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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兄他过分严格全文阅读

作者:墨水红鱼     大师兄他过分严格txt下载     大师兄他过分严格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一章 学好外语很重要

    雕像的面容模糊不清,但衣服上的纹饰还能够大体认出来,而且石雕像这种东西,本来追求的就是神韵气质这类虚无缥缈的东西。

    傅白记性不错,很快,他就回想起来。

    这是他在鬼哭城的祖庙内,曾经见过的那尊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雕像。

    仿佛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雕像,同时出现在两个迥然不同的地方,这里面的问题就大了。就算之前那个,傅白能骗自己是巧合,但出现第二个之后,巧合一说如何也讲不通。

    何况祭拜这个雕像的,不是凡人。上一次是鬼哭城的鬼,这一次是聚集成群的蛇妖。凡是祭拜,必有所求。若说凡人的心愿无非是升官发财多子多寿,那妖魔鬼怪一类的愿望,大体也跑不了吃人增寿功法大成。

    另外一种情况就是,这雕像所雕的人,对于它们有恩。

    想知道这雕像究竟怎么回事,很简单,抓一条蛇过来问问就行。

    傅白估计了一下时间,孟昭平差不多该醒了。

    蛇妖们四下散开,看它们的举动,应该是为接下来的祭祀筹备。孟昭平被藤蔓捆住,呆在角落里,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妖负责看守他。

    傅白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此时孟昭平身边的守备不强。于是他悄声地移动到那个角落,身形一变,也变化成蛇妖,向前走去。

    “嘶嘶——”

    女蛇妖瞧见他靠近后,吐着蛇信,发出两声不明所以的叫声。傅白顿了一下,也“嘶”两声。但那两个女妖互相对视一眼,看表情有些困惑。

    “嘶嘶嘶——”

    这次是另外一个蛇妖对傅白说话,神情之中已经有了怀疑。书到用时方恨少,掌握一门妖族的语言是多么的重要。可惜傅白压根听不懂它们在说什么。他心想,罢了,自己也别嘶了,还是用熟悉的方式解决算了。

    于是他一闪身,来到两个蛇妖的背后,趁着其他蛇不注意,捏住后颈,把它们捏晕过去。

    然后他用手托住两妖的后背,让它们坐靠在墙边,省得惹人怀疑。

    忙活完这些之后,孟昭平皱皱眉,也醒了。

    孟昭平醒来之后,入目的场景让他迷糊半晌。然后他的视野里出现好大一张妖脸,这张脸苍白又妖异,脸的四周还有没褪干净的青色鳞片,眼睛是竖瞳,泛着冷淡的光。

    孟昭平此前没见过妖,这么近距离看着也足够刺激。他张大嘴,马上要惊呼出声,却被眼前的蛇妖眼疾手快地塞了个什么东西放进嘴里。孟昭平下意识地要了两口,是蘑菇。

    “嘘,别出声。”

    听见熟悉的声音,孟昭平眼睛圆睁。

    “你、傅白?”

    “嗯。”

    孟昭平反应了一会儿,看看四周,全部都是大大小小的蛇。他悄声急问:“这里是哪儿?妖精老巢?”

    “差不多。”

    “我怎么到这儿来了?”

    “你……”傅白可疑地沉默,随后继续道,“这个不是当前最紧迫的问题。”

    “那咱们怎么出去?”

    “咱们不着急出去。”

    “……”孟昭平也沉默、再沉默,然后小心翼翼又一本正经地问,“你打算在这儿娶妻生子?”

    “。”

    傅白的手又回到孟昭平的后颈。

    “要不我还是把你捏晕过去吧。”

    “别别别、别别……”孟昭平可不想再晕过去,他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浑身疼,“你说说你有什么打算。”

    傅白指了指祭坛中间的那个雕像。

    “看见那个了吗。”

    “石雕像?祭祀用的?”

    “懂得还不少。”

    “这么突兀一个大雕像放在这里,总不会是装饰用的。”

    “那你能认出那是谁的雕像吗?”

    孟昭平闻言,眯起眼睛看半天。

    “看这衣服上的纹饰,应该能追溯到至少五百年前。”

    “那么久?你还懂这方面?”

    “原先开过绸缎庄,跟着店里的师父学了学,”孟昭平继续观察,“嗯……这应该是个修士?看穿着打扮,和你们修真界的人很像。”

    傅白倒没想出这点来。经过孟昭平一提醒,他再看,还真是。

    “一群妖精,祭拜一个修真界的修士……是做什么呢?”孟昭平喃喃道。

    傅白想到另一种可能性。

    “也有可能是仙界的人。”

    “嗯?仙界?”

    “是堕仙。”

    仙界的仙人,也是各式各样,什么都有。在仙界同样有戒律在,触犯戒律也要受罚。像傅白这样常年在雷区反复横跳的叛逆仙人,仗着天帝拿他没办法,每年都得犯个十多条。当然他自己心里有数,不会越过雷池,所以每次象征性地领领罚,可能看两晚天门,打扫打扫天帝的庭院也就罢了。

    但有些天规,是万万不能触犯的。一旦触犯,那就会被剥夺仙籍,成为堕仙。堕仙是一种游荡在三界的存在。他们被从仙界赶下凡,无法融入人间,黄泉界也排斥他们。有些堕仙,如果继续犯错,还会遭到戒律仙的追杀,神格彻底泯灭。

    触犯天条,会被打成堕仙。还有极少一部分仙人,是自愿成为堕仙的。

    在仙界漫长的历史上,这样的例子寥寥可数,但每次出现,都会引起一场大的浩劫。

    如果说是堕仙,那么他和妖族鬼族联系在一起,也就并不新鲜了。

    关键是,这个被供奉的堕仙,为什么和傅白长得一模一样呢?

    傅白的记忆有很多空缺点,之前也说过,这些空白是刻意所为,只是不知道谁抹去了他的这些记忆,又为什么要抹去它们。

    难道是在这段记忆之中,他……变成堕仙了?

    孟昭平默默地盯着傅白,看他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等了好一会儿后,他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扰。

    “傅白,你怎么了?”

    “我没事……”

    傅白刚说了半句话,那边的妖精们又有动静。它们忽然变成蛇的原形,围绕在祭坛的四周,蛇头高昂,嘶嘶鸣响,四周的火光大盛。

    “祭祀要开始了。”

    他说完这句,还不待孟昭平反应过来,又把他捏晕了过去。

第一百八十二章 你们当中有个叛徒

    两条手指粗细的青蛇蜿蜒爬过来,然而此时的傅白还保持着类人的姿态。

    那两条青蛇昂起了头,有点警告的意味。傅白想了下,摇身一变,也变成同款。

    蛇类爬行的方式让他一开始还有些不适,而且在地上爬这种行为对于一个人类而言还是太别扭了,所以傅白就停在一个距离祭坛不远不近的地方,一动不动地看。

    四周的蛇类在无规律地爬动一会儿后,便停了下来。傅白左右瞧了瞧,发现这些青蛇仿佛被什么召唤了一般,高高地昂着头,眼睛望向祭坛中间的石雕像,不断地发出有节奏的嘶鸣声。为了配合它们,傅白也象征性地张了张嘴,但是不出声。他担心别的蛇会发现他跟人家嘶得不一样。

    孟昭平作为祭品,被放置在一张草垫上。四条粗壮的蟒蛇顶着草垫来到祭坛前,恭敬地将祭品放平。

    傅白眼看着孟昭平被放下,随后,围在祭坛的一圈火把骤然地亮了起来,红彤彤地绕成一周。旁边蛇类的嘶鸣声也越来越大、传播得越来越广,仿佛一圈又一圈的波浪,从祭坛向外扩散,击中山的内壁,又回荡到傅白的耳边,如此循环往复。

    听得久了,那些爬虫的鸣叫如同变成了一种独特的语言,仿佛很多人操着傅白听不懂的语言,在他耳边低语。傅白渐渐地产生不适的感觉,这种古老的咒语让他的身体也有了反应,他觉得头很晕,而且胸口有一种混沌的感情要把他撕裂。

    脑海中也闪现出许多陌生又熟悉的场景。

    血、黑雾、漫无边际的悲哀和孤寂,还有一道……月白色的身影。

    没有人在哭,但傅白分明地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哀恸。

    哔啵一声,火焰跳动的声响唤回他的意识。

    傅白回过神,骤然发现所有的蛇都安静下来。

    发生什么了?

    那一瞬傅白还以为自己的身份被看破了,他镇定地环顾四周围,似乎没有妖精留意到他。它们还是顶着那座巨大的雕像,寂静无声。

    难道祭祀结束了?

    傅白也顺着它们目光的方向往上看,但他什么都没有发现,还是和原来一样。

    ……

    不对,在雕像的右肩膀上,多了一个人。

    那人坐在雕像上,姿态很放松。一条腿曲起,另一条腿随意地垂着。他身上的衣服看起来有些老旧,压根分辨不出到底是白色黄色还是灰色。因为高度,五官看不太清楚。

    “哎。”

    那人开口说话了,说出来的是人族的语言。这一句不知道是在叹气,还是想引起大家注意。

    “都说了不要弄这些可有可无的仪式。你们这样,让我很为难啊。”

    底下的蛇族似乎有些慌乱,焦急地左右爬爬,蛇信一吐一吐的,仿佛是很担心上面那位发怒。

    制造慌乱的源头好笑地摆摆手。

    “哎,你们别紧张啊,我又没说什么。我很和善的。”

    一般说自己很和善的人,十个里面有八个都是反派。

    能够被蛇族如此忌惮,这人的身份也很明显了,他就是被祭祀的那个“神”。

    傅白呆在原地不动,他现在仍然保持着蛇身,得尽量混入蛇群中不被察觉。但雕像上面的那个人突然左右转头,如同在找着什么的样子。

    “你们之中,”他开口,声音慢悠悠的,“似乎混入了一个异族呢。”

    一声落下,仿佛命令般,周围的蛇族都警惕起来。

    “给你们六个数的时间,找出那个隐藏起来的异族。如果找不出来,那我就只好亲自出马了。”

    他这句话刚说完,就开始数第一个数,完全没有给予迟疑的时间。

    “一”

    蛇族们乱作一团,四下爬动着,还有一些慌乱中变作了人形。傅白也移动起来。他尽量与周围的蛇保持步调一致,装作寻找的模样。

    “二”

    有的蛇互相缠绕在一起,打成了结。还有一些变作人身的被脚下的蛇绊倒,惊呼着跌向地面。

    “三、四、五……”

    上面那人还在漫不经心地数,声音里有着悠闲,全然不顾底下乱成什么样子。

    越是忙乱,就越容易错过正确的目标。此时地面上的妖精们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撞,根本不能冷静下来仔细判断。

    如果它们通过气味寻找,还是多少能够辨别出傅白与其他蛇族之间的不同。

    可惜时间到了。

    “六……已经数完了,你们找到了吗?”

    一个类似于蛇族头领的妖精站了出来。他时而仰头急切地叫着什么,时而指了指祭台上的祭品。那意思应该是说,它们把祭品献出,希望神明网开一面,不要处罚它们。

    但那人之前也说了,他对祭品不感兴趣。

    “既然你们能力不足,无法将他找出来,那便由我亲自来吧。”

    傅白看着他从雕像的肩膀一跃而下,落在地面,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这是一个和傅白身量相近的男子。离得近了以后,傅白才明白过来,为什么他之前没能看情这人的五官。

    在他的脸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面具,将他的容貌完全遮掩住。那张面具是红色的恶鬼面具,獠牙长长地龇出嘴角。不过因为年头久了,有些掉漆,所以看起来非但不恐怖,反而有些滑稽。

    面具人双脚落在地面上,扶了扶面具,然后四下看看。

    那些蛇族僵在原地,无论是人身还是蛇身,都深深地伏低了身子。

    傅白犹豫一下后,也学着它们的样子。不过他趁着刚才的混乱,挪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所以只是象征性地低了低头。

    蛇族很恐惧。傅白感知到了它们的情绪。

    脚步声有节奏地响了起来。在这个空荡荡的山中洞穴,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见。傅白微微垂着眼,他看见离他最近的一条花蛇不停地打着摆子,这是恐惧到极点的表现。

    脚步声停下了。

    傅白用余光瞥见那面具人站在一个化作女人身形的蛇妖面前。他微微低下身子,声音温和又略显好奇。

    “是你吧?”

