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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鹰出击全文阅读

作者:剑桐     铁鹰出击txt下载     铁鹰出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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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午夜列车

    八月初的夏夜,静谧的长空里,繁星满天,弯月如钩。

    茫茫夜幕之下,崇山峻岭之中,一条铁路又细又长,蜿蜒而过。一列火车正在山里缓慢地行驶着,偶尔拉出一声长长笛鸣:“呜……”

    这里地处中国南方最原始的峡山山区。一条曲龙江在群峰之间左绕右转,回旋流淌,通辰铁路钻洞过桥,贯穿其中。这是一条支线铁路,建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后期,西起沪渝线的小城通阳,东抵海滨都市辰州,全长约四百多公里。

    它是一条老式单线铁路,运输承载力差。正在行驶的是一趟普通旅客列车,不是动车,更非高铁。由于车体是一溜绿色的,风格古朴,大家都喜欢叫它“绿皮车”,常坐火车的人都知道它。

    绿皮车是中国铁路的元老了,长期承担着亿万旅客的运输任务,直到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它才开始逐渐退出运输网络,陆续被红皮车、动车和高铁列车所取代。现在,中国铁路还有少量绿皮车在开行,只是它已成为慢车的标准代名词。

    前面,牵引机头是一辆韶山八型的电力机车。它又发出一声长鸣,笛声在山谷里回响,车轮滚滚,继续向前:“呜……”

    列车中部9号车厢,本次列车唯一一节软卧车厢。

    车厢下面装有一台制冷空调,压缩机正发出“哒哒哒”的运行噪声……

    绿皮车最大的特点是开放式。除了一节工作人员休息的宿营车,还有这节软卧车厢带有制冷空调,其它车厢没有空调。为了方便通风,每个车窗都是能够向上或向下打开的。而后来的新型列车则是全封闭的,全空调的,冬暖夏凉。车窗玻璃都是一整块的,不仅提供采光、隔绝外温功能,同时方便旅客欣赏沿途景色,缓解旅途疲劳。

    “哐当!”随着一声沉闷低响,五号软卧包厢的门缓缓开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穿着一件短袖碎花黄色睡裙,默默揉着双眼,迷迷糊糊的走出来。

    斯雨兰,高挑个儿,皮肤白净。瓜子脸,双眼皮,长睫毛,留着一肩黑色长发,脚上穿着一双白色一字扣带真皮凉鞋。

    她努力的睁大眼睛,想看清楚车厢过道里的情况。结果发现整个过道空空如也,冷冷清清,其它包厢的门全都关着。只有车厢前面,一个女乘务员坐在过道边的第一个座位上,身体靠着车窗,脑袋低垂,昏昏欲睡……

    乍看上去,女乘务员也就二十多岁,跟她年纪相仿。

    斯雨兰撅起了嘴巴,自言自语:“真是怪了?车票这么难买,坐了一天两夜,怎么一个站票的都没有?”

    她不知道,按照铁路规定,卧铺车厢是从来不卖站票的,包括这节软卧车厢。

    迷迷糊糊,她忘了拉身后的门,一步三摇的向车厢前头慢慢走去……

    这种老式软卧车厢,每个包厢里面共有四个卧铺,一边两个,分为上铺、下铺。

    相比硬卧车厢里面一排排的三层窄小卧铺,它的铺位较宽,更加舒服。加上又是隔离单间,关上了门,里面就是一个封闭的小天地。尤其到了夜间,旅客们睡觉了,各个包厢房门紧闭,互不干扰,车厢里面非常安静。

    当然,相比前面硬座车厢和后面的硬卧车厢,票价也是不一样的,越舒服的价格越高,尤其软卧车厢还有加空调费。只是一路过来,这个车厢上上下下,总共也才二十多个旅客,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有三十六张高档铺位的软卧车厢,竟有三分之一是空着的,真是奇了怪了?

    斯雨兰很后悔买错了票。这个软卧车厢,一张下铺车票四百多块,花去了她大学一个星期的生活费,还是一趟超级慢车。

    唯一令人安慰的,就是五号包厢始终就她一个旅客。她在里面穿着睡衣,弹弹琵琶,哼哼小曲,自由自在,简直就是她的专属“包厢”。如果还有别的旅客,尤其是男旅客,肯定就不方便,单从这个意义上说,四百多块真是值了!

    听说前面硬座车厢一路爆满,挤得水泄不通。在炎热的夏天,因为没有空调,旅客们一个个汗流浃背,在旅途煎熬中“享受”免费桑拿。这里尽管凉爽如春,乘客却是寥寥无几,说明坐这趟车的人,大多奔着便宜票价而来。

    毕竟有买软卧包厢的钱,再加一点银两,完全可以去坐高铁动车。

    只是听说这是一条老线,无法开行高铁动车。这么说来,自己的软卧票是买对了,否则躺在蒸笼般的硬卧车厢里面,或者挤在汗流浃背的硬座车厢里,那绝对受不了。看来这买火车票的学问还蛮深的,自己很少出门,啥都不懂,还是太嫩了点。

    她的心事重重,小声嘀咕一句:“天亮就要到辰州了,我该怎么办呀?”

    车窗紧闭,外面黑乎乎的。借着微弱月光,朦胧之中,依稀可以看见连绵的黛色山峦在一点点的向后移动……

    列车好像正在爬个大坡,车速明显慢了下来,看这样子,骑自行车都比它快。

    斯雨兰小心翼翼的绕过那个正在打瞌睡的女乘务员,摇摇晃晃的走到了车厢前头,找到了卫生间。她看了看,卫生间的左侧是乘务员的工作室,门紧锁着,通过门框玻璃,可见里面非常狭小,空无一人。

    卫生间门把手上面有个小框,里面的提示牌显示绿色,刻着两个小字:无人

    内急的她便毫不犹豫的推门进去。

    卫生间里灯光柔和,因为没有空调,所以有点闷热。斯雨兰抱怨了一声:“哇呀!整个车厢都有冷气,卫生间却没有,还让不让人方便了?”

    无奈,她关上门,上好内锁。坐了一天两夜的车,她已多次上过卫生间了,每次都要埋怨几句。好在这个卫生间比较大,窗户很大,并且大开着的,一阵阵的山风不断从车窗外吹了进来……

    “还是自然的风好呀!”方便完了,斯雨兰觉得轻松了。她感叹了一声,伸出左手拢住长发,向窗外探出了脑袋。果然,列车正在爬坡,速度很慢。外面是高耸的大山,茂密而一望无际的黑色丛林,一条蓝色的江在群山中蜿蜒流过,景色蔚为壮观!

    群峰叠嶂,真美!山里的夜,真爽!

    咦!那是什么?

    突然,她发觉隔壁的车门上面有点古怪:怎么回事?好像粘着一个什么东东?

    因为卫生间的右侧就是一个列车车门,隔壁紧紧挨着。暗淡的月光下,斯雨兰朦胧中看见一个黑影,他紧紧贴在外面车门上,两手死死抓住车门两边把手,两脚勉强踩在车门下面的踏板上,一动不动。

    难道…我看错了?这是传说中的…幽灵?

