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桃源梦醒
明朝洪武年间,天下初定,朱元璋逐鹿中原,战胜了实力最强的陈友谅与张士诚,又将蒙人赶到了漠北,元朝只剩下了残余势力蠢蠢欲动,但终究大势已去,复国无望。经过了几十年战争,国家满目疮痍,百姓流离失所,如今虽百废待兴,也开始慢慢休养生息,一 切似乎都在走向正轨。
湘西,古丈,凤凰山。这里风景秀丽,山岳纵横,尤其溪水极多,故许多乡村山寨多以“溪”字命名。居民多半白族,土家族,苗族,也有一些汉人。因地处偏僻,交通不便,故而远离战争和政治,虽然贫穷,倒也是安定祥和,与世无争。在这些山寨中,有一个叫“晨溪”的小寨,只有十几户人家,寨边最远的地方,住着一户汉人,只有父子二人相依为命。父亲沈老爹五十多岁,矮矮胖胖的身材,为人谦和,油乎乎的肥脸上总是挂着笑意,爱喝酒,鼻头总是红红的,做的一手好菜,还颇识几个字。儿子沈用,乳名唤做追星儿,只有十三四岁, 长得眉清目秀,额头高高隆起,虽然有些瘦弱,但四肢修长,虽在少年,却已有成人的高度,最让人注目的那双眼睛犹其明亮,仿佛能够看透一切似的,却又保持了天真和善意。
这一日,正是正月刚过,二月初时分,天气乍暖还寒,追星儿带着阿黄在溪边 捕鱼。溪水清澈见底,不时有鱼儿游过,追星儿或用渔网堵截,或用鱼叉刺鱼,收获颇丰。阿黄是条老狗,此刻静静趴在溪边的草丛里,看小主人在捕鱼,摇摇尾巴,偶尔吠上俩声,好像在声援主人。突然,阿黄耳朵竖起,静听一下,然后风一般的向林子里扑去。沈用也不惊讶,因为他知道阿黄一定又是看上什么猎物呢,估计不是野兔就是野鸡什么的,想到这里,不由得想起了爹爹做的红烧野兔风干野鸡,顿时咽了咽口水,心情愉悦,嘴里哼着也不知是哪个族的小曲山歌,一蹦一跳的往家走去。
离家不远时,忽听见有金铁交鸣之声,当当当,数响后戛然而止,沈用觉得蹊跷,快走了几步。突然,一种强烈的不安情绪萦绕在心头,不知何故,应该快走的步伐反而慢了下来,沈用躲在了一块巨石后察看,这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爹爹沈四手持家中砍材的斧头背靠大槐树而立,脚下躺着一个穿飞鱼制服的人,一动不动,不知死活,不远处品字型站立了三人,隐隐封住了沈四的去路,中间一人年纪不大,看上去十**岁,身穿素色长袍,腰悬长剑,一脸傲气。左边那人也穿飞鱼制服,手持绣春刀,脸上神色不定,右边一个老者,手拿一个二尺长的铜制烟斗,不停地吞云吐雾.中间青年首先发话:“夺命环沈恒果然有些门道,难怪能够潜逃至今。”又看了一眼地上之人,“马小五为抢头功,自不量力,咎由自取。不过遇到本少爷,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快快自己绑了,免得费我手脚。” 沈四没有立即说话,而是提着斧头走了两步,眼睛扫视了一周,看到沈用躲藏的大石时停了一下,这才意味深长的说:“小子,不让你出来你就别出来,你还年轻,师傅没告诉你江湖风险多吗?” 伏在大石后面的沈用明白了爹爹话中的意思,让自己千万别出来,也明白自己没有学过武功,只是从小练过一些吸气吐气打坐的法门,现在出去只能让阿爹更被动。可是又担心父亲的安危,心里十分难受,只能紧紧抓住鱼叉。 素衣青年听沈四小子长小子短的,心中大怒,这时老者过来搭话了,“沈恒,你还认识我吗?” “呀,这不是应天府大名鼎鼎的铁手神捕莫怀远莫老爷子吗?好好在家抱孙子不好,像狗似的追了我二十多年不累啊?”
“沈兄说笑了,还不是因为老朽是见过你真容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之一,今时不同往日,来来来,我给你引荐下,一会你被擒也不冤。”说着,莫怀远冲素衣青年一躬身介绍到:“这位蒋玉麟
蒋公子,其父乃是当今锦衣卫都指挥使,本人拜在神剑门门下,乃当今剑术第一高手剑神白轻尘的再传弟子。另一位乃是锦衣卫千总王安。”然后转身问到:“两位爷,今天也不是武林恩怨,咱不必讲江湖规矩,依小人的意思咱并肩子解决了他,如何?”莫怀远知道蒋玉麟非常自负,但又怕他有个散失,自己吃罪不起,故有此说。蒋玉麟点点头,对沈四说:“亮出你的夺命环吧!”
哈哈哈,沈四发出一阵长笑,声震山谷,眼冒精光,身材仿佛暴涨,和平时判若两人,从嘴角轻轻飘出几个字:“杀鸡焉用牛刀!" 使出一招夸父追日直奔蒋玉麟而来,只跨一步,两三丈距离眨眼就到, 给人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 蒋玉麟过于托大,剑还没来的急拔出来,加之剑长,只能使一招倒卷红旗急退,他这一退,王安的右侧完全暴露在沈恒的斧光之下,三人之中王安最弱,加之前期已经被沈恒一招劈死马小五的气势吓破了胆,顿时乱了方寸,只是闭眼挥刀乱砍,完全没有招式,这种机会沈恒岂能放过,斧头由右手交到左手架住王安的刀,同时,拧腰上步,右手变拳为指点向王安的喉头。
就在此时,沈恒感觉后背阴风袭来,莫怀远的烟斗直奔自己的大椎穴而来,如被点中,立即就会瘫痪被擒,如要躲开有四种身法可施,但失去结果王安的机会,一旦让对方得以喘息站稳脚跟,自己或可逃脱,但儿子却一定被擒。想到这里,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有了计较,一咬牙,一股真气由丹田走小周天逆行至大椎穴聚集,右手剑指毫不犹豫的戳向王安喉头。
铜烟杆点中沈恒后背要穴。 莫怀远心中无比自信,自己家族三代捕头,虽然朝代兴废,官员更替,但各界官府任然非常倚重莫家,祖传一套专打人身三十六路大穴的双手判官笔法,名震江湖。到了莫怀远这一辈,更是了得,其得江南鹰爪门真传练成南派鹰爪功,曾与来南切磋的北派鹰爪高手少林护法如鹰交手,如鹰的大力鹰爪功乃少林绝技,北方无敌,双方打成平手。江湖传言,其鹰爪功的功力已在江南鹰爪门门主铁锋之上了。于是莫怀远在家传三十六路大穴之上增加三十六路奇穴,自创七十二路笔法,改双手为单手,右手判官笔,左手鹰爪功,一时威震江南,江湖人士闻风丧胆,在其方圆百里不敢犯案。
莫怀远的右手铜烟斗点出的同时,左手鹰爪随即而上,直奔沈恒后腰大穴,眼看成功在望,突然异变横生。铜烟斗明明点在肉身上却如同点在巨石一般。
沈恒闷哼一声借劲加速戳中王安喉结。“嘭”的一声,王安飞出丈外,落地时已然气绝,当场毙命。
这一战果远出蒋玉麟和莫怀远的意料之外,蒋玉麟出身名门,骄傲自负,未免轻敌。而莫怀远虽然经验老到却忽略了一个事实,就是二人一心想擒住沈恒,生怕他逃逸,而沈恒发现行踪已露,为了沈追星不能逃走,只有杀死所有知晓行踪之人才有一线生机,否则追杀他二人之敌就会如过江之鲫一般,后患无穷,所以今日舍命杀敌。
莫怀远不愧老江湖,此刻也明白了这点,心想今日之战再也不能留手,更不可贪功冒进,否则别说抓人,弄不好命丧此处,想到这儿,右杆左爪,俱是杀招,直奔沈恒而去。
蒋玉麟虽然一开始乱了阵脚,但不愧名家弟子,也看出了形势,收起轻敌之心,此刻已然拔出长剑,使出一套龙门剑法来。
此时沈恒以佛门金刚护体神功硬挨莫怀远一击,换来一指击毙王安的战绩,看似占了上风,其实有苦自知。饶是强悍如沈恒者也不敢以大椎穴硬接重击,只是稍做偏移,以肩部受击,虽有神功护体,但仍然受伤,左肩经脉受损,手一麻,斧头差点落地,忙以右手接过铁斧,一口鲜血差点喷出,忙调内气压下。心想今日之事只有速战速决方能脱身,否则自己以受伤之身对敌,时间一长凶多吉少,更何况还不知对方有没有援兵在后。想到这也不调息,展开貼身近战斧法再度扑向二人。
此时再战,情况又不同刚才。
龙门剑法相传宋朝武学大家周侗所创,当年周侗游历龙门,见石窟里一座座佛像虽千姿百态但法度严谨,心忽有悟,当场觅地入定一十三日,融合一生武学心得,创此龙门剑法。
今日蒋玉麟使出此剑,大开大合又法度严谨,充分发挥了长剑的优势,
拒沈恒的短斧于丈外,同时每一招的攻击犹如斧凿石刻一般,一下重似一下。沈恒持斧划拨抵挡,却也震的右手虎口生疼。而莫怀远从另一侧频施杀招,毫不留手 。
沈恒心想这样下去可不行,一咬牙,催发内力,使出一套霸道无比的轻功身法来。原来沈恒早年曾为江南巨盗,专门打劫官府库银,每遇官府高手围剿,屡屡脱身,当然因其所使武功招式狠辣鲜有对手,其轻功身法也冠绝江湖,对手人少时,歼之,人多时,逃之,当然还会顺手带走几条人命,官府十分头疼。只是这套轻功身法使出时必须运功使气血逆行,短时间能催发人体潜能,但长时间会耗尽心血,直至筋脉爆裂,吐血而亡!每次使出后都得觅地潜修四十九日方可。潜修期间,不可妄动,否则会武功尽失,甚至命丧当场,遇一不会武
功的小儿亦能伤其性命。故不可轻易使用,一旦使用,则立即远遁。
但今日之势不可舍星儿远遁,沈恒心中已经打定主意,拼着一死杀死二人,只求儿子能够逃脱,一旦星儿被擒将生不如死,后果不堪设想。想到这儿,哪再犹豫,立刻催动霸道心法,身体立刻感觉真气膨胀,内力如同洪水一样爆发。
此时天刚刚见黑,不知何时,天上布满了乌云。起风了。沈追星仍然躲在巨石后面,屏息静气,偷偷观战。打谷场上,一条灰影如同一股 轻烟绕着蒋莫二人高速旋转,“噹噹” 兵器交接之声不绝于耳,莫怀远被逼的连连后退,蒋玉麟接二连三地变换剑法,一字剑,达摩剑,山东齐家剑法~,半盏茶的功夫居然变换了六七路剑法,这才堪堪抵住沈恒的舍命狂攻,给人感觉不是蒋莫二人围攻沈恒,倒是沈恒在围攻他二人。追星儿看了心里暗暗叫好,但他不知此时沈恒已快接近强弩之末!
蒋玉麟见沈恒速度极快,攻势如潮,久战无功,竟又变换了一套剑法,沈追星一看,差点笑出声来。原来这套剑法速度缓慢,好像也没有什么招式,只是用剑划出大大小小的各种圆圈,大圆套小圆,平圆套竖圆 。沈恒一看此剑法心头一紧,如此慢剑偏偏是此刻快攻的克星。 沈恒每一斧劈出,蒋玉麟不以剑锋格挡,只是用剑面平面粘住,跟随斧子的走向划出不同的圆圈。
可就是这样的圆圈让沈恒有力无处施展,同时感觉自己慢慢陷入一个巨大的泥潭之中不能自拔,一点一点被吞噬,同时还得应付莫怀远的偷袭,场面渐渐被动,内力消耗大半,却无良策改变,慢慢的落在下风。而肩部的伤却越来越重,左臂已几乎不能抬起。
蒋莫二人一看这情景,精神大振,眼看不久就能擒住沈恒,立下大功,遂加紧攻势,渐渐将沈恒围困到打谷场的中央。
打谷场中央有一部石磨,沈恒退到此处已退无可退,沈恒背靠石磨拒敌,蒋莫二人呈倚角之势攻击。多亏有这石磨,否则沈恒腹背受敌将更难抵挡。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沈恒的内力也一点一点耗尽。
猛然间,蒋玉麟以掌中剑划开沈恒之斧,拧腰松垮使出一路连环腿法,“啪啪”连续两腿踢中沈恒腰部,沈恒再也经受不住,倒在石磨旁边,手中之斧也抛飞丈外。蒋玉麟并不停歇,一招“金刚倒锥”踹向沈恒面门,沈恒急忙滚到磨盘之下堪堪躲过,此时,莫怀远的铜烟杆又到了,铜烟杆点向沈恒哽嗓咽喉,一旦点中,沈恒将死的和王安一样。
猛然间蒋玉麟想起父亲蒋环曾经和自己谈起过沈恒,说沈恒身上背负有惊天秘密,如发现沈恒一定要秘密逮捕,千万千万要留其活口,其他知情者一律处死。想到此处忙大喊一声“留下活口!”,莫怀远心想这还用你说,铜杆一偏点在沈恒左“肩井穴”,同时俯身施展鹰爪功扣向沈恒胸口“玉堂穴”。
莫怀远俯身时和沈恒对上了眼神,沈恒的眼神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没有马上被擒的绝望,倒是嘴角撇出了一个无论如何在此时不该出现的笑容。
紧接着莫怀远感觉左手似乎一麻,嗓子一凉,自己的身体本能的站了起来。忽然明白了沈恒的那个古怪的眼神的意思,那是活人看死人的眼神。眼前的世界忽然变的缓慢,渐渐的全部变成了红色,莫怀远的脑中想到最后一件事是原来是自己脖子喷出的血染红了世界,耷拉下头,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先一步和自己躯体分离掉在地上的左手。
第二章 夺命金环
沈恒缓缓的从石磨旁站了起来,手里多了一件明晃晃蓝汪汪的圆形兵器,夺命环!上天入地追魂索魄夺命环!“咣”,此时天上恰好炸起一个春雷,一道电光照映此环上,更添威势。
这件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兵器有一个水井口大小,用精钢混合深海珊瑚金再加入玄铁制作,由波斯巧匠花费三年时间打造而成。分子母两块,能折叠成半月形收藏携带。可分可合,单双手皆可使用,子母结合处设置各种暗卡,可绞击各式刀剑,亦能锁住长兵器如枪戟矛等,中间暗藏六丈长精钢细环,可远可近,能在武林称雄,也能在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端的是一把神兵利器。
由于夺命环太过锋利,此时的莫怀远仍然竖立不倒,沈恒慢步走到莫怀远身边,停下脚步,在莫怀远的衣服上擦了擦夺命环上的血迹,这才叹了口气,“唉!”,“莫大捕头啊,你千里迢迢从应天府追我到湘西,只想着摇尾乞功,可偏偏忘了你的名字——莫 怀 远,今日命丧此间,也真是一语成谶啊!”。“嘭”的一声,莫怀远的尸体这才倒下。
蒋玉麟懵了。从来都是自己高高在上,胜券在握,今天想必应该如此,本来已经想好了下一步计划,擒住沈恒后先挑断其脚筋,用钢链锁其琵琶骨,令沈恒不能逃生,再用核桃塞入其口,使其不能自尽。让莫怀远背其下山,再找个僻静之处杀了莫怀远,沈恒被抓的秘密就只有自己知道,至于沈恒究竟背负了什么样的惊天秘密,父亲届时一定会告诉自己的。可今天的局面反转太快,眼见煮熟的鸭子不但飞了,而且不知从哪里变出了杀人利器夺命环,眼见沈恒如妖魔一般向自己一步步走来,身边却连一个帮手都没有,是打?是逃?正举棋不定,沈恒却已走到自己眼前。蒋玉麟握紧了长剑,但没有勇气刺出。
沈恒停下脚步,冰冷的目光在蒋玉麟的脸上稍作了停留,这才将目光投向了不知名的远处,沉默了一会,缓缓道:“沈某早年快意恩仇,杀人无数,固然有许多该死之人,却也许多无辜之人死在我手。”
“后来自己定下了三不杀的规矩,” 说着目光又转向了蒋玉麟,眼光中近似有了一丝暖意,“你知道是哪三不杀吗?”说着沈恒居然笑了笑,“你太年轻,当然不知道。”接着自言自语道:“一,妇孺老弱不杀。二 ,忠义之士不杀。”,说到这停下不说了,蒋玉麟毕竟是少年心性,好奇的问道,“那第三不杀又是什么呢?”。
“哈哈哈,”沈恒听他这一问笑了起来,回答到:“三,凡是我沈某人看的顺眼之人也不杀。”
“敌对双方如何也能看得顺眼?莫非先生另有癖好?”蒋玉麟问道。
沈恒并未理会,而是反问道“你刚才所使剑法,可是武当张真人所创太极剑?” ,蒋玉麟听了心头一震,要知道此套剑法乃武当宗师张三丰年近百岁时所创,距今不过几十年,从不外传,江湖极少有人见过此剑法,更别说是知其来历,听他这么一问竟不知如何作答。
见其情形,沈恒道:“你不否认,那就是了,看来令师祖白轻尘定是和武当张真人有极深的渊源。”
“早年沈某曾受武当恩情,你又是出生名门,一表人才,沈某看的顺眼,按理说我该即刻放你下山。只不过,”说到这,沈恒晃了下手中的夺命环,“我的夺命环已出,没有人可以说走就走,包括我自己。今日之事我看这样吧,我出三招,你能接我三招,便可下山,他日再见,是友是敌,再行定夺!”
蒋玉麟一听心中暗喜,本来正后悔自己贪功冒进,没有通知父亲擅自抓捕沈恒,惹出这个大魔王来,听他如此托大,心想师傅说过,这套太极剑法乃天下最善守的剑法,以自己的功夫,虽不敌沈恒,但守三招,别说是三招,就是三五十招也没问题。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待我下的山去,禀明父亲,再调本门高手相助,哼哼,天下虽大,但也没有人能逃出神剑门和锦衣卫的联手抓捕。想到这里,连忙摆了一个白鹤亮翅的守
势,“先生高雅,果然不负盛名,小侄钦佩之至,还请先生赐教!”语态甚恭,面带微笑。
此刻躲在远处的沈用沈追星也是看的一头雾水。随着战局的发展,沈用的心一点一点的沉到海底,当沈恒突然量出夺命环击杀莫怀远时,沈用的心又好像飞上了山顶,但爹爹在这大好形势下,说出三招之约也是不能理解,但转念一想,只要阿爹能平平安安,他杀敌还是放敌都没有关系,父子二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好。
其实沈恒是有苦自知,他拼着身体受伤击杀王安,又施展霸道心法催发内力,全身的功力已经耗费的七七八八了,若不是他使诈败之计,突然亮出夺命环,手刃莫怀远,此刻早已吐血身亡。趁着短暂的间隙,沈恒气走十二重楼,调息内力,发现如果自己全力一搏,只能使出三招,三招一过再使内力,必定全身经脉爆裂,七窍流血而亡。这才想出这三招之计,胜固然是好,不胜也可哄骗蒋玉麟离开。至于什么三不杀都是信口开河,沈恒岂是心慈手软之人。
眼见蒋玉麟摆好守势,沈恒微微一笑,“果然是名家风范!”心中迅速思考对策,见蒋玉麟法度严谨,浑身竟无一处破绽,竟然无从下手。正为难间 忽然心头一动,想起一事。早年一位前辈高僧和自己纵论武林大势,点评天下武功,其间对张三丰所创太极剑法是倍加推崇,称其是最能守的剑法。沈恒当时问道:“难道说这套剑法竟然无法可破?”
那位高僧微微一笑,“遇到目前江湖上一般的剑法枪法棍法等,当然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但世上无绝对之事,要点就在八个字,”说到这里,高僧忽然深深的看了沈恒一眼,沈恒顿时感觉头脑一片清凉,这才缓缓说出八个字:“以器破法,以圆胜圆。”
沈恒还想追问,那位前辈高僧竟然飘然离去。事后沈恒苦思破法半年之久,依然不得其解。当时沈恒所使兵器乃是一柄长剑,今日手持金环,突然明白那八个字的含义!
同时也明白了高僧不能明说的苦衷,那位前辈或许和张真人极有渊源,加之“以器破法”已经落在下乘。夺命环乃极具机巧之物,本身天然圆形,正是太极剑法的克星。
想到这里,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对蒋玉麟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老夫就得罪了。”话音刚落,右手轻振金环,发出嗡鸣之声,脚踩七星步,向蒋玉麟攻去。
蒋玉麟不敢怠慢,忙提起一口真气护住全身,挥动宝剑应敌。只见打谷场中央,一个灰影夹带一道金光绕着蒋玉麟高速旋转,“噹噹噹噹?”环和剑不停的交击,蒋玉麟使出浑身解数接环,刚开始还能看清对方兵器,后期只能凭感觉挥剑,这才堪堪守住。不知过了多久,金铁交鸣之声乍停。
蒋玉麟手已微微发抖,黄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流下。沈恒暗暗调息,发现自己真气也所剩无几。但仍然不动声色的对蒋玉麟说:“我这第一招有个名堂,叫做以一当百,虽是一招,却有一百零八击,从来没人在这招下能全身而退,贤侄你可是第一人呢!”
蒋玉麟心中暗骂,心想这老东西纯是无赖,还以一当百,你咋不以一当万呢?
心中虽骂,却也无法,只能一边聚气凝神,一边挤出笑容道:“请!”
沈恒道一声:“好!”脚踩丁字步立定,一抬手,双袖袍如灌满了风一般鼓起,扬手出环。夺命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高速旋转起来,同时大喝一声“日月旋转”,金环离手飘在空中,有缓缓向蒋玉麟攻来。蒋玉麟先见金环高速旋转有些害怕,再见此环来势缓慢,顿时放下心来,剑走圆弧,使出太极心法“粘”字诀轻轻搭上金环。
刚一“粘”上,顿感一股巨力如洪水一般由金环发出,手中之剑差点卷飞,忙使出“化”字诀来化解。可是由于金环旋转太快,竟然不能完全化解,只能化掉十之一二,金环高速旋转与长剑相交,发出刺耳的声音,同时冒出点点火星。原来旋转的金环已然将宝剑锯了一个口子!蒋玉麟一看这还了得,一会自己的宝剑就会被锯断,忙使出“倒卷弘”的身法不停向后退去。
“腾、腾、腾”,一连退了十多步,退到大槐树下,夺命环的力道这才放缓,沈恒手一扬,金环空中飞过一个弧形,轻轻巧巧的落在掌中。
此刻已是日暮时分,天色变得暗淡,山下寨子里已经燃起了袅袅炊烟。沈恒的脸上快速的闪过一抹血红之色,瞬间又脸色如常。沈恒默默查询一遍体内所剩无几的真气,暗叹一声可惜,刚才自己使出全身内力,仍然不能取胜,要不是先前受伤,唉!以往每日此时正是应该拿起酒杯和星儿共进晚餐的时刻,今天的晚餐是自是耽误了,也不知明天还有没有命和儿子一起吃饭,想到此处,顿觉黯然神伤。
“呀!呀!”一只归巢的寒鸦从远处向大槐树飞来,飞到近前,不知什么缘故,寒鸦并未栖树,而是绕树三匝发出两声鸦鸣这才愤而投向远方。寒鸦的凄厉叫声将沈恒从伤感的情绪中惊醒,沈恒意识到由于自己的功力已经接近油尽灯枯的地步,意志开始消融,心灵出现了巨大的漏洞,而如今只有靠自己坚强的意志和强大的心灵或许才能渡过此劫,想到此处,收拾心情,心灵进入寂静的境界,提起仅有的一点真气,迈步走向蒋玉麟。
对于沈恒的状况,蒋玉麟一无所知,看着这个魔头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心中满是恐惧,连忙在心中将满天的神佛都求了个遍,盼望能撑过最后一招,长到这么大从来不曾如此虔诚过。走到一丈开外,沈恒停下脚步,也不答话,抽出金环之中细细锁链,舞动金环,使出最后一式“天地洪荒”。
霎时间,天空中金光大作,金环仿佛无处不在,从四面八方上下左右向蒋玉麟攻来,蒋玉麟的耳中听到的全是刺耳的金环破空之声。此刻他也顾不得哪个门派剑法了,连使出“稳如泰山”“达摩面壁”“海底针”等十多家剑招,累的气喘吁吁,脚下步伐涣散,金环却仍然攻势不减,心想这可怎么办?突然想起师傅论剑时曾经说过,圆形兵器因其外形特点边缘有极其强大的攻击力和防守力,唯一破绽在其圆心。而能使圆形兵器者皆是高手,圆心必定防守严密,几乎没有破绽,就算有破绽也是稍纵即逝。此时的蒋玉麟正使出一招“飞天式”腾在半空,见金环由下方向双腿胫骨砍来,哪还犹豫,一剑点向环心。
疯狂旋转的金环终于停下,蒋玉麟正心中大喜,突然异变从生,金环的中心卡住长剑,与此同时,圆圆的金环分成两半,母环紧紧卡住蒋玉麟长剑让其动弹不得,子环不知何时已到了沈恒手中,沈恒冷笑道:“第三招‘形影不离’。”说罢,挥动子环划向蒋玉麟咽喉。蒋玉麟魂飞魄散心中大叫“我命休矣!”
