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我信了你的邪
“如果这是一本书,而我又是书中的主角的话,那我猜作者一定是个变态。”
傅白一手握着发光的鲛人泪,另一手的手指尖细细地摸过砖与砖的缝隙。
在他两步外的韩九蹲在地上,听他这么说,不赞同道:“你这可就是没有根据的猜测了啊。主观臆断要不得啊傅仙长。”
“我当然不是在瞎说。打别人脸的主角千千万,你见过哪个主角自己打自己脸的。”
“你还介意刚才的事儿呢?唉呀人有失足马有失蹄,我和白柏小兄弟又不会笑话你。知道你傅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偶尔有点小瑕疵,就当接地气照顾我们这些凡人了。是吧白柏?”
“啊?啊,对对,傅白师兄,出去之后我保证我什么都不说。”
“这回行了吧?你就别再无理取闹了。”
“……”
三人目前所在的位置,是一个面积不大的斗室。这间斗室的位置很奇怪。傅白他们刚从楼梯下来,就进入了这里。
而且他们到现在都没找到出去的路。
“这不应该啊,”韩九一条腿蹲麻了,他就势坐在地上,“咱们刚才从上面下来。那应该是顶层吧?看那个顶层,还挺大的,怎么到底下就变成这么小的屋子了?谁家的庙也不能建成这模样吧。”
白柏把手中的灵珠举高,仰头看向头顶。
“上面也没有出口。傅白师兄,这四周墙壁包括地面上的砖都看一遍了,好像没有哪块能触发机关。”
傅白又一次审视了整个屋子。屋子内除了几面墙壁和那扇堵死退路的石板外,就再也没有任何东西了。
等等,真的没有任何东西了吗?
傅白再一次来到那块石板前面。石板是平整的一整块,严丝合缝地嵌在墙内。他曲起手指轻敲几下,和刚才听起来的声音略有不同。
好像没那么沉闷了。
“白柏,你来。”
傅白勾勾手,把站得离他较远的白柏喊过来。
“什么事啊师兄?”
“你来把这块石板踢开。”
“好……啊?等等,傅白师兄,这石板咱们刚才不是估计过了?你不说最起码得有一掌宽吗?咱们现在都使不出灵力。真要直接踢,那我这条腿基本上就废了……”
“老白你又在坑人呢?”韩九也凑上来,“可别莽撞啊!你这辈子是不想找情缘了,人家白柏还有希望呢!万一腿给踢废一条可咋办?你负责治?”
“你要是不想让白柏上,那就你来。”
“白兄,有劳了。”
韩九主动退到一边,手臂伸开,做了个“请便”的姿势。
白柏:“……”
他冷静下来,知道傅白不会真的做出这种莽撞的事,一定是他发现了什么。
“这块石板和刚才相比,有什么变化吗?”
白柏上前几步,也学着傅白的样子,敲了敲石板。
咚咚——
他面露惊异。
“石板变薄了?”
“嗯,”傅白颔首,“现在凭你的力量,应该可以踢开这扇门了。修士的身体经过灵力淬炼,比凡人更坚韧。不用担心,量力而为。”
“那我试试。”
听傅白鼓励他,白柏也升起了一丝信心。他调整了一下站姿,一个利落的飞踢,门板应声倒下。
“成、成了?”
白柏没想到这么轻松就打开了。他有点不敢相信,第一个冲到门的对面,仿佛冲向了自由。
“傅白师兄,这边通了!”
“真的有路?”
韩九惊讶得不行,他回头正要告诉傅白,就见后者暗暗地松了口气。
韩九:……
“该不会你也不知道这门能不能踢开吧?”
“说什么呢,”傅白一脸正直,“我当然是有绝对的把握,才让白柏师弟踹门的。”
“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好了别磨蹭了,快点过去看看吧。”
傅白拽着韩九走到门的对面。
方才被白柏踢开的石板碎的满地都是,傅白捡起来一块,确实如他估计的那般,门板突然变薄了。
但在他们眼前的,却并非方才的楼梯,而是一条笔直的隧道。
“这是怎么回事?”韩九弄不清楚了。
他们之前不是从台阶上走下来的吗?
傅白翻过碎石,看了看它的切面,思索后回道:“我们猜错了。机关不是在刚才那间狭小的屋子,而是在门外。”
“这是何意?”
傅白让韩九别急。他捡了一块比较尖锐的石头,在地面上画了画。
“刚刚我们从台阶走下来,石板落下,封死了路。我们当时站在这一侧,以为只是落下一块石板而已,其实不是。同时落下来的,还有这段隧道。”
“你的意思是……当我们在这斗室之内的时候,外面的台阶整个下沉,又换上了一截隧道?”
韩九反应快,马上领悟了傅白的说法。
“正是。”
“这哪儿还是庙啊,”韩九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这不是活迷宫嘛。非要把从外面进来的人都活埋了不成?”
“除了我们这样目的不纯的,也不会有外人进来这里了吧。”白柏诚实地说道。
“小白,不会说话,就不要硬说。”
“好嘞。”
这段新出现的隧道并没有多长,傅白他们刚开始还小心翼翼地走,但之后就发现这里貌似没有安排什么机关。
在隧道尽头又是一扇石门。傅白双手搭在门环上,用力一推,门就开了。
门开的时候,他耳畔传来叮铃一声,类似铃铛的声音。
傅白四下望望,却没发现铃铛一类的物件。
这间屋子和刚才的一样,里面什么都没有。
“怪事儿,”韩九在傅白之后踏入这间屋子,上下左右看个遍,“这不和我们刚出来的那间一模一样吗?是故意搭成这样的……还是我们又走回去了?”
白柏走到门的一侧,用手抚摸过几块砖,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我想……可能是后一种。”
他让另外两人来看。
“我刚刚用指甲在砖块上面做过记号,你们看,就是这里。”
白柏指了其中一块砖,果然上面有三道人为的划痕。
韩九的冷汗簌簌地下。
“不会吧?这难不成还真是活迷宫啊?我这张嘴……”
韩九懊悔不迭。
傅白半点没慌。他看了看墙上的痕迹,又看了看墙边的人。
然后刷地一抽木剑,抵在白柏的脖子上。
“你是谁。”
第七十七章 人与妖之间要多些真诚
傅白右手稳稳地持剑,剑刃横在白柏的颈项。
白柏先是一愣,随即又无辜地笑。
“傅白师兄,这突然的……是怎么了?”
“傅白!”韩九也冲上来,一把按住他的手,“可别冲动啊!有话好好说!是不是在这里闷得久了脑子发昏?我给你扇扇风!”
傅白持剑的手纹丝不动。
“你说你在上一个屋子的砖上做了记号,但你的手指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一点污迹。”
他一边说着,一边举起了自己空闲的那只手。在他的食指和中指的指腹上,沾染了不少灰黑色的粉末。
“这里的石砖表面刷了一层特殊的颜料,若是用手触碰,不可能没有痕迹。”
“傅师兄就凭这点怀疑我吗?”
“当然不止。从刚才进了这间屋子开始,你周身的气息就变了。一模一样的外貌很迷惑人,但你的杀意掩盖不了。我再问一遍。你是谁,白柏在哪里。”
韩九傻眼了。
“你说他不是白柏?不能吧?什么时候换的?”
傅白道:“那就得让他自己说了。”
被质问的白柏仍然站在原地。他抬起手,手指捏上木剑。
“就算我不是白柏,傅师兄还真打算用这把毫无作用的木剑,了结我吗?”
傅白手里的木剑是他用雷劫山特产雷击木打磨而成的。若是单用,连块豆腐都切不碎。
可一旦缠绕上他的雷灵力,杀伤力便成倍地增加。
然而之前也说了,这座古怪的地下祖庙没有办法使用灵力。若是不能用,那这柄木剑还真劈不开什么。
但无所不能的傅白自有办法。
他收回木剑,左手附上剑身,用力一掰,扑簌簌的木屑往下掉。
薄若蝉翼的剑刃白剌剌地晃花了另外两人的眼。
不止韩九,对面的白柏也被这番现场开刃的操作给看傻了。
“你——”
傅白重新把剑架到白柏的脖子上。
“这回总行了吧。”
“……”
白柏咬牙切齿地瞪着傅白,他说话的声音渐渐变得尖锐,仿佛有一男一女的声音杂糅在一起。
“区区筑基期的小修士,擅入禁地,还敢撒野!”
傅白眼睁睁地看着对面的白柏身形变长,直到有他两个那么高。“白柏”的下半身逐渐幻化成粗壮的蛇尾,上身则成了一个女子的模样。
长发披散,蛇目微眯,和先前看过的守庙神是一副样子。
人蛇冷冷地睥睨傅白,细长的蛇信从红唇中一吐一缩,蛇尾焦躁地拍着地面。
“啧啧,”傅白仰头咋舌,“想不到你还挺壮的。”
“……”
事实证明不管是人是妖,是鬼是仙,女性对身材的重视程度都是不容小觑的。
人蛇恼羞成怒。
“休得放肆!”
她长长的蛇尾一扫,啪地击中傅白之前站的位置。地面碎裂,数不胜数的碎石残砖飞起,旁边的韩九无辜遭殃。
“娘的傅白你打归你打!别波及到我啊!”
傅白没时间理会他,他忙着躲避迅疾的攻势。人蛇虽然体型庞大,但十分灵活敏捷。它的蛇尾如同一条翻飞的鞭子,重重地抽向地面。傅白现在不但要快速避开从天而降的“重鞭,”,还得小心那些四处飞溅的石板。
耳边是呼呼的裂空声,傅白挥剑斩断了一块挡在他面前的石板,又飞起一脚将它还给作乱的人蛇。
人蛇不知何时变出了一对三叉戟。她用力一挥,将迎面扑来的石板叉个粉碎。她看见傅白忙着闪躲顾不上攻击,便得意地桀桀怪笑。
“口气狂妄的小老鼠,也不过如此。”
傅白那边还有余力,但韩九已经受不住了。
“老、老白!你快说点什么!”
“说什么。”
傅白手掌一撑地面,从一块飞来的巨石表面翻跃而过。
“你、你感化她一下啊!这种时候尽一下你身为主角的责任啊!快把她说哭!”
“我说过我不是那种主角。”
傅白跃到人蛇的蛇尾上,但还没站稳,就被她给用力甩了下来。不能施展灵力的拘束确实给他带来了很多麻烦。他现在连百宝袋都打不开,更别提把他的归一剑拿出来。
不远处,韩九抱着头,左蹦右跳,冒着生命危险冲到傅白身后。
“老白,咱们逃吧!太危险了!”
傅白手里的剑都快耍出花来,拆挡人蛇手中的三叉戟,对韩九的话听而不闻。乒乒乓乓几十声响,他见缝插针,忽地向后一跃,来到韩九身后。
他左小腿用力一扫,折弯韩九的双膝。借着韩九不受控制向前跪倒的姿势,傅白的手轻轻一推,使其上身也跟着前倾。然后他单手内扣,死死地卡住韩九的后颈,将他摁进了满地的沙砾之中。
当啷——
匕首从韩九的左手脱落,敲在石头尖端,在地面上颤了几颤,不动了。
如果在场还有其他人,恐怕要道一声好险。
就在刚刚,傅白应付人蛇之时,背对着的韩九差点就将那把匕首捅进了他的心脏。
制住韩九,人蛇刺来的三叉戟也将将停在傅白的头顶。
一缕被削断的黑发飘摇而下。
韩九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他用手掌啪啪拍地。
“老白!傅白!你干什么你!快把我放开!”
傅白将剑刃搁在他的侧颈。
“别装了。大家都坦诚一点,敞开心扉不行吗?楼上的守庙妖是一对儿,现在就出现一个,我总得想想另一个在哪儿吧?”
