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挑战与动员
次日，天空难得放晴，暖热的阳光让渴望晴天的圣战者们饥渴地张开双手迎接。
当日上午，洛凡方面竟发来挑战书，声称将于当天下午向圣战军发起决战！
在这个汉卡南方数里处的南方营地内，圣战军司令部战术小组召开临时紧急会议。
“真的要用这种粗暴的战术吗？”拜雅皱起眉头。
凯尔里克叹了口气，“在汉卡一战，我们已经看到了：关城地形狭窄，我们单兵素质比洛凡人要差得多，因而遭遇惨败。唯有在战斗过程中形成人数优势，我们才能弥补战力差距，打赢这一场仗！”
战术小组的众人都神色凝重，卡利波公爵柯利尔见状当场表态：“我们的身后，就是我们的王国，我不愿让邪恶之辈轻易地入侵！我会率领卡利波军负责正面作战。”
有柯利尔语气坚决的表态，其余的多位指挥官深受感染，纷纷支持这一战术。
凯尔里克知道，只有指挥官们的认同，还远远不够。
当天正午，总司令凯尔里克下令召集了圣战军全体人员来到沙场，向这数十万为着正义、为着守卫人类文明的圣战者进行慷慨激昂的演讲。
各团各营都有专门的人员负责将总司令的话语实时翻译为各民族的母语。
“我们这里的圣战者信仰不同的神明，来自不同的王国、公国，忠于不同的领主，讲着不同的语言，过着不同的生活，我们之所以团结在这里并肩作战，是因为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
“我们所有人都知道什么是正义，什么是邪恶，我们每个人的祖国都或多或少受到过邪教和邪兽的侵害，我们不敢想象让那些洛凡人击溃我们的后果，我们可以自问，是否愿意让邪兽突破我们的战线，让那些令人作呕的东西如洪水一般冲袭到我们世代生活的土地上，将所有的城市与村庄碾为废墟？！我们可以自问，是否愿意让我们的亲人、朋友和所有的乡里都成为它们口中食、腹中液？！
“我不愿意看见那一天的到来。因此尽管我们已经知道洛凡人非常强大，他们有着邪恶力量的加成，一个个都勇猛无比，甚至他们还有强大无比的魔法师，能将白昼变为黑夜，我知道很多人都已经心生恐惧，但每每我想起我的祖国的美丽风光，想起我家乡的繁华，想起我每一位亲人都需要我的守护，我便会咬紧牙关，去面对那些强大的邪恶之物，带着心中的信念，耗尽我的每一分力，流尽我的每一滴血，也要将它们抵御在外！
“洛凡方面已经发来挑战，今天下午，他们就将率主力军前来，与我们决一死战，我们已经有了相应的战术对策，各团各营的指挥官皆已获悉，但这还需要每一位圣战者的配合，需要我们所有人做出觉悟，我需要你们想清楚，是否愿意以一人之躯，换来千万人的和平？
“仍然心存恐惧的人，可以现在就收拾行李，踏上回乡之路，不会有任何人有权阻拦你或者谴责你，这是我作为总司令的承诺！”
说到这里，凯尔里克特地做了停顿。他面前的数十万人，却无一离队。
甚至有的营队已经自发地喊起了口号：“守护我们的家园！”
起初，只是数人大喊，但很快声音迅速扩散开来，站立在那一边的数万人都用震彻天地的声音，共同高喊着同一句话：“守护我们的家园！”
接下来，是整个圣战军的每一个部分都用各自的语言表达着自己的决心，所有的声音合在一起，足以将天穹震裂！
看着眼前的这一场景，凯尔里克及其身边的拜雅都深受感动。
“既是每一位圣战者都已做好觉悟，那么各部按照计划进入位置，准备迎接一场生死决斗吧！”
黎诺心中的不安愈发浓烈。
那种不安不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决战，而是他似乎预见到了一场特殊的悲剧。
他们的位置保护着司令部的侧方，原本应是还算安全的位置，但见识过洛凡人的战斗力之后，黎诺知道洛凡人也可能杀到此处。
他还特地嘱咐丽娜，不要离开自己太远，若是发生战斗，丽娜要找到安全的地方躲避危险！
丽娜只是淡然点头，答应了他。
他总觉得这两天的丽娜特别奇怪，今天的样子似乎比昨天更怪上几分。
现在圣战军团所处的战场位于汉卡关东南方，有少许坡度，但大抵平坦，地形较为开阔，而进入这一片区域的口子却相对狭小，足以保证洛凡人到来之时，圣战军可以实现十打一的局面。
在黎诺的位置，已经可以远远看到洛凡大军的到来！
那支效忠于邪王的大军仿佛散发出一种不可一世的气质，无论兵力多寡，都足以任何敌人扫清。
若是要在当今世上找一位能统一嘉连平原的狠人，恐怕连统一了北方联盟的墨恪莱都只能排在第二——因为第一必是宾达尔。
然而任何人都知道被宾达尔扫清七国一统嘉连的后果是什么，那将会是邪教的乐土，人类的末日，若是旧日之神回归世间，黎诺难以想象世界会往怎样的方向发展。
“他们来了。”黎诺的导师萨嘉洛特地提醒两位弟子。
黎诺的右手已经握紧了剑柄，随时可以出鞘杀敌！
丽娜亦已经捧着魔法笔记，做好了随时施法的准备。
而那一头，洛凡大军的先头部队暂时停下了脚步，其中最前方的中年洛凡人带着极为严肃的神情，审视着这片战场。
他的身边不再有那位令人胆寒的公主，亦不知是否是洛凡人认为已经不再需要公主出手来对付羸弱的圣战军，还是将拥有强大魔法的公主留作后手？
说来，从之前拜雅召开的高级法师会议上黎诺了解到先锋军的几次战斗都是突然的遭遇，这一次洛凡人竟事先发来挑战书约定决战，当中似乎有什么可以品味的地方。
此刻的战场上相当安静，风吹拂过这片土地，压过了遍地青草。
对阵双方没有做任何的交流，洛凡的将军，塔萨秋，低下头来，似乎在默默地祈祷着。
下一刻，他拔出剑，高举前方！
第四十一章 内鬼
罗莱尼要塞，圣战医护院中，法尔兰双手扶着窗台，试图向西方眺望。
“我应当回到战场上去。”她小声嘟囔着。
这时她的心中却闪现着无数的画面，画面中，遍地都是圣战者的尸体，血液与雨滴一同在芳草上氤氲，阴沉的天愈发昏暗以至于如同黑夜，那个娇小可爱的公主张开了巨大的羽翼腾空而去，发出天真无邪的笑声……
所有的想象击中了法尔兰的每一条神经，使她感觉自己有些瘫软无力。法尔兰试图咬牙坚持，脑海中呈现的，便是所有值得她守护的事物，她还要探索一个美好奇妙的世界，她还没遇到属于自己的真爱，她绝不允许邪神、邪王及他们的所有走狗抹灭掉她与世界的未来！
“我这就申请回到战场上！”
法尔兰立即转身，匆匆向外走去。
与法尔兰同住的殷钟娜正看着书，察觉到法尔兰的异样，皱起眉来，立即起身，“法尔兰，你要去哪里？”
法尔兰回答道：“我要向上级申请回到战场上，圣战军不能没有我的力量。”
殷钟娜立即抱住法尔兰的手臂，“你是伤员，你要回去毫无意义地送死吗？”
“不，我还可以作战！”法尔兰奋力挣脱了殷钟娜，继续向前走去。
殷钟娜没有追上来，只是在她身后淡淡地说，“你受的是严重的内伤，这会儿的你又能施展多少魔法？你的躯体无法完整地引导源能，而你又不是神术师，无法依靠外界来施法。我想你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法尔兰蓦然一愣，停下脚步。
殷钟娜叹了口气：“不信的话你这就试试施法吧，就最简单的辉光盾，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法尔兰没有回头，只是立即就在脑中搭建起已经极为熟悉的术式，手边立即显现出一个盾牌一般大的蓝光圆盘。
只是下一刻，法尔兰便感到胸腔内产生了剧痛，她立即用力地闭上双眼，咬起牙关，微微屈膝。
再下一刻，她的脸颊便漫起了两行清泪。
殷钟娜很快小跑过来，扶起法尔兰，带她回到床边坐下，温柔地抚摸着法尔兰的背。
边抚摸着，殷钟娜边安慰道：“相信圣战军吧，我们可是号称百万人马的一支雄军，我们先锋部受到的挫败，不能说明双方实力的差距。若是展开一场正面决战，圣战军一定会取得胜利的。”
卡利波公爵柯利尔的眼前，洛凡将军指挥着洛凡大军如同潮水一般汹涌地冲向了己方。
铁骑与邪兽的沉重脚步造成了地动山摇的声音。
柯利尔沉着气，等待着对方更靠近一些，更靠近一些，等到洛凡人的战线拉长，他才拔出剑来，高声下令：
“迎敌！”
一时间成千上万的圣战者大喊着“杀——”，握紧了手中的兵器，立即冲向前方，与洛凡人短兵相接，刀剑入肉，血液纷飞。
而埋伏在侧翼的圣战各部也立即聚拢而来，很快对洛凡人形成了合围之势！
尽管洛凡士兵有着以一当十的战斗力，无数的邪兽又在邪术师们的驱使下不顾性命地横冲直撞，但当真每一个人都遇到十个对手想跟自己交手的时候，也难以承受。
很快双方就已经有一批人马倒落在地，零散分布的尸体使得战斗的现场愈加纷乱。
就在圣战军以为取得优势之时，洛凡将军塔萨秋率领一批铁骑从人群之中拼杀而出，直冲向了圣战军司令部！
圣战军一方的中央卫军尽皆精锐，立即与他们交起手来，兵器相撞，乒乓作响。
然而这批骑兵的突击为洛凡人开辟了一条道路，更多的洛凡兵马径直朝着圣战军团的中军袭来。
萨嘉洛见状立即做出提醒：“黎诺，丽娜，敌人来了，做好准备！”
边说着，萨嘉洛边挥起手，接着念动祷语，立即便有邪兽和洛凡战士被忽然从地上冒出的藤蔓荆棘狠狠缠绕，荆棘刺穿了邪兽的身躯，黑气立即冒出，而被缠绕的洛凡战士被战友救出，接着向萨嘉洛等人冲杀而来。
黎诺立即挥起剑来，剑刃上忽生火焰，很快就烧伤了与他交手的洛凡人的双手，使对手兵器落地。其余的洛凡战士则与黎诺的同袍纠缠起来。
“丽娜，流光矢！”黎诺回头喊去，却在数息之内未见光箭。
受伤的洛凡人竟直接丢下兵器，将自己的身体狠狠一甩，撞在黎诺身上，黎诺被撞开几步之远！
在空中未落地时，黎诺可以看到丽娜依然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
等到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那位洛凡士兵试图挥起烧焦的拳头砸向自己，黎诺立即挥剑，将洛凡人的手臂斩断，其前臂飞了出去，差点把黎诺都恶心到了。
另一头，萨嘉洛在战士同袍的保护下不断地施展着各类限制型魔法和伤害型魔法，莫名出现的荆棘此起彼伏，使得洛凡士兵难以招架。
萨嘉洛知道己方在这样的战术下是能够抵御敌人的！
这时萨嘉洛的双眸却猛一放大。
这名魔法师一声惨叫，口吐鲜血，将所有战友都吓一跳。
萨嘉洛回过头来，看到的不是洛凡人。
他看到的是他最心爱的弟子，丽娜。此刻她的双眼没有任何神彩，脸上亦没有任何表情，冰冷地如同岩石。
萨嘉洛知道自己的胸腔被最强力的流光矢刺穿了，强烈的痛楚甚至令他难以看见和听见什么。
“丽娜……？”萨嘉洛用最后的力气，发出了这两个音节。
而后，黎诺终于杀死那名纠缠的洛凡人，转过头来，看见了绝望的一幕：
浑身黑气的丽娜身前，萨嘉洛跪倒在地，旁边的圣战者见了，有人试图来扶着萨嘉洛，有人试图制服丽娜。
丽娜却甩下了手头的魔法笔记，双手召出黑色的火球，狠狠地击中试图靠近自己的圣战者！
那名圣战者也倒在地上。
另一名见到这个状况的圣战军战士用嘶哑的声音喊着：“有内鬼！”
他的声音却被四周的兵器碰撞声与战死者的惨叫声盖了过去。
丽娜回过头来，看了看发愣的黎诺，接着又毫无感情地转过身，径直朝司令部走去。
——她走的方向，不是朝着别人，正是朝着圣战军的总司令，凯尔里克。
第四十二章 圣女丽娜
黎诺一时间没了任何主意。
尽管那名洛凡公主不在战场上，黎诺却以为现在的灿烂晴空一瞬入夜。
丽娜不知什么时候拥有了如此强大的力量，竟能轻易地将阻挡自己的每一位圣战者统统迅速杀死，使得这片乱七八糟的战场上，没有人发现一位强大的内鬼正朝着总司令走去。
丽娜刚刚回头瞟了自己一眼，却没有像对待其他人那样无差别地击杀，这让黎诺深感意外——原本他也已经做好了防御的准备。
但现在他应当承担更大的责任：整片战场上，竟只有他一人察觉到丽娜的动向，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去为导师的突然死亡感到哀伤，就必须做出抉择：
是否要阻止丽娜？！