一直躲在巨石后观看的沈星儿看着双手直冒冷汗,直到沈恒占了上风,心中的石头才轻轻放下。眼看着爹爹即将手刃敌人,心情也是特别兴奋,差点叫出好来。但是,不知何故,自己的心里始终有一股的不安的情绪,具体原因也说不出来,此时此刻,那种不安的情绪达到了极点,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眼看着蒋玉麟手中的金环已经离蒋玉麟的咽喉还有一尺的时候,大槐树突然枝叶微微作响,一道微光像闪电一样击向沈恒,此刻的沈恒已无力躲闪,大叫一声倒地,生死不知。沈星儿再也忍不住,冲出巨石,大叫一声:“爹!”同时感觉自己小腹丹田处突然爆炸一般,手中的鱼叉竟然飞了出去,划破长空,发出巨大的破空声,击向大槐树顶,一个棕灰色的人影被击中,高速旋转的鱼叉将此人从树巅钉入地下,鱼叉高速旋转入地三尺这才停下。
蒋玉麟被这接连的变化吓呆了,这一切变化的太快,光电火石一般,自己一时不能消化接受,心里只是想着原来沈恒埋伏有如此高手,太可怕了!逃命要紧。扔下手中断剑,也顾不得施展什么轻功身法,连滚带爬的跑下山去。
沈追星不顾一切的冲到沈恒身边。只见沈恒倒在地上,面如淡金,双眼紧闭,一动不动。沈追星吓的大哭,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搂着阿爹的身子不停的喊:“爹!你快醒醒啊,爹!”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沈恒的脸上。
第三章 往事如烟
良久,沈恒竟然慢慢的睁开了双眼。沈追星顿时破涕为笑,“爹,你醒了!爹,你可醒了,吓死我了!”
沈恒微微一笑,轻声说:“扶我起来。”沈追星慢慢扶起阿爹,这才看见父亲胸前还插着一件形状古怪的暗器,正要伸手去拔,却被沈恒制止。沈恒知道自己已经油尽灯枯,如一拔出会立毙当场,也不说破,只是让追星搀扶到槐树下,倚树而坐。
沈恒深深的喘了口气,这才有机会打量起地上被鱼叉钉死的刺客,此人能够隐藏许久而不被众人发现,要知道蒋玉麟一行几人刚一接近百丈即被自己发现,可对此人却一点没有感觉,可见必是潜踪蹑影的顶级高手。战局初期,眼见着自己一一除掉对手而隐忍不发,足见此人心机深沉,一直在等待最佳时期,同时还说明此人不是官府之人,且不愿别人知道自己的存在,最后关键时刻出手说明此人和蒋玉麟有莫大渊源,而蒋玉麟却并不知晓。
心中正在猜测,却看见不知何时盖在此人身上的衣袍由棕灰色变成了土黄色,不细看真不能发现地上还有一个人。
沈追星此刻也是发现了这一变化,正要伸手去揭开衣袍,看看此人真面目,被沈恒连忙喝止。沈恒吩咐星儿撅了一枝树枝,远远的挑开了刺客身上的袍子。
此人被鱼叉钉住,趴在地上,虽然只能看见半脸,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邪恶感觉。约莫三十多岁,个头出奇的矮小,只比小孩高点。星儿正想上前拔掉鱼叉看个究竟,忽然,已死的刺客竟然四肢缓缓的卷曲,同时那张丑脸也在扭曲变形,并挤出一个无比诡异的笑容,口鼻之中冒气白烟,肚子一点点鼓起,竟然鼓起一个大球。
星儿何时见过如此诡异可怕的场景,吓的呆在当场。
沈恒见状,顾不得自己已经内力全失,扑上前去,右手一把搂住星儿,左手一摁夺命环机关,“嗖”,环内飞出一钢爪扣住大槐树枝,再摁机关,链接飞爪的精钢细链将二人抛向身后空中,飞出十多丈后滚落在地,与此同时,“嘭”,刺客尸身爆炸。
白雾弥漫,一股浓浓的酸臭之味充斥周围。白雾散去,星儿扶着沈恒走到近前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冷气,暗叫好险。原来从刺客的尸体里竟然爆裂出许多黄白色的液体,刺鼻酸臭不说,凡是被沾之花草树木均已腐烂成脓水,就连插在地上的鱼叉也被融化,整个尸体几乎也被化完,就连刺客身上携带的银两也化成银饼状,疑似的一柄短剑和几枚暗器也难以分辨,唯独一面黑黝黝不大的牌子却丝毫未损。
星儿远远的用树枝钩来让沈恒瞧看,只见此牌质地非金非铁,颜色黑里透亮,不知什么材质,形状不方不圆,也就方寸大小,再一细看,上面依稀是一个篆字,沈恒年轻时中过秀才,认出那是一个“魅”字,翻开背面,无字,却有一个好似水状浪花的图案。
饶是曾经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沈恒也看不出这是什么,只能断定刺客属于一个隐秘的组织或者门派,其宗旨不可告人。但沈恒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一点线索,苦笑一声,心想自己时日无多,想他做甚?
沈追星内心充满了疑问和困惑,但是他更担心的是阿爹的伤势,仿佛一下子长大了的似的,一声没问,而是走到近前,轻轻地搀扶起阿爹,慢慢的走回两人居住的茅草屋。落日最后一丝余晖在远处的山头消失殆尽,天全黑了。
星儿熟练的点燃一盏黄铜油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小屋。草房不大,共两间,里屋是父子二人的卧室,门口的是厨房和客厅。灶台上的铁锅依然冒着热气,饭菜的香气飘进星儿的鼻子里,显然,阿爹是在做好饭时发现仇家来袭的。
沈恒此刻知道自己的伤势已无回天之力,已然顾不了许多,伸手点住胸前穴道止血后,轻轻拔出所中暗器。星儿忙找来干净的抹巾给捂住。依然有鲜血从胸口渗出,沈恒的脸色变得死灰,呼吸急促,强提一口真气,谁知竟然剧烈咳嗽起来,“哇”的一声,一大口鲜血从沈恒口中喷出。
沈追星吓的哭了出来。“不碍事的,”沈恒连忙安慰道,“星儿,去把我的酒拿来。爹喝口
酒压一压就没事了。”
星儿忙从窗户台上搬来一坛酒给阿爹倒上,酒呈琥珀色,香气扑鼻,沈恒连干三碗,这才停下。脸色居然真的红润起来,人也精神了许多。沈追星不明就理,暗暗高兴,希望阿爹的身体真的就此能够好起来。
沈恒让星儿搬张凳子坐在自己身边,自己起身给儿子盛上饭菜。昏黄的灯光照在星儿红扑扑的脸上,看着儿子狼吞虎噎的样子,回想起十几年来父子二人朝夕相处的日日夜夜,点点滴滴涌上心头,今日诀别在即,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一时竟看得痴了!
良久,沈恒双手捧起酒坛,“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十多口,这才放下酒坛,赞到:“好酒!还是那个味道!”转身对沈追星正色到:“星儿,今晚阿爹要给你讲一段故事,你要听好了。”星儿本想劝阿爹休息养伤,但看到阿爹郑重的表情,知道此事不同寻常,便拉着阿爹的手,乖巧的坐在旁边,默默听阿爹道来。
“就从这酒说起吧!”沈恒看了一眼刚刚放下的那坛酒,一下子回到了那段逝去的岁月。
“此酒名曰惠泉黄酒,产自无锡。无锡惠山有一眼泉水,名惠泉,甘甜清澈,当地人用此水酿酒,风味绝佳,名扬江南。”
“几十年前,大元至正年间,那时还是蒙古人统治天下,惠山脚下有七八家酿酒人家,其中一家姓陈,老夫妇两口带着儿子儿媳经营多年,颇有声誉。老夫妇二人中年得一女儿,欢喜无限,如珠如宝,取名宝珠。”
“宝珠八岁那年,她家隔壁搬来一家商户,从浙江湖州搬来,做笔墨纸砚生意,姓沈,沈家也有一男孩,时年九岁。”
“沈家虽做生意,但家学渊源,知书达理。陈家为人和善,古道热肠,兼是邻居,两家因此相处的极为融洽。两个孩子也是青梅竹马,相处甚欢,惠泉边,石桥旁,留下了两个孩子无数的欢声笑语。”
“欢乐的时光总是飞快,一转眼六年过去了,两个孩子都已长大,宝珠出落得如出水芙蓉一般水灵秀丽,沈家男孩也是一表人才,那年是至正十三年,男孩参加院试考中秀才,全家高兴之余,沈家遂向陈家提亲,陈家满心欢喜,一口答应,并定下来年六月初六黄道吉日上门迎亲。”此刻的沈恒面带微笑,两眼露出喜悦的光芒,完全沉浸在故事的幸福欢乐的气氛中,“接下来的一年,男孩一直像活在云雾缭绕的梦境中一般,每天都是对那一天的期盼。”
“盼啊盼啊,那一天终于盼来了。”不知何故,沈恒竟然是咬牙切齿说出了这句话,沈追星听了心中直冒凉气。
“那天是个黄道吉日,天气很好,沈家男孩激动的一夜没睡,早早去将新娘迎进家门。”
“拜完天地,酒宴散去,宾客们陆续离开,小两口正准备入洞房时,闯进来一伙不速之客,为首之人叫做王英,乃是本地恶霸,仗着自己的妹子嫁给蒙古人达识帖木儿为妾,横行乡里,尤其这个达识帖木儿最近升任浙江行省右丞相,位高权重,王英更是为所欲为,无恶不作。”
“那日,王英狗贼在外面饮酒作乐,喝到七七八八,酒意上头,便带领狐朋狗友以及一众家丁打手上街寻衅滋事,调戏良家女子。正路过沈家门口,见这家结亲办喜事,便闯了进来。”
“这帮畜生先是赶走已经为数不多的宾客,然后强行要把新娘带着,说要行使三日的初夜权。早年蒙古人刚刚占领南宋之时,因南方军民誓死抵抗而存心报复,不仅把人分为四等对待,即蒙古人,色目人,北方汉人,南人,南人即南方汉人,南人等级最低不算,而且成亲之日,新娘在的头三天的必须在当地蒙古人家过,称之初夜权。南方百姓拼死不从,许多良家女子为此惨死,有的不幸被掳去的女子回家后,会把生下的第一个孩子活活摔死,称为摔头胎,以保持我大汉人种的纯正,惨不忍睹。后为当时任中书令的耶律楚才极力反对而废止。”
“沈家男孩上前理论阻止,这帮畜生二话不说,上去一剑刺穿了那男孩的胸膛!”
“啊!”听到此处星儿惊呼一声,道:“爹,那个男孩是
?”,原来沈追星见过阿爹的胸前有一道一尺多长的伤疤,当时问他却不回答,如今大约猜出原因。沈恒苦笑一声,摸了摸星儿的头,“是的,那个男孩就是你阿爹,我,沈恒。”
“当时那一剑没有刺中心脏,我只是晕了过去。等我醒来,父亲,母亲,长工福伯福婶均被杀死当场。宝珠!宝珠她”事隔这么多年,沈恒仍然不忍提起,咬牙切齿:“宝珠她赤身**头破血流而死!那帮畜生!”
“闻讯赶来的岳父母一家赶来,救我回去养伤,料理后事。我一心只想报仇,伤还没好,我便怀揣尖刀偷偷溜出,寻机混入王英家刺杀王英,可他家家丁打手众多,戒备森严,哪里能够进去。无奈之下,我想放火烧他家房,好乘乱闯入,怎奈何身单力薄,运气还不佳,刚放上火竟被巡捕逮住,打入大牢。岳父母变卖家产,多方打点这才保住我性命,只是判了流放西北苦寒之地,经此折腾,加之前有丧女之痛,两位老人终于相继离世,家里只剩宝珠的哥嫂一家。”
“流放途中,被山贼所截,官差被杀,山贼见我能识文断字,又聪明伶俐,便留下了我。上得山后,我向各位头领讨教武功,虽吃尽苦头,仍咬牙坚持,众山贼先是吃惊,后来听了我的遭遇替我不平,纷纷将拿手绝技倾囊相授,有的传授实战经验,有的教我江湖门道。从上乘的轻功点穴,到下九流的迷香蒙汗药,我都照单全收,一一学会。”
“就这样我落草为寇,一面苦练武功,一面打家劫舍。数年后,山寨因截了元朝的军饷而被数万官军围剿,山寨众人利用地势坚守七天七夜后,终因寡不敌众,山寨被攻破,众兄弟死伤殆尽,不知是否我大仇未报,老天可怜,我和其他三个弟兄竟然杀出一条血路,突围而出。”
“逃出生天后,我四人深感上天对我等不薄,遂在一山神庙前歃血为盟,结为异性兄弟,我年纪最小,排行老四。”
“我请求三位哥哥帮我报那血海深仇,三位哥哥自然应允,于是我们一行四人悄悄潜入无锡城里。”
“回到老家,我先是从暗处看望宝珠的哥哥嫂嫂,见二人虽是满脸憔悴,身体却看似无恙,仍在经营酒铺,便放下心来,偷偷留下一包金银,这才离去。”
“之后,我四人翻墙进入王英家中,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事连杀十多名巡夜护院和三条猛犬,然后留下二人看住前后大门,我和大哥两人一路过去,不分男女老幼,主人仆人,见人就杀,半个时辰下来,竟然杀了七十三人,只把王英擒住,用银针封住头顶百汇,率谷,同时封住其脊椎诸穴,使其不能动不能叫喊,但神经却异常兴奋敏感,风一吹过都会疼痛无比。我把这狗贼倒悬在大厅正梁之上,用一把小刀一片一片的慢慢割,这畜生浑身不能动弹,只有眼珠能够转动,我就看着他那无比恐惧的眼睛,整整割了他一千刀,哈哈,这个杀千刀的!”
沈恒说到这里,显的异常兴奋,拿起酒坛又咕咚咕咚的灌了几口,想是虽然大仇得报,但心中这份怨气始终埋藏内心深处,不能化解。星儿虽是痛恨王英的所作所为,但听到此处也是心有不忍,同时心中隐隐约约感觉不对,又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沈恒此刻完全沉浸在往事的回忆里,继续讲到:“完事后,我在墙上用鲜血留下八个大字——血海深仇,血债血偿。至此之后,江湖人称我们为——血盗。”
“往后数年,我们兄弟四人专挑那些贪官污吏,虐迹斑斑为害乡里的恶霸下手,杀其满门,所得钱财均以血盗之名分给贫苦之人,一时之间,整个江南人心惶惶。当地官府以及黑白两道武林多次组织围剿,但我四人每次活动都是两人在明,两人在暗,加之计划周详,每每均能脱险,参加围剿之人则是伤亡惨重,有些没有受伤的事后还会被我们报复,经常莫名其妙的丢了性命。江南武林闻血盗之名而丧胆!”
“就这样我们兄弟四人一方面替天行道,一方面以战养战,磨炼武技,纵横江南武林数年,从不失手。直到有一天晚上”
第四章 吴王士城
“那天晚上,月黑风高,我们兄弟四人在山神庙前面的山谷里打坐练功。山神庙早已荒废,周围几十里都没有人家,因此这里就成了我们的秘密巢穴,前面的山谷有一块平地,更是最佳的练功场所。”
“练着练着,隐隐约约感觉周围竟然明亮起来,呼啸的山风也停了下来,耳轮中只是蛙鸣蝉叫,周遭一片宁静。我正想这是否练功产生的幻觉时,一声佛号轻轻传入耳中。”
“我四人大惊,连忙拔出随身兵器站了起来。不知何时,眼前竟多了一位僧人。此人身材颀长,气质儒雅,容貌秀伟,风神俊朗,正手拿佛珠微笑着站在面前。年龄看似在二十多岁,又好似三四十岁,叫人无法猜测。高耸的额头下有一双充满智慧的眼睛,似乎能够洞察人世间一切秘密。身披一件非丝非布的白色僧袍,脚踏芒鞋,神态悠闲安详,全无一个人深更半夜立足荒郊野外的感觉,倒好像是一位贵公子在自家花园散步,身上的气息令人神清气爽,脸面和露出僧袍的双手隐隐发出玉一般的光泽,让人生出亲近仰慕甚至崇拜之感。”
“要知道我四人自有一套联手练功的秘法,其时感官的灵敏度数倍提升,方圆百丈的风吹草动都在掌控之中,此人竟然在我四人毫无感觉的情形下近身于前,若不是他低吟佛号此刻我们任不知晓,足见此人武功之高。四兄弟中三哥性子最急,更不打话,右手一扬一枚钢镖直奔僧人咽喉射去,身子微旋,左手袍袖一挥顺势又打出五枚毒蒺藜。”
“那僧人仍然面带微笑,右手轻轻画一小圈,好像从枝头摘下一朵小花似的,霎时间六件暗器消失不见,随即左右轻轻相合揉搓,竟把六件暗器揉成了个铁球,再一扬手,铁球飞向附件一块巨石镶嵌其中。”沈恒此刻已经完全沉浸在那晚的回忆中,时隔多年,仍在眼前。
“僧人好像做了件轻松小事一般轻轻拍了拍手,怡然道:‘八臂猿李鹏,果然好身手!另外几位施主可是——老大盖天王宋昆仑,老二没影子楚飞,以及老四沈恒,血盗沈恒?’我四人大惊失色,我们从不在江湖上抛头露面,每次行动均带鬼脸面具遮脸,此人不但轻易找到我等藏身之处,还知晓我等姓名和绰号,今天无论如何不能留下活口,心念动处,我四人中三人已将僧人隐隐围住,老三在远处堵住出口,同时可随时暗器招呼。”
“白衣僧一眼看穿我等心思,巍然不惧,竟然提议三招之内擒下我等四人,输者任凭对方处置。我等心想,我四人即使不战,同时向四个方向逸去,他要擒住我们最少也得四招,怎么可能三招擒住?当即应允。”
“唉!”说道此处沈恒面露崇敬之色,继续道:“那晚我方知什么叫天外有天,总之那是一个我等无法达到甚至无法想象的武学境界,四人输的心服口服,甘愿就擒,听候发落。谁知白衣僧并未立取我等性命或让我等去官府自首,只是说虽然我兄弟四人屠戮太重,枉杀了许多无辜之人,有伤天和,但却也是替天行道,接济贫苦众人,自己从不贪取钱财,更无其他之恶行。又说泰州人张士诚反抗暴元,此人宅心仁厚,义薄云天。于平江自立吴王,建立大周后,体恤百姓艰苦,废除元朝施加在农民和盐民头上的苛捐杂税,又兴修水利,发展农桑,同时发展教育,整饬民风,开办弘文馆,招收百姓以及将士子弟免费入学,深得民心。白衣僧又拿出早已写好的荐信,让我四人去吴王账下效力,保境安民,以赎罪孽。我等当即应允,问及大师法号时,白衣僧却笑而不答,只是说日后自知,便飘然而去。”
“吴王占领平江后改名为隆平府,我等投书后,吴王大喜,亲自接见,询问我等情况,因担心我等过去结怨太多,恐被仇家认出,遂安排我四人担任贴身侍卫,保护吴王极其家人安全,并不外出。同时取出四件神兵利刃相赠,我的夺命环就是这么来的。”
“就这样过了几年,期间我们能够近身了解到吴王张士诚的爱民如子和平易近人,也多次挫败敌人行刺吴王阴谋,擒杀大批刺客。”
“元至正二十六年,朱元璋以徐达为大将军,常遇春为副将军,率二十万精兵进犯大周。不久,湖州,杭州,嘉兴皆破,直奔隆平而来。眼看隆
平即将被围,谋士饶介提议安排张氏诸位公子分别出城隐藏于暂无战乱的朱元璋的势力范围之外,以防不测。时吴王有三位公子,长子张弘毅年十七,余下两位公子分别是五岁和两岁,吴王夫人刘氏念幼儿弱小,不忍分离,遂由老大杜昆仑和我两人保护弘毅公子,二哥楚飞三哥李鹏留下。当时大公子新婚不久,我等对外以女家回祖籍省亲之名出城,几经辗转,以富家公子身份定居荆州,从此隐姓埋名,深居简出。只是由我经常出门打探消息。”
“次年,元至正二十七年,吴王帅军民苦守一年,九月城破。刘氏夫人携二幼子登齐云楼,楼下积薪放火,**而死。二哥三哥力战而亡。吴王上吊自尽,被旧将赵士雄所救,而后被擒,徐达多次派吴王的旧将李伯升、潘元绍等劝降,张士诚闭目不答 ,便请吴王上船,由水路送往应天府。其间,吴王一直坚卧舟中绝食。被押送应天府后当夜,趁人不备,吴王张士诚上吊自杀,终年四十七岁。 ”
“吴王兵败身亡的消息传至府中,全家上下虽然悲痛万分,但只能强忍伤痛,秘密祭奠,掩门哭泣,从此更加小心谨慎,低调行事。虽然每天提心吊胆,日子居然也能平安度过。次年,少夫人诞下一女,全家没高兴几天,孩子竟然在月子里染病夭折。后来的几年少夫人再也没有生育,直到那一年。”
“那一年已是大明洪武一十二年,公子已经三十三岁,真巧,三月初三那天少夫人诞下一男孩,全家高兴之余却也担心。好在那还在虽然身子单薄,倒也没病没灾的。孩子周岁那天,全府关门庆贺,少爷少夫人在大厅里陈设大案,摆满了各式物件,印章、儒、释、道三教的经书,笔、墨、纸、砚、算盘、钱币、帐册、首饰、花朵、胭脂、吃食、玩具,琳琅满目。少夫人牵孩子来到案前,孩子却对那些物件全无兴趣,塞入手中也扔掉。大家正在着急,那男孩去回头步路蹒跚的向父亲走去,用小手指向少公子腰间佩戴的一方玉佩,嘴里发出‘嗯,嗯’的声音,少公子心中一惊,忙将玉佩摘下递于男孩,男孩用稚嫩的手指轻轻抚摸玉佩阴面雕刻的北斗七星图案,竟发出‘咯咯’的笑声,显的很是开心满足。少公子长叹一声,‘我本只求我儿普普通通,平平安安,怎奈何人的命,天注定,岂能强求?你既然这么喜欢这几颗星星,你的乳名就唤做~追星儿!’”
“啊!”听到此处沈追星发出一声惊叫,一脸疑惑甚至惊恐的看着沈恒,“爹?”
沈恒肯定的缓缓点了点头,已然满眼泪水。
“不,爹你骗我!”星儿急道:“我叫沈用,沈追星,你是我亲爹!你那些话都是骗我的!爹?!”
