长老下巴都要惊掉了。
四长老迅速上前几步,抓起傅白的手腕,探了探他的修为。
筑基后期,没错儿啊!
四长老不信邪,又去探了探大长老的。
化神后期,也没错儿啊!
被秒的大长老瞪圆了眼睛,手指颤抖地指着傅白问他:“你你你、你这是在哪儿偷的师?为师可不记得有教过你能将师父一招击败的剑法!”
傅白恭敬地垂首道:“徒儿方才所用的,正是师父您自创的破石剑法第一式。与其说徒儿施展的这招有多么高妙,不如说师父您方才气息不稳、下盘不沉、剑心不定、剑意不决,出手不够干脆,招式拖泥带水。面对任何对手,都不可掉以轻心。无论对方是您的徒弟,还是一个筑基期的普通修士。”
傅白这番话,翻译过来,就是一句。
长老,时代变了。
山风拂过桃林,点点红英飞过。傅白将发顶的一片花瓣拈下,对掌门、几位长老,还有躲在树干后面探头探脑的师弟师妹们微微一笑。
从此,雷劫派真正的劫难开始了。
第三章 师父您千万别跟我客气
傅白单手持着那段雷击木,另一手负于身后。
“师父,逃避无用。请转过身罢。”
二位长老僵硬地转过身来,说什么也不亮法器。
亮了就等于宣战,傅白这逆徒绝对立马从对面杀过来。
最起码目前为止,他不会对两个手无寸铁的可怜长老下手。
“唉,”傅白微微摇头,“师父这是何必,今日的我已非昨日的我。”
三长老沙武嗅到一丝生还的希望。
“这、这么说来,徒儿,你终于醒悟到自己这种行为,是大逆不道了?”沙武的眼中闪着激动的光芒。
“非也,”傅白活动了两下手腕,“徒弟是领悟到,过分的放纵对您二老全无好处。此外,考虑到真正的对手不会像徒儿一般,百般顾及你们的感受。所以……”
“所以……?”
傅白的手腕微微一动,瞬间调整好姿势。
“雷劫剑法第一式,雷鸣!”
朱越和沙武二位长老原本老老实实地杵在原地,想听听看这大徒弟能说出什么屁话来。
本以为他终于明白到做长老的不易了,准备放他们一马。
结果竟然直接念了招式的名字吗?!
这次连招呼都不打了吗!
眼看着徒弟从正面杀过来,雷击木上缠绕的灵力噼啪作响,一路火花带闪电。朱越慌忙中祭出法器,问月剑铮地抵住傅白的木剑,月色的柔和光芒和惨白狰狞的电光碰到一起,刺目的碎光刺得旁边的沙武眯起眼睛。
“傅白!”朱越运气凝神,抵挡着徒弟迅猛的剑招,“这就是你的醒悟吗!你此次连招呼都不打了吗!就不能尊老爱幼,让师父一把吗!”
“徒儿在行动前,已经念了招式的名字,算作提醒。在正式对决中,不会有修士像徒儿这般让着您。”
“你这也称得上是‘让’?你那破剑法有几招为师还不清楚?”
“好罢,既然师父如此不甘,那徒儿今日便只用第一式。”
“此话当真?”朱越狐疑地眯起眼睛。
“当真。师父,您的运步乱了。”
朱越一听傅白的保证,心中一喜,忙唤三长老。
“老沙!速来助我!今日有望击败逆徒!”
够他吹三个月了!
“老沙?”
朱越拆了傅白一招,慌忙去看。
这树林里哪还有沙武的身影,只在他原来站的位置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洞。
这老不死的!竟土遁逃了!
怎么不记得叫上他!
无耻!
傅白也看到沙武留下的那个土坑。但他只是眉心一动,并未言语。
片刻后,只听得轰隆轰隆的声音,平坦的地面上突然拱起一道弯弯曲曲的“土龙”,似有人在地底用土遁急行。
还是很狼狈地急行。
看这搞出来的阵势,也就是刚学土遁一个月的修士水准。要么是施术者水平太低,要么是施术者跑得太急。
朱越稍一分神,雷击木就敲在他肩膀,痛得他一激灵。
“二师父,莫分神。”
“等、等等!徒儿,你看是不是有谁来了?”
“那是三师父。”
傅白话音刚落,只听三长老哀嚎一声,从土里蹦出来。
随后,还有一朵人脑袋大小的蘑菇,正追着沙武后屁股咬。
“傅白!你这孽徒太过无耻!竟放蘑菇咬我!”
傅白的土遁菇菇还在“咕叽咕叽”地叫唤,对着沙长老亮出一口铁齿利牙。
“欸嘶——快快,快把这妖物收回去!”
傅白打了一声呼哨,那张牙舞爪的土遁菇菇一秒变乖,抖了抖圆盖,一跳一跳地跑到他的主人脚边,安安静静地插回土里,装个好菇。
沙长老的外袍都被咬去一个窟窿。他抖了抖衣衫,欲哭无泪。
朱越这边也快招架不住了。
“徒、徒儿,这练了都快半个时辰了,是否先稍作歇息?”
“师父,还不可以休息。您的这套问月剑法略有瑕疵,择日徒儿帮您改进改进。徒儿今日只用了第一式,您的灵力该不会消耗得如此之快才对。”
“你你你,你还不如直接使第九式,给为师个痛快!”
“不可。既然答应了,就不得食言。师父,这是为了助您修炼。”
傅白这人有个优点,就是认真,而且认真到了极致。
从某种角度来看,甚至有点憨。
他说了只用第一式,就绝对不会偷偷摸摸地用第二式。用自己的实力证明,他金丹初期的修士就算只用一招,也能把化神后期的长老打得找不着北。
朱越一听傅白这大逆不道的话,火了。
“你这是助为师修炼吗!你你、你这是在给为师上刑!为师今日就要教训教训你!诶呦……”
朱长老狂妄了须臾,就被傅白的雷击木打在了腰上,气势大减。
“为师死矣!”
朱越为了逃避与傅白继续练剑,便祭出了最后一个大杀招——装死。
打是打不过,逃也逃不了,只好装死。
傅白叹气:“师父,不可任性。”
朱越继续装死。
看这情形,是要装到天荒地老了。
傅白不再揪着朱长老不放。作为雷劫派全派上下唯一一个学神,他待会儿还要去探望自闭的大长老和四长老,以及敦促下面一票水货师弟师妹们修习剑法。闲来还得去看看山脚下的法阵有没有纰漏,得空也要侍弄侍弄他后院的蘑菇。
大师兄真的很忙。
傅白朝着沙武的方向走了两步,沙长老虎躯一震。
“徒儿,为师今日,身体不适……”
“师父哪里不适?徒儿这里有两株新鲜的包治百病菇,还有以毒攻毒菇。您看看您适合哪一种?”
傅白说着就伸手入袖口,沙武回想起被菇菇支配的恐惧,连连摆手。
“不劳烦徒儿了,为师改日去四长老那里看看。”
“师父不必客气。四师父貌似尚在病中,徒儿可以代劳。”
“那、那就包治百病菇罢……”
沙武心惊胆战地收下那朵艳丽的蘑菇。
傅白忽地半蹲,沙长老还以为他要出招,连忙倒退五步。但傅白只是低头研究了一会儿土遁留下的土坑,随后对沙武道:“师父这遁地术还有待修习。徒儿在地上撒一把饵食,连寻常的地鼠做得都比您要好。下次徒儿把后山的土遁菇菇全部叫过来陪您修炼,相信一定会取得显著效果。”
全部的土遁菇菇!
那你师父不得被分着吃了!
沙武赶紧对他徒弟保证:“徒儿放心,师父这几日加紧修习,就不劳烦你的菇菇们了!”
“真的不用?”
“不用不用!”
“师父,”傅白一脸正色地说,“说很多遍了,您千万别跟徒儿客气。”
沙长老欲哭无泪。
“徒儿,为师是真的消受不起啊!”
第四章 有徒弟兮,见之狂躁
朱长老倒地不起,沙长老声泪俱下。
立在他们面前的傅白欣赏了一会儿师父们的双簧后,收起手中的雷击木。
“既然得了保证,那我就不再打扰二位师父修习了。昨日听门内的小师弟说四长老可以下地走动,徒儿这便去探望一番。”
“好好,徒儿你放心,我和二师兄绝不懈怠。你速速,不,你慢走。”
傅白点点头:“那徒儿告辞。”
“回见回见。”
沙武总算把他这个要老命的大徒弟给打发走,长舒一口气。
一旁装死的二长老也有了动静。
“徒弟走了?”
趴在地上脸朝下的朱长老抬起一只眼,悄悄地询问沙长老。
沙长老一掸衣袍:“走了走了。你也起来罢,太有损长老威仪了。”
沙武鄙夷地看着朱越白发里夹杂的乱草,朱越腾地从地上弹起来,用力地拍打身上的土。
“这瘟神,可算走了!”
“今日算躲过一劫。若不是大徒弟昨日听说老四醒了,指不定把你我折腾成甚么样呢。”
沙武说着说着,盘腿,双手合十,闭目,念叨一句:“感念四长老。”
朱越也随之双手合十,闭眼。
“感念四长老。”
沉痛怀念,永远哀悼。
你的同门师兄非常感谢你。
“师父们有工夫感念四长老,不如多多练习,还能提升修为,早日更上一层楼。”
魔鬼的低语在二位长老身后响起,两人汗毛倒竖。
“我、我好像听见傅白的声音……”朱长老惊疑地环顾四周。
“许、许是幻听罢……”沙长老声线发颤。
“二位师父——”
天老爷,不是幻听!
傅白从二人头顶的树枝翩然翻下,落地很轻,脚底甚至没有飞起一丝尘土。
“你,徒儿,你何时回来了?”朱越大骇。
“就在师父们说徒儿是个瘟神的时候。”
那不是几乎全听见了!
雷劫派二位长老彻底傻眼。虽说他二人作为修士一路进阶无阻,甚至掺了一丁点水分,比不得同辈的顶尖高手,但不管怎么说,也是修炼了这么些年。
修真靠的不仅是天赋丹药,有时候靠的还是时间。
只要活得够长,把同辈的人熬死个七七八八,基本上就能晋升为修真界大牛了。
像朱沙二位长老,作为化神期,一位金丹期的修士想要悄无声息地接近他们,还是有难度的。
毕竟等级压制在这里。
但傅白这人,从来不在乎等级压制。
管你是什么层次的修士,我都能把你的死相安排得明明白白。
在他的眼里,修士大概只分两种。一种能一剑秒,另一种需要多劈几剑。
当然,傅白本人没有说过上述这些话,这些都是朱越和沙武的臆测。
朱越和沙武的内心五味杂陈。至于具体怎么杂陈,大概就是,他们以为是二人对话,没想到是三人成群。
背地里吐槽徒弟,本尊突然上线,怎么办?