若是他不阻止，丽娜成功刺杀了凯尔里克，那么圣战军将会因为忽然间群龙无首而士气大降，全线崩盘。
可是，会不会还有什么办法？
“丽娜！”他撕心裂肺地朝丽娜喊去，丽娜丝毫不打算理睬自己。
没有办法了，不能再犹豫了。
黎诺立即搭起术式，很快唤出温和的法术，轻盈的火光跃向丽娜。
丽娜却头也不回地反手召出黑雾，挡住了黎诺的法术。
这片黑雾似曾相识，但黎诺可从未见过丽娜使用过这样的魔法。
随着丽娜越走越远，眼看她已经走到凯尔里克后方远处，一个绝好的视觉盲点。此时的凯尔里克和他的近侍们正专注于观察着战场，完全没有察觉到背后有一位试图取自己性命的魔法师。
丽娜则开始做着特定的手势，口中念念有词，一片黑雾开始在她的身前凝聚，渐渐形成难以名状的黑液。
黎诺知道丽娜与凯尔里克有着一定的距离，丽娜想要攻击凯尔里克必须召唤出强大的魔法效果，因而需要数息吟唱时间。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战场处处都厮杀，塔萨秋的突袭使得圣战军的中军愈发招架不住，邪兽疯狂地撕咬着，术士们利用着邪术将圣战者们致残，而洛凡的骑兵与步兵们就像割庄稼一般收割着圣战者的人头。
黎诺向着丽娜狂奔，眼看丽娜即将出手，黎诺必须冒着伤害到丽娜的危险去阻止她。
到底使用什么法术为好……
黎诺越希望自己思维能够变得清晰敏捷，自己的脑子却愈发迟钝。
不能多想了，不能多想了……
黎诺右手紧握着剑，稍微一甩，剑尖指向自己的后方，而剑柄直指丽娜。术式立即搭建起来，源能充盈全身，沿着术式流动，在黎诺规定的点位上所有的魔力喷涌而出！
强大的火焰沿着剑尖朝自己的后方发射，而剑柄处则出现了一股猛烈的蒸腾着的气流，立即如暴风一般汹涌奔腾，很快抵达丽娜处，将丽娜一击撞倒！
然而丽娜的魔法已经形成，悬浮在空中的黑液也朝着凯尔里克处射去。
“总司令小心！”黎诺高声呼叫着，然而这个距离让凯尔里克听不懂黎诺的话。
眼看那股黑液就要袭中凯尔里克，凯尔里克的两名近侍忽然转身，一同唤出巨大的木盾，黑液黏在木盾上方立即腐蚀起来，冒出墨绿色的烟雾。
“有刺客！”近侍叫道。
凯尔里克也即刻转身，马上就看见坐在地上恶狠狠盯着自己的女人又一次在召唤黑雾，立即默念数句，猛一挥手，一整个长条形区域突然冒出大片荆棘，包括丽娜的所在位置！
丽娜被刺穿身躯，尖锐的荆棘从她腹腔中冒出，她吐出大口鲜血，刚刚凝聚在身前的黑雾也旋即散去。
只一击，就足以取走丽娜的性命。
黎诺不敢置信地朝着丽娜大步而去。
凯尔里克皱起眉头，收回了魔法，所有的荆棘都钻回地中，消失不见，这片草地如同往常一般，似乎没有任何东西曾破土而出。
凯尔里克眯着眼眺望，“那位男子我似乎见过，他与那刺客是什么关系？”
他指挥几位近侍前去包围黎诺。
只见黎诺跑到了丽娜的身边，从大片的血泊中抱起了丽娜。
“丽娜……你在做什么……”黎诺带着哭腔向丽娜吼道，“丽娜你快醒醒啊！快醒醒！”
丽娜眼眸中的阴影散去，仿佛灵魂归来一样，惊诧地观察着当前的处境，很快热泪涌出，漫过她小巧的脸庞。
“黎诺……”丽娜虚弱地说道，“我始终没机会将真相说出口……真神禁绝了我的挣扎……”
“你在说什么？……什么真相……什么真神？！”黎诺的泪水不断滴落在丽娜脸上，与丽娜的泪汇流，交织成晶莹的河流。
“我……三年前……我……”
丽娜瞪大了双眼，她发现自己依然无法将话说出口来。
她略略抬手，黎诺则马上伸出手来试图握住她的手。她稍稍用力抵住黎诺，而后在黎诺的掌心上写下了几个单词。
“圣……女？”黎诺边哭泣着边皱眉读出这个单词。
丽娜又吐出一口浑浊的血液，轻轻点头，“我在梵泉森林被抓之后，被……”
她又用手写出“污染”二字。
黎诺瞠目结舌。
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三年之间，他竟然没有任何察觉！
“对不起，黎诺……不能陪你……白头……”丽娜非常勉强地吐出这些音节来。
黎诺猛地摇头，“不，你不要死，你不要离开我……”
丽娜眼角的余光看见了正在靠近试图围攻黎诺的近侍，用尽了自己最后的一点力气，一甩手，握住了黎诺的大腿，她背后的咒符迅速激活，魔能传导而出——
“啊——”黎诺痛不欲生地大声叫嚷。
他甚至不敢低头去看自己的大腿被丽娜做了什么。
“这是……我……最后……能做的……”
夕阳光抚摸着丽娜的脸庞，将她脸上的所有泪水照出了七彩的光，她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黎诺闭着眼，咬着牙，疼痛地就地打起滚来，令靠近他的近侍一时迷茫，不知该如何处理。
“不许伤害他！”一道女声传来，近侍们回头望去，只见神之影拜雅立在远处，带着一副极为难受的神情，大声地下着令。
不知是生理的痛，抑或是心里的如烈火般的悲怆炙烤着黎诺，数息之后，他蜷在原地，昏死过去。
第四十三章 黑色回忆
黎诺陷入了无尽的噩梦之中。
分不清上下左右的无尽黑暗中，他看见了丽娜在不断地沉没，就如同不习水性之人惊慌失措地扑腾着，绝望地呐喊着。
“丽娜！”
心疼之情如同尖刀插在黎诺的心上。
他试图在这莫名其妙的空间中前进，可无论是奔跑、跳跃还是伸出双手试图“游泳”，他都似乎只能停留在原地，与丽娜的距离始终没有减小。
他看见丽娜停止了挣扎，开始面无表情地沉入黑暗当中。
“丽娜……我来救你了，你不要放弃啊！”
黎诺绝望地向前大声地呼叫，丽娜却始终一副决绝的模样。
从心底里希望对方向自己求救的渴望漫上心头，很快决堤一般泛滥开来。
“你为什么不喊‘救我’……为什么……”
黎诺的声音有了些颤抖，一如年少的时候面对着牢房中的母亲。
黯淡的烛光照不清监狱，黎诺狠狠地握着牢房的铁栏杆，朝着母亲小声吼着：“快跟我逃走啊，妈妈，你会死的！”
昏暗当中，他看见母亲摇了摇头。
“妈妈……我好不容易潜入到监狱里来，难道你要浪费我的一片苦心吗？”黎诺哭丧着脸，双手握着栏杆跪倒下来。
“这就是我的罪孽，黎诺，”母亲淡淡地回应说，“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的父亲，也对不起那个淫贼的学生们……”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一切悲剧都是那个恶魔造成的，他才是死有余辜之人！”
少年黎诺的声音已经因绝望的吼叫而变得嘶哑起来。
“快逃吧，孩子，如果你被发现了，我所做的事就没有任何价值了！”母亲坚决地命令黎诺，“对于我来说，没有真正的死亡，因为我的心中已经看到了属于你的美丽世界。”
黎诺瞪大了因流尽泪水而干涩的双眼。
“快走！你还不听我最后的话吗？！”
母亲的语气发了狠，显然她的决心已经无比坚定。
黎诺听了这话，身躯一震，双手松开了栏杆，有些恋恋不舍地转过身来。
他也确实听见了远处的脚步声，再不跑的话，恐怕自己也难逃一劫。
话已至此，他只好无奈地利用自己的魔法天赋寻到出路，回到家中。
他恨这个地方，恨锦颂城，恨汉克兰塔王国，恨南嘉连，恨这整个世界。若不是因为对他所属的族群的歧视，他们一家人又何必承受这样的厄运？
他还有最后一件事可做。
第二天的行刑现场，母亲已经被揪到上了刑台，并承认了自己的谋杀罪行。
现场围观者众多，其中在围观者最前方高呼着口号的，是黎诺那死去的导师赫里嘉的学生们。
他们悲愤交加地对杀人犯发出控诉，他们将手中的烂食物恶狠狠地砸在杀人犯的身上。
不能再迟疑了。
黎诺努力地向前挤着，艰难地在人群中穿行。若是来不及了，他一定要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呐喊，告诉在场的所有人，自己才是真正的罪犯！
他也一定要借此机会揭露赫里加那个恶魔的罪行，他要让所有人知道那淫贼就应受到千刀万剐！
眼看刽子手已经准备完毕，黎诺也憋着力气正要发出足以震撼天地的声音，一只粗糙的大手却挡住了黎诺的嘴巴。
“傻逼！”厚实粗犷的声音，让黎诺知道这是他的父亲。
他不得不将怒火全部吞回到体内。
斧头挥下的声音传来，黎诺的瞳孔极速放大，四肢迅速变得无力。
“滚……”父亲带着哭腔对着黎诺的耳边喊着，“有多远滚多远……不要再回来了！”
黎诺感到背部被用力一推，自己与父亲就分开到互相找不着的地方。看完行刑的市民开始摩肩接踵地移动着，黎诺被人潮推着前进，最终离开了广场。
他看着依然繁华的这个王都，曾经在心中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温情瞬间冰冻，他不再有着对这个所谓故乡的归属感。
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犬罢了。
仇人也已经被自己手刃，黎诺已经找不着人生的任何意义。
不知不觉间，黎诺走出了城外，走在广阔天地间的林地与农田，黎诺实在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往哪里去。
一个莫名其妙的大叔拦住了自己。
“你是谁？”黎诺无力地问道。
“我的名字，叫萨嘉洛。”萨嘉洛往锦颂城的方向指了指，“少年，你是否在想，刚刚在城中受刑的本应是自己？”
黎诺瞠目结舌地抬起头来。
眼前的这人虽不苟言笑，面貌却充满了智慧与慈爱。
“你已经是一名优秀的法师，不过你还有非常大的潜力。我可不愿意看着你这样的天才就此陨落。”
萨嘉洛转过身来，望向远方，“跟我走吧，去做一名法师应该做的事情。我想，你也一定好奇我是如何窥探到你深藏心中的真相的。”
萨嘉洛回过身，眼光直视着黎诺的双眼。
“这是来自焰灵的神术，我略知一二。若你还有着人性当中本有的求知心，就跟随我。”
黎诺轻轻地点了点头，“反正我早已无家可归。”
两人踏上了前往梅尔泽教国的道路。
到了蔚篱城，听着街道上处处讲着陌生的语言，黎诺不自觉地四处张望，强烈的异域感既给自己带来不适，又让自己的好奇心萌动起来。
或许，这便是他的父母一定要他保住性命的原因——但无论怎么想，他都还是无法对发生过的一切释怀。
这是已经蔓延全身的毒，这种毒总能刺痛他。
但在蔚篱城，他的毒却渐渐缓解了——解药，是一位叫做丽娜的师妹。
这个天真可爱的女孩子带着东湾地区典型的小麦肤色，皮肤却均匀光滑，一头秀发惹人欣羡。
她喜欢穿色彩鲜艳亮丽的衣服，她脸上常常带着笑，她喜欢捉弄师父和师兄。
这是多么可爱的生灵，黎诺甚至怀疑，世上会不会还有比她更可爱的人？
在蔚篱城的生活幸福、充实，数年时间转瞬即逝，若是让现在的黎诺去选择，他或许会希望自己永远不要踏入梵泉森林。
若是人生再来一次，他只愿永远与丽娜、与萨嘉洛先生一起生活下去，不过问世事，不承担任何责任。
若是人生再来一次，他一定会在萨嘉洛问是否愿意去梵泉森林猎魔的时候，坚定拒绝。
若是人生再来一次，他不会像很多圣战者那样，以为圣战只是一次轻松愉快的野餐。
若是人生再来一次，他一定会察觉到三年间丽娜的一次次欲说还休，一次次隐忍，一次次默默地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他一定会将她救出……
他会鼓励丽娜，若有说不出口的话，写下来吧。
他并不知道，真神只在她临死之时，才让她将噩梦压到了他的身上。
因而，即使在梦中，他也已经知道：
自己再一次，变得一无所有。
第四十四章 殿后
“总司令被刺杀了！”
不知从何时起，战场四处传起了这句话。
有夏拉语，有瓦舒维语，有卡吉尔语，洛凡人在喊着，圣战者也在喊着。
真正的总司令凯尔里克马上就明白，这是洛凡人用来打击圣战军士气的诡计！
一时间，圣战者们皆人心惶惶。
“什么……”
“真的吗？”
“那我们怎么办啊？！”
凯尔里克恼怒不已，以洪亮的声音喊道：“我凯尔里克就在这里！”
然而凯尔里克的声音只能覆盖一部分战场，战场上的其他地方，真消息与假消息一同传播，使得每个人都相当困惑。