    她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使劲眨巴一下眼睛,仔细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有一个人!好像是个男人扒在车外。此人披头散发,拥有一张长长黑脸,而且距她如此的近,两人几乎面对着面。那人不停喘着粗气,面目狰狞,凶相毕露,眼睛里冒着一团火,正死死盯着她……

    我的妈呀!遇见鬼了!斯雨兰一下子缩回脑袋。

    快跑!她刚刚转个身,伸手去抓卫生间小门的把手,慌乱之中忘记先要打开内锁,结果门拉不开。等她反应过来,说时迟,那时快,一只黑手跟着伸了进来,强壮有力,一把拽住她的睡裙。

    斯雨兰被睡裙往后一扯,身体往后一仰,整个人倒下去,转眼之间,那只黑手顺势卡住她的细长脖子。

    “啊!”斯雨兰立刻像被电击了一般,手脚发麻,浑身瘫软。

    “救……”她的“命”字还没出口,一阵抽筋般的剧痛,感觉喉咙被掐断了……

【002】南下

    斯雨兰是在武汉上车的。

    她乘坐的这趟火车是由武汉开往辰州的K4505次普速列车。

    作为一个北方姑娘,25岁的她这次带着一个重要心愿,一大人生渴望离开首都BJ。怀揣刚获得的BJ音乐学院琵琶专业硕士学位证书,孤身一人千里南下,经由武汉中转,首次前往祖国东海之滨~辰州。

    她要去寻找失联多年的哥哥,他是一个A级逃犯,那是她唯一的亲人。

    辰州,属于中国东部沿海一座繁华都市。根据史料记载,它始建于春秋时代,历经风雨沧桑,斗转星移,距今已有两千多年历史,目前常驻人口超过八百多万。

    这座省会城市经济发达,商业鼎盛,人文色彩浓厚,以旅游业为主,属于中国历史文化名城之一。因为背靠丘陵地带,包括峡山山区,面向蓝色大海,后有山,前有水,一年四季气候温润,所以成为中国最宜居的海滨城市之一。

    从地理版图看,辰州交通发达。不仅拥有海路以及南江水道,还有四条铁路贯通而过,其中两条属于高速铁路。

    由此出发,北上可达京哈,南下可至深广,西去可抵青藏高原,因此,它也成为中国最发达的铁路枢纽城市之一。而往返于辰州和武汉的K4506/4505次旅客列车,则是辰州连接内陆中南地区的一个重要交通纽带。

    这趟旅客列车由“辰州铁路客运段”值乘。

    没错,铁路系统很多单位不叫公司或者厂院,而叫站段,例如BJ西站、上海铁路客运段等。此外,还有检修火车的车辆段,管护铁路线路的工务段,专门开火车的机务段,负责后勤保障的生活管理段等等。

    辰州铁路客运段隶属“中国铁路辰州局集团有限公司”,K4506/4505次旅客列车是该段唯一一趟还在开行的“绿皮车”。

    从上个世纪的六十年代开始,这趟列车就已开行,一直都是铁道系统“红旗列车”,拥有一段辉煌历史。如今,五十多年已经过去,这趟红旗列车依然风雨无阻,日夜兼程,继续发挥它的最后余热。

    它之所以能够保留下来,完全是为了弥补低端客运市场的需要。

    因为它停的站点多,几乎每个小站都停。火车票价也低,坐一个站才几块钱。例如新德到凤水,车程约23分钟,票价仅三块钱,比坐当地农村大巴还便宜两块钱,所以广受乡镇村民欢迎。短途旅客乘降量大,几乎趟趟满员,成了山区热门列车。

    不要小看这两块钱差价。对于那些不差钱的主儿,自然嗤之以鼻,不会将它放在眼里。但是,对于生活拮据的人来说,它可以买两个馒头,或者一斤大米,或者一包食盐,或者……正是如此,在许多人看来,它肯定是一趟“亏本列车”。

    实际情况恰恰相反。

    相比高端大气上档次却赚不到什么钱的高铁动车,因为制造和维护的成本很低,加之客流趟趟爆满,它成为了一趟从不亏损的“盈利车”,只是盈利不多罢了。

    现在,我们暂且不说斯雨兰在软卧车厢遭遇危险,将时间和镜头前推两个小时:

    迎着峡山山区浓浓夜色,K4505次旅客列车驶出羌岭车站。

    下一站是泰河车站,预计运行一个小时左右。

    软卧车厢前面就是8号餐车,因为夜宵时间早已过了,餐车没有一个旅客。

    车厢前头,门的上方装着一个方形挂钟,时间刚刚走过23点。

    挂钟左侧是一块由中国铁路总公司颁发的木制牌匾,上有“红旗列车”四个红彤彤的大字,右侧则是一块“红旗车班”金字牌匾。两块牌匾互相映衬,熠熠生辉。

    明天早晨5点10分,这趟列车就将抵达终点车站~辰州,跑完一个来回。

    炎热夏夜,所有车窗都满开着,随着列车徐徐向前行驶,山风不断吹进餐车。几台老旧的小壁扇一边慢悠悠的摇头,一边嗡嗡叫的转着……在山风和电风扇的合力之下,整个餐车倒还凉爽,比白天好多了。

    从后面唯一的卖饭窗口看进去,内台厨房里面,一个五十多岁的厨师长系着白色围裙,头上立着一顶高高的白色厨师帽,带着一个二十出头的炊事员仍在忙碌。

    那个年青的炊事员姓何,名叫大壮,个子矮胖,看上去很憨实。

    值乘本趟列车的是辰武1组,车长是谭步高,副车长是肖亮。

    谭步高是老车长了,今年四十多岁,瘦高个儿,脸上除了骨头就剩下一层皮。一身蓝色铁路制服穿在他的身上,就像随意挂在树上一样,一顶蓝色的铁路大盖帽戴在头上,风一吹会转圈。他的短袖制服左臂嵌着一块白边黑底的车长牌,上面印着“中国铁路”“列车长”等黄色小字,还有一个铁路路徽。两块肩章上面是一条杠,左肩胸口除了徽章,还挂着一个小的视频记录仪。

    他跑这趟红旗列车十多年了,工作一直认真负责,威信很高。

    此刻,谭车长很郁闷。他坐在靠近卖饭窗口的12号餐桌,光着一个细长脑袋,手里端着一个大号的不锈钢杯子,面对初霖眉头紧锁,默默喝茶。

    桌上,除了一堆车班台账,还有一台小小的电子补票机。

    初霖是辰武1组的两个主任级乘务员之一,论乌纱帽就相当于车长助理。他今年奔三十岁了,中等个儿,圆脸,稍微有一点胖,颇有一点福相。

    一年之前,他从辰武2组调来,由普通的乘务员晋升为主任级乘务员,开始跟谭车长搭档,在列车长办公席为旅客服务,办理补票、解答旅客问题等等。同时负责管理7号硬座车厢,因为列车长办公席设在7号车厢,靠近餐车的这一头。

    女乘务员邝霞穿着蓝色短袖制服,黑色长裤,一声不吭坐在列车长的身旁。她的指尖跳动,一直低头玩着手机,眼前放着一个存放旅客卧铺票卡的黑色票务包。

    邝霞今年25岁,她负责管理隔壁的9号软卧车厢。

    旅客列车上的工作人员一般是两班制。谭步高带的这个班刚刚起床,23点接班,副列车长肖亮带的那一个班已经交班,进宿营车睡觉去了。因为明天早晨就到终点站了,所以他们不再换班,谭步高带的这个班一直干到天亮。

    三人头上各自戴着一个小小耳机,腰间挂着一个小对讲机。初霖肩上还斜挎着一个黑色的公务包,里面装着零星票款、空白车票和客运记录本等等。

    坐上了绿皮车你会感觉时光倒流,一些老古董还在用,比如手写车票。

    “初霖。”谭步高问:“我们出来都三天了,天亮就到家了,这一趟跑下来,你对两个新乘警的印象如何?”