    那女妖想要回话,但上下牙齿磕碰在一起,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她怕得说不出话来。

    “没办法开口吗?那我就不问你了。”

    面具人摸摸下巴,道。

    女妖的眼中迸射出激动的光,她双臂上举,想要行个大礼。

    泚地一声。

    她的头被利器隔断,鲜血溅了旁边的青蛇一身,眼睛圆睁,死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一条生路

    虽然傅白没必要对妖族产生什么同理心,但看见那个女妖无缘无故地被结果了生命,他还是忍不住皱眉。

    女妖的血顺着指缝滴落,面具人有些嫌弃地甩了甩手,然后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被杀害的女妖,头还没有完全割断,坠在脖子前面。傅白瞄了一眼,那应该是被什么锋利的武器划开的,但他刚刚,并没有发现对方拿出了什么刀剑一类的武器。

    难道是用指甲?

    但他再一看,这人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拔剑的速度太快,傅白没来得及看清。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人的实力,最起码能与仙界的上仙相匹敌了。

    面具人杀了一个后,仍然在不紧不慢地寻找所谓的异族。傅白听见耳边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心里盘算着,该用什么仙术,让他和孟昭平一并逃走。

    这个面具人,听他说话,感觉性格还不错。但等他一行动,就完全不是那个样子。

    他认为杀戮是习以为常的事,不会因为屠杀而感到喜悦或满足或恐惧,他只是觉得,我就该杀掉,而已。

    这样的存在才是最可怕的。

    如果是一个人逃走,那么事情就容易多了,问题是傅白现在不得不捎上孟昭平,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

    他思考了一下,决定先把自己的身形隐藏起来,然后再趁着那人不留神,快速赶到孟昭平身边,再把他一起带走。

    傅白打算行动了。

    “啊,找到了。”

    原本在比较远的位置的声音,忽然落在耳畔,让傅白的动作一僵。

    他抬头,正对上一张鬼面面具,就在距离他极近的位置。

    不晓得他是如何在短时间内迅速出现在此处的。

    红色的鬼面,被油彩勾勒出一个嘲讽又可怖的表情。距离近了,那些剥落的色彩,就仿佛掉落的皮肤一般。

    由于被面具遮挡,傅白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但很明显,这人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

    “我就说这里有一个什么东西气味很不对,原来就是你啊,藏得够深的。”

    蛇族听见了面具人的话,纷纷扭头,无数双幽绿色的眼睛齐齐看过来,散发着恶意的光芒。

    它们自动向两边退开,给被围在中间的两人留有一丝余地。

    此时傅白还在想着先走为上这件事,但对方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一般,率先开口阻止:“这里完全受我支配,你想使用什么力量,都是无用功。”

    于是傅白暂且按捺住。

    他得先搞清楚这个面具人的意图才是。

    面具人没有像刚刚那样,草草地割断傅白的脖子,而是绕着他走了两圈后,好奇道:“你也是蛇妖吗?这是你的本体?”

    傅白此时仍是一条小蛇的模样。他没点头也没摇头,就那么定定地盯着对方。

    面具人双手揣在怀里,作思索状。随后他打了个响指,傅白就不受控制地变回了人类的外貌。

    “噢,原来你长这个样子。你是人?”

    傅白还是不言语。

    “你不会说话?还是你不想说话?”

    面具人追问。

    傅白发现这个面具人脾气性格有点像孩童,遇见不懂的事要追问到底,而对于不喜欢和不感兴趣的又任意处置,是天然的恶。

    只见他端详着傅白,半晌后,忽然敲了敲自己的头。

    “我总感觉我在哪里见过你啊……是在哪里呢……喂,你来告诉我吧!”

    傅白心想你戴个面具我怎么知道我认不认识你,于是他还是不说话,装哑巴装到底。

    反正最后实在不行就大打一架。在打架这方面,傅白还没含糊过。

    “你又不说话。”

    面具人嘀咕一句后,可能是拿傅白没法子。但就在此时,他看见了倒在祭坛上的孟昭平,计上心来。

    “那个是你朋友吧?咱们商量一下。你和你朋友,只有一个能走出这里,你自己来选。怎样?”

    傅白不耐烦再听他废话,而且对于他说的话,傅白一个字都不信。

    他说保证能活一个,谁敢肯定?双手沾满鲜血,刚刚开了杀戒的人,傅白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

    于是他当机立断,拔出佩剑就要冲过去。

    “哎哎哎,先别动手啊!”面具人举起两只手,一幅纯良的样子,指缝间的血都顺着滴进袖子里了。

    “我刚才也累坏了,”他竟然只把杀戮当作劳累的事,“现在不想和你打。打打杀杀的多没意思啊!这样吧,我再给你一个选择。”

    他侧过身,面对着祭坛中间的雕像,伸手微微掀开面具,只露到嘴的位置。

    从他的下颌来判断,这是个很年轻的青年,还有可能长得很好看。

    他掀开面具后,吹了一口气。那边的祭台上呼地燃起熊熊大火,飞溅的火星烫到附近的蛇妖,让它们忍不住高声尖叫。

    他又重新把面具带好,还仔细地用手指调整了一下。

    然后指着火堆。

    “我给你指一条生路吧。只要你跳进那里面,还不会被烧死,那我就放过你。”

    那火焰非同寻常,是暗绿色的冥火。一旦跳进去,烧灼的可不止肉体,还有灵魂。

    但傅白连半点犹豫都没有,径直跃入火中。

    还捎上了孟昭平。

    孟昭平其实早就清醒了,但直觉告诉他情况很诡异,所以一直在闭眼睛装晕。直到傅白箍着他要一起“寻死”,他才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

    “傅白!这样真的会死吧!”

    傅白没理他。

    大火迅速吞没了两人的身影,有一瞬间火焰涨得老高,几乎要冒出山顶。但很快,又重新落下来,直到最后完全消灭。

    祭坛中心,已经看不见两人的身影了。

    那些围观的蛇妖交头接耳,似乎十分困惑。站在中间的面具人反倒没那么惊讶,只是平淡地说了一句:“噢,还真的跳进去了。”

    然后他连招呼都没打,又走进雕像之中,消失不见了。

    孟昭平自打跳进火中后,就没敢睁开眼睛,心里想的是吾命休矣。然而周围杂乱的人声又把他唤回现实。他四下一瞧,发现画面十分熟悉。

    “这、这里是……”

第一百八十四章 给钱

    眼前的景色已经完全发生变化。高高的山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幅繁华的城镇景象。周遭人声鼎沸,来往的行人络绎不绝。

    孟昭平忽然想起自己是和傅白一起到这里来的。他赶忙寻找傅白的踪迹。

    “傅白?”

    傅白正在不远处一个卖糖人的摊子,上身微弓,一幅被什么东西吸引了兴趣的样子。

    孟昭平疾走两步,到他旁边。

    “你发现什么了?”

    傅白回说:“这糖人画得不错。”

    孟昭平:“……”

    严肃紧张的气氛一下子没有了怎么办。

    那摊子的主人见傅白对糖人有兴趣,于是赶紧向他推销。

    “公子买一个回去?”

    “怎么卖的。”

    摊主说了个价格,傅白一听,卖得不贵。随后他从袖子里摸出几枚铜钱,递给对方,然后拿着一个美女糖人走了。

    “走吧。”

    孟昭平围观了他购买糖人的全过程,无语了一会儿后,道:“你还真的有闲情逸致。”

    “紧张也没用,放轻松,不会有事的。”

    孟昭平回想起来在蛇窝的经历,就有些心有余悸。

    “话说那个戴面具的人,还真的放咱们走了?”

    傅白转了转糖人的小木棍。

    “他都说了,指明一条生路。那不如就相信他一次。”

    孟昭平有些怀疑。

    “你真的相信他说的话?这有点不像你谨慎的性子啊。”

    其实傅白当时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倒不如说这是没有选择的选择。有些时候一味的谨慎反而容易耽误事,所以傅白会看时机冒险一次。

    至于那个戴面具的人,傅白有一种预感,他们迟早会再次见面。

    “反正现在都已经成功逃出来了,就不要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他用一句话终结了这个话题。

    “好吧……”

    两人走了一会儿后,突然被人叫住了。

    “公子,公子!”

    傅白回头,是方才那位摊主。

    摊主气喘吁吁地追赶上来,手一摊,露出几枚铜钱,正是傅白刚刚付给他的。

    “公子你这铜钱不能用啊!”

    “嗯?”

    傅白感到奇怪。他用的铜钱,按理说,在任何地方都能使用才对,不存在用不了的问题。

    孟昭平也很不解。方才傅白拿钱的时候,他也亲眼看见了。

    可别是这摊主在讹人吧!

    他刚想说话,却被傅白制止。傅白捻起一枚铜钱,问:“你们这儿不用这种钱币?”

    “哎呀公子,我刚才打听一周了,别说没人用,都没人见识过!”

    没人见识过?

    这倒是引起两人的注意了。

    要说是因为地区差异,不流通这种铜钱,倒也可以理解。但傅白所使用的可是全国通用币。就算是在偏远山旮旯有自己的钱币使用,那见总应该见过吧!

    “那你们用何种?”孟昭平问。

    “喏,就是这种。”

    摊主从钱袋里面取出一枚圆形方孔钱。

    和傅白手中的造型相差不多,但上面刻的字完全不同。

    孟昭平一看。

    “这、这不是……”

    “怎的?”

    见傅白不解,孟昭平小声凑到他耳边说:“这是前朝古币,应该早就不用了才是。怎么会出现在这摊主手中呢?”

    前朝古币?

    傅白也没料到这一点,因而陷入沉思。

    然而卖糖人的摊主是不会管他们俩此时内心有多震惊的。他催促道:“公子,你还是快快拿些能用的钱来吧!”

    傅白当然不会拥有古币,孟昭平这个古董商人也不会把古董随身携带。正当他们斟酌着要不要直接拿银两时,有人走过来,替他们解了围。

    “不就是几文钱嘛,少爷我替他们付了。”

    说话的人嗓音透亮青稚,是个少年人。傅白回身一看,果然,是个贵气俊朗的小少爷,看上去年纪不大,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

    那小少爷一手上下抛掷着几枚铜板,然后忽然手腕一转。

    “接着!”

    铜钱四散,摊主手忙脚乱还是不免遗漏一两枚,被傅白拣起,递了过去。

    “多谢公子、多谢宋少爷。”

    姓宋的小少爷倨傲地抬起下巴。

    “快回你的摊子吧,免得被人把东西全偷了!”

    “哎、哎,小人这就回去……”

    宋少爷为傅白解了围,但他的态度实在让人不喜。傅白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而这位少年人察言观色的能力明显弱得很,还主动凑上前去搭讪。

    “在下宋知棋,敢问二位尊姓?”