两位长老脑内空空,不知所措。
“师父无须如此防我,我不过是来取回我的土遁菇菇。”
傅白边说边弯下腰,把那朵硕大的土遁菇从土里挖出来。这朵成了精的蘑菇因为傅白把它忘了,正在闹脾气。傅白想把它捧起来,它还不干,一蹦一蹦地往远跑。
“别耍性子。”
傅白手臂一伸,把蘑菇夹在手肘下。不顾死命挣扎的土遁菇,他转身对僵直的二位长老说:“徒儿这回真的告辞了,师父们莫要忘了……”
“练剑!练剑是罢!为师记下了,徒儿你忙去罢!”朱越连忙抢白道,赶紧把徒弟送走。
傅白颔首:“师父记得就好,明日徒儿再来与您二老讨教一番。”
“好说好说!”
傅白这一次是真的走了,一盏茶的时间都没回来。
“等掌门师兄出关,”朱长老背倚着树,缓缓坐下,“我定要让他准许我下山游历三年。”
“别做梦了。倘若如此便能摆脱傅白,掌门师兄老早就溜了,还轮的上你。”
“……”
傅白与朱沙二位长老分别后,便往四长老白旭所在的听涛小筑走。听涛小筑不在海边,而在一片茂密的林海之中。清幽雅静,闲适宜人,是退休老年修士的宜居胜地。
此时正值午后,听涛小筑的主人,雷劫派四长老,白旭,正在开个人独奏会。
四长老身前一把古琴,朴素古拙,看上去价值不菲。
但其实是消耗性道具。
只见白旭闭阖双目,深深几个吐纳,平心静气,双手抬起。
翘出兰花指。
落于琴弦之上。
起手,拨弦。
一顿狂扫。
并和歌而唱。
“有徒弟兮,见之狂躁。一日不见兮,我心飞扬。
旭日东升兮,光泽万物。无奈徒弟兮,是个魔头。”
四长老且奏且唱,边奏边唱,唱得眼含清泪,浑身战栗。
甚至想要舞一段。
“大风起兮云飞扬,何日徒儿兮游四方。”
“傅白狂妄能几时?我今鸣琴三问之。”
“长风破浪会有时,为师总有出头日。”
“天苍苍,野茫茫,一年更比一年强!”
四长老的歌声悲戚,草木闻之落泪,鸟雀听之掉毛。十米内的竹林被他走调的歌声唱得哗哗飞叶子,一时间都枯了。
“唉……唉!”
唱着唱着,白旭仰天长叹,手下琴弦尽断。
一根好的都没留下。
“长老真是好兴致。”
正当白旭自怨自艾之时,一道声音打断了他。
白旭满眼热泪,以为哪位知音前来,与他共奏高山流水。
结果来者让四长老险些把古琴砸出去。
“你、你——”
傅白的视线游移,最后挑中一段不粗不细的竹节,在手里掂了掂。
手感不错。
白旭不敢置信地盯着他的大徒弟:“我明明下了隐身隐声的禁制,你是如何发现我的!用了什么妖法!”
“四师父的歌声天地闻之变色,徒儿只需找找哪里的竹林枯萎得特别快,自然清楚师父您的方位。”
因为白旭个人演唱会开得太入迷,所以傅白压根就没动用任何法术,直接用肉眼看都看见了。
“看来师父休养得不错。”傅白打量了一下四长老的情况。面色健康,精力充沛,甚至还有点胖了。
“那我们便开始练剑罢,师父。”
傅白说着就手持竹节,做了个起手招式。
“且慢且慢!”白旭连忙叫停,“徒儿,为师听闻你适才和你二师父三师父练剑练了半个多时辰,你也累了,不如回为师的听涛小筑稍作歇息,喝杯热茶,你我再来比过?”
傅白想了想,道:“也好,那便麻烦师父带路了。”
“不麻烦不麻烦,”白旭连那把废琴也不要了,“徒儿请?”
“师父先请。”
“诶,好好好。”
第五章 为师可太难了
四长老白旭的听涛小筑前后都栽满了竹子,且因为白长老平日专注于研究医术丹药,大部分土地都被开辟成了药田。一年四季,这里都飘荡着一股幽幽的药香。
小筑外观雅致。修真之人本就不惧寒暑,外加雷劫山这里四季如春,于是四长老干脆直接用翠竹搭成屋舍的主体。这里随处可见用竹子制作的坐具、茶器、精心雕刻的装饰品。闲来无事时,白旭就在他的小筑侍弄侍弄草药,饮茶品酒,约友清谈,过着神仙般的日子。
当然,这些都是在傅白魔鬼化之前的过去了。现在白长老压根无心风雅,每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装个什么病,来躲过前来督促他练剑的傅白。
哦,装病还不行,傅白一眼就能看出来,毫不留情地把他拆穿。
所以白旭一般会给自己下点药,七分真实三分演技,以求达到预期效果。
然而白长老预料到今天这一劫说什么也躲不过去了,所以他从大清早开始,就盘算着怎么对付大徒弟,争取让他一病不起之类的。
傅白落后于白长老半个身子走,神色淡淡,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他师父的险恶居心。
在发觉小筑门扉两侧的楹联更换后,傅白单手负于身后,还点头称赞了一句。
“四师父好文采。”
只见楹联上书——
天上的鸟儿,飞!飞!飞!
咱派的长老,难!难!难!
通俗易懂,平易近人。
充满着被压迫修士无助的呐喊与愤怒的心声。
“啊哈哈,徒弟不必在意这些小事,”四长老打个哈哈,心里暗骂自己吃饱了闲的,“师父昨日酿了点清心露,正好今日让你品尝品尝。”
“那徒儿就先谢过师父。不过清心露虽好,也不可沉迷于此。师父有酿造此露的工夫,不如把徒儿交给您的药理书翻翻。这本书是徒儿当初特意拜托下山的师弟带回来的,对您炼丹配药大有好处。”
“是是是,为师没忘。徒儿放心,保准看完。”
白旭嘴上连连答应,但他心里苦。
一提起药理书这茬,四长老的老脸都多挤出几道褶来。傅白给他的那药理书,都不应该称之为书。
那应该叫药理砖。
也不知道傅白采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能把手掌高的纸张装订在一起。
更可怕的是,这书竟然分上中下册,还有几部补充的外篇。
虽说傅白自称这书是山下卖的,但白旭更怀疑,这是傅白自己出的。
且不说这书有没有书商能够看上,单看行文间罗里吧嗦的字句,就知道这肯定是出自大徒弟之手。
傅白这人,除了认真,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严谨。
而且是过分严谨。
白旭也不知道这孩子每天都想点什么,或者是童年曾经遭受何种刺激。他一天到晚,总以为有人要加害自己,或者明早醒来就被灭了满门。所以在他短短二十年的人生内,一半的时间在思考敌人会如何来袭,另一半时间在思考如何应对敌人的来袭。
而且他往往一人分饰二角,自己与自己斗争,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我灭我自己”。
因而白长老有理由怀疑,傅白的脑子有点问题。
正常人谁也不能就一根小小的丹参,洋洋洒洒写上几十页。
“师父、师父?”
傅白的声音唤回神游的白长老。
“诶、诶,徒弟何事?”
“徒儿方才是在问您,那本药理书您翻到何处了。”
“翻到、翻到……”没有思想准备的四长老,像被老师突然叫到的小学生,满脑子想着怎么编,“就翻到丹参的功效那篇!不错不错,很有启发。”
反正药理书都差不多,在过去见识到的内容里随便扯一句总不会错。
“那师父能否谈谈,如何用新鲜的丹参,药死一位筑基初期的修士呢?”
“药、药死?”四长老凤目微睁,“丹参竟可用于下毒?为师可从未听说过。”
“书上有写。”
“当真?”
“当真。在上编的第一百零八章,徒儿有注明。”
“那该如何做到?为师、为师还没有翻到那一处!”
“唔,”傅白倒是没有揪着这件事,直接说了答案,“只需在煮丹参汤时,加入一些剧毒的蘑菇即可。”
“徒儿,你要是这样说话,为师可要骂你了。按你的做法,岂不是任何一种草药都可以作为毒药使用了!”
四长老感觉自己作为丹修兼药修的尊严受到了挑衅。
“师父所言极是,因而徒弟在每一篇都添入了此法。将毒蘑菇加入草药汤,即可将人毒死。且添加的毒菇数目务必充足,不然会有后患。”
傅白说得一本正经,甚至贴心地为他的四师父讲解哪种蘑菇毒性大、见效快,一株必死。
就连死后的不同惨状,傅白都详细地给白旭描述出来。
白旭听得胃里一阵翻涌。
“徒弟,为师空闲时会好好钻研你那本药理书的!师父向你保证!”
“好罢,”傅白意犹未尽地停下了,“师父能够亲自琢磨,自然更好,我就不赘言了。”
白旭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
要不是傅白的表情太过正经,他都以为大徒弟是故意在这儿膈应人了。
四长老的小筑内有两个小药童,平日帮白旭熬药打杂,也跟着认认草药,学学药理。
因为两个小童没有修真的天赋,所以他们没有惨遭傅白的毒手。对于这个无所不知、又能吊打长老的大师兄,他们还是很崇拜的。
“大师兄!是大师兄来啦!”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姑娘率先冲了出来。
“师、师兄……”另一个男娃娃年纪更小,而且个子矮腿短,连跨门槛的时候都要手脚并用。
小姑娘叫清莲,小男孩叫雨禾。
清莲先跑到傅白面前,笑嘻嘻地仰着苹果脸看他。
“师兄这次又培育出什么新的菇菇啦?清莲能看看不?”
“我、我也要看!”雨禾不想落在清莲后面。他一着急,不小心跌倒在地,要哭不哭的。
傅白走过去,双手伸过雨禾的腋下,把他抱了起来,托在自己手臂。然后他从袖口取出两只桃花红颜色的蘑菇,递给两个孩子。
“这是桃花菇菇。”
“哇!”