    “车长,什么意思?乘警支队派谁上来不是你说了算。”

    “我想……”谭步高挠挠头:“这个…唉!随便问问。”

    “你看……”初霖瞧着车长尴尬,摸摸自己圆溜溜的脑袋,闪烁其词:“乘警支队是啥意思?我们车班突然更换乘警,一定大有文章,难道是跟那个事情有关?”

【003】一语惊魂

    “你别胡说。”谭步高扭头看了看邝霞,眼神黯淡。

    “车长。”初霖诡秘笑笑,心领神会:“实话实说,我们虽是红旗列车,但是这趟绿皮车的治安一直不太稳定。他们两个太年青了,年龄比我还小,其中一个是新来的女警,警长头回带的徒弟,说实在话,真的有点…玄乎。”

    “嗯!”谭步高点点头,若有所思。

    “你还问我?听说你跟这个乘警长是老朋友了,他以前也是这个车班的,我们出来三天三夜,他就没有向你透露一点什么?”

    “怎么说呢?你别看他年青,他很谨慎。这一路上都是埋头工作,维护列车治安秩序,带好他的徒弟。这也难怪,他的师傅就是一个神出鬼没、嘴巴特紧的人,令我头疼,可我没办法躲开他。唉!我跟他们师徒真是前世有缘!”

    “嘿嘿!他们现在是师徒三代了。”

    “算啦!不说这个,再过六个小时我们就到终点站了,这个…硬座,包括三节卧铺车厢,还能不能卖几张票?”

    “没有票了,车长,我连宿营车的空铺都卖光了,一个不留。”

    “这趟票补只有八千多块,很不理想,照此下去,我们这个月又要垫底了!”

    “垫底倒不至于,最近都不景气,我尽力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并非不景气呀!我的小哥!我们这趟红旗列车一直客流饱满,不缺人坐。只是现在不比以前,网络越来越发达了,一部小小手机就能买火车票,而且提前几十天就发售。结果,车票都在网上和车站窗口卖光了,我们连一口汤都喝不到。”

    按照辰州铁路客运段的工作绩效考核制度,每个车班每月收了多少票补,以一趟车次作为一个整体的考评单位,从高到低排名。前两名为优秀,末尾两名评为绩差,年终一次定评,成为列车长的年度业绩考评内容之一。

    K4506/4505次旅客列车共有八个车班,月月都有票补排名,年底有总排名,实行年度末位淘汰制度。虽然处于末位的两个列车长不会受到什么处罚,但你本年度的上升通道基本被关闭了,评先、晋级、表彰与你无关。

    因此,如何提高每一趟的票补,成为列车长谭步高……不,而是所有列车长的一块心病,大家都在你追我赶,想方设法提高票补。如果有一趟落后了,这个月可能就追不上了,今年也许就完蛋了。

    但是,车上只能卖剩余的车票,站票也有限量。而且火车票是国家定价,不准私自加价,这对列车长们来说无异于是带着镣铐跳舞。

    “胖子。”邝霞放下手机,抬起头来看着初霖:“我的软卧车厢都空空的,只有二十多人,5号包厢只有一个旅客,那么多的空铺,你一张都没有卖掉。”

    “我也想卖。”初霖瞪她一眼:“软卧车厢确实还有一些空铺,如果都卖掉了,我们这趟票补就过万了。但是,我告诉你,我们这车就像是农民工专列,软卧太贵,历来都不好卖,我嘴皮子都磨破了,没有旅客要嘛!”

    “天亮就要到辰州了。”邝霞不解:“这个时候补软卧票,按起步价只要98块,这么便宜!怎么可能没有人要?而且软卧车厢还有冷气,物超所值。”

    “你觉得便宜啦!旅客觉得超贵,因为一个硬卧只要70块,供不应求。”

    “砰!”谭车长无奈的放下茶杯,手有点重:“算了,英雄一世,落魄一时。上个月我认栽,这个月还认栽。最近真是倒霉,接二连三出事,我是得罪谁了?我就想不明白,辰武6组怎么补了那么多钱?趟趟过万,难道草鸡变凤凰了?”

    “车长。”邝霞一指初霖:“归根结底,就是胖子不卖力嘛!”

    “邝霞。”初霖急了:“你当班跑到餐车来坐着,离岗不说还玩手机,明显触犯劳动纪律,稀稀拉拉。现在车上都有监控,你不怕被处理,我们车长……”

    “你想干嘛?”邝霞杏眼圆瞪:“我从高铁列车被贬下来,跑这破车已经够倒霉了!我串个岗,玩个手机算啥?你还想踩我一脚吗?告诉你死胖子,跑这个绿皮车,夏天一身汗,冬天一头霜,没人愿干。”

    “那辞职呗!你第一次来这里就这种表现,工作吊儿郎当,还不准别人说?”

    “你…车长都没说话,我辞不辞关你鸟事?”

    “不要吵了,你们两个都不省心。”谭步高摆摆手,心烦意乱。

    “丫头片子。”初霖怒气未消,嘟哝一句:“今天晚上,让女鬼掐死你。”

    “你说什么?”邝霞“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满脸涨的通红,抓着手机直指初霖:“嘴巴这么毒啊!再说一遍?”

    “嘿嘿!”初霖再次诡秘一笑:“不瞒你说,你刚来不知道。你的软卧车厢阴气太重,晚上经常闹鬼,最近还出过事,说出来吓死你!”

    “啊?”邝霞一听大惊失色,一下跌落座位。

    “给我闭嘴。”谭步高的脸一下子白了。

    “初霖,胡说什么?”这时,乘警长江虹走进了餐车,身后跟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女警察~夏冰冰,手里拿着一个黑色小查危仪。两人刚从前面硬座车厢巡视回来,因为旅客拥挤,非常闷热,他俩警服都汗湿了,浑身散发一股臭味。

    “呃!”初霖吐了一下舌头,不敢说了。

    “阿Sir.”邝霞听进去了,她很害怕,怯生生的看着江虹:“你不要打岔嘛!”

    “闹鬼?”夏冰冰则一脸问号:“闹什么鬼?哪里有鬼?”