“爹没有骗你,我更希望你一辈子不知道真相,怎奈世事难料,且爹已时日无多,再不讲就永远没有机会啦!”沈恒抹了抹眼角泪水继续道:“你的本名张君瑞,你父张弘毅乃吴王张士诚长子,这些秘密你要牢记心中,万不可对人讲起。”
“打那以后,我们愈发小心,刚好对面一户人家搬迁卖宅,便偷偷安排自己人买下,秘密挖通地道相连,以防不时之需。那些年,江湖上一直流传一句话叫做‘友谅最桀,士诚最富。’随着这二人的作古,这句话已慢慢被人淡忘。可那年不知怎的这话又重被提起,而且越传越玄,说吴王张士诚占领江浙期间,安排其弟张士信秘建宝库,并将大量金银财宝,胄甲武器以及神兵利器藏于其中,虽然张士诚张士信兄弟均已离世,但吴王仍有后代蛰伏民间,随时会起出宝藏起兵造反。洪武十五年三月,朱元璋设置锦衣卫,一方面监视百官群臣,另一方面严令秘查此事。我在应天府探听到此消息心知不妥,深知空穴来风,非是无因。当即星夜兼程,回家报信。离开应天府时是八月中,赶回荆州已是九月初。”
“全家决定连夜收拾行李,翌日即行,乘船走水路避往川蜀,只留老大一人看屋留守,处理善后,打听消息。风头过后再入蜀相聚。”
“第二天一大早,老大就出去雇车备马。刚一出门,便感觉不对,门口多了许多奇怪的陌生人。老大心知不妙,却仍然不动声色的雇来车马,停在门口,自己进院报信。我提议由我和老大从前门出去乘车
吸引对方注意力,少爷夫人带孩子由地道潜入対院俟机逃走。少公子却另有看法,认为对方是冲着吴王后人而来,如果见不着正主一定不会罢休,到后来白白牺牲了二人性命,其他人一样不能幸免。不如由公子夫人从前门出去吸引敌人,如能力战逃脱最好,则留下记号,约定会合地点;如战败逃脱不能,则服毒自尽,死无对证,敌人或因不知道孩子的存在而能躲过追杀。因我不常在家,别人未必知道我的存在,由我带孩子由地道逃出机会最大。我知道前面出去之人有死无生,我怎能贪生独活?但公子跪求与我,时间又是刻不容缓,我只能咬牙应允。临行前,你母亲搂着你亲了又亲,强忍泪水骗你说让我带你躲迷藏,不能出声,晚上再见。唉!她看你那依依不舍的眼神至今想起来仍让我心头滴血,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生离死别!”
“因是锦衣卫秘查此事,并未封闭城门,我带着你顺利出城。出城后,我立即于多处以约定手法留下记号,指示会和地点。我带着你在那足足等了三日三夜也没等来你父母和老大。我只能带着你逃亡,一路上从路人口中听来消息,你父母被困后当众表明身份,承认自己乃吴王后人,随即双双服毒自尽;老大力斩数人后,眼见主人已死,自刎当场。”
“一路上你不停的哭喊着‘我要妈妈,我要妈妈!’怎么劝也没用,哭累了睡,睡醒了继续哭着要妈妈,当时我真希望老天爷让我去死一万次来换取你母亲此刻在你身边,哪怕一次。”
“你伤心过度,加之一路颠簸,你竟发起烧来,我想尽办法,寻医看病,均不见效,后来越来越重,你竟抽搐而后昏迷不醒。你若不保,我将有何面目于地下见你父母及老大?我不停的跪地祈求上苍垂怜开恩。天可怜见,那白跑僧竟然出现,施功救你。又留下一套行功打坐的心法,着我传授于你,日日练习,方才离去。你醒后,竟似换了个人,过去的一切竟然全都忘记,之后我们以父子的身份辗转定居此处,相依为命,十年了!”
说着说着,沈恒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星儿大惊失色,连让阿爹休息,沈恒指了指床下,让星儿取出一个包裹来,惨笑到:“星儿,阿爹把我的遭遇和你的身世都讲给你听,我曾经希望永远对你保密,我爷俩就此平平安安在这远离人世之地度过一生。但这一天还是来临,我不能保护你了,我要走了!白衣僧说你是至情至性之人,千万不能用情太深或者伤心过度,否则便有性命之忧,传授你的那套功法能克制此病,每日勤练,不可断绝。”
沈追星紧紧握住阿爹的手,小脸煞白,强忍泪水道:“爹,我记住了!”
沈恒猛吸两口气,这才接着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当今乃朱元璋的天下,隐于市隐于野看来都不能保全,隐于朝堂之中,看来也不大可能,为今之计你只有顺长江东下,远离中土,飘洋过海当能保命。闻说东海之上有仙岛,应该有你安身立命之所。”
“追星我儿,我走之后你不要难过,宝珠和我爹妈走的时候,我就该走了;平江城破之时,我该走的;你父母自尽之时我也该一起走的。我多活在这世这些年,还能有你陪伴,我知足了!只是苦了你了......你孤苦伶仃一个人......”说道这儿,沈恒的出气多,吸气越来越少,眼神渐渐暗淡,嘴里低声喃喃道:“啊,好亮啊!大哥二哥三哥,你们来接我了......,宝珠,爹,娘,我们终于团圆了......”
沈追星一动不动看着阿爹含笑而去的脸庞,看了好久,这才用手轻轻阖上沈恒双眼,嘴里小声念叨:“阿爹,你放心,我不哭,我不难受。”
接下来沈追星拆下门板,找来锄头,在自家打谷场上挖坑埋葬了阿爹。
干完这一切已是半夜时分,天慢慢下起了小雨。沈追星一动不动的站立在坟前。半晌,嘴里自语道:“阿爹,我累了。”竟趴在坟上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追星感觉有只温暖湿润的手在轻轻抚摸自己的脸颊,星儿一惊而醒!
第五章 魔宗传人
沈用转过脸,慢慢睁开眼睛,老伙计阿黄正用它那湿乎乎的舌头舔着自己的脸,嘴里还发出“呜呜”的声音,呼唤着自己醒来,地上还扔着阿黄的猎物,一只被咬死的野兔。
沈追星看着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紧紧的搂着阿黄肥呼呼的身躯,夜雨带来的寒冷被渐渐驱散。小雨亦慢慢止住。
这家已经不能再待下去了,对头随时会找上门来。沈追星回屋收拾了些路上必备的行李,拿起阿爹交给自己的包裹,带着阿黄准备连夜下山赶路。
刚一出门,听见阿黄冲远处低低的吠了一声,沈追星往远处一看,只见半山腰上有两点火光直奔山上而来,速度极快。这个时间上来的人只能是敌人,可如果下山躲避已然来不及了。怎么办?
星儿把阿黄领到打谷场的草垛之前,掏开一个洞,让阿黄藏进去,并摸摸它的头让它安静,别出来。阿黄似乎明白有危险,乖巧的躲了进去。
安排好阿黄后,沈追星这才背上阿爹留下的小包,爬上那棵大槐树,静声屏气,躲在枝叶之中。不一会,山上上来两个人。
两人一男一女,岁数不大。男子二十左右,身材高大,头扎红色额巾,国字方脸,虽算不上好看,但双目如电,太阳穴高高隆起,颇具男性魅力。手执火炬,背负一柄长臂弯刀。女子只有十七八岁,身材匀称,细腰丰胸,腰缠长鞭,另悬一柄短剑,一手执炬,另一手怀抱一似猫似狸的小动物。
“三师哥,到了呀!”女子发声道,声音别有一番慵懒撩人的味道。
“三师哥”打了个让她停在原地的手势,手持火炬,如鬼魅般迅速绕房舍一周,确定没有异常后才打手势,二人这才进屋查看。
时间不长,二人于小屋中走出,手里拿着金环和那刺客留下的铭牌。
二人来到坟前站立。那女子看了看新坟,转脸对男子道:“三师哥,据线报,吴王宝藏的线索在此地的一对父子身上,你看这坟里是真有人,还是死诈脱身之计?”
“那还不简单,挖开看看就成。”说罢,男子捡起不远处的锄头就要刨坟。
那女子见状,上前轻按男子手臂,笑嗔道:“师哥啊,我知道你有劲,可你得找对地方再使呀!”
男子听罢,不知想起何事,顿时满脸通红。女子咯咯娇笑道:“大名鼎鼎的魔宗传人红狼蒙里赤居然会脸红,说出去谁会信?你看我们手中之兵器,乃江湖上传闻已久的夺命金环,随身兵器都已抛弃,说明主人已死,且一定是父亲。坟前留下的脚印以及坟上留下的手印瘦弱,定是其子所留。另外,你猜门板为何不见?”
“一定是当做简易棺材埋入坟中,如是作假,根本想不到这个细节。”见蒙里赤仍然不解的样子,女子继续解释道:“穷苦人家买不起棺木的常拿门板充数,师哥乃黄金家族后人,自小钟鸣鼎食,又岂能知道这些。”说道这里,不知是否触动了心事,轻轻的叹了口气。
那女子说到此处,停了会儿,想了想,继续道:“屋里有简单收拾的痕迹,且我没看见火石火刀火折子,说明那孩子已然携带离去,只是屋里尚有潮湿的脚印,而下雨时间不长,说明孩子并未走远,一会让锦狸闻闻气味,一定能够追上。”蒙里赤点头赞道:“不愧是银狐叶媚!”说罢,抱着锦狸进屋,一会,锦狸嗅着气味出屋后,直奔谷场方向而来。
沈追星躲在树巅听得叶媚丝丝入扣的分析,也是暗暗佩服,同时心中担心自己身体气味被那锦狸闻到,心中念头刚动,自我就感觉浑身毛孔悄然关闭,心跳下降,呼吸细如游丝。内心暗自纳闷,今日自己身体竟然能身随意动似的,好生奇怪。
那锦狸绕坟转过一圈后径直来到大树底下,转了两圈停在那里,好像有所发觉又不能肯定的样子。
两人亦起疑心来到树下,只见那棵大槐树高达十丈开外,虽然树枝浓密,但树干光滑部分就有三四丈高,且树干极粗,一个成年人都抱不过来,一个孩子应该无法上去,正犹豫是否攀树检查时,异变突生。
草垛里忽然闪出一道黄色闪电直扑锦狸。原来锦狸正在发楞时,被阿黄由背后扑翻,一口咬住锦狸咽喉,锦狸顿时发出吱吱惨叫,拼命翻滚。
二人发现异响时已经晚了一步,阿黄已经咬紧锦狸,红狼蒙里赤大喝一声,一脚踢中阿黄。这一脚力道很重,阿黄飞出三丈才落地身亡,只是嘴里仍是紧咬不放。二人赶过来时,发现锦狸也被咬死。
在树上的沈追星伤心不已,却只能强压悲痛。
红狼蒙里赤见师妹心爱之物惨死火冒三丈,拔出九环金刀要剁碎阿黄。倒是那叶媚劝住师哥:“想必是哪里的野狗躲在草垛子里避雨,以为我们要用锦狸擒它,发了兽性,咬死了锦狸。师哥你何必跟一只狗计较而脏了刀呢?或许这就是它俩的孽缘呢?既然分不开,就一起葬了吧。”蒙里赤一听也是乐了,道:“这狗颇有几分我草原的狼性,你这一说我倒是有点喜欢。”
二人挖坑草草葬了两兽。事毕,叶媚对蒙里赤道:“师哥,出来之时,师尊曾说吴王宝藏关系重大,金银珠宝神兵利器倒在其次,据说其中暗藏一个惊天秘密,事关天下兴亡,或可凭此改朝换代。”取出铭牌看了看,递给蒙里赤,问道:“师哥,你知道这牌子的来历吗?”
“这样的牌子我没有见过,”蒙里赤道:“不过那上面的图案我倒是好像见过,应该是‘缥缈宫’的标记。”
“东海寻仙岛,缥缈宫?”叶媚闻言皱了皱眉道:“本来追查吴王宝藏的有两方势力,锦衣卫在明,我们在暗,现在又多了个缥缈宫,事态有点复杂,我们即刻下山,师哥你的寻迹追踪之技本门第一,我们一方面继续追踪线索,同时要防着缥缈宫这只黄雀,另一方面安排人将这铭牌和金环交给师尊,听候他老人家进一步安排。”
蒙里赤点头称对,拿起火炬,二人迅速下山。不一会,两点火光已经消失在山下。
眼见敌人已渐渐远去,沈追星轻轻从树上爬下。抬腿来到打谷场上,望着阿爹的新坟和阿黄的埋葬之地,呆呆伫立。
一股浓烈的悲伤之气由心尖一点一点扩散开来,燃烧着自己的躯体,如野火般冲向大脑。本来亲生父母的死自己也没有记忆,阿爹的死沈追星强忍悲伤,希望自己的坚强活着能安慰阿爹的在天之灵。阿黄的出现让沈追星喜出望外,认为老天并没有抛弃自己。可是,阿黄死了,而且为了保护自己而死,或许自己今天随阿爹而去,阿黄就不会死;或许自己随亲生父母而死阿爹就不会死;或许,这个世界上本来没有自己,亲生父母还会好好的活着。既然已生无可恋,何不在阿爹坟前在挖一个坑,长眠于此,陪伴左右呢?
想到此处,主意已定,心头悲伤稍减,低头去捡锄头。
刚一低头,猛然间见地上摇曳的树影下尚有另一个人影静静的贴在地面,一动不动。
子夜。应天府。锦衣卫指挥使司。
蒋环走出锦衣卫“小仓库”,擦了擦手上沾的血迹,听着身后牢里传出的撕心裂肺的惨叫,心满意足的长叹一口气,焦虑和不安才稍稍减退,无名之火消去,身体放松,内心趋于平静。不知道是否练功的功法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蒋环在兴奋或紧张的情形下,下丹田处会产生一种无法言说的无名之火,一点一点的慢慢焚烧自己的奇经八脉。这个时候,手下的曲意奉承不能消火,天香楼红阿姑小玉奴小玉仙的婉转呈欢,呻吟尖叫也不能完全解决问题,唯有自己亲手去折磨别人,看着他人在种种酷刑之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绝望的眼神,痛苦的嚎叫,才能让自己满足,无名之火才能消去。
当然,这一切别人永远不能从蒋环脸上看出。蒋环四十出头,身材高瘦,长着一张长长的马脸,颧骨隆起,面色清白,这张脸仿佛是一张面具,任何时候都是同样一副冷冷的没有喜怒哀乐的表情。一双眯缝眼似睁似闭,偶尔看你一眼,那摄人心魄的寒光能让人夜夜噩梦。
蒋环出生在浙东偏远之地一个小渔村,父母双亡后被应天府的富有的远亲收养。没几年,这家人家的成员因病或意外相继去世,最后老主人去世前留下遗嘱将全部家产留给了蒋环。蒋环遂成了这家的主人。蒋环主家后,大肆散财,结交权贵。不久,在亲军都尉府谋得差事。洪武十五年,朱元璋将亲军都尉府和仪銮司改制成锦衣卫指挥使司,蒋环摇身一变成为了锦衣卫的一名总旗。之后,蒋环由百户,千户,镇抚使,指挥佥事,指挥同知,一路攀升,终于在毛骧获罪被杀后成为了新一任锦衣卫指挥使。
锦衣卫原本有三项职能,守卫值宿,侦察与逮捕,掌管刑狱,其中大名鼎鼎的锦衣卫“诏狱”最令人闻风丧胆,后因怨声四起,民愤极大,朱元璋又担心锦衣卫滥用职权,遂于洪武二十年将内外刑狱从锦衣卫职责中废除,交由法司处理。但有时逮捕的人犯不能及时押送至刑部或大理寺,需要临时羁押,蒋环为此设立了秘密监狱,内部人戏称之为“小仓库”。
蒋环上任指挥使后一直没有放弃对吴王宝藏的追查。两年前,蒋环仔细研究了沈恒的过往细节,得只沈恒对某一黄酒情有独钟,遂对此酒的销售走向在全国范围内秘密监控排查,终于在今年年初得到沈恒的线索,立即安排其子蒋玉麟前往查看。蒋环对儿子蒋玉麟的武功计谋还是放心的,让为这方面蒋玉麟很向年轻时的自己。所有,蒋环放心让儿子出去办事。
蒋环的放心还有一个原因,这是个只有自己知道,连蒋玉环都不知道的原因:每次出门,蒋环都安排了“魅”秘密跟随,保驾护航。“魅”的潜踪蹑迹之技已至神鬼莫测的境地,如果他要躲起来,这世上就只有他自己能找到自己。
“魅”不是锦衣卫,“魅”不属于这个阳光明媚的世界,他属于另一个阴暗诡秘的世界。蒋环和“魅”同属于一个秘密“组织”,“魅”是一件武器,目前蒋环控制着这件武器,当然,蒋环毫不怀疑在“组织”需要的时候,或者自己没有完成“组织”的任务时,这件武器会在任何蒋环想不到的时刻割了自己的头。
蒋环的“上火”不是没有原因的,从得知沈恒的线索安排蒋玉麟去已经有半月时间,前期还不间断的收到蒋玉环的密报,最近三天丝毫没有消息,如果出了什么意外,“魅”也会把消息传来。“吴王宝藏”太重要了,不但朱元璋天天催办,也是“组织”下命令必须完成的任务。
另外,“组织”在几年前就制定了一个计划,该计划的目标是以颖国公傅友德,凉国公蓝玉,宋国公冯胜等为首的一班能征善战的军中重臣,通过各种手段打倒甚至消灭这些开国功勋,以达到削弱甚至整垮大明军事实力的目的。通过几年的安排布置,该计划已经到了应该收官的阶段,画龙点睛,就差这点睛一笔。可什么样的事件能让自己画出这一笔呢?想到这儿,蒋环的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刚刚熄灭的“火”又一点一点从小腹处升起。
沈追星猛然回头一看,只见银狐叶媚正笑盈盈的站在面前。沈追星先是心中一惊,随即心定了下来,暗忖道:“我一个准备离开这个世界的人,还有什么可怕的呢?”眼角瞟向山下,见两点火光正快速折返上山,顿时明白叶媚让蒙里赤手持两枝火炬下山,制造两人下山的假象,自己偷偷折返查看,心想此女狡猾多疑,不愧“银狐”之名。想通此点,竟展现出一个心中释然,原来如此的笑容。
叶媚尚是首次见到沈追星。
悄悄上山后,叶媚静立于巨石旁唯一出口处,见到沈追星站立于坟前,心中一喜,果然如自己所料。心想此子年少,又无依无靠彷徨无助,当以花言巧语哄骗对方心甘情愿的随自己去漠北,如纯以武力,千里迢迢,会很麻烦。想到这里,注意已定,只要是男人,无论老少,在自己面前都会变得听话,叶媚对此充满自信。
见沈追星转身过来,叶媚用心打量。顿时眼前一亮。
只见这个少年身体看似瘦弱,但骨骼匀称,四肢修长,额头高高隆起,一双明亮的眼睛尤其引人瞩目,透过那纯净清澈的眼神,让人联想起中秋的明月,又或是深邃的星空。
叶媚心中微微一荡,同时心中暗想我这是怎么了?控制好情绪,叶媚款款向前几步,笑道:“我叫叶媚,不知小哥怎么称呼?”
沈追星见叶媚走近,往后倒退了几步。悬崖就在后方不远处,猛烈的山风吹起沈追星衣袂,猎猎作响。
沈追星对叶媚摆出一个停下的手势,见叶媚见机止步后,道:“我叫沈追星,我爹是沈恒。谢谢你埋葬了阿黄以及没有动我爹的坟。你们所要的东西我爹从没告诉过我,自然是无可奉告。”转眼又看了一眼阿爹的坟,回头继续道:“现在所有的亲人都离我而去,我已生无可恋,即使真有什么秘密,也让我一起带走吧!”说罢,转身向身后悬崖奔去。
叶媚发觉不好,忙解开腰缠长鞭朝沈追星卷去,眼看就要卷住沈追星双腿时,沈追星竟轻轻越起,脚尖滑过鞭梢,手臂张开,人似大鸟一般,飞落悬崖。
黑暗迅速的吞没了他的身影,只留下叶媚失魂落魄的站立崖边。
第六章 虎踞龙盘(上)
“锵!锵!锵!”蓝月手中长剑眨眼间连续三次击中前方持盾武士铁盾,且一下重似一下,持盾武士终于抵挡不住,轰然倒地,蓝月正要冲出重围,身后武士铁枪猛向后背刺来,与此同时,右边武士大喝一声,开山斧呈泰山压顶之势而来,蓝月蜂腰似蛇般轻轻一拧,铁枪堪堪贴腰间划过,左手顺势握住枪杆,一股缠丝螺旋猛然发出,刚猛之极,同时,右手长剑平拍斧面,划半圆,使个“卸”字诀,开山斧的攻势一下子全部落空。
铁枪武士感觉由枪杆传来螺旋力道如洪水袭来,如不放手,手腕必断,只好弃枪。使斧武士正一个猛劲使空,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蓝月的枪杆已到,使斧武士被打出丈外。
蓝月旋转之势不停,左腿扫中持枪武士腿弯,持枪武士也轰然倒地。
半盏茶的功夫不到,蓝月已经破了三名铁甲武士的“金刚三才阵”,五军营校军场一片叫好之声。蓝月轻松的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看似随意的撇出手中长剑,长剑在半空中划了个弧线,不偏不倚的插入八丈开外兵器架上剑鞘之内。这一手使得帅极,整个校军场上顿时传来更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
蓝月弯腰一一扶起尚在地上的武士,相互行礼后这才朝点将台走来。
蓝月,表字逸仙,乃凉国公蓝玉的亲弟。今年刚刚十八,长得面如冠玉,鼻直口方,剑眉朗目,蜂腰猿臂,身材高大却不臃肿,风度翩翩,神情冷傲有时却又流露出孩子般天真的笑容,令京城无数女子痴迷,闺中密友之间谈起时,都以“月郎”称之,又有“玉面金刚”之称。
蓝月从小就跟在长兄蓝玉身边,四岁习文,五岁练武。蓝月练武颇有天赋,因常在军营混,大家东教一招,西教一式的,军中各式兵器竟然都能熟练使用,骑马射箭也是样样精通,十岁时,一般普通士兵已经不是他的对手。六年前,即洪武二十年,在蓝月的一再央求下,蓝月终能随长兄蓝玉征战漠北。在艰苦的征战岁月里,蓝月虽然年纪不大,但作战机智勇猛,敢于拼杀。洪武二十一年,蓝月再次跟随作为主帅的蓝玉出征,经过艰苦卓绝的行军和战斗,终于在“捕鱼儿海”大破北元军队,彻底歼灭元朝的武装力量,俘获王子公主以及贵族三千,士兵七万,牛羊十多万头,北元皇帝脱古斯帖木儿只身逃脱,后被叛将也速迭儿所杀。
胜利的消息传到京城,满朝轰动,皇帝大喜,随即犒赏三军,大封功臣。其中,蓝玉被封凉国公,蓝月被封靖海侯。那一年,蓝月才十三岁。
见蓝月走上台来,五军营提督武毅将军杜之江笑盈盈拉着蓝月的手按到自己身边的座位上,武略将军路涛又双手奉上沏好的香茶,杜之江赞道:“这才几天不见,小侯爷功夫又俊了!人就更俊了!”
明初洪武年间京城禁军三大营分别是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五军营分别是中军,左掖,右掖,左哨和右哨,下置若干分营。
蓝月平时最烦别人叫他“小侯爷”,可偏偏拿这些军中老人没办法,杜之江路涛这些老人都是蓝玉的老部下,跟随蓝玉南征北战多年,蓝月小时在军营混时都带过蓝月,一见面经常打趣蓝月,蓝月也只能受着。尤其这两年蓝月闲的身子发痒时便来军营中比武,和他们混的更熟。
这时有士兵奉上汗巾,蓝月道了谢,擦了擦脸,喝了口茶,赞道:“好香!”。
杜之江见蓝月坐稳了正悠闲自得的喝茶,便转身挤眉弄眼的对路涛叹口气:“唉! ”路涛忙问:“大哥何事叹气啊?”
“你说向咱家小侯爷这样的人品,谁家千金能配的上呢?”
“听说督察院左都御史吴大人的千金生的华容月貌,能配吗?”
“姑娘肯定没错,但如摊上这么个看谁都是坏人的老丈人,谁受的了啊?”
“何以见得?”
“吴大人的名讳你知道吗?”
“当然啊,左都御史吴仁正吴大人啊!”
“吴仁正,无人正啊,看谁都有问题!”
“那吏部尚书詹徽詹大人家千金呢?詹大人平日里待人总是一脸笑?”
“太穷!”
“王大人千金?”
“没学问。”
“翰林院梅学士?”
“太瘦!他两口子都瘦,肯定刻薄。”
“这”
蓝月本不想搭理他俩,但看这俩老哥越说越不像话,这才放下茶盏,笑道:“两位老哥这口才太好了,不去外面说书卖艺
可惜了啊。”说道此处,又品了口茶,这才想起了什么似的,接着道:“提到说书,我最近倒是学着编了个回目,您二位想听么?”
“小侯爷还会编段子?当然想听!”