清莲小心翼翼地把桃花菇菇捧在手里,只见这朵小小的蘑菇正在她掌心呼呼大睡。清莲试着碰了碰它尖尖的鼻子,桃花菇菇抖了抖,打个喷嚏,一片小小的粉色花瓣飘了出来。
这就是这朵蘑菇唯一的用处了。
第六章 人生在世,全靠演技
傅白种出桃花菇菇完全是偶然。
原本他打算种两株新型的毒蘑菇,结果研究失败,只得了这么个会喷花瓣的蘑菇,除了撩妹没别的用处。
傅白不想撩妹,索性就丢给小孩子玩了。
白长老羡慕嫉妒地盯着两个小童手里的桃花菇菇。他也想要,但是这么直接张口要小孩子的玩意儿,也太不符合他雷劫派四长老的身份了。
于是他咳嗽两声,暗示傅白。
傅白一开始没留神,直到白长老快把肺咳出来时,他才转过身关心道:“师父可是染了风寒?徒儿这里还剩下一株以毒攻毒菇。原本还带了包治百病菇,不过已经被三师父拿走了。”
“不了不了,徒儿你自己留着用罢,为师自己会配药。”
四长老连忙拒绝,生怕傅白要硬塞给他。
“好罢,”傅白又把菇送回袖口,“师父可千万不要跟我客气。”
“没客气,没客气。清莲雨禾,别贪玩了。去把我放在冰窖的清心露取来。”
“哦……”
两个小孩在傅白身边还没粘够,这会儿长老吩咐,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桃花菇菇,迈着小短腿往冰窖跑去。
“师父,那是您种的仙人醉?可否让徒儿看看?”傅白眼尖,刚进院子不久,就发现药田里有一陇新发出来的药草。
“看罢看罢,你是我徒弟,没什么好隐瞒的。”
四长老很大方地允了傅白的请求,然后趁自家徒弟蹲下身观察药草的时候,手指暗中戳了戳躺在小竹几上的桃花菇。
桃花菇没搭理他。
四长老又点了点。
桃花菇还是没动静。
四长老竖起浓眉。
你这不识抬举的菇!
“师父,那桃花菇每日只能吐十余片花瓣,再多就不成了。您就算将其戳成蘑菇酱,它也不会再多吐出一瓣。”
傅白明明是背对着四长老的姿势,但此时却跟后背长眼睛了似的,悠悠地说道。
四长老立马背过手,干咳一声。
“为师不过是觉得这菇有趣。”
“师父这把年纪还保有童心,是好事。还有一事,仙人醉不宜与七步散栽到一起,会影响二者生长。”
“哦?这个为师倒是不晓得……”四长老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回事,他记得自己从未在哪本药理书上面看见过。
“这只是徒儿偶然发现。”傅白随口应道。
四长老一想,这个大徒弟平时就喜欢鼓捣一些品种独特的蘑菇,说不定在种植药草这方面也无师自通了,他就没再多想。
两人交谈之际,清莲和雨禾一人捧着盛露的陶罐,一人端着茶具,小心翼翼地走来。
“徒弟,来品品师父新酿的露。”
四长老的清心露是一种半茶半药的特殊饮品。浅绿的甘露倒在竹杯里,赏心悦目,幽冷的香气袅袅上升,傅白的鼻翼微微一动。
“这可是为师熬了一宿的成果,多年手艺之大成。你、你在做甚?”
白长老眼见着大徒弟不知从哪儿变出两株乌漆嘛黑的小蘑菇,轻轻一抛,丢尽竹杯里。
这杯清心露瞬间就不清新了。
白长老气得额筋乱跳。
“你这逆徒!你你、为师难道还会给你下毒不成?!”
“师父莫气,徒儿只是以防万一。嗯,没毒。”
傅白发现他的试毒菇没有褪色,这才放心地抿了一口。
不愧是四长老的招牌,喝一口就沁人心脾。
“师父这清心露酿得倒是愈来愈好了,改日……”
傅白的话说到半截,忽地卡住,脸色骤变。
“您、您给我……”下毒。
是无色无味的仙人醉。
眼睁睁地看着徒弟捂胸口伏在竹几上,四长老恨不得仰天大笑。
哈哈哈,你这孽徒也有今天!
然而为了随时保持长老风度,白旭只是捋了捋胡子,不无得意地说:“没料到罢,徒儿,为师这回把毒抹在了杯口。你的试毒菇菇没有直接接触是试不出来的!”
“我,失算……”
傅白的呼吸越来越弱,艰难地吐字。
“放心,徒弟。你这毒三个月后自然挤解了。不过这三个月内你会感到浑身乏力,精神萎靡。你不用担心,好好休息,门派有你的几位师父照看着,你就安心地养着罢!”
四长老想到接下来美好的日子,嘴角疯狂上扬。
待会儿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的师兄们!
经过不懈的努力、无数次的失败,傅白终于栽在他四长老手里一回!
四长老再一次眼含热泪,被自己感动到。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可以说是非常励志的人生了。
两个年幼的小童眼睁睁地看着大师兄倒在自己面前,年纪较大一点的清莲不禁露出鄙夷的表情。
“长老,太过卑鄙!”
“卑、卑鄙!”雨禾也学舌道。尽管他的小脑袋瓜并不晓得这个词究竟什么意思。
四长老怒视两小儿:“师徒之间的事,怎么能叫卑鄙呢!再者说,你们又不晓得你们师兄到底怎么折腾我们这几个老家伙的……”
白旭对于暗算自家徒弟这种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甚至把他传讯的白鸟唤来,打算给另几位长老传个信,炫耀一番。
——吾已将逆徒药倒,你三人速速前来庆贺。
“师父要为何事庆贺?”
“当然是把大徒弟药倒,且慢,谁在说话?”
白旭猛地抬头,却发现他的大徒弟正安然地从门口走进来。
而倒在他旁边的那个……
不见了?!
“徒儿料到师父此番邀我前来,必是做好了埋伏。因我实在想不出师父会出什么下三……意料之外的招数,便在进门前,施了个小小的障眼法。”
傅白说着说着,举起了一朵暗紫色的蘑菇,这是他专门用来施障眼法的幻术菇菇。
方才从进门之后,傅白便用障眼法,让师父误以为自己跟了进去。其实他本尊就好好地站在门外,甚至通过法术,将四长老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都是演员,很明显,傅白的演技更高一筹。
“看师父如此高兴,徒儿便多装了一会儿。本想在饮下清心露前就袒露实情……”傅白将他的菇收起来,嘴角一抬,“四师父,消闲的游戏玩过,是否该进行今日的修炼任务了?”
第七章 每日记仇(1/1)
四长老垂死挣扎,说什么也不肯放出他的观澜剑,和大徒弟打一架。
他知道如若真的动手,自己的结局早已注定,那就是被徒弟打得满头包。
四长老自认是个风雅人士,不爱这打打杀杀,于是他挺直腰板,努力找回作为师父的场子。
“徒弟,为师今日不想练剑。”
“为何?”傅白还很真挚地问了一句。
“不想……就是不想。身为你师,本长老有回绝的权利。”
四长老侧着身子,装作不屑于解释的样子,其实暗中在用余光偷瞄大徒弟的表情。
出乎长老的意料,傅白没什么表情,反倒点点头。
“那好,今日便不勉强师父。”
四长老都惊呆了。
“徒弟,你、没有胡乱服用毒菇吧?”
他以为傅白中毒了。
“师父不必担心徒儿,徒儿的身体好得很。倒是师父您……”傅白欲言又止。
“为师如何了?”
“嗯……”傅白斟酌片刻,貌似下了很大决心,对白旭道,“徒儿顽劣,方才不小心放出了一只毒菇。此种蘑菇会释放出淡淡的毒气,若是不在两个时辰内解毒,怕是会给您的身体带来一点小小的麻烦。”
四长老眼睛瞪圆,赶忙拍拍自己的衣袍。
“那只毒菇现在何处?”
“就在您的肩头。”
四长老扭头一看,果不其然,一朵拇指指甲大小的紫色蘑菇正粘在他的肩膀上。
“傅白!你你、快把它给为师弄下来!你这是要气死你师父我么!”
傅白右手食指指尖微动,那朵蘑菇就乖乖地飞到他手心。
“师父放心,这毒菇的毒性不强,您只要施功运气,自然化解。”
“那还不快来助你师父!”
“徒儿就来。”
可怜的四长老,再怎么不情愿,还是被傅白这阴险的给暗算了,被逼无奈,练了一个多时辰的剑。
练剑任务打卡完毕,四长老颓然地瘫在竹榻上,了无生气。
“嗯,师父体内的毒气已彻底清了。”傅白打量一番白旭的面色,状似放心地颔首。
四长老气得不想说话。
这徒弟!为了逼他这个老家伙练剑!什么下三滥的招数都敢使!
卑鄙无耻!
每日记仇(1/1)。
既然四长老这边的任务完成,那傅白就没有逗留的理由。
“师父,您好好休息,徒儿明日再来。”
“别来!听涛小筑不欢迎你!”
“业精于勤荒于嬉,修真之路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师父不可如此不思进取。”
“……清莲雨禾,过来把你们师兄送出去!”
两个小童依依不舍地把他们大师兄送出门,傅白答应下次来再给他们带其他好玩的菇菇,孩子们才展露笑颜。
“师兄可别忘啦!一定记得呀!”清莲眼睛笑得弯弯的。
雨禾还有点舍不得,但当懂事的清莲牵住他的手和傅白挥挥时,男孩也小声地说:“师兄慢走……”
和两个小童道别后,傅白在心里算了算。
二师父、三师父、四师父今日都见过了,掌门目前闭关中,那就只剩下大师父没见。他记得很清楚,因为大长老在上一次的对决中被他打到自闭,所以最近这几日都紧闭门扉,谁也不见。
傅白前日去了,却没找到大长老的身影。院内打扫的弟子说,长老要在山中修炼几日。待他炼成大法后,必将雷劫派头号逆徒傅白杀个片甲不留。
“唉,师父们都太任性了,让我这个做徒弟的,多为难啊……”
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的根源就在自己身上的傅白,真情实感地叹息一句。旁边恰巧路过的门内弟子,听见大师兄这番话,惊得手里的土豆都要掉了。
“你……”傅白侧过头,盯着那弟子看。
“大、大师兄好!我是新来的弟子。”那弟子慌慌张张地和傅白打招呼,扭头就要溜。
“慢着。”魔鬼的声音将他叫住,“你来和我练一场,我要考校考校你平日的功课。”
傅白说着,一段雷击木出现在他的掌心。
那偶然路过的送土豆弟子都要哭出来了。
“大师兄!我真的只是后厨切墩儿的!没有资格修炼雷劫派的功法啊!”