    “没啥。”江虹笑笑,拿过了夏冰冰手里的查危仪,脱下自己警帽,一同挂在窗边一个衣帽钩上:“这趟车上闹鬼的事,我听多了,都是开玩笑吓唬人的。”

    “你咋知道?”邝霞不敢相信。

    “嘿嘿!”江虹乐呵呵的:“你忘记啦?我原来就是这趟车调出去的,我跟车长以前就是老搭档了。那时初霖还没上来,所以这趟车的情况我很清楚。都两年了,这次回来算是回了娘家。”

    “邝霞。”谭步高说:“别听初霖瞎说,以前你不也在这趟车上实习过吗?”

    “车长。”邝霞哭丧着脸:“我的车厢…真的没鬼?我胆子小,你们可别骗我。两年以前我在这里实习了一个月,就在软卧车厢干乘务员,跟着师傅方丹大姐稀里糊涂跑了四趟,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好啦!这世界上哪里有鬼?初霖忽悠你呢!”江虹满不在乎,他在2号餐桌坐下,翻开一本淡蓝色的《乘务工作日志》,拿起一支黑色水笔开始填写巡视记录。

    就像1号餐桌属于列车长的专有座席一样,旁边2号餐桌成为乘警的办公位,桌上放着工作日志、警务台账、笔记本电脑和小喇叭等乘警专用物品,还有茶杯和两块充电宝,因为绿皮车上没地方给手机充电。

    江虹今年27岁,本次列车的乘警长,肩上扛着一杠两星,二级警司警衔。

    他有1.78米个头,身板挺拔,微瘦,浓眉大眼,皮肤黝黑。穿着一件夏季短袖警服,黑色警裤,制式皮鞋,右臂戴着一个红色袖标,上面印着“乘警长”和“辰州铁路公安处”等白色字体。

    夏冰冰的右臂也佩戴着一个红色袖标,只是上面少了一个“长”字。

【004】警长黑子

    江虹和夏冰冰皆是全副武装。

    他俩挎着武装背带,左肩佩带着一个小型执法记录仪。腰里围的宽边皮带上挂着“八件套”,包括伸缩警棍、排式手铐、防割手套、强光手电、胡椒喷雾器和医用急救包等。不同的是,江虹腰里另外别着一个褐色枪套,两个弹匣。枪套里面插着一支黑色手枪,黑黝黝的闪着冷光,一条墨绿色的枪纲自然下垂,令人不寒而栗。

    夏冰冰才22岁,辰州土生土长,今年刚从警校毕业,江虹的小校友。拥有1.65米的苗条身材,齐耳短发,眉清目秀,一脸素颜,看上去十分的干练。因为新警察有一年的见习期,属于见习警察,不能配枪,所以她的腰里就少了一根“烧火棍”。

    这是她人生第一次上岗,首趟出车。从辰州到武汉,再从武汉返回,三天三夜。虽然一路闷热,警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工作繁琐杂乱,枯燥无味,但也算是平安无事,天亮就可以到家了。

    “黑子,外面怎样?”谭步高问。

    “你放心吧!大部分的旅客都睡着了。”江虹头也不抬。

    “哎…呀……”刚刚缓过神的邝霞张大嘴巴打了一个哈欠,大大的伸了一个小懒腰:“这些旅客真是厉害!车厢里这么热,还有一股汗臭夹着脚臭,居然也睡得着?不过,想想也是,人要困了,什么都拦不住,我也快困死了。”

    “哼!”初霖瞟她一眼:“你刚起床接班,又想睡觉,真是跟猪一样。”

    “你才是猪,二百五了,该进屠宰场了。”邝霞立马反驳。

    “哈哈哈哈!”大家笑了,包括初霖自己也没忍住。

    “这没什么。”谭步高说:“邝霞进铁路后一直在跑高铁动车,早出晚归没有夜班,现在突然上了我们这绿皮车,轮流倒班,天天都有夜班,自然不太适应。”

    “人是逼出来的,慢慢就会好了。”江虹说道。

    “警长。”夏冰冰脱下了女式警帽,随手放在桌上:“我们跑了快一个来回了,我看这一路上,车长都是喊你‘黑子’,我斗胆问一句,这是啥意思呀?”

    “你猜猜看?”江虹抬起头来,反问一句。

    “冰冰,你不知道。”谭步高说:“我俩相差近二十岁,却是肝胆哥们。当年他也跟你一样,刚出校门就上了我的车,我们一起摸爬滚打三年时间。后来他调去跑高铁列车,但是我们的老感情一直没变,在我眼里,黑子就是江虹,江虹就是黑子。”

    “车长,我还是不明白?这个雅号怎么来的?”夏冰冰有点懵。

    “这个不是我的创意。”

    “谁呀?”

    “一个扒手。”初霖插了一句。

    “啊!小偷?”夏冰冰糊涂了。

    “冰冰。”谭步高招招手:“不要站着,坐下休息。喝我的茶,这是凉茶,夏日解暑良方,你放心喝。我是红旗列车的列车长,我们也是红旗车班,我以我的人格担保,我没有传染病,绝对没有。”

    “不怕,我有传染病的抗体,百毒不侵。”夏冰冰坐下了,大大咧咧端起谭步高的茶杯,“咕咚咕咚”喝了两口。

    “这么说吧!这个故事很长,还牵扯到另一个人。”

    “谭大车长。”江虹停下了笔,再次抬起头来,眯着一双眼睛:“吴支如果知道你在车上又叨咕他,耳根一热,明天一早准会跑到站台上接我们的车,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哎哟!”谭步高一听,吓得连连摆手:“有人警告我了,不敢不敢!”

    “吴支?”夏冰冰越发的糊涂:“师兄,你说的这一个吴支,是不是我们乘警支队的吴方副支队长?”

    “嘿嘿!”江虹笑而不语,继续填写巡视记录。

    “还能有谁?”谭步高恨恨地:“他是我的冤家对头,我可不敢惹他,否则就是摸了老虎屁股,一准被他吃了,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他又不在车上,你还这么怕他?”

    “冰冰,你不知道,他长着一双千里眼,还有一对小顺风耳。平时吃饱了没事干,就爱装成旅客在火车上溜来钻去,我的车子就是跑出千里之外,他都知道我的一举一动。冰冰,打住打住,我可不敢乱说话了。”

    “我第一天去乘警队报到就见过他。看那样子,他也是个凡夫俗子,五大三粗,其貌不扬,会有这么神吗?”

    “是啊!我也一直觉得奇怪?我的行踪怎么被他掌握的一清二楚呢?哪怕我在车上放一个屁,他立马知道了,就跟实况转播似的。你们说说,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我们车班有人……”谭步高偷偷地瞄了一眼江虹,戛然而止。

    “车长。”江虹听出话里有音,心领神会:“我离开你都两年了,这次因为工作需要才调回来,你不要怀疑我。我可是小葱拌豆腐~清清白白。”

    “黑子,我的车班里面要有什么动静,你们不是也有向上汇报的责任吗?”

    “那是列车上发生了重大事件才会如此,那是我的工作职责,光明正大。至于你平时的一举一动,说实在话,我都漠不关心,我怎么给吴支打小报告?你想多了。”

    “真是这样?黑子,你敢发毒誓吗?”