蓝月见吊起他俩胃口,这才慢慢道:“这个回目取材两位大哥的真人真事,讲的是两位大哥前些日子和天香楼两位红姐妹的故事,”蓝月品了一口茶,接着道:“题目我都想好了,叫《风尘女情陷义兄弟,假连翘大战天香楼》,我也不知道我编的好不好,回头就先请我那两位嫂子先听一听,品一品的,给提个意见,我好继续努力。”
杜之江路涛一看这玩笑开大了,蓝月这小魔王可不一定,万一真让自家的母老虎听着,自己可就小命不保,一个忙陪笑脸,说是玩笑,晚上在醉仙楼摆酒赔罪什么的,另一个上来给蓝月捏肩揉背来,忙的不亦乐乎,三人一阵嘻嘻哈哈。
正说笑间,蓝府管家蓝忠匆匆赶来,给杜路二人行过里后,对蓝月道:“侯爷,老爷让我找你回去,有事相商,我一猜您就在这儿。”
杜路二人一听是蓝玉找人,也不敢相留,起身相送,同时流露出好久没见蓝玉,好想拜见的意思,蓝月道:“大兄近年来深居简出,闭门谢客,二位老哥的心意我一定带到,有机会的话会邀请二位即军中旧友家中小聚。”说罢起身上马,带蓝忠出了军营。
蓝月策马而行,走过军营不远处一小茶铺门口忽然停下,将马缰绳扔给蓝忠。茶铺门口有几张桌子,可能因为天气尚冷,只有一张桌上有两人喝茶。这两人本在东张西望,见蓝月过来却聊起天来。
蓝月走到桌面前,一脚踩在空着的长凳上,一手拔出腰间短刀,轻轻拿着刀把“哒,哒,哒”的敲着桌面,也不说话。
两位茶客一胖一瘦,瘦者年轻眼露凶相似要发作,却被胖长者用眼神制止。
胖长者起身拱手到:“这位爷,不知有何贵干?”
蓝月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这才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胖者满脸堆笑道:“这位爷您气宇不凡,定非常人,只是我等是初次见面。”
“初次见面?”刀光一闪,感觉蓝月的手只是微微晃了下,“吧嗒”,一只耳朵掉在地上,大概过了一会儿,瘦子才感觉到疼,知道那是自己的耳朵,刚想掏出内藏兵器行凶,抬头一接触到蓝月眼神,一股寒意直抵心底,忙换过一副嘴脸,仿佛无限冤屈道:“你怎能无端伤人?”
“初次见面?无端伤人?”蓝月道:“昨天在我府门前晃来晃去,晃一天。今天又从我家一直跟到这儿,敢情军营进不去,就在这儿堵着。跟也就算了,两位也换件衣服吧?”蓝月掏出雪白丝巾擦干刀上血迹,还刀入鞘,随手丢掉丝巾,冷冷扔下一句话:“下次再跟着,割下的是你俩的狗头。”这才扬长而去。
蓝忠远远看到这一切,没敢多言。只是伺候蓝月上马后,忍不住小声嘀咕:“侯爷,您知道他们是谁吗?幸亏没有出大事,阿弥陀佛!”
“不是锦衣卫这帮校检还能有谁?我这已经是手下留情了,要不然这俩货早死几回了!人道是身正不怕影子斜,我蓝家均是铁血男儿,对大明又是忠心耿耿,何时怕过这些手段卑鄙内心阴暗的小人?”
蓝忠知道蓝月脾气,再也不说什么,只是轻叹口气,夹马随蓝月回府而去。
明朝初期京师所在应天府,虎踞龙盘,极具帝王气息。除了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和极佳的风水之外,悠久的历史更是为人称道:春秋战国时期,越相范蠡修筑"越城"于秦淮河畔。尔后楚威王筑城于石头山,置金陵邑。至千古一帝秦始皇时,改金陵为秣陵。三国时,吴主孙权在此建都,名建业。西晋灭吴,改建业为建邺。后因避晋愍帝司马邺之讳,改名建康。司马睿即位,是为晋元帝,东晋正式建立,定都建康。
此后南北朝时,南朝四代宋,齐,梁,陈均以建康为都城。
再后来,元兵南下,改建康为集庆。
元至正十六年,朱元璋攻克集庆,改集庆路为应天府,作为根据地,朱元璋自称吴国公。至此十二年后,朱元璋在应天称帝,"山河奄有中华地,日月重开大宋天"故定国号为明。
当时的京师应天府乃是我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明初京师总人口约70万人,加上其他流动人口接近百万,是当时中国规模最大、人口最多的城市,也是全世界最大的城市,单单鸡笼山麓的国子监学生多达近万人,还有日本、朝鲜、安南、琉球等国的留
学生在此学习。
京师应天府依山傍水而建,滚滚长江像一个巨人般伸出手臂呵护着城市,河道由南向北拐个大弯再向东流去,钟山,狮子山,清凉山像几个铁甲武士紧紧守卫着。
整个城的建筑由内而外先后是宫城,皇城,京城和外郭,宫城,俗称“紫禁城”,为都城核心,位于南京京城的东隅,有御河环绕,这是当年刘伯温等所亲自勘定的宫城位置,由于这一带是前湖(燕雀湖)的湖身所在,地势十分低洼,朱元璋只好调集几十万民工,移平南京城南的三座山来填湖。唐朝诗人李白诗云:三山半落青天外,说的就是这三座山。皇城的外围,还筑有两道城墙以加强防卫,即京城城墙和外郭城墙,著名的“里十三外十八”指的是这两城墙的城门数。四重城垣,是京城坚不可摧的盾牌。全国的军队都由最高军事机构五军都督府统领,中军都督府位于承天门外御街西,以此从北至南依次为左军都督府﹑右军都督府﹑前军都督府和后军都督府。京师守卫严密,共有四十二卫禁卫军:包括锦衣卫、旗手卫、金吾前卫等亲军十二卫,还有策卫、豹韬卫、鹰扬卫等三十卫。
蓝月所去的五军营驻扎在京师西南角狮子山和妙耳山一带,而蓝玉的凉国公府在城中的时雍街太平巷,从军营到蓝府需从金川门方向而来,向东经过鼓楼,黄泥岗,大石桥,四排楼,国子监,再向南过成贤街,新浮桥,上西安门外大街,再向南过老五桥到时雍街太平巷。
蓝玉由于封侯时年纪不大,又加之一直习惯和大哥蓝玉一起生活,所以并没有自己的侯府。当然,一旦蓝月成家婚配,就会搬进自己的府邸。蓝玉和蓝月兄弟二人差了接近二十岁,两人虽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蓝月从小由蓝玉带大,二人感情极佳。蓝玉膝下仅有一女,又远嫁川中蜀王朱椿,并无子嗣。蓝玉对蓝月既有兄弟之爱,更有近乎于父子之爱,蓝月从小聪明伶俐,天资过人,又相貌俊美,因此极得大哥蓝玉溺爱。从小蓝月要什么,当哥哥的就给什么,甚至于出门打仗,蓝月想去,蓝玉也想办法,恳求皇上恩准特批带上小弟,这才使得蓝月也能以小小年纪参加征蒙之战,并在捕鱼儿海立功封侯。
已是下午时分,大街上热闹非凡,人来人往,蓝月蓝忠二人骑马从军营出来是未时,抵达凉国公府已经是申时,走了近一个时辰。回到府邸,自有仆人签过马匹伺候,蓝月问过家人,得知颖国公傅友德来访,大兄正在书房会客,便穿过中堂大厅,直奔后院书房而去。
经过连接中厅和后院的回廊时,正好遇见伺候自己的小婢喜晴正托着茶水茶具去书房。喜晴是个刚刚十二的小丫头,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虽然看似瘦弱,但个头已经不小,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似乎蕴含了江南特有的钟灵秀气,特别爱笑,笑起来脸上有两个甜甜的酒窝,成天像个小喜鹊叽叽喳喳在家里飞来飞去,全府上下都很喜欢她。此刻她见了蓝月正要用她那特有的甜脆的嗓音请安问好,被蓝月用一个禁声的手势制止。蓝月问明她是去书房伺候大兄和傅友德,便提出代劳,喜晴便笑嘻嘻的将手中之物都转交给了他。
蓝月放轻脚步走进后院,离书房尚有段距离时便停下脚步,放下茶盏,运功于耳,顿时耳中传来傅友德和大兄的对话。
“常言道‘飞鸟尽,良弓藏’,贤弟啊,现在天下已定,你我这般打天下的老人如今已经不合时宜了,最近有人在圣上面前说你骄纵不法,在军中安插私人,你得低调行事啊!”傅友德低沉的嗓音传入蓝月的耳中。
“啪”,应是蓝玉拍了下茶几,显是气愤难当,接着传来他高亢的嗓音:“任用私人?我那几个手下为了大明出生入死,浑身是伤,可是到头来还是没有一官半职,挣那俩钱还不够自己花的,更别说老婆孩子呢?请功报告早早就递上去了,可上面就是迟迟没有动静,照这样下去他们的老婆孩子都得饿死,我不插手安排能行吗?这帮老爷,办事情慢,打小报告倒是挺快。他们说什么让他们说好了,对我来说不重要。我问心无愧!”
“贤弟,你怎么还是军中那副脾气呢?”傅友德微嗔道。傅友德和蓝玉的关系非同寻常,他不但是蓝玉的老大哥和战友,在平定云南和早期远征北元时还是蓝玉的上级统帅。接着又道:“你问心无愧没有用,别人说你的事是真是假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话是不是上头想听到的!”
第七章 虎踞龙盘(下)
傅友德接着道:“还有说前期皇上封你做太子太傅时,你私下里表示不满,甚至还说:‘难道凭我的功绩不能当个太师吗?’”
“哼”,蓝玉不屑的哼了声,“不知道是我得了失心疯还是他们。”
“再者,有人在圣上面前旧话重提,说起捕鱼儿海蒙妃自尽和喜峰关那档子事。”
听了傅友德说起这话,蓝玉半天没有说话,屋里一阵沉寂。
过了会儿,才听见蓝玉叹了口气,说:“唉!此事当时圣上没有追究,但其实龙心不悦,本来封我做‘梁’国公也改成了“凉”国公,其意深远啊!我也没有辩解,也没法辩解!”
“噢?难道贤弟有什么难言之隐吗?你我兄弟不是外人,但说无妨。”
“此事说来话长,前者只有我一人知晓,无人作证,说了别人也不信,后者十分诡异,超出常理,也是无凭无据。蒙妃自尽之事牵扯到两件事物,分别是‘传国玉玺’和《墨书》。”
蓝月也曾参见过捕鱼儿海之战,并因此敕封“靖海侯”,但对此事也是一无所知,完全摸不着头绪,正纳闷见,猛然听到傅友德大喝一声:“什么人!敢大胆偷听!”心想傅大哥一定是发现我了,正要进屋打声招呼,就听屋顶瓦面一阵轻响,心知不对,立时提气纵身奔屋顶而去,脚尖尚未搭上屋檐,见一灰影正迎面而来,显是早知自己在庭院内,好乘自己身在半空无根无倚之时击退自己,再行远遁,免得被穷追不舍。蓝月心叫来的好,手从腰间拔出小金刀扬手奔来人胸前刺去。刀虽小却发出尖锐刺耳的呼啸之声,功力十足,劲达刀尖一点。眨眼间蓝月的刀已经点到了灰衣蒙面人的外袍,正以为得手,突然感觉灰衣人的外袍在瞬间轻抖三次,每次都化去大半刀劲,蓝月正感到满身力道全部落空时,灰袍突然如灌满狂风的船帆般鼓起,劲气十足,铺天盖地的向蓝月包裹而来。
蓝月脚尖已搭上屋檐,但此刻不但视线受阻,且耳中灌满灰袍灌满劲气的风声。蓝月完全处在被动,如果强行站立屋顶,立足未稳之时,灰衣人可从任何角度方向攻击蓝月,且从对方功力看,一定是致命一击。
蓝月只能退回院中。
灰衣人此行目标显然不是刺杀蓝月,见蓝月落回院中,头也不回便马不停蹄奔东南方向逸去。攻向蓝月的灰袍这才像一个刚刚泄了气的球慢慢由空中飘落院中。
此刻蓝玉和傅友德已然出屋来到院内,蓝玉更是手持铁胎弓且二话不打脚尖一点便纵上屋顶,傅友德却是没带兵器缓步而出,一见院中蓝月只是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一副我早知道你在此的样子。
蓝月担心大兄安危,对傅友德只是微一拱手便再次越上屋顶。扫眼一看,没见蓝玉,仔细一找,大兄已然手持铁胎弓屹立于本府最高的主楼“退思楼”之顶。
再看灰衣人在屋脊之上急速飞奔,已离开近五十丈远,再有几丈便可到达中正街。灰衣人一开始不敢跳进附近的小巷,如果那样,蓝玉从屋顶追,速度会更快,轻松就可以追上。可再走几丈的中正街不同,中正街四通八达,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只要跳入街中,换掉外衣。立刻如隐身了般。
蓝玉却如石雕铜铸的雕像般纹丝不动。
三丈,两丈 ,还有一丈!
灰衣人微晃左肩抬右腿跨出最后一步。
就在这微妙的瞬间,蓝玉动了。静如山,动如电!蓝玉在这眨眼间弯弓,搭箭,射箭。“噌!”弓弦轻响,羽箭并非直线射出,而是先射向空中,然后以一个完美无缺的弧度落下。此时的灰衣人已经身在空中,避无可避,羽箭刚好会在他要落地没落地那一刻刺中他的后颈。
弓弦的轻响落入灰衣人的耳中却如响雷般,灰衣人也是高手,自知已被蓝玉的羽箭锁定,避无可避,一咬牙,运气与左肩,同时强扭身躯,使得身子微微右偏。
“啪”,羽箭灌肩而入,飚起一大朵血花!同时,双脚终于落地。
蓝月挂念大兄正要过去查看究竟,却被傅友德拦住。“令兄足以应付,不必担心。”说罢,捧起蓝月放在院里石桌上的茶具,淡然走进书房,蓝月只好跟随进屋。
蓝月伺候颖国公喝茶,自己站立一旁,心念大兄,也不说话。傅友德也是沉默不语,似乎满怀心事。
半盏茶的功夫,蓝玉回来了。“大哥,你没事
吧?追到那人了吗?”
蓝玉并没有回答蓝月的提问,只是挤出一个笑容,然后自己沏了杯茶,喝了一口,这才招呼蓝月落座,对傅友德说道:“那人被我射伤,我寻着血迹追寻,却发现血迹往东南方向而去,我也就不追了。”
明初时皇城宫城建立在京师的东面,里面是宫城,为皇上后妃太子居住,也称紫禁城。外面是皇城包围,为中央政府各衙门及禁卫军所在,皇城的南面为吏部户部吏部兵部工部刑部六部和锦衣卫宗人府等所在。此人能逃进皇城,则身份大不简单。
傅友德当然明白这一切利害关系,叹口气道:“不追也罢!此人极擅隐匿藏身之术,就算受伤,你也未必能追到。只是不知为何在你提及《墨书》时心跳加快被我察觉。”
顿了顿又道:“传国玉玺之事我也略有耳闻,洪武二十一年三月你帅兵北伐蒙元之前,圣上曾提过几个你要重点寻找之物,传国玉玺赫然在列,战后你也不负圣恩将此物找寻到并献给圣上,难道还有什么隐情吗?《墨书》我倒是从未听说,那又是何物?”
“整整五年!,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以及曲折离奇都在我心藏了五年了,我想再不说或许以后就没有机会说了。”
蓝玉不知大兄为何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傅友德倒是暗叹口气,心有所感。
蓝玉此时目光炯炯,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那个刀光剑影的峥嵘岁月。
“这件事的前前后后大部分大哥都知道,小月也参加了这次北伐,基本也多知道,只是有些细节是我故意隐瞒了你们不知。”
“洪武二十一年三月,我率领十五万大军北伐蒙元,这次行动的目的就是彻底消灭北元。我们由大宁出发,攻击前行,一路势不可挡,虽有元军阻击,但在我强大铁骑面前也只能是螳臂当车,不堪一击。一直打到庆州,都没有遭遇北元的主力。很明显,北元皇帝脱古思帖木尔见势不妙先行逃避,等我军缺水断粮人困马乏之际再行反击。肯定不能让他这计划得逞,我派出大量斥候四处打探,终于有斥候回报,北元主力可能躲在捕鱼儿海附近一带,我二话不说兵发捕鱼儿海!”
“捕鱼儿海在沙漠极北之地,面积庞大,北元主力虽然有十多万人,但藏身沙漠中却有如一瓢水倒入江河,找起来就是大海捞针。但此次出征,圣上早有旨意‘肃清沙漠,在此一举’,所以不管千难万险也要完成任务。”
“就这样行军了差不多一个月,刚开始还有些草原,绿洲,还能对照地图知道自己在哪里,后来就全是戈壁和沙漠了,更本不能确定自身的位置,更别说敌人的位置了。更糟糕的是十五万人的后勤保障跟不上,粮草不济还好,士兵们已经断水三天了,再找不到水源别说人了,战马都得渴死。可是,十五万大军浩浩荡荡而来,却一无所得而归,怎么向皇上复命?又怎么向天下百姓交代?”
听到此处,傅友德深有体会到:“别人只看到当统帅威风八面,可谁又能理解统帅的难处呢!”
蓝玉道:“是啊,那一刻可真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啊!”
“就在这令人抓狂的时刻,手下来报有人求见,且声称能够找到水源。此人身穿蒙古袍,满脸风尘,看不出多大年纪,应该在三四十岁吧,能讲一口流利的北方汉语。见了我只是行了个蒙古见面礼,当我问及姓名时,只说贱民不足挂齿,先找到水源要紧。”
“我当即安排郭英带五百精骑跟随,私下告诉郭英,如遇埋伏,先斩此人。又安排斥候左右探听动静。”
“戌亥之交,那人走出帐篷。只见他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取出一些古古怪怪的物件,有些似罗盘,有的似小风车随风转动,此时天上漫天星斗,那人又拿出一个管子状的圆镜,往天上看去,似是在观星,不时的摆弄小风车的角度,好像在记录转数,时而又在观察罗盘并记下什么,专心直至,一声不吭。整个帐篷外静悄悄的,只听到火把咧咧的声音。我也不敢发声打扰他,便也举头望向夜空,忽觉星河灿烂,宇宙之浩大无垠,顿时忘了眼前之烦恼。”
蓝玉说的投入,整个人恍恍惚惚又回到了那个年代,那个令人爱恨难分的沙漠草原。蓝月忽然觉得大兄和傅大哥他们是沙漠里的狼,草原上的鹰,高山丛林中的虎豹,一旦离开了战场便如行尸走肉一般,躯体没有了灵魂,生命失去了意义。
良久
,蓝玉仿佛才从过去回到现实,对二人赧笑到:“我这是怎么了,倒似个多愁善感的娘们似的,尽讲些没用的,这些你们是都知道的。”
傅友德道:“我们这种人,别人是永远不会懂的,当然了,我们也无须他们懂。”
“接下来的事你们也知道,在那人的带领下果然找到了水源,那是一处美丽的沙湖,非常神奇,沙漠中的牧民称之为月亮湖,其湖面时大时小,大时方圆十里,附近的人,牲口甚至野兽都来饮水,小时湖面比帐篷大不了多少。有时一两年都见不到,却在几十里外出现。当地人找到此湖都得碰运气,那人却象理所当然般能找到。看到士兵们因再次能喝到干净的水而欢呼雀跃时,我也非常欣慰,正要过去向那人表达谢意,那人却自己向我走来,用只有我能听得见的声音轻轻说了一句话,顿时,我脑如雷击,心脏禁不住狂跳起来。”
前面的事傅友德蓝月都知道,蓝月还亲身参与了北伐战事,但事情背后的隐秘却从不知晓,不由得都生起极大的好奇心,竖起耳朵,听蓝玉缓缓道来。明知大兄会讲,蓝月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人究竟说了什么?”
“捕鱼儿海!脱古思帖木尔!”蓝玉道,“那人轻声细语道来,却在我来如晴天霹雳。那人接着道,找水这种事情在旁人看来或许千难万难,但在我眼里却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就算你们知道北元皇帝脱古思铁木尔在捕鱼儿海,但此海面积广大,方圆好几百里,是在海之东,还是西?南,北?还是海中的岛上?北元在这一路上有没有安排明岗暗哨?有多少?对方的通讯系统是什么?是狼烟还是飞鹰?亦或是几人一组的飞骑?一旦被发现如何切断他们的通讯?又或捕鱼儿海只是个圈套,对方正摆好了阵型请君入瓮?或者更本就是假消息?这些问题我都能替你解决,只要你答应事后帮我一个忙,成与不成看天意。你先别答应我,考虑好了再给答复。如果不成,我自当离去,就当此事从未发生。另外,还请保密,此事只有我二人知晓。事泄则不灵。”
“傍晚宴席时我让小月和王弼代我前去邀请,小月你还记得吧?”
“我当然记得,”蓝月接口对傅友德道:“那人真是个怪人。我和王大哥去请他时他正在摆弄他哪些奇怪玩意儿,见我们来了并不停手,王大哥说明来意后那人并不领情,只是说他吃不惯大鱼大肉,自己带有干粮,让我们给他送点清水就可以了。我和他说话时他却像发现了什么似的,盯着我看了半天,又看我的双手,然后兴奋说我的资质万中无一什么的,并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学习,我问他能教我什么,他很是骄傲的说什么天文,地理,历史,兵法,阴阳历法,五行八卦,医道,炼丹,园林建筑,机关,兵器制作,造船航海,大至道,小至术都可以。”
“我逗他说我想学武,学天下最厉害的武功。他好像很遗憾的说武功他也会一点,却不是最厉害的,再说了,武功这东西总有一天会被淘汰的。看得出来,我没跟他学什么他倒是很失望。”
“你没有跟他学确实可惜,他后来跟我提起,被我婉拒了。其实那人武功却是极高的,放眼江湖能胜他的人屈指可数,这也是我后来知道的。”蓝玉接过话来道。
“晚宴后我只带了几个亲兵来到那人帐篷,吩咐亲兵把手门口,任何人不让进去,我才只身进入帐篷。”
“我直截了当的问他是谁?想要我做什么,以及他的出身来历才能决定,还有他得向我证明这一切不是北元的一个圈套。”
“他说我这要求合理,但说名字不重要,就叫他李甲。他说一旦我们达成合作协议,我可以派人将他看押起来,一旦不对,随时可以砍了他的头。出身来历本来也应该告诉我,只是求我保密。”
“李甲说,他来自一个叫‘墨门’的门派,墨门祖师乃是春秋时期的墨翟,及是和儒家孔子道家老子齐名的墨子。墨门首领称为‘巨子’,墨子的大弟子禽滑厘创立墨门,乃第一代‘巨子’,墨门理念讲究‘兼爱’‘非攻’,‘尚贤’‘节用’。墨门门徒众多,墨子时就有一百八十亲传弟子跟随左右,这还不算再传弟子,且都是忠心耿耿的勇士,墨子一声令下,‘皆可使赴火蹈刃,死不旋踵。’到禽滑厘时门徒更多,墨门更加壮大。”
“可是到了秦汉,墨门却险招灭顶之灾!”
第八章 千年墨门
“李甲继续讲到,到了始皇帝嬴政吞灭六国,一统天下之时,信奉韩非子的法家学说,法家认为‘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嬴政任用法家李斯‘焚书坑儒’,对墨门更是赶尽杀绝,原因是墨门不但任侠犯禁,还因为墨家提倡‘非攻’,秦灭六国时,不少墨门弟子参加了六国的军队,帮助六国抗秦。”
“到了汉代,汉武帝听信董仲舒之言‘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其时,道家独善其身,法家早已成了皇帝手中之刀,唯独墨家成为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因为墨门除了行侠仗义,常常替百姓出头对抗官府外,还提倡‘尚贤’,墨子就在《尚同》中讲:‘选择天下贤良圣知辩慧之人,立为天子。’就是说皇帝不能世袭,应该让天下百姓来选!所以列代皇帝都对墨门恨之入骨,当时我墨门中人如郭解之流都惨招灭门。墨门从此走入地下,直至今日,墨门非义勇兼备,才智卓绝之士不收,且严格对外保密,甚至除了巨子,墨门中人除了彼此相关之人互相认识,其他虽是同门也不相识,如非必要,墨门中人也轻易不表明身份,因此天下人皆以为墨门已绝,其实墨门还是大有人在的,只是以各种身份掩盖,如三国时的左慈,南北朝时的崔浩,祖冲之,唐周期间的狄仁杰,北宋的范仲淹,狄青,南宋末年的张世杰。既有隐于江湖者、市井者,更多墨门之人隐于朝堂。”
“元末时期的吴王张士诚也是我墨门中人,还身居护法之职,没想到吧?墨门能够历千年而存在,最主要原因就是每一代墨门除巨子,护法外,还设专门的典籍记录者和典籍保管者,前者负责记载本代墨门的各种理论学说,以及各种发现发明,涵盖天文地理军事经济武学等等,后者负责将历代典籍保存,并传至后代,这些典籍就是墨门生生不息的源泉,墨门中人称之为《墨书》。”
“李甲称给我透露了这么多墨门中事有两个原因,一是请我寻书,一是说小月乃万中无一的人才,希望他能加入墨门。”
“小月的入门的事我当时断然拒绝。寻书之事我倒是当时就答应了他,但我奇怪为何是我,以及如何帮他?”