“无碍,你师兄我也是后院种菜的。咱们雷劫派上下尊卑分得没那么清,不过是门内的弟子之间比试一番,你不必跟我客气。”
我真没跟你客气啊!!
还有,重点是在切墩儿和种菜的区别上面吗!
此外,大师兄你自称是后院种菜,真的好意思吗!
这位新来的弟子很有想法,一边顶着从傅白周身传来的巨大压迫感,一边在内心疯狂地吐槽。
没错,哪怕是他这位刚上山七日的新弟子,也听闻过有关雷劫派大师兄傅白的“英伟事迹”。
雷劫派上下,凡是有修炼资格的修士,怎一个惨字了得。
傅白听不到这位不知名弟子的心声,但从神情来看,对方在心里也没说他什么好话。
然而这些都不在他的关心范围之内。
“你想用何种兵器法器都随你,让你三招,来罢。”
傅白握紧手中的木枝,微微扬了扬下颌。
倒霉的弟子只想抱着筐赶快逃。
“大师兄,我我、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想跑?”傅白眯起眼睛。比剑的时候,对方越是退缩逃窜,他就越忍不住出招的手。
“雷劫剑法第一式·雷鸣——”
“哇啊啊啊!!”
弟子一声惨叫,半个山头的鸟雀都被他惊飞了。
四散在山中各处的雷劫派弟子同时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大师兄么?”
“是大师兄罢!”
“坏了,怕不是又有哪个倒霉蛋被大师兄给逮住了……”
“快跑快跑!这叫声离得太近!等会儿大师兄打不过瘾,再找上你我,那就麻烦了!”
这惨叫声仿佛一个信号,所有听到信号的弟子,收拾收拾手边的东西,往更偏的地方躲着去了。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在听涛小筑门前那条路的尽头,就出现了一横一竖两道人影。
竖着的是面无表情的傅白。
横着的是可怜的路人弟子,正被四朵力士菇菇举着前行。
“门内弟子如此疏于修炼,师兄我真是心痛。”
傅白把人家打得骨架都快散了,还不忘说教一番。
路人弟子:“……”
行罢,师兄你说什么都对。
第八章 全门派就你不求上进
由于此处离四长老的住所最近,恰巧四长老白旭又精通医理,所以傅白直接指挥他的菇把人送回听涛小筑。
白旭正美滋滋地吃着冰镇葡萄。方才有弟子呼救他自然是听见了,不过在这种时候,听见了也要当没听见,问就是长老年纪大耳朵背。
待看见傅白又重回他这小筑后,白旭含着一颗葡萄往下咽,险些把自己噎死。
“徒儿,师父这就去看药理书!”
白旭提着他的靴子就要穿。
“师父,徒儿并非为此时前来,而是想让您帮忙疗治这位师弟。”
白旭的靴子穿到一半。
“啊?”
“就是这位。”
傅白让力士菇把人抬到四长老面前。
四长老粗粗检查一番,发现都是些轻伤。傅白还是有分寸的。新来的弟子没什么修炼的功底,所以他也相应地降低了杀伤力。
傅白此人,比较神奇。经过几位长老的仔细观察外加亲身经历,他们发现这个有点古怪的大徒弟,在面对不同的对手时,会相应地发挥出不同程度的实力。
修真境界每进一层便会分前中后期,每期三阶。比方说对手是个化神中期六阶的修士,那他可能会拿出化神后期七阶的实力。要是对手是筑基后期九阶,那他大概仅仅发挥金丹初期一阶的实力。
也就是说,不管对手是什么水平,傅白都要压人一个指头,绝对不多。
所以除了最初一剑秒掉大长老以外,傅白很少再动用压倒性的实力。
甚至他很少施展出雷劫剑法的其他几个招式,第一式打遍全门派。
傅白自己曾经解释过,他说招式不在高级低级,只要使用得当,就能置敌于死地。
用雷劫派三师兄的通俗语言翻译一下,就是大师兄飞片叶子,都能把你头割下来。
不过三师兄也直白指出了一点不足。那就是因为不愿赢得太轻松,所以大师兄的打斗场面偶尔显得磨磨蹭蹭,拖拖拉拉。
仿佛是硬生生把对方耗死的。
打法十分恶心人。
两个小童正在后院玩耍,四长老没有把他们叫来,而是自己从里屋取出一盒膏药,递给那位倒霉的新弟子,让他回去抹抹。
“谢、谢四长老……”
这位路人弟子气若游丝地感谢了一下。
四长老随意摆手说不谢,并用目光表示同情。
傅白垂眸盯了这位被他好一顿折腾的弟子,脑子转了转,想了个点子。
“四师父,徒儿有罪。”
白旭刚端起来的茶水差点洒了,惊道:“你又想作甚么?”
傅白单膝跪下,双手捧剑,无比真挚地说:“徒儿下手太重,打伤了刚入门派的师弟,有失雷劫派大师兄的身份,请师父责罚。”
大师兄这一句“责罚”,把四长老,和那位师弟都弄糊涂了。
“师兄不必如此,师弟实在承受不起……”
“徒、徒儿,快起来,这是做什么!师父怎么会处罚你呢?你师弟又没什么大碍。”
“不,师父,”傅白摇摇头,坚持道,“请按门规责罚,徒儿甘愿领罚。”
“领什么罚?要罚什么?”四长老急了,“你师弟都说没事了,你还在这儿犟个什么劲儿!”
虽说四长老平日里对大徒弟多有怨言,但这个徒弟毕竟是他和几个师兄亲手带到大的。看着傅白年轻英俊的眉眼,隐约可见当年那个跟在自己身后的、乖顺寡言的孩子。
一听傅白说要领罚,四长老这个偏心眼能不急吗?
“徒儿啊,别犟。师父就当没听见。你师弟就呆在师父这儿养伤,为师保准把他照顾妥帖,这些日子也不用他干活,啥都不做。就养伤,行不?”
师弟也艰难地撑起上身劝他。虽说被莫名其妙地揍了,不,是比了剑,但师弟比较实在,就以为大师兄是个剑痴,爱好四处找人打架。
“是啊大师兄,我躺两天就好了,你不必如此在意。”
傅白突然固执起来。
“不行,师父。上梁不正下梁歪,大师兄必须以身作则。”
“那你想怎么作则!”白长老跟他吹胡子瞪眼的,“你说说,你想领什么罚!”
“就罚徒儿自降三阶修为,重新修炼。”
“……”
四长老掐指一算,傅白目前是金丹初期,金丹一阶。
再降三阶的话,那就是……筑基七阶?
这不是又降回筑基期了吗!
合着你傅白打的是这个小算盘!
四长老这回火气更旺了。
“不行,为师不同意。掌门师兄好不容易才逼你这个不求上进的迈入金丹期,为师还能让你回筑基?你做梦。”
四长老当然不能同意。要是他同意了,掌门出关后,非得把他裹面炸了不可。
“师父,徒儿进入金丹期后,真的有诸多不便。”
傅白是真的不方便。他培育了很多低阶修士才能使用的蘑菇。一旦迈入高阶,很多蘑菇不能用,白白浪费了,还得再培育新的。
身为节能主义、实用主义的傅白,实在是不能忍受这一点。
四长老猜到傅白肯定时为了他那堆蘑菇,但他咬死不松口。
“不行,你不必求我了,我是不会同意的。人家别的门派的大师兄都是精益求精,更上一层楼。就你,整天想着怎么给自己降级。你自己说,你是不是傻?全派上下都是金丹起步,就你筑基,你的内心难道不会油然而生一股羞耻感么?”
四长老发出深入灵魂的质问,但傅白完全不吃他那套。
“不会。徒儿早就和您谈过,像筑基、金丹这类死板的划分,全然无用。不过是为了满足修士的虚荣心……”
“当着你师弟的面儿说什么昏话?”四长老手里的竹板敲在傅白的脑瓜顶,“还说为师不思进取,你不照样不求上进!这事儿为师不同意。”
“好罢,”傅白点点头,“那徒儿不再为难师父,我去拜托其他三位师父。”
“没用,没人会同意!”
“师父也不要把话说死了。只要我说责罚了我,可以免去七日习剑之苦,想必另外几位师父很乐意答应我。”
“……等等!”白长老赶紧把徒弟叫住,“此事再容师父考虑考虑,徒儿你先坐!”
第九章 我只是想当个淳朴山民
傅白坐在一把竹椅上,慢悠悠地品着四长老的茶叶。那个受了轻伤的弟子也被包扎成粽子,僵硬地卧在竹榻上。
至于四长老白旭,他两手背在身后,时走时停,在屋子里打转。
“不妥,”四长老捋了把胡须,思虑,又摇了两下脑袋,“不妥不妥。”
傅白气定神闲,也不追问白旭究竟哪里不妥。
倒是那位新弟子很好奇,眼睛滴溜溜地在大师兄和四长老之间转来转去。
从他的角度看,傅白这位年轻的弟子,比白旭更有长老的派头。只见他老神在在,低敛眉眼,专心致志地盯着茶碗,仿佛在心里默数茶梗的数量。
倒是白旭焦头烂额坐不住凳子,看上去颇不稳重。
“徒儿,为师再三思量,你降到筑基期一事,终归不妥。”
“师父,徒儿早就培育出有独特功效的散神菇,保证只降等级,不折损修为。”
“那也不妥。”白旭自是知道徒弟拥有这种特殊的蘑菇,因为他老早就见识过了,“你也到了弱冠之年,今年的琅台仙会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你在外是咱们雷劫派的象征,雷劫派大师兄只有筑基修为,让别的门派怎么看我派?”
“师父,徒儿早就与您说过,过多在意世俗眼光,于修真一途无益……”
“啊呀,为师今日不想听你那些个胡言乱语。”四长老烦躁地甩了下袖子,“今年的琅台仙会咱们门派必须有年轻弟子出席。我和掌门还有其他几位长老早就商议过。你、傅谦、傅款、傅寨,你们师兄弟四个,一个跑不了!”