“那总司令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
洛凡人并不在乎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们只知道自己应当抓住敌人愣神的一刻！
那一瞬间，洛凡人气势如虹，无论是战士还是术士，都逮着机会，用剑刃与矛头使敌人溅出鲜血，用黑火与光箭刺穿敌人的肉身。
圣战军成批地倒了下来。
纵使敌众我寡，洛凡人依然打出了优势。
兵败如山倒，圣战军已经再也抵挡不住洛凡一方的攻势。
拜雅立即走向凯尔里克，表达了自己的想法：“这么下去，圣战者都只是待宰的羔羊……低落的士气已经无可挽回了。加上就要入夜了，我担心那个诺玫拉会趁夜出手！”
“你说得没错。”凯尔里克的眉头深锁，而后闭目叹息，沉思数息。
“撤退吧，准备启用罗莱尼防线！”
接下来司令部立即吹起撤退的号角声，沉闷的声音很快传遍这个相对比较开阔的谷地。
“快撤快撤！”战场四处都传遍了圣战军的命令。
由于洛凡军仍然近身搏斗，圣战者必须留下人来且战且退，这种战法在操练时专门练过——凯尔里克庆幸在当时司令部仍保持清醒，没有因而庞大的兵力过度自信。
“拜雅冕下，他们……怎么办？”有司令部的近侍指了指躺在血泊中的二人。
拜雅望了望，知道是昏迷过去的黎诺，还有刚刚死去已经没了生息的丽娜。
“一起带走，包括那女孩的尸体。我们人数比敌军多那么多，不至于连做这点事的人手都没有！其余所有的伤员也一样，不要随意放弃战友。”
“是。”
接到命令之后，士兵们开始分头寻找伤员，纷纷找机会带出战场。
拜雅回过头，看着战场上洛凡人死死纠缠着圣战军，知道这并不会是一次轻易的撤退。
她勾起手指放入口中，吹响口哨。
很快十六位绿袍神术师从战场各处汇聚到中军位置，拜雅看着她们矫健的身姿以及始终不变的坚贞神情，安心下来。
凯尔里克看见圣林卫，也知道可以将后背交给她们。他向拜雅恭敬地行了一礼，“辛苦你们了，希望你们不要勉强……”
拜雅苦笑了下，“我会知道分寸的。”
凯尔里克带着司令部开始撤退，而圣林卫则在拜雅的率领下，协助中军主力卡利波公爵部战斗，以摆脱洛凡人的缠斗。
每一位圣林卫成员皆使出浑身解数，一时间战场上花叶纷飞，荆棘遍地，地上遍生的藤蔓使洛凡人举步维艰。卡利波公爵柯利尔趁机跃马上前取走了数名洛凡步兵的性命。
“该回头了！”
眼看着洛凡的术士召出黑箭袭来，柯利尔侧身一躲，随后立即轻巧地掉转马头，下令亲军且战且退。
夕阳光已经越来越淡了，天空渐渐从橘色偏向了黯蓝。
洛凡将军塔萨秋高喊号令，一时间在两翼追击的洛凡人都收了回来。
“追杀那些小喽啰意义不大，我们要趁机消灭敌军精锐！诸位随我来，阵形三，冲击！”
塔萨秋将剑举向正前方，术士们纷纷控制邪兽率先向前突袭。
十六位圣林卫默契地念动祷语，轰隆隆的声音响起，一道灌木之墙从地上窜了起来，使那些冲击的邪兽纷纷撞进其中，失去冲力的同时，竟陆续冒出黑气。
紧随在邪兽之后的洛凡骑兵和步兵立即停下了脚步，拜雅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马上交缠着高举双手，马上向神明祈祷，随后猛然甩下右手，直指塔萨秋及其身边的大批洛凡人！
这个消耗极大的魔法，“林间乐园”，就该在敌军最密集的时候使用。
莫名出现的草木枝桠大范围地冒出并迅猛生长，很快开始围着洛凡军旋绕起来，即将闭合的时候，塔萨秋紧张地迅速下令：“撤回去，散开！”
数百名洛凡人立即回头奔跑，而洛凡的法师和术士们皆聚集起来，各自向这即将聚拢的林木半球发出攻击！
拜雅的额边已经淌出了大量的汗水，在这愈发昏暗的环境当中，她看见自己施展的“林间乐园”已经聚合起来！
数息之后，“林间乐园”开始出现一些破洞，火光与电光从缝隙上冒出。
然而与先前诺玫拉的效率相比，此时洛凡人的破解效率显然相当低下。
“这就够了……”拜雅吞下一口唾沫。
待到“林间乐园”彻底变成飘零的残枝败叶时，拜雅能看见有大批洛凡的人和兽横七竖八地躺在其中，幸存下来的都涨红了脸，以手抚胸，一见到残存的阳光，便立即向后撤去。
“我们可以稍微扩大一点战果。”拜雅说着，下令圣林卫跟随自己准备最后一击。
双子女神的笑声开始萦绕在黄昏的战场上，十七位女魔法师念着整齐的祷语，一起挥起手来，一时间极为强烈的旋风裹挟着无数锋利的叶片向前刮去，使洛凡那些幸存者和先前躲到侧边的洛凡人皆皮开肉绽，无数鲜血绽放成黑暗之花。
塔萨秋已经失去了战马，这一刻他依然坚持一瘸一拐地带着剩余的人回到安全地带，收拢躲过一劫的洛凡人，再次形成一支大军！
“可别小瞧了洛凡，敌人们。”塔萨秋捂着受了伤的手臂，眯起眼睛。
“哎呀，父王不是要我们珍惜我们的人力吗？”
一个天真的女声传来，塔萨秋勉强地跪倒下来行礼。尽管听见了声音，但连他都不知道声音的来源在哪。
“抱歉殿下……”
诺玫拉打了个哈欠，也让塔萨秋听见了，显然在下午双方酣战之时，她好好睡了一个午觉。
“不过呀，现在确实是趁机解决敌人的精锐的最好时机。洛凡的勇士们，你们愿意为我取下那个漂亮的大姐姐的人头吗~？”
听了诺玫拉的话，不知疲倦的洛凡人悉数站了起来。
第四十五章 白马牧羊人
近夜时分，气喘吁吁的拜雅已经快要看不清敌军躲到后方之后的动向了。
“冕下，圣战军基本上能走的都已经撤出了战场。尽管距离还不远，但是现在处于人数劣势的已经是我们一方。我们还要战斗下去吗？”有圣林卫问道。
拜雅在心中计算着圣战军的撤退距离，又估算起战场上残存的洛凡军的数量和战斗力。
“只要你们还有力气……那些邪兽和洛凡人恐怕不知道什么叫疲倦，我们必须保护大军安全地回到罗莱尼！”
拜雅的话语令圣林卫所有成员皆振奋起来。
“但是不要勉强，我们这里每一位的性命都弥足珍贵，我不希望你们白白死在这里。”
说完这话，拜雅再次向林间双子女神发出祈求，使用的是一种复杂的古语，古伊诺特语，不久之后，这片遍地尸骸与血迹的谷地战场亮起了大面积的荧光，照亮了这个夜晚。
这些，是两位无上圣洁女神播洒在无数小草上的力量的展现。
遍地的荧光上，拜雅和圣林卫们可以看见洛凡人又一次朝她们发起冲击！
对方可能重新聚集了上千人马，而此时她们只有十七人傲然伫立。
“适当地撤退拉开距离，注意不要让邪兽和洛凡人近身！”拜雅马上做出指示。
眼看邪兽和洛凡剩余不多的骑兵即将靠近，圣林卫们迅速召唤出灌木之墙，洛凡人马显然不会再次中招，奇形怪状的邪兽们与英勇的马匹纷纷跃起——
有的邪兽跳不起来，落入灌木当中，再不动弹。
而成功跃过者，继续拉近与圣林卫的距离。
“多重灌木之墙！”
不少洛凡骑兵猛然撞到浮在空中的灌木丛上，一时人仰马翻。
在荧光照耀下洛凡人可以看见他们的前方有高高低低的数道灌木防线，唯有最灵巧的骑兵操纵着战马跳跃、低头，成功突破，却被突然飞来的无数叶片刮出数十道血痕，失去力气，倒在地上。
然而多重灌木之墙给圣林卫带来的压力巨大，拜雅看到有的姊妹双臂颤抖，有的则佝偻起来。
而向着她们冲击的洛凡人依然成百上千。
“开始后退！”
圣林卫们开始不断地回头看路，又将头转回来施展魔法，始终保持与洛凡人之间的距离。
待到这十七人退至两侧有些稀树之时，拜雅念动祷语，这些树纷纷自己动了起来，以枝桠为手，以树根为足，很快赶到十七人的前方，挡住了奔袭而来的洛凡步兵，用粗枝大叶将不少人狠狠地拍进泥土当中。
圣林卫们则开始分散开来分别精准施法攻击未曾倒下的洛凡人。
无奈这群不知疲倦、轻伤不退的洛凡人保持着进逼的态势，此时又有着兵力优势，信心十足，冒着圣林卫一方的火力持续前进。
“这些人真就有无限的体力吗……”有圣林卫暗暗抱怨。
眼看已经有最勇猛的洛凡步兵靠近了一位圣林卫，拜雅立即凑近，大声念咒，藤蔓立即长出缠住那名洛凡人，圣林卫得以赶紧跑开。
“我们必须全力撤退了，冕下！洛凡人的距离已经太近了！”另一边的圣林卫向拜雅喊来。
拜雅看见已经有上百名洛凡人突破了她们设置的一道道防线，甚至有不少洛凡术士用魔法消解掉了几道灌木之墙，那些如同巨人般战斗着的“智慧之木”也马上招架不住。
“全力撤退！”拜雅果断下达命令。
然而，放弃且战且退全力奔跑的结果便是她们要开始与洛凡人赛跑！
双脚交替踩在亮着荧光的草地上，拜雅知道不少姊妹的体能已经快到极限了，持续良久的战斗过程和大量的施法对身体带来沉重的负担。
紧张不安的心情立即溢出心头，尤其是拜雅可以听见邪兽们再一次在术士们的指挥下行动了起来，那些畜生重重的踩踏就如踩在她的心弦之上。
拜雅从来没有过这么希望救援的时候，过去那么多年，从来都是她凭借着自己最强大的魔法使用能力帮助他人，这也是她能得到前辈的认可，年纪轻轻就提前当上神之影的原因。
但是这一次圣战让她的自信彻底粉碎，尤其是与诺玫拉直接交手之后，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在真正强大的力量面前是那么弱小。
通常来说，施展神术是否强大，取决于神明给予了多少力量，自己又在多大的程度上理解了神明，是不是自己还是没能得到双子女神最大程度的认可？还是说自己对所收获的咒符还无法充分的理解？
即使无法做到历史上最强大的神之影爱赫拉的那种程度，拜雅希望自己至少能赶上自己的偶像，两任之前的神之影，“复教者”辉莎瑞尔。但现在看来她与那名前辈还有非常大的差距，要是自己就此丧命，她便再也无法完成自己的心愿。
她马上摇了摇头，全力奔跑之时，不宜胡思乱想。
“我们就要抓住她们了！”有洛凡人喊着。
拜雅甚至听见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她立即做出决定，转过身来，正待施法，却看见眼前洛凡人的战马和邪兽忽然停在原地焦躁乱动。
“这是怎么回事？！”
“冕下，快过来。”有圣林卫回头叫上拜雅。
拜雅转过头来，看见了几只漂亮的白马就在前方！
在一些民间故事当中，总有骑着白马的王子前来拯救公主，此刻拜雅的心一时充满了感激与难以置信。
白马的周围，是成百上千的紫皮山羊？！
拜雅曾听闻过汉卡东南面有一名神秘的牧羊人掌握着某种强大的特殊魔法，那人曾利用山羊破解了当时洛凡人制造的陷阱和路障。
那人现在就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他留着长长的胡须，衣衫褴褛，不加修饰，手里捧着一个瓮，另一只手拿着法杖，法杖上挂着另一个瓮。
“快上马，小姐们，这里由我的羊来帮你们抵挡！对付洛凡人，我可是有经验的。”
拜雅和圣林卫纷纷上马，拜雅向他问道：“那你呢？”
“呵呵呵呵……”那人笑道，“放心，我逃命的本领跟这些特别能躲开狼群的羊一样强。”
“你叫什么名字，先生？”有圣林卫问道。
“卡多维舍，我只是南嘉连一位不合群的流浪法师罢了，我最擅长的是控制气味的魔法，如今，我已经知道如何用气味让大部分邪兽陷入慌乱了。快跑吧，他们来了！”
卡多维舍说得没错，洛凡人已经靠近了她们，拜雅等人道谢之后，立即驾马，扬长而去。而卡多维舍将法杖一挥，羊群纷纷向前奔跑，使得冲击而来的洛凡人因过度拥挤而乱作一团。
卡多维舍仰天大笑，转过身来悠然离去，甚至唱起歌来。
青史留名是他一生所求，十八年前的洛汉战争中，知道自己真正功绩的哈涅赫却战死了；如今他以一己之力帮助了号称百万雄师的圣战大军，尤其是林间密友的领袖，他相信自己终会被人铭记。
第四十六章 败归
诺玫拉坐在高高的椅子上，轻松愉快地晃着双腿。
这一天她穿了鲜丽的浅黄色裙子，显出一种青春活泼的感觉。
在她的面前，塔萨秋艰难地单膝跪着。
“好好坐着啦，塔萨秋将军，你受了这么多伤，这点礼节不要也罢~”诺玫拉说道。
塔萨秋摇了摇头，“我没有能完成殿下的命令，最后的追击当中不仅没能杀掉任何一名圣林卫，反而又折了不少人马，竟然还被羊群挡住了去路，这简直是对我们洛凡军人的侮辱！”
诺玫拉跳下椅子，亲自屈身将塔萨秋拉起，并扶他坐到自己对面的椅子上。
美丽优雅的公主亲自扶起自己，使得塔萨秋有些受宠若惊。