    “好吧!”江虹无可奈何,高高举起右手:“黑子若是打了谭步高大车长的小报告,天打雷劈!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哟呵!”谭步高摸了摸脑袋,翻翻白眼,百思不得其解:“那是…怎么回事?哎呀!老虎这个人呀!就是捉摸不透!”

    “老虎…是人?”夏冰冰吓了一大跳。

    “吴支的外号嘛!这都听不出来?”初霖解释。

    “什么?吴支也有外号?”夏冰冰瞪大了眼睛,哭笑不得。

    “我觉得吧!”邝霞嘴里嘀咕:“吴支这个人一直都是神出鬼没的。车长,听说他有超多眼线,只怕他在你的身边悄悄安了一个。”

    “谁敢做他眼线?看我不灭了他。”谭步高大声道,怒目圆睁,脸都歪了。

    “比如这个胖子。”邝霞笑呵呵的,用手一指。

    初霖一下跳了起来,满脸通红:“胡说八道,请你不要挑拨我和车长关系。”

    江虹闻到火药味了,赶紧浇水:“好啦!你们不要越说越神,吴支没长三头六臂,也没你们说的那么江湖八卦。”

    夏冰冰一脑袋浆糊:“怎么搞的跟谍战片似的?说来说去,我想知道师兄这个绰号来历,怎么又扯出了吴支?还有,吴支怎么会叫老虎?”

    邝霞咧嘴一笑:“你新来的,你不知道,因为阿sir是吴支最得意的高徒啊!要说他的这个雅号,必须要从吴支说起。”

    夏冰冰很着急:“那你们快说呀!罗里吧嗦什么?”

    谭步高狠狠地一拍大腿:“那好,我来告诉你吧!”

【005】绿皮车的魔咒

    同夏冰冰一样,五年以前,江虹走出警校大门,来到辰州铁路乘警支队。

    他上的第一趟车就是K4506/4505次,而且就在辰武1组,列车长就是谭步高。

    当时,这趟红旗列车一直没人愿意上来工作。

    这是怎么回事?跑绿皮车的薪水比较高,又是一趟红旗列车,居然没人愿干?

    其实,不管强调什么借口,根本原因在于绿皮车的工作环境相当艰苦,加上红旗列车的工作要求又很高。

    冬天,外面北风凛冽,车内寒气刺骨。即使所有车窗都关闭了,由于列车在冰天雪地中行驶,冷风嗖嗖,依然不停的从门窗各个缝隙顽强的钻进来,冻的大家手脚冰凉。尤其是下半夜,更是长夜难捱。

    到了夏天,车厢又变成了一个火热的大烤炉。

    在强烈的太阳光下,列车长时间的行驶,车厢晒的灼热滚烫。毫不夸张的说,如果在车顶放一个鸡蛋,两分钟就熟了。你也不敢打开车窗,因为吹进来的风是热乎乎的,让人皮肤发胀,无法忍受,所以车厢里面异常闷热,弥漫一股难闻汗臭。

    正是如此,车上常有旅客中暑,男女老少皆有,尤以体弱多病着众。

    因为绝大多数症状都是比较轻的,所以列车工作人员给点人丹和十滴水,额头擦一点风油精,多喝凉茶缓解一下就没事了。少数症状比较重的,比如开始发烧,神志不清,言语混乱,那就只能在前方站下车,由120紧急接往当地医院治疗。

    大凡坐过绿皮车的旅客,都知道绿皮车的滋味不好受。除了座位、卧铺比较简陋,属于上个世纪的老配置,最大的缺点是没有空调。因此,当有空调的红皮车、动车和高铁列车陆续出现以后,不差钱或图舒服的旅客大都不愿再坐绿皮车了。

    但是,绿皮车依然有底层消费市场,那就是广大农民工和一部分乡镇居民。

    为了省钱,他们愿意吃苦耐劳,忍受乘车时的旅途痛苦,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况且在春秋的季节,坐绿皮车还是蛮舒服的,至少空气是新鲜通畅的。

    这些年来,在客流的高峰季节,比如春运、暑运等等,中国铁路开了不少“民工专列”“暑期专列”。多数是绿皮车,可以说是趟趟爆满,一票难求。即便平时,全国铁路长年开行八十多列的绿皮车,扶贫也好,满足山区百姓出行要求也罢,归根结底,低廉票价是最重要因素,毕竟中国有十几亿人口,各自出行的要求不一样。

    当然,不是所有的绿皮车档次都低。绿皮车里也有一些全空调的列车,更有少数不一样的高档货色,例如开往XZLS的全封闭高原列车,开往莫斯科和乌兰巴托的国际列车,还有一些旅游专列,那个另当别论。

    不管怎样,旅客乘坐普通的绿皮车只是一个短暂旅程,即便难受,熬一熬也就过去了,一年也坐不了几次。

    列车工作人员就不同了,从列车长到乘务员,包括乘警、餐车工作人员、检车工人和行李员等等,他们却是长年累月要在车上工作生活。出车几天,休息几天,一个月里差不多有半个月在千里铁道线上奔波,一年有半年的时间在列车上度过。说实在话,这是拿命换钱的活。

    正是如此,大家都不愿意上绿皮车工作,宁愿薪水少点,都希望去跑红皮车或者高铁动车。毕竟环境舒适,全程空调,冬暖夏凉,四季如春,好的车子谁不想去?辰州铁路客运段是如此,辰州铁路乘警支队亦是如此。最终导致这趟红旗列车后继乏人,列车服务质量逐年下滑,问题日益严重。

    为了解决这个难题,辰州铁路乘警支队一是通过思想工作,动员一部分老同志坚守绿皮车的阵地。因为绿皮车的治安情况更加复杂,反而需要工作能力较强,有经验的老乘警去值乘,同时在利益分配上向绿皮车倾斜。二是将新来的青年乘警安排到绿皮车工作,让他们跟着老乘警,在艰苦环境中不断历练摔打,力争早日锻造成钢。

    多年下来,这个制度一直没变,不仅仅是五年前的江虹,现在的夏冰冰也是。

    遥想当年,江虹来的时候,辰武1组的乘警长就是吴方。那个时候吴方刚好40岁出头,在旅客列车上从事乘警工作将近15年,其后5年一直担任着乘警长一职,始终在绿皮车值乘,无怨无悔,持之以恒。

    他是退役军人出身,在部队的时候就是侦察排长。

    以前,铁路警察主要从退役军人和铁路员工里面选调,不像现在,铁路警察属于国家公务员的编制。想干铁路警察,必须符合一定条件,然后参加全国统一的公务员考试,择优录取。因此,现在铁路上的青年警察几乎都是高等院校毕业,在国家的公务员考试中名列前茅,还要通过一系列的体能考核,方能穿上这一身的威武警服。

    吴方个子不高,原来人比较瘦,毕竟在侦察连天天摸爬滚打,各种野外生存强化训练,练得一副钢筋铁骨。他退役时,辰州铁路公安处刚好要招新警察,他果断报了名,凭着一身过硬的军事技术和体格,最终如愿以偿,成为一名列车乘警。

    虽然其貌不扬,但是他的性格张扬老辣,工作雷厉风行,勇猛顽强而且六亲不认。对犯罪活动的打击是稳、准、狠,招招致命,连破大案要案,名扬四方。千里铁道线上,那些惯犯只要听说他在车上,要么不敢上车,要么赶紧下车落荒而逃。

    但他这个“老虎”外号,却不是犯罪嫌疑人给他取的。

    “第一个叫他‘老虎’的,恰恰是谭车长。”江虹插话。

    “啊?”夏冰冰愣住了。

    “嘿嘿!”谭步高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十年以前,我就在这趟车上干车长,吴方那时虽然三十多岁,其实跟你一样,也是毛头警员一个。乘警长是老黄,还有一年就退休了。”

    “车长,这么说来你是老铁路啦!”夏冰冰很羡慕。

    “是啊!那时,这条线上活跃着一帮‘东北虎’。”

    “东北虎?”