“那你就怀疑你的好兄弟吗!我们可是患难与共啊!”
“人蛇都能变成白柏,怎么就不能变成韩九?在没有亲眼看到另一个现身之前,一切出现在我面前的活人都值得怀疑。”
傅白言之凿凿,被他制住的韩九不挣扎了。
“嘻——”
他突然怪笑一声,趴在地上的身子膨得越来越大。
傅白轻轻向后一跳,微微仰头,看着面前两只庞然大物。这人蛇比方才见的还要更高,它们两只几乎占满了整个空间。
“嘻嘻,你这筑基期的小修士,倒是很敏锐。”
人蛇嘶嘶吐着蛇信,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沙哑刺耳。
傅白微微一笑。
“早这样不就好了。人与人,不,人与妖之间,要多些真诚,少些伪装。”
“废话少说!看你这没有灵力的废物还有几分本事!”
人蛇狂乱地甩起蛇尾,整个空间都是猎猎的风声!
在无数飞沙碎石之间,一道人影灵活地避开所有的攻势,飞身向前!
傅白这边在暗室里和二蛇斗得水深火热,长剑与三叉戟碰得擦擦作响。另一边,真正的白柏和韩九来到一个较为空旷的场所,正因为找不见傅白而苦恼。
“傅白师兄不会出什么事了吧?”白柏担心道。
韩九心大。
“放宽心,没事儿。他无所不能的傅白,就算把这里全拆了,也不会让自己困死的。”
“那咱们在这儿等他?”
“等着等着。”
两人找了个比较干净的台阶,排排坐好。
没一个说主动找找的。
是真不着急。
呆到一半,有点饥饿,甚至还开始互通有无。
“小白,你带吃的没?”
“啊?我这儿只有一瓶未开封的充饥的丹药。”
“开了开了,正好我随身带了酒壶。反正闲着无聊,喝两口解闷儿。”
“好……好吧。”
暗室内短兵相接,你死我活。暗室外推杯换盏,岁月静好。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傅白出来了。
第七十八章 你小看他了
“哟,出来了?”
韩九看见从阴影处走来的傅白,打了个招呼。
傅白看上去很狼狈,他身上的玄衣有几处明显的破损,脸上也灰蒙蒙的,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在离韩九他们几步远外,傅白踉跄一下,顺势要倒。
“诶诶!快扶着点!”
韩九和白柏冲上去,一左一右地架住傅白。
“你这是干啥去了?跟人打架了?”
傅白咳嗽两声,把飞进口中的烟尘咳出来。
“遇到点麻烦,已经解决了。你们没事吧?”
“没事没事。傅白师兄,要不你先坐哪里休息一下吧!”
傅白摇摇头,很坚持地说:“时间紧迫,不歇了。真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韩九本来皱着眉头,还在思索傅白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但当他听完傅白的最后一句后,头一低,胳膊一甩,直接把人丢地上了。
“韩兄!你怎么……”
白柏吃了一惊,不晓得韩九为何突然做出这般举动。还不待他问,韩九便扯着他后退几大步。
“你不是傅白,你是谁。”
“咦?”白柏看看戒备的韩九,又看看地上的人。
傅白貌似没料到自己被摔下来。他用手肘撑着地面爬起来,还妄图证明自己的清白。
“韩九,你怎么了?我就是傅白啊!”
“嗤,”韩九不屑,“真正的傅白才不会说出‘让你们担心了’这种人话来。你太高看他了。”
“……”
落在地上的人知道自己装不下去了。他深深地低着头,身体扭曲地抽动几下,像蛇一样爬行两步,随后猛地窜到两人面前!
“是蛇妖!”
白柏抽出佩剑,笔直地劈了过去。人蛇灵活地躲过,身体却也不可避免地向后一退。
“你、你这怪物,把傅白藏到哪儿去了!”韩九躲在后面,质问蛇妖。
人蛇舔舔嘴唇,细长的手指摸摸自己的肚子。
“他呀,已经先你们一步,准备投胎去了。”
“啊?”
人蛇又抬起手,尖锐的指甲在空气中抓挠几下。
“放心,他等不了太久。很快你们就会一齐上路!”
她变掌为爪,忽地再次袭来。白柏用佩剑拦住她的去路,和人蛇战了个难分难解。
铮——
白柏的云英剑法施展流畅,虽说没有灵力辅助吃了不少暗亏,但到目前为止还没分出胜负。
可这地下毕竟是人蛇的地盘,白柏再怎么厉害,以他现在的凡人之躯,也渐渐地显了颓势。
人蛇以为胜利在望,细长眉眼弯得更甚。
韩九看出来白柏的吃力。他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黑色的符纸。
“白兄坚持住,我来救你!”
结果他的符刚写到一半,只听前面传来哄地一声墙塌,一道身影从空隙中跃出。
韩九只来得及看清一道银光。下一瞬,他面前的人蛇就已经人首分离了。
蹬——蹬——
有脚步声响起。
韩九绕过人蛇庞大的身躯去看,只见傅白手里拎着另一只人蛇的头,从废墟瓦砾中走来。
“老白!”
“傅白师兄!”
傅白手臂一横,擦掉下颌的污血。他皱着眉头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把手里拎着的那个妖首也扔到了一处。
另外两人走近。
“你方才怎么突然消失了?这些蛇妖又是从哪儿来的?”韩九急问道。
“说来话长了。”
傅白方才与二妖苦斗。不得不说封住灵力对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单凭现在的他,根本没可能杀掉二妖。
而且这两个守庙的人蛇,食人间供奉,或多或少具有了仙格。再加上地下又是它们的老巢,种种条件都对傅白不利。
若是再缠斗下去,没多久他就得落下风。
傅白看得清,二妖自然也很清楚。所以它们不紧不慢地和傅白对招,仿佛在逗弄濒死的猎物。
又一次砍中迎面而来的蛇尾后,傅白手中的剑终于断成两截,飞掉的那截卡在裂开的地缝。
两妖发出尖锐的嘲笑声。
“连最后保命的东西都折了,看你还如何。”
傅白最后看了眼手里的断剑,然后毫不留恋地丢掉。
“怎么,坐以待毙了?”其中一妖冷笑道。
另一个也不放弃嘲讽的机会。
“虽然想劝你好好修炼,不过你也没什么机会了。一个筑基期的修士,想赢过咱得道成仙的妖仙,也是做梦!”
傅白被逼到绝境。他现在灵力被封,手无寸铁,又刚刚经历过一番恶斗。
但他仍是面不改色地睨着二妖。
不多时,傅白展颜。
“我想了想,方才让你们单方面地坦诚以待,不太公平。”
“死到临头,还废话什么!”
“我也得拿出点真本事才行……”他低喃了一句,仿若自言自语。
“你说什——”
人蛇没听清楚傅白刚刚说了什么,还以为他在交代遗言。正要挖苦几句,突然,它们发现傅白周身的气场变了。
“这是……灵力?”其中一妖疑道。
傅白弯下腰,捡起了脚边那把匕首。他的手指拂过刀刃,上面立刻附了一层淡淡的红光。
“不,不对,”另一妖像是发现了什么,惊恐地叫道,“这不是灵力!不是!是龙息!你到底是……”
它的话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另一妖扭头看向同伴,只见它的脖子以下还保持站立的姿势,但脖子以上,已经空了。
它的头颅被拎在傅白手中,还在滴滴答答地淌血,很快在脚边积了一小滩。
傅白仰起头,看着剩下的那只人蛇,嘴角一弯。
“你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吗。”
人蛇不敢置信,它死命压抑着体内不断升腾的恐惧,颤抖着声线说:“你、你这是弑仙……修真者……不可、不可……你这是逆了天道!”
“弑仙?”傅白慢慢地咀嚼这两个字,莞尔,“我不怕这个。”
“什——”人蛇话音一顿,僵硬地扭头,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它身后的傅白。
“再说,你们这些,还称不上仙吧。”
傅白反手握着匕首,利刃眼看着就要割下人蛇的脑袋!
“不!”
慌乱中人蛇缩小了身躯,仓皇地脱身,还不忘使出浑身法力,丢下一个坚如磐石的结界牢笼。
傅白用匕首敲了敲结界。当啷两声响,他收手背于身后,叹息。
“我这脾气,可真是比原来好太多了。”
可惜掉在脚边被砍掉的脑袋不会说话。否则人蛇肯定要说一句――你看着我的头再说一遍。
第七十九章 有没有点人文主义关怀
傅白轻轻一挥袖,挡在他面前的结界不攻自破。他拎着蛇脑袋走出去,准备找逃走的那只。刚跨出几步,就听见外面传来韩九的声音。
之后便是傅白杀掉另外一妖,和韩九二人重聚的画面了。
“说来话长……”傅白话音一顿,“那我就不说了。”
韩九:???
“您不觉得您有点叛逆吗?省略掉的内容也过多了吧!”
“也不是什么大事,说起来又麻烦。总之这两只妖死了,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行吧,怎么说都是你有理。”
白柏抖了抖衣袖,从里面掉出来一个药瓶。
“傅白师兄你受伤没有?需不需要歇息一下?我这儿还有补气丹。”
“不用不用,我没受伤。”
傅白这会儿才有时间来想,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他猜之前走在那段隧道里时,韩九和白柏还都是本尊。等他一迈进那个重复的房间后,身边的人就被蛇妖用幻术代替了。
后来的房间,房间里的人,全部都是假的。
那阵莫名其妙的铜铃声,就是提示。
“先弄明白这里是哪儿吧。”
傅白看了看他目前所在的位置。方才那条隧道直接通向的就是这个相对空旷的地方。火神到现在也没有出现,傅白他们只能靠自己来摸索找路。
“这有点像……祭祀的地方?”白柏抬头看了看头顶的装饰。在他们头上又是一幅没见过的壁画。颜料很新,貌似不久前才刚刚绘制过。
这幅画的内容,十分诡异。一般的庙内绘制的壁画,无非就是神仙瑞兽。画面上通常是衣袂飘飘的仙人,寓意祥和长生。
然而傅白他们头顶的这一幅,半点祥瑞之气都没有,反倒狰狞诡谲。大片大片的魔怪妖异一拥而上,千奇百怪的妖兽张开巨口,露出尖锐的利齿。
它们的利爪所向,是位于画面中间的一个圆形祭坛。祭坛上有类似棺材的东西,棺材中间躺着一个人。
“那这就是祭品吧……”,韩九也盯着那幅壁画看,“这祭祀过程也太凶残了?这么多的妖魔鬼怪,合分这一个祭品?连塞牙缝都不够吧!”
傅白横他一眼。
“能不能有点人文主义关怀啊,人家都当了祭品了。”
“我的天,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你不觉得肉麻吗?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
白柏的视线离开壁画,向四周看了一圈。
“这祭坛应该在哪儿啊……”
方才打斗之后,人蛇把这里几乎破坏殆尽,到处都是残缺的破碎石板。
傅白也在寻找。找了一会儿后,他用手抬起一块石板,脚尖点了点地上的花纹。
“应该在这儿,把这上面的东西挪挪。”
三人合力清理,很快就清掉了大部分的障碍。看着越来越明晰的祭坛模样,韩九惊奇地道:“这上面的石棺不见了?”
