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心地粗糙的姑娘
“云踪阁的三弟子白柏已被我安置在缥缈居。他是提前赶到的,阁主、大弟子以及二弟子仍在途中,约莫明早就到。”
“白柏吗?没听说过这人啊……难道是新收的弟子?”
傅款前两年外出游历的时候,途经云踪阁。那时候云踪阁的阁主白秋实还热情地款待了他。当时他记得阁内有两位亲传弟子。一位是大师兄白茫,一位是师姐白翡。
傅款在那个时候还心里暗想,这云踪阁的阁主也算是个起名鬼才了。两个弟子一个叫白忙,一个叫白费。
和他们雷劫派的付钱付款负债有得一拼。
“那等明日我去会会他。”
傅款如此答应道。
“还有一事,若是他问起我来,就说我闭关修炼,不在。”
“大师兄你跟他有什么过节?”
“没……我就是不擅长应对他那种人。”
“但等白阁主到雷劫派之后,你不还得出面么?”
“能避一时算一时吧。”
“好吧。”
傅款口头上这么答应着,但心里还在纳闷。不过他大师兄傅白一向不喜接触外人,这个傅款倒看出来了。
要不也不会这么多年都不下山。
“那成,师兄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保证让他们宾至如归!”
傅款拍拍胸脯,向师兄保证。
“嗯,那我先走了。”
把事情交待完之后,傅白就回了自己的太平间。
此时天色渐晚,傅白回到小院后,用了晚膳,又练了一会儿剑,随后坐在庭内打坐。
在运气凝神时,傅白的意识海里浮现了很多古籍,每本古籍上面记载的并非功法,而是他每次转世轮回的记忆。
傅白自从记事起,就发现自己能够调动前世的记忆。在不同的世界里,他学习了不同的知识,自身的修为也在不断地增加。所以他才能以区区二十岁的年纪,就拥有了人家修炼成百上千年才会有的深厚灵力。
傅白目前的真实修为,如果换算成修真界通用的境界划分法,是在渡劫九阶。也就是说只要经历一次雷劫,他就能够飞升成仙。
在凡人的修真界,飞升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与精怪地灵相比,人类的寿命是有限的。就算经过长年累月的修炼,能或多或少延长自己的寿命。但若是想要飞升成仙,并非活得长就足够了。还要有正确的修炼途径、超出常人的天赋、以及充足的法器、稀有丹药的辅助。
修仙一途,不仅需要耐力毅力,有时候还得烧钱才行。
要么就比别人都天才。
傅白本身是个举世罕有的天才,而且他还持有前世轮回记忆。他把所有积累下来的经验凝聚成雷劫剑法这一套功法,总共九式。他凭借这九式完全可以独步天下。但因为他不想出名也不想惹麻烦,所以修真界压根没几个人知道这套剑法。
他差一次雷劫就能飞升,还依傍着雷劫山这处风水宝地。只要他想,随便找个雷多电力大的地方坐着,等天下雨打雷,劈一劈就完事。可他压根不想做神仙。
曾经有一世傅白做了飞升成仙,受凡人供奉,但凡人心里的愿望实在太多了。他个仙界公务员,天天为人民服务,连点自己的私人时间都没有。因为神仙不会感觉到疲累,所以仙界还不给放假。
傅白那一世烦得不行,最后实在受不了,投个轮回井,重新做人去了。
所以傅白这一辈子说什么也不想当仙人。他就老老实实地宅在雷劫山,每日和同门进行亲切友好的交流,偶尔欣赏一下师弟们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模样,挺好的。
也因此傅白才很抗拒渡雷劫这件事。这要是渡过去了,那不还得回仙界当公务员?
灵力在体内运行五周天后,傅白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猛然察觉到有陌生人的气息,傅白的眼神一变。
“谁。”
在傅白对面的院墙墙头,有一道身影背对着月色,默不作声地打量傅白。
衬着惨白的月光,这场面有点类似聊斋。
傅白其实已经感知到了墙外有人的气息。不过那人没有恶意,傅白便以为是守夜的弟子经过,或者他师弟师妹来上门找他。
直到这人用上墙的方式进来后,傅白才质问对方身份。
毕竟门内没有哪个敢从大师兄的院墙上面翻下来。
傅白问了之后,片刻,那道黑影才出声。
“雷劫派的弟子?”
开口的人,竟然是位女子。
“你是……”傅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可能的人选后,最终确定了一位,“你是云踪阁的白翡?”
“没想到我这么出名啊……”
那女子大方地笑笑,然后就要从墙上翻下来。
“等——”
傅白试图阻止,但显然晚了。
白翡啪唧一下,两只脚插在傅白准备的花肥里。
可给傅白心疼坏了。
这些都是他好不容易才配好的肥料,正准备过两天用呢。
白翡心也是大。一般的姑娘脚底下踩了脏东西,非得抱怨两声不可。但她单手扳着腿看了一会儿后,随手折了一段花枝,一点一点把靴子底沾上的花肥戗掉。
傅白:“……”
那可是他栽培好多年才养活的金钱绿萼。
“你还种花啊,挺风雅的。”
白翡最后欣赏了一眼手中的梅花枝,然后随手丢了。
没办法,她是个心地粗糙的姑娘,赏玩不了这些个花花草草。
傅白忍着滴血的心,僵硬地回了个“嗯”,然后就想送客了。
“深更半夜的,你一个姑娘家,在我这里不方便。我叫门内的弟子给你安排住处。”
“唉呀,别赶我走啊。小兄弟,我问你点事儿。”
白翡很自然地坐到傅白旁边,一手还摁着他的肩膀。
“别问我,我新来的,什么都不知道。”
“别急着回绝我啊。我问你个简单的,你一定知道。”
“不,我不知道,请出去罢。”
“哎哎哎,你这样可就没意思啦。好歹我也算是一美女,你给个面子都不行?”
“你长成什么样子,和我给不给面子,有什么关系?别再逗留了,回罢。”
“啧,你再这样,我可喊人了啊。就说你非礼我。”
“……”傅白揉了揉太阳穴,想来这样纠缠下去也没意义,就问她,“你到底想问什么。”
“嘿嘿,”白翡一乐,“我就想问你们大师兄傅白人在何处。”
“……你走吧,大师兄不想见你。”
第三十二章 一个惊天大秘密
“咦?傅白为何不愿见我?”
白翡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其实凭她的头脑,百思能够得其解的事情也不算多。
她想了想,选出一种比较合理的解释。
“难道她女扮男装?真身是个黄花大闺女?她害羞?”
“……”
“啊呦,这有什么好害羞的。我也是女的,用不着害羞。带我去见你师姐吧!”
“你为何要坚持见傅白?”傅白想到了白天也嚷嚷着要见他的白柏,很不解,“你们云踪阁是跟他有仇吗?”
“没有没有。这不我们师父成天念叨,说傅白是个举世无双的天才。我好奇嘛。”
“所以你们就组团来雷劫山参观大师兄?”
“对的呀。”
白翡还理直气壮。
“……你还是走吧。傅白现在闭关,你见不到他。”
“啊?那什么时候出关?给我个时间呗。”
“你……”
傅白刚准备继续回绝她,就见有人从月门的地方出现。
似乎碍于礼数,那人没有进来,只是在外面悄声问了一句。
“师妹,你在么?”
“是大师兄吗?”
白翡一听见外面的那道男声,就兴冲冲地跑了出去。
“师兄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你还问我。师父明明交待了明日一早再上山,先拜访唐掌门和四位长老,你和三师弟偏偏偷溜出来,害得我不得不上山来找。到时候又要被师父责怪。”
“唉呀,没事的。你不说我不说,师父不会发现。她不还没醒酒呢!”
“那也不可。师父吩咐说在外面要守礼数,不可妄为。”
“好啦好啦,我知晓了大师兄。”
白翡赶快打断她大师兄的唠叨。她这个师兄,哪里都好,就是爱操心,爱唠叨,写作师兄读作妈。
不过也多亏有白茫在,他们云踪阁才能走下去。不然一个醉鬼阁主,带两个不着四六的亲传弟子,这门派非得自灭不可。
“对了师兄,我打听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白翡突然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
“什么秘密?”白茫一惊,又开始絮叨,“咱们是客人,不该打听的就别乱打听。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不懂事?”
“这个可不是我乱打听,是人家门内的弟子主动告诉我的!”
“那、那你说说……是什么秘密?”白茫毕竟年纪轻,好奇心也是有的。听他师妹这么一说,也心里痒痒。
“我听说啊……雷劫派的大师兄,其实是女扮男装!”
白翡凑在师兄耳朵边小声说了后,又得意洋洋地叉腰。
“啊?这是真的么?”
白茫的眼睛瞪大。
他是师兄弟中唯一一个见过傅白真容的人。有次师父醉酒后,说雷劫派的几个老家伙又在酒桌上跟她吹嘘大徒弟多厉害。白茫当时照顾醉鬼,顺嘴就问了一句傅白是怎样的人。
然后师父她老人家就掏出一个法器,是一面铜镜。这铜镜名为水云镜,能够根据主人心中所想,映射出他曾经去过的地方。
铜镜里清晰浮现出雷劫山后山的一片密林。密林中有个青年,披着一身月色,行云流水般地舞剑。
虽说彼时正值夜间,看不太真切。但从衣着和身量上,也能看出那是名男子。
白茫还瞧见了傅白的正脸。因为傅白发现了有人在用法器窥视自己,侧头挥剑,剑尖深深地扎进树干内,恰巧是铜镜所在的位置。
尽管明知道傅白的剑不可能真的扎进镜子里,白茫的后背仍是不禁起了一层冷汗。
但也正是借由此举,白茫看清了傅白的真容。
是个男子,应该没错。
云踪阁大师兄的眼神由茫然变为坚定。他对白翡说:“师妹,你这消息是从何得来的?那人是否在哄骗你?”
“不能吧,骗我有什么好处吗?就是这院子里的那——”
白翡的手指向后一指,却发现院子里不知何时空无一人。
“咦?人呢?明明方才还在这里的……”白翡惊奇地说。
白茫看了看空荡荡的小院,心想或许是这院子的主人不愿见他们。于是说——
“好了好了,这么晚了,别再打扰人家。你跟我回去吧。”
“啊?等、这里面分明……”
“两位便是云踪阁的贵客吗?”
有人提灯前来,向白茫二人行了一礼。
是雷劫派的弟子。
白茫赶紧回礼,解释身份。
“正是。在下云踪阁大弟子白茫,这位是我师妹白翡。”
那位提灯的弟子温和一笑。
“见过二位。我是奉我师兄之意,带二位前去休息。天色已晚,山路湿滑危险,不宜此时下山。请二位随我来。”
白茫和白翡对视一眼。
“那就麻烦这位仙友带路了。”
白茫跟在雷劫派弟子身后走了一段,问:“冒昧地问一句,是雷劫派的哪位师兄为我和师妹安排了住处?”
“是三师兄。”
白茫回想了一下,雷劫派的亲传弟子一共四位,排行第三的,是……傅款。
傅款曾经到云踪阁做过客,因而白茫对他有很深的印象。
他记得这位修士……还挺不走寻常路的。
此时此刻,这位不走寻常路的修士正在太平间,和傅白谈笑风生。
全程都是傅款谈、傅款笑,大师兄傅白面无表情地写着他的蘑菇种植心得日志。
“不会吧大师兄,那白翡还真把你当成女的了?”
傅款来他师兄这儿的时候,恰巧白翡还没走,听了个尾巴。
“不是当成,这全是她没有实证的臆想。她没见过我。就算我站在她面前,也认不出。”
“哈哈女扮男装这种事儿也亏她想得出来!白翡那人就那样儿,长相是个美女,但内心就是糙汉。”
“看出来了。”傅白回想起白翡刮鞋底的那一幕,又看向倒在榻上毫无形象的三师弟,“你是不是笑得太开心了?怎么,欠练?”