    傅白盘算着,他们在这地方人生地不熟,而这位宋少爷看上去有几分地位,有他帮忙应该会顺利不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少年非得结交他们,但这对于傅白二人也不算是坏事。

    于是傅白报上自己的名字,孟昭平随后说了。

    “外面人多口杂,不如二位随在下前往茶楼一叙。”

    “可。”

    傅白颔首同意,三人往茶楼的方向走。

    在临走之前,两个男仆来到宋知棋面前。

    “少爷,夫人吩咐,让您不要在外面逗留太久。”

    宋知棋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夫人长夫人短的,你们到底是伺候我娘还是伺候我啊!回去一个,告诉夫人,晌午之前我就回去了。”

    那两个家仆相视一眼,对于这个任性的小少爷也没有什么法子,只好说:“那小人这便回去禀报夫人。”

    “快去快去。”

    打发走了家仆,宋知棋选了一处僻静且档次不低的茶楼,请傅白二人进去。

    落座后,三人交谈一番。宋知棋这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没什么防人之心,没过多长时间,便把自己的家境和身份交待得明明白白。

    原来这个宋知棋是城中最大的商户宋家的小少爷,上面只有一位待字闺中的长姐。宋知棋性格活泼,本来应该由他继承家业,但他仗着父母宠爱任性妄为,宋老爷和宋夫人知道儿子整日游手好闲,也不多加管教。

    倒是宋知棋的那个姐姐宋知书,比弟弟上进多了。

    宋知棋貌似是个姐控。但凡提到他姐姐的事,他说得口干舌燥也不肯停下来。

    “我姐姐知书达理,文静娴雅。望江城内多少富家子想求得她青睐,还求不来呢。不过我爹最近担心我姐嫁不出去,非得要弄一个比武招亲,二位评评理,他是不是没事儿闲的……”

    傅白默默喝茶,听宋知棋得得得说了一大堆。孟昭平本来也在认真听,但到了某个地方,他忽然打断。

    “望江城?你说这里是望江城?”

第一百八十五章 意不意外

    “不错,这里就是望江城。”宋知棋斩钉截铁,随后又疑惑地问,“你们二位不是旅行至此?怎的连此地都不晓得?”

    “不,不……我们自然清楚,不过是确认一番。”

    孟昭平打个哈哈,把宋知棋糊弄过去。然后他说:“宋少爷,在下和傅兄想找一处下榻之地,可否帮忙安排?今日我二人旅途劳顿,有些乏累。不如明日再叙?”

    宋知棋是真心相交他们这个朋友,自然点头答应。

    “好好好,我这就帮你们安排。”

    然后他叫来家仆,让他去订客栈。

    很快,傅白他们就在望江城最好的客栈下榻了。

    送走宋知棋,两人进屋。傅白问望江城是怎么回事。自打说了这个名字之后,孟昭平的表情就有点怪异。

    孟昭平喝口茶定定神,道:“之前那个摊主拿出来的钱币让我已经起疑心了,等到宋知棋说出望江城,就更让我肯定自己的想法。”

    “别卖关子了,说重点。”

    孟昭平就是这种性子,遇到再紧急的事情,他也得长篇大论地说。

    “别急,我正要说呢。傅白,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望江城,就是今天的临江城。”

    “嗯?”傅白抬头,“什么意思?”

    “准确地说,望江城,应该是五百年前的临江城。”

    孟昭平说到这里,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珠。

    “而且还有一件事,我得跟你说。之前刚一睁眼的时候,我看这四周围的景色十分熟悉。但当时头发昏,所以没有及时反应过来。我现在想起来了。这望江城,我曾经见过。”

    说到这里,一般人非得听迷糊了不可。但傅白回忆了一下后,梳理清楚了。

    “你是说社稷图?”

    孟昭平曾说过他的一段经历。他说他有幸见识过社稷图,也进入了图内,在不知不觉中度过了百年的光阴。

    不再使用的钱币、更改后的地名……

    “所以、所以咱们现在,很有可能是进入社稷图内,来到了五百年前的临江城。”

    孟昭平推测道。

    这个推测,目前来看,还是很有说服力的。如果按照这个想法追溯,那么傅白他们突然从临江城与黄泉界的对决中抽身,就也可以理解了。他们在恶斗的过程中,不知怎得,触发了社稷图,然后图把一部分人传送到这里。

    “没想到……社稷图居然藏在临江城内。”傅白估计连明柔明城主自己都不太清楚这件事。

    “现在得知道怎么出图,还有,会不会有其他人和咱们一样,也掉进了社稷图中。”孟昭平说。

    “嗯,出图的话,恐怕需要寻找仙器的器灵。至于其他人,遇到就一起,遇不到也罢了。反正只要有其中一个人找到器灵,解开此图,所有人都能得救。”

    如果是掉入社稷图内,其实事情就好办了。他们现在的处境,并不等同于穿越到五百年前,而是社稷图内的景象模仿五百年前的望江城而设置的。所以傅白和孟昭平的任务不是时空穿越穿回去,而是通过解图,从仙器内出来。

    明确这一点,事情就变得很简单。

    “说不定还能找到你能活这么久的原因。”傅白又说了一句。

    “嗯……要是这么想,那还能称得上因祸得福?”

    “不管怎么想,都往好了想吧,自己还能轻松点。”

    对于社稷图的器灵,傅白目前还称不上有头绪。但有了宋知棋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少爷,他想事情也许会有什么转机。

    短暂地休息后,傍晚时,傅白接到了宋知棋的邀请。

    宋家的小厮来到他们下榻的客栈,带来宋知棋的口信,邀请他们去宋府。

    擅自把刚认识不到一天的人邀请自己家里,宋知棋人是真的单纯,不过答应他这种任性要求的宋老爷和宋夫人心也是够大。

    不管怎么说,人家都直接找来了。再说傅白他们回去,指不定还得依赖宋知棋,于是他二人准时赴约。

    宋宅很阔气,比其孟昭平的家也不遑多让。傅白和孟昭平被下人引入府中,宋知棋飞也似地跑出屋,来迎接他们。

    “你们来啦。”

    宋老爷和宋夫人似乎外出了,家里只有宋知棋,还有他姐姐宋知书。

    傅白见到了宋知书,令他惊讶的是,这两姐弟,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竟然是龙凤胎……

    宋知书真的很文静,文静到不乐意说话的那种。看见傅白和孟昭平两个客人,她也只是羞怯地笑笑,然后又躲起来了。

    宋知棋解释道:“我姐姐怕生,你们不要介意。”

    “不会不会。”孟昭平回。

    “宋小姐是在今日就要出嫁吗?”傅白问了一句。

    提起这件事,宋知棋就露出郁闷的表情。

    “我爹已经确定人选了。”

    “这么快?”傅白纳罕。

    “昨日比武招亲已经过了,我爹相中了那个拔得头筹的,就把这门亲事定下。我姐姐……我姐姐又没什么主意,所以就这么答应了。”

    “那位高人是何来头?”

    “你们要是想见,我可以带你们去见见。”

    “他就在府中?”

    “对。”

    一头雾水的傅白二人跟着宋知棋,七拐八拐,来到一处比较偏僻的庭院。

    傅白耳朵好使,听见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怎么好像有人在求救?”

    宋知棋欲言又止,然后说:“二位随我来,就明白了。”

    他们绕过假山和花圃,来到一间雅致的房屋前。房屋的门上了锁,宋知棋在旁边一个大花盆的土里挖出钥匙,然后开了门。

    屋内十分昏暗,摆放着各种昂贵的家具陈设。不过似乎不常有人来打扫,地面积了一层薄灰。

    屋门刚一打开,就听见有人在“呜呜”地叫,貌似是被堵住了嘴,不能正常说话。

    听声音,是在床榻的方位。

    傅白瞟了眼宋知棋,他似乎没有阻拦的意思,只是一脸郁闷。于是傅白径直地走到床榻那边,掀开帷帐,露出一个被子球。

    “……”

    被子里有人在不断地挣扎。傅白用佩剑挑开外面的绳子,再把棉被剥开,露出里面那个人的脑袋。

    虽然封住了嘴,发型也很凌乱,但傅白还是认出来这人的身份。

    “傅谦?”

第一百八十六章 求药

    傅谦的模样是非常的凄惨。傅白看他发型乱糟糟的,脸颊也因为被捂住嘴巴呼吸不畅而憋红。他解开捆住傅谦的绳子,拿在手里一瞧,发现这绳子还是能够封住灵力的法器。

    傅谦获救后,长长呼出一口气,几乎要抱着他大师兄哭。

    “师兄,我委屈啊!”

    傅白一皱眉,以为傅谦被欺负了。要知道,雷劫山的师弟们,傅白自己欺负欺负还行,若是外人不识相地动手,那傅白肯定要把他打得亲妈都不认识。

    “谁把你绑成这样?师兄帮你出气。”

    傅谦喊了一会儿冤,然后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给傅白听。

    原来和傅白他们一样,傅谦也被卷进来社稷图中。他的降落点就是在望江城中心,正好当时宋家在举办比武招亲。傅谦莫名其妙地成为了参加者之一。

    “我那时候心想,既然参加就参加了。”

    “你不知道那是比武招亲?赢了之后,可就真得娶了人家小姐的。”傅白道。

    “我知道啊,”傅谦一脸郁闷,“但我想着,如果拔得头筹,我不一下子就出名了吗,然后万一你在城里,不就能找到我了吗?”

    “……你这倒也是个办法。”

    “但我后来又觉得这办法牺牲太大,不划算,所以反悔了。可宋家的人不让我反悔,直接把我给绑到府上了!师兄,你说他们是不是太过分了!”

    “人家都把唯一的女儿嫁给你了,你还觉得自己牺牲太大……”

    “娶亲这种事,不得两情相悦啊!我不乐意!”

    傅谦说着说着,还倨傲地仰起头,结果被傅白一巴掌抽在后脑勺。

    “得了便宜还卖乖,自己想了这种昏招后又不负责到底。人家宋小姐嫁了你才真是成了一段孽缘。行了,你也别赖在这儿了,跟我走吧。”

    “师兄,说好的替我出气呢……”傅谦咕哝一句,傅白装作自己啥都没听见。

    宋知棋没料到傅白竟然和这个来路不明的姐姐的婚约对象认识,他走上前,好奇地歪着头:“傅兄,原来你们有交情?”

    “这是我师弟。他比较贪玩,误打误撞地赢了比武招亲。”

    “原来你不想娶我姐姐啊,那你参加个什么劲儿!”虽然宋知棋不想姐姐嫁给这么个人,但对方说自己没有娶的意思时,他又很生气。

    “难道是在耍我们宋家玩儿吗?”

    孟昭平见场面尴尬,于是出来打圆场。

    “那个,宋少爷,这里面有很多误会。”

    宋知棋像只小河豚,气鼓鼓的。他生了会儿气后,哼一声。

    “算了,你不想娶,还有别的更好的人来娶我姐姐。我们宋家还不稀罕呢!”

    傅谦躲在傅白后面,没敢探头。

    傅白觉得这个话题没有探讨的意义了。反正是在图里,一切都是虚幻的。他问宋知棋:“宋少爷专门结识我和昭平,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让我们帮忙?”

    宋知棋被猜中了心思,忸怩起来。

    “是、是有这么一档子事……”

    傅白就知道这小少爷不会平白无故地结交陌生人。在他的询问下,宋知棋说出了埋在他心里的秘密。

    “其实我想让你们二位陪我去一个地方。”

    宋知棋说的这个地方,在望江城附近的那江上。据说江心有一座小岛,从小岛的某处洞口进入,可以深入到江底。在江底有一具沉棺,棺内封存这一种可以延年益寿的药材。

    “我姐姐身体一直不大行。好一点的时候能下床走动,不好的时候要卧床数日。请了很多名医,药也吃了不少,但就是不见好。后来是一位游历的老道指了这个办法。”

    “那宋老爷没有派人去寻吗?”孟昭平问。

    “去了,但都全无收获。老道说,只有姐姐的血亲前去,才能找到那个入口。我爹娘以为他在骗人,也不允许我去。但是我姐姐……”

    宋知棋面露忧色。

    “我姐姐前些日子已经开始咳血,我担心她、她……”

    宋知书是先天体弱,这些年宋家为了给她治病没少砸钱,但收效甚微。老道说的的确是个办法,但这有可能会危害另一个孩子。

    虽然很无奈,但宋老爷和宋夫人,不能再拿第二个孩子冒险了。

    在宋知棋讲述的时候,傅白全程没有出声,而是认真地听。等宋知棋说完后,他点了下头。

    “我们帮你找,而且你不用去。”

    “真的?”宋知棋眼睛里迸发出激动的光。

    “当然,今晚就去。”傅白说完,看向傅谦,“你也一起。”

    孟昭平主动说:“我也跟着去吧。”

    “那我……”

    “你留在这里,”傅白对宋知棋说,“都什么年代了,还用血亲不血亲的忽悠人呢。我先去探探路,如果有必要,再让你跟着去也不迟。”

    傅白三言两语,就这么把事情安排好了。事不宜迟,他立马辞别宋府,前往宋知棋所说的江边。

    浩浩无垠的江岸边,站着三道萧索的身影。

    傅谦被凄寒的江风吹得一哆嗦。他搂着自己的臂膀,在呼号的怪风中大声喊着:“师兄,咱们怎么到江心啊!”