圆形祭坛的表面有一块崭新的长方形痕迹,像是不久前刚刚留下的。从形状来判断,这上面原本应该就是摆放了盛祭品的石棺。
“难道说……已经有人开始着手准备祭品了?!”韩九看向另外两人。
傅白又仰头看了看头顶的壁画。画面和地面是一一对应的。等到祭祀仪式开始,或许这四周围就会爬满了来自地狱的妖魔。
有点难办啊……
傅白心想。
他联系起之前看到的山庄阵法、定灵符,再加上目前所看见的,前后串起来,不由得去猜测,这有座山庄的幕后主使,不单单是在求富贵,很可能还在通过邪道修炼,所以才召唤出这么多的黄泉魔物。
这里就得插一下三界划分。
仙界、凡界和黄泉界是三个互不干涉的地方。只有少数人可以借助通神的办法把仙人请下凡间,或者从黄泉召唤魔物。仙界和凡界的过渡地带,一般被称作修真界。这里的修士大多是人修,通过提升灵力,让自己不断接近仙者。若是渡劫成功,就可以进入仙界。
而凡界和黄泉界也有过渡区,便是鬼蜮。这一部分基本是由妖修、魔修、鬼修组成。他们的真身未必是人,修炼方式和得道途径和修士也有很大不同。只有极少数有志向种善因的妖魔鬼修才能成仙,其余的大部分,都是自愿修炼成魔,进入黄泉界。
对于第二类修炼者而言,堕入黄泉,和修士向往仙界是一个心态,无非是价值观不同罢了。
而天道包容一切,没有绝对善恶。所谓的道心正,是指没有遐思,一心修炼。并不会因为妖修等的修炼方式过于极端,而把他们全部歼灭。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的方式还是为大多数人修所不齿。甚至做得过了,引发灾祸,还会遭到修真界乃至仙界的征讨。
傅白蹲下身,仔细地摸了摸祭坛边缘的花纹。他的手指碰触到某一段,突然摸到了一个活动的云纹。
“有机关。”
他一出声,另外两人连忙赶过来看。
“机关在哪儿呢?”
傅白用手指擦掉表面的浮土,露出整个纹样来。
围绕在祭坛一周的是一圈云雷纹。傅白刚刚偶然发现的那一小块,就是整个纹样的其中一部分。
他又用手指在附近轻轻抚触几下,又发现了两三个可动的机关。
“这边也有!”韩九有样学样,在傅白对面也发现了类似的纹样。
“好像还挺多的,这该怎么解啊?老白你见过没?”
傅白还真没见识过这种机关。机关术千变万化,但按照奇门遁甲之术,可以化解一多半。剩下的这一少部分,要么就是隐居在深山老林的老术士几十年如一日琢磨出来的,要么就是家族内部手艺,不外传的那种。
“这个……这个我好像见过!”
白柏突然叫道。
“你见过?”傅白扭头看过去,只见白柏焦躁地在原地走了两步,嘴里还念念有词。
“没错没错,我肯定见过。不是在我家就是在山庄。但我那时候太小了,只记得一点点。这是、这是……”
韩九跟着他着急。
“是什么?”
“是、是……我想起来了!是李家的云走雷行锁!”
第八十章 走诀
云走雷行锁,虽然称之为“锁”,但严格来说,是阵法。
阵法的破解方式分为两种。一种是暴力拆除,简单、直接、见效快,但弊端也很大。
眼前这个明显是为了保护什么东西而存在,一旦破坏了,恐怕连它保护的东西都得一齐毁了。
另一种方法,就是通过口诀、解令,把阵法从内部化解掉。这种方式相对于第一种更安全,可也有它的短处。一是破阵的口诀不是人人都会,二是破阵的步骤繁琐,哪步错了都会造成不可挽救的后果。
“知道破阵的口诀吗。”傅白问道。
“我得想想。”白柏一手抵在额头,在原地打转。
“好像是乾走六退五,兑走三退二……”
“这么复杂?”韩九惊讶,随后看向傅白,“如果错了一步会怎样?”
“轻则吐血,重则身亡。最严重的,应该是灰飞烟灭吧。”傅白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这么严重?!白柏小兄弟,你可得顺好了啊!”
“我知道我知道,我这不也在努力地理顺……”
“你别打扰他了,”傅白劝道,“让他自己好好想想。”
在原地转了能有十几圈,白柏总算是能敲定一版口诀了。
但说实话,他心里也有点发虚。记忆太久远,很多地方都模糊不清。他自己也很清楚。万一走错一步,那他们仨可能就被埋在这地下,再也出不去。
白柏有些犹豫,最后决定把实情和另外两人说明白。
“傅白师兄,韩兄,这个云走雷行锁,是李家的独门阵法。它一般不单独设置,往往和周围的布局有关。所以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我有哪步走错,整个斗室可能就塌了。”
傅白点点头。
“你放心地行诀,剩下我来。”
“好。”
白柏走到祭坛的前面,深呼吸一口气。这个圆形的祭坛不是随便设计成这副模样的,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罗盘。
祭坛最外缘的一圈纹样,若是由外人来看,根本看不出任何差别。但白柏少时曾和李家请来的术士修习过一段日子,这种纹样其实已经把八卦刻在上面。
他绕着外缘走了一圈,聚精会神地辨认了一阵儿后,就来到祭坛中央。
白柏站在最中心,他当前正对着的,就是乾位。
“乾走六……”
他往前走了六步,每一步的步长基本上是两只靴子的长度。
“退五。”
白柏又往回退了五步。
无事发生。
祭台外的韩九,和祭坛上的白柏,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至于傅白,他的双眼快速扫了一周,按照白柏的站位,把每个方位都印在脑子里。
“兑走三……退二……”
有了第一步,接下来白柏的压力便小了许多。他嘴上念叨着阵诀,脚下随之行动。来来回回在祭台上走了几十步。
“离位退三震上二,退一步。”
白柏退到预想的位置后,停了一会儿,安全。
“还差一个步骤……”
围观群众韩九跟着捏了把汗。
“艮进五退……”
白柏刚迈出五步,就在这时,异变发生了。
只听得他的脚下突然弹出异样的磕嗒响声,白柏脸色大变。
“不好!”
祭台猛地转动起来,站在上面的白柏踉跄一下,根本站不稳。他正忙乱着,就感觉有一股力道拽着他向下,跳出了祭台。
是傅白,傅白在紧急中拖了他一把。
“小心!”
傅白把白柏拽下来后,就连忙挥袖,震掉几支飞来的利箭。机关启动后,数不清的飞箭从四面八方袭来,箭头呈黑色,很明显涂了剧毒。
韩九一看机关被触发后,立马搜寻躲避之处。在四下逃窜之时,还被横陈在地上的蛇妖尸体给绊了一下。他骂骂咧咧站起身,一低头躲开一支毒箭。瞥见尸体和石板,韩九计上心来,把另外两人叫来。
“快过来躲躲!”
他费力地把蛇妖的尸体拖起来挡在面前,身子藏在一块斜插入地面的石板地下。另外两人一前一后赶来,也躲在了这个唯一的安全处。傅白在临走前,手腕施力,将之前杀蛇的那柄匕首丢出。匕首恰好卡在祭台下面,机关的运作停止了。
但毒箭还没有飞完。他们三人用蛇妖的身体挡了一会儿,外面簌簌的破空声才彻底消失。
“结束了?”
韩九一偏头,眼睛从夹缝里往外看。
毒箭落了满地,有的还深深地插入地面。不敢想象如果真的没入人身,会是什么后果。
“好了,出来吧。”
傅白一脚踢开蛇妖的尸体,三人总算不必被它身上的污臭困扰。
白柏惊出了满头的热汗。
“难道是我的阵诀最后出错了?不能啊,最后一句我记得很清楚,应该不会出现差错的。”
“不是你记错了,而是你的先生最开始教的就是错的,”傅白点醒他,“像这种不能传外的阵诀,肯定要动点手脚。”
“原来是这样……”白柏露出懊恼的表情。
韩九拍拍他的肩膀。
“小兄弟,你还年轻,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你看傅白,都老油条了。这些个弯弯绕绕肯定瞒不过他的眼。”
“可是……傅白师兄的年纪比我还小呢。”白柏老实地说。
“啊?”韩九完全没想到,“那你叫他师兄?”
“修真界按资历排辈。傅白师兄五岁左右就开始修炼了,我十几岁才拜入师门。”
“哦?那傅白他师从……”
韩九正要借机打听傅白的出身,结果就被当事人察觉意图,及时打断了。
“石棺出现了。”
傅白直起上身,露出他一直在看的东西。
那是一具石棺,和之前他们在壁画上看见的一模一样。
“石棺出现了?”韩九被吸引了注意力,三步并两步地过来,“这里面放的不会是尸体吧?”
“想什么呢,”傅白正研究该怎么开馆,“又不是在演倒斗笔记。这个就是放祭品的容器,祭品,当然是活的最好。你俩都过来,把这个棺材盖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好的师兄。”
“来了来了。”
三人合力把棺盖抬起。刚出现一道缝,就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涌出来。
“我天,”韩九想捂鼻子,又腾不出手,“这是在放血吗……”
棺盖移走,露出里面的样子。
三人低头一看,都露出错愕的表情。
“李庄主?!”
第八十一章 李家秘史
对外宣称病倒的山庄庄主李停云,此时整个人佝偻着蜷在石棺内,一身靛蓝锦袍已经被血染透。
他脸色惨白,昏迷不醒,眉头紧紧地皱着,对外界的一切毫无感知。
“表哥!表哥醒醒!能听见我说话吗?”白柏整个人急得不行,他怎么也没想到是李停云被当成了祭品。
“先把人抬出来。”傅白一声令下,三人动手把人从石棺里面抬出,平放在地面上。
“没有明显的外伤。”
韩九用最快的速度确认了这点。傅白试了试脉搏,又看看李停云的脸色。
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里面是褐色的药汁。
李停云把药吞咽后,傅白让他恢复平躺的姿势。他手指不小心擦过地面,正好沾上了几滴血。
“这血是新鲜的……”
傅白又拿起李停云的手腕,仔细地看了看。
“上面有利器反复割过的痕迹。不过抹了愈合的药,伤痕很淡。”
“那不还是放血吗?!”韩九道,“这谁啊和有座山庄多大仇!让庄主当祭品?”
说着,他歪头瞧了一眼,石棺里面的血可都得有一掌深了。
傅白看了眼白柏,后者还沉浸在慌乱又不敢置信的情绪中。
“你还要消沉到几时。”傅白道。
白柏被一语惊醒。他看着地上昏迷的亲人,用力地抹了把脸。
“能伤害我……”白柏话一出口,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抖。他努力地克制了一下,才继续往下说,“能伤害我表哥的人,全山庄,也就只剩下一个了。”
一听白柏这么提示,傅白会意。
“你说李行舟?”
“是。”
白柏也很不想怀疑李行舟。在他的记忆中,李家兄弟虽然不是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但他们兄友弟恭,相处得一向和气。
更何况曾经山庄的生意出现多次危机时,李行舟都坚定地站在长兄的一侧,堵死了那些挑拨兄弟关系者之口。
韩九摸摸下巴。
“我就说那个副庄主哪里很怪。”
“你又来了,你又懂了,也不知道谁之前还坚信温情脉脉的家族关系。”傅白毫不留情地拆穿他。
“傅白仙长,你要是这么讲话,那我这一介凡人就不太爱听了。”
“师、师兄,我表哥好像要醒了!”