四长老所说的“琅台仙会”,就是修真界年会。临近年关,业内各个门派要派出代表团,大家聚到一起,吹吹牛,唠唠嗑,汇报汇报业绩,再让门内年轻弟子互相较量较量,算作才艺展示。
当然以上都是傅白的个人理解,真正的琅台仙会,是很正规的大型活动。
“师父……”傅白一听四长老要他务必出席,就脑仁疼,“那种吹牛皮大会有什么好参加的?不就是比哪个门派更能吹么……”
“你懂个屁!”四长老不禁口吐芬芳,但他很快又意识到不妥,尤其是旁边的粽弟子都目瞪口呆了,于是又清清嗓子继续说,“一年一度的琅台仙会是咱们修真界至关重要的盛会。届时各个门派都会派出门内最优秀的弟子前往,这是个提升实力,取长补短的好机会。你也该出去见识见识了,难不成一辈子当个山里蹲?”
傅白一听他师父义正词严教育他的话,就轻叹一声。说实在的,他对于修炼这件事虽然始终如一,对待门内的其他弟子也要求严格,但他并不喜欢争什么虚名。每次琅台仙会都要评出个一二三等来,在比试中拔得头筹的年轻修士也会成为备受瞩目的焦点。但傅白认为这些都形式大过意义,还不如在后院种种蘑菇。
况且,他也仅是想低调地活着而已。
“我只是想当个淳朴的山民……”
白长老看着不争气的大徒弟,胡子气得都要翘到天上。
“再说这种话,为师就门规伺候了!再说,今年你必须要去。等你师弟们这次游历回来,为师就叮嘱他们,绑也得把你绑过去!”
“师父……”白长老平素是个得过且过的人,但他现在表现得如此坚持,反倒让傅白生疑了,“您为何非要让我参加琅台仙会呢?徒儿记得咱们门派好多年未出席过了,不也这么过来了么?”
“为师……自有为师的苦衷……”
“嗯?”傅白的眼睛眯窄。
白旭被徒弟的眼神盯得后背发凉。他迟疑了片刻后,眼神扫到竹塌上听声儿的路人弟子。
“我、弟子先行告退……”
这位弟子很有眼力见儿,立马领会了四长老的意思,一跛一跛地出了门。
“清莲雨禾,你们照看一下病患。”
白旭叮嘱在门外玩耍的两个小童,小孩子们糯糯地应了声,随后一左一右地搀扶着那位弟子去了后院。
四长老疾步走到门口,左右望望,吱地关紧门扉,随后又转身回来,在傅白对面的竹椅落座。
“徒儿……”白旭挤出一个笑容,满脸的褶子堆了起来。
“师父有话可以直说,不必笑得如此……寒碜。”傅白放下手中的白瓷茶碗。
“恩咳,”白旭清清嗓子,神情是罕见的严肃,“门派现在十分需要你!”
“咱们门派何时不需要我了?敦促长老练剑、指导弟子修炼、早晚巡山两次、日常监督伙食。徒儿为雷劫派鞠躬尽瘁,师父就不必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
四长老被徒弟叨叨叨一通说得汗颜。傅白这个大师兄的确做得到位,该他管的,不该他管的,都推到他这里了。
雷劫派的几个长老只管好吃懒做,傅白的三个师弟天天风花雪月,门派的担子可以说早早地落在了这个大师兄身上。
不过傅白从未抱怨过,或者说,把门内事务交给漫山遍野的水货们,他还不放心,怕反倒把自己给坑了。
四长老努力挽尊,手臂伸过桌子,拍拍大徒弟的肩膀。
“为师心里清楚,你为门派付出良多。”
“师父不必安慰我,徒儿心中有数。”
在有了一票心里没数的师父后,傅白会靠自己的力量,把一切安排妥当。
“师父,您关上门,神秘兮兮的,到底想和徒儿说什么呢?”
傅白也不寒碜他师父了,直接进入主题。
“啊,嗯……徒儿,为师接下来要告诉你的,是咱们门派的大秘辛。”
傅白侧了下头,暖融融的日光透过窗棂,映在他清俊的侧颜。
“大秘辛?难不成是掌门师父有了私生子……还是长老中有哪位的老相好找上咱们雷劫派了?师父,日常打理门派上下,徒儿已是捉襟见肘。这些世俗之事,你们个人解决一下罢。”
“徒儿你乱想什么呢?师父们是那种人吗!”
傅白不语,只是用平静的眼神盯着四长老。
“好罢,虽说师父们行事作风有些不靠谱,但你放心,私生活是没有问题的!真的徒弟,信我!”
“嗯,我姑且相信。那师父,到底是什么大秘辛?”
“其实……这件事关乎整个门派……”
第十章 为师抢过他相好
“徒儿,你知晓修真门派分为上流、中流、末流的罢?”
“知晓。咱们雷劫派勉强挂在上流的尾巴。怎么了?”
“这个……”四长老支支吾吾的,老半天才下定决心和徒弟袒露实情,“师父也不瞒你了。其实雷劫派能跻身上流,不过是因为咱派开得早,资历老。”
雷劫派属于修真界最早成立的门派其中之一。论资排辈,也该给雷劫派弄到上流去。
傅白自然清楚这码事。
“嗯,之后?”
“其实每年琅台仙会都会重新排一排各大门派的位置。不过一般都是动动中流和末流的,很少有主持者动上流门派,这不谁都怕得罪人嘛。因而咱们雷劫派的位子几百年来都未动过。然而……”
“然而?”
白长老又抹了把冷汗。
“然而今次的主持者是苍雪派。苍雪派的掌门说,这回上流的门派也要换一换血,不能总任这几个老资格的门派霸占,能者即上。评判的标准无非是你们这些年轻小辈比一比,我们这些老家伙过过招。师父们的实力……你是知晓的。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输了,雷劫派掉出上流,这不门派没面子嘛。”
因为到了动真格的时候,白旭和几个长老很清楚自己水当当的实力,很有可能在仙会上暴露。暴不暴露倒无所谓,关键门派万一真的降级了,他们就没法和仙逝的列位先辈交待不是。
傅白听了四长老的话,没吱声,而是自顾自地把茶碗端了起来,一边用碗盖拨弄茶叶,一边在思索。
他思索的是,原来长老们还有羞耻心。
“徒儿,你的实力有目共睹,我们几位做师父的也十分放心。师父们可以豁出老脸,输就输了。但只要你在比试中夺得前三甲,咱们门派肯定就能保住地位!”
白长老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证明,傅白的实力是真的深不可测,同辈人能赶上他的寥寥无几。
只要他亲自上场,甚至拔得头筹,都是有可能的。
傅白没在意他师父怎么忽悠他,他在意的是另外的事。
“我记得苍雪派和我派并无过节,甚至前任掌门与几位师父私交甚密。新上任的门主也并非小肚鸡肠之辈,怎么就如此故意刁难?”
傅白把修真界上流的几大门派一一历数,其他门派实力雄厚,弟子众多,是名副其实的一流。
只有他们雷劫派是小门小派,山中修习的弟子大多是村二代、村三代。物产不丰富,法器也稀缺,全门派懒懒散散,午饭后在平整的石台上能看见一溜儿晒太阳的。
雷劫山与其说是修真灵山,不如说是度假胜地。
要不是傅白,他们能生生懒到死。
所以这个仙会新规,不是为别人准备的,就是在针对他们雷劫派。
徒弟如此敏锐地发现了问题的关键,四长老心想再瞒也瞒不住,索性全抖落出来。
“罢了,师父就跟你说实话吧。这个新上任的苍雪掌门燕承天,跟为师有过节。为师年轻的时候,抢过他相好……”
傅白的思绪有一秒地卡顿。他仔细地辨认了一番,他师父方才说的是抢过苍雪派现任掌门的相好,不是当过。
那这样看来,还好办些。
不,也很麻烦。
“师父,徒儿方才说过了,这些世俗凡事,您自行解决。况且您之前还在和徒儿保证,您没有出去乱搞。”
“为师当年也是个风流才子,年轻气盛,把持不住啊!”四长老心想反正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索性破罐破摔,“你也正年轻,难道不能理解一下为师当年的感受么?”
“不能。”傅白表示他无法感同身受,“徒儿只知道,您当年的风流韵事影响到了门派的未来,还要由我来收拾烂摊子。”
“……”
傅白说得直接,且正确,白长老无话反驳。
屋子里有片刻的寂静。窗户半敞,一只翠色的鸟落了下来。傅白递过手掌,那小雀儿很乖巧地跳了上来。
“徒弟……”
四长老深知有错,犹犹豫豫地叫了傅白一声。
傅白顺着鸟儿的羽毛,半晌后,才徐徐说道:“师父不必忧虑,苍雪派的掌门未必是单独针对你。或许他早有整顿上流门派的意思,不过是借着仙会这个名头罢了。这位新上任的掌门看样子野心不小,许是要搏一搏那百年空缺的至尊之位吧。”
“至尊之位?”四长老扬眉,“你指的是统辖所有门派的盟主一位?”
“嗯。”
早年绝大多数修真之人行踪不定,性子散漫,不受管教。但伴随着门派林立的形势,很多修士选择依附于某一门派,或者干脆自小便入了门派修炼。这样一来,大大小小的门派多了,自然容易发生摩擦。后来几个大派一商量,决定每隔一定时间,就推选一位盟主,负责处理这些门派纠纷。
盟主的实际权力很大,而且有许多便利,必要时候能够号令整个修真界。不过据说某一届选举大会,各门派代表吵得不可开交,意见始终不能达成一致,所以那一届盟主空缺,接连几十年都是处在没有盟主管理的情况。大家觉得就算没有盟主也能过下去,索性就让它空缺,慢慢地,这件事就被淡化了。
大多数人淡化这一位置,不代表没人惦记。傅白的意思是,不久之后,便会围绕这一位子,出现纷争。
“那徒儿,”白长老灵光一闪,“要不你也去试试?盟主不限年龄修为,服众即可。不过就算是要经过比试选出,为师相信你也能赢!”