    傅白的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他环顾一周,在江面上隐隐有一座黑色的岛。不过因为隔得太远,江边雾气又重,所以看不太真切。

    明确了岛的位置后,傅白又开始寻找岸边有没有渔船。恰好有一艘能容他们三人乘坐的窄船靠岸。傅白手指一指。

    “咱们坐船去。”

    船夫见他们要搭船,热情地迎接上来。但一听说他们要到那座江心岛,又连连摇头,说不去。

    孟昭平上前。

    “老伯,我们到那里是有要紧事,钱不是问题。”

    “不去不去,”船夫的态度很坚决,“给多少我都不去。”

    “这是为何?”傅谦奇怪地问。

    那老伯露出心惊胆战的神情,左右看了看后,手掌立在嘴边,压低了声音说:“三位有所不知,那江心的小岛,会吃人!”

    “吃人?这又怎么说?”傅白追问道。

    船夫比较朴实,猜他们三人是从外地来的,不了解情况,于是好心解释说:“那江心岛,是这几个月突然出现的,就那么凭空出来,谁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后来城里宋家,好像是为了给小姐治病,派人去那道中求了几次仙药。去了的人,全都没回来。”

第一百八十七章 只要钱到位

    船夫把这几个月发生的怪事对三人详尽地说了。中间添油加醋若干,整个故事玄之又玄。

    傅白听了一会儿后,点点头,了解了。

    “我们加钱,劳烦您送我们过去。”

    船夫没想到这年轻人这么犟,怎么劝都不听,也有点不耐烦了。

    “你们想去就去,但我不载。那边还有别的船,找个不怕死的去吧!”

    “我们出十倍的钱。”

    “十倍也不去。”

    “十五倍。”

    “送命的事,不去不去。”

    “二十倍。”

    “上船吧。”

    船夫要求先付钱,不然不走。正好宋知棋在他们出发前,赠予了一大笔钱当作盘缠,傅白得以付清船钱。

    在船夫去准备的时候,傅谦来到师兄旁边,问:“师兄,你为何执意要去那江心岛啊?为了救宋小姐?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傅白斜他一眼。

    “知道咱们现在是在社稷图里吗?干等着可没法出图。宋知棋盯上我和昭平,你可以说是巧合,也可以说是必然。你仔细想想,就在大街上,他突然出现要结交我们俩,这事儿是不是不自然?”

    “啊,是、是有点不自然。”

    “而且结交后,还没过多长时间呢,就要我们帮忙,是不是看上去不太礼貌?”

    “是匆忙了些……”

    “所以宋知棋不是普通路人。他是作为关键人物,在给咱们三个发布任务。”

    “嗯……嗯?”

    “完成任务,或许就能出图了。”

    傅白前面的话,傅谦还能理解,但说到后来,他就有些懵了。

    “师兄你怎么如此笃定……”

    “别问,问就是师兄比你懂得多。船要开了,走吧。”

    三人先后登上了船,坐在潮湿的木板上。傅白盘腿坐在船头,船夫在船尾。

    开船后,原本无风的江面,忽然掀起了细微的波澜。

    船夫是个健谈的人,孟昭平和傅谦也很能聊。江岸和江心有很长一段距离,这一路上三人就没闲着。

    船夫对于他们坚持上岛的原因很好奇。

    “难道三位也是为了那岛上的宝贝?”

    “岛上还有宝贝?”孟昭平意识到这是一个重要信息,于是他追问了一句。

    “谁知道有没有呢,都是大家在嚷嚷。据说这岛的下面,埋藏着一具妖棺。这妖棺的主人是个名震一时的大妖怪,法力强大,即便肉身衰败了,还保留着巨大的力量。有人说这江心岛就是谁动了妖棺,大妖怪的妖力外泄,才在一夜之间形成的。”

    越是靠近江心,周围就越寒冷。那船夫打了个喷嚏后,擤擤鼻涕,继续说。

    “都说是大妖怪,那下葬的陪葬品,肯定很丰厚啊!据说有花不完的金银财宝,有增长功力的秘籍,还有长生不老药呢!”

    船夫说着说着,自己都露出向往的神情。但随即他又想起什么,打了个寒颤。

    “妖怪的墓穴好是好,但也危险。自打那江心岛出现,已经有好几拨人上岛了,但都没回来。连载他们过去的船夫也是!”

    “这是真事?”傅谦问。

    “真!当然是真事!消失的那几个船夫里,有两三个跟我处得不错,经常喝酒什么的。那天他们跟我说有笔大买卖,我问是啥,他们就说有人要坐船,去江心,给了不少钱。结果呢,到后来一个也没回来。”

    “老伯,他们都没回来,那你这次还答应我们去,很有勇气啊。”孟昭平调侃道。

    “嗐,他们是跟着上岛了。三位贵客,我就把你们送到岛边,剩下的你们就自求多福吧。要是想让我来接你们呢,那就得加钱。然后咱们商量个时辰,到时候我来接。”

    老船夫打得一手精明算盘,直到船开了半截,才对傅白他们三人说明,刚才的船钱,只是单程,不是往返。

    傅谦去询问他大师兄的意见。闭目养神的傅白连眼睛都没睁开,淡淡地说了句:“不用。”

    船夫很惊讶。

    “这位小兄弟,你可别逞强啊!我看你们三位也不缺钱,何必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呢!”

    “我们会想办法回来,不劳您费心。”

    傅白表现得很坚决。船夫眼看劝不动他,又开始撺掇另外两个。

    “您二位也说说话,总不能一船的人都把命搭在里面吧!”

    见傅白十分有把握,另外两人便也不急。

    “我听傅白兄的。”

    “大师兄说什么都对。”

    船夫噎了一噎,终究没说出什么,权当他们仨是活腻了,想不开。

    小船在阔大的江面上行驶,仿佛一片脆弱的枯叶。风浪渐渐大了起来,他们这艘小小的渔船,变得更加颠簸。老船夫有经验,他感觉再往前划,可能要翻船。于是大喊着说:“三位,不能再走了!再走船就该翻了!”

    傅谦和孟昭平也是东倒西歪的。傅白倒是像老僧入定似的端坐不动。在一个浪头拍打在船身上时,他忽然道了一声“走”。

    然后三人一并消失在船上,而船夫又不知不觉地回到了风浪小的那片水域。

    “咦?人呢?”船夫撑着船,莫名其妙地看着船上空出来的位置。

    此时的傅白三人,已经踏上了岛。

    除了傅白,另外两人还没有回过神。等一睁眼,脚下已经是平坦的沙地了。

    傅谦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看见傅白在他前面几步远,正在观察这座岛。他走上前去,问:“师兄你刚才怎么不让那船夫在咱们回程的时候载一路。”

    “那船夫说的话不可靠。他说他来接,就一定会来接了?来时的路我已经熟悉了,等回去也差不多,不用担心。”

    孟昭平方才被颠得有些晕。他缓了一阵子后,才慢慢跟上这两人的步伐。

    “现在咱们怎么走?”他问。

    傅白伸手入怀,再伸手出来时是握拳状。他把手中的东西一撒,原来是十几个矮小的菇。

    “去找找有没有山洞。”

    那些小巧的蘑菇得到命令后,扑扑地钻入地底。

    很快,其中一个折返,攀着傅白的裤腿要往上爬。

    傅白手掌一托,把它放在自己肩膀。它凑到傅白耳边叽叽咕咕说了好多,傅白点点头。

    “我知道了。”

    然后他指着远处某个点说:“那边有洞窟,我们去看看。”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万物起始

    三人先后走进傅白所说的洞窟。洞里很暗,而且潮湿阴冷。

    傅白在百宝袋里摸索一阵,找到很久没用的鲛人泪,让它飘浮在半空照亮前路。

    “这是一个……被人开凿的洞?”

    孟昭平随手摸摸山洞的内壁,虽然被腐蚀过,但上面还是残留了一些斧凿的痕迹。

    “看来还真是一个墓葬啊……”傅谦搓了搓手臂,这山洞里冷得很,不知道从哪儿吹来的风针扎似的钻入骨头。

    山洞很深。走到中途,傅白操纵着灵珠绕着内壁转了一周。

    “咦?这里似乎有画?”

    灵珠的光一扫而过。傅谦眼神厉害,在光经过某一处时,他余光瞥见,好奇地走过去。

    “师兄,你们过来看。”

    傅白和孟昭平跟着走过去。傅谦指了指他身后的一块区域,上面果然有一幅类似于画的东西。

    这画不用画布,是直接用刀刻上去,然后再填涂各种染料。虽然因为年代久远,有些地方已经剥落了,但连猜带蒙,大多数地方还是能拼凑起来。

    孟昭平发现了很多蝌蚪状的花纹,他问:“傅白,这个你能看出是什么东西吗?”

    “这是文字,”傅白说,“是黄泉界的文字。”

    “黄泉界?!”傅谦止不住地惊讶,“这里不是仙器内部吗?怎么会出现黄泉界的文字?难道他们的势力不知不觉中已经渗透到这里了?”

    关于傅谦说的这一点,傅白也感到很不解。

    但让他更不解的一件事是,他居然能毫无障碍地阅读这些文字。

    之前说过,傅白略懂一些黄泉语言,但他掌握得很有限,黄泉文字又分成很多支脉,非常复杂。

    既然他能看懂,那证明这一支,傅白曾经接触过。

    傅白有过一段在黄泉界的日子,那是仙界派他前往的。但他对那段记忆有些模糊了,只记得当时自己过得相当艰难,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繁重的工作……

    傅谦的声音打断傅白的思考。

    “师兄你能看懂吗?这上面写了什么啊?”

    等傅白回过神来,傅谦已经叫过他的名字四五遍了。他发现另外两人都在回头看他,于是定了定神,走上前,凑近抚摸那些文字。

    “黄泉界的文字,如果想要读取,不止要用眼睛看,还需要用手触碰。因为它们的字形十分接近,光凭肉眼观察是不够的。”

    “哦哦哦。”

    另外两人一幅新鲜好奇的表情。

    “而且阅读它们的文字,还需要寻找正确的顺序。黄泉界的文字不遵从固定的书写顺序,它们随心所欲,从哪里开头都有可能。有些竖着写、有些横着写,甚至还有绕圈写的。如果找不到正确的顺序,就得不到正确的意义。”

    孟昭平第一次听说这些知识,非常感兴趣。

    “那这样不会很不方便吗?”他略略思索后问道,“而且如果读取的顺序错了,岂不是会产生歧义?”

    傅白是这么解释的。

    “生活在黄泉界的妖魔精怪,还停留在一种非常原始的状态中。用文字和语言交流并不是它们的首选,所以它们很多妖也完全不识字。要说因为解读错误导致的误会,也有不少。但他们的解决方式往往是互相揍一顿,而不去澄清误会。总之,不要把它们的脑袋想得太聪明就对了。”

    “这还真是……野蛮啊。”孟昭平光是听着,都觉得心惊胆战。

    “师兄你怎么懂这么多!”傅谦感叹道,“咱们真的是出身同一座山头吗?”