    “对!就是东北流窜下来的一群抢劫犯,都是二十多岁的老惯犯。这一帮人在东北做下了不少大案要案,有的手里血迹斑斑,背着人命官司。为了逃避当地公安机关追捕,他们干脆南下逃亡,四处流窜。”

    “有这回事?”

    “这是一段真实历史。当时铁道部公安局专门在南方组织了‘打虎行动’,调集精兵强将,重点出击,整个行动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006】枪声

    “哦!”夏冰冰点点头。

    “‘东北虎’在南下逃窜途中,发现旅客列车是非常理想的抢劫场所,尤其是绿皮车。”谭步高继续说。

    “为啥?”夏冰冰不明白。

    “一呢!绿皮车大多是慢车,几乎每个小站都停,两站之间运行时间短则十几分钟,长也不过两个小时。南方多山,列车一进山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孤立无援,他们就会趁机抢劫,得手之后迅速跳车逃跑,钻入深山老林。”

    “确实。”初霖插话:“火车是不停移动的,人员密集,在火车上抢劫不仅容易得手,也很容易逃跑。尤其我们这个慢车,跳车比较方便。你看,这么多的车窗开着,随便就下去了,拿捏得好,一般摔不死人。”

    “二呢!”谭步高来劲了:“火车上的旅客大都带有钱物。为了速战速决,这帮家伙每次就抢一节车厢,两头一堵,旅客一个也跑不掉。他们不要其它财物,什么金银首饰!什么银行卡啊!手表手机,统统不要,因为变现困难,他们只要钞票。”

    “这是团伙作案,目标也很明确。”夏冰冰说。

    “是的。他们专干我们铁路上的旅客列车,主要是绿皮车,而且胆大包天,都是白天犯罪。他们买几张火车票,怀揣匕首棍棒,混在旅客当中一起上车。”

    “可以顺票查啊!安检怎么过的?”夏冰冰很奇怪。

    “你不知道。”初霖解释:“那个时候买火车票不要证件,那个时候小站根本没有什么安检,才让他们钻了漏洞。”

    “列车出站以后,他们按照事先谋划,分散在某一节车厢里面,察言观色,等待下手时机。一旦时机成熟,领头的人就会大喊一声‘割麦’,团伙成员纷纷亮出凶器,恶狠狠的命令车厢里的旅客交出身上所有的钱,迅速对旅客展开了洗劫。”

    “就几个小蟊贼,那些旅客就这么老实吗?”夏冰冰不理解。

    “旅客手无寸铁,都吓坏了。”谭步高说:“因为‘东北虎’非常狠,哪个旅客稍一反抗,哪怕掏钱包的速度慢了半拍,他们立马棍棒齐下,转眼之间就会让你头破血流,哭爹喊娘。有的旅客还被捅了刀子,血溅车厢,惨不忍睹!”

    “这帮家伙真是该杀!”夏冰冰很气愤,挥舞一只拳头。

    “确实该杀!就这样子,一节车厢百十号的旅客,他们眼光毒辣,速战速决,几分钟就搞定,一次抢个几万块钱那是小菜一碟!铁路警方简称‘客抢’。”

    “就是客车抢劫。那乘警呢?”

    “这帮家伙当然害怕乘警。他们知道乘警一般都在餐车办公,为了保险,就选最前面的一节硬座车厢下手,远离餐车。等乘警接到了报案,冲过几节车厢赶到现场,人都跳车跑了,一根毛都没有看见。”

    “如此说来,就没办法治他们啦?”

    “‘打虎行动’开始以后,铁路警方打防并举,不断的派出铁鹰小分队跟车行动。但是因为警力有限,不可能每趟车全程跟着,只能有重点的上下。‘东北虎’也很贼,只要感觉车上不太对劲,他们就不干了,迅速下车,上其它车,再找机会。”

    “车长,那些家伙有上我们这趟车吗?”

    “上了一次。”谭步高有一点渴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继续说道:“那天中午,铁鹰小分队的两名护乘警察下车不久,我正在餐车里处理两个越站旅客……”

    “什么?越站旅客?”

    “就是忘了下车,坐过站的旅客,我要说服他们补票,安排他们回程列车。”

    “我知道了,车长快说。”夏冰冰有一点紧张,预感故事高潮即将来临。

    “警长老黄也在餐车,他才刚刚接班,就说感觉不太对劲,有没有‘东北虎’窜上来了?就去前面硬座车厢巡视。结果,他出去不到十分钟,我就隐约听见前面硬座车厢传来‘砰砰’两声爆响……”

    “真的遭遇‘东北虎’啦?”夏冰冰吓了一大跳。

    “一共五个。”谭步高伸出了一个巴掌,五指分开。

    “糟糕!老黄警长要一对五?”

    “这伙惯犯刚在3号车厢动手,恰好老黄赶到,命令他们放下凶器,认罪伏法。出乎意料的是他们竟然有一支枪,突然掏了出来,打了老黄两枪。老黄身负重伤,他拔出枪,但他不能还击,因为车厢里的旅客一片混乱,开枪必会伤着无辜旅客。”

    “那怎么办?”夏冰冰很着急。

    “接到乘务员的报警,我立刻拉了紧急制动阀,让火车停下来。吴方当时下班休息,他刚进宿营车,听见枪声马上冲了出来。我们两个心急火燎赶到3号车厢,劫匪都已经跳车了,其中一个劫匪慌里慌张,跳车的时候卷进了车底,被碾死了。”

    “另外四个跑啦?”

    “吴方迅速打开车门跳下了车,不顾一切追了过去,跟四个‘东北虎’展开枪战。吴方是侦察兵出身,身手不凡,那帮家伙哪是他的对手?才五分钟,当场击毙两个,另外两个重伤,倒在铁路旁边的田野里鬼哭狼嚎,没法动弹。”

    “好!精彩!啪啪啪啪!”夏冰冰高兴的鼓掌,格外激动。

    “高兴什么?”谭步高瞪了她一眼,脸色沉重,眼含泪水:“老黄警长……抢救无效,他牺牲了。”

    “啊!”夏冰冰一下愣住了,张口结舌,一脸凝重。

    “唉!”江虹叹了口气,他放下笔,合上工作日志。

    “阿Sir,感叹什么?”邝霞问道。

    “这个故事,吴支说过好多遍了,他一直很自责。他说,如果那次他能晚点下班,他跟警长一起出去,老黄师傅不会牺牲。老黄师傅已到退休年龄,本来可以回家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最终却牺牲在工作岗位上了,真是天不遂人愿哪!”