“小月之事他倒是不失望,只是说凭他的观人之术小月将来必是墨门之人,可能机缘未到吧,也不强求。”
“墨门到了北宋时,理论有有了新的变化,更在原来的基础之上提倡‘利天下’,即不为一家一国,更不是为了君主皇帝,而是所做一切只要为了天下苍生,皆可去做,但求目标正确,哪怕不择手段。南宋年间,由于国家分裂,北方之土尽为辽、金所占,北方墨门中人和南方墨门分裂成两派,成为墨门北派和墨门南派,双方观点不一,南派主张倾力北伐,夺回汉人的土地和江山,北派则认为北方戎狄正在上升阶段,除了辽、金,新兴崛起的蒙古也势不可挡,与其白白牺牲,不如暂避风头,可先造远洋巨船,南下南洋,西下西洋,效法李唐开拓西域的做法,南下海洋,拓我华夏疆土及海洋。北方胡人乃游牧民族,而中原大地乃农耕之地,其人必不能持久,天时至,则可反攻,失土可回。”
“南宋末年,墨门北派巨子张世杰从北地来到江南,一方面积极抗元,另一方面想从泉州造船,打通海路。然后以雷州岛为据点抗元,如势不可为,亦能南下南洋。虽然墨门拥有许多能工巧匠,也不乏钱财,但造海船可不是能一蹴而就的,而元兵已在眼前。迫不得已,或者说张巨子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抢了蒲寿庚的四百多艘海船。”
“蒲寿庚不但是波斯商人,武学宗师,更是海外波斯人的首领之一,同时还是南宋官员,提举市舶司使三十年,一直控制着泉州到三佛齐的海路。”
“蒲寿庚很生气,随即造反,杀光了泉州城里的南宋皇族、官员以及墨门中人,双手将泉州送给了忽必烈,同时送上的还有《墨书》,而北派的《墨书》记录了当时北派墨门的人员名册,于是忽必烈按图索骥,将这些原本藏身北方的墨门中人一一秘密抓捕,全部处死。据我所知,一共是一百零六人。这些人全都经受人间酷刑,但无一人背叛墨门。经此一事,北派墨门就此灭门。而张世杰也在安南占城找寻海路的途中被蒲寿庚派人刺杀。
“李甲继续说,《墨书》一定在北元皇帝手里,他助我找到并突袭脱古思帖木尔,大破元军后,我将《墨书》秘密地交给他。我和他合作乃是双赢,当然双方都需要保密。他要紧守墨门之秘,让世人不知他们的存在,而我一旦泄露就是欺君之罪,甚至是谋反的罪名,有杀头抄家之祸。”
蓝玉继续道:“我也知道这是要冒极大的
风险,但对胜利的渴望以及对我士兵将士生命的珍惜让我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和他联手合作,并击掌为誓。”
“当即,李甲就从他那古古怪怪的大背囊中找出一个羊皮卷的地图,上面布满了如蝌蚪般看不懂的文字,指出脱古思铁木尔的位置,并找出北元布置的七重暗哨。 说实话,我真不能理解他是如何得知这些情报的,但又对此深信不疑。只能说墨门深不可测,他们不表明身份,你永远不知道谁是墨门中人。按照李甲所说的位置,敌人离我尚有千里之遥,再加上为躲过敌人暗哨,部队有时要绕道而行,这样需要十天才能到达捕鱼儿海,我当时提出既然知道暗哨位置,不如直接拔掉。却被他制止,说敌方暗哨独有一套传讯系统,每天传讯。一旦停止,北元主力没有收到信息,就会立即转移。”
“他经过计算已经预测到十五天后,捕鱼儿海北元所在位置会有一场不大不小的沙暴,前后误差不超过两天,这样我军抵达捕鱼儿海前沿时,悄悄埋伏,一旦沙暴来临便发起攻击,必能杀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我将所有计划记在脑中,第二天清晨升大帐,以王弼为先锋,一切按计划行军。”
“接下来的过程你们都知道,十四天后,我军在捕鱼儿海乘着漫天黄沙突袭敌军,北元毫无防备,根本无法抵抗。元军太尉蛮子被当场砍杀。北元皇帝仅带长子天宝奴和宰相失烈门几十人逃走,其他全部顾不上了。十几万大军群龙无首,乱作一团。”
“此战杀敌五万余人,俘虏士兵七万多人,俘获北元皇帝次子地保奴、太子妃、公主内眷一百多人以及王公大臣三千多人,取得了彻底的胜利!”
“可是,皇帝印玺和《墨书》却遍寻不得,印玺乃出征前圣上叮嘱之物,没有印玺,如何复命?难道是在匆忙间被脱古思带走?寻不见《墨书》有如何面对立下大功的李甲呢?当时我想,玉玺之事可找地保奴和几个王公大臣来审问,《墨书》却只能旁敲侧击的暗暗打探了。时已天黑,寻思间我走进了自己的营帐,忽然发现了异常。”
“只见案前的镇纸下漏出点东西,拿开镇纸,发现下面压了张字条,上写几个字:‘寻玉玺,三更到,甲申房,孤身至,过不候。’笔力娟秀,没有落款,但明显是女子手笔。我出门问帐篷守卫,有什么来过,回答是没有。问有什么异常,守卫回答一切正常,只是刚才突然起了阵风,吹灭了火把,但马上又点着了。”
“当时俘获的北元皇子、太子妃、皇妃和公主有一百多,我把他们安置在以天干地支编号的六十个帐篷里,好生看管,甲子号的身份都挺尊贵,我当时想起甲申号安置的是元德妃,这级别的都有两个贴身小婢伺候。”
“当时也想过这样孤身前往怕招人口舌,直接带人过去抓了再审,但万一对方死不承认或别有隐情就可能坏了大事,一咬牙,谁也没说,还是自己一人去了。”
“到了甲申号帐前,吩咐守卫不许放任何人进去,这才走进账内。”
“账内异常昏暗,我低声喝道:‘蓝玉应约来访,现身吧!’没有人回应,只有一支红烛发出微弱的光亮。我环顾四周见帐内空无一人,只在内里有一红罗帐,里面依稀是一张羽床,床外的梳妆柜上好像放了一个方形盒子。”
“我移步至床前,想打开那个盒子。由于光线实在太暗,我便用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亮了台上的半支红烛。一股淡淡的甜香伴随着烛光而来,床前明亮起来。一方玉印赫然在内!”
“借着明亮的烛光,我仔细观察:此印大小尺寸和传国玉玺相同,为蓝田白玉雕刻,只在一角微有破损,以金补角,相传王莽篡汉时向孝元太后索取玉玺,太后大怒,掷玉于地,损一角,以金补之,是故玉玺又被称为金镶玉。上置螭虎钮,面刻八个篆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手捧玉玺,我的心不由得砰砰的快跳起来,大脑也莫名的兴奋,一种奇异的感觉流转在心中,刹那间感觉我的心跳通过手指的脉搏将玉玺联系在了一起,玉玺有了生命,成为了我身体的一部分,或者是我成为了玉玺的一部分。周围一片祥云,金光万道,我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最后失去了重量,手捧玉玺在空中飞舞起来,我在空中俯瞰大地,一切都变得那么渺小和不真实。飞过沙漠,飞过草原,飞过高山,飞过长城,飞过城镇,眨眼间我飞临京师。文武百官出城列队迎接,圣上对我大加赞赏,将我比作汉朝的卫青、唐朝的李靖!徐达和我姐夫常遇春也来府上给我祝贺,夸我的功绩和他们一样都将铭记史册。
而我久别的夫人也含情脉脉的看着我,用她那温柔多情的玉手轻轻的抚摸我”
“突然我感觉哪里不对,这才想起徐达常遇春皆已去世多年,怎么会出现呢?猛然间人仿佛从天上掉下来,才发现自己坐在床边,手捧玉玺,浑身是汗。身边的半支红烛早已燃尽,就连门口的蜡烛也不知何时被风吹灭,周围悄无声息,一片黑暗,只是帐里依然飘着淡淡的甜香。”
“我甚至不知在帐中呆了多久,好在玉玺还在,便匆匆回到自己帐篷。感觉头痛欲裂,便不脱外衣,紧抱玉玺而眠。”
“翌日,我在睡梦中被人推醒,发现王弼神情古怪一脸尴尬的立在榻前。这才发现已经是日上三竿了。我是个极端自律的人,每日寅时闻鸡起舞,几十年从未间断,但那日不知何故,当时以为是连日征战,过度劳累,加之骤得玉玺心情突然放松所致。想来睡得太死,卫兵唤醒不得,别人不敢,只能是王弼把我推醒。”
“我问王弼发生什么事,王弼期期艾艾的说甲申号帐篷出事了,具体也说不清,他已将帐篷封锁,我去一看便知。我将玉玺交于王弼,便匆匆奔甲申号帐篷而去。”
“甲申号帐篷的摆设和昨天一模一样,只是多了三个人和一把剑。”
“ 三个死人,其中两个小婢被人勒死,主人——应该是元德妃秀目圆睁,衣衫不整,手握宝剑,倒在床上,看似受人凌辱后拔剑自尽。”
“我的头适时地又痛将起来,昨晚我来时这屋还是空无一人,今早就发现三具尸体。再看那柄剑,很是眼熟,下意识的一抹自己佩剑,只有空空的剑鞘悬挂于腰间。那柄剑,那柄杀死元德妃的剑,是我的!”
“很显然,以王弼的精明能干早已经问过甲申号的守卫昨晚有谁来过,又在现场看到了那柄他熟悉的我的剑。他现在的脑海中在想他的元帅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然后酒后乱性?还是突然间得了失心疯?”
“我对王弼说:‘不是我干的!对你的大哥兼上级有点信心好不好?给你的盒子呢?看住了!那是传国玉玺,昨晚我是来了,找玉玺来了。’”
“王弼打开方盒一看,果然是遍寻不得的玉玺,大喜过望,道:‘我就知道元帅不可能干那些事,一定有人陷害你!元帅你是如何寻得玉玺的?’ ”
“我突然想到那张纸条,心想那张纸条定能洗刷我这不白之冤,想到这儿,立即带王弼赶回自己帐篷。果不其然,回账后遍寻不见字条,心想,得亏我抱着玉玺睡觉,否则玉玺同样会消失,那才是跳进黄河洗不清呢!”
“我把情况简单的对王弼说了,并问是谁在暗中陷害我呢?”
“王弼道:‘不可能是自家人,肯定是外人,哼!现在营里正有一个,我去把他抓来。’”
“我知道他说的是李甲,心想你就看到这一个外人,那些被俘虏的几万北元人你就视而不见了!想到这吩咐他别胡来,我自己去就行。”
“来到李甲帐中,我把来龙去脉以最快的速度讲了一遍,李甲找来银针将我手指扎破,挤出血液滴入瓷碗中,我发现本该鲜红的血液居然成了粉红色。李甲从一堆瓶瓶罐罐中找出一只小罐,滴了几滴不知名液体进瓷碗了,不一会,粉血变成了蓝色。”
“李甲说我中了一种叫‘百日媚’的毒,此毒最早为淫贼所用,如给女子服用,会让人失去理智,**高涨,听人指挥,任人摆布,而且时间长久。”
“李甲道:‘你服用的则是改进版的高级货,此药无须服用,吸入也可中毒,唯一破绽是有淡淡甜香味道。服用后因血液呈粉色,所以脸上也会呈现淡粉色,真是面带桃花了!’”
“说到这,李甲这怪人居然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
“然则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呢?我问李甲。”
“这改进版的药服食后外人看不出来,平时和正常人一样,只是施术人说出特定暗语时,服药人才会对施术人无条件服从。”
“我问了他此刻我最关心的问题——有解药吗?”
“李甲笑了,说你找对人了,刚好我有。”
“我说且慢,万一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呢?解药其实反而是毒药呢?”
”
第九章 月夜追踪
“李甲淡淡道:‘那你只能赌一把了!’说罢李甲从一个小葫芦里倒出三颗药丸,‘更加巧合的是我这里居然还有现成能解你毒的药,倒似我早有预谋似的。’说完伸出托药的手掌,冷冷的看着我。”
“我一把抓过,吞入腹中。”
“李甲道:‘将军性急,我话还没有说完,此药名百草回春丸,可解百毒,但药性过强,一粒即可解毒,如毒性过强,须每隔七日再服用一粒。我给你三粒,是让你留两粒以备不时之需。’”
“这时我感到一股火焰在腹中燃烧,时而又变成冰针在胃里乱扎,顿时虚汗直下,李甲安慰我道:‘你体格强壮,也许去两趟茅房就能好。完事再来找我,有事相商。’我本想当时掐死他,偏偏肚子不争气,咕噜噜响了起来,什么也顾不上了,提裤子直奔茅房而去。”
“这一天我都没消停。直到傍晚肚子才慢慢平静下来。途中李甲来过一次,说要在军中转转,我便让王弼陪同而去。傍晚时分,身体稍安,我立即又来到李甲帐中。”
“进入帐中见到李甲正在收拾东西,见我来了便说我来得正好,说他今晚会出军营,清晨即回。他说有了《墨书》线索。我忙问缘由。”
“李甲分析道,《墨书》当时一定在北元皇帝手中,我们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元帝虽然跑了,但一定没有时间带书走,那不是一本书,是一大箱书,且对他们并不重要,元帝不可能扔下老婆孩子却带着书跑吧。那问题来了,谁拿走了那些《墨书》?以及书在哪里?”
“‘本来我毫无头绪,现在有了,一定和给你下药的人有关。在你频频跑茅房的时候,我研究了改良版百日媚的成份,有点发现。然后凭此锁定了下药人的所在。今晚我会跟踪那人,然后找到《墨书》。’”
“我越听越糊涂,拽着李甲的手说道:‘把事情说清楚,什么叫做你转一转就找到下药人?真是那样现在抓来不就解决所有问题了?’”
“李甲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动作,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道:‘好吧,首先,此药乃万魔教独有,当然他们自称万神教,所以下药的是魔门中人,偷书的也是。魔门中人你抓住是没有用的,他们不敢背叛本门,你要严刑逼供,他们随时可能自尽。其次此毒药中有一味药乃沙漠中一种剧毒公沙蛇发情期分泌物,母蛇闻此味道会不顾一切的前来合体,当然这也是女子服用此药的反应。此地正好产此蛇,现在又正是其发情季节,我就凭身上暗藏母蛇的反应找到有药的帐篷。’说着,李甲打开一个小竹管给我看,里面露出蛇头,吐着长长的蛇信,且要挣扎着出来。显然,我体内的毒素让它兴奋起来。”
“当我听明白了这所有的来龙去脉,顿时对李甲充满了敬服和信任。人和人之间一旦有了信任,一切都变得简单了。我不顾身体的虚弱坚持要和李甲今晚一起行动,李甲也没有办法,总不能带上王弼吧,墨门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我们偷偷清空了一个离目标很近的帐篷,静静的等待。”
“一更,二更,三更,亥时一过,子时刚至,一道黑影溜了出来。”
时间随着蓝玉的讲述,好像突然间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五年前漠北的夜晚
洪武二十一年四月十五夜,捕鱼儿海东北某处。一轮明月高挂天际,柔和的月光洒在成千上万的军营帐篷上,白天人喧马嘶的军营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军旗猎猎作响和火把噼啪的声音,捕鱼儿海暂时又恢复往日的宁静和安详。
一道黑影从一个帐篷悄悄溜出,趁站岗士兵打盹的间隙偷出了军营。
这一切都被躲在一旁监视许久的蓝玉和李甲看在眼里,等黑影走的稍远听不见动静了,蓝玉才出来,吩咐士兵悄悄牵来两匹战马,摘下马挂銮铃,用罩子照住马嘴,用软布包住马蹄后,二人跟踪黑影而去。
时值十五,月色清亮如水,照着起起伏伏的沙丘,在无垠的大地上映出忽明忽暗的影像。二人不敢追的太近,以免被发现就会功亏一篑。好在对方也留下明显的痕迹,二人就这么牵着马远远的跟着。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渐渐出现了稀疏的草原
。黑影走进一个蒙古包,不一会,黑影牵出一匹马,骑马往西继续前行。
眼见黑影已走远,蓝玉从躲藏处起身,正欲骑马追踪,却被李甲轻轻拽住,摇手制止。蓝玉虽不明白李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通过这几天的交往,他知道李甲智慧通天,乃非常人,这么做必有原因,对这个认识不久,连名字都可能是假的人却是绝对的信服,因此并未出声相询,只是耐心等待。
一盏茶的功夫,往西而去的骑士又转了回来,跳下马,轻声招呼了下,帐篷里这时钻出另一个黑衣人上马,往北急驰而去。
这时蓝玉明白李甲刚才制止自己的原因,心想对手太狡猾了,不知李甲是如何识破的,只是现在不是问的时候,改日再问。又想,幸亏有更狡猾的李甲,这算不算“恶人自有恶人磨”呢?想到这里,脸上露出笑意,冲李甲一点头,两人悄悄上马,追踪而去。
这次的追踪可不像刚才,两人骑得很快。但也不敢过于接近。李甲不时的下马观察痕迹,有时又伏地听声,虽然眼看不见目标,但始终能紧紧跟住。就这样,到了丑时末寅时初的时候,李甲打了个手势,二人停了下来,将马栓住,步行潜伏过去。
放眼望去,前方出现了一群蒙古包,好似一个部落所在,二人往其中一个最大的微露光亮的蒙古包处潜去。
二人摒心静气,透过缝隙往里观看,里面端坐三人,当中一人四十多岁,显然是此间主人,生的獐头鼠目,面皮焦黄,两撇细长的小胡须使得他看起来活像个大老鼠,让人发笑,两只比绿豆大不了的小眼睛闪烁不定,不时精光外漏,叫人不可轻视,背后站立两位武士,目无表情。第二人身穿蒙古长袍,中等身材,不知为何,身在帐篷内,却以面巾覆脸,嗓音低沉,让人感觉此人必怀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加之此人背对二人而坐,让人毫无映像。
第三位就是蓝玉二人所跟踪之人,此刻已然脱去外罩黑袍,漏出内里所穿宫女服饰,乃是一个二十左右岁的女子。此女容柳叶眉,桃花眼,容貌娇美,身材修长,凹凸有致。见此刻中间鼠脸之人正将一对鼠目在自己傲人双峰上来回巡视,便斜瞟了对方一眼,露出一个你好坏哟的笑容,娇声道:“尊者,你是用药的大行家,你帮奴家分析分析,蓝玉明明中了我的‘百日媚’却出现了不同的反应,并不着道儿?”
鼠脸汉这才收回目光,问道:“当时是什么情况?蓝玉此刻又是什么症状呢?你把细节详细道来,不要遗漏。”
那女子道:“那晚我用玉玺骗蓝玉入局,将‘百日媚’混入半截蜡烛中,蓝玉见蜡烛已经用过,便不怀疑,果然中了道儿,产生幻觉 ,在帐篷里喃喃自语,手舞足蹈,当时正准备施术,在他的幻觉中扮演一个他心中最重要的人,说出一句关键的暗语,他却挣扎着醒来,害我功亏一篑,白白送掉了已经到手的玉玺。当时我真想结果了他算了!”
鼠脸男子道:“原先的计划是暗中控制蓝玉,待大军入关后,利用蓝玉手中的十五万大军以及我方被俘的七八万人马,占据幽燕之地起兵反明,则大业可成。只是小看了蓝玉,蓝玉身经百战,体魄也应异于常人,此次失利,仙子不必挂在心上。师尊已经亲自对蓝玉施法‘厌胜术’,纵然他逃过此劫,五年后也会死于非命,且祸及满门,死状极惨。”转脸对蒙面男子道:“事已至此,还请道兄按师尊之计划行事!”
蒙面男子起身,微微拱手道:“请转告师尊,弟子愿肝脑涂地,效犬马之劳。”转身揭门帘而出,外面的冷风吹开了蒙面人的外袍,露出所配剑鞘,李甲看在眼里,微露诧异神色。
那女子见蒙面男离去,问鼠面男子道:“这是何人?冷冰冰的,在这儿还蒙个脸,有那么难看吗?”
鼠面男子笑道:“仙子真会打趣。这人是师尊秘收弟子,其真正身份只有师尊知晓,我也是一无所知,只是按照师命用本门秘法相招,并授以师尊计划,其他就不知道了。”
女子好奇的问道:“师尊有什么计划?”
男子道:“我只能说是你的行动失败后的备用计划,绝不能让这十五万大军就这么安然无恙的离开大漠,其他的你就别问了,知道太多对你不利!”
那女子道
:“我也是计划失败,再加白白送掉玉玺而心烦,好在《墨书》已送交你处,你可得好生看住,别让我的心血白流。”
鼠脸男子笑道:“放心!《墨书》安排在最稳当的地方,由我的宝贝们看管,没有人能取走。今日事已安排妥当,明早我即刻启程回万神殿,将《墨书》呈现师尊,师尊必定奖赏与你。再说了,我哪次让你失望了?”随即对身后武士道:“这儿没有你们的事了,下去吧。”二人行礼而出。
见帐篷里再无他人,鼠脸男子起身,走到女子近前道:“仙子已无回明营的必要,不如留下,明早一起和我护送《墨书》回去。”接着又露出黄牙,咧嘴笑道:“离天明还有一个时辰,我俩何不在此合体双修,共练**,再续前缘呢?”说着鼠爪一样的手朝女子胸部捏去。
女子笑着用手挡住,道:“想那事就是了,偏偏装作练什么功。何况人家最讨厌你身上那些玩意儿呢!”
男子顺手捏住女子小手,亲了一下,道:“我那些宝贝儿天生就会打洞,哪天你一试便知。好,这次听你的,我先把它们放出来。”说罢,双手一伸,轻打呼哨,从身上陆续爬出八只通体雪白,双眼通红的小老鼠来!这八只小老鼠连成一线,往账外爬去。
女子看到这些小老鼠,想起男子所言,顿时双眼含春,满脸绯红,啐了男子一口道:“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男子桀桀怪笑道:“不是狗嘴,是鼠嘴。”上来搂那女子,那女子也就半推半就的从了。帐篷里顿时传来女子呻吟和男子淫笑之声,场面怪异无比,不堪入目。
帐篷之外的蓝玉看的满脸通红,心中暗骂无耻,他是首次接触江湖妖人,真有点受不了,只是看李甲全无动静,也就不动,心里明白李甲这是等里面二人激战不休,最投入**时出手制住对方,逼问《墨书》下落和对方针对自己计划。心中正在寻思,突然感觉大腿根部奇痒难受,似有什么东西在那蠕动,忍不住伸手去捏,那东西被蓝玉捏住,发出“吱、吱”的惨叫声。
不知何时,一只老鼠爬进了蓝玉衣裤内!
蓝玉忙用手捏死裆内不速之客,但为时已晚,里面二人已然警觉。这时,李甲已经闯了进去。李甲没有时间走账门,而是原地用身体撞出一个人形大洞闯了进去。蓝玉再没有犹豫,拔出佩剑,跟着闯了进去。同时暗暗佩服,要知蒙古人所建造帐篷非常坚固,且具有弹性,沙漠之中经常有暴风肆掠,蒙古帐篷依然能屹立不倒。李甲只在极短距离轻松撞破帐篷,必定身具强大气功。想不到李甲不但智慧通天,浑身法宝,居然也武功强横,墨门真不可小视。
此刻的帐篷里已经上演另一场激战,李甲以一敌二,居然丝毫不落下风。
李甲看来不是什么君子,根本不给对方穿上衣服遮羞蔽体的时间,鼠脸男子满不在乎,那女子倒是有点羞耻之心,打斗之中经常用双手掩盖重要部位,腿也不敢踢的太高,十成功力施展了不到一成。
鼠脸男子张开鼠爪,一连十三爪不带喘息的向李甲攻去,每一爪似乎都带起嘶嘶破空之声,显然对此时出现的李甲恨之入骨。李甲展开漫天掌影,毫不畏惧,以攻对攻,招招强悍。此刻见蓝玉进来,叫声“女的给你,速战速决!”