让塔萨秋好好坐下之后，诺玫拉笑了笑，“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啦，你也不是神，没有将不可能变成可能的能力。”
回到自己座上之后，诺玫拉继续说道：“我收到了父王的来信，我们在北方打赢了哦，那个墨恪莱主动撤军了，我们成功守护了东北两州。”
“那我们这边……陛下有没有什么指示？”
“父王还是先让我做决定，你撰写的战报也都会发到父王那儿。拿下汉卡关城，就已经是我们最小限度的胜利啦，我们毕竟兵力远远比敌人要少得多，消耗也大，现在不能冒进。你有什么建议嘛？”
塔萨秋皱了皱眉头，“我认为敌人现在正处在士气最低迷的阶段，若是他们在精神方面恢复过来了，只恐怕会再一次集结起来进攻汉卡。
“若殿下允许，我希望带上一军去罗莱尼要塞做试探性的进攻，若敌军防守薄弱，则歼之；若难以进攻，我会果断撤退，保证不让我们的士兵白白送死。”
出乎塔萨秋的意料，诺玫拉马上点头表达认可：“可以哒。”
“另外……”塔萨秋转过头来，望了望今天刚刚来到汉卡的托瑞，“我想现在也正是最适合托瑞大人发动心理战的时候了。”
托瑞淡淡地微笑致意。
罗莱尼要塞，法尔兰与殷钟娜看着成千上万的圣战者耷拉着头，进入城中。
明明还有着如此庞大的规模，这支大军却沉默得令人压抑。
率先入城的是数以万计的伤员以及带伤员回来的部队，法尔兰看着一个个缺胳膊少腿的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
“竟然有这么多伤残人员……”
后面入城的尽管都保留了完好的身躯，但可以从他们的表情和气氛看出他们的内心也受了重重的伤。
法尔兰黯然长叹。
一刻之后，法尔兰抬起头来，“我想我应当去照顾他们。”
殷钟娜马上劝阻她：“你在想什么，你自己就是个伤员！你不是还希望回到战场上的吗？你不好好养伤怎么作战？”
法尔兰听了殷钟娜的话，也耷拉下来，无精打采。“我们还能作战吗……敌人……敌人直接正面击败了我们数十万人的大军……敌人甚至有我们远不能及的魔法师……”
殷钟娜希望说点什么安慰的话，一想到圣战开始以来的战果，便也没了底气。
“那个……”殷钟娜拉起了法尔兰的手腕，小声地说，“我们去找瑞妮琪吧，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嗯……”
等到圣战军基本都回到了罗莱尼要塞，两人便第一时间找到白墙团。在所属营地外，莉安看见她们，冲她们苦苦一笑，打了招呼。
“老师，瑞妮琪在里面吗？”
“嗯，先前在汉卡北方的战役中她受的是轻伤，幸好之后的两场战斗没再受伤，反而坚持作战建立了不少战功……对了，我之前听你们说起你们还有从梅尔泽来的两位朋友，不知道我听说到的消息是不是就是关于他们的。”
莉安理了理头发，罕见地露了怯，让法尔兰愈加不安。
“老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法尔兰连忙问道。
“……我不希望由我说出口令你们难过，毕竟我还不确定那件事是不是跟你们的朋友有关，我只是听说有两个本应保护司令部的人，一男一女，试图刺杀总司令，不过并没有成功。”
莉安似乎不愿多说，挥了挥手与她们告别，便离去了。
两人走进营房，找到了本应是自己所属的军舍，在里面找到了坐在床头的瑞妮琪。
显然，瑞妮琪与其他每一位圣战者一样都处于相当压抑的心情当中，抱着一只腿，下巴靠在膝盖上，长长了不少的头发搭下来，遮住了她的侧脸。
“瑞妮琪？”殷钟娜试图呼唤。
瑞妮琪抬起头来，看见了两位朋友，直接就光着脚下了床，将她们一把抱住。
“总算见到你们了……”
法尔兰抚摸着瑞妮琪的背，苦笑道：“这么抑郁的模样可不像你呀。”
“哼……！”瑞妮琪马上松开了怀抱，想要拍打法尔兰的头，一犹豫，收回了手，“你们的伤怎么样了？”
殷钟娜故作轻松地说道：“你知道我受的只是腿部的皮外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法尔兰的内伤需要休养，明天还得找这里的那名医疗法师检查检查。”
瑞妮琪舒了口气，“那就好，我这手臂上的伤也基本没什么事儿了。”
“那个，瑞妮琪，刚刚我听莉安老师说有两个人刺杀总司令未遂，怀疑是我们的朋友……你知道这个事吗？”法尔兰问道。
“黎诺和丽娜？！”瑞妮琪有些惊讶，“在汉卡南方的战斗里我确实听说总司令遭人刺杀，竟然是他们俩吗？”
“不，不……”瑞妮琪的反应让法尔兰直挠头，“看来你也不知道，或许我们该找中军或者林间密友了解下情况，即使他们两个没事我也希望能看望他们。”
“好吧，那你们跟我们来。”
瑞妮琪马上穿好鞋子，便带着两人向外走去。
很快三人找到了负责保护司令部的一些林间密友的成员，这里的战友们同样士气低落，有些人试图通过交谈来发泄情绪。
“我们不可能赢的……我们要做的是跟洛凡人议和，向他们赔款，那宾达尔满意了就不会再来攻打我们！”
“你太天真了，你以为宾达尔是怎样得到这么大的疆土的？看到我们这么弱小他的野心只会更大……”
“完蛋了完蛋了……我们都要死定了……”
瑞妮琪有些恼怒地走上前去，恶狠狠地瞪了那两个男人，“瞎说什么，我们有双子女神的庇佑，不会让那邪王肆意侵略的！”
“你说得对……双子女神，我们祈求你们保佑我们！”
虽然有些亵渎，瑞妮琪还是马上打断了他们的祈祷，“我想向你们了解一些情况，刺杀总司令的那两个人你们知道是谁吗？”
其中一个人回答了她：“啊……那是我们林间密友的耻辱！他们杀死了自己的导师，竟然还想把大统领先生也杀了！我听说幸好大统领先生反应及时，把他们当场就杀掉了！……”
在他激动地讲述着的时候，他意外地看着眼前的三个女孩皆目瞪口呆，冒出泪水，很快哭泣起来。
第四十七章 伤与痛
“那个……”这名男性神术师看着眼前的三个女孩有些不知所措。
当他看见窗外的一袭绿袍时，弱弱地说：“要不，你们问问圣林卫大人？”
瑞妮琪皱起眉头，抬起眼来，看见他指着窗外，便也转过头去，马上反应过来。
“希雅茶娜大人！”她马上跑出营舍，拦住了那位圣林卫，法尔兰和殷钟娜也收拾情绪跟了出来。
“瑞妮琪？怎么了，这么着急的模样？”希雅茶娜温柔地摸了摸瑞妮琪的头。
“希雅茶娜大人，请问您了不了解试图刺杀总司令的人……我们担心那一男一女正是我们的朋友……”
法尔兰看到瑞妮琪罕见地现出一副柔弱模样。
“嗯……那两个人都带回来了，大概拜雅冕下认识他们不过我们还不知道他们的名字，这事需要严密处理。”希雅茶纳低头思忖片刻后说：“正好你们可能认识，我带你们去见他们吧。”
“他们还活着吗？！”法尔兰有些急切地问道，发现自己失态，连忙捂起嘴，羞红了脸。
希雅茶娜摇了摇头，令三名女孩刚刚燃起希望的心又一次变得灰暗，“我听冕下说是一死一伤，具体是谁我也不清楚。”
法尔兰的脸上淌过晶莹的泪。
四人无言地行走着，沉默得有些压抑。希雅茶娜带他们走进要塞的地牢，狱卒都向这名圣林卫成员恭敬地行了礼。
走进越来越昏暗的深处，三人的心也越发不安。
拐了几个弯之后，希雅茶娜带她们走到一个密室前方，并让守护密室的狱卒开了门。
开门的时候，狱卒说道：“之所以要这么严密地关着他，是因为司令部成员都担心他有能力越狱并对圣战军重要人物再次行刺……”
把门打开之后，四人走进其中，狱卒便马上关上牢门，告诉希雅茶娜她要出来的时候向他喊一声。
“这……分明是我们都认识的人啊！”希雅茶娜有些惊讶地望着躺在室内、四肢被铁具锁起的男人。
三位女孩都连忙凑到男人的身边，看着这昏迷的人艰难地呼吸着，脸上渗出不少汗，他的衣物似乎都有些臭了。
“黎诺……黎诺还活着……”法尔兰握住了黎诺的手，心中充满悲怆。
她们都马上明白刚刚希雅茶娜说的“一死一伤”分别是谁，但法尔兰依然不愿意相信另一名死去的人就是丽娜，她必须等到看见那人才能确信。
“可是，看他的样子很痛苦。”殷钟娜心疼地蹙起眉。
希雅茶娜特地靠到门边，大声向外面问道：“你们带回来的时候没对他做过什么处理吗？”
狱卒回答的语气显然有些感到为难：“有的……我们帮他更换了衣物，帮他包扎了大腿的伤，喂他喝了粥水……他一直昏迷不醒，又是重罪嫌犯，我们也不知道该怎样帮助他。”
“他昏迷几天了？”
“他是在战场上昏迷的，到今天应该有三天了吧。”
希雅茶娜叹了口气，回过头来，示意女孩们稍稍让开，“让我看看他的伤势。”
她褪开黎诺有些发臭的裤子，抬起他的左腿来拉开包扎的绷带，直到最后，看见那严重发黑的伤，四人都吓了一跳。
“这恐怕不是生理上受的伤……这样的伤必须马上处理，否则他会有生命危险！”希雅茶娜咬牙说道，之后马上回头吩咐狱卒找来医疗法师、另一名圣林卫成员并要她带来一些药草，希雅茶娜特地强调要带来圣泉草！
“圣泉草……这不是……”法尔兰回忆着，三年前在梵泉森林，拜雅姐姐就是用这种世界上最珍贵的药草来帮助昏迷的丽娜维持健康的状态。
她们看着希雅茶娜念起祷语，将手放在黎诺的腿上，很快她的手心泛出淡绿色的光芒。
黎诺腿上的黑色块稍稍缩小了一些，但希雅茶娜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怎么样，希雅茶娜姐姐？”法尔兰小声问道。
希雅茶娜低了低头，眼神有些黯然，“我已经尽可能地消去留在他大腿内的魔力，这种魔力，恐怕是来自于旧日神明……这还只是邪神力量非常非常小的一部分。而他的大腿因此受到了生理上的创伤，我不是职业医生也不是职业的医疗法师，没法在这里就帮他治愈。”
希雅茶娜的语速越来越慢：“我只怕……他会就此残废。”
法尔兰等人心中蓦然一惊，一时悲从中来，法尔兰看黎诺依然在艰难地呼吸着、流着汗，掏出手帕来帮他擦了脸上的汗，而后闭上眼，眼角再次冒出泪花。
待到外头有人过来，牢门打开，医疗法师和另一名圣林卫贞诺匆匆走入，门再次关上。
贞诺看见自己认识的人受了重伤躺在室内，也有些惊讶。
医疗法师认真地花了时间来检查黎诺的伤，最后摇了摇头，“这恐怕远远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抱歉大人。至于他的昏迷，我也查不出来是什么原因，我们能做的唯有积极地照顾他让他存活下来。”
希雅茶娜没有责怪他，只是让贞诺与自己一同使用药草敷在黎诺的伤处，又施加了魔法，之后才让医疗法师包扎好。
之后两名圣林卫再施法将圣泉草“碾”碎，伴着水喂入黎诺口中，施展另一个神术，身为林间密友的一员，瑞妮琪仿佛能感觉到圣泉草似乎在黎诺的体内活过来了一样，融入到其血液当中，积极地帮助着黎诺维持生活。
“我们可以出去了……”希雅茶娜说道，喊狱卒给她们开门，便带上众人走出密室。
她特地吩咐狱卒要好好照顾黎诺，她认为黎诺有很大的可能是无辜的，不然他也不会中了邪术，她又吩咐若是黎诺醒了，第一时间告诉她！
医疗法师和圣林卫贞诺各自告别之后，希雅茶娜问三名女孩，还想去看“另一名刺客”吗？
“想。”尽管满心悲伤，法尔兰还是做出了坚定的回答。
殷钟娜和瑞妮琪都跟着点头，希雅茶娜便带她们走向地牢的另一处。
尽管放着的已经是死尸，那一头也同样有着严密的防护——大概是防止可能的同伙或间谍前来偷尸。
走进其中，她们可以闻到浓重的尸臭，纷纷皱起眉头、捏起鼻子。
室内一座高台上搭着白布，希雅茶娜特地念起祷语为自己的手施加祝福，再轻轻拉开白布。
丽娜全裸的、不完整的身体映入四人的眼中。
“真的是你……”法尔兰在那一瞬间感到绝望。
瑞妮琪和殷钟娜也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由于已经被特地做过处理——这是凯尔里克亲自下达的命令——丽娜的面容依然是那么清晰，法尔兰可以看到她的脸蛋还是如同她熟悉的那样可爱恬静，但丽娜的脸上总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丽娜的身体显然被粗壮的物体彻底刺穿了，躯体有多处黑洞。