    傅白当然不会说这是他从前世带回来的记忆,于是他敷衍道:“长老们的藏书里都有记载。”

    “真的?我读书少,师兄你骗我,我也不知道。”

    就是看你读书少,好骗,才骗你……

    傅白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认真解读山壁上的文字。

    黄泉界的语言非常绕口,傅白一面读取,一面把它们转述成通俗易懂的语言。

    这幅画讲述了一个古老的传说。

    “这上面从开天辟地的时期讲。起初,万物尚未成形,天地间是一片浑浊的雾气,这团雾气里面就包含了最初的力量源泉。随着时间变化,雾气开始分化。清气上升,渐渐转变为修士和仙人使用的灵力,浊气下沉,变为黄泉界妖魔修使用的……龙息。”

    “灵力和……龙息?”孟昭平疑惑,“灵力我还知道,但龙息头一次听过。”

    傅谦很积极地举起手。

    “这个我晓得!龙息就是黄泉界的族类修炼时采用的力量本源。虽然和灵力叫法不同,但本质上都是同一种东西。”

    “不错,”傅白颔首,“如此理解便可,龙息大体上就是这么一种东西。”

    随即他继续之前的话题。

    “在雾气之中,孕育出人和魔两类水火不容的部族。魔族包括妖、鬼、魔、怪,嗜血嗜杀,狂暴好战。在最初的一千年,人族疲于应对魔族入侵和屠杀,苦不堪言。直到人族中的一小部分,掌握了运用灵力的办法。通过修炼,拥有了与魔族对抗的本领。

    “最先使用灵力的是某部族的三位先祖。他们将如何修炼的途径传授给族人、乃至其他部族的人。随即修士的队伍不断壮大,终于,战胜了魔族。

    “魔族和人族签下契约,以黄泉为界,不得再犯。战乱平息后,那些获得力量的修士无法融入凡人生活,于是三位先祖商议,在人界中分割出凡界和仙界。仙界食凡人供奉,并护佑凡界。仙人不可擅自下凡扰乱人间秩序,从此仙凡两界也划出界线。”

    山壁上面的文字大体就记载了这些内容,还配了一些稚拙的画。傅白说完后,傅谦摸摸后脑勺:“感觉没什么特别有用的?这些东西,在咱们雷劫山上的古籍也有记载啊!”

    孟昭平是头一次听说这些,还觉得挺有意思的。但傅谦这么一说,他直觉可能还有遗落的地方。于是弯腰在附近找了找。

    他运气不错,还真的有了新发现。

    “傅白,你看这里,好像还有一块。”

    孟昭平指的地方是一个突起的石笋后面。傅白走过去,手指在空中一划,灵珠自动飞过来帮他照明。

    正如孟昭平所言,那则传说的后半部分藏在了这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第一百八十九章 幻影

    傅白用同样的办法阅读文字,但这次却遇到了很大的障碍。

    这个新发现的图画大概年代远在之前那幅后面,字形发生演化,有些地方出现了很大的改动。傅白读得十分吃力。五指在那些凹凸不平的文字上抚触半天,才勉强猜出了五六分意思。

    “这里的文字变得不一样了,有好几处我认不了……我试着能不能添补一些内容,把意思还原吧。”

    他曲起右手食指的关节,按揉几下眉心的位置。刚才翻译那些已经让他有些疲惫了。

    “师兄,你别太勉强了。”傅谦看出傅白的疲累,于是劝说道。

    “不碍事,大致看看。”

    傅白的双手再一次抚摸上那块潮湿的岩石,他一边辨识,一边直接说出来:“这半部分的时间往后推移了很多,具体过了多少年不太清楚,但总归是在上一块石板之后发生的。这里讲的仍是仙、凡、魔界的历史。

    “自从三界划清界限后,又过了不少年,战乱再一次发生了。一切的起因,系于仙界的某位实力高强的仙人。这位仙人背叛了仙界,成为堕仙。当时仙庭震怒,仙界派出大量的高阶仙人前去追杀这位叛仙。随后……这里,有一处模糊。”

    傅白凑近看了看,发现那一段,大概两三行的地方,是刻意被人抹去的。

    “故意抹去了?”傅谦猜,“那应该是不想让外人知道吧。”

    “不管这个,先继续往下看,”傅白读着后面的内容,“仙界的追兵是否追上了这个人,不知道。但这后面记载,不久后,黄泉界和仙界掀起一场大战。一开始仙界连连失利,死伤的仙人无数,他们流淌的鲜血把黄泉河都染成了暗红色。仙人的血肉成为不少魔族的养料,甚至还有魔怪抓走没死透的仙人,将他们活活做成各种人形法器、炼化成人偶和活尸。”

    傅白说到这里,另外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

    “这……也太残忍了。”孟昭平都不忍心听下去了。

    “黄泉的主宰誓要将所有的仙人屠戮殆尽,将人界重新变为魔界的附庸,建立起一套新的混乱秩序。仙界接连吃下败果,眼看着战火要蔓延到人界,生灵涂炭。就在这时,出现了一位力挽狂澜的仙人。他以一己之力,孤身闯入黄泉界,刺杀黄泉的主宰,并将其封印。封印在……这里又看不清了。”

    傅白半蹲下来,最后的那点文字在靠近地面的地方,只有一行。

    “那位仙人耗尽气力,下落不明,生死未知。黄泉的主宰陷入沉睡,它终会醒来……”

    传说就记载到这里。

    “后面没有别的文字了。”傅白站直了身子。

    傅谦双手揣在袖子里,想了一会儿后,说:“这个传说就是记载那什么黄泉主宰是怎么被封印的。按照咱们凡界的规矩,墓穴上的文字通常是记载墓主人的生平事迹……我天,该不会咱们脚下的这个墓,就是那个黄泉主宰被封印的地方吧?!”

    说到这里,傅谦感觉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也不一定吧,有可能是那位下落不明的仙人呢……”孟昭平道。

    两人各执一词,而且都是猜测的成分比较多,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齐齐看向傅白。

    “傅白,你觉得呢?”

    “是啊师兄。你应该了解过这段历史吧?”

    作为前仙界公务员,傅白对于仙界的历史不能说了如指掌,但也差不太多。然而奇怪的是,在他的印象中,并没有这段往事。

    要说反叛的仙人,这个仙界时不时地出现那么一两个,每次也基本上在他们还来得及兴风作浪的时候,就地裁决了。

    能够折腾出这么大动静的堕仙,也不能说没有。傅白记得在仙界刚刚成型不久,因为某些仙人不满于天帝的统治,到黄泉界,带头叛乱。虽然历经一番波折,但最终仙界成功镇压。

    然后这一段在加工后,也被记录到仙史之中。

    傅白没有回话,明显在想事情。另两人见状也没打扰他,而是聊了起来。

    “话说黄泉界总是作乱,为何仙界不直接讨伐他们呢?每次都等到对方乱起来才前去镇压,不就会失掉主动权嘛。”傅谦想到这一点。

    孟昭平也并不了解。

    “我只能姑妄谈谈。看着上面的描述,黄泉界的实力应该不弱,擅自讨伐他们,可能反倒把仙界拖垮。而且仙人……仙人应该没那么好战,所以能不兴起战事,就尽量避免吧。”

    “不只是这一点,”傅白加入到他们二人的对话之中,“凡是杀戮,必有业债。若是无故兴起战事,哪怕是杀掉性本恶的妖魔,那仙人也要背负上这些业债。业债是会累积的。到了一定程度,对于背负杀业的仙人来说,非常危险。”

    傅白说到这里,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些画面,只是短短一瞬。他尝试去捕捉这些画面,慢慢地,貌似能追寻到它们的尾巴。

    鲜血和战火。

    狞笑与惨叫。

    尸山血海阻挡了前方的道路,他眼前弥漫着一层血雾,四处都是哀怨嘶鸣的游魂和不断倒下的躯体,一股难以遏制的愤怒和悲哀席卷了傅白的内心。

    “师兄?你怎么了?”

    傅谦第一个感知到傅白的不对劲。他看见大师兄脸色变得很苍白,连嘴唇都没有了血色。傅白变得像一张绷紧的弓,身体因为僵硬和压抑而在细微地颤抖,仿佛在遏制什么巨大的情绪。

    “我……”

    他很想告诉另外两人,自己没事。但是话到最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微微弓起身子,仿佛在强行抑制什么。眼中的景象变得模糊和扭曲,傅白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却反倒更加看不真切。

    “仙长。”

    在危急和混乱之际,傅白听见一道柔和的女音。他把剑鞘插入地面,支撑身躯,想要寻找那道声音。

    朦胧的一个幻影,出现在他的视野中。这道身影为傅白所熟知,是子凝。

    子凝……

    她似乎在为傅白而悲伤。

    傅白猛地回神,意识重新聚拢起来。他睁开眼睛,终于能看清楚眼前的景色。

    傅谦和孟昭平,不知何时失踪了。

第一百九十章 湖怪

    在尝试着呼喊他们的名字几遍,没人答应后,傅白也就不再浪费力气了。

    鲛人泪不知何时回到他怀里。他把珠子取出来,重新抛掷到空中,照亮他所处的这个地方。

    看四周的环境,此时的他,应该是到了洞穴的下面。

    虽然不知道在他意识模糊的那一段发生了什么,但傅白倒也不是很慌。他的头脑还算冷静,目前来说,得找找有没有出口。

    这里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巨大溶洞,四周围的内壁上镶嵌着散发粼粼光芒的萤石。溶洞不大,他四处走了个遍,然后,又回到原地。

    没有出口?

    傅白不信邪,又走了两遍,这次走得更加仔细。

    但结果仍是一样的。

    这是怎么回事?

    他被困住了?

    ……

    在傅白被困于溶洞之中的时候,傅谦也掉到了其他地方。他的境况更惨一些。

    他一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在湖里。

    “哎哟……”

    湖水不深,刚没胸的高度,但是因为没有光亮,所以十分幽暗。而且静下心细听,似乎还能听见水里有什么东西在游动,时不时搅动湖水。

    暗和湿就不说了,还黏答答的。傅谦忍着恶心游到岸边。他站在岸上,施了个避水诀,把自己的衣服烘干。

    简单地处理了一下后,傅谦开始呼唤另两个人。

    “师兄?”

    “孟兄?”

    “你们在哪?”

    他喊了一会儿,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在这空荡荡的地方回响了好几遍。

    “算了,我先自己找找那个墓吧……”

    傅谦咕哝一句,有了决定。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青铜莲花,这莲花是件法器,在吸收了灵力后,就能照明。

    莲花在空中上下漂浮着,随之点亮的区域变得时大时小。傅谦的右手边是湖,左手边是一圈山壁,中间留有狭长的一条小道。他沿着这条道缓慢地走。

    哗啦——

    湖水里再度传来类似鱼尾搅水的声音。傅谦肩膀一耸,举着莲花往湖水的方向照照。

    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圈圈残留的涟漪。

    傅谦感觉自己身上起了一层又一层鸡皮疙瘩。这洞穴太空了,又只有他这一处是亮的。万一湖水里真有什么东西,那对方肯定立刻盯上显眼的他。

    但如果不照明,黑黢黢的,遇到袭击就更不好处理了。

    傅谦就这么一面纠结着,一面往前走。

    “怎么走不到头啊……”他小声嘀咕着。直觉告诉他已经快要走过一周了,但中途他连一条岔路都没看见。

    “难道是我被什么法阵困在里面了?”

    走着走着傅谦觉得不太妙,这么憨走他大概永远也走不出去。

    “你可是个修士啊,傅谦,别老把自己局限在凡人的那一套。”

    傅谦这么激励自己,然后又摸索了几样法器出来,其中一样就是专门用于探路的机关鸟。他转了几下鸟尾巴,机关鸟就摇摇晃晃地飞起来。它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黑雾之中,傅谦只能通过鸟眼睛的红光来判断它的大体位置。

    红点在空中游弋了片刻后,停在某一处。机关鸟发出吱吱的叫声,提醒它的主人。

    “有路了?”