白柏刚才看见李停云的手指指尖动了两动,有要醒来的迹象。
傅白也把注意力转回他身上。
李停云的眼皮颤动几下,渐渐转醒。他的脑袋还有点发沉,费了好大力气才看清楚面前三人。
“傅兄……”
“你感觉如何?”傅白把瓷瓶里剩下的药汁也让人服下。李停云咳嗽两声,勉强恢复了说话的力气。
“这里说话不便……先去那边……”
他伸手指了一个角落。
傅白把他扶到那个墙角,李停云在墙壁上摸索一番,最后抓上一个兽首,轻轻转动。
眼前的墙壁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向两侧徐徐打开。一间狭小的密室出现在四人眼前。
“咳,”李停云咳了口血,他用衣袖随意地擦了擦,“先进去。”
等四人走进去后,李停云又扭动另一个机关,墙壁轰轰地回归原位。
密室里什么都没放,傅白只好先让伤者靠墙坐下。
“把这个也服了。你现在失血过多,容易晕过去。”
傅白又掏出另一个药瓶递给李停云。李停云道了谢,然后吞下两粒丹药。这是傅白自己炼制的养气补血丹,能迅速恢复体力。
服过药后,李停云的脸色好了些许,说话也没有那么喘了。
“表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柏忧心忡忡地问。
李停云没有立刻回复表弟的话,而是看了看韩九和傅白两人。
“行舟把我病倒的谣言放出去后,没有为难二位吧?”
他知道傅白是最近接触过他的人,而韩九又是带傅白进山庄的人,庄内人首要怀疑对象肯定就是他们两个。
“我们被副庄主关在了竹居,等到深夜偷偷跑来后山。本想找找绣像伞其他的器灵,没想到在石棺里发现了你。”傅白把他们这一路的经历用最简练的语言讲给李停云,李停云听后,苦笑一声。
“委屈几位了。我也没料到……我弟弟会在这时候夺权。”
“李庄主,别的先不说,你为何会在石棺里?”韩九更关心这个问题。
李停云解释说,这就牵扯到他们有座山庄秘而不宣的祭祀仪式。
有座山庄的先祖是一位铁匠。起初他经营着从父辈继承下来的铁匠铺,因为手艺精湛价钱划算,在街里街坊都很有名。很多人慕名前来,在他这里定制一些武器刀剑。短短十几年,这位李家先祖就积攒下一笔财富,买下了位于偏远山乡的一座老宅,这也就是有座山庄的原身。
一开始李家先祖买下这里,是打算给自己养老用的。等他儿孙满堂从铁匠铺退休后,就住进了山庄。
后来有一天,在很偶然的情况下,李家先祖在后山发现了一座荒废的古庙。那时候古庙还在地上。他带着几个亲信,进了庙。足足三天之后,李家先祖才回到庄内。
而与他一起的亲信,都消失不见了。
李家先祖自那以后,也变得疯疯癫癫,不太正常。他钻进书房,没日没夜地研究那些他从四处搜刮得来的古籍残卷,连老夫人都不清楚自家夫君缘何变成这般模样。
后来李家的新庄主,也就是先祖的儿子,下令要封庙。他认为是这座古怪的庙让自己的父亲发疯,但他的父亲得知这个消息后,差点把亲生儿子给打死。
李家先祖说什么也不让人封庙,甚至大兴土木,将原本位于地上的庙,改建在了地下。
负责建庙的那些庄稼汉,在这之后,也是不见了踪影。
不管别人如何问,李家先祖都不肯说,他做出种种诡异举动的原因是什么。
在他沉默的同时,李家的生意却越做越大,甚至和朝廷也搭上了线。
李家先祖绝口不提这个秘密。一直倒塌临死前,他才把秘密传给了自己的大儿子。
然后,大儿子又将其传给自己的嫡子,代代相传。
李停云讲到这里,咳嗽两声,缓了口气,才继续说道。
“李家先祖在古庙里发现的东西,其实是……一口井。”
第八十二章 为什么说话带刺
李停云所说的那口井,就是傅白他们之前在墙砖上看见的那些画中所画的井。
“井是通道。”
李家先祖最先发现那口井其实是沟通凡界和黄泉界的一个入口。但这个入口被仙人施了术,另一边的魔怪不能轻易通过。
想要打开通道,就必须献祭。
而李家先祖与魔怪结誓,每次召唤供奉的祭品,就是自己的血亲。
“每一代的李家家主会选中一位自己的兄弟姐妹或者子嗣,作为祭品,献祭给黄泉另一边的魔物。祭品需要在鲜血中浸泡一天一夜。等到第二天子夜,黄泉的入口打开,等候在彼岸的怪物就会降临此岸,吞噬祭品。作为交换,它们会为李家带来数不尽的财富。”
李停云越是讲述就越疲惫。
“其实以李家目前的财势,早就不需要这类血腥的祭祀。这一代的祭品,先父在生前就决定是行舟。但我不忍心手足相残,便下决心要废除这种陈旧的仪式。谁知行舟他……”
李家的财富是踩着亲人的尸骸和鲜血积累起来的,李停云对这种方式感到不齿,也不想伤害兄弟。但在他尚未采取行动之前,李行舟,他唯一的亲弟弟,早就密谋要把亲哥推上祭坛。
“我理解行舟。行舟若是知晓了自己终要成为祭品的命,一定惶惶不可终日,所以他才会采取这种偏激的方式,要保全自己。这本就无可厚非。”
都到了这个地步,李停云还在替弟弟说话。
“李庄主,恕我插一句,”傅白打断李停云,“您的弟弟,恐怕早就在预谋这一天了吧。”
“这不可能。”李停云摇头,不肯相信。
傅白没要他立刻相信,他只是把自己的所见所闻,给李庄主串了一遍。
“之前看到山庄四围的定灵符,我就感觉到很奇怪。也许你并不认识那种符,也不晓得符的作用。定灵符是镇压邪祟的,一般被用在容易积聚污秽之地,很少有人把它放在自家。当然,它还有一个罕为人知的作用,那就是吞噬活人生气。”
“怎、怎么会?”李停云惊愕,“那是几年前行舟帮我请大师做的。我体虚气弱,行舟说如果把这些青铜符按照风水布局挂在院子四周,就能安神凝气。”
“如果我没猜错,副庄主还特地大改了山庄的布局,并让你搬进位于最中心的位置吧?”
李停云不说话了。
傅白说的不错,李行舟在那次请了风水师来后,就把整个山庄彻底翻修一遍,说是要配合风水局,这样对兄长的身体好。
韩九在旁听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拍拍傅白的肩膀。
“老白!你真是活神仙啊!这都被你给猜中了!”
“你还好意思说话。前两年你来过山庄,那时候怎么就没看穿风水局?亏你还整天搞封建迷信那套。连封建你都搞得假封建。”
“怎么还话中带刺儿呢!傅仙长,你要非得这么讲话,那我区区一个凡人就有意见了。”
“憋着。”
李停云还没回过神。他根本就想不到,自己的弟弟竟然这么早就打算要他这条命了。
白柏担心地道:“表哥,要不咱们先出去吧?这地下什么都没有,你的伤也没办法医治。”
李停云摇摇头,很无奈。
“出不去了。小柏,你不知道,这个祭祀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直到献祭成功。哪怕中途祭品逃了,也会被那些力量抓回来,完成仪式。”
“那表哥,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啊!”白柏急坏了,“李行舟那小子不光谋财还想害命,让他这等狼心狗肺之人接手山庄,那还不得乱了套!有座山庄不能少了你坐镇啊!”
傅白盯着李行舟被血泡过的衣服,若有所思。
“李庄主之前见过献祭仪式么?”
他提了这么一茬,李停云的脸上立马浮现出不舒服的表情。
“见过。”
大约在他八九岁的时候,上一任庄主,也就是李家兄弟的父亲,带着年幼的嫡子进入了古庙。
彼时献祭的是李停云的亲叔叔。
“叔叔当时就躺在门外的石棺内,很痛苦。献祭的过程无比漫长,先从祭品的血肉开始吸食,然后是生气,最后是魂魄。到最后……石棺里什么都没了,只留下一层薄薄的血迹。”
想起儿时亲眼目睹的残酷画面,李停云仍然感到胃里不舒服。
“家父就站在石棺旁边,眼睁睁地看着叔叔被那些看不见的怪物,一点一点蚕食殆尽。”
“李家人的体内流着冷酷的血。”
李停云闭起双眼,痛苦又悲哀地给自己的父亲、祖辈盖棺定论。
“但是你想改变的不是吗!”白柏还在规劝表哥,让他别放弃,“表哥这事儿本来就不该轮到你,要献祭也应该是李行舟当祭品!他在这中间使坏耍阴谋,直接坑了你,你没必要替他背这个锅啊!”
“是啊李庄主,”韩九也劝,“这个事儿不是说你躺在棺材里等死就能完的。你在庄内肯定有亲信吧?有朋友吧?你要是这么轻轻松松地死了,李行舟会怎么处置他们?再说李行舟一个人,真的能经营好有座山庄?由你牵线的那些势力人脉,就这么容易地认了这个侧室之子?你还是好好考虑考虑吧。老白,你也来说两句!”
“我还说什么,这不是我的戏份。你们要是商量好了,就留个人在这里照顾李庄主,剩下那个跟我去找绣像伞的器灵。别忘了这才是正事儿。”
“哇不愧是你,冷酷无情的傅白!你的体内才流淌着冷酷残忍又悲哀的血液吧!”
“别把这么中二的词儿套在我身上。”
“啥是中二?”
“……算了,你不用在意这个。”
经过白柏和韩九二人坚持不懈的开到,李停云的态度也有了松动。
“那再等等吧。距离祭祀正是开始,还有不到一天的时间。但愿能够出现转机……”
经过四人商议,最终决定,白柏先带李停云秘密回庄,傅白和韩九则继续留在地下找器灵。
“傅兄,”李停云突然想起一件事,临走之前告诉给了傅白,“虽然不太确定,不过我想,绣像伞最初封印的地方,应该就在井的附近。”
“你说那口通黄泉的井?”
“正是。那口井,就在这座庙的最下方。”
第八十三章 你咋这么败家
傅白这会儿有个新发现。他发现越是往下走,空间就越狭窄。这个古庙是倒锥形的,等他们走到最下方,这个最底层相比于上面,就窄多了。
而且这里没有多余的装饰,甚至连砖墙都没有。傅白伸手往旁边一摸,就摸了满手的土。
韩九紧随其后,两人一起到达这最后的地方。
“这就是最底层了?怎么这么冷呢……”韩九搓了搓手臂。刚刚他一下来就感觉到阴冷的寒气钻进衣服里,刺入皮肤。
“还有这墙……”韩九的手不经意间触碰到他身边的墙壁,突然碰到了一块异常柔软之处,他吓了一跳。
“什么东西?!”
傅白一手托着鲛人泪,来到他旁边,照了照墙壁。只见红褐色的土墙上被挖出了一个一人高的大洞,一个白色的纺锤形物体竖直地摆放在其中。
韩九盯着自己这一手黏液,恶心坏了。
“这啥东西?白花花的。”
“这是茧。”傅白伸手靠近那个茧形物体,但并不触碰。里面仿佛感应到了他的存在,呼应一般闪烁几下。
“茧?”韩九好奇道,“那这里面是孵化什么的?看起来还是个活物?”
傅白借着鲛人泪的白光照了照其他地方。整个最底层的墙壁都被挖空了,里面塞满了这种白色的茧,密密麻麻的,看着让人很不舒服。
韩九问他孵化的是什么,其实傅白也并不清楚。这种茧能够孵化出很多东西,灵兽、灵虫、甚至法器……不过傅白看他眼前这一个的外形,貌似和人十分接近。
他不能确定,只好摇头。
“暂时看不出来。”
韩九也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他突然有了发现,指着傅白的身后。
“那个就是李停云提到的‘井’吧!”
傅白他们走近了去看。
虽说是井,其实更类似于一个深不可测的洞。这么一口神秘的井,从外表看上去却很平常简陋。井口处堆了几块大小不一的石头,看上去像是随手砌的。
李家花费那么大力气把古庙从地上挪到地下,却只用了这么几块随处可见的石头,来保护这口珍贵的井?