傅白摇摇头,表示他对这么个位子压根就没兴趣。
“这盟主一位就是个靶子,目标最大,谁当谁难受。目前天下太平,河清海晏,盟主自然享福。等到大战一起,那盟主首当其冲。苍雪派掌门徒儿有过了解,有勇有谋,他想当就让他当去吧。”
傅白只说他不想,没说他当不上,可见他认为自己的实力足以一争。
“师父说让我参加仙会,可以。但相应的,徒儿也有条件要提。”
第十一章 蘑菇真的成精了
傅白要提出的条件,总共三条。
“第一,我需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才会下山。在此之前,请师父们莫催。”
“准备?还需要准备个啥子?”四长老惊道,“你已经强悍到如此地步,无需准备。”
四长老之所以这么说,其实是不想让傅白做太多准备。他这个徒弟他了解得很,从好的方面来形容是心思缜密,从坏的方面讲便是拖拖拉拉。他的一句“准备”,大半年的光阴估计都过了。
傅白不赞同他师父的说法。
“师父,山下不比山上,危机四伏,险象丛生。若不做好万全的准备,徒儿怕是走不出第一个村子。”
“走什么走?你直接御剑飞过去不就得了!”
“您难道不把天气纳入考虑范围么?雷劫山附近雷雨云密集,万一哪道雷从天而降,徒儿不幸被击中。那您几位长老白发人送黑发人,岂不悲凉。”
四长老被傅白说得浑身一冷。他摸摸胡子,定定神,道:“那你还是别御剑了。话说为师怎么不曾遇到这种情况……”
“您那是侥幸心理。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常做亏心事,怎不遭雷劈。师父,要小心啊。”
傅白将手中的小雀儿送出窗外,看它扑达达地飞远,随后低头抿了口冷掉的茶。
四长老被他徒弟说得一阵阵心虚,但随即又挺直腰板说:“为师自然晓得,徒弟你无须担心。”
“嗯,师父省得便好。”
傅白突然从怀中摸出一只颜色火红的蘑菇,四长老神经一紧,差点就掏武器了。
谁知傅白仅是用那只喷火菇给自己的茶杯加热了一下。待杯内重新升起袅袅的白烟后,就收了回去。
喷火菇菇躲了下傅白伸过来的手,一弹一弹地跳到四长老面前,呼地吐出一串火舌来,险些把四长老的宝贝胡须给燎了。
“噫——”
四长老如临大敌,瞬间从竹椅上弹起来,倒退三步。
那只喷火菇菇发出咯叽咯叽的叫声,笑得很得意,整个菇都倒在小几上面打滚。
“不得调皮,去和师父道歉。”
“不、不用不用,为师原谅它了。”
四长老贴在屋内的柱子,冷汗顺着后背簌簌地下。
罪魁祸首闯祸之后还不高兴,脾气大得很。一听傅白要他道歉,更是跳来跳去,不让主人把它抓回去。傅白最后不得不动用百宝袋,强行将它收入其中。
“抱歉师父,惊扰到您了。”
“无碍无碍,”四长老松了口气,又回到原位,“这第一条我勉强同意了,你接着说。”
“第二个条件是……在徒儿修炼的同时,您和其他几位师父,也要为琅台仙会做准备。像您说的,长老之间的比试要是输了,您挂不住面子,门派也丢不起这个人。咱们雷劫派虽说不比其他门派家大业大,好歹也是自上古时期便绵延下来的一脉。不求您在这短短的几个月有突飞猛进的飞跃,最起码要像样子。”
白旭一听徒弟又要他修炼,老脸皱起。
“徒弟,能不能不练?师父我在上流门派中有几位私交甚好的老友,届时嘱咐他们比试的时候让一让我,输得别太丢人,不就成了?”
傅白没料到他师父还有这种后手。不过转念一想,就算人家有让的意思,以他师父的水平,能不能接下人家三招还未可知呢。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这个姑且算作一招,迫不得已之时可用。但这段时日您几位也不可懈怠。幸亏之前徒儿曾经预想过此类情况的发生,早早准备了一份详尽的修炼安排,师父您看看。”
语毕,傅白从袖口拿出一个卷轴,递给四长老。
四长老递过去的手都在微微地颤抖。
傅白交给白长老的卷轴,是一份学神修炼时间表。卷轴一打开,都垂到了地面上。
上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事无巨细地把长老们每日的修炼安排记录下来。包括打坐、练剑、御兽等等等等。如果不是因为太不好控制,傅白甚至想把出恭的时间都规定好。
四长老眼睛都看直了。他忽地把散开的卷轴往徒弟手边一推,每一根眉毛都写着抗拒。
“不行,为师老眼昏花,看不清字。”
“那徒儿念给您。”
傅白这个徒弟体贴入微,端起卷轴就要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给四长老听。
四长老捂住双耳,作不听不听状。
然而这回大徒弟的声音径直在他脑海中响了起来。
“卯时,晨起练剑……”
“停!停!徒弟,你放着吧!师父会抽空慢慢看,信我!”
傅白也不念了,将卷轴轻轻地放下,看向四长老。
“鉴于师父前科累累,徒儿实在难以相信您口中的任何一个字。何况,根据过往经历判断,待徒儿忙于准备之时,您和其他几位师父必定会找时机偷懒。为避免这类情况,徒弟打算送给师父们一件礼物。”
“是何礼物?”
傅白要送礼,四长老反而更紧张了。他太了解他徒弟了。每当他说要为他们几个老东西好的时候,那肯定就是相当不好了。
“师父请看。”
傅白手掌一翻,在他的掌心突然出现一把菌种。他将其随手一扬,菌种落在地面,很快长出了几朵瘦长的蘑菇。
这些蘑菇长个不停,一直长到成年男子的个头才停止。傅白又打了个响指,蘑菇人身上便多了件遮体的斗篷,头上歪斜地扣了一顶笠帽。
五个菇人,每个面上挂着一张白色符纸,上面写着唐孙朱沙白,是掌门和四位长老的姓氏。
“这五个菇人是徒儿特地为几位师父准备的,它们会严格执行卷轴上的安排。每当一项修炼内容开始之时,它们便摇一下手中的铃铛。”
随着傅白的解释,其中一个菇人从斗篷里伸出苍白的手,手中的铜铃叮当一响。
“因此您不必记下卷轴上面的字,菇人自会提醒您该做的事。”
四长老从那些蘑菇变成人开始,嘴就没合上过。他只知道大徒弟后院养了一群千奇百怪的蘑菇,没想到这个丧心病狂的,竟然真的让蘑菇成精了!
“这是菇人的作用之一。此外,当您拒绝完成卷轴中的安排时……”
刷地一声,菇人突然变出六只手,每只手都握着各不相同的兵器。
刀枪剑戟斧杖……那把剑还非常不客气地指着四长老的鼻尖!
“那么菇人将会采取相应的手段,敦促您完成。”
解释完毕,傅白温和一笑。
第十二章 毕竟徒儿也不是什么魔鬼
被傅白强行拉去比剑的弟子姓吴名辜。如他的名字所暗示的,是一个非常无辜的路人。
四长老的药膏见效很快,这么短短半炷香的功夫,吴辜就能坐起身来了。他的手边放了汤药,是清莲端来的。
两个小孩在院子里斗蛐蛐,吴辜就靠在躺椅上,眯着眼睛晒太阳。
天空碧蓝如洗,阳光和暖。吴辜的眼皮越来越沉,眼看着要睡着了。
就在这时,一声嚎叫把他震了起来。
什么动静儿?!
“是不是有人在呼救?”
吴辜蹭地支起上身,问两个小孩。
清莲雨禾表现得异常淡定。清莲抬起小脑袋,仔细辨认一番后,回道:“是长老的声音,不必担心。”
吴辜惊了。
你们长老发出如此惨痛的嚎叫声,难道还不够担心么?!
雨禾瘫坐在地上,玩累了,嘟囔着说:“大师兄怎么还不出来呀,我、我还想给他看我的蛐蛐。”
“哼,大师兄才不会稀罕呢!要看也是看我的才对!”清莲扬起尖尖的下颌。
吴辜看着俩小孩你一句我一句要吵起来了,他赶紧叫停。
“欸欸,你们俩别再吵起来啊!这小筑还有没有其他弟子?来了个救救四长老吧!”
听见要救人,清莲摇摇头。
“大师兄有分寸的,安心吧。”
我怎么安心啊!
吴辜在心里怒吼。
他都把无辜的我打成这样了,四长老还能有好?
“不行,”吴辜手一伸把拐棍拄在手里,“我得看看去。”
他一意孤行,清莲也没拦着,拉住雨禾的手带他到旁边玩儿了。吴辜一瘸一拐地回到前院。他刚走到门口,想先隔着门听听声儿,就见一把砍刀噗地扎穿门框,刀尖刺出来半个手那么长。
吴辜吓得差点坐到地上去。
“傅白!你休得放肆!”
正惊魂未定呢,房门里冷不防传来四长老的声音,还有乒乒砰砰的东西坠地声。
吴辜哆哆嗦嗦地把拐挡在身前,在门口犹豫不决。
怎么办,长老貌似有难。
但大师兄也在里面,而且罪魁祸首似乎就是大师兄。
可长老目前很需要帮助,作为雷劫派新进的一份子,应该挺身而出。
但大师兄武力值逆天,他就算进去了,又能打得过吗?
吴辜在门口天人交战,不知如何是好。
里面的动静忽然没了。
这仿佛一个前进的信号,让吴辜瞬间放弃思考,一个猛子冲进屋子。
“长老,大师兄,你们不要再打了……欸?”
吴辜进门后,第一眼看见的是坐在竹椅上,悠哉悠哉品茶的大师兄。
大师兄没动手?
那里面的动静是咋回事?
随后他看见了站在八仙桌上的四长老,长老气喘吁吁,手里的观澜剑左刺右戳,好像在赶什么东西走。
顺着四长老的剑,吴辜的视线下移,看见了五个六臂斗篷人。密密麻麻的手臂看得吴辜头皮发麻。他本来就失血,这会儿场面如此刺激,眼前一抹黑,砰当,又倒下了。
傅白仿佛此时在注意到门口的人。他放下茶盏,缓步踱到吴辜面前。
“咦?这不那位新来的弟子么?怎么在这儿?”
很快,清莲雨禾迅速到场,一人一只胳膊,把人拖走。
“大师兄我们这就把他带走,不打扰你啦。”
清莲很懂事地说着。
“嗯,清莲真乖。”
随后他侧身看向自己的师父:“四师父,如何?徒儿的礼物很不错吧?”
“孽徒!你你你、你把你师父气死算了!快快将这些蜈蚣人收回去!”