蓝玉闻声持剑奔女子而来,见那女子赤身**,心下不忍,用剑尖挑起外袍扔去。女子红着脸穿上,想到刚才自己在屋里场景被蓝玉所见,莫名的感到羞耻,一双玉掌不要命的向蓝玉狂攻而去。蓝玉挥剑相迎,。蓝玉这辈子杀人无数,但从没杀过女人,因此每到关键处蓝玉都本能的留手,二人居然打成平手。
李甲见此情况,低喊一声“交换!”说罢丢下鼠脸男子直奔女子而来。
蓝玉明白其意持剑奔鼠脸男子杀去。趁此间隙,鼠脸男子从一侧抽出了自己的兵器——“盾索”。只见鼠男子左手盾,防住蓝玉攻势,右手索直奔蓝玉要害而来,招招致命。
蓝玉一见鼠脸男子光着身子,露出可见排骨的胸膛,面目可憎,张牙舞爪,向自己扑来,心生厌恶,再想起刚才在账内的恶形恶状,此刻再也没有留手,挥起一道道剑光向鼠脸男狂砍而去。
第十章 小谷惊魂
漠北之人多是逐水草而居、善良淳朴的牧民,早年信奉萨满教。萨满教认为万物有灵,灵魂不灭,崇拜动物,相信人间祸福都由鬼神主宰。其最高神是“腾格里——永恒的蓝天”,最高级的萨满能够与腾格里沟通,被称为“帖卜腾格里”,神通广大,权势熏天,高高在上。直到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出,皇权与神权发生冲突,成吉思汗默许其弟铁木歌谋杀了当时的“帖卜腾格里”阔阔出,萨满教在蒙古的地位逐渐下降。至元世祖忽必烈时,奉西藏佛教萨迦派五祖八斯巴为国师,以藏传佛教为国教,萨满教退出权力中心,流落江湖。直到北元时期,萨满教出现了一位百年难遇的卓越天才,名叫“齐日德泽”,此人不但武功盖世,精通法术,而且雄心勃勃,颇具组织能力。此人叛教出门后,横扫漠北,亲手创立“万神教”,也称“万魔教”,崇拜漫天神魔。是故又被外人称为“神教”或“魔教”、“魔门”等。“万神教”一改往日萨满教的松散结构,变成一个组织严密、等级森严、信徒众多、实力强大的教派。其亲传弟子不但武功高强,而且各具异能,以熊霸、狼王、鹰神、鼠尊、蛇灵、狐仙等名之,另外尚有藏于暗处、并不知名的秘密弟子,实力惊人。在此处出现的男女分别是鼠尊由厘达和狐仙辛兰雅。
“狐”字派的弟子一般都为女子,擅长用毒、哄骗、狐媚之术。因此“狐仙”辛兰雅能够潜入北元皇宫,伺机盗走《墨书》和传国玉玺,并差点使毒和暗语控制住蓝玉,且“狐”字派排名垫底,其能力已经如此惊人,其他派弟子的本领可想而知。
此刻鼠尊由厘达左手盾精钢打制,边沿带刃,挥之挡去蓝玉剑路,同时埋首贴身狂攻蓝玉,右手长索头带钢尖,犹如毒蛇般随时给蓝玉致命一击。平心而论,若论单打独斗的武功,由厘达实在蓝玉之上,但蓝玉身经百战,自有一种往无前的气势,每次由厘达招式要击中蓝玉之时,蓝玉的剑亦会同时刺中由厘达。蓝玉拼命的这种打法乃是由上百次的战争中养成的习惯,在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任何花俏的招式,更不留后手,比的是谁更狠更快,因此虽然鼠尊武功高强,却也奈何不得蓝玉,气的鼠须竖起。
这边打的乒乒乓乓,那边的李甲和辛兰雅又是一翻景象。
一开始辛兰雅被突然袭击搞得惊魂未定,加之无衣遮体更加不知所措。但显然此刻的辛兰雅披上外袍后恢复镇定,加之此地乃自家地盘,乒乒乓乓的打斗声会找来援兵,便放下心来,使出自己看家本领,打出一套如漫天花雨般的“飞花掌”法,“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招式致命但优美,配以如幻影般的腿法,微微的轻叱,袍内时隐时现的波浪,虽在打斗之中仍然让人欣赏、陶醉。可惜对手不是怜香惜玉的文人雅士,也不是体恤妇孺的英雄豪杰蓝玉,而是李甲。在李甲的眼中,辛兰雅只是一堆会动的死肉。
李甲见辛兰雅的掌法后在脑中迅速制定相应的武功。今晚杀人不是目的,抓人才行!李甲施展出一套怪异至极的擒拿截脉手法迎上辛兰雅的飞花掌。
二人均不带兵器,空手相搏。辛兰雅的玉掌如飞花般四面八法向李甲攻来,但每每要击到要害时,李甲的身体总如泥鳅般滑过,又如灵蛇般缠绕辛兰雅的身体,辛兰雅何时见过这种近乎无赖的打法,恨得直咬银牙。只见辛兰雅使出一招“玉女穿梭”,左掌为阳,劈向李甲面门,右掌为阴,变为勾手,身体旋转后点击李甲丹田。如被点中,李甲会当时气散而亡。李甲左掌轻架,身子在辛兰雅旋转半道时突然贴了上去,好像从背后搂住了辛兰雅,顺势右手轻拂对方手少阴心经脉,一路点击对方的腋下极泉穴以及小指末端的少冲穴。
辛兰雅只觉的一股轻柔但强大的内气由极泉穴冲入经脉,身子一麻,失去了控制,倒在李甲怀中。
由厘达见辛兰雅被制,心知不能短时间拿下蓝玉,忙使个虚招,逃出丈账外。
蓝玉一见,紧追而出。
蓝玉刚冲出门外,感觉劲风从两侧掠来,显示最少有两人从门旁偷袭。蓝玉丝毫没有惊慌,大脑如冰雪般冷静。瞬时判断出右边的铁枪会先刺中自己的腰间,然后是左侧劈头砍下的马刀。蓝玉往右急闪,胁下一松一紧,将铁枪挟个正着,左面的马刀也随之落空。蓝玉再往右退,低身用右肩撞击敌人前胸,持枪敌被撞飞丈外,同时将铁枪刺入左侧持刀敌人小腹。这二人正是刚刚站在鼠尊背后之武士,应该是首先闻讯赶来,本想偷袭,不料却反而一死一伤。
此刻李甲也挟着不能动弹的辛兰雅追出。西侧火光点点,显然打斗之声已将众人从睡梦中惊醒,匆匆赶来。
不知为何,二人发现由厘达不往西面自己人多的地方跑,却往东方无人处跑去,蓝玉心想,这就叫慌不择路吧!持剑追去。李甲楞了下,带着辛雅兰也紧追其后。西面之人见他们往东追去也就不再追赶,只是驻足远看。
也不知跑了多远,由厘达忽然停了下来,转身面对二人,露出被追赶人不应有的诡异笑容。 蓝玉李甲也都停下脚步,打量四周。此时已是寅时,东方已现鱼肚白,天微微亮。
这一处地势不平,周围地势稍高,俨然一个小山谷,这在沙漠草原却也常见。小山坡上可见不少石块,再仔细一看,石块周围有着大小不一的洞。
风吹草低,山谷中布满白色之物,蓝玉定睛观看,发现那些是大小不一的白骨!除了各种动物的骨架,赫然还有不少人的骨架!
蓝玉一开始认为这里是个坟场,但随后否定了自己看法,蓝玉多次在漠北征战,了解当地风俗民情,当地人死后,多是土葬和火葬,绝无此类现象。就是天葬也不会如此。不知为何,蓝玉看惯了死人和白骨,觉得无所谓,但只是看着那些成千上万的无数洞穴就让人汗毛竖起,心中产生莫名的不安和恐惧,胆小之人可能会走不了路。
这时,由厘达说话了:“二位跟踪狐仙而来,其中一位想必是蓝玉蓝大将军了,本人万神教门下由厘达这厢有礼了!”说着居然手安前胸,鞠躬行礼。配合他此刻的形象,让人发笑。接着问道:“不知另外一位尊姓大名?”
还没等李甲开口,蓝玉喝道:“少废话!今日你陷此绝地,插翅难逃。但只要你交出《墨书》并交代出对付我大明军队诡计,我可做主饶你二人性命,否则,此处就是你的坟场!”
由厘达听完蓝玉所言,露出黄牙哈哈怪笑,道:“我说谁这么神通广大呢,原来是墨门中人,我明白了,原来是墨门暗中帮助大明,蓝玉这才敢深入沙漠深处,奇袭捕鱼儿海。”接着冲李甲道:“阁下尊姓大名?贵门巨子可好?”
由厘达的有恃无恐让李甲觉的不安,虽然看不破由厘达依仗的是什么,但直觉让他觉得主客之势已换,现在他俩才是猎物,此地不宜久留,遂不理由厘达的问话,低声对蓝玉喝道:“撤!”说罢转身挟起辛兰雅就走。心想有此女在,总能打听到《墨书》下落。
蓝玉还站在那里发楞,不理解李甲为何放下这来之不易的大好形势转身就走,由厘达怪笑一声:“想走?太迟了!”随即运气发出啸声,“呜——”声音低沉而持久,仿佛回应由厘达的低啸,成千上万的洞中也传来持续不断的低吼声,整个山谷似乎都在轻轻颤栗。
紧接着,这些洞中似乎慢慢的流淌出黑乎乎的东西,先是成千上万条线,渐渐的线连成片,一大片一大片的,最后整个山谷都好像披上了黑色的地毯。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腥臭味道,闻之欲吐。
蓝玉看那些黑色之物似乎在微微晃动,再仔细一看,是老鼠!一堆一堆的老鼠!一片一片的老鼠!整个山谷布满了老鼠!
这些老鼠排列完成后待在原地,并不走动,好像在等待着什么。只见一个较大的山洞里昂然爬出来一物,约有小牛犊子的大
小,通体毛色乌黑发亮,双眼通红,好似两个燃烧的火球。乃是一个巨形老鼠!
这怪物一出现,所有老鼠都不敢出声,整个山谷顿时安静下来,只见这巨鼠爬到鼠群之中,前爪一划,抓起三只老鼠放在嘴上大嚼起来,顿时鲜血从巨鼠嘴角淌出。巨鼠吃完,这才心满意足的一张嘴,露出巨型獠牙,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像听到号角一样,所有静止的老鼠同时向蓝玉李甲扑来!
蓝玉虽然身经百战,但何曾见过这种场景,吓的魂飞魄散,不知所措。正在晕头转向时听见背后远处有人喊:“快往这边跑!”回头一看李甲正在远处向自己拼命挥手,来时的路上总算没有老鼠,还好有个缺口,蓝玉倾尽全力向李甲方向跑去。蓝玉这一生经历大小战斗无数,从没害怕,更没逃跑过,但这次例外。
蓝玉追上了李甲,见李甲背着人越跑越慢,便主动要求自己替换来背,李甲说不用,让她自己跑吧,背着她谁也跑不了,随即放下辛兰雅,快速的给她拍打解穴。就这功夫,鼠群又追近了许多。
辛兰雅虽然被制住穴道,全身不能动弹,但眼睛能看,耳朵能听,早已被这可怕的景象吓的半死,她虽然知道由厘达养鼠,只以为就那几个,哪能知道有那么多老鼠,毛绒绒的堆在一处,嘴里发出可怕的尖叫声,如海一般的向人扑来,这场景实在超出了她的想象。魔门中人都很自私,由厘达绝不会因为她而唤停老鼠。要不是李甲背着她,当时就可能吓的瘫倒在地。此刻李甲蓝玉二人并未随手仍下自己,而是不顾自身安危的停下给自己解穴按摩,内心一阵感动,对比由厘达,明知自己也会命丧鼠却还是召唤老鼠攻击的行为,令人心寒。此时暗下决心,如有机会定当暗地帮助这二人达成心愿。
李甲在前,蓝玉居中,辛兰雅最后,要不是蓝玉不时停下来回头拽一把她,辛兰雅早已落下。虽然如此,三人的体力在不断下降。可能是因为老鼠多日未食,或者是听从于巨型鼠王的命令,老鼠群越跑越勇,尤其巨鼠简直是“一鼠当先”,引领“万鼠奔腾”,人鼠的距离越来越近。
此时,远处二人早先藏的两匹马已远远可见,李甲大喝道:“我去牵马过来接你们,你回头背她过来!”说罢,使出浑身仅剩的一点力气朝马飞奔而去,远处的马匹也感觉到即将到来的危险,使劲奔踏,不断嘶鸣,试图挣脱缰绳。
死亡越来越近,希望就在前方!
就在这最要命的时刻,辛兰雅跨出的右脚绊在一块石头上,整个人一下子失去平衡摔在沙地上。
蓝玉已经回头来接辛兰雅,见此情形,拼命跑来,只有三丈远。辛兰雅也挣扎着起来,并把手伸向蓝玉。
但是巨鼠更近,只有一丈。只见巨鼠猛然腾空而起,将就要起来的辛兰雅再次扑倒在地。随后赶到的鼠群一涌而上,将辛兰雅淹没在鼠海里。
蓝玉的剑已然丢失,此时不顾一切的用空手击打驱赶老鼠,可是怎么也看不见人,仿佛一个人掉进了漆黑的大海,怎么也看不见、捞不着。这时李甲也骑马赶来,手里还牵着一匹马。
老鼠越来越多,此时不但看不见辛兰雅,连蓝玉的身上也开始爬上老鼠。一只爬上马头的老鼠钻进了马的耳朵里,那马轰然倒下,霎时间无数的老鼠蜂拥而上,拼命撕咬。瞬间鲜血飞溅,白骨可见。
李甲大喝一声:“快走!你救不了她啦!”同时从马背上弯腰探手将蓝玉拽上自己的马上,一夹马腹,二人一骑踩着无数的老鼠绝尘而去。
辛兰雅深陷无尽的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她能感觉到老鼠咬瞎了她的眼睛,钻进她的腹中,撕咬她的心脏。
辛兰雅默默的乞求道:“神啊!让这一切快点结束吧!”
第十一章 喜峰关口
洪武二十一年,四月十六,卯时。漠北,捕鱼儿海明军大营。
清晨初升的太阳温柔的照耀大地,凉风吹过,竟夹杂着一丝暖意,谁说“春风不渡玉门关”来的?漠北草原正在迎来自己的春天。
早起操练的士兵这时已经开始埋锅做饭,崭新的一又天开始了。此时西面的沙漠有一个黑点正向军营移动,站岗的士兵发现原来是两人一骑。走到近前才发现其中一人竟是自己的主帅蓝玉。只见元帅刚毅的脸庞依然是那么严肃,身躯依然是那么威武。只是身上的衣服却是千疮百孔,手、脸之上满是血污。
今日当值的将官郭英闻讯上来迎接。蓝玉命令道:“传我的令紧急集合五千轻骑,营外待命。令王弼速速准备火油、火把、火箭、硫磺等火器,完毕后你二人至帅帐见我。”一转头,对李甲说了句:“你也来!”便大步往帅帐走去。李甲晃了下头,轻叹了口气,也跟着走进帅帐。
帐内,蓝玉将小谷及昨晚发现蒙古包的地点标注在王弼、郭英的地图上,安排好了这次的任务,见李甲朝自己使了个眼色,便吩咐王郭二人账外候命。卫兵也先行告退。
帐内只剩下蓝、李二人。 李甲看着满脸杀气的蓝玉,语带双关的劝道:“何苦来呢?反正人已经不在了。”这句话促动到了蓝玉的心底,从昨晚到现在压抑在蓝玉心中的愤怒、痛恨、屈辱、无助以及莫名其妙的伤感一下子涌上心头,蓝玉挥起右拳,狠狠的打在李甲的脸上。
李甲从地上站起来,揉了揉肿起来的脸,吐了口血丝,轻声对蓝玉道:“他俩去就行,你就不要去了。那些老鼠乃是变异之物,不能留在人世间。烧了也好,免得再来害人。魔教之人应该早已撤离,留下的一定是毫不知情的当地牧民。捕鱼儿海大捷已经过去三天,眼下当务之急乃是班师撤军。你在边陲手握重兵,难免招人猜忌。早早撤军一来可以安朝廷之心,二来征战多时,将士思归。三来魔门已在暗中阴谋,对大军不利,目前我们对其计划一无所知,敌暗我明。但有一点,一旦我们快速撤离,过了喜峰口,进入关内,魔门的所有计划安排将全部落空。”
停下来想了下,李甲又道:“撤军途中我方内部最大的隐患乃是那七八万俘虏。除沿路加强看守外,在出发之前,你可将缴获的兵器、盔甲、战袍、战旗等当其面烧毁,一来从物质上断其念想,二来可以从心里上解除武装,彻底征服对方,使其毫无反抗之心。”蓝玉点头称是,明白此乃攻心之术,最是厉害,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接着,李甲好像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蓝玉道:“昨晚你又没有观察那先走的蒙面人?这个人很关键,他是魔教计划的执行者,找出他就能挫败魔门的阴谋。”
蓝玉道:“此人浑身裹在大袍子里,脸也始终躲在面巾背后,又是背对而坐,真正是‘深藏不露’,还能观察到什么了?”
看到蓝玉心情好转,恢复了正常,李甲也略感安慰,心想我这拳算是没白挨。面露微笑,分析道:“你说的对!他越是隐藏得深越是见不得人,我也就越好奇。你有没有注意到他临走时的动作?”
蓝玉道:“没有什么吗,此人拱手行礼而出。”
李甲道:“对!拱手礼!这个礼你见惯了,他也行惯了,说明什么?他很习惯的行了本民族的礼仪,此人虽着蒙古服装,但是肯定是汉人!”
蓝玉抬杠道:“那有算什么稀奇的,汉人也多的是!”
李甲笑道:“最起码你要找的人缩小了一半范围啊!再说你不须要一定找出他,只要提防这样一个人,安全通过喜峰口后就大功告成了。”
“还有,”李甲道:“他掀开门帘的那一刻,风吹起了他的外袍,露出所配剑的剑鞘。那不是一柄普通的剑。那是一柄制式剑!大明军官的制式剑!”
蓝玉马上明白过来。自秦始皇一统天下以来,中华大地上那些存在的强大帝**队,都统一使用制式兵器,强如汉唐,就连宋都是如此。制式武器既可以批量生产,节约成本,又可以保证质量,还能用来确定身份、等级
。除了睡觉,佩剑的武将都是剑不离身,剑已经变成身体一部分。那人想到换装,却想不到换剑!此人很可能是大明军方之人!
李甲的一番话语让蓝玉由衷佩服又心生感激,正想班师回京后想个什么法子帮助李甲夺回《墨书》时,李甲却道:“好了,要说的我都说了,此地事情也暂时告一段落,就此别过吧!”说罢,转身就走。
蓝玉急忙拉住李甲衣角,道:“怎么就结束了呢?《墨书》还没寻到!不如一起入关,待我班师复命后陪你同去。”
李甲笑道:“大将军的心意我领了。但你乃朝廷重臣,军方首领,不宜插手江湖是非,尤其是墨门为历代帝王所忌惮,牵扯其中,必招大祸。魔门中人又是睚眦必报,手段毒辣,防不胜防,招惹他们必将寝食难安。此番找你合作,本以为可从北元皇宫中寻得《墨书》,并未料到魔门黄雀在后。这事已经是我墨门和魔教之间之事,外人不必插手。我已发出信号,我墨门将尽起高手,北上草原,你你不必替我担心。你已经兑现了当时对我的承诺,无须歉疚。我现在回账收拾一下,你安排人通知辕门放行就是。”说完,掀门而出。
李甲本身随身之物不多,只有一个大背囊,简单收拾了,只是向门口卫兵讨了点清水装入皮囊,便起身来到辕门。
蓝玉只身一人于辕门外负手而立。李甲走出军营,蓝玉默默相送。蓝玉贴身侍卫牵着马匹远远的跟着。二人一路沉默不语,走了差不多**里路时,李甲停下脚步,对蓝玉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将军公务繁忙,就此别过!”
蓝玉淡淡的问道:“不知你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李甲奇道:“我说什么了?”
蓝玉道:“收月儿进墨门的事啊!”
李甲大喜过望:“好啊!”说完又沉吟了会,再道:“五年后的今日,我当登门拜访。”
蓝玉问道:“如何定出这五年之期?”
李甲道:“此次不管《墨书》能否完璧归赵,我墨门与魔教都不会善罢甘休,我此去能否生还关内也是未知之数,这种情况下我不想将蓝月拉入这趟浑水。再者,蓝月五年后正好十八,已经长大成人,能明辨是非,到时你再告诉他墨门之事,我墨门中人皆是自愿加入,不求名利,无怨无悔。”
蓝玉点头道:“也好,我们回京后也有一大堆公务和应酬要面对,缓缓也好。”
李甲道:“如果到约定之日我没有出现,蓝月可到江阴找我。李甲只是化名,在下姓徐名静,表字默然。我徐家在江阴还算有点名气,好找。进到徐家自称乃漠北故友,自然有人安排一切。”
“还有,”李甲,不,应该是徐默然接着道:“入喜峰口后的第一个城镇——遵化,如果在行军途中染上重病或中毒,可去遵化找悬济堂的魏慈安。此人极为高明,尤善解毒,只是不为人知,平时不露医术,以账房先生的形象隐居悬济堂。上次给你吃的‘百草回春丸’就出自他手。你只要说出我的独家暗语,打出手势,他就会知道是我的安排,必会全力助你。”说罢将暗语和手势教会蓝玉。
蓝玉向后挥了下手,一名铁卫牵着一匹马走到尽前。这马体型高大,身长腿壮,最难得的是此马通体雪白,更无一根杂毛。端的是一匹好马。
蓝玉很是爱惜地用手捋了捋马的鬃毛,将马的缰绳递到徐墨然手中道:“此马名‘踏燕’,刚刚三岁,乃西域名驹,颇有灵性,曾几次救过我的性命。你此去路途凶险,有它伴你定能逢凶化吉。马上还有一袋金子,你拿去使。我知你墨门尚节俭,所以金子不是给你花的,它是武器。有时,金子是最好的武器。看你没带兵刃,顺便给你带了柄剑,此剑出自北元皇宫,削铁如泥,当能助你。”
徐默然知蓝玉的脾气,也就不再推辞。跨上“踏燕”,冲蓝玉道声“珍重”,绝尘西去。
蓝玉默默地看着一人一骑一点一点远去,渐渐的消失在西方的地平线上,这才转身回营。
回到大营的蓝玉立即升帐,安排撤军路线,发布撤军命令。众将士得知可以班师回朝,齐声欢呼。
此时王弼和郭英回来复命。果如徐默然所言,魔门中人都已撤离,
留下的人经审查皆是当地牧民。他们包围鼠谷后,将硫磺、火油塞进鼠洞,再将整个山谷堆上干柴,放火烧鼠。巨型鼠王试图率众反击时,被士兵当场乱箭射死。只有少部分跑得不知所踪。
蓝玉见此间事了,立即起兵班师。将部队编为五军,以王弼为先锋,帅一万轻骑为前军。左右各一万轻骑护卫,郭英帅一万重甲骑兵殿后,蓝玉帅领余下步军及骑兵为中军,所有俘虏及财宝等由中军看护。同时派出六路斥候全方位打探,以求万无一失。
十五万明军加七八万俘虏,部队浩浩荡荡连绵数十里,旌旗飘荡。前不见头,后不见尾,传令的骑兵来回穿梭于队伍之中,很是壮观。虽然人多供给困难,但明军缴获了几万头牛羊解决了众人的吃饭问题。只是沿途水源稀缺,饮水成了最大问题,人可以忍受,马缺水就会倒下,这个时候蓝玉就会特别想念那个会找水源的徐默然,分手已经半个多月,不知他找回《墨书》没有?想必墨门接到消息后会立即派出高手援助于他吧?