傅白猜测,不是他们疏漏,应该是故意摆成这样的。
韩九蹲下身,双手扶住地面,探头往井口瞧了瞧。
“这井可够深的。”
傅白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拉向后面。
“你小心点。双人不看井的道理不知道吗。”
“唉呀,你又不能把我从这儿推下去。除非你想让人帮你看看井底下是什么。”
韩九话音一落,就见傅白突然陷入思索。他心头一跳。
“我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馊主意?你该不会真想把我推下去吧?!我瞎说的啊!”
“乱想什么,我当然是要看井下的。”
“那你不还是——”
“但不用你看。就你那眼神儿,我还担心看走眼。”
“呼,你吓死我了。”
韩九给自己顺顺气。
傅白还是拿出了他的鲛人泪。刚刚他就发现,自打两只守庙妖被他割头后,这地下的禁制就松懈不少,他可以使出灵力了。虽然不能像在地上运用得那么自如,但聊胜于无。
他用手掌托住灵珠,释放出了一点灵力。细若蚕丝的白色灵力一圈一圈缠绕在灵珠之上,最后整颗珠子都遍布了雷属性的灵力。
傅白靠近井口,将这颗已经灌满自己灵力的鲛人泪送入井中。白色的珠子一点一点下沉,耀眼的光芒将整个井壁点亮。
有了光亮,在上面的两人也就更能看清井内的情况。
在这井的内壁,密布着手写的符文。这些符文叠了一层又一层,显然不是一次写成的。
“符文?这就是那个仙人用来镇压井内魔物的办法?”
傅白又仔细地瞧瞧,摇头。
“这符文是一般修士写成的。至于仙人的法术……”
他倒退两步。
“我想应该是井口这几块石头才对。”
“你说这几块石头?”韩九是完全看不出这里面的门道,“这就是仙术了?也太随意了吧!”
“这是一个小的风水局。看似简单,实则每一块石头的位置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决定的。这么一个小小的阵法,要比底下那些符文有用多了。”
“哦哦,那这些符文又是谁写的?”
“不清楚,也许在仙人之前,也许在仙人之后。”
傅白亲眼看见了这口井之后,回想起来一些事。
井,或者说这个洞的历史比他想象得还要漫长。在蛮荒时代,仙、凡、黄泉三界尚未划分得如此清晰时,仙人和魔怪经常性地打群架,结果就是凡界遭殃,生灵涂炭。后来仙人举全界之力,将魔物彻底封入黄泉界,但自身也元气大伤。
于是他们就休养生息,安于一隅,不再插手凡间事,也不再轻易迎合魔怪的挑衅了。
不过被封入黄泉界的魔怪当然不会这么老实安分。他们不肯放弃,一直在寻找机会反击。但仙界布下的封印实在强大,花了一百多年,也就凿出了几个洞。
这些洞,就变成了傅白眼前的这类井。
但话又说回来,这段往事都已经是千万年前的历史了。现在三界相安无事,黄泉界的魔怪已经很久没有骚扰过凡界和仙界。可傅白也曾听说,黄泉界虎视眈眈,随时准备掀起新一轮的灾祸。为此他们勤加修炼,用各种方式增强力量。
反观仙人们,聚众喝酒打麻将。
所以说反派总是显得格外励志。为了折腾个大动静,他们夜以继日,兢兢业业。
鲛人泪继续往下沉。这口井似乎没有尽头,灵珠一直向前,白色的光也越来越暗。
直到被完全吞噬。
傅白尝试着用灵力把珠子提上来,但已经做不到了。
“灵珠没了。”
他说完这么一句,就走离了井边。
韩九看看井,又看看傅白,懵了。
“等会儿,掉下去的鲛人泪你就不再抢救一下了?!”
“啊,你说那个,已经救不回来了。”
“我的天啊一个价值连城的宝贝掉进井里,连个响儿都没听见,你就放弃了?你咋这么败家!”
“虽然有点对不起三师弟,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要不我送你下去捞?”
“……算了算了,再到别处看看吧。”
第八十四章 你大概是返祖了
傅白他们两个在四周转了一小会儿,除了那些奇怪的茧和地上的井,似乎就没有其他的东西存在了。
“怪事儿,”韩九简直要把地皮掀起来,“李庄主不是说这里原来放着绣像伞吗?怎么连一点痕迹都没有呢?”
傅白同样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按理说封印这种级别的仙器,最起码得放几个阵法。只要是人为布下的阵法,绝对会留下蛛丝马迹。
不可能像现在这般,什么都没有。
想了一下后,傅白抬头,看向漆黑的洞顶。
最后一层虽然面积很窄,但上下的高度很长,有之前的两层高。
“把你的灵珠借我用一下。”
傅白一边仰头一边伸手。
“你要干啥?”韩九警惕地护住珠子,“你都已经败坏一颗了,就不能把这颗留下吗?”
“我不把它扔井里,我要照照上面。”
傅白勾勾手指。
“拿来吧。”
韩九依依不舍地把这颗贵重的珠子放在傅白摊开的掌心。傅白用灵力向上一托,灵珠便徐徐向上升起。
之前他们看过一遍,这上面也是遍布了一模一样的茧。傅白操控着珠子一个一个看过去,最终停留在某个散发红色光晕的人形茧前。
“这个和别的不一样?”韩九来到傅白旁边,“它的光怎么是红色的?”
傅白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小刀,在上面施了灵力,又轻轻一弹。小刀迅疾地飞到鲛人泪悬停的位置,在那个红色的茧上刷刷几刀,剥离了一部分粘液,露出里面的脸。
“那、那不是火神吗?”
韩九惊呼道。
只见茧脱落的部分露出一张秀丽的脸,正是前不久突然消失的火神。火神蛾眉紧蹙,看起来很痛苦。她双眸紧闭,嘴唇也抿起来,仿佛正陷入一场噩梦之中。
傅白的手指在空中一滑,悬在空中的小刀又旋转着来到火神旁边的茧。
这个茧内包裹的是一名男子,傅白也很熟悉,之前他刚在李停云那里见过。
没想到连沉睡在灵珠里的雷神也被找了出来。
火神和雷神都在,另外三神也在他们旁边被发现了。
“老白……这就是绣像伞上的五仙人吧?”韩九的眼神在那五个特别的茧之间逡巡,突然他脸色变了。
“不对啊,火神和我们是一起进来的。但她现在……”
“嗯,除了你我、白柏和李庄主,这庙里还有其他人在。”
“不、不是吧?”傅白把话点破后,韩九感觉周身更冷了,“那这人岂不是一直在窥探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傅白对此并不惊奇。他们在祭台上发现了作为祭品的李停云,那自然会有人来看守祭品,免得他跑掉。但这人迟迟不现身,也不靠近,更没有攻击的举措,傅白反倒有些摸不清楚对方的意图了。
多思无用。傅白的手掌再一次摊开,让那颗鲛人泪落回他的手心。正要抵还给韩九时,他余光一瞥,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
“老白,你怎么了?”
“韩九,”傅白欲言又止,“你的脸……”
韩九看见傅白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他迟疑地摸了摸自己的侧脸,却摸到了不该有的东西。
他怎么……长毛了?
“有、有没有铜镜?快快快,让我照照!”
傅白划开百宝袋,从中拿出一面精致小巧的手持镜。
韩九接过镜子,被自己的脸给吓到了。
只见他的鬓角处不知何时多了许多棕褐色的细软长毛,眉宇和下颌处也都冒出了不少。脖子以下更是夸张,几乎看不到皮肤了。
“韩九,”傅白斟酌着,问了一句,“你是不是返祖了?”
被问到的韩九把手中的镜子用力丢到傅白手中,然后腾出两手尝试着拔掉那些多出来的长毛。
“这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难拔!老白你别在那儿说风凉话了!快帮我看看!”
“别担心,别担心,”傅白从衣襟里摸出一罐外敷的万能膏药,“只不过是长点毛罢了,大不了就重新变回猴。”
“你你你,你听听你这说的还是人话吗!我是不知道我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做人了,但傅白你真是自始至终的狗!快快快,把你的包治百病膏递过来!”
傅白把药膏递给他,还锲而不舍地安慰:“你放宽心吧,就算真变成了猴,混不下去,我还可以牵着你去江湖上卖艺,得到的钱都给你。”
“闭嘴吧你!”
韩九折腾了一阵儿,把药膏抹了全脸。许是傅白的药真的发挥了作用,那些突然长出来的怪毛很快就落了一地。
但韩九的一口郁气还没完全吐出来,傅白又开腔:“啊,那些毛又长出来了……”
“啊?不会吧?让我看看!”
韩九一把夺过傅白手中的铜镜,照了照自己的脸。
果然,就像傅白说的,那些恐怖的棕毛又出现在他的脸上。
韩九彻底绝望。
“完了,借你吉言,这回真得卖艺去了。”
傅白皱着眉,紧盯他的脸研究。
“我的药竟然不好使?不能啊……”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介意你的药?!你刚才给我的是不是假药!真有你的傅白,你竟然把骗子给骗了!”
“唔,那换一瓶试试吧。”
“还来?!我怎么感觉用完你的药之后,这些怪毛更多了呢!”
“错觉错觉,你肯定是看错了。”
傅白正低头掏药,嘴上还应付着韩九。可就在他抬起头看得时候,韩九不见了。
“老韩?你藏哪儿去了?”
“呜呜呜!”
在傅白对面,有一个白色的茧正在蛹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困在里面,奋力挣扎。
“傅、傅白!”韩九的脸艰难地从粘液里面挣脱出来,大声地喊,“快!快救我!”
傅白刷地抽出自己的归一剑,以迅疾的速度劈在白茧之上。
只听得铮地一震,粘液被剑身所附的灵力震开,但很快就有黏合在一起,将傅白的佩剑包裹于自身。
那些粘液的粘性很强,傅白试图抽出佩剑,但怎么也拔不出来。而且粘液还通过剑身不断上攀,马上就要吞噬傅白的手指尖。
傅白当机立断,松手,把剑丢进了白茧内,任由它吞没。
旁边挣扎不休还把希望寄托在傅白身上的韩九:“???”
“你把剑丢里面了,还怎么救人?!”
第八十五章 我吞下去的是钱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傅白和韩九仍然僵持不下。
“傅兄,虽然相识的时间并不长久,但我们一起经历了许多许多。认识你是我人生中的一大幸事,愿我们的情谊地久天长。来世再见我的朋友,不要过分思念我。”
“……”
傅白抽了抽手中的剑,发现完全抽不动。他无奈地问:“你交代遗言的时候就不能放过我的剑吗?既然不想死你还在这儿叨叨什么呢。”
韩九简直要汪地一声哭出来。
“傅白啊!我不会就这么英年早逝了吧!我还没娶媳妇啊!娶媳妇之前我就要化成汁儿了吗?连个全尸都没有啊!”
“行了行了,适当地宣泄一下激动的情绪就可以了。大不了我带个牌位回你老家看看。再说了,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吗。”
“你所谓的想办法,就是从袖子里掏出另一把一模一样的剑吗?!这结果不还是一模一样吗?!你就不能靠谱一点吗?还有人家的佩剑明明就一把,你这怎么还一把接一把呢?!你搞批发啊!”
傅白的正牌佩剑归一剑在刚刚喂了白茧,但下一秒他就从袖口又变出一把完全一样的剑。韩九在旁边都看傻眼了。
“不跟你解释了吗,重要的法器得多预备几件,万一遇到突发情况呢。你看看,现在突发情况就来了吧。”
“你说这些有啥用啊!你变戏法呢?你这修仙修得,逼格也太低了吧!”