“我错了师兄。”
傅款一秒坐直身体,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
傅白落下最后一笔,把册子合上,轻放在书桌的左侧。
“明日一早,云踪阁的白阁主便会上山。届时你先招待着,我去后山把二师弟和四师弟放出来。客人远道而来,我们也不能欠礼数。”
“师兄我都晓得。”
“叫后厨做饭的弟子改改菜色,别一天到晚的就会醋溜白菜,做得还不好吃。”
“师兄放心,这些我都会安排妥当。”
“嗯,那你也回去休息吧。”
第三十三章 你哪个都届不到
第二天一早,傅白便只身上了后山。
他正往山上走着,肩膀趴了一只赖床的鸟菇菇。这只蘑菇因为昨晚被梦游的土遁菇狠狠地咬了一口,到现在还在闹情绪。傅白没办法,就把它从后院带出来了。
鸟菇菇头顶的两只翅膀随着它呼吸的起伏一抖一抖,傅白伸出食指和拇指,捏着其中一只翅膀,把它提到自己面前。
“别装睡了。醒了就去做事。”
被捏住翅膀的蘑菇可怜巴巴地摇晃两下,最后被傅白的手指一弹,飞到半空。
“去告诉师父们我在后山,晚点就到。”
鸟菇菇嗯哼地答应了,但磨磨蹭蹭地不肯走。
“快去。”
傅白又伸手弹了它一下,这才把它轰走。
然后傅白就转过头来,看向笑眯眯的小师妹。
“你怎么跟来了?”
傅青青三步并两步地走过来,背着手一脸天真地歪头看着自家师兄。
“这不将近一日未见,师妹我甚是想念你啊,大师兄。”
傅白弯腰捡了一截树枝,在半空中画了几笔,淡蓝色的光芒一闪,一道禁制被他解开。
然后他继续往山上走。
“说吧,又想要什么了。”
傅白太过了解傅青青这小丫头。要是无事有求于他,这丫头巴不得彼此互相淡忘。
大师兄实在是太妨碍她寻找真爱了。
“嘿嘿,”傅青青傻乐了一会儿,突然捂住脸,作羞赧状,“这件事让人家怎么开口嘛……”
傅白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忍着肉麻的劲儿,思来想去,能让傅青青产生如此变化的,也只有新上山的云踪阁了。
“云踪阁的大弟子白茫,和三弟子白柏,你看上哪个了?”傅白突然问道
傅青青一掌拍在师兄后背,差点把修为深厚的大师兄拍个跟头。
“唉呀,师兄你怎么能问人家这种事,人家太害羞了……”
“你但说无妨。”反正哪个都没可能。
“嗯、嗯……大弟子白茫看起来为人正直,模样也英俊。三弟子白柏性格直率,而且人比较热情。怎么办呀大师兄,师妹好纠结哦。”
“不用纠结。”傅白道。
“咦?真的吗大师兄?你的意思是……凭借师妹我的魅力,两个随便挑是嘛!”
“不,”傅白的态度真挚又坦率,“这二人你哪个都届不到。”
“……”
小师妹忍着抽搐的额角,挤出假笑:“师兄你这样可不好。你不能因为想让师妹长长久久地陪伴你,就自私地阻拦我去追寻真爱啊。”
“师妹,你要晓得,一旦有机会,师兄我也是很想把你嫁掉的。这不缺乏机会咳——”
傅青青全力的一掌拍在傅白的后背,拍得傅白咳嗽一声。
这也幸亏是小师妹。放眼全山,能对傅白如此放肆的,也只剩下吉祥物傅青青了。
而且因为傅白这些日子投喂过度,小师妹似乎胖了几斤,手下的力道更足了。
“大师兄,话可不能这么说啊。你仔细看看你师妹我的条件,谁见了不是争着抢着要娶我?”“行吧,青青。那你说,你想让师兄做什么。”
“嘿嘿嘿,也没什么,我就想让师兄把我介绍给白茫和白柏。”
“介绍?这还需要我介绍?等他们到了,你直接去认识一下不就行了?”
傅白说到这里,就见傅青青突然露出懊恼的表情。
“怎么,长老他们禁止你过度接触云踪阁弟子了?”他联系一下傅青青平素的所作所为,大概能猜到几位长老在想什么。
“大师兄你真是料事如神!”傅青青重重地点头,又愤愤地责怪,“长老们分明就是在欺负人!他们说为了不给云踪阁留下什么雷劫派过分狂野的印象,不许我私下里接触两位男弟子!”
“长老们真是有心了。”
“大师兄!”
“好好,师兄不说了。嗯……那这样,我让三师弟带你去吧。”
“啊——为啥交给三师兄啊?他本来就爱取笑我,根本就不会好好做啦!”
傅青青不满地拖长声音,还伸手抓住傅白的手腕晃了两下。
“大师兄你比较靠谱!你帮帮我吧!你看三师兄吊儿郎当的样子,根本就无法担此重任。”
“怎么前些日子你三师兄还是你的神明,今天就吊儿郎当了?傅款听了会伤心死。”
“对啊对啊,小师妹,三师兄听了多伤心啊!”
傅青青正打算继续磨她大师兄,就听见头顶有一道人声响起。
她抬头一看,是傅款蹲坐在一根树枝上,笑嘻嘻地自上而下看她。
傅青青鼓起了脸蛋。
“三师兄,你是猴子嘛。”
“你这小丫头一点都不可爱。本来师兄我还想帮帮你,现在免谈了。”
“哼,就算没有你,大师兄也会帮我的!”
说完,傅青青一脸期待地看向傅白。
结果傅白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既然三师弟已经听见了前因后果,那你也不用怕他取笑了。再者说,我已将款待客人的任务交给三师弟,你去求他带你去吧,青青。”
傅青青一脸天塌下来的表情。
“怎么这样!大师兄你是被夺舍了吧?你怎么向着三师兄说话?”
“嘁,大师兄怎么就不能向着我说话了?好了师妹,我们来谈条件吧。”傅款从树上跃下来,折扇在手心晃了小半圈,敲在小师妹的额头。
“诶呀!”
傅青青猝不及防,被敲中了头,立马张牙舞爪地要咬她三师兄。
结果却被傅白喝止住了。
“你们两个,别再这里打闹。”
傅白已经解了最后一道禁制。再往前,就是傅谦和傅寨闭关修炼的地方。
傅青青和傅款跟在大师兄的背后。傅青青做了个夸张的鬼脸,傅款打开折扇,盖住脸上的微笑。
伴随着最后一道禁制的解开,眼前浓重的雾气散了散。渐渐地,有两道黑色的人影出现在雾气之中。
十四日的修炼效果显著。即便还没有靠得太近,傅青青已经感受到两位师兄身上发生了什么巨大的变化。
是,的确发生了很巨大的变化。
傅青青看着那两个倒在大师兄脚边的干瘦的人形,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呃……”
“这位好心人,行行好吧。”
瘦到脱相的二师兄傅谦倒在地上,一手还不忘抓住傅白的衣角。
傅寨还沉浸在和菇人对打的记忆中。
“我还没输,再来!”
傅白低头看看两位师弟,满意地点点头。
“嗯,活着就好。走吧,可以去见云踪阁的人了。”
傅款和傅青青脸上同时露出震惊相。
大师兄,人性呢!
他们,可都神志不清了啊!
第三十四章 师妹你一点都不胖
傅款和傅青青好说歹说,才让傅白打消了直接把两位师弟抬去客人面前的想法。
“师兄你好歹让他们俩洗漱一番吧!这脏兮兮的怎么带出去见人!”
傅青青拉住傅白的一条胳膊。
“是啊师兄,而且他们俩饿成这样。让人一看好像咱们雷劫山虐待弟子似的。”
虽然也的确看着像虐待吧。
傅款在心里暗暗地补了一句。
傅白这么一想,也是,直接带去见人是不太好,所以就让他的力士菇把两个师弟抬到他的居所,又让守在院子里打扫的菇人烧洗澡水做饭。
沐浴之后,傅谦最先出来,舒服地叹息一声。
“二师兄出来了?快,快吃点东西吧。”
傅款坐在院子的石桌旁边,招呼傅谦道。傅青青和傅白也各自坐了一边。
傅谦的目光最先被小师妹吸引住。
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犹豫地问:“小师妹,你是不是……包浆了?”
由于大师兄傅白那段时间想让吉祥物多吃点,显灵,导致傅青青吃得油光水滑,脸蛋都圆了一圈。
正要去抓杏仁糕的傅青青:“……”
眼泪它止不住地啪嗒啪嗒往下流。
傅谦吓坏了。
“师妹!师妹你别哭啊!怎么了?我哪里说错了?”
“呜哇啊!大师兄你欺负人!二师兄讨厌!三师兄烦人!你们都是坏人!”
傅青青又是跺脚,又是捂脸,看样子委屈得够呛。
偏偏大师兄和三师兄还没心没肺的。
傅款掐了把小师妹的脸蛋,嘀咕道:“好像是有些胖了。大师兄,你是不是又偷偷供奉小师妹了?我跟你说这孩子好像不太灵验,她那吉祥物的称号,似乎有点掺了水份。”
正在哭闹的小师妹:“……”
傅白放下手中的茶杯,端详一阵儿后,道:“我看小师妹这样也挺好的。富态,喜庆。至于能不能保佑我们下山顺利,那倒是次要的。”
“……”
傅白这句话好像是在安慰傅青青,但小师妹听过之后反而更伤心了。
“小师妹,别伤心了哈。来,吃点东西就不伤心了。”
傅谦把一块杏仁糕递到傅青青手中。
傅青青也是不明白了。
要说她这几个师兄,比谁都要疼宠她。
那怎么听他们说话,就这么气呢?
这么闹了一会儿,傅寨也洗完了。他恢复了精神后,就问傅青青几人在聊些什么。
傅青青委屈地问她四师兄:“师兄师兄,你说我真的胖吗?我看起来很富态嘛?”
“欸?这……”傅寨是个实诚人。在他眼中,小师妹的确比他还没闭关时胖了三圈,但如果实话实说,估计小师妹要闹脾气。
傅款看不下去了。
“师妹,你这不是在难为四师弟?你明知道他不会撒谎。你唔唔唔唔——”
傅青青把手中的糕点整块塞进三师兄的嘴里,拍拍手上的残渣。
“没关系四师兄,你大胆说,我保证不生气。”
傅寨摸摸后脑勺,诚实地说。
“师妹,你不用担心胖不胖的事儿。就算你一辈子嫁不出去了,雷劫山也永远是你的家。”
“……”
四师兄说的话真的很感人,感动得傅青青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师兄的意思是……我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啊?不,小师妹,我不是这个意思……”
“呜哇!你们太坏了!你们都欺负人!我要是嫁不出去了,我就赖上你们其中一个!别想甩掉我!”
一听师妹的前半段,几个师兄还没太当回事。再听后半段,师兄们吓坏了。
“师妹啊,你得想开啊!师兄们不是什么好人,别把终身大事随便地托付给我们啊!”
“师妹,三思啊。这可是关系一辈子的大事,不能就这么决定了啊!”
“师妹……”
三个师兄乱作一片,最后是大师兄傅白开口了。
傅白举起茶杯,又施了点力放下。杯底在石桌的桌面敲出一声脆响,也成功地打断了另外几个人。
傅青青打了个哭嗝,眨着水汪汪的眼睛,看向她大师兄。
“别闹了青青。你把眼睛哭肿,就更不好看了。不是还想见见云踪阁的弟子么?”
“……”
傅白摸摸傅青青的脑袋,在小师妹要用他的衣袖揩鼻涕之前,轻飘飘地躲开。
“云踪阁的人这会儿应该要上山了。走吧,去见见,别让客人以为是我们怠慢。”
云踪阁的人的确已经在山脚下了。其实真正数起来,也就阁主白秋实和两个杂役弟子。
阁主白秋实昨晚又喝得烂醉,今早起床时还是被弟子们硬从床榻上面拽下来的。
“啧。”
看着眼前高耸的雷劫山,白阁主不满地咋舌。
她倒不是单单对雷劫山有意见,而是宿醉之后,她看什么都有意见。
“我那几个不争气的徒弟又跑哪儿去了?怎么一早醒来不见人?”
一个单马尾的女弟子上前回话说:“回阁主,白茫师兄、白翡师姐和白柏师兄于昨日已上山。白茫师兄昨夜用云鸟传话,说他们三人已在雷劫山安顿下来,请阁主放心。”
“啊?”白秋实一挑眉,“让我放心?他们这几个逆徒把师父一个人丢下山,就不担心师父会不会出事?”