“师父,慎言。您称它们为蜈蚣人,它们会生气的。”
傅白的菇人们又刷地亮出武器。
“啊啊啊!为师的错!快把它们请回去吧!你有什么条件,师父都同意!”
傅白得了师父的承诺,满意地点点头。他一甩袖子,那些菇人又变回原形,回到了傅白的百宝袋内。
四长老可算能从八仙桌上下来了。
这么一折腾,他半条老命都要削掉。
“那徒儿就说第三个条件了。这个简单得很,就是方才和您提过的,降到筑基期一事。”
四长老呷口冷茶,定了定神,扶着脑门说。
“徒弟,这事儿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也要征得其他几位长老的同意才成。掌门闭关,门内大事由四位长老共议。四师父一个人做不了主。”
“嗯,那徒儿先谢过四师父。另外几位长老,徒儿会挨个去求。”
“去吧去吧,为师也歇歇。这一天天的,活得太累!”
“徒儿告退,师父好好歇息。”
傅白得到了四长老的允诺,就不在听涛小筑耽搁了,转而去找其他几位长老。
接下来的两三天,傅白就在为此事奔波。
二长老和三长老一开始说什么都不同意。但在傅白的武力胁迫下,屈辱点头。
大长老不见人影。傅白把整片雷劫山脉三个山头翻了个底儿朝天,终于在一片石林里,发现了快要与石头同化的大长老孙净。
孙净盘腿打坐,满身的青苔污秽,眼瞅着就要石化。
“大师父……”
傅白的声音在石林回荡,孙净圆目猛睁,一个暴起,破石剑嗡嗡铮鸣,剑气所及之处岩石迸裂。
“逆徒!为师今日便肃清门派!”
傅白恰巧在一块两人高的巨石后现身,嘴里还在呼唤他大师父,似乎全无所觉。
然而下一秒,他眨眼间抽出一段焦黑的雷击木,分毫不差地抵住大长老的利剑。
运气,震腕。绵厚的灵力轻而易举地消了大长老罡纯的剑气,将其逼退。
“师父,跟您讲过很多次了。突袭的时候,不要大声喊口号。”
傅白微微一叹。大长老丢下他的破石剑,懊悔地捶地。
“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既生我孙净,何生你傅白啊!!”
“师父,瞧您这话说的。你这么一说,不是把咱师徒二人拉到一个水平线上了么。”
言外之意是,长老您的实力和我傅白还是有不小的差距的。
孙净一听,眼睛一翻,不省人事了。
傅白抱着他的雷击木,又是一叹。
“又来了。您每次打不过,就装死。地上凉,师父快起罢,徒儿有要事和您商量。”
第十三章 不见到你我死不瞑目
孙长老迫不得已地起身。他心里明白,多犹豫一下,傅白手中的木段就要敲在他身上了。
“你有何事要与为师商量?”
“徒儿几日前去听涛小筑探望四师父。四师父告知徒儿,今年咱们门派要参加琅台仙会,且四叮嘱徒儿务必同往。”
“老四嘴这么快?”大长老一怔,“之前商量好要等你的师弟们回来后,再一并商讨的。”
“唔,中间发生了各式各样的故事,总之四长老将这件事提前告诉我了。”
大长老很聪明地没有去问那些“各式各样的故事”究竟是什么故事。他拍打几下道袍上的灰尘和泥土,背起双手。
“既然你已知晓,那遵照几位师父的意思,参加便是。又有什么要与我商量的?”
“大师父,徒儿已承诺会前往仙会,不过尚有一事需要争得您的同意。”
“何事?你还有事需要征求我的同意?”大长老顿觉太阳都要打西边儿出来了,“你不一向自作主张?”
“师父,徒儿那都是为了门派好,”傅白简单地替自己辩白一句后,又继续道,“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我来找您,是希望您能应允我降回筑基期。”
“降回筑基?不成。”
大长老不假思索地回绝了徒弟的要求。看见傅白没言语,他又连忙补充道,
“徒弟,修士经由日积月累的修炼,从普通炼气期到筑基、金丹、元婴、化神、洞虚、渡劫、大乘,这是顺应天道而行。你若强行从金丹降回筑基,是逆了天道,百害而无一利啊!”
“嗯,师父言之有理。”傅白点点头,赞同了大长老的说辞。
大长老松了口气。
“可这是在雷劫山以外的地盘才适用的道理。咱们雷劫派,已有倒退一级的先例。”
“谁?”大长老一时间没想到是哪个这么蠢,再一想忽然反应过来,“哦,你指的是你那两位师弟?他们是削了修为,和你的情况有所不同。”
“徒儿也可以自削修为——”
“你是不是缺心眼儿?”大长老的拳头敲在傅白的脑瓜顶,“你那修为是大风刮来的么?说削就削,你怎么不考虑考虑咱门派上上下下辛苦修炼的弟子呢?”
“咱们门派……”傅白眉头一皱,“有辛勤修炼的弟子么?”
不都是雷劈出来的?
“恩咳,”大长老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一甩衣袖,态度坚决,“不论如何,师父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死心吧,别求我了。”
“那就罢了,”傅白轻叹,“原本徒儿还想说,若是师父应允,便七日不找您来练剑呢。”
“什……你说真的?”
大长老听见傅白说这个,原本坚定的态度有些许动摇。
傅白趁热打铁,继续劝说道:“师父,您是了解我的。虽说表面上看去是降了灵阶,但徒儿的修为不会出现太大的差错。”
“既然如此,你为何执着于降阶一事?”大长老反问。
“这不……升到金丹期后,徒儿后院种的蘑菇大半都不可用了么……”提起这事儿,傅白也颇为苦恼,“本以为不会有影响,才答应掌门师父的。谁想金丹期后有这么多的麻烦事儿。”
“那你再专门栽种些金丹期用的菇不就得了?你就是太死脑筋。”
“师父,培育金丹期专用的菇,光是菌种就很难寻。此外,生长期间还要百般小心,否则一个不察,菇就死了。况且金丹期和筑基期的菇实效相差无几,徒儿自然更偏爱后者。后者省时省力省肥料,又好养活。”
大长老还真不知道养个蘑菇竟有如此多的门道。他斟酌一番后,问傅白:“你另外几位师父如何说?他们都允了你?”
“都允了的,就差师父您了。”
大长老一寻思,反正其他三个老家伙都答应了。等掌门出关后质问起来,他还有垫背的,就勉强点了头。
“既然如此,那你便自行决定罢。为师不再管了。”
傅白的脸上漾起一丝喜色。
“多谢师父。”
大长老看他这么高兴,还不免嘀咕道:“你这娃子就是怪。人家巴不得一天跃三阶,就你,成天想着怎么耗在筑基期。”
“个中缘由不可细说,师父您就把心放肚子里,绝对是利大于弊。”
“唉,”大长老叹气,“那师父就不再过问了。你是我唯一的亲传弟子,师父自然是希望你能更好。”
和傅白同辈的还有三个师弟和一个师妹。三个师弟各自拜在其他三位长老门下,正好一人一个。而傅白转益多师,为了多学点东西,也拜了另三位长老。
不过最初将他收在门下的,正是大长老孙净。
“师父的良苦用心,徒儿省得。”
“得了得了,别在这里奉承我,忙你的去。”
“徒儿告退。”
傅白给自己降阶,主要用的就是他专门栽培的散神菇。
当初他想让自己留在筑基后期的时候,也是用这种蘑菇压制修为,十分管用。
这种蘑菇的好处就是,对于自身的修为折损很小,但当外人想要试探傅白的灵阶时,永远只能探到傅白预设好的一个位置。
不过长老们让傅白在使用这种蘑菇之前,必须知会他们一声。因为蘑菇的效果很离奇,所以不管傅白怎么向他们解释蘑菇没有副作用,长老们也并不很相信,一直在限制他服用。
傅白清楚长老们是为了他好,也很听话。傅白自学成才,因而比起传道授业的师者形象,长老们更像他的长辈。
长辈的话,傅白大多数时候是听从的。
至于应不应该照做,那就看他自己的判断了。
傅白从石林步行而出,往自己的居所走。中途有两三个门内弟子匆匆忙忙地从山下跑上来,傅白将他们拦住。
“何事如此慌张?”
“啊,大师兄!”那弟子急急收住脚,行了个礼,“见过大师兄。弟子们方才正要去找您呢。”
“找我?出事了?”
“是弟子们在山门外,发现了一个脏兮兮的乞丐!”
站在旁边的另一个年轻弟子嘴快,抢先把事情说了。
“乞丐?拿点银钱食物,打发了便是。”
“可他说,一定要见大师兄一面,否则他死也不会瞑目的!”
第十四章 一个来历不明的乞丐
傅白是真的感到新鲜。
他是个纯正的山里蹲,从小到大下山的次数屈指可数,平日有什么需要带的,也拜托外出采买的弟子。
因而他虽说实力强大,但也没几个人知道,更不可能与人结仇。
是真正意义上的养在深山人未知。
所以一听来人说见不到他死不瞑目,傅白还挺稀奇的。
这谁啊?跟他都生死仇恨了?
两个年纪小的弟子在他前面开路,那个嘴急的还在叭叭叭地向傅白描述。
“大师兄,那个人看起来就是个穷得响叮当的乞丐。要说也真是奇怪。咱们雷劫派明明够隐蔽的了,山脚下还有您布置的迷阵,怎么就被找到了呢?”
另一个弟子补充说:“或许这人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要来投入雷劫派呢!”
“真的?咱们门派已经这么有名了吗?”
“我、我也不太清楚……”
傅白把二人的对话全都听了。虽说没搭话,但他也在思索来人的身份。
至于门派突然变得有名这种事,傅白更是想都不敢想。
或者说,他巴不得雷劫派永远保持这个隐居养老的样子,修真界的纷纷扰扰最好不要搅了这一方净土。
不,说净土可能有点抬举雷劫派了。
应该是不要惊动这一山的金丹水货才对。
否则修真界的修士质量,就真的堪忧了。
不利于其他门派的名声。
傅白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走下山。从外表面看,他还是那个不苟言笑的大师兄,而他的思绪已经飞了老远。他现在想的是,万一水货们集体下山,那可真就是山洪暴发,人间,不,修真界惨案。
“大师兄,人就在那边!”一个弟子给傅白指路。
傅白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果然在镇山石旁边有两道人影。其中一个穿着雷劫派的统一道服,是他们门派的弟子。
另一坨黑黢黢的,看不出是什么玩意儿。
傅白随手捡了个树枝,走近,将那坨人形物体翻了个面。
不行,都黑得分不出正反面了。
傅白想叫人打点水来,给地上这位擦擦脸。却忽然听旁边一个弟子叫道:“师兄,这里有东西,似乎是这人带来的。”
“哪里?”