光是看着丽娜的尸身，法尔兰都仿佛能感觉到丽娜有多痛，那种痛足以痛彻心扉，足以令一个人的灵魂坚持不住变得彻底疯癫。
法尔兰甚至能感觉到，丽娜的痛并不只在受了强力攻击直至死亡的时段，丽娜的痛，很可能已经持续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很可能在无数个夜晚都几乎要痛得失去理智。
丽娜却总是以一副乐观可爱的模样面对她们，以前每每看见丽娜，法尔兰总能一瞬间就感到阳光穿透云层，所有人都因之欣喜起来。
她相信这也是黎诺会那么喜欢丽娜、宠爱丽娜的原因。
法尔兰的眼前，仿佛能看见许许多多丽娜绽放笑容的瞬间，丽娜总是如同既娇小又灿烂的花朵一样美丽大方。
法尔兰的眼前，丽娜似乎还在跟她们一起逛街，一起喝茶，一起谈天说笑，一起约定未来要一起做的事情。
她跪倒在地，浑身颤抖着，再也忍不住心中愈发汹涌的悲怆，那种悲怆涌出心房，猛烈地拍打着她的神经，令她的鼻尖酸得非常难受，令她的眼眶再也盛不住泛滥的泪水。
她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
第四十八章 不战而屈
噩梦纪30年夏，洛凡大将军塔萨秋带着一支不大不小的骑兵与邪兽队伍，奔袭在汉卡与罗莱尼之间的道路上。
尚未能见到罗莱尼要塞的影子，塔萨秋就已经看见有不少圣战者守护在为数不少的防御塔上。
这些防御塔互相之间间隔并不遥远，分布得相当合理，显然汉卡兰塔王国在这里投入了大量的资源。
他只是冷笑了下，这些防御塔虽然精妙，但是他带着大批铁甲犀牛状的邪兽前来，这些如同攻城锤一般的畜生，足以在扛住箭矢和火电魔法的同时一头撞在防御塔上，将这些高塔直接撞塌。
他并不信仰邪教，对这些邪兽也深感恶心，因此他并不在乎这些邪兽的死活，能让它们在战争中与敌人同归于尽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结局。
塔萨秋抬头观察，防御塔上的圣战者们都已经剑拔弩张，只等着洛凡人进入射程范围。
他立即挥手下令，“三号方案，突袭！”
骑兵们悉数勒马止步，术士们则指挥着这些庞大的邪兽们继续向前没头没脑地冲去！
“他们在干什么？”有圣战者疑惑道。
“别愣着，快射击！”小队长们纷纷下令。
一时间箭矢与电光如同密集的暴雨倾盆而下，那些铁甲犀牛几乎不为所动。
“这些是什么怪物！”
眼看邪兽就要逼近防御塔，塔萨秋拔出剑来，立即带领骑兵们向前冲击。
只要防御塔们全部倒下了，那便是他们收割圣战者人头的时候了！
就在这时，塔萨秋却忽然见到前方那些庞大的邪兽的前脚全都陷进地里，动弹不得。
“有陷阱？！”
只听两侧传来一声“起”，洛凡骑兵大批大批地跌倒在地，塔萨秋立即跃马而起，回头望去，只见一根根长长的铁链横亘在地上，两侧的圣战者纷纷爬起拔腿就跑。
这个时候防御塔上再次出现狂风暴雨般的箭矢与电光，大量落地的洛凡人承受不住，惨叫之后伏倒在地。
“跟着我撤！”塔萨秋掉转马头，指挥所有幸存者跟着自己的方向向后跑去。
撤到安全地带，塔萨秋再回过头看，那些陷进地里动弹不得的邪兽都已经冒出黑气，而塔楼上圣战者们依然维持着作战的姿态，显然没有放松下来。
曾经跟着宾达尔使用过多次防御战术的塔萨秋知道这些手段暴露了之后就不会再奏效，己方部队还有一些适合充当攻城锤的邪兽，便下令邪术师们控制邪兽进行二次冲击。
见到又一批邪兽猛烈地扑杀过来，防御塔上的圣战者们皆迅速离开塔楼，骑上马来扬长而去。
塔萨秋遥望着敌人的离去，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懦夫？”
但从之前几次战役的经历来看，对方似乎并不会使用多么出人意料的战术。
“继续前进！”
之后的半天时间，洛凡人不断推进，塔萨秋特地分兵清理了一些路障，却又有人落入陷阱、触发机关当场身亡。
“啧……”塔萨秋开始感到有些恼怒，恨不得再次发动决战使圣战军全军覆没。
转念一想，塔萨秋明白这次的任务是试探兼侦察，没有必要与敌人拼上全副身家。
待到好不容易望到罗莱尼要塞的城墙，自己的手下竟然已折损了过半邪兽和三分之一的士兵。
经过眺望，他可以看见城墙上已经站满了圣战者，显然已经严阵以待了。
其中有一个本应不太起眼的身影吸引了塔萨秋的注意——那是在汉卡北方战役中独自一人杀敌无数，走到公主殿下面前的年轻女法师！
在这名女法师的身边，还站着数名身着绿袍的女子。
回头观察己方的人员，塔萨秋知道目前跟随自己的御法师并不足以击败对方。
他示意一位嗓门颇大的骑兵跟随自己出列，御马慢慢走到罗莱尼城门的前方。
“用瓦舒维语为我翻译！”
那名骑兵立即应道。“是，将军！”
塔萨秋满意地点点头。
“我，是洛凡王国大将军塔萨秋，我特地来此劝告诸位，放弃所谓的圣战吧！否则，洛凡将集合能够以一当十的二十万大军，突破这座脆弱的要塞，随后直捣锦颂城！全天下的人类都将无辜受难！”
旁边的骑兵翻译了他的话语，以洪亮的声音传达到罗莱尼的墙头上。
城墙上一时议论纷纷。
伫立其上的卡利波公爵，柯利尔·菲格林塔，听了塔萨秋传达的话，咬牙切齿，捏起拳头，一举手，一放下，大量的箭迅速飞出！
塔萨秋立即带那名骑兵掉转马头，很快回到阵中，又率军离开。
然而他相信不久之后，自己就能踏进罗莱尼。
“我会昂着头回来的。”
柯利尔看着塔萨秋落荒而逃，深感满意，“不过是懦夫罢了。”
之后的数日时间里，要塞中的变化却超出了圣战者们的预期。
“洛凡还有二十万人马？！”
“我们经过几次战斗恐怕已经损失二十万人了……”
“听说纳慕尔……就是西南方的那个纳慕尔王国，趁着派亚王国派兵参加圣战，竟然派兵占据了派亚不少土地！”
“梵泉森林没有了圣林卫的守护已经邪兽横行，双子女神也无法保佑世人！”
“戈斯莱亚在北方战场全线崩溃，千辉城遭到围攻，听说墨恪莱已经考虑向宾达尔投降了！”
拜雅行走在要塞当中，皱起眉头。
有圣林卫听了这些谣言，会当众斥责说话者“一派胡言”，但当那些圣战者追问事实的时候，即使是圣林卫也说不上来——从遥远的南方与北方获得消息需要足够的时间。
司令部已经爆发了连日的争吵。
白银卡克林公爵指着派亚王国的代表的鼻子连连叫骂，指责对方趁着圣战侵占本国土地；纳慕尔王国的代表忧虑地说自己听闻老家爆发邪兽侵袭，急需调兵回去保家卫国；戈斯莱亚的将军急得站起身来，一脚踩在椅子上，说元首绝对不可能向邪王投降，你们这些轻信谣言的蠢货活该被邪兽吞噬脑袋！
图贝特王国派来的王子冷冷地说，光汉克兰塔一家的力量足以守护罗莱尼——即使守不住了，连锦颂城都被洛凡征服，那也不关图贝特的事。
拜雅猛拍桌子，大声嚷道：“够了！”
众人皆浑身惊颤，望向面红耳赤的拜雅，听见她说：“你们以为洛凡与我们的战争还是以往的王国之间攻城略地的战争吗？！你们以为宾达尔的目标仅仅是罗莱尼要塞或者锦颂城吗？！你们难道就没在自己国土上体会过被邪兽和邪教徒蹂躏的屈辱吗？！
“这是我们所有正义国度共同面对的危机，而不是汉克兰塔王国或者梅尔泽教国一家的困境！我能理解你们各自都有自己的利益追求，但若我们不放下成见、联手抗敌，你们已经与洛凡人交过手，知道后果如何！”
图贝特的王子马上淡然回应，“那也不是我们牺牲十人去杀洛凡一人的理由。这种牺牲我们承受不起。”
纳慕尔、派亚、白银卡克林的代表当即附和，表示同意。
“那个塔萨秋已经表达了议和的意思了，”白银卡克林公爵说道，“这场残酷而无意义的战争到底还有没有必要持续下去？因为战争的原因，我们的社会生产停滞，税收减少，商贸不通，代价可比败在邪兽爪子底下还要沉重！”
柯利尔公爵望着这位浑身铜臭味的公爵，失望地摇了摇头，“卢马克先生，没想到你们卡克林人的脑子都被驴子踢了！难怪在战场上你们这些毫无荣誉感的懦夫都只会躲起来让别人送命！”
“你说什么？！”白银卡克林公爵愤怒地拍案而起。
司令部再一次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以至于几乎要动起手来。
派亚王国的代表大声叫嚷着要带兵回国，不会再与比邪教徒还可恶的敌人合作，随后便拂袖而去。
数日之内，无数人马在各国将领的指挥下撤离了罗莱尼要塞。
第四十九章 审问
黎诺仍然沉浸在漫无边际的梦境中。
在梦里，丽娜握着他的双手，一双灵动的眼睛认真地注视着他。
他这一刻只感觉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然而下一刻，丽娜的背后出现了大片无比深邃的黑暗，那黑暗中似乎张开了无数只眼睛！
丽娜松开了他的手，转过身来，朝着那片越来越大的黑暗飘去。
黎诺可以清晰地看到她衣服的背后漫出大片血迹。
“丽娜！你要去哪儿？！”
黎诺大喊着，伸出手来，却无论如何都够不着丽娜，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不要离开我，丽娜！我们说好的要永远在一起！”黎诺撕心裂肺地叫喊起来。
丽娜依然在远离着黎诺，听了黎诺的呼声，回过头，边流着泪，边冲着黎诺笑。
“对不起，黎诺……我也是个大骗子。”
丽娜的语气依然那么温柔，“我知道的，我早就知道自己活不长久，但我依然愿意在你身边，陪着你走南闯北，参加圣战……我不想杀人，我只是，想陪在你身边。”
说着说着，丽娜的声音愈发微弱，黎诺看着她的身躯渐渐被黑暗漫过，渐渐被黑暗包围。
他可以感觉到对面蕴含着他远不能企及的强大力量，那种力量的层次他甚至完全无法想象。
自己在这片黑暗的面前，就犹如面对着大洋的一滴水一样微渺。
他知道的，他知道所有自己珍视的人都已经离自己而去。
那么，自己孤身一人留在世间，还有什么意义吗？
已经彻底吞没了丽娜的黑暗在他的视野中继续扩散。
这个时候，一种似曾相识的笑声荡漾在他的黑暗空间里。
不，不止是一种，是两种。
这分别是两个人，两个女人的笑声。
“哎呀，幸好姐姐给这孩子赐福了。”
“是呐，不然的话，只怕他就这样丢了灵魂，陷入噩梦，不知不觉走向邪神那边咯~”
是谁？
总觉得自己过去也曾有过这样的经历，两个莫名其妙的女声议论着他。
无边的黑暗当中，伴随着笑容荡起的，还有一丝丝破茧而出的光，这些光越来越多，范围越来越大，以至于黑暗被彻底驱散，而黎诺已经看不清视野中的任何内容。
待到他终于看清了稳定的光源，不自觉地喃喃着：“原来是油灯……”
通过油灯的灯光，黎诺不难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地牢里头。
“你醒了？！”
马上又有两个女声在耳边响起。
“呃……”黎诺艰难地开口发声，“这是……”
他稍微摆摆头，便能看见两个面容姣好的女子就跪坐在自己的侧边，脸上都是十分关切的神情。
这两人的面孔他应当是认识的，经历了漫长梦境之后，他却发现自己没法叫出她们的名字来。
好像其中面容非常年轻的一人是他和丽娜非常要好的朋友，另一人是哪个组织的一位高层人物。
年轻女子端起一个碗问他：“要喝水吗黎诺？”
黎诺轻轻地点点头，女子便扶起黎诺，将水喂进他的口中。
黎诺总觉得以前她也曾经这样照顾过自己，可是她并不是丽娜？
一想起丽娜，黎诺的眼角便不自觉地湿润起来。
另一名女子起了身，转身向外走去，叫了外头的人进来。
一名魔法师和数名守卫挤了进来。
那名女性大人物说：“黎诺，按照法尔兰的申请我们要马上对你做出先期审查，顺利的话，最迟明天之前我们就要当庭审判！”
“法尔兰？”
黎诺听着这个名字，总觉得很熟悉也很温暖。
他看见依然跪坐在旁的女子稍稍侧头向自己勉强微笑，“嗯……我得尽早带你回卡利波去，那儿有我认识的医术高明的医疗法师，你的腿伤不早点治疗的话我怕会落下终生残疾……”
黎诺的心里忽然冒出不知缘由的话语，让他有想反驳法尔兰的**——他看了看自己那几乎完全动弹不得的左腿，却知道自己不会就此成为跛子。
法尔兰忽然握住黎诺的手，让黎诺有些吃惊，“所以，黎诺，待会歌娜思小姐的问话你都要如实作答哦，我们相信你从来没有刺杀总司令的打算。”