弟子们都习惯了自家阁主这副德行,先前那位女弟子把随行的包裹打开,从里面拿出梳妆盒,还有一双女靴。
“好了阁主,先把鞋穿上吧,头发也梳一下。您现在的样子,不像来雷劫山作客,倒像是寻仇。”
披头散发还赤足的白阁主低头打量了一番自己的模样,无所谓地说:“不必在意这些小节。本阁主与雷劫派那帮老家伙都是多年的酒肉朋友,彼此什么邋遢样子没见过。”
“那也请阁主,多多考虑云踪阁的名声。毕竟是出门在外,多注意点总没错。”
“唉呀,行行行,听你的。云鹤你就是啰嗦。女人太唠叨,老得可快。”
“请阁主抬脚。”
“哦。”
等白秋实穿上靴子,重新束了头发,一行人才不紧不慢地继续上山。
守在山门口的,是雷劫派新弟子吴辜。
“恭迎白阁主。”
“嗯,这些繁文缛节就省了吧。”白秋实打断吴辜的话,又凑近了去看这位雷劫弟子的脸,“你……是雷劫派的大弟子傅白?怎么和印象中长得不太一样?你易容了?”
“呃,阁主,晚辈姓吴名辜,并非大师兄傅白。”
“哦,吴辜是吧,我记下了。那走罢,带我先去见见老唐头。”
第三十五章 师兄有疾
“傅白,还没到么?走了好久啊。”
白秋实用手给自己扇了扇风,还想勾住领口透透气。幸亏被旁边的云鹤及时发现,制止了她这一有碍观瞻的行为。
云踪阁的阁主白秋实看上去只有三十来岁,但其实和雷劫派的掌门唐悟是同辈人。修炼到他们这种境界的修士,一般可以让自己的容颜停驻在年轻的时候。不过唐掌门和雷劫派的几位长老选择了自然老去,因为太年轻的话,在弟子面前没有威慑力。
虽说有傅白的存在,他们也很难有威慑力吧。
“那个……白阁主,晚辈是吴辜,并非傅白师兄。”
吴辜的嘴角抽搐两下。不过走了片刻的路,这位白阁主已经叫错五六次名字了。
“啊,吴辜是吧。抱歉抱歉,前辈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云鹤在旁边,小声地提醒自家阁主。
“明明是您在宿醉之后就好忘事儿。”
“闭嘴。这事儿能在外面说嘛。”
吴辜干笑两声,也不知道该回什么,只好笑着糊弄过去了。
“雷劫山的这段山路被下了禁制,不允许使用仙术,因此只能委屈阁主多走一段路了。”
“下禁制?你们门派这么闲的?还在山路上下禁制?”白秋实感到不可思议。
“呃,其实这是大师兄的手笔。”
据说是傅白很不喜欢弟子们在山路上飞来飞去,他看着眼晕。而且总有学艺不精的弟子,从山上跌下去。所以久而久之,傅白索性就不让任何人在这狭窄的山路上乱飞了。
“要不晚辈给您寻一辆软轿,您也歇歇脚?”吴辜提了个建议。
“不了不了,这不就快到了么,你带路吧。”白阁主也嫌麻烦地摆摆手。
“是。”
又上了十几级台阶,来到一处宽敞的平台,就见一位年轻俊朗的修士转身迎上来。
“晚辈傅款,在此恭候云踪阁白阁主多时了。”
“哟,小傅款?”白秋实一点阁主的架子都没有,上前拍拍傅款的肩膀,“你说话怎么突然文绉绉的?我听得还怪不习惯的。”
傅款微微一笑。
“此番我受掌门之意来迎接阁主,必要的礼数还是要齐全的。”
“唉呀,都是酒友,没必要纠结这些个繁琐的礼数。对了,你那个神乎其神的师兄哪儿去了?我还点名让他来迎接我们呢。”
“师兄他身体不适,不然也是要亲自前来的。”
傅款按照他大师兄教他的,回复白秋实。
“身体不适?”白秋实露出纳罕的表情,“我之前听你师父白旭说,你们雷劫派不是铁打的大师兄,流水的倒霉弟子吗?怎么大师兄都病倒了?”
她停顿了一下,又悄声说:“难道是你们雷劫派这么多年的水逆终于过了?”
傅款刻意地咳嗽一声,眼神不自然地飘向白秋实斜后方的某处。那里有一只仙鹤的石像,还有用隐身菇彻底隐藏了气息的大师兄傅白。
傅白正用手指指腹点在隐身菇的伞盖上,那只蘑菇一碰就倒,懒洋洋地在主人掌心翻了个身。
傅款心里猛然一跳。
大师兄……应该是没生气吧?
不能不能,虽说大师兄对雷劫派上下过分严格了些,但突然冲出来,把人家阁主暴打一顿这种混事,他还是做不出来的。
傅白把白阁主和傅款之间的对话清清楚楚地听进耳朵里,不过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本来他过来这一趟,就是想见识见识云踪阁的人。
很快,云踪阁的三个弟子也与他们师父汇合了。
“师父上山了?”
大弟子白茫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的是白翡和白柏。
白秋实一看见他们仨,就忍不住数落。
“你们一个个的,心也太大了。就这么把师父孤零零地丢在山下。这雷劫山上是有什么绝世美女啊,这么吸引你们?”
白翡凑上来亲昵地挽住师父的手臂。
“唉呀师父,我们这不都好奇雷劫派的大师兄嘛。你不是说他的修为已经逼近几位长老了,我们想见识一下啊。”
白秋实那边还没什么反应,傅白倒是有了动静。
他抬头,目光隔空刺向三师弟。
说他修为逼近几位长老,这种事是谁透露出去的?
傅款背向云踪阁的人,连摇头带摆手,动作还不敢太大。
不是我啊大师兄!我哪儿敢说这种事!
傅白估计三师弟也没这么大的胆子,那就是在酒桌上时,几个师父吹牛皮吹出去了。
不行,这样可不好。
傅白并不希望自己的真实实力就这么轻易地透露出去。现在的修真界整体风气都很浮躁,修士们争强好胜,总想争出个第一第二。万一自己的存在被发现了,那估计来上门讨教的人不会少了。
在琅台仙会正式举行之前,傅白还想珍惜他这最后一段当淳朴山民的日子。
那这回就装病吧。
心里有了打算后,傅白扬了扬下颌,让傅款赶快把人带去见掌门。
再寒暄下去就没完了。
傅款领会了大师兄的意思,他清清嗓子,对云踪阁的人说:“阁主,掌门早已摆下宴席,恭候多时了。不如先去一叙?”
“哦,对对,走罢,别在这儿耽搁了。白茫你看好你师弟师妹,别再让他们乱跑。”
“是,师父。”
一行人总算继续往前走。很快,就看见了唐掌门设宴的厅堂。唐悟和雷劫派四个长老都在,二弟子傅谦、四弟子傅寨、小师妹傅青青也早已等在那里。
还有一人,便是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屋子内的傅白。
二长老朱越端起茶杯,眼睛还在四处搜寻大徒弟的影子。忽然发现傅白就站在他身后,吓得朱越一口茶险些喷出。
“徒儿,你这、这是什么打扮?”
傅白蒙着面,把大半张脸都遮住。
“徒儿偶染风寒,怕传染给师父和客人,就自己做了点隔离的措施。”
朱越一听就知道他这大徒弟是在撒谎。都相处快二十年了,徒弟在想什么,身为师父的,多少也能猜到一点。
“唉,徒弟,你就算谎称自己生病,也逃不过跟人家云踪阁弟子较量一番的宿命。他们可是要在雷劫山住上一个月的。”
“这么久?”
傅白倒是没料到这一点。但很快,他又给自己右腿上迅速上了夹板。
“这样就行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就说我从山上摔下来了。他们总不至于没人性到让这副样子的我提剑吧?”
“……行,你开心就行。”
第三十六章 我和师兄天下第一好
因为傅白当众装瘸,所以在场人员被迫加入其中,不得不替他打圆场。
等傅款带着人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发现他大师兄一会儿工夫不见,瘸了条腿。
在短短的几秒内,傅款的大脑飞速运转,快速地解析出前因后果,领会他师兄的真正意图。
于是在白秋实和掌门长老们寒暄后,眼神一转,飘向坐着不动的傅白,纳闷地问这个弟子出什么事了之后,傅款主动解释说:“大师兄前些日子不小心摔伤了腿,起不了身,请阁主勿怪。”
“啊?啊……原来是这样。那这布……”
傅白微微颔首,脸上蒙着的布还没有摘掉。
傅款又替他师兄解释。
“师兄昨日不小心染了风寒,这么做是避免传染给各位。而且嗓子哑了,不方便说话。请阁主勿怪。”
“嗯……”
白秋实倒不见得去责怪,她只是感到难以置信。
雷劫派叱咤风云的大师兄,怎么突然就变得弱不禁风起来?
一听傅白瘸了又病了,几个云踪阁的弟子颇为遗憾。毕竟他们此番上山就是为了见识一下正宗的雷劫剑法。但傅白现在这个样子,连说话都费力,更别提舞剑了。
最后是唐掌门开口道:“好了好了,都别站着了,快坐下。秋实,你这么些年也不来雷劫派看看,这次定要多待些时日。”
白秋实也不见外,大大方方地坐下。
“好说好说。只要老唐你把酒备好,你让我留到明年都成。”
提到了酒,在场的几位前辈都是有研究的,这就拉开了话匣子。至于小辈这边,因为傅款的健谈,也很快熟络起来。傅谦和傅寨还有云踪阁的白茫都是老实人,比较聊得来。而傅青青这个小话痨和白翡白柏也很有共同语言。尤其是白翡,修真界八卦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听得傅青青一愣一愣的。
只有傅白,一脸云淡风轻,甚至还尽量压缩自己的存在感。
要不是因为云踪阁这几位就是冲着自己来得,他压根就像当作雷劫派没傅白这号人物,安安分分地蹲在后院种蘑菇。
他这边想岁月静好,但世事偏偏得扰他一扰。
“傅白师兄。”还是云踪阁的三弟子白柏。他把自己的椅子拽过来,主动搭讪。
虽说白柏年纪比傅白长点,但傅白修炼得早,所以叫一声师兄也不亏。
“我听我师父说,雷劫剑法是你创的,这是真事儿吗?”
“假的。”傅白用灵力稍稍改变了自己的声音,使其变得沙哑粗粝,“这是我师父创的。”
“啊?唐掌门创的?那也很厉害……所以傅白师兄你是把九式全部习得了?”
“没有。我天资愚钝,就习得了第一式。”
傅白睁着眼睛说瞎话,瞎话说得,让旁边的傅款差点被花生米呛死。
大师兄嫌弃地瞟了三师弟一眼,顺手给他倒了杯茶。
白柏有些搞不清楚了。在来之前,他单方面地把傅白视为自己毕生的对手,还四处打探消息,潜心钻研许久。
怎么本尊说的话,跟他的认知有很大的出入呢?
感觉真人更加……平平无奇?