“怕死就少说两句话吧,现在还不留着点力气,等会儿叫都叫不出来。”
傅白琢磨了一下包裹着韩九的白茧。他发现只要他这边一靠近,那边对韩九的束缚就要松些。
“有法子了。”
他从百宝袋里面抬出一个还没有赋予灵识的菇人,然后将其推进茧中。与此同时,他握剑的手用力向后一拽,把茧里面的韩九整个拖出来。
他动作迅疾,几乎是同一时刻完成了这两个动作。白茧缠绕着没有生命的菇人,缓慢地用黏液覆盖住它的全身,然后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大难不死的韩九倒在地上大口喘气。
“吓死爹了,还以为今天真就折在这儿了。”
他的气还没喘匀,突然感觉侧脸一冰。
只见傅白将归一剑的剑身抵在他的侧脸。
“干啥,我都这么惨了,还要灭口?”
“我发现剑上的粘液好像对你去毛有作用。”
“真的?”
韩九用手刮点剑上的粘液,试探性地擦在脸上。
那些细软的怪异长毛真的脱落了。
“还真有用?!”
“赶快擦擦吧,说不定等会儿就擦不掉了。”
韩九立马涂了满脸,再掀起衣服,把脸上的异物都擦干净。
然后他等待了一会儿,并没有新的毛发生长出来。
“这不对啊,”韩九先是惊喜,后来又反应过来哪里不对,“我刚才就是因为不小心碰到那些粘液,才长了满脸的毛。怎么这会儿就又能去毛了?”
“你刚刚碰到的是表层的粘液,我的剑上沾着的是里层的粘液,可能就是这个区别吧。我估计这些白茧吃东西前习惯性地去毛。”
“……你这么解释好像也有点道理。”
韩九本来都要认可傅白的说法了。可他一低头,看见自己沾了粘液的双手,又生了一层新的绒毛。
韩九简直要绝望。
“你让我自生自灭吧,真的。”
傅白看看韩九的爪子,叹道:“没办法了。”
然后他捡起之前被扔在地上的鲛人泪,手指加固了一圈雷灵力,一用力,圆润的灵珠就被他抠掉了一截手指的大小。
“把这个吃了。”
韩九被他这一串连贯且迅速的操作给看愣了。
“你你、你这是在暴殄天物……你这么一抠,毁掉的可不仅仅是一颗明亮昂贵的珠子,还有你三师弟的一片心意啊!三师弟如果知道了会哭的!”
隔着好几座山突然被提到的三师弟傅款打了个喷嚏。他正抱着晾干的药草回到药房,小师妹傅青青帮他搭了把手。
“师兄你是不是生病啦?我去帮你煎药吧?”
傅款吸吸鼻子。
“算了小师妹,你煎那药能用吗?师兄心领了。”
傅青青鼓起脸颊,不高兴。
“三师兄你就是嫌我笨!过分!如果大师兄在你才不会这样欺负我!”
傅款当当当捣药的手一顿,若有所思。
“你说得对,我得赶在大师兄回来之前,多欺负欺负你,要不然以后没机会了。”
“啊!三师兄你就不能说点人话吗!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好了好了,师兄错了。你别啃我的药草,都啃秃了。”
“哼。”傅青青自顾自地生了会儿闷气,但一想起大师兄,她的注意力又转移了。
“也不知道大师兄在外面过得好不好,辛不辛苦。”
“大师兄会辛苦?”傅款把刚采摘不久的新鲜药材搬到屋外,“他不让别人辛苦就已经是他心慈手软了。再说师兄不就出趟远门,你至于这么天天念叨他么。”
“嘁,就好像三师兄你一点都不担心似的。大师兄走的时候,你不还给了他三大车的宝贝嘛。”
“怎么的,你三师兄我人傻钱多,出手大方,不行啊。”
“行行行,说不过你。对了,你送了那——么一大堆,到底哪个最值钱啊?”
傅款还真想了想他送出去的东西,数了半天才回说:“应该就是那三颗鲛人泪吧。这种灵珠既能入药,又有观赏价值,所以价格居高不下。我送出手的那三颗是上品,价值连城,但凡脑子正常点的都不会把它入药。但愿大师兄千万别把它嚼吧嚼吧咽了,那可就太造孽了。”
不得不说傅款真是插得一手好旗。
他大师兄现在就在造孽过程中。
“我突然想起来,三师弟和我说过这种灵珠能入药,解百毒。你把它吃了吧,能救你一命。”
韩九抖着手接过了那一小块天价药材,又哆嗦着送入自己口中,咽下。
然后他露出痛苦到极致的表情。
“怎么了?”傅白讶异,“你中毒了?”
韩九用力地摇头。
“我吞的不是药,是钱啊!是白花花的银子啊!我太心痛了!”
“……你吐出来吧,我后悔救人了。”
第八十六章 不速之客
韩九服下鲛人泪后就好了很多,傅白让他老老实实地呆在原地,别再乱碰。
他自己则一甩袖,来到五神前面。
风水雷地火,绣像伞上依附的五仙全部汇聚在这里。刚才割断的粘稠茧丝这会儿又重新聚拢起来,渐渐淹没了五仙的脸。
得把他们先救下来才行。
傅白依照刚才救韩九的法子,把五神也救了下来,其过程顺利得让他自己都略略吃惊。
白色的精纯灵力仿若浮云一般托着五神落回地面,傅白探了探他们的神识,每一个都已经很虚弱了。只有前不久侥幸逃出来一段时间的火神,还尚能保存比较完整的神识。
傅白试着向他们体内输入少量灵力,想看看能不能唤醒一位。
“这能行吗?”韩九凑过来,“你是雷灵力,这五个又是不同属性,你这样随便输灵力,不会产生什么副作用吧?”
“你把心放回肚子里,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傅白没法和韩九解释他灌进五神体内是不同属性的灵力,所以干脆就不解释了。不过五神的神识损坏实在太严重。
神识的修复是一个精细又麻烦的活儿,必须要有充沛的灵力、细致的操控能力、昂贵的药草熏香,还得有一个安静的、不受外人打扰的场所。
在这简陋的地底下,很明显,这几个条件都很难满足。
所以傅白现在要做的,只是尝试唤醒他们的意识,短时间内能开口说话,不至于魂飞魄散。
“啊,老白,这个这个——这个动了!”
韩九一直蹲在旁边观察,就在距离他最近的一个神,也就是火神有了动静。
火神受到的伤害最轻,苏醒得也比较快。她纤长的睫毛抖动两下,渐渐地恢复了意识,也看清了围在她身旁的二人。
火神动动嘴唇,但没有发出声音。然而傅白几乎在她启唇的一瞬,脸色就有了变化。
她说,快逃。
傅白低头。他释放出的灵力连接在五神的手腕处,源源不断地注入他们身体内。但在这一刻,他无法切断灵力的输入了。
他被人算计了。
“老白,你怎么了?她是不是说了什么?”
韩九发觉傅白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傅白没有立刻回他,而是站起身,一手搭在佩剑上,警惕地看向四周。
最后,他的视线锁定在两个白茧之间的空当。
“出来。”
傅白紧盯着那个地方,低声喝道。
韩九听见傅白突然来得这么一句,还很纳闷。结果下一瞬,在那个空无一物的角落,就出现了一个罩着黑色斗篷的人。
那人拄着一根枯骨杖,露出斗篷之外的手掌枯槁得像老树树根,由此可以判断出他年纪不轻。
他的身体除了手掌之外的地方,全部被斗篷覆盖住,没办法从外貌上分辨出这人的身份。
傅白很久没有如此警惕了。他能够感知到对方的实力不低。
他分神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古庙的最最底层面积狭小,四周还布满了能够把人吞噬进去的白茧。若是真的打起来,恐怕不好施展。
韩九看见平白无故出现的一个大活人,也是大吃一惊。看来这人就是一直尾随在他们身后,不动声色,还趁机绑走火神的那位了。
也许绣像伞的失窃与他也有关?
在这么短短的一瞬间,韩九的心中已经闪过了千万个念头。他用余光瞟了眼旁边的傅白,只见傅白一脸的凝重。
韩九的心里更是方了。连傅白都这么戒备,看来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不速之客,是真的不好对付。
傅白的灵力在大量地流失,目前他还支撑得住。对于这位鬼鬼祟祟的尾随者,傅白打算速战速决了结了他。
但他刚刚拔出了一点点佩剑,对方就闪到他面前。
其速度快到眼睛完全跟不上。
黑袍人站在距离傅白不到一步远的位置,纹丝不动。没有攻击,也不开口。
距离拉近,傅白眼睛快速向下一扫。
在某一刻,他看见了对方的双腿和脚。
与其说那是腿,不如说是两根连着点碎皮碎肉的白骨。
“韩九,”傅白沉声道,“你上去。”
“可是……”
“上去。”
傅白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催促韩九尽快离开。韩九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也纯属添麻烦,可能还会耽误傅白发挥,于是老老实实地离开了。
他担心那黑袍人耍阴招偷袭他,尽量贴着墙的一侧走,但因为墙的这边又有许多可怕的白茧,所以他又不能贴得太紧。好在从他的位置到向上的台阶没有多远,他用最快的速度上了台阶。
倏——
黑袍人一杵枯骨杖,一道乌沉的黑烟仿佛变成了活蛇,飞也似地咬向逃离的韩九。
傅白挥剑一斩,那条烟雾变作的蛇立马被斩成两段,在地上挣扎几下,消散了。
哒哒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韩九彻底离开了底层,傅白也能更专注地面对眼前的对手。
只听那黑袍人轻笑几声。出乎傅白的意料,他的声音格外年轻。
他说出了一句含糊的、语义不明的话。
那是异于凡人说话的另一种语言,这种语言听起来犹如恶龙在低低嘶鸣,还带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诱导力,仿佛咒语一般,很轻易地让人陷入其中。
傅白眉头皱得更紧。
他听懂了对方的话。对方说,你没有时间了。
这短短的几个字,包含的意义却很丰富。傅白的灵力马上耗光,可以说他没有时间。傅白来不及救人,也可以说他没有时间。
还有一些深层的含义,只有傅白自己晓得。
你没有时间了。
这话像是一个诅咒,钉进了傅白的灵魂。
“我有问题问你。”
傅白用同样的语言和对方说话。
“请容我拒绝。”
黑袍人倒是很客气地婉拒了傅白的要求,听口吻完全不像一个反派。然后他又说了一句。
“与其追问我的身份,不如先关心关心眼前的事。看到那些白茧,难道你就没什么想法么?”
傅白拧着眉头又看了一圈,甚至还迅速地过了一遍数量。
这个数量……
坏了!
眼看着傅白的表情大变,黑袍人又是一笑,随即化作黑烟消失。
“有缘再会,……”
他在最后说出了一个名字。
第八十七章 过分低端的骗术
韩九从最底层刚跑上来没多久,气儿还没喘匀,就听见四周多了很多嘈杂的说话声。
“这就是李家古庙?”
“看上去没什么特别之处啊。”
“这上面有画儿?画的这是啥?怪物?”
韩九一听见有声音,立刻就近躲在了一个石像后面,挡住自己的身体。
他没马上探头去看。这伙人离他很近,弄不好就被发现了。
躲在这里也能听声儿。听他们说话的口吻,貌似这伙人也是第一次下到这古庙里。
人数好像还不少,得有个几十人。
韩九纠结得胃疼。一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大帮人突然来到地下是要做什么。二是他们堵在外面,他自己就没办法出去了。
也不知道傅白现在怎么样,看当时他的反应,下层的那个人不好对付。如果他能顺利出去,还可以搬搬救兵什么的。
正当韩九思索离开的办法时,外面有一道男声,打断了其他所有人的喧哗声。
“敢问李副庄主,绣像伞当真被贼人藏于此处么?”