刺杀……总司令？
很快记忆在心海中翻涌而出，他仿佛还可以看见夕阳之下丽娜不顾自己的劝阻，带着浑身的黑气朝着圣战军团总司令凯尔里克走去。
一想起这样的画面，他的心就猛地一抽，疼得厉害，以至于不得不咬起牙关、挤起双眼。
“黎诺？！你还好吗？”法尔兰焦急地问着，又掏出手帕帮他擦汗。
法尔兰的话语和动作意外地让黎诺冷静了不少，“嗯……没事……有什么要问我的，就问吧。”
黎诺说罢，那位那名歌娜思的女士便来到黎诺的前方，蹲下来，双眼直视黎诺。
黎诺见她身着紫黑色的法师袍，胸前绣着一轮银白色的弯月。这位女士理了齐刘海，一头黑色长发披在双肩，有种特别的韵味。
“我是来自漫月城月殿总殿的‘月之刃’，级别为第四层，‘皓彩之刃’，修习过等级较高的心灵魔法，可以看穿人是否撒谎，所以接下来的问话希望你都如实回答。”
月之刃是月殿神术师的专门职称，黎诺曾听闻他们皆擅长暗杀。
歌娜思示意法尔兰稍稍让开，法尔兰便起身站到一旁，与圣林卫希雅茶娜一起看着歌娜思的问话。
黎诺以为歌娜思会直接问关于丽娜刺杀凯尔里克的事情，却见她取出一张纸来，上面画着一个有着复杂内部图形的圆形图案。
“你见过这个图形吗？”
黎诺不加思索地摇摇头。
歌娜思盯着黎诺的双眼，使黎诺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我们在丽娜尸体的后背发现的，可以说相当于是刻在背上的纹身吧。你没见过丽娜裸露的背吗？”
黎诺依然没有多加犹豫便做出回答：“见过，可是从来没见过这个……纹身？”
歌娜思微微叹气，从她的神情来看，似乎黎诺的回答使她陷入了更大的疑惑当中。
见此情形，黎诺皱起眉反问道：“这个纹身有什么意义吗？”
一旁的希雅茶娜回答说：“这个纹身，实际上是咒符，嘉连平原上唯有邪教是直接在术士的背上用刀刻下的……我们在尸检时，能在丽娜的这个咒符上感受到依然在散发着剩余不多的黑暗力量。”
黎诺马上回想到丽娜在死亡之前，曾在自己的手上写下了一个单词。
“圣女？”
“对，我们怀疑丽娜正是在三年前被邪教徒拐去，暗中培养成了一名圣女。现在看来邪教的手段极为隐蔽，甚至连与丽娜最为亲密的你都能瞒过，还有当时在梵泉森林救出你和丽娜时，拜雅冕下也专门感受过丽娜的魔力，没有发现有黑暗力量的存在。”
刚醒来不久就听到太多的信息，让黎诺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希雅茶娜耸了耸肩，示意歌娜思继续审问。
歌娜思点点头，再次直钩钩地盯着黎诺的眼睛，“你跟丽娜是同伙吗？”
这才是黎诺预期的问题，他摇了摇头。
“在丽娜对凯尔里克大人发起攻击之前，你知道她有刺杀总司令的计划吗？”
黎诺稍稍犹豫了下，低下头来，有些不太愿意去回想，“在她杀死了我们的导师萨嘉洛先生之后，我根据她的动向猜测过，她当时是想直接找司令部成员下手……”
希雅茶娜和法尔兰都对此感到讶异：“萨嘉洛也是她杀的？！”
黎诺的脸上划过泪水，“嗯……”
法尔兰看着黎诺的反应感到一阵心酸，想要上前安慰他，看着室内的气氛，收回了脚步。
“能给我们说下当时的情形吗？”歌娜思说道。
黎诺自己抹了泪之后，用低沉的声音说：“我看她杀了好几位战友之后，径直朝司令部的方向走去，我向她呼喊，但她并不理睬。当她去到凯尔里克先生的背后，我确认了她的意图，并且施法将她击倒了……”
黎诺带着重重的鼻音和哭腔继续说着：“凯尔里克身边的侍卫发现之后，凯尔里克先生便施法……将丽娜击杀了。我跑过去抱起她来，她告诉我，她被真神控制了，她是圣女……最后她对着我的大腿施法，我昏了过去，之后我便一直处在噩梦当中。”
听完黎诺的讲述，整个密室变得沉默，其中，法尔兰耷拉着头，捂着脸庞，啜泣起来。
第五十章 审判
罗莱尼要塞的临时法院中，殷钟娜推着坐在简陋轮椅上的黎诺进了场。
他们的身侧是多名精锐卫兵押送着他们。
“谢谢你，殷钟娜小姐。”黎诺难得地开了口。
两人一路上没什么话，殷钟娜差点要担心在审判庭里，黎诺会从头到尾保持缄默。
要是那样的话，即使为黎诺证明清白的人不少，黎诺的态度也很可能会使法官犹豫。
她从别处听说，司令部的不少成员都试图将屡战屡败的责任全部归在“两位刺客”身上，既然丽娜已经当场死亡，那么黎诺的死便成为他们的渴求。
“你会得到清白的，不要辜负法尔兰她们的努力。”殷钟娜说道。
黎诺只是轻轻点头。
审判庭的中央，从锦颂城来的知名**官兰诺什和书记员皆已入席，诉方、证人、旁听者也陆陆续续进入会场。
由于这场审判是法尔兰临时申请的，殷钟娜可以看到好像有几位大人物没有出席，其中便包括了这次案件中的受害人凯尔里克——这个时候，他正亲自率军抵抗洛凡人对试探与骚扰。
法尔兰早已决定要挺身而出为黎诺作证，因而法尔兰非常认真地拜托殷钟娜帮忙照顾黎诺。实际上殷钟娜要做的也不过是推推轮椅罢了。
本次审判庭的审判长兰诺什见人已经来齐，便正式宣布开庭审判。
起诉方以慕尔梅公爵科珀赫为代表，科珀赫认为黎诺与女刺客丽娜关系密切、在刺杀行动**同行动，已经足以说明黎诺是丽娜的同伙，他同样试图刺杀圣战军团的总司令以帮助邪恶的洛凡人！
“身为正义的圣战者，我绝对不能容忍此等背叛！”
科珀赫的慷慨陈词充分调动了旁听者的情绪，审判庭侧边已经有不少人激动地声讨黎诺，要求将叛徒即刻处决！
黎诺坐在轮椅上，只是听着科珀赫和旁听席的话语，那些冤枉自己的话丝毫无法惊起他心中丝毫波澜。
他便这样沉默着。
兰诺什询问黎诺对这项指控有什么回应，黎诺毫无反应。
接下来，兰诺什要求负责搜集证据和审问的月之刃歌娜思展示证据。
“诸位，这是我从刺客丽娜背上抄下来的邪教咒符，我将它展现在被告人面前时，被告人黎诺完全是不认识它的模样。通过我掌握的心灵魔法，我可以判断黎诺并没有说谎。”
起诉一方立即有人质疑不认识咒符不能说明黎诺与丽娜并非同伙。
“肃静！”审判长兰诺什立即下令，完全不在乎质疑者是居于高位的贵族，“歌娜思小姐，请继续讲述你的发现。”
歌娜思点点头，让旁边的卫兵向兰诺什呈上一份羊皮纸。
“这是上午审问过程中被告人在我们面前的发言的抄录本。”歌娜思说着，将黎诺描述的现场经过宣读了一遍。
在场的不少人都目瞪口呆，很快议论起来。
“那圣女太邪恶了吧，自己的导师也能下手！”
“这么说是被告人救了总司令大人啊？！”
“谁知道是不是这个黎诺编出来的，又没有别的在场者。”
歌娜思听见议论，立即回过头来驳斥道：“我可以向月之神发誓，依我所掌握的心灵魔法可以判断被告人的话语皆非谎言。”
“然而，”兰诺什皱起眉头，“我们可以相信被告人对现场经过的描述的确是他亲身经历、亲眼所见、没有谎言，但也不能就此断定他的话语符合事实，毕竟这都是他自己所见所言，没有别的证人能够佐证。”
科珀赫与不少人都认为不能轻信黎诺一方的陈述，若是黎诺找不到另一个见证了现场情况的证人，他依然不能就此开脱罪状！
审判的过程当中，黎诺全程没有发言，他身后的殷钟娜见局势可能不利于黎诺，心中也有些急切起来。
她凑到黎诺的耳畔小声说道：“你不说点什么吗？”
黎诺摆了摆手。
见黎诺的反应，殷钟娜只好轻轻叹了口气。
“法官大人，”歌娜思向兰诺什行了一礼，后者便让她继续发言，“该案还有一个蹊跷的地方便是黎诺的左腿也中了丽娜施展的邪术，导致了黎诺当前的残疾状态，我对他的腿伤做了检验，确认了这一点。”
“关于这一点，圣林卫可以作证。”希雅茶娜立即起身，接了歌娜思的话，“我、贞诺还有要塞中的医疗法师福耶尔先生都参与了对被告人黎诺的医治，导致他残疾的腿伤正是邪术导致的，正好能印证黎诺自己对现场经过的陈述。”
兰诺什抚摸起自己的下巴，“所以刺客丽娜甚至攻击了被告人……是否可以说因为被告人阻碍了刺客丽娜的行动因而丽娜发起了报复？”
随后兰诺什转向科珀赫公爵，“你们这边对此有疑律吗？被告人所受的伤和残疾状态都是事实证据。”
科珀赫沉默了下来，他旁边的一名北方夏拉贵族起身说道：“这一点不能说明他们不是同伙！完全有可能是那个丽娜见刺杀不成便使用苦肉计来帮黎诺先生脱罪！”
兰诺什等人皱起眉头，“这的确也是可能的逻辑。”
接下来的环节，证人们各自进行陈述，包括最接近现场的一些战士、法师和司令部成员。他们都没有直接看到现场，只能说出纷乱战场当中自己的所见所闻。
轮到作为被告人黎诺朋友的法尔兰时，法尔兰完全没有讲自己对现场的了解，反而是情绪激动地讲起了黎诺与丽娜之间的伟大爱情。
越讲着，法尔兰自己越是动情。
她说自己能感受到丽娜的痛苦，也能感受到黎诺的痛苦，那不是其他人能够想象的。丽娜分明是受着身心的折磨，受着邪神的控制，才导致最终的失控，并不是她存心要背叛圣战，背叛军团！
她说黎诺一直深爱着丽娜、信任着丽娜，她知道黎诺发现丽娜的行动时心中一定是陷入了极为彷徨、痛苦的境地，他失去了待己如父的导师，看着自己的爱人变得疯癫，任谁在这种情况下，都只能被黑暗彻底压垮！
“这算什么呀法尔兰……在审判时讲这些不是太天真了吗……”殷钟娜小声抱怨起来。
出乎殷钟娜意料的是，一直都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的黎诺抬起了头。
黎诺的神情有些不可置信，他呆滞的目光直视着法尔兰那有些凄美的眼神。
他不知道原来真的能有别的人能够理解自己的心。
“我知道黎诺与丽娜之间亲自无间、相爱相惜……但就是在导师被杀、总司令处于危险的时候，黎诺做到了任何人都做不到的事情……”法尔兰讲着讲着，眼边泛出泪来，随后豆大的泪滴落下。
她坚持呜咽着说：“他亲手阻止了自己的爱人，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女孩因为自己的选择，就那样忽然死在自己的面前……甚至不得不承受邪术……陷入噩梦，变得残疾……我能感觉到这是多么多么痛苦的事……”
讲到最后，法尔兰捂起嘴巴，痛哭起来。
审判庭陷入了死寂。
黎诺的脸上亦划过两行清泪。
就在这时，审判庭的大门被猛地推开，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门口。
大门处，总司令凯尔里克推门的手臂张开着，微微喘着气，他通过遥远的距离望向黎诺，皱起眉头。
不少人都站起了身。
“那个男孩……不管他心里有没有想过要杀我，但他完全没有对我发起过攻击，甚至可以说，他救了我一命。”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凯尔里克一步一步走向被告席。
“很高兴见到你醒来，黎诺。”
大门处，拜雅背对着外头撒下的刺眼日光，轻轻地微笑。
第五十一章 和谈
宾达尔望着庭院中的树发了呆。
安定了东北边境之后，宾达尔并未直接回到洛凡城中，率领大军暂时驻扎在位于王国东部的利夏尔城。
数起来已经在利夏尔总督府中住了半个月了，只要是在不繁忙的时候，宾达尔都一定会前往郊外的那片花田，春夏之交正是郁金香开得最盛的时节，面对着花田，宾达尔便能有愉悦的心情。
今天应当是汉卡那边定期战报发到利夏尔的日子，宾达尔便没有出门，甚至只穿着轻薄的便装，留在府内，看着这棵拙壮的大树放空心绪。
很多洛凡人都害怕与圣教的亲密合作，已经有一些人声称会在夜晚感受到异样的目光狠狠地盯着自己，有些人则会在路上走着走着就无来由地感到害怕。
至于真兽，更是大多数洛凡人依然不敢靠近的存在——塔萨秋等人不得不用很长的时间训练洛凡的士兵们与真兽并肩作战。
宾达尔从来体会不到那种没有由来的害怕。自从召唤巡夜女神回归世间，他只感觉心中的许多悲痛不再是难以忍受的了，至于与圣教的共存合作，他知道这都是为了达成女神的下一个目标而必须要做的事情。
此刻望着眼前的这棵树，他可以感受到深沉的宁静。
他能听见清风吹拂着枝叶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可以感受到这棵年龄已经不小的树依然在顽强地生长着。