傅白抬头,在距离他十几米处,的确有个包裹被随意丢在地上。
说包裹可能把它说小了,它看上去就是个麻袋,鼓囊囊的,装了不少东西。
傅白走过去,用树枝拨弄两下,挑开收束的袋口。
原以为能是什么绝世宝贝,再不济也该是个法器,结果只是一堆碎瓦、断竹、漏了的陶罐。
怎么看都是一堆破烂儿。
“还真是个寻常的乞丐啊……”一个弟子好奇,跟过来看,又很快失了兴趣,“本以为是个隐姓埋名的高手呢。”
“你当高手是大白菜么?”傅白教育这位跟过来的弟子,“哪有那么容易就遇上的。”
“欸?可咱们雷劫山,不就全员金丹么……”弟子困惑地挠挠头,“抱歉大师兄,我以为这是很容易的……”
傅白难得地无语片刻,随后他摇摇头道——
“……不,错不在你,这是我派的教学方式出了问题。”
“哦哦哦。”那弟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啊,大师兄!”另外两个看着那怪人的弟子叫道,“这人醒了!”
傅白暂时放弃研究那袋子破烂,转而去看趴在地上的人。
这人清醒后,第一句话就是:“行行好吧……”
“……”
傅白撑着膝盖站起来,吩咐说:“来两个人,把他扛回去。”
“欸?可是师兄,这人是个来历不明的乞丐……”
“什么乞丐,这是你们二师兄。”
“……啊?”
傅白也没再浪费口舌,和三个弟子解释。
因为他知道,就算他解释了,也没人相信这个衣衫褴褛的“老头”,竟是雷劫派的二师兄。
雷劫派的弟子大多是打小儿上山蹭饭,或者说上山修炼。但因为相比于出场率过高的大师兄、招摇过市的三师兄、热血上头的四师兄,这个二师兄实在是过于深居简出。
大师兄虽说比较宅,但他作为山头一霸,在雷劫山内的存在感还是高的。而这个行踪不定的二师兄,每次回山里,常常就不见了人影。
都不能用“隐居”来形容他,得用“隐形”才是。
傅白让几位弟子把二弟子傅谦抬到他的居所,就打法他们走了。随后他变化出两个菇人,将二师弟送入浴桶刷洗干净。
傅白自己则炒了盘蘑菇,倒上两杯清茶,端坐在院内的古树下。
这古树千年未开花,傅白也一直没搞清楚它到底是什么品种。
杯中的淡茶尚有余温,傅白指尖微动,头也没抬地说:“打理好了就过来用膳。粗茶淡饭,师弟你可千万别挑师兄。”
此时距离傅白几步远的地方,一位温雅端方的修士莞尔,在大师兄对面款款落座。
“又麻烦师兄了。”
雷劫派的大弟子傅白举起手中的茶盏,浅浅地抿了一口。
二弟子傅谦不疾不徐地用着膳食,连举箸的动作都优雅非常。
一点都没有方才那个乞丐的邋遢样子。
傅白的茶喝到半晌,就放下了杯子。他觉得自己居所的茶叶没有四长老那儿的好喝,改天再去讨要点儿尝尝。
傅谦用膳时不爱说话,坚决贯彻食不言寝不语之原则。待他将食物一扫而空后,才接过菇人手中的帕子擦擦嘴。
随后他盯了那菇人片刻,笑道:“这是新品种么?之前貌似没有见识过。”
“是给几位师父准备的菇人,修炼可用。后来我发现它们作仆从也方便得很,就顺势在院子里放了两个。”
傅谦点点头,也不觉得大师兄的审美另类。
“挺好。”
“师弟这次下山游历,可有收获?”
雷劫山除了傅白和年纪较小的小师妹,其他几位亲传弟子每隔一段时间便会下山游历。至于游历多长时间,完全随他们自己的意思。
在傅白看来,明面上说是游历,其实就是公款旅游。
一听大师兄询问,傅谦的眼睛亮了亮,随后从树下把他那兜子破烂拖过来。
“师兄请看,这便是师弟此次的收获。”
第十五章 一建没
傅白又一次被迫把麻袋里面装的东西看了个遍。他师弟怕他看不清楚,还很贴心地将东西一个一个摆了出来。
很快,傅白的小院就变成了一个小型跳蚤市场。
“师弟……”傅白左看右看,斟酌片刻后,蹙眉道,“为兄愚钝,实在看不出你这些破……宝器的妙用。”
破烂二字差点就说出来了,傅白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压下去。
他对待三个亲师弟向来以鼓励为主,和对待长老们全然两个路数。
所以打击到师弟的积极性,就不好了。
傅谦没有听出来傅白的口误,也可能是听见了也当没听见。他兴冲冲地给大师兄解释:“师兄你看不出来这里面的门道,那就对了!”
“啊?”
“这些可都是深藏不露的宝贝,师弟我花费天大的力气,才淘到的!”
“啊……”
接着傅谦就一个个举起来,像个专业的法器推销员,给傅白挨个解释。
“师兄请看这个壶。”
傅白看了。
“这不就一普通的陶壶么?”
“非也非也,”傅谦摇摇头,又把陶壶凑近了点,好让傅白看清楚,“这是我在一千年狐尸的坟头挖出来的!”
傅白暗暗退了一步。
“师弟,你这是又开辟了盗墓的事业么?”
“嗯?不,我只是对这个壶感兴趣。”
“那此壶有何用处?”
“辟邪啊!”
二师弟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傅白不得不在心里确认了一下,他师弟方才说的是辟邪,不是招邪。
“师弟……”傅白一时间都不知道是先解释,还是先撬开傅谦的脑壳,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玩意儿,“这壶是狐妖的殉葬品,即便不是凶煞之物,也绝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你以此物辟邪,说不定会招来更多的灾异。”
“不会的大师兄,”傅谦开始给傅白解释他的那套独门歪理,“你想想,这壶本身邪得很,那另外的邪祟若是邪不过它,岂不就自觉退散了?”
敢情师弟驱邪时,套用的是负负得正的道理。
这个二师弟,外表是个精神的帅小伙,但好像脑子不太够用。
傅白忍了忍,没说什么。
先压着,等会儿再一起总结。
“那这个蚊帐又是什么?”
“女尸的罗裙。”
“……旁边那个痰盂呢?”
“我从老熊精那里偷的。顺便,痰盂底儿上的花纹是熊精的百年老痰干涸而成。”
“师弟,”傅白问过几样后,面容严肃地看向一脸纯然的傅谦,“你实话告诉师兄,你是不是对咱们门派不满,要坏了咱派的风水?”
“不啊,咱们门派依托雷劫山这块宝地,风水很好,无需改进,”傅谦又把他的宝贝们一一收好,很自然地回大师兄说,“这是等到下次游历,给那些富商家改风水用的。”
“你这样……会把人家弄到家破人亡罢?”
“欸?没有没有,每次我给人家改了,他们还会给我一大笔酬劳呢。”
傅白听他师弟在这儿信口胡诌,没忍住,在不惊动傅谦的前提下,调取了他的一段记忆。
他用的是幻术菇的一种,这种蘑菇能够调取记忆的多少,取决于记忆主人对他的了解和信任。傅白要是想看的话,能把傅谦从小到大的经历看个七七八八。不过全看了太浪费时间,而且大半又是傅谦在雷劫山的索然无味的生活,所以傅白直接看了他这次游历的遭遇。
通览一遍后,傅白发现二师弟还真没撒谎,那些有钱的富商就是给了他大笔酬劳。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人家给傅谦酬劳,不是让他改自家风水,而是让他坏别人家的气运。
二师弟做得非常成功。
雷劫派二师兄擅长之事有二,一是看风水,二是搞建设。
这第一件事,傅白一直以为按照师弟“负负得正”的风水术,没人会请他看。结果傅谦路子野,还真杀出了一条与众不同的道路,成为风水界独一无二的烟火。
傅白服气。
至于第二件事,搞建设也是傅谦的爱好之一,但雷劫山的一砖一瓦,从来不敢经由二师兄的手。
因为二师兄傅谦还有个外号,叫“一建没”。
凡是他经手的亭台楼阁,轩榭廊舫,没一个不塌的。哪怕是普通地盖个茅厕,也没成功过。
为了不糟蹋广大劳动人民的心血,傅白严令禁止他再给人家画图纸。但傅谦这一身的艺术细菌积攒时间太长就浑身难受,他必须得鼓捣点儿什么。
于是他就把主意打到了长老和门内师兄弟的居所上。
在连续搞塌了几处长老寓所和弟子厢房后,傅白作为大师兄和门派的实际主事人看不下去了,出面制止。
再不制止,傅谦非得把整个山头都平了不可。
傅白觉得他师弟是搞错了职业规划方向,或许他在拆楼方面天赋异禀。
也可能是个搞爆破的人才。
总之,在大师兄严格的禁令下,傅谦的才华就只能在建建拆拆自己地盘,或者修修补补搞坏的法器,这类小地方发挥作用了。
就这样,傅谦还时常有种生不逢时,怀才不遇的悲戚之感。
傅白看着傅谦那破破烂烂,只剩几根柱子的住处,都不知道该怎么宽慰他。索性多放他下山游历几回,为祸人间就为祸人间罢。
“今日你先在我这里歇下,客房还空着。你的居所我让两个弟子去打扫了,约莫明日可用。”
“啊,多谢师兄!”傅谦连忙道谢。
“不谢。但有一事师兄要先提醒你。住归住,别胡乱打房子的主意,记住没?”
“记住了记住了。”傅谦用力点点头,“师兄放心,我就睡觉,不给你改风水。”
“不光是改风水的事儿,也不许动房内的布置,懂不?”
“懂懂懂。天色也晚了,师兄早点歇息。”
“嗯,那我先去后院一趟,你自便。那两个菇人供你差使,有事吩咐他们来找我。”
“师弟记下了,师兄慢走。”
傅白走了,走之前,在心里给两个菇人下了道指令。
一旦师弟有拆家的倾向,务必告知他。
随后他又给自己的住所开了一道看不见的保护屏障,这才放心地去后院看他的蘑菇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