由于俘虏中有几千北元的后宫后妃,王公大臣,不能够长时间行军,整个队伍白天行军,夜晚扎营休息,从四月中一直走到五月上旬, 走了二十多天,仍没到达,这时部队已经断水三天了,人困马乏,疲不能兴。日落时分,前方斥候传来消息,喜峰口就在前方,离此仅仅百里之遥。众人皆喜出望外,蓝玉随即下令连夜行军,兵入喜峰口再行休息。
喜峰口位于燕山山脉东端,汉时设松亭关,唐时称卢龙塞。周围是一片低洼丘陵,由南向北地势陡然升高,地形突兀,交通困难。由滦河形成的谷道使之成为南北往来的天然通道。关口所在之地,左右高崖耸峙,十分险要。由此出关折东可趋东北大凌河流域,北上可达蒙古草原东部,入关向西南可经遵化、蓟县至北平,乃极具战略地位的咽喉要道。
前锋部队到达时,已是二更亥时。此时一轮明月高悬城关之上,皎洁明亮。蓝玉忽然想起今夜又是十五月圆之时,上次月圆之事好像仍在眼前,不由低声叹息。
这时前方队伍传来一阵骚动,部队无法前进。蓝玉下令停止前进,正要派人打探时,先锋王弼的传令官送来信息:喜峰关口关闭,守关总兵拒绝开门。明日递交手续,验明身份后方可入城。
蓝玉看看身边满脸疲惫的将士,他们已经断水数日,想到那些身负伤病等待入关治疗的伤员,不禁怒笑道:“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到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要知道几十万大军的行动不能说停就停,如果在急行军时突然停止,会产生意想不到的后果,更容易发生自相踩踏事件。
蓝玉策马来到关前,城关之上也站满了明军,其中为首一人,正在和王弼说话。此人站在无灯照射之处,看不清模样,只是看上去身材高大。只听他言道:“本将已说过多次,本关卯时开城,酉时关闭,此乃多年规矩,也是朝廷立制。纵使开城,也得验明手续、身份方可进出,岂能来去自由,你当这是尔等自家大门吗?多言无益,尔等还不退下。”声音低沉浑厚。
这个低沉声音传到蓝玉的耳朵里却像炸响了一声雷——这个声音我听过,那是在一个月前的晚上,那个蒙古包里! 这人就是那个先走出帐篷的蒙面人!此人以种种理由阻挠今晚进关必有阴谋。想到这里,蓝玉二话不说,下令道:“闯关攻城!”
手下将士早就憋了一肚子火,蓝玉这一下令,正中下怀,都含怒出手,攻打关口。守关明军如何能是蓝玉手下身经百战将士的对手呢?半个时辰不到,就攻下城关。
进关后蓝玉找来士兵问话,回答说在城楼说话之人乃是喜峰口关的副总兵——王盛辉。经查找发现,此人已经在攻打关口时从城楼上坠落身亡,只是面部血肉模糊,但从衣服和佩剑上能断定其身份。蓝玉对那具尸体的真实身份深表怀疑,只是苦无证据,也就作罢。蓝玉让将士稍作休整,次日班师回京。进入关内一路风平浪静,沿途所遇城镇百姓箪食壶浆,夹道相迎。
一个月后,蓝玉及其队伍胜利返回京师。
”
第十二章 追星不死
湘西,晨溪。绝壁悬崖。沈追星奋力一跃,如流星坠落。
狂风在耳旁呼啸,远处地面的怪石像箭雨般朝自己扑来。沈追星毫不畏惧,内心平静。一刹间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没有了恐惧,没有了哀伤,没有了**,只剩下心灵和群山和大地以及日月星辰融为一体,直至永恒!电光火石间,过往失去的记忆一幕幕漂浮于眼前,母亲流着泪搂着自己说:“星儿啊,你要答应妈妈,如果见不到妈妈你也要好好活下去!千难万难你也不可以死,为了我们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沈追星这时想起了一切。
此时的沈追星心中突然升起了强烈的念头:“我肯定会死,但绝不是今天!为了妈妈,我一定好好的活下去!”
心随念转,一股强烈的劲气由丹田爆发,以螺旋的方式高速走遍全身,整个人都因强大的真气而膨胀,脸红得发紫,仿佛要滴出血来,沈追星感到一股强大的劲气推举自己向上。即便如此,由于下降的距离太高,沈追星下降的速度只是减缓了而已,照这个速度落到地面上一样是有死无生。
跟自己的身体天然发力自救相反,此刻沈追星的意识却是无比的清醒。好像有一个灵魂跳出了躯体,冷冷地在一旁观察,周围的一草一木,自己的一举一动皆在掌控之中。无比冷静的大脑指挥着沈追星的身体。
身在空中的沈追星一个翻身由头下脚上变成头朝上脚向下,然后运气横移三丈,一棵参天大树正在高速接近。沈追星快速取下挎在身上的背包向高速经过的树枝套去。
“啪啪啪”树枝折断之声不绝于耳,背包也终于撕裂,里面物品洒落一地。但下落之势却被延缓,沈追星双脚一沾地便就势抱成个大球向远处草丛滚去,滚了能有二十多丈,身子撞上一个土包,这才止步。沈追星昏了过去。
悦耳的鸟鸣声唤醒了沈追星,睁眼一看,天已放亮。
此时的沈追星已经脱胎换骨,他找回了记忆,也重新理解了生命的意义。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的歌唱,远处传来潺潺的流水声,一只松鼠正在偷吃自己包中洒落的食物,甚至能感觉到小草从土里的萌动。树叶上一颗晶莹的露水滴下,沈追星迅速张嘴接住。他调皮的笑了。眼前的一切生机勃勃。他突然感到眼前的世界既真实又虚幻,好似一个巨大的游戏场所,自己在有生之年会在这世界里尽情玩耍,成功、失败只不过是游戏的项目,痛苦、快乐不过是对应的奖赏和惩罚罢了!最重要的是母亲一定会在另一个不同的空间里,满脸含笑的看着自己,爱着自己。为自己的成功而高兴。这就足够了!经历过死亡的沈追星居然看破红尘,产生了与其年龄不符的游戏人生的心态。
沈追星站起身来,才发现左小腿疼痛不已,肿胀得像小馒头似的,知道这是骨折了,忙从散落地上的物品里找来小刀,削来树枝,用已经被撕碎的背包连同树枝紧紧固定住。再用刀削了一个带枝丫的木棍做为支架,忙完这一切虽然弄得满头大汗,但自己却很满意,居然傻傻的笑了两声,这才拄着杖一瘸一拐的捡回自己散落的东西。寻找物件时,拔开半人高的野草灌木,发现一个浅浅的洞穴,心想自己的腿伤暂时是走不了,这个洞穴刚好可以挡风遮雨,等腿好了再出山。想到这里,准备割些干草来铺在洞中,过夜时能暖和点。
就在这时,突然心生警兆,接着耳朵里传来草木折断的“沙沙”声。沈追星连忙脱下外套包起物件躲进洞里。
透过野草的缝隙,沈追星看到有两人正朝自己方向搜索而来,正是昨晚在山上看见的一男一女。沈追星顿时静心屏气,顿时心跳放慢,呼吸也变得若有若无,除非是看见,整个人就像隐身了一般。沈追星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会这样,只是心念一动,身体自然为之。
只听见叶媚道:“师哥,到现在还没有发现痕迹,是不是我们找错了地方?”红狼蒙里赤没有回答,似乎是用耳朵静听了下,突然一扬手,一颗石子从手中飞出,一只松鼠从
树枝上落了下来,嘴里还叼着偷走的沈追星的干粮。蒙里赤拿起干粮看了看,对叶媚说:“就是这里。这儿人迹罕至,哪来干粮?咱们或许从尸体上的包裹里找到一些有关吴王宝藏的线索。”叶媚默然不语。
两人来到那棵参天大树前,红狼手指折断树枝道:“他定是从儿这坠下。”查看四周,却不见尸体也不见血迹,红狼挠头道:“从这么高的地方坠落居然不死?如果被野兽拖走吃掉当有血迹,此事古怪。”
叶媚莫名的感到释然,笑道:“活人总比死人强,我看他也不是夭折之相。他既然没死,要么被人所救,要么自行离开,但怎么也得受点伤,走不快。我们现在就去附近人家搜寻,或有所得。”
又道:“师傅虽然武功盖世,法力无边,但也常常教导我们‘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咱们想不通之事或许在别人那里却是理所当然。”说罢,轻拽蒙里赤衣袖离去。
沈追星这次学乖了,躲在洞里半天不出来,直到中午才探身出洞。心满意足的伸个懒腰,心想这真是个既好玩又刺激的游戏,只是往后一定换个玩法,让我追着你们跑才更有趣。
拄杖来到离洞稍远的地方,一条小溪穿过山谷自在的流淌着,水流清澈,碰上山石,发出欢快声音,其间游鱼懒懒的晒着太阳。沈追星见了心生欢喜,心想:“此地甚好,我何不在此养伤,待腿好了再寻路出谷。成了瘸子可就无趣了。”满满地割了一大捆干草,又发现了些三七草和黄精、何首乌之类的草药,一并带回洞中。
沈追星舒舒服服的躺在干草上,居然有些志满意得的感觉。只是一会儿,又觉得无聊起来,毕竟少年天性。想起阿爹沈恒给自己准备之物,便一一打开观看。
除了随身应用之物和金银外,尚有两本小册一个小包。
沈追星先打开那个包了好几层的小包,里面乃是一方墨绿色古玉,此玉形状古怪,三边呈不规则齿状,正面刻有真武大帝形象,惟妙惟肖,铭文曰:“金阙化身,荡魔天尊。九天游弋,四海平升。”反面刻有北斗七星图,亦铭文曰:“始于北辰,终于瑶光。丈之以九,日在极阳。”此时沈追星已经恢复记忆,忆起此乃亲生父亲所配之玉,一时睹物思人,伤感不已。
打开一册,发现那是阿爹沈恒手迹,只是笔墨粗细浓淡不一,想是不同时期所写,乃是多年来的随身记录,沈追星翻了翻,其中有些武功心得,一套独门拳法和轻功,夺命环的招式,尚有一些旁门左道之术,蒙汗药、开门撬锁、江湖骗局等等。最后绘有一幅地图,上面标有山川城镇,其中用粗笔标了一条线路,乃是从荆州至江夏、九江到应天,再由应天东行入海。沈追星明白这是阿爹提过的逃亡海外的路线图,另有一组古怪数字,“子八母六,子三母四,子九母一”,看的莫名其妙,暂先收入怀中,他日再去琢磨。
最后一本小册用油纸包的严密,显然多年没有人打开过。沈追星小心打开。
开篇乃是一篇经文,上书“波罗蜜多心经”几字,经文曰:“观自在菩萨,行深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无眼耳鼻舌身意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不到三百字,字字玑珠,落款乃是“弟子慧能敬录”。沈追星顿时如醍醐灌顶,心想这个“空”和“无”说得太好了,正符合此刻心境,只是不知这“慧能”又是谁,定是个和尚吧。
往下便有十幅内功修行图,前三幅为第一层次,主修炼精化气,乃筑基阶段。分别有普照图、反照图和时照图。对应的则是正面任脉及诸经脉、背面督脉修行之法,时照图却是十二时辰不同修炼之法。
前两幅图正是沈追星每夜子时修炼之法,时照图却没见过。原来沈恒只是懂的“正子时”修炼之法,那第三幅图讲的是在此基础上可于“活子时”修炼,只是各个时辰运气的起始点不同而已。得此秘法,沈追星大喜,按此练法,同样修炼,功力却是过去十倍。书中言道:安此练法,
十至十五年可成。功成,则五脏六腑、二十四椎皆开,任督二脉通,气如江水来,内力滚滚而至,永不枯竭。
第二层功夫乃炼气化神,炼神化虚之道,分六幅图修炼,每图六年,三十六年功法大成。届时可达“六通”境界,即“天眼通”“天耳通”“宿住通”“心通”“他心通”和“神通”。达此六通,可俾睨天下,笑傲江湖。
第三层功夫,只有一幅图,上画佛主跌坐莲台,拈花微笑。却无任何练法说明,只有十六个字——炼虚合道,跳出五行。返于无极,成佛成仙。
最后一页有一行小字,色泽稍重,显是后人所写:“此书乃六祖曹溪慧能结合心经、道家经典所撰,名曰‘大无相功’,乃我禅宗不传之秘,唯有缘人得之。凡七百年来至第一层者,计五十有二,第二层者,只六人也。第三层境界者,至今未之有闻,或成仙而去,岂可知哉?待福源深厚人耳!落款季潭宗泐。”
沈追星看得似懂非懂,管他十年百年、成佛成仙的,反正闲来无事,练着玩玩,打发大发时间,养好腿再说。
说罢,就地练起功来。也不管第一、二层循序渐进之说,直接从头练到尾。就连最后一幅拈花微笑他也照练,也不知在练些什么,自己却差点笑出声来。就这样困了就睡,起来就练,饿了就出去挖些黄精、何首乌等补气之物充饥。这些物件平常人也就稍稍补点,过则口鼻流血。他却不然,每天啃好几根,就像啃玉米似的。每当感觉气血过旺,内火中烧之时,便坐地练功。过后则神清气爽,浑身舒泰。
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多月。这一日,沈追星刚刚练完,正拄着拐杖,一边啃着何首乌,一边看树上的鸟儿。已是三月时分,春暖花开之时,树枝上的大鸟正给刚浮出小鸟喂食。沈追星正看得起劲,猛然间一只肉呼呼还没长出羽毛的小鸟因为挣食居然掉了下来。那树高达数丈,小鸟摔下必死无疑。
沈追星心想,坏了!我要救它,心念刚起,气随意动,身子已飘到高树之上,左手勾住树干,双脚踏住树杈,右手稳稳托住刚掉下的小鸟,放回窝里,嘴里还念道:“你这个小调皮,再调皮打你屁股。”然后把鸟窝欣赏了一番,这才轻轻跳下。
刚一落地,感觉哪里不对,原来是腿伤已经痊愈,又用手敲了敲,完全正常。再一想,刚才那么远那么高的树,我一下就能上去,难道我神功大成,成佛成仙啦?想到这里,居然摆了个拈花微笑的造型,自己美的不行!
沈追星挑了一棵距离更远更高的树,心想测试下自己的功力有多厉害,只见他摆好架势,气运丹田,一使劲,走!面朝下掉在了三尺远的地方。
起来拍拍身子,沈追星心想,这什么功啊,太坑人了,时灵时不灵的。其时他却没有想到自己没有循序渐进,当有此果。只是沈追星天资过人,又有短时间内服食大量补气固元之物,兼之以童子之身,赤子之心练此大无相功,实在已是第二层境界的中端,只是他的情况特殊,虽没有循序渐进,但能领悟到第三层境界的至理,实乃这套功法创立以来未有之事,此刻若是让慧能和宗泐二人都来,或许也不知沈追星会练成什么。
眼看功没练的怎么样,腿却是好了,心想也该出谷了。转身又担心鸟儿又掉下来,这又多待七日,直到小鸟长出羽毛,这才收拾物件,离开了这个让自己重生的温暖山谷。
按照沈恒所绘地图,沈追星也不赶路,走走停停,走了八日,这才来到荆州地界。到当地一打听,去往应天府的客船已于三日前开拔,下次客船得等到一个月后。本想买匹马儿代步,一来不会骑,二来如果遇上仇家,凭自己现在时灵时不灵的功夫,不太安全。正寻思间,抬头见远处有一大船停泊在岸,便想过去碰碰运气,能否搭个便船,想到这里,抬腿便往那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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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荆州刘氏
已是阳春三月,和煦的春风吹拂在脸上,送来阵阵野花的香气,大江两岸如烟的杨柳枝倒挂于水面,时而有燕子在面前高纵低飞。这一切都让沈追星有种懒洋洋却又兴奋异常的感觉,不知怎的,眼前的世界和过去大不一样了。
沈追星来到泊船的岸边,近看此船,感觉比远看大了许多。这是一艘楼船。船身几乎有十五丈长,四五丈宽,甲板之上共计三层。此刻楼船一个作管家打扮的四十左右的胖子,正在小心翼翼地通过搭在岸边的跳板。一上岸便向沈追星走来。
沈追星见他冲自己走来,忙清了清嗓子,然后深施一礼,刚准备张口请求搭船,没想到胖子却皱着眉先抢先说话了:“怎么才来?等你半天了!什么也别说了,快点上船,马上要开船了。”说罢,不由分说,竟拽着沈追星的衣服上了船。
沈追星虽是满头雾水,却也暗暗高兴,心想,难道我练成了什么“神通”啦?竟然心想事成!
上得船后,胖子把沈追星带到底层的一个舱房,里面有四张床位,指着一个空位道:“你就住这儿,一会儿我拿件咱家的衣服给你换上。你来之前老王都跟你说好了吧?一年十五两纹银,年关结钱。只不过其中五两你要孝敬我和大管家。”
沈追星这才明白怎么回事,一定是什么“老王”给这个管家推荐了某人来做事,只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那人没按时来,或者找错了地方,自己被张冠李戴了。此时再解释也晚了,船已开出,沈追星心想顺其自然吧,这也怨不得我,我现在告诉胖子实情的话,胖子一生气说不定把我扔到江里,那就麻烦了。只是不知道自己顶替那人叫什么,以及自己来干什么,正想寻思怎么从胖子嘴里套出“自己”的名字,胖子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老王说你还识几个字?”
沈追星忙点头称是,自曝大名——沈追星。胖子嗯了声道:“不是少爷怕到京师显得寒酸,要找个识字的跟班做书童,这好活儿也轮不到你。”说完转身出去了。
沈追星环顾了舱房,虽然不是很宽敞,但比起刚刚睡过的洞穴不知强了多少倍。发现床下有一个带锁的空箱,便将所带之物放入锁好。只是将玉佩及两本小册用油纸紧紧包了,贴身藏好。
不一会儿,胖子带来仆人衣服给沈追星换上,又将他带到大管家那里。大管家约莫五十多岁,是个精廋的老者,此刻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叼着烟杆,吞云吐雾。见沈追星前来,头也不抬,眯缝的小眼睛微微睁开,精光四射的扫了沈追星一遍,对胖子道:“刘利,这是老王介绍的人吗?”沈追星心中一紧,大管家又喷出口烟,这才接着道:“想不到老王还能找到这等人物。”
胖子刘利忙满脸堆笑道:“大管家明察!我当时也是觉得这孩子伶俐,便立即录用了。”
大管家道:“好好教他府上规矩。下去吧。”说完又咪上双眼继续吞云吐雾。
胖子把沈追星领出房来,言道:“看到吧,我和大管家都对你寄
予厚望,你要好好表现,最主要知道知恩图报。我这就带你去见过少爷。”沈追星忙点头称是,心想:“到了应天府我就溜之大吉,这一路当回仆人就当是报答你了。”
二人来到二层船舱,刚一上来便听到“叮叮噹噹”的剑击交鸣之声。在一个极大的船舱里,两位年轻男子正在比剑。一旁尚有数人观看。
只见身着绿袍劲服脸上微胖的青年使出一招“七星灌日”一步之内,连发七剑从七个不同角度攻向对方。另一青年身着白色劲服,皮肤白皙,面容俊俏,挥剑轻轻挡过,显是游刃有余。
沈追星身具高深内功,但这种实战的武技却所知甚少,此刻更乐得从旁观看,以便开拓自己的眼界。他的“大无相功”除了能练出深厚的内力外,更讲究心灵和意念的修炼。此刻沈追星一眼看出白服男子比绿服男子至少高出一个层次,只是感觉白袍少年心有顾忌所以处处留手。
绿袍青年眼见久攻无果便使出一式“一划开天”来,此招变化虽少,但结合武当独门内力使出却是威力极大,但正因为此,不留后手,遇到高强对手时,往往容易两败俱伤,因此不到万不得已,并不轻易使出。眼见他使出这招,一旁观战有一灰服青年不禁皱了皱眉。这个细节也被观战的沈追星看在眼里,心里马上判断此少年必定是那绿袍少年同门,且功力在绿袍少年之上。“大无相功”不知不觉中大大地拓展了沈追星的心智,此刻的沈追星心灵如赤子般纯洁,但智力却不亚于老谋深算的成年人。只不过他自己并不知道。
白袍剑客见对方使出这招后一改刚才轻松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只见绿袍男子长剑像是活了般在空中不住颤动,角度微微变换,像是在补捉虚空中的能量,又像是在寻找最佳攻击路线。颤动时发出的剑鸣声越来越响,当响声之顶点时恰好作出惊天一击“一划开天”!
白袍剑客此刻已然感到被对方剑气锁定,任何一个破绽都会招到对方剑招致命一击,骑虎难下,想撤也来不急了。一咬牙,使出师门绝招“三圣归一”。此式乃连销带打的精妙招式,连着三剑轻架对方,每一击都会吸取对方部分真力,到第三击后主客之势已反,剑便会合同二人之力顺势刺中对方。但如果前三击不能完全吸收对方剑身真力,对方剩下的真力还会驱使宝剑刺中自己,变成双方同归于尽的结果。以他二人功力,一旦使出这两招,人将会被剑势所制,身不由己。观战者犹豫间,已错过了能阻止的机会。惨剧似乎不可避免。
“噹”、“噹”、“噹”!第三下两剑刚交,正要顺着剑势刺向双方时,“啊嚏!”有人在这关键的时刻轻轻打了个喷嚏。
声音不大,但却好像就在众人脑内响起。不使内力的人还好,偏偏两个正在比剑之人被这声轻响切断了气路,剑势瞬间瓦解,二人之剑交织一处,却再也使不出去。
白袍之人最先跳出圈外,向对方一抱拳道:“武当剑法果然了得,刘兄已得晨风道长真传,小弟甘
拜下风!”
绿袍男子正要搭话,在这时一个甜美的女声插言道:“师哥你别过谦啦!谁不知道你灵虚剑客宋慕安乃我峨眉虚字辈第一人,今天你和我哥二人可做平手之论!”
沈追星刚进来时目扫全场,已经看到场中有小姐打扮的女子带一丫鬟,只是当时留心比剑,并没在意,此刻闻声便重新打量起此女来,顿觉眼前一亮:只见此姝也就十五六岁,容貌秀美,浑身充满了健康的青春气息,尤其此刻身穿淡绿色长裙,更衬托出其肌肤白如凝脂。
原来沈追星上的这艘船主人叫刘琛,官居荆州知州多年,此刻赴京任户部郎中之职。荆州知州乃从五品,此去户部隶属湖广清吏司,乃正五品,看上去是升迁了,但并无实权。但刘琛却有自己打算,一是希望替儿子谋个御前侍卫的差事,二是希望女儿能够嫁入公侯之家。
那穿绿色衣服的一男一女就是刘琛的儿女——刘家骏、刘家骐。刘家骏拜在武当晨风门下,灰服青年乃其师弟石无畏。女儿刘家骐则拜在峨嵋静月门下。白袍剑客乃其师哥宋慕安。峨嵋派多为女弟子,但宋慕安乃静月俗家侄儿,又当别论。
此刻比剑二人都收回兵器,一众人等有说有笑起来,显然这个比试结果是皆大欢喜,却全然不知刚刚躲过了一场血光之灾。
管家刘利此时将沈追星带给刘家骏,说是给新找的书童。众人也不以为意,倒是石无畏多看了沈追星两眼。
当书童倒也不是什么累人的活计,只不过是少爷的跟班罢了,刘家骏的起居饮食自有专门的丫鬟伺候,这几天也没见过少爷写字,估计书童不过是装装门面而已。不过须要晚睡早起。好在少爷不是早起的主,沈追星乐得每天清晨“活子时”站在船边练功,呼吸着春江之上早晨新鲜的空气,感觉内气越来越强,但不知何故,沈追星能感受到这些内气在体内奔流不息,却无法操控使用,好像一个身家亿万之人,偏偏无法花钱,虽然这钱还越来越多。
沈追星为人和善,很快和同屋几个仆人混的很熟。虽然在小姐刘家骐的眼里沈追星似乎并不存在,但小姐的贴身丫鬟小莲对沈追星倒是非常友善,颇有好感。小莲年纪和沈追星同岁,虽然略显瘦弱,但模样俏丽,伶牙俐齿,是个美人胚子。沈追星从小没怎么接触过女孩,和小莲聊天让他很开心。
就这么过了几天,船来到了大江的岳阳段水域。这里水域宽阔,南接洞庭,两岸碧草连天,风光无限。就在这时,一艘前置巨型铁尖的蒙冲由洞庭方向驶来,其前后尚有十多条唤做“走舸”的快舟跟随。蒙冲之上立有二十多人,每艘走舸上都有十人划桨,人数加起来有二百之多。随着船只的不段靠近,蒙冲之上打出立即停船的手势,更有几艘走舸已经过来,贴上楼船,用飞爪勾住船帮,试图登船。船老大见此情景,连叫“倒霉”,一面下令停船,一面赶紧派人报告刘老爷去。最令人害怕的事情发生了,楼船遇上了长江上最凶残的水盗!