韩九一听,惊了。
这人的声音他耳熟,不就是苍雪派的大弟子楼肃吗?
“是啊副庄主,我们这天没亮就被您给叫起来,可到现在也没看见绣像伞的影子啊。”
这道女声韩九更熟,正是飞霜阁的三弟子余筱筱。
他们怎么都到这儿了?!
既然楼肃和余筱筱都在这儿,那刚才发出吵闹说话声的人,岂不是有座山庄这次请来的宾客?
还有,副庄主李行舟也在?这个李行舟,不是个要把亲哥献祭的大恶人吗?他把这一帮宾客带到地下,是要干嘛?
韩九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竖起耳朵听他们接下来的对话。
李行舟说话仍然保持着他不疾不徐的节奏,他安抚在场的人道:“请诸位不要担心,在下已经从庄内管事那里得知消息,被偷走的绣像伞,就在这古庙之下。古庙的位置偏僻,再加上家兄曾经下过禁令,因而就算是我们庄内的人也很少到这里来。要不是白天孟管家巡视时特地到这里来一趟,还未必能发现绣像伞的踪迹。”
“那孟管家是亲眼看见贼人把仙器藏起来了吗?”
楼肃不肯轻信,他觉得李行舟的话语间诸多漏洞,有很多含混不清的地方。
余筱筱附和着楼肃的话。
“孟管家,劳烦您详细地给大家说明一下吧。副庄主和您担心贼人不好对付,把我们都叫了过来。我们总得知晓内情吧?”
“是啊是啊,余姑娘说得对!”
“副庄主,给个解释吧!”
有楼肃和余筱筱带头,其他人也开始争着要李行舟和孟管家给个解释。
“还有这个石棺里,怎么会有如此多的新鲜人血,也请您二位一并解释。”
楼肃淡淡地补充一句。
楼肃刚一看见这个类似祭台的地方,心里就有点犯嘀咕。随后他看见了头顶的壁画,更是心生疑窦。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一个祭祀仪式。
李行舟听见楼肃问起石棺的事,微微一笑。
“楼仙长果然明察秋毫。实际上这石棺承载着我们李氏一族代代相传的秘密。”
躲在石像后面的韩九一听他提起秘密,心中就升起一股不详的感觉。
李行舟不紧不慢地讲起了他们李家的祖传秘密,也就是韩九傅白他们之前看到的,也从李停云嘴里听到的东西。
不过他稍微改动了一点。
“这个石棺真正的作用,是给献祭者带来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只要献祭者贡献出自己少量的鲜血,就能获得魔神的馈赠。”
韩九听他改动了说法,暗道不好。
这李行舟,没安好心啊!
以他行骗多年的经验判断,李行舟绝对是在忽悠!
而且是很低级的、他完全不屑一顾的骗术!
什么只要献出一滴血,就能成倍收获巨额财富;踊跃加入献祭仪式,让您的下半辈子安乐无忧……
这么容易穿帮且过时多年的骗术,难道可以骗到人吗?!
还真能。
真的有人肯相信。
“你说真的副庄主?割点血就能有银子拿了?”
“不止银子。珍珠、玛瑙、宝石、美玉。只要是你能想的到的宝贝,都能在这里得到。”
“不可能吧!既然你们李家掌有此等秘密,为何要与我们分享?”
“这算是有座山庄对于各位帮忙寻找绣像伞的一点小小补偿。各位远道而来,山庄招待不周,还要劳烦你们出力费心,自然是要给些好处的。”
“那副庄主,祭祀什么时候开始啊?我们直接滴血在石棺里面就成了?”
“自然。等不及的客人可以现在就尝试。孟管家准备了刀具和止血的药。”
本身地下的环境缺氧又压抑,导致很多人的脑子发昏,再加上眼前有大笔财富在诱惑着他们,就有更多的人失去理智。
李行舟这么一忽悠,上钩的人不少。
“我先来试试!”
“我也来!”
第一个尝试的人,果断地割破了指腹,在石棺里挤了几滴血。新鲜的人血混入原有的血液中后,石棺震颤几下,一串圆润盈透的珍珠项链自水底浮了上来。
“真的、真的有了!”
“还真的有宝贝?”
“下一个我来!让我来!”
因为有了第一个尝试成功的人,剩下的人更加踊跃积极,生怕晚了就轮不到自己。李行舟站在不碍事的地方,微微笑着,让大家不要抢。
“诸位都有份,慢慢来不着急。”
韩九终于呆不住了。
虽然他师不知道李行舟如何从血水里变出这么多宝贝的,也不晓得滴血进去之后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但直觉告诉他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他打算站出来了。
“你们——”
“慢着。”
另一道声音和韩九的说话声叠在一起。韩九扭过头一看,竟然是傅白。
傅白从最底层赶上来了。
因为他的突然出现,陷入疯狂的人群被打断,有了一瞬间的死寂。他们根本没想到这古庙里早就进来了人,这人还是从下面跑上来的。
两方人在无声对峙着。
第八十八章 睚眦必报才是我的本性
傅白的出现让很多人始料未及,但也有人早有预料。
李行舟对傅白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
“傅仙长怎会在此时出现在古庙里呢?在下记得,您明明因为家兄的急病,而被暂时关在竹居才对。”
傅白的回答也很符合他的个人风格。
他没有和李行舟打太极,而是对其他人说:“没有滴血的人,不要继续。已经滴了血的人,赶快出去。否则后果自负。”
一提到“后果自负”这四个字,果然,很多人就警觉了。
“怎么回事?”
“这不是昨晚那个和绣像伞有感应的人吗!”
“副庄主,这人怎么会在这里?”
楼肃刚刚没参与到其他人的疯狂之中,他隐约觉得这里面有问题。这会儿看见傅白出现,他更是坚信李行舟在私下在搞什么猫腻儿。
“副庄主,但凡是祭祀,还是给邪魔的祭祀,一定会有惨重的代价。怎么可能只是贡献两滴血,就能了事的?”
余筱筱看了看楼肃,有看看那边仓促赶来的傅白,对于事情的真相,也有点好奇了。
其他人被傅白这么横空打断,又听了楼肃的一番话,开始后怕。
“怎么回事?副庄主,他们说得都是真的吗?”
“你不会就是为了坑我们吧!”
“这些东西还给你吧,老子不要了!”
李行舟倒是半点不慌,他先让其他人稍安勿躁。
“诸位莫慌,在下以有座山庄的名义担保,不会让各位出事。”
然后他开始针对傅白。
“请傅仙长不要避重就轻,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这是我们李家的祖庙,您一个外人,是如何进来的呢?”
“我承了李庄主的意思,来祖庙搜寻绣像伞的下落。”
傅白也不傻,直接搬出李停云的名号。
“傅仙长这话就没有依据了吧?我大哥目前还在养病,怎么可能会拜托你这种事?”
“我私下见过李庄主这件事,副庄主是知情的。你又怎么能证明,庄主没有拜托给我这件事呢?副庄主怀疑人,要拿出证据来。”
傅白不吃他这套,直接把皮球踢了回去。
李行舟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变化。但他很快调整好状态,再次面对傅白时,又是和善的模样。
可嘴下却半点不留情。
“现在傅仙长和在下打嘴仗,没有丝毫用处。倒是您打着我兄长旗号,却反倒害他病发这件事,咱们得空还得说道说道。至于您究竟是来找绣像伞的,还是来藏绣像伞……这事儿恐怕还得傅仙长亲自解释一番吧。”
李行舟轻飘飘的一番话落下,人堆里可是炸了锅。
“难道就是这人偷走的绣像伞?”
“哪个门派的?”
“昨天不还是一副看不上仙器的样子,原来是准备私下里把伞匿了啊!”
“真是人不可貌相。”
李行舟淡定地看向傅白,仿佛胜券在握。现在几乎所有客人都站在了他的一面,傅白根本没办法替自己辩白。
李停云病倒、绣像伞失窃,因为傅白不合时宜地出现在古庙,这些锅就全都往他身上推。
真正的幕后黑手,还在不远处袖手旁观,静等他怎么反应呢。
楼肃听完李行舟和傅白两方的说辞,斟酌一番后,紧锁眉头。
余筱筱也是一头雾水。她悄声问旁边的楼肃:“楼肃师兄,这到底……是谁在说谎啊?”
楼肃摇摇头。
“不好判断。现在双方各执一词,就看傅兄如何接招了。”
韩九一直站在傅白旁边。他早就站出来了,只不过因为傅白的出场方式过于轰动,导致一时间人们都忽略了从石像后面钻出来的他。
在傅白短暂沉默的时候,韩九走上前。
“副庄主,这里面肯定有误会……”
“韩先生指的误会是什么?您和傅白仙长突然出现在此地,本来就值得怀疑。如果您现在站出来证明傅仙长藏了绣像伞,山庄还可对您网开一面。否则的话,您和傅仙长,可就要被一齐认定为偷仙器的罪人了。”
韩九语塞:“这……”
确实,他和傅白就是偷偷摸摸跑出来的,此时此刻根本没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老白……你替自己解释两句?”他用手肘捅捅一言不发的傅白。
傅白的表情纹丝未变。
“那敢问副庄主要如何处置我们?”
“等、你明明没有——”韩九要说什么,傅白一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
李行舟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会儿,说:“那就冒犯了。孟管家,把傅白仙长先绑起来,等出了祖庙再处置。”
“是。”
孟管家不愧为庄内最贴心的老管家,手里的绳子早就备好了。他手中的这股绳子是特制的,据说连神仙来了都逃不掉。
傅白伸出双手,老老实实地任由别人把他捆住。
“脚就不用了吧?我走不了路,您老人家背我?”
眼看孟管家要一并捆住他的双脚,傅白说话了。
这话说得,孟管家捆也不是,不捆也不是。他有些无措地看向李行舟,后者摆了下手,示意脚不用捆。
傅白就这么乖乖被绑住了。
韩九一面在庆幸他这次没说出什么“把我的好兄弟一齐捆起来”的屁话,一面又在担心傅白的情况。
“老白,你怎么了?”
趁着其他人又继续那个疯狂而神秘的祭祀仪式,他悄悄凑到傅白身边。
傅白靠在柱子上,闭目养神,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我没事。”
韩九摸摸下巴,狐疑道:“这不符合你的性子啊!难道你突然变得宽宏大量了?人设崩了?”
闭着眼睛的傅白嘴角扬起一丝微笑。
“怎么可能,睚眦必报才是我的本性。等着瞧吧。”
眼前的魔幻场景仍在继续。从石棺里涌出来的财富越来越多,众人的眼睛也越来越红。很多人为了获得更多的宝贝,在自己的身上划出更多的伤口,让更多的鲜血流出来。
整个石棺里的人血几乎要满溢而出。
然后到了某一刻,傅白的双眸霍地睁开。
“时候到了。”
言罢,平静的地面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站在上面的所有人身子踉跄摇晃,呼喊出声。鲜血和珍宝一并坠下,连带着上面贪夺的人。
震颤过后,只有四个人留在了原地。
地面多出一个巨大的洞,宛如一张黑洞洞的嘴。
第八十九章 最好的祭品
刚刚还沉浸在发财美梦中的客人们,现在已经掉进坑里了。他们自顾不暇,开始吵嚷起来。
“怎么回事?地面突然塌了?”
“谁照个亮儿!这儿也太黑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啊?李行舟呢?”
“对啊,副庄主到哪里去了!”
黑黝黝的环境中突然冒出一点亮光,被千呼万唤的李行舟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手里还提着一盏灯。
借由这点幽微的光亮,所有人看清了自己的处境。
“这、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好多黏液,真恶心……”
“茧?!这白茧是活的!”