平平无奇的大师兄给自己也倒了茶。但一想他现在蒙着面,只好又把茶杯放下。
早知道刚才就稍微易个容了。戴面罩……这不自己坑自己。
饭吃不了,茶也喝不下。
糟心。
白柏锲而不舍,还想继续和傅白聊。但白茫看出了傅白眉宇间的一丝不耐,便在桌下悄悄地拦了三师弟。
“傅师兄今日喉咙不适,师弟莫让傅师兄再用嗓子了。”
“抱歉师兄,是师弟疏忽了……傅白师兄,我方才唐突了。我……”
傅白抬了下手,示意白柏无需道歉。
傅青青凑过来,笑呵呵地说:“没事啦白柏师兄,我大师兄脾气很好,他不会介意的。”
一听见傅青青“夸”他脾气很好,傅白掩在面罩下的唇微微上翘,然后用没动过的筷子,给小师妹夹了她最讨厌的芹菜。
小师妹的表情一僵。要是平时,她非得把整碗被芹菜污染的米饭扣到大师兄的饭碗里去。
但今天不行。她的夫君预备役一号和二号还在对面看着,等待一出兄妹情深的戏码。
虽然老套,但感人。
傅青青挤出微笑,咬牙吞掉了大师兄给她夹的那筷子芹菜。
“呵呵、呵呵呵……谢谢大师兄。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芹菜。”
傅白眼睛一弯,仿佛在笑。
对面的白茫和白柏的确被感动到了。
毕竟门派内天天见到最多的两个女人,就是白秋实和白翡。
这师徒二人,简直一个赛一个的不羁。
云踪阁的弟子,都快忘了正常门派的小师妹,该是什么样子。
“你们师兄妹之间的情谊真是羡煞旁人。”
白茫如是说道。
“是啊白茫师兄,我和我大师兄,天下第一最最好了。大师兄还天天念叨着要给我挑一位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呢。”傅青青趁着傅白说不出话,把她和大师兄的过往添油加醋,还不忘找真爱的事。
果然,牵扯到男女之情上,大家的话就多了。
“青青师妹芳龄几何?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吧。”白柏问道。
“我今年刚满十六。谈婚论嫁这种事……还是有点早的……”
傅青青故作羞涩道。
“婚姻大事非同儿戏,青青师妹要仔细分辨,寻一位般配的仙侣才是。”白茫年纪比较长,说出来的话也更稳重。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大师兄就想早点为我寻一门好亲事。他说师兄们能陪伴我的时日毕竟有限,往后的日子还是要与相爱的人一同走下去。”
傅青青这话一说完,没等傅白说什么,老实人傅谦倒先困惑了。
“不是吧师妹,师兄明明说的是让你早点嫁掉,咱们门派能省出不少粮唉嘶——”
傅谦放在桌底下的脚被狠狠地踩中了,一起遭殃的还有闷头吃饭的傅寨。
傅寨真是又冤又疼。
师妹,踩错了!
小师妹是两只脚一起踩过来的,但她只踩中了二师兄的一只脚,另一只脚重重地落在了四师兄的脚背上。
傅款见状赶紧低头扒饭,装什么都没看见,免得小师妹看他不顺眼,再给他来一脚。
傅白则是眼观鼻鼻观心,专心研究茶杯里漂浮的那几个茶梗。
白柏暗中地打量傅白,越看越觉得眉眼熟悉。他纠结了一会儿,终于憋不住,问了一句:“傅白师兄,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第三十七章 你这算数是谁教的
傅白左边的眉毛轻轻一跳。他以为白柏这小子看着没什么心眼很好骗,但没料到对方还很敏锐。
没事,那也不慌。
“白师弟许是认错了,你我之前并未见过。”
傅白说话的声音哑得他自己都难受。
白柏的眉头纠结地拧在一起。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自己肯定是曾经在哪里见过傅白。
但是在哪里呢?
是曾经下山游历的时候见过?
白柏这边想得脑袋发热,被他师兄白茫轻拍了一下肩膀。
“师弟,回神。师父在唤你。”
“啊?哦。”
白柏被拍回到现实中来,抬头,只见雷劫派的前辈和自家师父都在看着自己。
白秋实端着酒盅,喝得微醺,一手隔空点了点白柏的额头。
“我这小徒弟是个剑痴,这次随我来雷劫山,就是为了和你们雷劫派的大弟子讨教一番。老唐,你可一定得给个机会啊。”
唐掌门瞄了眼大徒弟傅白,恰巧傅白此时也抬起脸。傅白递了个婉拒的眼神,唐悟捻着白须,笑得像只老狐狸。
老狐狸说话向来不说满。他轻描淡写地回说:“秋实,我大徒弟傅白目前这身体……你也看到了。要比试,得等他好了再说。”
白秋实不吃唐悟这套。
“老唐你别在这儿敷衍我了。你们雷劫派的四长老和后山那些草药难不成是摆设?一个小小的风寒都治不好?你要真回我说治不好,那我可就得稍稍鄙视你们门派一下子了。”
突然被点到名字的白旭,不得不把刚刚夹起来的大虾元子放回瓷碗中。
“秋实师姐,你这就是刁难人了。修士患上的风寒,那能是普通的风寒么?我实话跟你说,傅白这回得的病,是疑难杂症中的不治之症。你总得让我好好研究一番,再给自家徒弟治病吧。”
经过四长老巧舌如簧这么一说,傅白从小小的风寒,立马就变成了不治之症。
他也就仗着大庭广众,傅白不方便提剑冲过来,才敢嘴上占点便宜。
四长老说完,还悄悄地瞟了一眼大徒弟。傅白趁云踪阁的人不注意,食指勾下面罩。那张表情很少的脸,冷不防地泛起一丝笑意。
这笑容看得四长老心底发凉。
“啧,”白秋实没留神他们师徒之间的小互动,只是觉得白旭在打幌子。她抱着酒坛,醉醺醺地说,“罢了罢了,等好全了再说吧,反正你不还有其他三个徒弟呢。”
“秋实师妹说的是,”朱长老连忙给白秋实又斟了酒,“反正你们要在雷劫山驻留一段日子,交手的机会有的是。来,喝酒喝酒。”
雷劫派和云踪阁的人凑了一大桌子,吃吃喝喝大半天,直到深夜才散。
两个门派的人秉性相近,说白了就是闲散惯了,不思进取。修真界的纷争与他们无关,自身的名气也不算大。
本来云踪阁也是年年缺席琅台仙会的那一派。它是上流门派中的末流,和雷劫派每年争个倒数第一倒数第二的位子。但今年没办法,要求所有门派必须参加。
所以白秋实就来找唐悟商量,把仙会水过去的可行办法。
结果第一天上山,光顾着吃菜喝酒聊闲天,正事儿一点没提。喝到最后白秋实隐隐察觉到有什么重要的事被她遗漏,但一碗酒下肚后,把脑袋里残存的那点念头浇灭,这下子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喝到半夜,宴席散了。白秋实搭着白翡和云鹤的肩膀,跟几位酒友说明日再来,便回了雷劫派专门给准备好的地方睡觉。傅白他们和掌门长老辞别后,也往各自的居所走。
傅白装瘸装到底。他是坐在木轮椅上面,被傅谦推出去的。
等云踪阁的几个弟子也离开后,跟在旁边的傅款才开口问:“师兄你说你这是何苦来的。你不想和他们比剑,就说身体抱恙不就完了,何必还装瘸?”
“装瘸有什么不好的?可以换得几天清净。我觉得很好。倒是你们几个,估计明日午时后,师父就要安排你们和云踪阁的弟子比试。别的都是次要的,我只提出一个要求。”
“是何要求?”傅寨好奇地问。
“不许输。”
“……”
傅白没听见师弟们回他的话,他也没催,只是掸掸衣摆。
“云踪阁的三位弟子我都看过了。大弟子白茫是金丹后期,二弟子白翡金丹中期,三弟子白柏金丹后期。大弟子和三弟子是剑修,二弟子是丹修。你们境界相差不多,修炼的方向也有重合。赢下来……有什么问题么?”
三个师弟都惊了。
大师兄,虽然按照境界排,筑基和金丹挨着,但他们这三个筑基初期,和金丹后期,可差了十几个灵阶啊!
跨越一个灵阶,少则数月,多则几年啊!
怎么就相差不多了?!
你这算数,是三长老教的吧!
三个师弟心里苦,但师弟们不说,而是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傅款给另外两个师兄弟的眼神是:今晚我去给云踪阁的人下药,明日不战而胜。
他刚刚传递了这个意思,背对着他们几个的大师兄傅白,就好像后背长眼睛了似的,慢悠悠地说:“提前说一句,胜之不武,那可不成。”
正从袖子里掏药的傅款:“……”
他又默默地把药包放了回去,丢给另外两人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眼看着就到了太平间的门口,小师妹傅青青困得打哈欠,傅白让一个菇人背着她回去。随后他自己转了轮椅,面对三位师弟,温声宽慰道:“放宽心,好好比。不过是金丹期的剑修而已。再怎么样,难不成还有师兄我恐怖吗?”
三个师弟身体一震,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傅白满意地颔首,又看看月色。
“今天也晚了,回去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明日别起晚了。”
“师兄也早些安歇。”
“嗯。”
傅白自己又转着轮椅回去了。他对于这个新的交通工具貌似很中意。
剩下三个师弟,互相看看,默契地并肩走了一段。等离开傅白的居所一段距离后,才忽然停住脚步,低头商量。
“去下药吧!”
“下药吧。”
“我都准备好了。”
傅款从袖子里把放回去的药包又取了出来。
“这款酥骨软筋散,无色无味,质量一流。取一点点兑进茶水里,保准压制三成修为。只压三成,大师兄不会看出来。到时候就说云踪阁的弟子宿醉头痛,有失水准,也不算咱们胜之不武。”
“师弟,真有你的。”傅谦拍了拍傅款的肩膀,“就这么做。”
第三十八章 互相放水,以示友好
夜黑风高下毒夜。
云踪阁的客人都被安顿在了缥缈居。此时已是深夜,几位弟子该安歇的都安歇了。最后一位吹蜡烛的是大弟子白茫。他在温习了一遍剑谱之后,才整理床铺就寝。
万籁俱寂,一道黑影突兀地出现在三弟子白柏的屋顶。那黑影猫着腰,小心翼翼地掀开几片瓦,瞄了瞄屋内的情况。
白柏大咧咧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完全没有察觉有不速之客的到来。
白柏没有起夜喝水的习惯。黑影扫了一圈,没发现茶杯。他灵机一动,想了个法子。
黑影动了动,从怀里掏出药包,摊开。随后又变出一只用灵力喂养的蚊子,让蚊子沾了药粉,再嗡嗡地飞向屋内唯一的活人。
啪。
沉睡中的白柏感觉到自己被蚊子咬了,用力地拍了下脸。幸好那只灵蚊顺利地避开,又飞回原处。
随后,黑影按照同样的方式,又给白茫和白翡下了酥骨软筋散。
事情办完,他几下起落,使轻功离开缥缈居。
等黑影离开后,不一会儿,缥缈居一棵百年老树的树梢抖了一抖。
傅白盘腿坐在粗壮的树枝上,手里举着一件类似现代夜视仪的法器,将他二师弟鬼鬼祟祟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然后他把手伸进装蘑菇干的袋子,抓了两颗扔进口中。
一只暗色的守夜菇乖乖地呆在他肩膀,陪着主人。
“嗯,三师弟下的大概是酥骨软筋散。别的药劲太猛,容易被我看出来。”
傅白摸摸下巴,自言自语道。
他也从袖口摸出一个叠得方方正正的药包,这是他用包治百病菇磨的药粉。
“就用这个解一下吧。”
傅白把他的蘑菇干收好,搓掉手指尖的盐末,捏着药包打算给云踪阁的三位弟子解毒。
然而就在他准备行动的时候,缥缈居那边突然又有了动静。
是二弟子白翡的房间传来的。
傅白又举起他的夜视仪。
只见白翡穿了一身夜行衣,推开房门,左右看了看,随后又使出高超的轻功,跳出了缥缈居的院子。
看来大家的夜生活还很丰富。
傅白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白翡白天事先打听好了雷劫派弟子的居处,挨家挨户地下了药,看样子也打算胜之不武。
最后来到傅白的太平间时,她似乎有些犹豫,毕竟傅白现在是个“瘸子”,不参加比试。
可能是出于照顾病号的考虑吧,白翡最后没给傅白下药。
等人走后,先一步躺在床上的傅白起身。
他看了看放在被子旁边的解毒药粉,最后决定哪一方都不救。
三个师弟,没心没肺,被人下药都不知道,师兄很失望,不救。
云踪阁的三个弟子,身为客人,敢给他的师弟们下药,师兄很不满,不救。
因为大师兄的不偏不倚,第二天,云踪阁的三个弟子,和雷劫派的三个弟子,都是扶着墙走出来的。
“你、你竟然下药——”
白翡眼底青黑,仿佛熬夜修仙数日,伸出一手,手指颤抖地指向傅款。
傅款的膝盖止不住地发软。
“彼、彼此彼此。论卑鄙,略逊白师姐一筹。”
傅白最后推着轮椅过来。他看了看六人的脸色,点点头。
“看来各位状态都不错。”
“……”
六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他们以为大师兄不了解这里面的猫腻儿,岂料大师兄根本就是看了个实况。
因为闲来无事,雷劫派的掌门长老和白阁主也来看弟子们之间的剑术交流。
待他们到了场地,看见两边的弟子都瘫了,还吃了一惊。
“发生了何事?”四长老讶异地问,“吃坏肚子了?”