第十四章 洞庭水盗
刘琛闻讯带领众人来到船头观看,看到如此多的水盗出现在江面上,吓得面如土色。他在荆州知州任上时也曾缉捕过水盗,只不过三五人而已,何曾见过如此阵仗?况且这些水盗是否有大量后援藏于洞庭湖中都是未知之数,不由得责怪起船老大来,认为不该停船,直接凭借楼船高大优势撞去,或能闯出一条路来。
船老大苦笑道:“大人您有所不知,如果是一般的水盗船,哪怕他再多一倍,我一样会直接撞过去,根本不用理会他们。可这批水盗不同,您看这些小舟名为‘走舸’,每船十人划桨,最是迅速,大船更本撞不到,反倒是‘走舸’能贴近大船进行攻击,凿船火烧,无所不用其极。再看那艘较大之船,名为‘蒙冲’,外用生牛皮包裹,刷上特质油漆,防火防箭,上分两层,下层十数人划桨,上层开有弩箭孔,可远距离攻击,置有风帆,速度极快。最主要的是前置一个巨型铁刺,被它撞上,立时船毁人亡。看对方船上所悬旗帜,应该是洞庭帮的船,这帮人生于洞庭,长在长江,水性、操舟之技绝佳。好在他们只是求财,也无其他恶行,在黑道中名声不差,看看能不能谈判花钱了事。”
刘琛点头道:“如能平安解决此事,那是最好。”
刘家骏、家骐等年轻剑客却很不以为然,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刘家骏对父亲言道:“父亲不要惊慌,这些跳梁小丑正好给孩儿们拿来练剑,你就等着瞧吧!”宋慕玉也想乘此机会在众人面前显露身手,以博得师妹及其家人好感。连刘家骐都觉得这些黑道毛贼在我名门正派手下不堪一击。只有石无畏沉默不语。
一会儿,先有一批水盗用飞爪爬上了甲板,上得来后,并不见任何动作,只是立于两旁,似是等待首领的到来。蒙冲靠近,再有两人来到甲板之上。当先一人,身材到大,足足比普通之人高出一头,**的上身露出铁疙瘩一般的肌肉。手持一杆镔铁打制的船桨,每走一步,铁桨拄地一下,震的楼船咚咚作响。第二人与第一人相反,身材瘦小枯干,腰别一对分水峨眉刺,落地无声跟在身后。上船后,瘦小之人先扫视全场,见全无异样后,走到船边,冲蒙冲甲板站立之人打出手势。
也不见任何多余动作,蒙冲甲板一人如大鸟般飞起直奔楼船而来,至一定高度时,右手轻拂船帮,轻轻落在楼船甲板之上,给人感觉就像扶着自家楼梯,一步跨到楼上。这一手轻功立时震撼众人,要知道在场几位的轻功最多也就能达到此人的一半高度,况且此人好像还有余力一般,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都往他瞧去,想看看轻功如此高明的究竟是何等人物。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来人只是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岁的青年男子。此人像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般拍了拍外袍,走到近前,满脸微笑的冲众人施礼道:“耽误各位行程,实在抱歉。小弟这里先行赔罪了!”
众人惊愕万分。
青年男子又道:“不知哪位是刘琛刘大人?”刘琛只好走上前来。青年男子道:“在下洞庭陈天定。另外两位分别是弊帮八当家——分水猴蒋全,九当家铁桨章阿牛。听闻刘大人赴京高任,特来送行!”
刘琛忙称不敢当,心想你这就是先礼后兵啊!
果然,陈天定话风一转:“刘大人在荆州任上最能体恤民情,今日路过我洞庭地界,能否也赏我手下儿郎二两银子?”
刘琛心想看来正如船老大所言可以拿钱买平安,当下松了口气但又担心对方狮子大开口,忙问道:“少侠请讲,刘某必竭尽所能,就怕刘某心有余而力不足。”
陈天定哈哈一笑道:“刘大人过谦了,常言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更何况刘大人荆州任上十年,深明‘水至清则无鱼’之道。大人放心,师父常常放在嘴边的一句话‘不为已甚’,我倒是牢记在心的。”陈天定的师父乃是黑道大豪、洞庭帮帮主“龙王”宁长风,凭一手“艳阳刀法”打遍长江水域无敌手,更难得的是其人长袖善舞,左右逢源,一手创立
“洞庭帮”。宁长风并无子嗣,陈天定乃唯一徒弟,极得宠爱,天定也是不负众望,不论武功计谋都是上上之资,隐约成为下任帮主的不二人选。
陈天定伸出一根手指,“我洞庭帮五千儿郎,每人二两。一共一万两!”
刘琛一听心中暗喜,这些年来自己搜刮上来的钱财早过了百万,除了前期在京师打点的花费,此次楼船上的金银就有五十万两,区区一万两银子 ,简直就是九牛一毛啊!又想,这个“不为
已甚”的洞庭帮果然“盗亦有道”!
正想招呼管家抬一万两银子上来,以了结此事,忽听一人大声喝道:“咄!大胆水寇,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竟敢围堵官船、敲诈勒索,还有王法吗?若在平日,也就罢了,今日我等武当、峨嵋白道英雄在此,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陈天定一听此言,双肩微耸,两手一摊,露出一个夸张的莫名其妙的表情,众水盗则被逗得齐声怪笑。刘琛回头一看,发出正义之声的正是自己的宝贝公子。只见他正手按宝剑,携两位少侠,大义凛然地走上前来。本来也是摩拳擦掌的刘家骐,此刻不知为何却没有跟随上来,只是脸色微红的待在一边,不时的用眼角扫一扫那口若悬河、风度翩翩、面容俊伟、甚至时而带有一丝邪笑的陈天定。
也难怪刘家骏如此的自信满满,一来在荆州地界由于其父的原因从未有过对手。二来武当派乃白道武林举足轻重的大门派,弟子众多,实力强劲。师父晨风道长更是武当派中佼佼者。这些土里土气的毛贼平时不过是仗着人多势众,若是单打独斗在自己手下没有三合之将。陈天定不过是轻功稍佳,看他那口若悬河的样子功夫也一定是花拳绣腿了。他有自己的如意算盘:今日如能擒住几个水贼上京,朝廷必然会重用自己,还用得着父亲到处求人打点?
这一切被站在人群之中沈追星看在眼里,不禁暗暗摇了摇头,心想自己这个临时主人勇气虽然可嘉,只是自不量力。如果和陈天定动手,走不过三招。不由得进入“书童”角色,替他担心起来。要知道沈追星此刻的武功高低不好评论,情况复杂,但他的眼力绝对是第一流的。
此刻最生气的当属刘琛了。在他眼中本来挺划算的一笔买卖被儿子搅黄了,搞得现在非得动刀动枪,顿时火冒三丈,转身对儿子喝道:“还不退下!这里没你的事。”可是心里知道,不论官场还是江湖,都讲究“脸面二字”,陈天定就深谙此道。如果儿子以江湖规矩挑战陈天定,当然无可厚非,因为同时武林中人。但现在变成官匪之争,双方都没有回旋余地。不过刘琛也心存侥幸,人的名,树的影,武当、峨嵋都是白道武林响当当的门派,或许这几个孩子真能擒贼擒王,那岂不是大功一件?
陈天定何等精明之人,眼尾一扫各人心中想法已经猜到七七八八,心想看来不立威是不行了,有人该流点血了。想到这里,笑容满面地对刘家骏道:“这位仁兄器宇轩昂,不知是出身武当还是峨嵋?想必定是使剑的高手,不知是哪只手使剑?”
刘家骏傲然道:“少爷我出身武当,家师上晨下风。至于我哪只手使剑,一会儿你就知道。”
陈天定笑道:“好,名家弟子果然豪气干云!不知仁兄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刘家骏不屑道:“划下道儿来!”
陈天定道:“十招之内,我要砍下你使剑的手。”众人愕然,刘家骏正在犹豫,陈天定又道:“我方只出我一人,你们三人一起来。十招内我不能砍下你握剑的手,或者我死在你三人剑下,算我输,立即走人,恭送各位离开。”又转身对蒋全、章阿牛道:“八叔、九叔替我掠阵,出现任何情况都不许出手,否则帮规伺候!如果我死,不许报复,礼送他们离去。”说到最后时,语气严厉,二人点头称是。众人散开,清出场地。
陈天定本来有点胆怯,但对方如此托大,心想等我先了杀你再说。冲宋慕玉一使眼色,二人并剑攻向陈天定。石无畏虽感觉不妥,但形势非自己能控制,无奈拔剑押在二人身后。
刘家骏左脚踏前半步,长剑抖出剑茫,一招“千山竞秀”奔陈天定咽喉、前胸刺去,宋慕玉也不甘落后,一招峨嵋派的“飞流直下”朝陈天定小腹刺来,二人上来就不留手,全是进手招式,都想自己能抢先斩杀陈天定,扬名立万。
陈天定并不躲闪,双手上下一分,划了个完美的圆圈立时闯进二人身前,两支长剑贴身而过。同时左脚支地,右脚踹向刘家骏膝盖。如被踩实,膝盖立即粉碎。刘家骏只能退后一步,同时好再起长剑。陈天定空手应敌,却发挥了近身鏖战的优势。
刘家骏暂时的后退却给宋慕玉的左侧留下一个空隙,陈天定抓住时机右脚微微点地,身子向宋慕玉扑去,同时右手伸出两指“二龙戏珠”抠向宋慕玉双眼。宋慕玉右手长剑回割抹向陈天定脖子。刘天定左手四指轻轻拂过宋慕玉持剑右手手腕,感觉像一个陶醉于音律的琴师正用手指轻轻抚弄琴弦——“手挥琵琶”。
站在一旁观战的沈追星看到此处心里大赞。要知道沈追星的武学经历与众不同,一般人都是由低向高一步一
个脚印的练功。他却不同,直接从一个很高的起点进入武道的世界,别人练武的最高境界是由武入道,他却是由道入武。这好比一个做学问的人先悟通了天地奥秘,再去研读子史经赋,最后再提笔学字。这是违背常理不可能成功的,但沈追星不知不觉就走的这样一条路。当初传下功法的高僧其本意并非让他练武,只是练此功法或可救其性命。所以沈追星看到陈天定精妙的招数大感兴趣,他已经能从陈天定的这招结合周围形势判断出下面的招式,只是不知道名字而已。好比两个围棋高手对弈,对方每走一步另一方总能立时想出对方的后几步甚至十几步棋。于是沈追星的嘴里轻轻念叨:“剑、小腹”
果然,陈天定手指轻拂宋慕玉右手腕,宋慕玉感觉右手如遭雷击,一股电流由手腕经右手直至全身,顿时半身麻痹,右手一松,剑被陈天定夺去,小腹剧痛,自己被陈天定一脚踢得飞起。
刚过三招,陈天定夺剑、伤人只在一瞬间,可偏又给人的感觉是不紧不慢。只有沈追星能明白陈天定武功已经到了个很高的层次,每一招的使出都是最符合当时情况的招式,没有多余,不走弯路,所以看起来才那么潇洒自然。顿时对陈天定大感兴趣,恨不得现在就下场跟陈天定交手比试。沈追星的心态已经和普通人不同,没有了生死胜败的困惑,一切皆是虚幻的游戏。
在后面押阵的石无畏出手接住受伤的宋慕玉,心中大吃一惊。宋慕玉的武功他曾见过,虽然有些流于轻浮,但平心而论在年轻一代中也算中上水平了,居然在两人对敌的情形下被人三招击败,此人武功肯定不在师尊晨风道长之下。想到这里,再也不去纠结以众临寡自己不屑为之的想法,想的倒是如何在剩下的七招里保住刘家骏的右手了。想到这里,同样是一招“千山竞秀”往陈天定刺去。
同样是一招武当派的“千山竞秀”,在石无畏手中使来却是完全不同。
只见石无畏轻抖长剑,顿时剑气森森,涌起重重剑影,似攻似守,教人无法测度。单此一势,高下立判。沈追星顿时又大感兴趣来,心想原来同样的招式在庸手和高手使用却能有天壤之别。顿时明白所谓“招式”都是各门各派千锤百炼后积淀的精华,不可小视,有机会倒要去偷几本好的来看看。
陈天定首次露出凝重神色,左手握剑,虚晃一下,身子轻摆,竟在瞬间移到了刘家骏的右侧。
刘家骏怒喝一声,一招“狂流击石”卷起万千剑芒如怒涛般向陈天定攻去。刘家骏的心中充满了愤怒,在荆州一向高高在上的他刚离地界居然被一个黑道“毛贼”蔑视,且定下十招之约,赌注竟然是自己的手。开头几招对方已经放倒自己同伴,可自己连对方的边都没沾着,此刻对头终于正面迎战,哪有多想,只想以最快的招式一剑刺死陈天定,再给他那老是微笑的脸上划上几刀。可是他这么不管不顾的进攻却将石无畏挡在了身后。
陈天定见目的已达到,面对刘家骏的万千剑影不在闪躲,右手也同时握住长剑,变成双手握剑,双脚成丁字步立定,气惯双臂,老老实实的一招“力劈华山”当头劈去。
“噹!”的一声,刘家骏的漫天剑影消去,握剑之手发麻。
“噹、噹、噹!”陈天定毫无花俏的三剑一下重似一下的砍在刘家骏长剑的同一位置,分毫不差,可见陈天定的准头是如何高明。
“噹!”第九招上,陈天定的长剑砍断了刘家骏手中剑,同时这几剑暗含的内力已经侵入刘家骏的经脉,刘家骏顿时手脚发麻,内力暂时消失,只是手握断剑呆立当场。
此时的石无畏一招“飞龙在天”越过刘家骏的头顶,长剑直奔陈天定砍来。如果陈天定持剑格挡,或者轻退避开,都不可能在第十招上砍下刘家骏手臂。石无畏这招攻敌之必救。
第十招!陈天定左手离开长剑,左臂外旋往石无畏的长剑挡去。同时右手握剑,划出一个半圆后向刘家骏的手臂砍去!
难道陈天定要用自己的手来赢取这场豪赌?石无畏大惑不解时,见陈天定露出招牌式的狡黠微笑,心知不妥,此时剑势已尽,不可更改,石无畏的长剑重重的砍在陈天定的左臂上,“噹!”发出金铁交鸣之声——石无畏这才明白,两手空空、不带兵器的陈天定竟然暗藏了一对精钢护臂,与此同时,陈天定的长剑不受阻止地朝呆若木鸡的刘家骏的右手砍去!一旁观战的刘家骐兄妹情深,见此情景发出绝望的声音!
第十五章 初试锋芒
陈天定的剑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形朝刘家骏的右手切去,刘家骐惊声尖叫,石无畏救之不及,众人束手无策,陈天定的嘴角逸出一个冷酷的笑意,没有办法,自不量力总会付出代价,这是解决问题的最佳办法,总比大开杀戒强吧?陈天定暗自告诉自己。
身为孤儿的陈天定两岁时被同是孤儿出身的宁长风收养,二人既是师徒,又情逾父子。十六岁那年陈天定就开始协助师父管理帮务。陈天定本人并非嗜血成性之徒,只是身边不断倒在血泊之中的帮众提醒他现实的残酷和黑暗,逼着他不得不挥舞手中之剑,但每次陈天定总是希望用最少的流血去达到目的。十八岁后,宁长风已经将帮中事物全部交给他打理,自己专心刀道。陈天定也不负所托,将帮中事务处理的井井有条,在洞庭及沿江一代广开赌场、当铺甚至车行、酒楼等,力图将“黑帮”“白化”。如今,诸如“打劫”这样的“传统业务”已经慢慢减少,即使有“业务”,陈天定也本着尽量少流血、少杀人的原则。今天也是如此,刘家骏的手是最小的代价。不忍观看的人闭上了眼睛
“噹!”一声脆响,陈天定手中长剑断为两截,断落的剑头在刘家骏的手臂上划了个血痕,然后斜插在甲板上,发出“嗡嗡”的颤鸣声。一根镂花的银簪落在一旁。
陈天定俯下身子,缓缓捡起银簪。石无畏趁机将刘家骏搀扶一旁。
陈天定环顾四周,前方不远处一个少女面如红霞,亭亭玉立于船侧,因为没有了发簪,一头秀发随江风飘扬。陈天定楞在当场,不知道是惊艳于少女的艳色,还是惊讶于银簪上所含强大内劲。这时,少女身旁闪出一个书童打扮的少年,冲着陈天定一摆手,排开众人,满脸歉意的来到近前。
只见这个少年四肢修长,看年龄也就十三四岁,却有接近成年男子的高度,清秀的脸上虽然带点孩童的稚气,但灵动无比的双眸之中却又常常流露出悟彻天道、看破尘世的智慧。
那少年正是沈追星。
沈追星赧笑道:“这位大哥,实在抱歉,打断了你的”他想说打断了砍手的事,又觉得这么说不妥,却又不知道怎么表达,挠着头脸涨得通红,沈追星头一次面对这么多人讲话,难免支支吾吾。
陈天定气笑了。他仍不敢相信这么强劲的内力来自这个书童打扮的少年,手拿银簪问道:“这个是你扔的?”
沈追星点了点头,又掉头对远处的刘家骐道:“刘家小姐,刚才情况紧急,手里又没有可用之物,情急之下,借用了你的发簪,一会儿看看,如果损坏了,我赔你一个。”心想包里还有点银两,应该够赔。刘家骐红着脸冲这边摆了摆手,并冲陈天定嫣然一笑,但一接触到陈天定锐利、直接的眼神,忙低下头去,和平时“侠女”的形象判若两人。不知为何,陈天定内心涌起一股奇怪的暖流,那是这二十年来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一种温柔的感觉。两岁丧母的陈
天定从小生活在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周围净是一些刀头舔血的硬汉。师父待他虽情如父子,但却是一丝不苟,严格要求。
“大哥,”沈追星的声音将陈天定从恍惚中拉回了现实,“大家有目共睹,这一场肯定是你赢了。那一万两银子刘老爷肯定不能赖账,手就别,大家和和气气的岂不很好?”
那边刘琛忙点头称是,并安排刘利火速抬银子来。
站在一旁多时的章阿牛看得有些不耐烦,一杵铁桨,怒道:“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还不快闪到一边玩去,免得大爷伤着你。”同时有转身对陈天定道:“少帮主,以我看不要和他们啰嗦,直接砍了他们的头、抢了他们的钱、烧了他们的船就是!”章阿牛少年时全家被官府迫害,家破人亡,只有章阿牛一人侥幸逃入洞庭,实是和官家有着解不开的深仇。以前,落在他手的官员无一幸免。陈天定这两年执掌洞庭帮以来却有所改变。陈天定当然能理解洞庭帮老一辈人的想法和做法,但他考虑更多的还是洞庭帮的未来,洞庭帮正式成员已经超过五千,第一代人的子女都已慢慢长大成人,这些人该何去何从?章阿牛对沈追星说的话又何尝不是话里有话地说我陈天定呢?想到这里,陈天定心里有了主意,对沈追星笑道:“小兄弟,你也看见了,你的提意虽好,但我手下兄弟不服,你看如何是好?”陈天定为沈追星银簪上所含劲气所慑,故既想让章阿牛来探底,又想借机煞一煞章阿牛的威风。
果然,沈追星道:“那很简单,我胜了他就能听我的吗?”
陈天定道:“你能胜了他,就照你的意见做。你若输了,就听他的。”
“好,一言为定!”沈追星转身对远处刘家骐道:“刘家小姐,你好人做到底,刚才借了你的发簪,现在能否借剑一用?”
刘家骐闻言,摘下腰悬佩剑,款款来到沈追星面前,双手奉上,双眼充满感激之情,道:“小弟,小心了!姐姐给你站脚助威。”石无畏想要上前代替沈追星,却被刘琛伸手拉住。
沈追星接过宝剑,并不立即拔剑,而是盘腿坐于地上,若有所思。如此过了一会儿,章阿牛早已等得不耐烦,正要大声呵斥,沈追星却笑嘻嘻的站了起来,对章阿牛道:“让你久等了,只是我从没学过任何招式,迫不得已将刚才他们动手的招式在脑中过了一遍,勉强和你动手。”又对石无畏和陈天定道:“我有使得不对之处还望多多包涵。”
众人听了啼笑皆非,要不是担心后果,早就笑出声来。章阿牛气得胡子竖起,怒道:“你说完了没有?”要不是看他年幼,章阿牛早就一桨砸了过去。
沈追星收起笑脸,一本正经的问道:“最后一问,你平时用这铁桨划船不累吗?”
章阿牛再也忍受不住,一招“泰山压顶”当头劈去。沈追星忙往右侧偏去,嘴里还念念有词。章阿牛见沈追星堪堪躲过,不等铁桨落地,
又是一招“横扫千军”往沈追星头部扫去。章阿牛的招数虽不精妙,但他神力过人,加之铁桨重达百斤,已达“以拙胜巧”的境界,与其对敌的一般人物如是强行接招,兵器不是被折断就是被磕飞。一般的精妙招数到了章阿牛面前根本无法施展。
沈追星低头避过,躲得甚是狼狈,嘴里却仍喃喃自语、嘀嘀咕咕,铁桨贴着他的头皮而过,桨风带起的头发竟然被砍断几丝。众人都大跌眼镜,连陈天定都皱起眉头,不明白为何之前他一派高手风范,此刻却像丝毫不懂武功的模样。石无畏已经不顾劝阻,挤到近前,准备随时接替沈追星。
眼看形势越来越危急,沈追星念道之声越来越大,众人这才听出他嘴里念叨的是“快来、快来、快来”,大家既替他着急,又莫名其妙,心想这孩子难道吓疯了不成?
章阿牛见虽然两击不中,但沈追星毫无还手之力,心中大定,心想下一招我就杀了你,然后一不做二不休再杀了那狗官,到时陈天定也无可奈何。想到这里,使出第三招“铁牛耕地”来。相传这一式创自宋朝梁山英雄鲁智深之手,乃鲁智深一百零八式“疯魔杖法”中的精妙招式,看似粗豪,却粗中藏细,极具迷惑性,乃必杀之技。
此刻章阿牛的铁桨直奔沈追星的裆下挑来,重达百斤的兵器带出呼啸之声,摄人心魄!沈追星干脆不躲不闪,任由铁桨杵来!
就在铁桨离沈追星不到一尺距离时,沈追星忽然面露喜色,大喝道:“来了!”整个人如一片被狂风刮起的落叶轻轻飘起,脚尖一点桨头,来到铁桨之上,手中长剑连续使出“飞流直下、千山竞秀、狂流击石”,脚尖由桨头快速走到桨尾,一个“飞龙在天”从章阿牛头顶翻身飞过再使出“手挥琵琶”。整个过程众人只是看到一个影子飘过,耳中传来的是如同春雨洒地般密集的剑气之声。
沈追星飘落章阿牛背后,章阿牛却手握铁桨,纹丝不动。原来沈追星在一瞬间使出前期石无畏、宋慕玉使出的武当、峨嵋剑招来,不同的是他将这五招混为一招使出,且以剑尖发出的丝丝剑气,从正面到背面连着封住章阿牛全身几十处穴位。如此功夫却比一剑封喉难了百倍,简直匪夷所思!众人若不是亲眼看见绝不能相信。但对他前期狼狈的表现又不能理解,只有沈追星自己知道。
原来沈追星空有惊人内力却不听使用,被逼无奈下想起每到生死攸关的时刻内气自然而发的往事,便拿命赌了一把。章阿牛使出致命的第三招时,沈追星不躲不闪地迎向铁桨,生死关头,体内真气却突然爆发,沈追星趁势将所学剑招一股脑儿使出。只是他将杀人的招式改成点穴而已,章阿牛并未受伤。
等众人明白过来,顿时禁不住发出欢呼之声。刘家骏、宋慕玉等都是看得目瞪口呆,他们何曾想过本派剑法却能使出如此威力。就连陈天定也是暗中赞叹不已,心生结交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