    傅谦迅速动身,赶往机关鸟所在的方位。

    可就在他走到半路的时候,机关鸟突然短促地鸣叫一声,红点从半空滑落。噗通——落入水中。

    有东西打中了它。

    水声之后,又有什么东西在地上爬动,粘腻的,很迅速。那东西一口咬住机关鸟,咀嚼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咬碎声。也许是口感不对,它咀嚼了四五口后,便停下来,缩回湖面。原本大步往前赶的傅谦猛地止住脚步。他拔出佩剑,神色变得谨慎起来。

    寂静。

    那东西似乎安静下来,亦或者沉到了更深的湖底。傅谦根据方才的声音判断,应该是水蛇一类的,个头还不小,但貌似只有一条。

    对方的目的肯定是自己这个活物,拍死一只机关鸟,还不能满足它的胃口。

    傅谦放轻了步子,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来到机关鸟坠落的地方。他刚刚试探了一下,对方对于声音十分敏锐,但对于光线的感知却很弱。不过这也符合常理。在这样不见天日的地下洞穴,它的眼睛老早就退化了。

    原本应该落着机关鸟的地方,只剩下一片翅膀。借着莲花的亮光,傅谦得以看清那东西爬过后遗留的水痕。

    地面仅有一条弯曲的痕迹,的确如他所料,是水蛇一样的东西。

    蛇吗……

    傅谦不太喜欢这类爬虫,甚至想象它们缠绕在一起,凑成一窝的样子,都会头皮发麻。

    但没办法,他得想办法出去,和师兄他们会合才行。

    傅谦在其他人,包括他的同门眼里,都是一个古怪的人。这倒不是说他的脾气古怪——事实上傅谦称得上是一个温和的——而是说,他经常做出一些让常人不能理解的行为。

    如果说傅白的天赋都点在了剑上,那么傅谦的大部分天赋在于各种精妙的机关法器。他从小就喜欢鼓捣这些东西,甚至到了痴迷的地步。

    雷劫山的东西,能拆的、不能拆的,都被傅谦拆了建建了拆,反反复复。小到二长老的一把折扇,大到三师弟傅款的炼丹炉。傅谦在这方面天赋异禀,当然偶尔也会翻车,比如说,多出某些装不回去的部件等等。

    门派的屋子,自然也没少了傅谦的荼毒。可以说凡是他有幸住过的地方,都被他研究了个遍,包括大师兄的太平间。

    当然,故意拆房这种事,怎么能向傅白坦白呢。傅谦都可以想象,如果傅白知道他不是因为什么奇葩体质而是有意拆家,那大师兄肯定会不遗余力地把他傅谦从头到脚拆个十遍。

    危险逼近,傅谦脑子里还闪过很多乱七八糟的回忆,连他自己都服了自己。

    “别是什么死亡走马灯吧……”

    傅谦吐槽一句。与此同时,平静的湖面掀起了一片波澜。这些水波越扩越大,并且在湖中心鼓起一个水包。

    一条五人合抱粗细、长度不知几何的黑色巨蛇砰地破开水面,脑袋昂起,又低垂下来,幽绿色的竖瞳凝视着岸边势单力薄的人类。

    “这是蟒吧,这么粗……”傅谦叹气,“饶了我吧,我是真应付不来啊……”

第一百九十一章 月流影

    傅白还在那个没有出口的溶洞里打转。突然间,他感应到一股微微的地动,貌似是从不远处传来的。

    发生什么了?

    这动静是突如其来的,傅白猜测应该是人为触动。至于究竟是傅谦还是孟昭平,这个还真的确认不了。

    但根据方才那阵波动,傅白可以明确对方距离自己不算远。

    他伸手抚摸了一下溶洞的内壁,开始估计直接破开它们需要多长时间。

    可就在他有所行动之前,傅白忽然又注意到一件事。

    他发现山壁上的这些发光萤石,不是随意生长的。

    萤石看似散乱地分布在各个位置,但仔细地观察后,傅白发现其中有一些散发浅黄光芒的石头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一遍,而且只在一面山壁上面有。这些石头散布在其他石头之中,不是很起眼,不容易被人注意到。

    可站在较远的距离一看,就会发现,这些石头其实凑成了数个北斗七星的形状。

    北斗七星是勺子形,傅白细细一看,每个勺子把儿的朝向并不相同。但如果把这些方向延长,就能看出,它们会相交在同一个点。

    傅白按照自己发现的规律,找到了那个相交点,在其上是一块不规则的白色萤石,看上去和其他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傅白伸手抚触上去,边缘是松动的。他用力一按,萤石便凹陷下去。他按了一会儿,发现并没有什么反应。

    难道是我猜错了?

    傅白默默地松开手,萤石失去按压的力道,又重新弹回原位。

    依然无事发生。

    罢了,傅白心想,大概方才都是他一厢情愿吧。

    然而就在他抬脚准备离开之际,溶洞的地面突然开始颤动。傅白的身子摇晃了一下,又迅速稳住。

    只见原本平坦无物的前方,忽地升起一个方形的平台。

    “还真是这么回事啊……”

    傅白觉得自己运气不错,他往前走了几步。待看清那平台上的东西后,又停了下来。

    ……

    傅谦正在与巨蟒苦苦缠斗。

    黑色的巨蟒虽说视力退化到几乎没有,但它辨别气息和声音的能力非常强悍。只要在打斗中,傅谦就不可能做到完全地收敛剑意。巨蟒几乎是追着傅谦的行踪咬,它皮糙肉厚,一般的皮外伤对它都不起作用。傅谦砍了几剑,发现全无效果后,也便不作无用功了。

    唉,要是当初多听师兄的话,好好练剑,说不定就不会被逼到这种地步了。

    傅谦在这时候无比怀念大师兄过去对他的各种严厉教导。小时候傅谦沉迷于他那些五花八门的机关,不乐意练剑,每次都是傅白提剑冲进去,提溜着师弟的后衣领出来,把他扔到后山,一练就是半天的剑。

    有一次傅谦在后山玩,玩得晚了,他还迷路,困在树林里面出不来,更惨的是还遇到了熊。

    傅谦那时候还小,看见高出自己那么多的黑熊,别说拔剑反击,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雷劫派的后山被开辟出来的地方还是少数,经常会有一些危险的物种出没。比如狗熊、狼、傅白,等等。

    傅谦记得自己当时瘫在地上,动弹不得。眼看着狗熊的爪子从天而降,要把他从儿童变成儿童饼。在命悬一线的关头,傅谦闭上眼睛,只希望自己死得能痛快一点,不要遭受太多的折磨。

    预想的疼痛没有发生。他大着胆子,从手臂的缝隙之中露出眼睛,然后他看见狗熊僵直在原地,被人当胸刺穿。

    它庞大的身躯倒了下来,露出后面那道小小的身影。

    是大师兄。

    虽然预料到自己没回去,掌门和长老肯定会派人来找,但没想到竟然是大师兄亲自来了。傅谦看见大师兄后,比看见狗熊更害怕。

    最起码狗熊不会逼他练剑。

    按理说师弟不听话,傅白作为大师兄,一定要狠狠地训斥一顿。但傅白那次出奇地没有说什么,在二长老虚张声势,要惩罚徒弟时,大师兄还帮傅谦说话。

    傅谦当时以为大师兄终于放弃逼他上进了,说实话,如果傅白真这么做,傅谦反而会很不安。他在第二天一大早就去找傅白,彼时傅白正在练剑。傅谦不管他大师兄听是没听,坐在大树底下叨叨叨把心里话全说出来了。

    傅白把一套剑法练了二十遍,然后才停下来。他一边擦着下颌上的汗,一边盯着茫然的傅谦。

    然后难得平和地说了一番话。

    他说:“师弟,你今后还会无数次遇到这样的危险,甚至比这更危险的危险。不是每一次师兄都能救你。你想做你喜欢的事,师兄不拦你。但你必须得有自保的能力。”

    后来傅谦的师父,二长老朱越也说:“小谦,你师兄是为了你好。虽然他人比较严厉,但对你们这些师弟,他还是很上心的。为师传你问月剑法,好好去练,不懂的地方问你师兄。这套剑法傅白练得比师父要好,你向他求教,准没错儿。”

    年幼的傅谦尚且不知这是师父要偷懒,把他推到了大师兄那里,不过傅白虽然看清楚这点,仍然没说什么,把问月剑从头到尾又教给师弟很多遍。

    “你就练这一套剑法足矣。无数次练,练无数次,把每一个招数烂熟于心,以不变应万变。”

    这可能是傅谦从小到大唯一一个坚持长久的习惯。哪怕他再逃避、再不喜欢,在傅白的武力和语言双重威胁下,傅谦仍是坚持了这么多年。

    得好好感谢你啊,师兄。

    傅谦不再躲闪,而是悬停在半空中。他双手持剑,剑身竖起,剑尖向上,随后,手腕左翻,长剑横在身前。

    若练问月剑法,对剑形有额外的要求。傅谦手中的这柄剑是有一定弧度的,从侧面看,仿佛一弯新月。

    在这弯新月上,此时缭绕着朦胧的白气,那是纯度很高的灵力。

    若是大师兄在,恐怕会为师弟拥有如此高精纯度的灵力而感到惊讶。

    巨蟒再次捕捉到傅谦的气息。它焦躁地用蛇尾拍打水面,然后一尾巴甩过来。

    双脚轻踏湿滑的蛇尾,傅谦借着这股力腾空,身体在空中翻转,反折,背部朝向地面,如同一座拱起的桥。

    莲花的灯火噗地熄灭,黑暗吞没了傅谦的身影,时空有一瞬的凝滞,寂静。

    随后,三道镰刀似的月形剑弧划破黑暗,明亮璀璨的荧黄色撕裂静寂,精准无比地落在巨蟒头、躯干、尾。

    噗通几声落水响,巨蟒庞大的身躯如同颓然倒塌的山,轰地一下坠了。被高高震起的湖水雨一般地洒下。

    雨幕中,岸上一人弯腰,拣起地上的铜制莲花,珍惜地吹了吹灰。

    “没坏?太好了。我的手艺真是不赖。”

    他没有看一眼巨蟒的尸体,而是捧着莲花灯,嘴里念念有词。

    “得快点找到师兄才行。”

第一百九十二章 安排得很明白

    在溶洞里面的傅白偶又一次地感受到了地动,这次比刚才更加强烈,让他不得不把刀身插入地面,才能保持身体平衡。

    等待一小会儿后,地动停止了,而且再也没有来过。傅白重新站直身子,脸朝着前方。

    那里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平台,由整块石板切割而成。

    在石板之上,并排摆放着两具棺椁。

    傅白走进了看,发现这两具棺椁并不大,看尺寸是给小孩子用的。棺椁看起来有年头了,表面有剥蚀之处。纹饰十分繁琐华丽,估计是什么皇室贵胄家里早逝的小孩子。

    这所谓的妖墓……竟然是两个小孩子的墓?

    傅白犹豫了片刻。撬小孩子棺材这种事,他做不来。但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到这么点线索,如果不利用上,那可能永远都出不去。

    就在他犹豫不定的时候,轰隆两声,棺椁的盖子开始震动,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出来。

    不是吧,竟然诈尸了?

    傅白刷地一拔佩剑,做出防备的姿态。轰轰几声过去,无事发生。

    那两具棺椁又重新恢复了平津。

    傅白握剑的手稍微松了松。

    虚晃一枪?