白秋实拧着眉头。
“不会是喝多了吧?”
因为两边的弟子心里都有亏,所以谁也没吱声。雷劫派这三位串通一气就不说了,白翡下药这件事白茫是知道的,但他阻止不了。唯一不知情的白柏想说话,又被他师姐踩了下脚,只顾疼得嘶气了。
大长老孙净看了看两边的情况,向掌门建议说:“师兄,我看几个小辈今日状态不佳,要不改日再比?”
唐悟还是眯着眼睛捋胡子,半晌不语。
倒是傅白主动提议。
“掌门师父,不如今日先小试牛刀,让两派的弟子见识一番彼此的剑法。反正这又不是什么正式的论剑大会,大家点到为止,也不必非争个高下。”
唐掌门思虑片刻后,同意了大徒弟的提议。
“那今日便随意地比两场,不用太认真,量力而行。”
掌门一声令下,这场较量就在所难免了。
被迫加入的六人真是苦不堪言。
早知道就不来下药这么一出了。
这不是典型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傅白自己推了两下轮椅,到几位师父旁边去看戏。
来到四长老身后时,白旭还悄声问他:“徒弟,这可是你的手笔?”
傅白摇头。
“四师父,这背后的确有一段故事,但是这段故事里面没有我的名字。”
“?”
白旭不解地看着傅白,傅白微笑,不再解释。
第一场比试开始了,上场的是傅谦和白茫。
傅谦的师父是雷劫派二长老朱越,主修的是朱长老擅长的问月剑法。至于傅白所创的雷劫剑法,则是辅修内容。
白茫修炼的自然就是云踪阁的看家本事——云英剑法。
两人拖着软塌塌的身子走上前去,硬撑着抱剑行礼。
“白茫师兄,请赐教。”
“请。”
随后傅谦挽了个利落的剑花,使出了问月剑法第三式,月流影。
问月剑法讲究的是有无相生,虚实相间,如同朦胧绰约的月色,剑意藏在剑光之内,追求出其不意,制敌于未测。
尤其是第三式月流影,绵密急促的剑影令人眼花缭乱,无法揣度哪一剑会真正落到身上。
这真是惊天动地的一招。
从旁人的眼中,只见傅谦的身形瞬间没入漫天的剑影之中,最后凌厉的剑光一闪,准确无辜地刺向对手白茫右侧腰际——的空气。
白茫拆招的手扑了个空。
空气突然变得尴尬起来。
傅谦硬着头皮,把剑收回,对白茫歉意抱拳。
“见笑了,白茫师兄。”
白茫茫然了一会儿后,好脾气地回:“没事,接下来到我了。”
然后白茫也不客气地使出了云英剑法第三式,云行迹。
云英剑法比问月剑法更追求虚无缥缈,剑无定式。一剑横扫后,白茫足尖点地,起身腾空,又从上方倾斜劈下一剑。
最后成功地削掉傅谦头顶——的一撮头发。
气氛又一次尴尬起来。
“啊哈哈,”白茫抽抽嘴角,抱拳,“傅谦师弟,献丑了。”
第一场比试,参与双方均不在状态,互相放水,以示友好。
围观的观众(门派弟子)啪啪鼓掌,缓解尴尬。
在场的评委(掌门阁主)微微颔首,勉强认可。
真正的行家傅白稍稍用力,徒手捏碎了轮椅的扶手。
“你们两个,”大师兄的笑容亲切和蔼,“回合制论剑就罢了,居然还攻击无效。我真的是……刮目相看啊。”
第三十九章 输出靠吼
大师兄快要具象化的怒火让傅谦和白茫后背发凉。
白茫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而傅白方才说的那句话,是直接用密音传到了傅谦的耳朵里。
傅谦一时间,连身体的基本反应都被冻住了。
他僵硬地扭头,看向坐在轮椅上的大师兄。
傅白什么都没说,只是把玩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的雷击木枝。
当傅谦看见大师兄手里的东西时,不夸张,他已经连遗言都打好六份草稿了。
傅白的怒火只有一瞬间被在场某几位感知到。但很快,他又把所有的情绪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切烟消云散,仿佛无事发生。
主持比试的二长老朱越清了清嗓子,让诸位把注意力重新转回来。
第二轮上场的,按顺序,应该是傅款和白翡。
但两个人一上场,就很有默契地向前辈们抱拳说:“各位前辈,我二人早已分出胜负。”
“哦?这胜负从何论起?”
白秋实疑道。
傅款和白翡对视一眼,短暂地交流一圈。
傅款先说:“晚辈和白师姐均为丹修,真正的比试,不应局限于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
白翡应和:“正是正是。”
“晚辈与白师姐昨夜已在炼药之术上有过较量。我技不如人,略逊师姐一筹。甘拜下风。”
“不敢当不敢当,傅师弟天纵奇才,在药理上有很多独到的见解,师姐获益匪浅。”
“师姐谬赞了。师弟我不过是走了不少弯路,吃了不少苦头后,才略有所得。不及师姐才华的万分之一。”
“傅师弟无需自谦,你的天赋师姐我已亲眼见识到了。假以时日,师弟定能成为咱这修真界首屈一指的丹修。”
“哪里哪里,师姐才是万里挑一的人才。”
“承让承让,师弟莫要再夸赞我了。”
傅款和白翡来了一番商业互吹,偏偏两派的前辈乐意见得弟子之间相处融洽,还鼓励他们今后要多多交流借鉴。
“是,谨尊师命。”
两人回答的声音十分响亮。
傅款挺胸抬头地回到了他们雷劫派的弟子中间。傅谦瞄了眼大师兄后,悄声问三师弟:“你这样糊弄过去能行吗?我刚刚看,大师兄他都挠头了。”
“真、真的?”
傅款狗狗祟祟地歪着脖子瞟了瞟。傅白现在哪儿都没看,就看他正准备上场的四师弟傅寨。
然后傅款压低了声音回复二师兄:“大师兄挠头了?你怎么没叫我一声?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能让大师兄挠头的事呢。”
“……”
“唉呀,二师兄,你说我现在,竟然成长到能让大师兄挠头的地步了。我是不是进步非常大?原先大师兄提着扫帚抽我的时候,他可是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师弟啊,我知道你畏惧大师兄,但你也不能这么自我安慰呀。就算你自我安慰,也改变不了大师兄即将揍你的事实啊。话说回来,你该不会是患了什么病吧?内心有阴影?”
“啧啧,师兄,你知晓我方才为何不与那云踪阁的白翡比试么?”
“为何?你打不过?”
“……到也不能说没有这方面的缘故。但更重要的事,被大师兄罚一顿这种事,在我们出现之后,就避免不了了。”
“怎么就避免不了了?大师兄不是说,只要我们赢下来,不就完了?”
“对啊。但我们从一开始就输了啊。”
傅谦还是没明白傅款的意思。
傅款抽出扇子,敲敲手心。
“师兄,你忘了你我和四师弟今早是如何出来的了?”
“我们……软着腿出来的?”
“这就对了!我估摸着,咱们昨晚互相下药一事,早就被大师兄瞧见了。要是咱们过来之前,想办法解了毒,说不定大师兄还能网开一面,放咱们一马。”
“原来是这样!”傅谦恍然大悟。
“是啊,就是这样。大师兄生气,不是气咱们今天发挥失常。哦,多少也气这个吧。但更多的是,他气咱们毫无防备,就被别的门派的人下了药!你回想回想,大师兄平素教咱们的时候,最强调的是什么?”
“耐揍?”
傅款忍住了用折扇拍他二师兄脑门的手,咬牙说:“是谨慎啊!是防人之心啊!”
“啊,对对对。”傅谦后知后觉地回忆起来,然后,他用一种异常同情的眼光,盯着三师弟瞧。
“师弟,你这玲珑心思,倒是把大师兄的想法看得通透。”
“那还用说,你以为我这么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但就算你了解大师兄到了这个份儿上,你应该挨的揍,好像一顿也没少。”
“……意外意外,纯属意外。”
傅款和傅谦的闲聊结束,那边傅寨和白柏的比试也开始了。
两人都是用剑。傅寨师从三长老,修习的是流沙剑法。流沙剑法讲究的是持重、沉稳、扎实,对剑修的基本功考验很高。傅寨用的剑是重剑,有傅谦的问月剑三个那么重。雷劫派的佩剑名字代代相传,像傅寨用的这一柄,和他师父的剑一样,也叫流沙剑。
至于对面的白柏,所用的仍是云英剑法。他们门派上下就练这么一套,具体能练到什么程度,就看个人造化了。
按照修真界惯例,打架之前,先打招呼。
“白柏师兄,请赐教。”
“傅寨师弟,请。”
傅寨双手紧紧握住剑柄,将浑身上下全部的灵力,都凝聚在这一剑上。
白柏也是同样的想法。
二人的体力不多,留给他们的也只有一剑的机会。
他们必须把握住这次机会。
傅寨凝神提气,手心甚至微微冒汗。他对着对面严阵以待的白柏沉声道:“白师兄,看剑!”
白柏也不输气势:“傅师弟,来吧!”
“呀——”
“啊——”
“呀——”
“啊——”
二人中气十足,对着喊了两嗓子。
脚下纹丝未动。
傅寨低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手中的流沙剑。
这柄剑……居然这么重的吗?
他两手都提不起来?
至于站在他对面的白柏,也是同样的心情。
两人用的都是重剑。平时体力充足的时候,重剑威力大,破坏性强,是个破敌利器。而一旦体力不支,那就是相当于在胳膊上坠了个铅球。
傅白这回实在是没忍住,连密音都没用,直接问了。
“你们……是在对唱山歌吗?”
第四十章 太巧了
山歌二人组感到非常尴尬,不知该从何解释。
傅白深深吸了一口山里的新鲜空气。
不行,不能生气。
这没什么好生气的,傅白。一切都该习以为常,师弟们本来就是这般模样。
大师兄又一次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并暂且压制住了火气。
“我刚刚看到大师兄,倒吸了一口凉气,”傅款还在这边没心没肺地小声哔哔,“大师兄居然倒吸了凉气!那个大师兄,你敢信?”
傅谦坚定地认为,他三师弟是疯了。
毕竟等会儿大师兄就要亲自动手料理他们仨,他实在是不晓得,傅款现在的悠闲是从哪里来的。
大概是看破红尘了吧。
雷劫派的四个长老齐刷刷地看向傅白,二长老朱越小声问他,要不要代表门派讲两句。
傅白摇头。
“不必了,二师父,宣布结果吧。”
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仿佛真的重病缠身。
朱长老同情地看了看另外三个弟子,然后宣布。
“本次比试,云踪阁和雷劫派平手。希望弟子们再接再厉,勤加修炼,下一次再来比过。”
朱长老宣布完,前辈们鼓励鼓励晚辈,就先一步走人,喝酒去了。
冷峭的山风中,只剩两个门派若干弟子。
傅青青在这时候闯入,打破了死寂的氛围。
她缠着傅白说:“大师兄,我们去前山打兔子吧!烤着吃!”
“青青,乖点,”傅白摸着小师妹的头顶,“去找别的弟子陪你,师兄有点急事。”
“哦,那好吧,我找吴辜去。”
傅青青鼓了鼓脸颊,也不强迫大师兄随她去,又迈着轻快的脚步离开了。
全程没注意到她的心动男一号和男二号在场。
在食物面前,美男不值一提。
傅白伸手转着轮椅,背对了几人,说:“三个师弟随我来,云踪阁的客人们请自便。”
被点到的三位难兄难弟浑身一抖,四肢僵硬,了无生气地随傅白离开。
等人都走远了,白茫才想起来,要跟雷劫派的大弟子说句话,道个谢,或者送送人家。
白翡就说:“师兄你别忙了,人家门派内部私事儿,咱们这些外人也不好插手。”
“也对。那师妹你等会儿要去哪里?”
“我随便逛逛。师兄你呢?”
“我要回缥缈居休息一会儿。三师弟呢?”
“啊?我……”
白柏望了望渐渐消失在这片桃林的雷劫弟子,犹豫了一下说:“我也随便逛逛。”
“哟,巧了。那一起?”