众人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不断蛹动的白茧之中,动弹不得。白茧上缠绕着一层又一层的茧丝,粘稠也液体覆盖了茧的表面,不断涌上来的腥臭气味让很多人干呕起来,几个姑娘失声尖叫。
“好臭……”
“这茧在动!太可怕了!”
“谁来救救我!”
有人开始质问站在不远处的副庄主。
“李行舟!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有座山庄到底要干什么?!”
“快点放开我们!”
李行舟嘴角的弧度不变,不论何时,这位副庄主都要保持翩翩风度,哪怕他即将在这里要了在场所有人的命。
他扫了一圈被困住的人,又看了看站在上面,毫发无伤的四位。
“看来就算做到最谨慎,也还是有漏网之鱼啊……”
傅白、韩九、楼肃、余筱筱四人踩在深洞的最边缘,自上而下俯视着另外的人。
方才混乱之际,傅白让韩九抱住他身后的石柱,韩九则空出一手拉紧绑住他双腕的绳子。楼肃察觉到情况不对后,向后一跃,及时逃离塌陷的地方。恰巧此时他看见失控下坠的余筱筱,就一并拉了她上来。
“多谢楼师兄……”
余筱筱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就在刚刚,她要坠下去的时候,眼睁睁地看着一只白茧层层剥开,那些茧丝仿佛有了生命,迅猛地一齐抽出要把她卷入茧中。
楼肃及时出手,救了她一命。
已经站在下一层的李行舟看见四个人逃脱,也没有慌张。
“有漏网之鱼也没事,反正自打你们进入这古庙,就注定没命回去了。”
李行舟的话让四人警惕起来。楼肃深深皱眉,想要动用灵力把其他人救出来,却发现自己的灵力施展不出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掌发怔。
韩九就在他对面,一眼就发现了楼肃的窘境。他惊道:“该不会是那个、那个压制灵力的机关又启动了?!话说有这种机关吗?!”
傅白也暗自尝试调动体内的灵力,和楼肃一个结果。他深知能够压制灵力的只有那两只守庙妖,不过它们已经被他双双割头,不可能有再复生的机会。
傅白处理得很干净,不会留有后患。那就是……有新的怪物要出现了。
他的视线不自禁地转向那口古怪的井。
井口安安静静,目前为止没有显示出任何异样。
楼肃确定自己无法使用灵力后,用最短的时间冷静下来。他瞟了傅白一眼,只见傅白小幅度做了个手掌下压的姿势,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李行舟顺利地把绝大部分人关在白茧里,现在正是他得意的时候。
他仗着其他人动弹不得,还很刻意地拱了拱手,说出一句相当讨打的话。
“诸位能自觉地入了在下的圈套,李某人真是感激不尽。”
几个脾气暴躁的客人开始啐他。
“我呸!姓李的你别他娘的扯废话!你到底安的什么烂心!”
“快把你爹放开!别等爹自己出来亲自收拾你!”
“真是瞎了眼才错信你这狗人!”
在场的宾客不全都是苍雪派这样讲文明懂礼貌偶像包袱沉重的修真大派,有很多就是单打独斗的江湖客,说话不怎么中听。即便被问候了几代人,李行舟仍是和和气气的样子。当然,他这张伪善的脸在此时此刻就有些讨嫌了。
“诸位骂我是没用的,局势已定,你们即将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话说回来,要不是你们贪图白来的宝贝,又怎么会落得这样一个尴尬的结局呢?”
他这话一说出口,其他人骂得更厉害了。
虽说大多数客人此时的情绪都有些失控,但还是有人能够保持理智。在嘈杂的谩骂声中,就有声音问李行舟:“副庄主把我们困在这茧中,究竟是要作何用?就算我们已经摆脱不了一死,总得死个明白吧!”
李行舟听见了这人的质问声,但他只是笑而不语,并不解释。
傅白倒是清楚李行舟接下来的行动。
方才那个神神秘秘的黑袍人突然出现,提示他关注白茧。傅白匆忙一数,白茧的数量和那晚在赏鉴会的人数恰好对上,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傅白坚信这不是巧合,放置这些白茧的人,就是要用所有的客人献祭。
怪不得……怪不得这次有座山庄请来的都是在修真界、在江湖有头有脸的客人。这些客人不但身份尊贵,而且有很多实力强大,会是很好的祭品。
傅白记得之前有座山庄的庄主李停云和他说,请来这些贵客是为了从中选拔出最适合仙器的人选。
看来李行舟连这点都算计到了,说不定就连客人的名单,他都帮着他大哥出谋划策不少。
从某种意义来说,李行舟这人还是挺厉害的。韬光养晦这么些年,就为了这一刻。
想到这里,傅白又忽然记起李停云和白柏来。
这两人到底有没有成功跑出去?
不会又被李行舟给抓走了吧?
这个想法在傅白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但很快得到了证实。
李行舟打了个手势,孟管家领意后,从袖口取出两粒透明的珠子,丢在地上。
珠子碰撞在坚硬的地面后,立刻碎裂,两道身影随即出现。傅白定睛一看,正是他刚才在心里念叨过的白柏和李停云二人。
不是吧……
傅白在心里叹息。
还真的被抓住了。
下一秒,李行舟就用这二人,和其他所有人的命,来威胁上面的四位。
“四位还是老老实实地下来吧。我大哥身体不好,可经不起这么折腾。如果你们下来,我还可以考虑先放他和白柏出去。”
第九十章 两面角色
李停云和白柏的情况看起来不太好。
这俩简直是难兄难弟,刚跑到古庙的门口,正好遇见李行舟一伙儿,结果就这么被抓住了。
其实白柏本来能够挣扎一下,奈何他背着虚弱到昏迷的表哥,根本没办法出招,一旦轻举妄动就可能把李停云给伤了。
并且李行舟这家伙玩儿阴的。白柏没有防备,吃了大亏。傅白再次看见他的时候,他浑身是血,倒在地面上,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李停云的情况更糟糕。他本来就双腿残废,体弱多病,又被亲弟弟放了快一天的血,还折腾这么一遭。
现在是有进气儿没出气儿,侧身蜷在地上生死不明。
被从珠子里放出来后,白柏有些恢复了意识。他此时的姿势是仰躺着的,恰好能看见傅白他们和李行舟。
白柏动动嘴唇,看口型是让傅白他们先走。
傅白心说都到这时候了还逞什么能。
他轻飘飘的一跃,来到下面一层。
“我下来了,你放人吧。”
傅白手上束缚他行动的绳索还没有解开,他似乎暂时也没有解开的意思。
李行舟又看看原地不动的另外三人。
“三位也一起下来吧?”
韩九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又看看躺在地上气息奄奄的两人,犹豫不决。
楼肃知道此时绝对不能独自逃跑,而且这么站在上面遥遥对峙,也不方便救人。他思忖片刻后,追随着傅白的脚步一起下来了。
傅白上前想去察看昏迷不醒的两人的情况,却被李行舟的折扇给拦住了。他目前处于灵力被封的状态,而李行舟却能够正常地使用灵力。
没错,李行舟也是有灵力的。只见他的折扇轻轻一挥,灵力全无的傅白就如同纸片一般飘走,后背撞在墙上,扶着肚子半天起不来。
韩九的眉头一跳。
您这演的有点假吧?
他可都看见了!李行舟那折扇还没挥完,傅白他可就飞出去了!
这还真是一场激烈的打戏啊!
傅白咳嗽两声,貌似被伤得不轻。他白着一张俊脸,气若悬丝地说:“李行舟,那可都是你的亲兄弟。李停云是与你血脉相连的亲人,而白柏又是和你一起长大的玩伴!你这么做……是六亲不认!”
傅白说得义正词严,好像要把之前李行舟泼到他头上的脏水再回敬过去。
李行舟哈哈一笑,笑得很有反派内味儿。他反过来质问傅白。
“你个外人又懂什么!兄弟,呵呵,李停云又何尝把我当过兄弟?”
李行舟早就知道,李家除了嫡子之外的孩子,都有被献给魔怪的可能。
到他这一辈,李家只有两个孩子。李停云是正妻所生,一出生就自带光环。他什么都没做,只因为投胎技术比较高,降生下来,整个李家的财富就全部都为他准备好了。
至于李行舟……他的出生,就成了个笑话。
李氏兄弟的父亲,也就是上一任的庄主,风流不假,深情也是真。
听起来很矛盾,然而这种矛盾,就真真切切地集结在了这个男人的身上。他年轻时候风流过浪荡过,但一生的挚爱唯有自己的妻子。妻子去世,他把所有的关爱都集中在年幼的长子身上。
甚至为了保证这个孩子的未来,不惜牺牲掉另一个孩子的生命。
李行舟的母亲也不是什么身份低微的女子,相反她家境富裕殷实,就因为年轻时候猪油蒙了心,才看上老庄主这么个风流浪荡子。她以为凭她的姿色、家世、手腕,能够把老庄主拴得死死的。谁知老庄主婚后在男女关系上没有丝毫收敛,一颗真心也早就给了别人。
更让她接受不了的是,自己的孩子,竟然从出生起就注定为另一个孩子牺牲。
李氏的秘密祭祀是这位侧室在偶然情况下发现的。她热爱看书,某次在藏书楼的一个少有人去的角落,发现了一本满是灰尘的古籍。这本古籍详细记载了每一个“祭品”牺牲的经过,连他们被魔物吞噬的具体过程也完全记录下来。
而选择祭品,最重要的条件即为——必须是下一任庄主的血亲,兄弟姐妹最佳。
李行舟的母亲,这位曾经的大小姐,已经不记得她是怎么从藏书楼上走下来的。她只记得自己的身体战栗一整天,为这惨无人道的仪式而害怕,也为自己孩子的可悲命运而悲叹。
她感到恐惧,但是她很聪明地没有表现出来。
她只是在不断地给自己的孩子灌输一种想法,哥哥是你的仇人,你们之间最终只能活下来一个。
但是你要学会伪装,你要哄哥哥开心,要和他好好相处,然后不断地、不断地寻找机会,彻底结果了他。
李行舟就是在这种教育观念下成长起来的。
一开始他做的不好。他害怕亲生母亲,也害怕母亲口中会杀掉他的哥哥。但李行舟很聪明。他很快就学会了应该如何压抑自己的情绪,如何在被恶语攻击后笑脸迎人,不怨不恼。他和大哥处好关系,对突然闯进来的白柏感到排斥。他能感受到大哥对他的信任在与日俱增,但他依然害怕生父的眼神。
老庄主看他的时候,眼睛里没有一丝温情,仿佛在看一个注定要破碎的瓷器。
没有人会用那种眼光,来看待自己的亲生儿子。
李行舟是分裂的。
他一面仇恨自己的兄长,母亲神经质的叨念、父亲残忍到极致的冷漠,让他对李停云又妒又恨。
但另一面,多年的伪装让他在看见兄长时,能够第一时间展露最完美最标准的笑。
他唾弃这样的自己,又深知自己本不必活得如此辛苦。
如果没有李停云……
李行舟想过,如果李停云死了,深念爱妻的老庄主也不会再迎娶一位新的正妻,再生出个嫡子来。偌大的山庄没人继承,终究会落到自己头上。
他当时只是这么随便一想,但具体操作起来又会有很多麻烦,而且目前时机并未成熟……
最后帮他实现想法的,是他的生母。
他的母亲,宁可用自己的生命作代价,也要给自己的儿子排除障碍。
李停云在十五岁那年,被山庄的侧室投毒,导致双腿尽毁,多年打下的修炼根基也毁于一旦。
而李停云出事后没多久,李行舟的母亲也用一条白绫挂住自己的脖颈。
老庄主对外称,他的侧室是自缢。
但谁又能证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