    这一次傅白没有冒然凑近,而是等待了一小会儿,才谨慎地往前走。

    四周围很安静。傅白再一次来到平台之上。他这次可不再将什么道德不道德,而是直接把剑身嵌入棺椁的缝隙,准备强行打开。

    然而同时,他忽然感觉后背一凉。

    转身,两个肤色苍白的小孩子就站在他身后一步远。

    他一回身,甚至差点撞到其中一个孩子。

    两个小孩穿着大红的棉袄,很喜庆,但和他们木然的表情非常不搭。他们大概有七八岁大的年纪,脸上涂着红脸蛋,小女孩扎着羊角辫,小男孩只在后脑勺垂了一条细细的辫子,像牛尾巴。这两个孩子的眼睛很瘆人,没有眼白,只有眼仁,黑洞洞的,看人的时候,仿佛要把这人吞噬。

    原本空旷的溶洞突然出现两个小孩子,再加上平台上的两具棺椁。这两个孩子从哪儿来得,自然不言而喻。

    傅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小孩刚比他的膝盖高一点点,也在费力地仰头望着他。

    默默对视一会儿后,傅白发现,这俩小孩,貌似没有攻击他的意思。

    他想了想,把剑收起来。

    在他收剑之后,小孩子们低头瞄了眼他放在身侧的佩剑,然后又重新抬起头。

    “和我们一起玩吧。”

    他们异口同声地、用没有起伏的语气说着。

    傅白垂着眼睛,但没有回答。

    一般来说,这种问题只有两类回答,一起玩或者拒绝一起玩。眼前的这两位虽然是人类孩童的模样,但考虑到他们的特殊情况,这两个很有可能实际年龄比傅白还要大,不加思考地和他们玩,有被玩死的可能。

    如果拒绝,也有被报复的风险。

    傅白斟酌了一下,觉得还是不要把回答咬死。

    “和我们一起玩吧。”

    小孩子们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你们除了玩游戏,还会什么。”傅白拐了个弯,先不回答,而是试试这两个小童的底儿。

    或许是没有料到傅白会这么回答,两个小孩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小女孩说:“我们会讲故事。你听我们讲故事。”

    讲故事,听上去就比玩游戏安全多了。傅白相中了这种方式,但他还是没有立刻回复。

    不过这次小男孩主动补充了。

    “你听我们讲故事,故事里藏有一个秘密。”

    “你来找出秘密。”小女孩接着说。

    “如果我找不到呢?”傅白想问问后果。

    小男孩伸平手臂,指着那两具棺椁。

    “给你准备好了。”

    ……

    可以,安排得很明白。

    “我选讲故事。”这回傅白没用他们催促,终于做出了选择。

    两个小孩又凭空化作一股烟,消失了。

    再次出现时,他们坐在了各自的棺材盖子上。傅白回头,那两个小孩天真无邪地晃着腿,但脸蛋仍然是那种木楞又刻板的,像纸糊的小人。

    接下来这个故事,是小女孩和小男孩交替讲述的。他们一人讲一段,另一个人无缝衔接上,配合得十分默契。

    小女孩先说。

    “故事发生在望江城。望江城有个宋家,是远近闻名的富商。”

    没想到故事这么接地气,竟然是根据现实谱写的,而且地点傅白也很熟悉,甚至这个宋家,就是他了解到的那个宋家。

    小男孩接上小女孩的话。

    “宋家有一夫一妻,宋老爷和宋夫人。宋老爷和宋夫人感情深笃,他们诞下二子,此二子为龙凤胎。”

    小女孩:“宋家把这两个孩子视为掌上明珠,女孩先降生,是姐姐。男孩后降生,是弟弟。姐姐和弟弟十分要好。在十岁之前,他们形影不离,非常依赖对方。姐姐总是带着弟弟玩耍。他们虽然同岁,但姐姐什么事都让着弟弟,她从不和弟弟吵架。”

    小男孩:“弟弟也十分喜爱姐姐,有什么好东西,总是先让姐姐拿去玩。弟弟不怎么喜欢外出,他更喜欢陪伴在姐姐身边。”

    听着两个小孩的描述,傅白基本上能把这两姐弟和宋家的宋知书、宋知棋姐弟联系在一起。只不过他不太明白,为什么故事以宋家为原形?

    故事里的两姐弟和实际上的宋氏姐弟一样,感情都很好。

    那到底有什么秘密呢?

    小女孩又接着说:“平静的生活持续到两姐弟十岁那年。十岁时,姐姐带着弟弟在家里的花园玩耍。但最后,姐弟二人是被家中的下人救回来的。”

    救回来?

    这里故事很明显发生了转折,但是中间的细节被略过了。

    傅白冒着风险,打断了他们。

    “在花园里发生了什么,能详细说一下吗。”

    小女孩黑洞洞的眼睛盯着傅白,沉默片刻后,说:“不能。”

    “那算了,你们继续。”

    小男孩继续讲述:“宋家请了有名的大夫,又请了道士。在那以后,姐姐的身体每况愈下。”

    小女孩说:“弟弟对姐姐的病十分挂心,千方百计地想要治好亲人的病。他听说在江心的岛下有大妖怪的墓穴,于是请人来到这里……”

    “故事就讲到这里。”小男孩作结,“请说出故事里隐藏的秘密。”

第一百九十三章 岔路

    自打解决了蟒蛇之后,傅谦在这一圈小小的湖已经快要绕晕了。

    “咦?我都把蛇给砍了,怎么还出不去呢?”

    正常来说把看守这地方的大妖解决掉,应该就能发现出路或者宝藏一类的。但傅谦就差把湖底给掀一遍了,这个地方跟刚才相比,完全没什么变化。

    这不应该啊……

    傅谦停住脚步,困惑地摸了摸下颌,那朵莲花仿佛察觉到主人的焦躁,主动飞了过来。

    “这是咋回事呢……”

    他自言自语着,全然不知,浑浊的湖水中又出现了一道幽深的影子。

    “要不我想个法子,把湖水抽干?”

    困得久了,傅谦也开始想些不切实际的办法。

    他半蹲下来,望着幽暗的湖水,这水面只能朦胧地勾勒出他一个倒影,完全照不清楚。

    望着望着,他发现,湖水里貌似有什么东西。

    难道是那条蛇的徒子徒孙??

    傅谦胡思乱想着,又笑自己想得太不着边际。他站起身来。

    一只黑色的小手从湖水中嗖地爬到岸上,它抓住傅谦的脚踝,用力一拖,将他拽入湖中。

    “等——”

    傅谦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剩下的就是咕噜咕噜的气泡声。他整个人坠进湖水之中。

    很快,湖水的表面又一次恢复平静。

    ……

    相比于傅谦和傅白,失散后的孟昭平清醒得就晚很多了。醒来后他感觉到后脑勺很疼,可能是下坠时不小心撞到了,把他撞晕了过去。

    孟昭平揉着脑袋坐起身来,观察他目前所处的位置。同样,他也尝试着呼唤另两人的名字,喊了半天,结果显而易见,没人应他。

    “嘶……人都哪儿去了。”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还有点头晕脑胀的。后脑勺没有流血,但是鼓起了一个包。孟昭平看了看周围,发现他自己所处的位置很特别。

    四周有一圈大大小小的洞口,洞口连接通往不同方向的幽深隧道。他站着的这个地方,相当于一个中转的点,所有的隧道都汇聚于此。

    他大致数了数,有九条,但不知道哪条才是生路。

    “奇门遁甲我不是很熟练啊……”

    孟昭平一边自说自话,一边靠近那些洞口去观察,看看有没有什么明显的痕迹。

    找了一圈,发现了些没有用的发现,孟昭平根本没办法判断出哪条是生路。

    “唉,要是傅白他们在就好了,说不定他们两个中的一位,了解这些东西呢……”

    虽然心里拿不准,但坐以待毙是不行的,所以孟昭平还是得坚持不懈地找。他犹豫着,打算先选择一条,探探路,看看情况再说。尽管有危险,但就目前的情况看,只能万事靠他自己了。

    孟昭平捡来一根小树枝,然后用手捏着,从半空丢下去,看树枝朝向的方向。

    “就这条吧。”

    他按照树枝的指示,选了其中一条,然后走进去。

    在他进入隧道之后,轰地一声响,其他八条隧道全部关闭。孟昭平站在隧道的入口处,看着后面的死路,叹了口气。

    罢了,听天由命。

    他运气一向不错,说不定这次也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度过难关呢。

    隧道里虽然没有火把,但是有很多发光的萤石,所以不至于看不清。走了一小会儿后,孟昭平没有遇到什么机关和人,他想自己有可能真的走对路了。

    不过这隧道怎么走不完……

    正困惑着,眼前又出现了两个岔路口。

    “又是岔路?”

    孟昭平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现在也有点怀疑到底能不能走出去。

    他随意选择了一条,继续走下去。

    “到处都是岔路啊……”

    又一次遇到岔路口后,孟昭平也有点崩溃。

    他目前为止都是跟着感觉走,也不晓得走得正不正确,但有一种自己越走越深的感觉。正在他纠结之际,在左手边的隧道,一点荧黄的光突然亮起。

    孟昭平被那道光所吸引,走近去看,原来是一只小小的萤火虫。

    这里应该是地下吧,怎么会有萤火虫?

    那只萤火虫上下飞动着,但是并没有飞远,似乎在有意指示着他往这个方向走。

    想想自己也是一路瞎走没什么章法,既然有人主动伸出援手,那没理由拒绝。

    孟昭平选择了那条萤火虫所在的岔路,走进去。在他跟上之后,萤火虫慢慢地向前飞,引领着他往前走。

    最后,他来到了一个更加空旷的地方。

    孟昭平惊奇地看着眼前的画面。在他的前面,是一棵高大的银杏树。

    且不说这江心岛洞窟下面是怎么长出这么高的树,而且,这书上的叶子,全部都是真正的金箔。

    一棵尽显富贵的树……

    孟昭平带着惊异的表情走到树下。不止在树枝,连地上都遍地洒落着金箔做的叶子。若是换作一个贪婪的人过来,非得想办法把这棵树砍断带走不可。但孟昭平本身不差钱,所以他只是抱着欣赏艺术的态度惊叹了一会儿,然后就开始四下找线索了。

    树根处的金叶子埋得格外厚,孟昭平估计这底下或许掩盖了什么东西。他蹲下身,手指拨弄了两下,几片叶子从头顶滑落下来。

    头顶?!

    孟昭平迅速起身,仰头,看着浓密的枝干和层层叠叠的金叶子。

    之前那只萤火虫落在了其中一根树枝上,然后,无数萤火虫随之飞过来,像数条光带,汇聚在一起,渐渐地构成了一个人的轮廓。

    那个由光点汇聚而成的“人”坐在粗壮的树枝上,头微微垂着。虽然他只是一群光点没有五官,但孟昭平还是能判断出,这个人正在“看”他。

    ……

    “我有没有提问的机会。”

    傅白这边,还在进行讲故事环节。他想在说出答案之前,替自己多争取一点。

    但是两个小童的态度很坚决。

    “只有一次机会。”

    “只能回答一次。”

    完全不给再追问问题的时间。

    “好吧,让我想想。这个是被允许的吧?”

    小孩子又看了看彼此,然后小女孩说:“可以。”

第一百九十四章 树中人

    傅白又重新理顺了一下这个故事。

    故事很简单,讲的就是宋家姐弟的事。感情好不好那些先搁置在一边,重点是十岁那年发生的转折。

    所以在花园里,两姐弟究竟出了什么事,才会让他们被人救回去?

    是突发的疾病,还是遇到意想不到的袭击了?

    “我有几次回答的机会?”傅白问。

    小女孩竖起三根手指。

    “三次。”

    竟然有三次?