白翡很热情地邀请自家师弟。
“不了不了,师姐,我自己想点事儿,我先走一步。”
三师弟匆匆离开,留剩余两人面面相觑。
“师弟这急急忙忙的,是要去哪儿?”白茫忧虑地道。
“谁知道呢,”白翡心大,没想那么多,“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呗。”
“是这样吗……”
“师兄你也是,少操点心吧,容易老得快。”
“啊?啊……我尽量。”
白柏找个借口避开师兄师姐,其实是想偷偷跟着傅白他们去瞧瞧。
他对雷劫派的大弟子傅白仍是满心的好奇。尤其是发现他腿瘸之后。
白柏的真实想法是这样的。从古至今,有多少隐居世外的高手,都身残志坚。他们要么眼盲耳聋,要么瘸腿断臂。身体上的缺陷并未减损他们的意志,这些旧日的伤痛反倒象征着一段不平凡的过往。
说穿了,这人就是话本子看了太多,脑袋里总有些不切实际的妄想。
还喜欢给他遇见的角色,增添一些不该有的设定。
傅白的腿是“不行了”,但在白柏的眼中,却反过来证明他是一个绝世大高手。
白柏悄无声息地跟过来,就是为了亲眼确认这一点。
他身上还携带着一件能够隐藏气息的法器。这是白阁主此番前往雷劫山时,叮嘱白柏帮她揣上的。
现在正好有了用处。
也正因为如此,傅白才没能够察觉有人在暗处观察。
当然,与他气上头了,也或多或少有点关系。
三个师弟又不傻,再说毕竟和傅白朝夕相处这些年,大师兄这次有多么生气,也是能看出来的。
傅白不喜欢对别人宣泄情绪。
所以他在说话之前,先反思了一下,自己到底为什么生气。
是因为师弟没有赢过云踪阁的人?
不全是。从小到大,他也没见师弟们赢过几次。再说这次两方都中了软筋散,这种比试不能作数。
那就是因为三个师弟被下药?
傅白昨天晚上是有点不满。一是师弟们太大意,白翡的动作不算轻,但这三个居然没有一人醒来。二是云踪阁的人胆子不小,竟然给在雷劫派的地盘上,给雷劫派的弟子下药。
但不满归不满,傅白昨夜就清楚,这些构不成什么大事,也就随他去了。
难道说是三个师弟今天的表现……太过荒唐?
傅白想了想,是挺荒唐的。
一个回合制,一个商业互吹,还有一个唱山歌。
刚开始看的时候,觉得很生气。
但傅白现在回想起来,竟然有些想笑。
不行,他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大师兄,在这种教训师弟的场合,不能笑。
于是傅白摘掉面罩,从轮椅上起身,又脚尖一踢,把它踢到不碍事的地方去。
他背在身后的手中,松松地握着一截雷击木。
“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这么些年,你们应该熟悉了套路。”
师弟们战战兢兢,不敢回话。
“老规矩,和我对招一个时辰。坚持下来,就不再罚了。坚持不下来,那就另罚。”
傅白说是要罚,但他每次都很公平。他允许师弟们对他出招,能打过算你能耐,打不过你就自认倒霉。
因为一直打不过,所以这么些年,所谓的处罚,就变成了一头倒的迫害。
一个时辰。
三个师弟已经在默默祈祷了。
但愿一个时辰之后,他们还能竖着走出这片林子。
傅谦和傅寨各自拔出问月和流沙,只有傅款,还攥着他的折扇。
“你,拔剑,别耍帅。”
傅白扬了扬下颌。
傅款干笑着回:“师兄,我就免了吧,反正打又打不过。”
“呵。”
傅白皮笑肉不笑,手里的木枝已经缠绕了一圈噼啪作响的雷电。
他俯身向前,第一剑,同时扫到了三个人。
傅谦将将避开,傅款和傅寨没反应过来,被剑气挂到,唉呀一声,后倒。
傅白的第二剑便直接奔着傅谦去了。
锵——
问月剑和雷击木撞在一起,傅谦险些被这颇具压迫感的一剑弹开。他咬牙,一推腕,将大师兄震开。
傅白顺着他的力道,游刃有余地退了半步,为下一剑积蓄更充沛的灵力。
他全神贯注,预备在下一剑,让二师弟吃吃苦头。
雷劫剑法的第一式雷鸣,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压向尚未准备好接招的傅谦。
傅谦手忙脚乱,已经决定放弃等死了。就在这时,只听耳畔突然炸开一声:“住手!”
傅白认出了这道声音。他的视线迅速飘向两个地方。
轮椅。
面罩。
要完,这两样方才被他丢太远了。
他没办法,只好在白柏从矮树丛后面翻过来之前,装作不堪一击,身子落叶一般地从半空飘下来。
傅谦震惊!
第四十一章 惊天大误会
雷劫派二弟子傅谦,在今天,见证了他人生的巅峰时刻。
当看见傅白从天上掉下来之时,傅谦感动的泪水都要落下。
虽然不知大师兄自己出了什么状况,也可能是运功时岔了气。但有生之年能看见这一幕,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站在后面,拿着剑和扇子,正准备支援二师兄的傅寨和傅款,愣在了原地。
怎么回事?
大师兄走火入魔了?
倒在地上的傅白面无血色,嘴唇惨白,仿佛身负重伤,一动不动。
他的模样过于凄惨,惨到傅谦有点怀疑,自己刚才该不会真把大师兄给重伤了吧?
他手腕一转,把剑身调过来,倾身上前去看。
“师、师兄?”
“住手!”
一道人影突然拦在傅谦和倒地的傅白之间。
正是偷偷跟上来的白柏。
“你是云踪阁的——”
这么一个大活人突然跳出来,傅谦也吃了一惊。他定神一看,原来是云踪阁的三弟子。
不过这人脸上的表情怎么这么愤怒?
白柏不敢相信,像雷劫派这般不问世事、一派祥和的门派,也会出现此类霸凌事件!
他都看见了什么?
雷劫长老亲传弟子,在欺负一个没有任何还手能力的同门!
还是三个欺负一个!以多欺少!
这种恃强凌弱的行为,激起了正直青年白柏内心强烈的怒火。
“你们太过分了!”白柏义愤填膺,像看仇人一样瞪着傅谦三人。
“呃,白柏师弟,”傅款反应敏锐,立刻察觉许是哪里搞错了,“你是不是误会了?”
“什么误会?”白柏回头看了一眼脸色煞白的傅白,又怒视另外三人,“你们竟然敢欺凌同门!猖狂如斯!要不是我及时赶到,小傅今天还能撑过去吗!”
“啥呀,”傅谦一头雾水,彻底蒙住了,“我跟我师兄是在……”
“你还知道他是你师兄!基本的同门情谊都要不顾了吗!”
“我……”
白柏只记得小傅曾经对他说,他资历老,才当上了师兄。
单纯的白柏完全没把这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傅,和雷劫派上下闻之变色的大师兄傅白,联系在一起。
毕竟雷劫派姓傅的又不止傅白一个。
傅谦本来就不善表达,现在更是有嘴也说不清。伶牙俐齿的傅款也有点发懵,实在不明白白柏怎么就这么生气。
傅寨也看清楚情况不太对,他硬着头皮上前解释:“白柏师兄,你真的是误会了,这不过是……同门之间正常的……正常的交流。”
傅寨想起来这次本来是大师兄要罚他们,但大师兄其实又没有在惩罚,只不过是他们太菜打不过而已。
所以只好用“交流”一词代替。
谁知白柏的误解更深了。
“你们这种‘交流’……莫非经常进行吗?”白柏越想越可怕,“那小傅他,岂不是常常在私下里被你们折磨?”
“……”
傅谦他们也是不明白了,自己怎么就从被大师兄压迫的受害人,变成了欺凌大师兄的加害者。
想不通,大概这就是世界的奇妙之处吧。
黑白颠倒得如此容易。
傅款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就歪着身子,去喊他大师兄。
“师兄,师兄你快别装了!快起来解释解释啊!”
傅白没理他,继续装死。
傅款气急,要越过白柏去找大师兄。
“别动!”白柏拔出了佩剑,横在傅款面前,截断了他的去路,“你们别再靠近了!我先带小傅去疗伤,之后再找前辈们评评理!”
说完,白柏把他的灵兽唤出来。
一人多高的白色天马温顺地低下头,听从主人的安排。
白柏让它把傅白驮去缥缈居,找他二师姐。
傅白没有抗拒,顺从地趴在马背上,还趁白柏回身说话的时候,悠闲地看了师弟们一眼。
“总之我要先救人,剩下的,等小傅清醒了再议!”
白柏粗声粗气地说完后,也不给三人解释的机会,牵着马扭头走了。
留在原地的三人石化了好一阵儿,傅款回神,折扇用力拍在竹子上。
“他是不是傻!是不是傻!连实力高低都看不出来吗!谁才是被欺凌的人都看不出来吗!真是气死爷了!还有大师兄!怎么就不解释两句!”
“算了算了,”傅谦安抚道,“你没见大师兄自己玩得还挺开心的么,反正到时候把事情说开了就好了,长老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不会拿咱们怎样的。”
二师兄心态乐观,完全不当回事儿。
傅款更是生气。
“四师弟,你看呢?你说大师兄和那个云踪阁弟子,是不是太过分了!”
“啊?我、我……”
傅寨无措地摸摸后脑勺,认真斟酌后,才回复三师兄的话。
“三师兄,我也觉得……没关系。你想啊,白柏师兄突然冒出来,这么一搅和,大师兄的心情变好了,自然把惩罚的事给忘了。虽然有大师兄的指点是好事,但一个时辰接连不断的对招,最后吃亏的,肯定还是咱们啊。”
傅款沉默了。
他觉得二师兄和四师弟说得都很有道理。
但他还是不甘心。
“我明白了。大师兄如今养成了这般霸道的性子,跟你们这些人的纵容,绝对脱不了干系!”
“别这么说啊三师弟。要说挨师兄的揍,从小到大,我们两个加起来,也没你一个人的多。按理说最有资格反抗的可是你,但也没见你这些年,采取什么行动啊。”
傅谦一开口,说的尽是大实话。
傅款被戳到了痛处。
“师兄你这就不懂了吧,反抗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我这么多年,连天时都没遇上过呢。冒然反抗,不等于找死吗。”
“唔,原来是这样。”
“总而言之,我们……哎呦!”
傅款的头前倾了一下。
一颗石子击中他的后脑勺。
傅谦把那颗石子捡起来,发现上面还刻了字。
“速速跟上。”
这是大师兄的字迹。
“师兄让我们跟过去。”
傅谦对另两人说道。
“什么?他都这么欺负我们仨了,还想让我们跟过去探病?做梦!我铁骨铮铮的傅款是不会去的!”
傅款捂着后脑勺的包,咬牙说道。
“行,那你就坚持你的铁骨铮铮吧。四师弟,我们走。”
“是,二师兄。”
“等、等等!你们不再劝我一劝?同门情呢?兄弟情呢?哎,别走那么快啊,等等我!”
第四十二章 像我这样正直的人
天马飞回缥缈居后,傅白就清醒了。
彼时白柏正满院子找他师姐,被师兄白茫告知说,白翡还未归来,现在不知人在何处。
白柏急得搔头,医术他并不擅长,最后只好把朋友受伤的事,和白茫说了。
白茫一听,赶快步出房间,准备去探望躺在床上,气息奄奄的傅白。
此时已经醒过来的傅白倚在床头,偏头去看在窗台上啾啾鸣唱的画眉鸟。
他一伸手,那只画眉便好奇地摇动小脑袋,用短短的喙去啄傅白的指节。
傅白喜欢亲近这些自然的生灵。他的灵气醇正,又无机心,山里的鸟雀和小动物也喜欢靠近他。
一听见门外有轻微杂乱的脚步声,那只画眉鸟拍拍翅膀,躲在了花枝之间。
傅白收回手,垂放在锦被之上。
来者是云踪阁的两位弟子。
“小傅,你醒了?”