    “不说了不说了!”谭步高揉了揉双眼,非常悲痛:“我跟老黄警长共事多年,一直互相支持,情同手足。每次说起这段往事我都想哭!那么好的一个警长,出一次车人就没了,真是不堪回首!不堪回首!”

    “车长。”初霖劝道:“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别难过了。”

    “我知道,我知道。不过,吴方那次确实厉害,枪法神准,一枪一个。后来,两个受重伤的劫匪还没送到医院,就死在了路上。”

    “一下干掉四个坏蛋,厉害!”夏冰冰竖起一个大拇指。

    “从那以后,我就喊他‘老虎’,相比那些害人的纸老虎,他才是真正的一只猛虎,专吃坏人,毫不留情。因为喊的多了,自然就传开了,大家都跟着喊,时间久了,他也习以为常。”

    “原来如此!”夏冰冰点点头。

    “不过,这头老虎恩将仇报,也啃我的肉呀!”谭步高苦笑着。

【007】列车长的对手

    “什么意思?”夏冰冰再次愣住了。

    “我们车长。”初霖笑了:“不对,是我们所有的车长,一个个都敬畏吴支,因为他们吃过吴支不少苦头。”

    “来吧!”江虹接过话题:“我们说点智慧段子。这么说吧!在铁路客运系统里,旅客列车上的车班管理一直是个难题。这些车班毕竟不像在公司里或工厂里,职员多在领导眼皮底下工作,谁的表现如何?清清楚楚,一览无余。”

    “嘿嘿!”谭步高默默的听着,笑而不语。

    “在辰州铁路客运段。”江虹继续:“每天几十趟的旅客列车出去,一出去好几天,来回数千公里,跨越大江南北,长城内外,数千名乘务员在外流动。这些车班到底什么状态?客运纪律如何?出了什么问题?潜藏什么隐患?他们领导很难掌握。”

    “比如上班脱岗和玩手机。”初霖赶紧插话。

    “呸!你再啰嗦。”邝霞很不高兴,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踢了对面初霖一脚。

    “哎呦!”初霖叫唤一声,满脸痛苦。他弯下腰,双手不停抚摸一只小腿:“你轻一点,我的骨头都快断了。”

    “活该!自讨没趣。”邝霞怼他一句,不再理他。

    “这个,不是有车长吗?”夏冰冰问。

    “没错。”江虹回答:“火车一响,车长就是老大。但是车长也有弱点,遇上一些利益攸关的事,影响车班和自己的业绩考核,便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报喜不报忧。有时等事儿闹大了,他们领导方知有这么一档事,再去纠错为时已晚。”

    “车长。”夏冰冰笑嘻嘻的问:“老实交代,你干过这种事情吗?”

    “干过!而且屡教不改。”谭步高面不改色的回答。

    “哟呵!你还理直气壮?”

    “冰冰,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也没十全十美的事。我们铁路客运工作这么繁重复杂,日夜操劳,面对千千万万旅客,怎么可能不出一点问题?当然,上面要求很高,我们车长必须遵命,关键是要学会抓大放小,防微杜渐。”

    “你还头头是道,你有理啦?”

    “看你说的,我当这个车长不容易呀!当然,作为一个红旗车长,违反原则的事我不会干。真有严重后果发生,该汇报的回报,该接受处罚的虚心接受处罚。否则,我们早就被人告了,我一个人也保不住。”

    “举例说说?”邝霞调皮的问。

    “我想想看。”谭步高摸摸头,想了一下:“有一次吧!晚上两点多钟,车子从田西站开出。我呢!照例去车厢里巡视,突然发现7号车厢一个车门竟然开着,还有两个旅客站在门边东张西望,外面黑乎乎的。我吓坏了,赶紧关门上锁。”

    “胖子。”邝霞质问初霖:“7号车厢不是你管的吗?”

    “我…我记得我关上了门。”初霖有点吞吞吐吐。

    “这是敞门运行。”邝霞不依不饶:“三更半夜,你一定迷糊了,上车以后没关好门。火车一开,七摇八晃,门松开了,还好车长及时发现。如果摔死摔伤一个旅客,你完蛋了,车长跟着倒霉。你这个死胖子,差点害死我们车长。”

    “我说邝霞,你老怼我干啥?快去你的车厢守着,不要出事。”

    “你别神经兮兮。”邝霞满不在乎:“我的软卧车厢安全的很,能出啥事?”

    “我也学过《客规》。”夏冰冰说:“知道旅客列车敞门运行不是小事,属于A类考核。这么说来,车长,你没向上汇报?”

    “你还别说,我想瞒着,但没瞒住。幸好没有旅客死伤,车队领导把我狠狠尅了一顿,要求我在车班大张旗鼓搞了一次整风运动,初霖写了检查。唉!每次都是有惊无险,按理说呢!我也算是有功之臣,怎么能说我弄虚作假呢?哈哈哈哈!”

    “这种事情跟吴支有什么关系?”夏冰冰问。

    “接着听嘛!”江虹接话:“正是因为存在这些重大隐患,怎么办呢?铁路局就想了一招,经常派客运检查组上车。”

    “黑子。”谭步高摆摆手:“还是我来说吧!这个检查制度出台以后,各种各样的检查组就上来了。沿途明查暗访,定期的和不定期的,没日没夜,神出鬼没,甚至杀回马枪,搞得我们提心吊胆,防不胜防,效果还真不错。但检查组也有弱点,一是盲人摸象,二是一旦暴露身份,后面就没戏了。”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邝霞笑道:“现在通信这么方便,我知道车长们在微信里建了群呢!哪里发现了检查组,大家立马就知道了。”

    “车上不是装了监控?”夏冰冰很奇怪。

    “那个东西。”初霖撇了撇嘴:“监控只是一种备份记录。每天这么多车,每节车厢每时每秒都有记录,信息量太大了,哪有办法一段不漏?只能作为一种事后核查证据,它不是万能的。你看,现在探头下面,有人还敢公开串岗,不怕被查。”

    “你又来了。”邝霞怒目圆瞪,她刚刚抬起脚,初霖下意识的赶紧弯腰,伸手护住双腿,故意喊叫:“哎哟!车长救命!”

    “孬种!我还没踢你呢!”邝霞看了一眼车长,不敢造次。

    “权衡利弊。”江虹笑笑:“为了堵住漏洞,辰州铁路局又推出了一个大杀器。鉴于我们乘警全程都在车上工作,又是执法人员,要求乘警实时监督车班状况,车班出了工作问题,乘警也要连责考核。”

    “这不合理,乘警作为执法人员,只是负责列车治安工作。”夏冰冰很惊愕。

    “是不合理,现在已经取消这个做法,但在以前,这个办法确实很有威力。我就因为一个乘务员没有及时冲洗车厢的厕所,被中途冒出来的客运检查组发现,车长和当事人被考核了,我也被考核了,哈哈哈哈!”