    傅白心里想着还挺多的,然后又继续回忆那个故事。

    说要找出秘密,那就意味着,是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也不便人知的事。像这种富贵人家见不得光的事有不少,但宋老爷只有一位夫人,一双儿女,相对来说比较简单,一些乌七八糟的事或许会少很多。

    而且这个故事主要在讲两姐弟,那就还是要围绕着宋氏姐弟的方向思考。

    很快,他得出了第一个答复。

    “两姐弟没有血缘关系。”

    “非也。”小女孩摇头。

    “还有两回。”小男孩提醒道。

    第一次回答是错误的。傅白也没有很遗憾,本来就是尝试性地回答了一下。

    他的第二次回答更快,仿佛压根就没想。

    “这两姐弟对彼此产生了不可告人的情愫。”

    两个小孩子似乎僵硬了一瞬,不过他们不算活人,本身就很僵硬了。

    然后小男孩说:“非也。”

    女孩补充一句:“请认真回答,不要说出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好吧。”

    傅白一手放在下颌上,作思考状。他在原地踱了两步,忽然停下。

    “我知道了。”

    ……

    孟昭平仰头望着上面的那位光点人,对方默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翩翩落下来,立在他前面三步远的位置。

    然后又是沉默。

    “呃……我们认识?”

    两人都不说话,就很尴尬,于是孟昭平主动开口道。他觉得对方是有意把他引到这里来的,而且看样子……没什么恶意?

    这位神秘人不说话,孟昭平以为他不会说话,那要怎么交流?

    看身形样貌,这人应该是个男子。对方沉默了片刻,身子动了。

    他往后走了几步,然后半侧着身,在等孟昭平跟上。

    “我也去?”

    孟昭平指了指自己,神秘人不说话,但还保持着那个姿势,那就是默认的意思了。

    “行吧,我跟你走……”

    他以为会走很漫长的一段路,实际上只是来到了银杏树的背侧。两人踩在金箔做的叶子上,鞋底咯吱咯吱地响。

    这棵银杏树实在是太大了,它的枝干得有数人合抱才能围住。他们绕了半周,来到树的背侧。

    树的背侧,树干被挖空了一大块,中间留出一个不规则的树洞,洞内塞满了金色的叶子。

    还有一个人,一个沉睡的人。

    看清这人的面容后,孟昭平惊讶道:“傅白?!”

    他两三步跨了过去,来到树洞前,拨弄拨弄遮盖在人脸上的树叶,让树中人的脸露出来。

    “这、你怎么在这儿啊?”

    孟昭平叫了一会儿傅白的名字,突然发现不对劲。他把手搭在树中人颈部的脉搏上。

    没有动静。

    “怎么回事?”

    傅白他……死了?

    孟昭平一急,转头捏住那个神秘人的肩膀。然而仅仅由一堆光点构成的神秘人扛不住他这么一捏,身子从肩膀处开始消融,散作一片星火,又慢慢地重新聚拢起来。

    看他拼凑自己的身体这么难,孟昭平也不用劲掐他了。他只是急急地说:“这树里的人是我朋友,他怎么进到这里面来了?还有没有救?”

    神秘人依然静默地站着。头顶的金银杏叶发出哗哗的响声,不知是被何处吹来的风吹得摇曳。他垂手站着,有些萧瑟,成了树下一抹剪影,如同一个隐藏在记忆深处的很遥远的画面。

    “嘶……”

    孟昭平觉得头疼,脑海中有某一部分深藏的回忆要被触动。一些画面快速地闪过,一样的银杏树,树下有一方玉桌,桌的两面坐着人,一人执棋,一人品茶。后来执棋的人离开了,桌山的棋盘换成一把剑。品茶的人正襟危坐,面对着那把剑良久,拂袖起身。

    广袖拂过玉桌,那柄剑也随之消失,系在了品茶人的腰际。

    再后来,谁也没回来。

    银杏树一年一年地生长,枝繁叶茂。树下的四方小桌空了多年,也未再迎来旧主。

    孟昭平从记忆里抽身,他蹲下来,十指深深插入厚密的落叶,在其中大幅摸索着。忽然,他的指尖触碰到什么坚硬的东西。他换了个位置,手指迅速地把那一块的落叶拨开,油黄玉桌的一角裸露出来,随后是整张桌子。

    这就是他记忆中的那棵银杏树。

    孟昭平似乎回忆起了前世,但又不很确定。他又来到树洞的前面,端详着傅白的脸。现在他有点明白了,这是一场幻觉,被困在树中的傅白,并不是真正的人。只是这位神秘人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告诉他一些事。

    他把树洞中的银杏叶一捧一捧地抱出来,让树中人的身体暴露出更多。叶子空了之后,他能看见傅白的上身。傅白穿着他从未见过的衣服,虽然是习以为常的白色,但这种秀美雅致的锦缎,不似凡间能够编织出的。

    在白色的衣物上,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枯藤,将傅白的“尸体”牢牢地箍在树中,如同一道天然的枷锁。

    傅白曾经死了,死后还在被束缚着。

    这是神秘人想要告诉孟昭平的事。

    如果无所作为,也许这一幕会再一次地重演。

    “我该……怎么做……”

    孟昭平觉得,或许正是有他才能做到的事,这位神秘人才特意叫他前来。

    神秘人来到孟昭平的身前,两人是面对面的站姿。

    一只萤火虫落在他的食指指尖,停留片刻后,飞到了孟昭平的面前,然后没入他的额头。

    孟昭平只感觉到一股轻盈的力量从额头灌入,迅速遍及全身。他脚下的落叶被风吹起,先是一点,最后整个空间刮起狂风,金色的银杏叶旋转着升入半空。

    孟昭平睁开双眼,在他面前,不知何时横了一柄剑。此剑通体银白,仅在接近刀柄处用金笔勾勒出几朵银杏叶。

    将长剑拔出剑鞘,露出里面银亮的剑身。这柄剑的剑身薄如蝉翼,从侧面看,单薄得几乎看不见。

    将剑身侧转,可在剑柄处发现两个篆刻小字——银蝉。

第一百九十五章 秘密

    孟昭平收下了剑,那位神秘人貌似因为任务完成了无牵挂,微微欠身后就要走了。

    “请留步。”孟昭平把人叫住,本想着对方可能不予理会,但没料到那人真的站定,等他的下文。

    他停下脚步之后,孟昭平反而一时间不知道该问什么了。想问的事情还是很多的,比如那段回忆里出现的人是谁,为什么傅白会被人塞进树里,这柄剑要怎么用……

    “我们……之前认识吗?”

    思来想去,孟昭平纠结着问出了这个问题,问完他就觉得俗套到极点。神秘人动也不动,不知道还在不在,是不是仅剩个光影,而神识已经离开了。等到孟昭平都要放弃得到答案时,对方却开口说话了。

    “广陵……”

    广陵?

    这是一个人的名字,还是地名?

    孟昭平正困惑着呢,想要追问,对方却忽然消失不见了。他左右看了看,四处都没有踪迹,可见这人是真的走了。

    孟昭平有点不确信,又往前寻了几步,然后他忽然听见有落叶踩踏的声音,从树的背面传来。他急忙转过去,却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傅、傅谦?”

    傅谦背对着孟昭平,过了很久才回过神,转身时眼角有点红。

    “原来是孟兄……”

    “你也是被那个神秘人指引着来到这里的吗?”孟昭平没有发现傅谦的异常,傅谦很好地掩饰过去了。

    “我是被藤蔓拽过来的。方才我们三人分开后,我就独自落在一片湖的湖岸上。正当我要找出路的时候,却被一股黑色的藤蔓拽进湖里。等我再次落地时,就到了这棵银杏树下。”

    “嗯?但是我之前并未看见你……”

    “可能是这里被人施了什么幻术吧。”

    “也是。”

    孟昭平再次看向银杏树粗壮的树干时,里面已经没有那个中空的树洞了,傅白的“尸体”同样不翼而飞。

    他看着手中的长剑银蝉,依然觉得很不可思议。

    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看来师兄和我们没有掉到同一个地方,”傅谦四下瞅瞅,没见到一丝傅白的踪影,于是说,“不如咱们找找他去。”

    “好。”

    此时傅白还在继续他的猜谜游戏,他说:“我知道了。”

    两个小孩不约而同地抬头望着他。

    “秘密隐藏在故事里,但不是存在于故事本身,而是存在于你们讲故事的方式。”

    傅白的瞬间记忆很不错,他能清晰地回忆起刚才这两个小孩是怎么讲述这个故事的。

    “第一段,从女孩开始讲,第二段是男孩,第三段是女孩,第四段男孩……这个顺序一直持续道故事结束,但是在中间,你们偷偷做了一次变化。”

    女孩的脚晃了晃。

    “在第五段之前,女孩讲的是姐姐的故事,男孩讲的是弟弟。但是到了第五段,忽然由女孩讲弟弟,男孩讲姐姐,所以我有一个猜测——”

    傅白说到这里,微微停顿,眼睛在这对小童之间逡巡一圈。

    “十岁那年,发生了什么事,让姐姐扮演弟弟,弟弟扮演姐姐,身份互换,这就是宋家的秘密。”

    傅白不是信口胡诌的。如果这个故事讲的是真实的宋家姐弟,再联系一下他们当中某一位身体不好,常年多病,很有可能是把多病的男孩当女孩养,通过一些秘方,能够减轻男孩身上的灾祸。傅白曾经听说过类似的办法,再加上,故事里说十岁那年,不止请来了大夫,还有道士,他就更确信这一点。

    他给出了他的答案,两个小孩瘫着脸,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又互相看了一眼。

    “叮咚咚,”女孩还配上了答对的音效,“你答对了。”

    “弟弟宋知棋在十岁那年,突然生了一场急病。”男孩说。

    “姐姐宋知书为了救他,答应了道士的要求,扮作男装,成为‘宋知棋’。”女孩接着跟道。

    “果然是这样……”

    傅白回想起之前和宋家姐弟稀少的交集,还是能发现一些端倪的。比如说“宋知书”不爱说话,也不见生人;正在长身体的少年人身量差距不大,但男女之间,多少有些细微的差别掩盖不了,等等。

    “你们两个这么清楚宋氏姐弟的事……”傅白望着两个小孩,“该不会你们就是他们俩变得吧?”

    “我们是器灵,社稷图的器灵。”女孩直率地坦白了自己的身份。

    “他们是幻象,由社稷图创造出来的幻象。”男孩补充解释说。

    “你答对了我们的提问,可以离开了。”女孩说。

    “那跟我来的另外两个人呢?”傅白问他们。

    “当然是一并被送出图。”这次是男孩回答了傅白的问题。

    “那就好。”

    傅白放了心,随时准备好出图。两个小孩从棺材上跳下来,手拉着手,围成一圈,在他们手臂围成的圆圈中,慢慢地有淡金色的光芒涌现。

    “现在,我们送你出图。”

    两个小孩嘴里念念叨叨,快速地说着法诀。这个出图的口诀貌似格外地长,他们说了很久,也没有结束的迹象。

    可就在此时,一位不速之客忽然驾临。

    “呃——”

    傅白还在等小孩子们把冗长的法诀念完,可突然间,男孩停下了嘴巴,用手捂住,哇地呕出一口血来。

    这突发情况让傅白都有些措手不及。

    这是好几百年没送人出图,念得不熟练了吗?

    他走上前去,看见女孩的脸上也有些僵硬扭曲的表情,貌似很不舒服。

    这是怎么了?

    “噢,你们在忙呀。”

    傅白正低头查看两个孩子的情况,就听见耳边传来这么一个突兀的声音。

    这把嗓子他有印象,就在之前不久,他还亲耳听过。

    是蛇窟里面那个戴着厉鬼面具的男人。

    傅白转身,那个梦魇般紧跟不放的身影又回来了。

    面具人手里攥着两颗木球,有点像老头子们玩的那种。他的手指能很熟练地带动两颗木球旋转,而球转得越快,那两个孩子就越痛苦。

    傅白拇指和食指一弹,用石子打掉一颗。

    “这样就没办法把玩了啊……”面具人有些遗憾地啧啧,甩了甩手。

    傅白也不迂回了,直接了当地问:“你是谁,想干什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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