白柏第一个进门,看见傅白醒过来,还很高兴。
落后他两步的白茫第一眼看见傅白的时候,就觉得很熟悉。
但他这两天见了不少新面孔,一时半会儿回想不起来。
“这位是……”
“对了对了,师兄,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小傅,我先前跟你提过的,我在雷劫派交到的第一位朋友。小傅,这是我大师兄白茫。”
傅白看见熟人也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点了下头,算作打招呼。
“这位仙友,幸会。”
白茫走上前去,低头打量一番傅白的脸色,的确苍白得很。
他略通医术,给傅白把了把脉后,发现他只是灵气有损,并无大碍。
“师弟,你去把我房间桌子上那个红色的匣子取来,那里面有补益灵气的丹药。”
“好,我这便去取。”
白柏出去取药,屋子里只剩下两个门派的大师兄。
白茫的脸上展开一抹和煦的笑。
“仙友方才只说了自己的姓,敢问仙友名何?”
“无名。父母早亡,长老只给了姓。”
“啊,抱歉,是在下失礼了。”
“无碍。”
“仙友在雷劫派修习多久了?”
“没多久,十余年。”
“那也算得上很久了。在下在云踪阁,也不过是过了十六年光阴。”
“嗯。”
傅白不怎么想聊天,白茫想套话,也没有切入点。
眼看着就要冷场了,白柏闯进来,手里还拿着红色的药匣。
“来了来了!师兄,是这个吧?”
“正是。”
白茫没办法再继续打探,只好先给傅白治病。
“服下这粒丹药,便可恢复七成灵力。”
白茫从瓷瓶里倒出一粒褐色的丹,递给傅白。
傅白垂眼,鼻翼轻轻抽动两下,感觉没什么问题后,才吞了下去。
“多谢。”
丹药发挥作用后,傅白浑身上下有一股暖意游走。
的确是好药。
“师兄,这个就是补气丹吧?我记得补气丹不是要服用一个月,才能彻底修复被损毁的灵田吗?要不你把这一瓶都给了小傅吧!”
白柏一片好心,主要是他担忧傅白之后还会被人欺负,有了这个,多少能帮点忙。
白茫却犹豫了。补气丹并不容易炼成,有几味是珍稀药草。炼出这一小瓶,要花费他不少精力。
但这个小傅,是师弟交到的第一个朋友。白茫很了解他师弟。白柏性子直,说话容易得罪人,所以除了云踪阁的弟子,他几乎没有其他交好的人。
为了师弟的友谊,白茫咬牙把这一小瓶给了傅白。
“也好。还请仙友收下这一瓶,算是我们云踪阁的一点小小心意。”
傅白没推拒,很坦然地收下了。
“多谢。”
他看得出白茫的肉痛,也大致明白白茫是为了师弟,才忍痛赠药。
没办法,家家都有个傻师弟。
但该拿还是得拿。
白茫把丹药赠与傅白后,就倏地起身。
“那仙友好好休养,在下和师弟有话要说,先告辞了。”
“好。”
说完,白茫就拽着白柏走了。
“欸?师兄,我也要走?”
困惑不解的白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大师兄给拖走。
屋子内安静下来。
不一会儿,窗外传来两声宛转的鸟鸣。
“进来,都到这儿了还装什么。”
在窗外学鸟叫的傅款一矮身,顺着窗户飞进来。
紧随其后的是傅谦和傅寨。
傅款使轻功飞进来的时候,没注意到地上多了个圆凳。
他一不小心,就撞在了凳子上。哎呦一声,跌倒。
与他同样,从窗户进来的傅谦和傅寨,自然也避免不了地撞在傅款身上。
三人倒成一片,撞得都不轻。
傅白靠坐在床上,默默地盯着这三个,无语。
事实证明,就算学了仙术有了灵力,肢体不协调的,还是不协调。
傅款被压得最厉害。他一边攥拳捶着地,一边扭过头喊:“快快,快起来!压死我了!”
傅寨扶着头晕乎乎地站起来,又把二师兄傅谦拉起。
傅款抓着旁边的桌腿站起来,这一下摔得不轻,他头晕眼花好一会儿,才甩甩头,恢复意识。
“那边有门,就不知道推门进来吗?”傅白问。
“嘿嘿,大师兄,不是你平时教导我们,做事要谨慎么。”
傅款赔笑,完全没有一丝铁骨铮铮。
“你这大白天的,翻窗进来,还好意思谈什么谨慎。”
傅白掀开被子,两腿垂地坐在床边。
他又皱眉反问:“傅款,你该不会是翻人家姑娘的窗,翻习惯了?”
“当然不是了大师兄!”傅款矢口否认,义正词严,“你这就是误会我了。我这么正直的人,怎么会干这种采花贼才去做的下流事呢?”
旁边的傅谦附和说:“是啊是啊,大师兄,三师弟向来不屑于做这种下三滥的事。他从来都是光明正大地……”
“偷、偷人?”
傅寨下意识地接了一句,又惊觉自己失语,捂住了嘴。
“四师弟……”
傅款阴恻恻地看向傅寨。
“我错了三师兄。”
“对了大师兄,你叫我们来,是有什么要事么?”傅谦心想傅白这么急,应该是有要事与他们三人商量。
谁知大师兄压根就没这么个意思。
“嗯?没有啊。我就是闲得无聊,让你们过来陪我说说话。”
第四十三章 讨饭流
傅款浑身上下的刺都要炸起来。
“你你你,师兄,这你可就太过分了!你不光坑我们几个,还要拿来解闷?!还有,云踪阁的那个误会咋办!真要闹到长老那儿去了?此外,你手里的到底是什么药?”
“你这问题一个接一个的,也太多了。挑个最重要的问。”
“那你手里的瓷瓶装了什么?”傅款挑了一个他最好奇的问。
“这个么,这是补气丹,云踪阁的白茫送的。”
“补气丹?那不是他们云踪阁用秘方炼成的吗?就这么轻易地给你了?”
傅款精通药理。虽说他看起来一副不学无术的样儿,但其实在自己擅长的领域还是很有造诣的。
“嗯,借了白柏的名头,”傅白转了转手中的白瓷瓶,冷不防来一句,“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啊?”
“我突然发现装病装弱,原来还有这样的好处。看来修真界还是好人多,像白柏这样的人再多一些,我就能衣食无忧地过完这辈子。”
“等——”
傅白又把腿放回床上,堆了几个软枕在身后,舒舒服服地靠着。
“我之前走的都是无敌流,虽然过得爽但有时候也累。现在看来废柴流也并非一无是处,居然能有这样的机缘。”
傅白嘀咕了一串旁人听不懂的话。傅谦和傅寨面面相觑,傅款反应快点,大概明白师兄是什么意思了。
他连忙上前劝阻:“大师兄,这可不成啊!你是咱们雷劫派的支柱,你要是不思进取了,咱们门派不就凉得更快了?你说的无敌流废柴流我听不太懂,可能是什么流派吧。但真要算流派,你这样装老弱病残骗财骗宝,应该叫讨饭流才对啊!”
“讨饭流?”傅白的上身支起来,“这个名字不错。”
“……”
傅款现在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
让你多嘴!
傅谦也听出不靠谱来了。他劝解傅白说,“师兄,还是适可而止吧,玩笑开过头就不好了。”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就是逗你们玩。”
“师兄,这个可不能随便开玩笑啊,”傅谦擦了擦额头的汗,“有人会当真的。”
傅寨插了句嘴:“讨饭流……听起来很厉害!大师兄,这个能教我吗?”
“看吧,果然四师弟就当真了。”傅谦接着就说。
傅白拿这个四师弟也是没法子。二师弟傅谦虽然耿直但还有点头脑,三师弟傅款就不用说了,从小鬼点子就多。吉祥物傅青青撒娇耍赖打滚一条龙,如果没有大师兄在,她大概就要称霸雷劫山了。
只有这位四师弟,朴实勤奋、不耍心计,平素的功课不会投机取巧,对大师兄言听计从。
习惯于整治各种不服的傅白,面对傅寨这样勤勤恳恳的小少年,偶尔都会有种不知道该怎么管才好的感觉。
不过……罢了,四师弟也有四师弟的机缘。
“对了,师兄,你打算在这儿躺到何时?你跟我们回去吧。”
傅款实在受不了他大师兄继续窝在这里装病。
“是啊师兄,你本来就没什么病,躺在这儿不难受么?”傅谦也劝。
“大师兄要躺就让他躺会儿吧……”
傅寨还要替大师兄说两句,结果被三师兄一掌拍在头顶。
“知道你就会向着大师兄说话,噤声!”
“哦……”
傅白也不想赖在这里太久。既然得了好处,那他应该见好就收,把握点分寸。
太欺负云踪阁的人也不好,毕竟还是兄弟门派。
不过就在傅白要起身下地的时候,屋子的门被推开了。
“小傅,你——你们怎么在这儿!”
白柏一进屋,就看见傅谦三人围在床边。
“你们竟然都追到这里来了?放过小傅不成吗!”
“啥?我来看我师兄还用和你打招呼?你算哪棵大白菜!”傅款这少爷脾气一上来,就压不住,看见白柏这缺心眼的就想怼。
傅谦拽了他一下。
“白柏师弟,这里面有很深的误会,我来给你解释解释……”
白柏完全不想听他们三个狡辩。
“你们不用说了,到时候雷劫山的长老会主持正义的。好了好了,别打扰病人休息。都请出去吧!”
白柏把人都赶走了。
傅白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他思索了一下,觉得还是有必要于现在把误会澄清,不然等会儿事情闹大,确实不太好看。
“呃,白柏师弟,我有件事,要向你坦白。”
“何事?是很重要的事么?要不等你伤好了再说吧。”
“不不,这件事很有必要现在说明。”
“啊,那你说吧,我听着。”
白柏把方才绊倒傅款的那个圆凳搬过来,坐下。
“其实我……”
“嗯嗯。”
“我是……”
“是什么?”
“我是雷劫派的大师兄,傅白。”
傅白终于把实话说出来后,松了口气。
然后看向白柏。
白柏脸上的笑容未变,仿佛一点都不吃惊。
“你难不成……早就知道?”看见白柏这么淡定,傅白反倒困惑了。
白柏摇头。
“小傅,别开玩笑了。虽说向往强者是人之通性,但你总不能冒充雷劫派大师兄傅白吧。”
“不,我没开玩笑。我真的是……”
“那好,你说你是雷劫派大师兄,有证据么?”
“我……”
傅白看了看四周,三个师弟已经被白柏赶走了。
“证据方才被你撵出屋子了。”
“小傅,你是不是发烧了?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休息,剩下的明日再说。”
“不不,你等会儿。”傅白抬手让白柏先不要说话,然后他想了个法子。
他从袖口摸出一只面罩,罩在自己脸上,并用那种嘶哑的声音说话。
“这样你总得相信了吧?”
白柏倒退一步,打量一番,点点头。
“别说,真挺像傅白的。小傅你还有这本事啊?”
“……”
傅白发觉自己错了。
大错特错。
他知道该怎么与混子相处,但不知道该怎么和傻子玩。
这太超出他的知识范围了。
还有,戴个面罩连发型都没变就认不出来这种事,它是真实存在的。
“我要回去了。”
傅白掀开被子,翻身下床。
“诶诶?你伤还没好,要去哪儿?”
“我回我自己住的地方养,不麻烦你了。”
“我不怕麻烦啊。”
“……我回去能方便点。”
“哦,那也行。那你带点药走吧,我估计你那里也没有。”
最后傅白是抱着一大包东西,离开的缥缈居。
刚吃完烤兔的小师妹哼着歌过来,好奇地问他:“咦?大师兄,你抱着的是什么呀?”
“云踪阁……疗伤大礼包。”
“欸、欸?”
“没什么,走吧。”
过不一会儿,白翡回来,看见自己被搜刮得一空的药箱,愤怒地一掌拍碎桌子。
“白柏,给我滚过来!”