他会想到，好几个他珍视的女人，亦曾如他如今这样凝望着这棵树。
优琪拉姐姐、苏玫、艾妮卡，她们先后来到此地留下足迹，又都意外地离开世间，去往了夜空界。
他想念她们，他一直都想念着她们。
但他不会再像年轻时那样轻易地为此感到悲愤，他深信，只要走完女神给自己指引的路，他便会在现实世界中与她们重逢。
能够让她们复苏的，不是女神自己的力量，而是来自于圣教的所谓“真神”旧日之神的力量，为此，他必须与圣教联合。
这些深藏心中的愿望，他从来没有与人谈到过，世上也没有人能真正理解自己，只把他唤作什么“邪王”。
他无所谓，毕竟现在他的手里已经掌握了绝对的力量。
这些深藏心中的愿望，也是他在几年前拒绝内政大臣缪什塔提议的原因。当时，缪什塔与几位别的大臣谏议让宾达尔再婚，让洛凡王国迎来新的王后，但他知道，王后的冠冕，只有苏玫一人配得上。
太阳又偏移了一些，宾达尔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此伫立了多久。
直到听见侍官的声音，宾达尔才感觉自己的灵魂回归到当前的现实。
“陛下，汉卡发来了最新战报！”
宾达尔马上取了卷轴，急匆匆回到总督府的书房，一坐下之后就立即开启
读毕，宾达尔轻叹着，轻摇着头。
塔萨秋多次对罗莱尼及周边地区发起试探性的进攻与千方百计的骚扰，但每次都没法对圣战军团造成实质上的影响，反而是洛凡一方总要折损兵力。
他心里相当清楚，洛凡能实现滴水不漏的防守，能顽强地打赢遭遇战，但目前他们还没有在长期战争中顶着七国联军庞大兵力去攻城略地的能力。
唯一能让罗莱尼要塞轰然倒塌的，只有她女儿那极为强大的魔法。但宾达尔不希望总让诺玫拉冒着极大的风险去消耗自身的魔力。
他马上取来纸笔，给汉卡发去最新的指示。
不久之后，汉卡也将向罗莱尼传达他的意思。
瑞妮琪跟随着庞大的护送队伍，走出了罗莱尼的城门。
她没有想到汉卡兰塔的国王伊曼会真的来到前线——那位洛凡公主诺玫拉发来信函，声称要是圣战军团一方有意议和，必须由汉卡兰塔的伊曼陛下作为代表！
这种不对等的外交要求足以被视为侮辱，头发已经发白、皱纹越来越深的伊曼·汉克兰塔却满不在乎地从锦颂城赶来罗莱尼。
想必伊曼国王已经受到了不少贵族的施压，无数嘉连平民对洛凡的恐惧以及对和平的渴望彻底牵制住了圣战军团的决策。接连的惨败之后，圣战已经很难维持下去了。
这次护送队伍由汉克兰塔最精锐的近卫军和圣林卫全体成员组成，拜雅冕下特地将瑞妮琪安排在其中，让她深感惊诧。
走在她身旁的圣林卫施瑞莎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小声说道：“你已经有很多次与我们共同行动了，我想你那么聪明，应该猜得出来冕下的意思。”
瑞妮琪对此早有猜测——拜雅有意将她培养为圣林卫的新成员。
“然而我与前辈们还有很大的差距。”瑞妮琪的语气有些尴尬。
施瑞莎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前方便是诺玫拉来信所约定的谈判之地，瑞妮琪可以看到洛凡军的核心人物早已在那等候，包括公主诺玫拉、大将军塔萨秋和一名邪教术士，那大概正是洛凡王国的首相劳彻尔。
洛凡随行卫军的规模并不庞大，但有着相当的气势，战士们皆列队齐整，昂首挺胸。瑞妮琪成日在罗莱尼要塞中看着圣战军团中大批乌合之众，知道己方在纪律和气势上就输一大截。
看见诺玫拉就悠然地站在原地，见识过其威力的瑞妮琪按捺不住心中快速弥散的恐惧，双手不自觉地微微一颤。
诺玫拉那一身鲜红如血的精致连衣裙更是刺激着她的神经，不安的情绪立即滋生。
待到伊曼下了马，缓缓走到洛凡公主的前方，诺玫拉便拉起裙子非常淑女地行了一礼。这并不符合瑞妮琪对诺玫拉的印象，因而诺玫拉越是礼貌，瑞妮琪心里越是警惕。
双方很快进入谈判的环节。
在来这里之前，伊曼已经与身旁的拜雅和凯尔里克做了详谈，对双方的现状的诉求摸得一清二楚。
伊曼唯一不知道的是，诺玫拉要求自己前来代表圣战军谈判的目的是什么。
谈判现场，双方坐在长桌的两侧，神之影拜雅和数名精锐护卫就站在伊曼的侧前方，诺玫拉应当不会趁此机会击杀伊曼国王。
诺玫拉一方提出的要求并不复杂：割让汉卡关城，点名由汉克兰塔与梅尔泽两国赔偿大笔资金，彻底解散圣战军团，三国之间休战五年互不侵犯，最后则是圣战军团任一领袖须向代表着巡夜女神的诺玫拉下跪忏悔！
“什么？！”
“这是存心欺侮我们王国吗？”
“不要欺人太甚！”
陪同前来的凯尔里克、柯利尔和慕尔梅公爵柯珀赫一时都难以接受。
伊曼却摆摆手让他们安静下来。
“如果我们不愿意这么做呢？”伊曼微笑道。
听过翻译之后，诺玫拉也回以一个天真无邪的微笑，“要是你知道汉卡是怎么陷落在我手中的，我想你一定会愿意的啦。”
第五十一章 意外之人
瑞妮琪马上明白诺玫拉点名要伊曼国王前来谈判的原因。
要伊曼国王向代表着巡夜女神的诺玫拉公主下跪求饶，这不止是一个简单的动作，而是将会传遍整个嘉连平原甚至亚略地区的信号：数百年间嘉连平原最为强大的王国的国王亦不得不屈服于洛凡的淫威！
七国同盟已经接近瓦解，再加上这样的侮辱性的行为，未来各个国家会对与汉克兰塔王国结盟更加抗拒，甚至汉克兰塔人都很可能在未来未战先怯。
瑞妮琪很清楚所谓的休战协议真的只是暂时休战，待到洛凡的人力恢复充足，再次养出大量的邪兽来，洛凡人甚至可以直接撕毁休战协议再一次肆意侵略。
伊曼国王脸色一沉，“其余的各项要求，我想我们都已经达成共识了，唯独这一点……”
这个时候，拜雅忽然发声：“诺玫拉殿下，任一领袖都可以，对吧？”
圣战军团一方尽皆讶异。
“难道拜雅冕下……”
拜雅转过身来向大家致以微笑，又特地使用林间密友之间的秘语，古伊诺特语，给出自己的解释：“请大家将这一行为视为我个人对诺玫拉魔法力量的拜服，而不代表任何国家或组织对洛凡人或者邪教的屈服！”
听过翻译之后，诺玫拉稍稍侧过头，饶有兴致地望向拜雅。
“可以哟，神之影姐姐，你、凯尔里克先生或者伊曼陛下，都被我们视为圣战军团的代表性领袖。”
拜雅听了翻译，便向前几步，没有理会后方提醒自己“危险”的人，走到诺玫拉的跟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仅余两臂，“我接下来就满足你的**，巡夜者诺玫拉殿下。”
诺玫拉微笑点头。
在所有圣战者不甘的目光中，拜雅单膝下跪，俯身低头，以极为诚恳的语气表达了向巡夜女神的忏悔，没有认识到女神的强大实乃是她的重大过错。
在场的梅尔泽人听见拜雅用夏拉语说出来的话，都知道拜雅的话语虽有忏悔，姿态上却是不卑不亢，完全没有受人欺侮的感觉。
拜雅身后的翻译有些迟疑，拜雅便马上转过头来吩咐道：“把我的意思传达给诺玫拉殿下吧！”
说罢，拜雅稍稍使了个眼色。
转成洛凡语之后，诺玫拉听见的，则是一番极为卑微、自贱的道歉，将圣战一方贬低为邪恶的侵略者，将洛凡军抬高为维护巡夜信仰、守护本国领土的正义之师。
“哈哈哈……”诺玫拉欢快地大笑着，就像成功捉弄了人的小孩子一般。
随后她站起身，走到拜雅的前方，俯下身，将拜雅拉了起来，两人相视一笑。
“既然你们这些‘圣战者’已经认识到谁是正、谁是邪并愿意向洛凡王国做出赔偿，那么，我就代表洛凡王国原谅你们的行为啦。为了表达我们的友好，神之影姐姐，我希望用巡夜女神的力量为你赐福。”
诺玫拉刚说完，拜雅的瞳孔便极速放大。
尽管对方只是抓着自己的双臂，她却能感觉到如同无边星夜的浩瀚魔力涌向自己，以至于呼吸愈发困难。
“你在对冕下做什么？！”几名圣林卫见状立即上前，而洛凡御法师和侍卫也马上向前几步阻挡她们。
拜雅艰难地说道：“别慌，我没事……”
嘴上这么说着，拜雅的视野失去了焦点，眼前只有茫茫无边的夜，许多轻盈的羽毛飘扬着，璀璨的星河闪烁着粼粼波光。
这种力量，既来自最深的深空，也来自最深的深渊，既温暖柔和，又令拜雅毛骨悚然，她在这个时候感觉到自己在世界当中不过是不值一提的一颗尘埃，她无法阻挡巡夜女神将要带给世间的一个个梦境！
这种力量给了她一种直觉——将来来临的梦，皆是甜蜜的美梦，她的内心却抗拒着巡夜女神强加给自己的意识。
那是夜翎自己的美梦，那是宾达尔和诺玫拉们的美梦，也很可能是依然隐匿着的旧日诸神的美梦，但对于世人而言，这绝对是末日级别的浩劫，是天崩地裂的全人类的噩梦！
她忽然感觉双臂失去了支撑，眼前的景象迅速消失，无数的光线涌入视野，令她睁不开眼，同时无力地瘫坐到地上。
圣林卫们即刻前去扶起虚弱的拜雅回到后头。
“好啦，现在我们来签下和议吧~”诺玫拉转了一圈，裙摆飘扬，而后蹦蹦跳跳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拜雅早已经明了，这一次圣战最终宣告失败不代表事情已经结束。得到了诺玫拉的“赐福”之后，她知道圣战者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法尔兰脚步匆忙地走在卡利波的街上，今天她要为黎诺购买一种稀罕的药材。
这种药材据说是来自于离嘉连平原非常遥远的丹烈地区，这个名字对于绝大多数嘉连人而言都极为陌生。
为了获得这种药草她必须抢先在码头就将货物高价截下，这是作为老练商人的父亲教给她的。
如今卡利波依然是世界上最繁华的大都市，但由于公爵柯利尔带走了大批军队、白墙议会几乎全员参加圣战，法尔兰可以明显感觉到城市比以往要冷清不少。
不过能踏在这熟悉而精致的石板路上，法尔兰的心情也比先前稍稍好了一些。
从前线退下之后的每一天，法尔兰总会不自觉地回忆起雨雾之中的残酷战斗，数不尽同袍被开膛破腹、鲜血横流，凶猛的邪兽与洛凡士兵无情地残杀着每一位圣战者。
无数片段如同锋利的刀刃，每日每夜割在她的心上。
近来城中已经传言洛凡与圣战军团即将达成停战协议，战败一方的汉克兰塔不得不割地、赔款、受辱以乞求和平，但几乎每个热衷谈论局势的人都知道，圣战不会就这样结束。
那被无数邪教徒的夙愿驱动的洛凡王国一旦开动起来，便再也不会停下。
然而究竟该如何才能击败黑暗恐怖的洛凡？每个人都陷入了沉思，却没有人知道答案。
“啊……是海……”
渐渐走到海港区域，法尔兰可以听见海鸥的鸣叫和阵阵波涛的声响，听着这些声音她感到十分安心。
她向码头的方向小跑着，卡利波港依然吞吐着大批大批的货物，那种足以令许多人烦躁的忙碌感此时却带来了充实、和平的感觉，被压榨的劳工们情愿多搬几趟货物，也不希望哪一天被邪兽吃掉自己的身躯。
转过街角之后，法尔兰便可以看见完整的码头，似乎有些劳工在聚集着，讨论着什么。
东方药商的船只似乎还没入港，法尔兰心里又有些好奇，便凑上前去，询问劳工们发生了什么事。
一位光膀子的大哥耸了耸肩，指了指被包围起来的地方，“你看呗。”
有别的劳工听见女人的声音，拉着旁人让开一条道，“让大妹子来看看能不能明白这个神棍在说什么吧！”
法尔兰向前望去，只见一个男人伸着双臂趴倒在地，口里念念有词。他背着硕大的行囊，似乎里头装了不少东西。
“这位先生……”法尔兰蹲下来，试图与他交流，“你怎么了？”
趴倒的男人听见女声，稍稍抬头，露出一副异族面孔，沧桑的面容显然是常年被海风与太阳刮出来的。
他有气无力地说道：“要赢得圣战，法师联盟需要这个……”
第五十三章 残破手卷
“你说什么？我们需要哪个？”法尔兰一时充满疑惑。
男人艰难地抬起手，向后指了指自己那胀鼓鼓的背囊，“里面，有重要的卷轴……快，带我去法师联盟会场。”
法尔兰看了看背囊，又看了看男人的脸色，皱起眉头，“先生……你现在这么虚弱，一直趴在这里也不行的，你还能起身吗？”
男人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没什么大事……就是钱花光了，饿了好些天，从船上下来一下没适应陆地才倒下了。”
有围观的劳工揶揄道：“什么嘛原来是个穷鬼叫花子，背着一些破纸反而当成宝贝。”