第四十四章 你还是抽他吧
傅白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
补气丹三瓶、洗髓露四瓶、跌打损伤膏十罐、凝骨丹两瓶、强体丸三盒、包扎用品若干……
还有两个黑色的方盒,上面写了个“秘”字,傅白估计这是传说中的云踪阁秘方——洗颜泥。
他打开盒盖,露出里面的黑色膏状物,有一种淡淡的香气散发出来。
傅白记得这个洗颜泥的功用是,取少量涂抹在脸上,就能改变自己的容貌。因为透气清凉,所以比一般的人皮面具好用得多。
甚至还有护肤养颜的作用。
白翡带了两盒过来,本来是为了当面膜敷的。
结果现在被傅白截了胡。
傅白盯着这一大桌子的东西,看了一会儿后,变出一只鸟菇菇,让它叫傅款过来。
不一会儿,傅款急匆匆地赶到太平间,问他师兄有什么事。
“接着这个。”
傅白把其中一盒洗颜泥丢给傅款,傅款手忙脚乱地接好。
“这啥?”
“云踪阁的洗颜泥。”
“哦哦,我知晓,易容用的那个?怎么弄到的?”
“凑巧。师弟,你去,把这方子破了。”
“哦,行。不过大师兄你这不有两盒嘛,先用着呗。”
“方子咱们自己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你有啥需?你要养颜?”
“……”傅白无语地看着师弟,“当然是留着易容了。出门在外,需要隐藏身份的时候,当然少不了这个。”
“啊,明白了。那我去了大师兄。顺便,嘿嘿,这个方子破了之后,我能自己留一盒不?”
“怎么,要讨好姑娘?”
“呃,我也以备不时之需。”
“呵。”
傅白并没有追问三师弟要做什么用,毕竟让人家做事,就得给相应的好处。
等傅款捧宝贝似的捧着那盒洗颜泥走了之后,傅白也把他从白柏那里得来的药罐都安妥地收好。
既然是白得来的,那不要白不要。
傅白这边心安理得地把东西给收下了,给东西的白柏却惨得要命。
“你个臭小子!搜刮我的东西,去讨好哪个女修士了!”
白翡瞪着眼睛,质问自家师弟。
白柏在此之前,已经被他师姐五花大绑,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了。
“师姐,你要我跟你解释多少遍?我有个朋友受伤,我把药给我朋友了。我朋友是男的。”
“胡说!怎么可能是男修士!那里面有两盒洗颜泥,明显是给女人用的。你知道洗颜泥现在在市面上的价格吗?千金难求啊!”
“我压根就没看都装了些什么,直接一兜拿走了。再说洗颜泥没那么贵吧,我看你七天就要用一盒啊。”
“还敢顶嘴!”
白翡用力地敲了师弟的头。
“唉呀,我真没看清啊师姐!看清我就不会把泥给出去了!你大人大量,放过我这次。”
“关键是在这里吗?!关键是你怎么拿这么些东西,去讨好一个男修士?你是不是在骗我!快说,到底是看上雷劫山哪个小姑娘了!”
“不是,我真的没有,真就是好友。不信、不信你问大师兄!”
大师兄白茫听见师妹房间有动静,还以为她出什么事了,所以来看看。
一开门,就看见师弟被绑在圈椅上,而师妹手里掐着鞭子拷问他的画面。
白茫吓了一跳,随即赶紧用袖子挡住脸。
“这、这太有伤风化了。师妹,师弟,你们两个也注意点啊!现在还在人家的地盘上呢。”
“诶呀大师兄,你都误会了!正好,你过来,也说说白柏这个傻子!”
白柏也喊冤。
“师兄,你是看见了的。那些药,我都给小傅了,对吧?”
“什么药?我只记得……你在我这里搜刮了一瓶补气丹?”
白茫还真的没看见白柏把大礼包交给傅白的场景,所以现在很茫然。
“看吧,果然是你小子在这里驴我!”
白翡松开手里的鞭子,就要抽小师弟。
“欸欸欸!师姐且慢!容我再辩解两句!”
白翡师姐的鞭子抽人可疼,白柏不打算今天体验一番来自师姐的特殊关爱。
“师兄!师兄你可得帮我啊!我就是把药给那个小傅了。小傅,你不记得了?”
“哦,小傅啊,”白茫想起来了,颔首,“是有这么个人。师妹,这位小傅是师弟新交到的好友,也是雷劫派一位男修士,这个我可以证明。”
“什么?真是男的?”白翡愣了一秒,随即更气了,“男的就更奇怪了!白柏,你要是把这些东西送给女修士,我还能勉强理解,你也到这个年纪了,对吧。”
“对对对对对。”
白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但你送给一个男修士,你——”白翡气得上头,“你这不是脑子缺弦,你就是……唉呀,总之先得把那个小傅给找出来!得把东西都要回来啊!实在不行,就得找找雷劫派掌门了!”
“师妹,师妹你先别生气,”白茫安抚白翡道,“弟子之间的私事,还不至于闹到唐掌门那里去。再说了,我们在雷劫派住这么多天,给点东西就给点吧,也算是看在两派之间的交情上。”
“师兄你是不知道,这败家孩子给了多少东西!”
“多少?”
“有洗髓露、补气丹……”
白翡把给出去的东西一件件地报出来,白茫沉默地听着。
听完之后,他也扶住了额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师妹,你还是抽他吧。”
“什、等等,欸!师姐,你不能残害同门啊!你想想我们之间的情谊!我……啊!”
一个时辰后,云踪阁的白茫和白翡,带着肿着脸的白柏,来到了傅白的太平间。
太平间里,除非傅白主动叫了,平素少有人来。
打扫清理的工作,也都是由菇人去做的。
傅白的蘑菇们平时被限制在后院活动,有时候也会有几只翻篱笆成功,逃到前院来。
这不就有一只引路菇,跑到了院门旁。因为有禁制菇兢兢业业地替傅白看门,所以这只引路菇也没办法出去。
它歪着头向外看看,正好看见有三个人朝自己的方向走,就一蹦一跳地去找主人汇报。
傅白一听蘑菇的描述,就知道是云踪阁的三个人。
原本还在悠哉地沏茶的傅白,动作一顿,立马把手头所有的东西都放下来。
等白茫他们被菇人带入内室后,就看见傅白平躺在床上,气息奄奄的样子。
第四十五章 师弟你戏过了
白翡三人在匆匆赶来之前,就已经清楚傅白的真实身份了。
他们在雷劫山上四处打听,有没有小傅这样一个人。后来根据相貌打扮,终于确定了白柏所说的小傅,就是大师兄傅白。
多新鲜啊,雷劫派大师兄,竟然只有筑基期的修为。
还欺骗无辜少男,将云踪阁珍贵丹药据为己有。
白翡是越想越气。她听见师弟的描述后,就想起了那天深夜,误闯进别人院子后,见到的男子。
敢情那个就是大师兄傅白啊!
而且明明她当面打听了傅白是谁,这人直接告诉她不就完了?
恶劣,实在太恶劣了!
白翡一心想着等两人见面后,要怎么教训这个十恶不赦的雷劫大师兄。
可她走进里屋,发现躺在床上,咳嗽不止的傅白时,啥台词都忘了。
你怎么……还躺下了呢?!
傅白见到闯进屋内的三个不速之客后,也没力气生气。他抬起手,扶住床沿,勉强地撑起上身。
刚想开口说话,先脱口而出的却是一串咳嗽声。
“咳咳咳——”
听他咳得用力,仿佛要把肺咳出来似的,白茫和白柏吓得够呛,一个倒水一个拍后背,生怕这体弱多病的大师兄哪一下气儿没顺好,就一命呜呼了。
到时候他们仨可无论如何都说不清楚。
白翡没动,站在距离傅白较远的地方,用怀疑的眼光打量他。
傅白呷了一口热茶,喘两声气,声音虚弱地说:“云踪阁的各位仙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实在是不好意思……”
白茫赶紧说:“不碍事不碍事,你好好休息。是我们三人来得太冒昧了。”
“各位请、请坐,随便坐。”傅白靠在软枕上,指了指屋子里的几个能坐的地儿。
白柏这回算是相信小傅真的就是傅白了,但他还不太能接受。在他的印象中,傅白明明是雷劫派实力最强的大弟子,怎么弄成现在这副病痨的模样了呢?
“傅白师兄,你这到底是什么病啊……”
“师弟!”
白茫让白柏不要无礼,傅白摇了摇手,表示没关系。
“我这身子是负累。前些年修炼时,一念之差,险些被心魔所困。这两年虽说用各种好药吊着,但也时好时坏的。”
练功失败怪心魔,反正是真是假别人又证实不了。
傅白缓了口气,继续解释。
“我先前见过了白翡师妹,和白柏师弟。他们说这一趟雷劫之行,就是为了能与我交手才来的。我不愿让他二人失望,就编造出大师兄正在闭关的谎话。但后来掌门要我出面,见见云踪阁的来客。我推拒不掉,就只能拖着病体前去。”
傅白说到最后,声音发颤,煽情煽得恰到好处。不说面露同情的白茫和白柏,就连白翡都有些动容。
大师兄余光一扫,感觉情绪渲染得差不多了,还需要最后推一把。
“我知道,掌门和长老对我满心期待,师弟师妹们也曾以我为荣。但如今的我,真的是勉强维持在师弟师妹心中的高大形象。我身为大师兄,已再无能力,为他们遮风挡雨。这种事……让我该如何向他们坦白……”
“别说了,傅白师兄,我都懂。”白茫感同身受。
“白茫师兄,我知道你懂我的。所以千万千万,不要把我重病一事,告诉给门中弟子。我……”
傅白正准备最后一煽情,直击现场观众心灵最深处。
偏偏这个时候,傅款冲了进来。
手里还摇着一张纸。
“师兄!我把方子破了——咦?你们怎么在这儿?”
傅款推开门一进来,就发现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盯向他。
而被挡在三人身后的大师兄,在缝隙里露出一张生无可恋的脸。
“什么方子?”
一提药方,精通医术的白翡敏锐起来。
傅白咳嗽两声。
幸好傅款脑子活,转的快,马上就领会了他大师兄的意思。
“我方才是说,医治我大师兄身体的药方有了。这药方是从两年前一位云游的散仙那里得来的丹药破的。师兄,这下子你的病就有救了!”
“有劳了,三师弟。”
“这不算什么,”三师弟直接越过云踪阁的三人,伏在大师兄的病榻前,一把鼻涕一把泪,演出一场兄弟情深的感人大戏,“大师兄,只要你的病能治好,我傅款,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师弟,你戏有点过了。
傅白在内心暗暗地说了一句,但明面上还是要继续演下去的。
他又咳嗽几声,语重心长地道:“你有这份心意就够了。你和傅谦、傅寨、青青,你们四人,便是雷劫山的希望了。”
傅款假装用袖子擦擦眼泪,暗中却翻了下眼睛。
大师兄,你别突然就交待后事了啊!
此地不宜久留,他手里还捏着重要的洗颜泥配方。傅款找个理由,就准备开溜。
“师兄,你好生歇着,我去给你熬药。”
“嗯,去吧。”
“且慢。”
傅款刚准备走出门,就被白翡给拦下了。
白翡的眼神在傅款手中攥着的方子转了转,又紧紧地盯着他的双眸。
“傅师弟,你这方子,不如让我瞧瞧?我也略同药理,说不定能帮帮傅白师兄。”
“白师姐,”傅款摆出官方微笑,“我方才也说了,这是秘方,不能随便示人,还请师姐见谅。”
“哦?既然这样,那师弟便让我瞧瞧这方子的几味药材也好。实不相瞒,我师弟白柏这个好心的傻小子,一不小心把我们云踪阁的价值千金的洗颜泥,赠与你大师兄了。别的我倒是不担心,就担心这方子,会不会被人趁机给破了。”
卧病在床的傅白,一直竖起耳朵听着另一边的动静。一听白翡这么问,傅白腾地弹起上身,仿佛受了什么冤屈似的,低声嘶哑道:“雷劫派绝不会做出此等下作之事。白师妹想要回东西,那还给你便是!”
“诶诶,傅白师兄,你别着急,”白柏做了个让傅白消气的手势,然后去劝他师姐,“师姐,你也别疑神疑鬼了。那方子,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破了?这得是医仙才能办到吧!”
别说,傅款鼓捣鼓捣,还真的给它破了。
白翡不肯让步。
“既然光明正大,就不怕示人。傅师弟,你只需给我看一半的方子即可。你也是药修。任何一个方子,哪怕少了一味药,也是做不成的。这个道理,想必你也明白。”
傅款自打被白翡拦下后,眉头便一直皱着。
但他突然就舒展了眉眼,笑眯眯地说:“行啊,看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