“就是呀，还不如那些破纸仍了这包裹卖点钱换吃的，也不至于一下船就‘晕陆’了。”
法尔兰也感到哭笑不得。
“这样吧先生，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然后就带你去法师联盟，我正好就是白墙议会的法师。”
听见这话，众人“喔”了一声，对法尔兰肃然起敬。
想到自己还要等着截下东方药商的来货，法尔兰一时有些犯难，便问劳工们谁愿意帮她买药。
有一个看起来颇为精瘦的男子响应了她，她便把大笔现金交给他，吩咐他看见丹烈来的商船靠岸，就找商船的领袖，买下半磅黑檀子、四分之一磅的柔兰干花、三片巴掌大的亨莎鳄皮，剩下的钱都作为他的劳务费，买好货就在这个码头等她回来。
听见法尔兰的吩咐，劳工们又惊呼起来，“这都是什么奇珍异宝……”
交代完之后，法尔兰扶起了趴的地上那名中年男子，搀扶着他离开码头，找到了离码头不远处的一家酒馆，用所剩不多的钱买了牛肉、麦酒和小菜。
待到男人狼吞虎咽饱餐一顿之后，法尔兰才询问他的身份。
“啊抱歉……失礼了，一直没自我介绍。我的名字叫波克拉提，老家在卡克林岛，其实我跟小姐你一样，既是商人，又是法师。我一般喜欢在东西方各地购买罕见的宝贝，尤其是古董之类的玩意儿。”
尽管已经是可以称为大叔的年纪，又留着小胡子，波克拉提的容貌显得干练、清爽，在以海为生的人当中可以说是相当俊俏。
法尔兰见他终于能好好地说上话，轻松一笑，“幸会，我叫法尔兰，是卡利波本地人来着。你的卡吉尔语说得很好，吃饱饭之后声音也很好听。”
听了这话，波克拉提爽朗地大笑起来，法尔兰也掩嘴跟着笑。
想来从战场退下之后，自己也很长时间没有开怀地笑过了，法尔兰此时感觉似乎能找回战争以前那种总是轻松愉悦的心情来。
笑过之后，波克拉提把麦酒一饮而尽，“你看起来还很年轻可爱，但我可以感觉你温柔美丽的外表下隐藏着相当强大的魔力。”
“咦？我自己觉得离乔朗法师长还有莉安老师他们还有很大的差距，更别提拜雅姐姐她们了。”
“你一个大小姐，一个人到码头采购货物，又带着一个陌生男人进酒馆，这可不是普通的贵族小姐会做的事……”
法尔兰一时有些不好意思，“那个……其实我也只是出身在平民家庭啦，只是家父比较勤奋，又有商业头脑，所以家境还算不错。”
波克拉提似乎有些惊讶，“其实我看着你的时候，甚至会以为那名传奇的大冒险家再次出现了。实际上，我急切想要找到法师联盟，正是跟那名冒险家有关。”
“弥莉尔？！”法尔兰喊了出来。这可是她最喜欢的偶像！
知道自己喊得太大声吸引了别人的注意，法尔兰连忙低头捂嘴。
观察到法尔兰反应的波克拉提连忙起身，说道：“我们这就去找法师联盟吧，法尔兰小姐。战争可不等人！”
随后两人走出酒馆，法尔兰带领他去往白墙议会——如今亚略法师联盟的绝大部分成员都还在前线，若是休战的传闻成真，法尔兰只怕法师联盟和七国同盟一起解散，各奔东西。
进入白墙议会之后，波克拉提望着高大的建筑群和贺茜娅女神像，惊叹不已。
如同法尔兰预料的那样，白墙议会见不到多少人，还有些十来岁的后辈在庭院中艰辛地练习着，想必他们的导师都告诉他们要早日为圣战出力，以自己的力量驱散世间邪恶。
唯一能够找到的领导者是留守在卡利波的副法师长阿德西尔，听波克拉提简要说明来历之后，立即请他和法尔兰进入议事厅中详谈。
一到厅里坐下，波克拉提便打开行囊，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些看起来就相当破旧的手卷。
“你们翻阅的时候小心一点，这些纸张本身就已经非常脆弱了，当然了我已经做了不少防护处理……”
阿德西尔与法尔兰都小心地各自取了其中一份，在桌上铺展开来。
只见手卷上写着大量的文字，字迹深深浅浅，并且似乎有人将被磨蚀的字补上了。书写的语言似乎与夏拉语有点相通之处，法尔兰却几乎看不懂。
“上面写的是古代夏拉语……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的话，这些手卷正是大冒险家弥莉尔的冒险日记，上面记录了不少弥莉尔在冒险过程中的重大发现。
“并且，这些有关世界真相的发现与当今的局势紧密相关——据说上面书写的内容，有关于巡夜女神和双子女神等自然之证的，有关于祆火和焰灵的，有关于旧日之神的，还有，关于我们已经无法寻觅的龙……”
波克拉提的介绍使法尔兰睁大了双眼。
自己手里拿着的，竟然是活在一千多年前的自己的偶像弥莉尔亲笔写下的笔记，想到这点，她的双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起来。
她一直都想像弥莉尔那样四处探险，发现人类所未能发现的知识。在古代，弥莉尔就已经为人类大幅度地拓宽了视野，没想到原来弥莉尔还有更多更多不为人知的发现！
“这是……真的吗……”
法尔兰从未想到，自己与弥莉尔之间的距离会如此近，又如此之远——她完全没法读懂上面模糊难辨的文字。
波克拉提继续说道：“要真正地击败洛凡人、击败邪教，我们不能仅凭正义的热血鲁莽进攻。这个世界，我们所不知道的东西还是太多了……”
法尔兰仿佛回到了汉卡北方的战场上，自己眼前的白昼一瞬变成了黑夜，在那时，她真正体会到自己是多么无知、多么无力。
这个世界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那么……我们该如何运用弥莉尔手卷中的知识击败敌人？”阿德西亚问道。
第五十四章 愧疚
波克拉提回答道：“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集合整个亚略法师联盟的力量来解读手卷。现在，魔法师们都在哪里？”
法尔兰回答了他：“我回到卡利波之前，大家都还在罗莱尼要塞抵御洛凡人的进攻。不过最近听闻圣战军与洛凡军准备议和，我只怕……”
“只怕什么？”波克拉提问。
“我还在罗莱尼的时候战争还未结束，而南方四国派来的远征军就已经有不少撤离了，其中包括不少魔法师。若是议和了，恐怕连法师联盟也会就地解散。”
法尔兰带有忧虑的语气做了解释。
波克拉提听了这话，也沉默下来，随后又开口说道：“那只能这样了，我明天一早，就快马加鞭赶往罗莱尼，请求拜雅大人留下尽可能多的魔法师！”
法尔兰和阿德西尔当即对波克拉提表达了支持。
阿德西尔表示白墙议会将会给波克拉提提供今晚的食宿，并将给他配上最矫健的宝马，自己也将写一封信给他带给拜雅，告诉她圣战者绝不能错过如此重大的事情。
波克拉提深表感激。
这名卡克林人见窗外天色开始变成傍晚的暖色调，便提醒法尔兰说：“你不是还请人在码头帮你接货吗？太晚去只怕那人就不等你了。”
法尔兰啊了一声，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她连忙起身，向两人告别，并且声称明天早晨会来给波克拉提送行。
阿德西尔也微笑告别了她，“你回来之后也很少来白墙议会，明天有空的话，也请你给我详细讲讲在前线的见闻吧。”
法尔兰答应下来，之后便匆匆往外头赶去。
离开白墙议会高大美观的建筑群，法尔兰很快回到卡利波的街巷上，一番兜兜转转之后，终于回到卡利波港。
伫立在一片高处，法尔兰向港口内张望，试图寻找先前她所委托的那名劳工，却只见不少工人们趁着天还亮抓紧干活，其中却没有那名精瘦的男子。
她仔细观察来来往往的工人们的相貌，没有发现那人的身影，也似乎没有当时围观波克拉提的那批人！
晴朗的夏末傍晚，法尔兰只感觉自己头上冒出了不少冷汗，该不会那人，甚至是那些人，根本就没帮她买货，而是带着她给的那一大笔钱跑了吧……
她再张望了一番，随后走向一个看起来是一家商会管事的督工，问他今天有没有东方丹烈来的商船？
“有啊，大概两个小时前吧！”督工用沙哑难听的声音回答道。
“那，有没有工人找那丹烈药商买货？”法尔兰连忙追问。
这督工一时有些惊讶，“啊？！工人怎么会自己出钱入货？”
法尔兰的眼神黯淡下来，大概自己的钱真的被受委托的劳工私吞了。
然而她还不甘心。“所以丹烈药商的货物卸到码头之后就都往城里运了吗？”
“大概是吧，我也没仔细看。”督工的声音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法尔兰感谢了他之后，便离开了此处。
她知道这些珍贵的东方药草入城之后会卖到各大药铺，而后贵族家庭和富裕家庭会立即抢购一空。
边往外走，她边想着自己是不是哪个环节做错了什么，自己应该是跟那人说过买好药就在码头等她的。
要是缺了这几味罕有的药草，只怕很难配制出能治疗黎诺腿伤的特效药来，那么黎诺落下终身残疾会让自己愧疚一辈子。
想到黎诺失去了爱人，又失去了导师，最后连自己的腿都不保不住，法尔兰便感到胸腔阵阵抽搐，很是难受。
海风轻轻吹拂着，撩起了她的发梢，她感到有些清凉。
她再次鼓起干劲，一路上询问了不少药铺，有的表示没有向东方药商采购货物，有的说今天确实找丹烈药商进货了但已经卖光了，请她下个月再来！
前前后后问了十来家店，法尔兰只感觉身心俱疲，焦躁地走在大街上，看着愈发昏蓝的天，都有些不敢回家去了。
想到波克拉提先生还认为她是商人，她却轻信他人，没有能把事办妥，这么天真愚昧，她又怎么敢认为自己跟父亲一样是商人呢？
踯躅一阵之后，法尔兰也总算回到家中，听见母亲的声音，也见到了在庭院中坐着休憩的黎诺。
黎诺的神色一直都是那样阴抑，若是与他说话，他倒还是会简单回应，然而那冷淡的反应仿佛在告诉别人不要靠近自己。
法尔兰望着他，愧疚之情几乎满溢。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向拉佩什医生交代——自己没有买到药草，那么便只能死皮赖脸地恳求拉佩什医生为黎诺制作别的药物或者找到别的治疗方案。
在法尔兰靠着屋门望着庭院发呆时，黎诺注意到了法尔兰一直在盯着自己，轻轻呼唤道：“法尔兰？怎么了？”
“啊……”法尔兰没有想到被黎诺注意到，只好向黎诺走去。
“黎诺……我对不起你。”
黎诺讶异地询问她发生了什么，她便将下午的经历和盘托出。
听罢，黎诺稀罕地扑哧一笑，让法尔兰有些哭笑不得。
黎诺难得用柔和的眼神望向法尔兰，“你总是这样，过分关心他人，操心别人的事情，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以至于让自己都承受不住。这可不是冒险家的作风。”
法尔兰瞪大了双眼。
她回忆着自己应该从来没有跟黎诺说过自己的梦想，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察觉到了这点。
兴许是黎诺注意到她房间内巨大的地图，注意到她存在家中的许多郊游和野外生存的用品，注意到她挂在家里的弥莉尔画像……
“可是可是，”法尔兰有些脸红起来，“就因为我的失误导致你一辈子都要坐轮椅，我可是很愧疚的。”
黎诺轻轻摇了摇头，“我一直没跟你说，不用担心我的腿伤。丽娜她……她也不会忍心看我一辈子都瘸着腿的。
“我一直没说，是因为我至今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她因身为‘圣女’想要伤害我吗？但我很清楚当时她没有被邪神控制，她也没有把我杀了。
“所以，我相信着她对我的爱，发自内心地相信。这腿伤，或许是她急切之中所能想到的帮我脱罪的最佳证据，凯尔里克先生对我的信任可能也正是来源于此。
“不管原因是什么，但我知道，她给我留下的伤一定是暂时的，总有一天，我会站起来，或许未来我们还能并肩作战，将宾达尔彻底击败。”
听着黎诺难得讲出这么长的一段话，法尔兰心里温暖起来。黎诺与丽娜的爱情总是那么可歌可泣，总是那么让人向往。
她也总是渴望着，自己能像丽娜那样，拥有一位温柔而强大的爱人深切地理解她、无条件地信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