    “你不觉得冤啊?师兄。”夏冰冰也笑了。

    “没办法啊!我的师傅据理力争,也没帮我挽回损失。从那以后,我们两个乘警就跟车长较上了劲。除了做好本职工作,车上所有事情我们都要留心,发现问题及时督促车长和乘务员处理。久而久之,双方矛盾日益激烈,逐渐公开化了。”

    “师兄,这里面一定有很多故事,说个听听。”

    “有一年的春运,客流如潮。每到一站,列车门口挤的水泄不通,旅客上下完全没有秩序。一些旅客不顾一切,手脚并用爬窗上车,列车员没法管,顾此失彼。这些旅客当中混了一些无票的人,因为车厢里面爆挤,行动困难,路上根本没法查票。”

    “那就不查了呗!”

    “按照规定,旅客列车要不定期查票,确保每节车厢不能超过两名无票人员。吴方警长就催车长查票,谭车长查不了,因为硬座车厢人山人海,厕所里都塞满了人,根本挤不出去。吴方没有办法,就按规定向上汇报。”

    “那后来呢?”

    “后来?除了我们两个乘警,整个车班的春运奖全都免啦!”

    “哇!师兄,那你俩不被大家骂死呀?”

    “是啊!久而久之,矛盾越积越多。车长终于憋不住了,火山爆发,就跟吴方警长大吵一顿,骂他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老虎’这个外号就有了第二层意思!”

【008】问号

    峡山山区,明月星光之下,夜色弥漫。

    鸟瞰崇山峻岭,K4505次旅客列车继续钻洞过桥,独自在山谷里默默穿行……

    车厢两侧,一溜数不清的小小窗口散发出的灯光,让列车于朦胧之中变成一条细长光链,犹如游动着的一串萤火,在黑沉沉的山谷里格外醒目,散发一丝丝的动感。

    餐车里面,墙上挂钟已经走到23点35分,大家依旧谈兴正浓。

    “邝霞。”江虹实在忍不住了,善意提醒:“别在这儿一直坐着,快回去吧!”

    “阿Sir.”邝霞继续低头玩着手机,兴致勃勃:“你别催我,让我再坐一会好不好嘛?你别担心,软卧车厢最安全啦!前面就是我们餐车,后面连着硬卧车厢和宿营车,没有一个闲杂人员。车厢里面开着空调,门窗紧闭,鸟都飞不进去。”

    “奇怪?你的车厢还有冷气,多舒服啊!你还喜欢坐在这里?”

    “我就想跟你在一起。”

    “开啥玩笑?你知道吗?半个月前……”

    “啊吭!”谭步高突然咳嗽了一声,暗暗递给江虹一个眼色。

    江虹莫名其妙,看了看谭步高,不说话了。

    按照铁路客运纪律,卧铺车厢的乘务员接班以后必须在岗在位。除了到站开门,开车关门,有事做事,没事不能坐在乘务室里,必须坐在走廊头上的第一个边座,实时监控车厢里的动态。尤其到了夜间,夜深人静,更是不能掉以轻心。

    而邝霞呢!接班以后除了到站的开关门,其他时间一直坐在餐车,这是擅离岗位,属于脱岗行为。另外,她还不时玩着手机,这也是不行的,违反劳动纪律。

    在列车长眼皮底下,邝霞公然触犯两条工作纪律,谭步高竟不闻不问。他对别的乘务员可不是这样,动不动就吹胡子瞪眼睛,拍桌骂人。动不动就扣发别人奖金以及绩效分数,可以说是铁面无私,毫不留情。

    餐车里面也有监控探头,实时录像,谭步高就不怕车队领导追责?他为啥子这么照顾邝霞?难道因为邝霞在高铁列车上犯了错误,被调岗了,值得同情?或者她是第一次上这趟列车,给她一个所谓的适应期?有这样子的做法吗?不可能啊!

    因为邝霞一直坐在餐车,隔壁9号软卧车厢没人盯着,实际处于失控状态。

    眼下,其它车厢的乘务员都是在岗在位,不敢偷懒,唯独邝霞搞特殊化,而且理直气壮,不当回事。江虹也是实在看不下去,才善意的提醒邝霞,毕竟软卧车厢的安全是第一位的,万一出个杀人放火的事,他的责任可就大了。

    自从由列车乘警监督车班工作的内部监督机制,因为不合法规取消之后,乘警跟列车长的矛盾大大缓解了,车班里的气氛融洽不少。

    现在大家都是各司其职,各自做好各自的事,很少干预对方。

    但是,车班、乘警、检车所组成的“三乘一体”,又决定了他们是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大家只有互相配合才能共同做好工作。况且,涉及旅客列车的治安管理和消防管理工作,包括其它一些工作,如果没有车班配合,没有群众基础,仅靠乘警单打独斗也是做不好的。因此,江虹有时也会行使他的权力,督促车班做好相关工作。

    从辰州到武汉,再由武汉返回,三天三夜,邝霞经常私自脱岗,在餐车玩手机,不但违反客运纪律,也危及到软卧车厢安全管理,谭步高不严管,他是有苦难言,江虹再不说话也是一种失职。只是他不明白,谭步高的这一声咳嗽和暗示想要表达什么意思,不敢随便坏了他的提醒,一时犹豫,就把后面的半截话咽进了肚子里。

    这时,一个三十出头的女旅客,从前面的硬座车厢走进餐车。她斜挎着一个女式背包,怀里抱着一个脑袋低垂,已经睡着了的一、两岁的娃娃,眼神迷离,步履蹒跚,有气无力的问:“不好意思,我到辰州,请问有卧铺吗?”

    “有!软卧要吗?”初霖立刻像是打了鸡血似的,一下跳了起来。

    “有硬卧吗?”

    “硬卧?都卖完了。”初霖一下子又蔫了。

    “真没有了?”

    “骗你我是小狗。”

    “那就…算了。”女子犹豫一下,转身要走。

    “妹子!你等一下。”谭步高说话了:“我是本次列车的列车长,我觉得吧!软卧是贵一点,但你买个软卧不会吃亏。”

    “为啥?”

    “看你这样一定是很困了,你一个人抱着这么小的一个孩子乘车,非常辛苦!”

    “是的,车长,我坐一整天了。这车没有空调,又热又困,旅客也多,我快顶不住了。刚才稍微迷糊一下,孩子都滚到了地上,吓死我了。”

    “是嘛!你看,现在快零点了,正是特别想睡觉的时候,你又熬了一天。这个时候补张有空调的软卧,凉凉快快,舒舒服服睡上一觉。天亮以后到辰州了,孩子生龙活虎,你也有精神照顾他,轻轻松松下车多好?”

    “也是,就是软卧票太贵了。”

    “你这孩子还小,一看就没超高,不用买票。你补一张软卧,两个人睡非常划算。再说,就算还有硬卧,我也不主张你买呀!因为硬卧的床很窄,你带孩子睡在上面没法动弹,翻身都怕压着孩子。软卧的床很宽,比硬卧舒服呀!一分钱一分货。”

    “好吧!车长,我想通了,我和孩子身体要紧,钱花了还能挣。”

    “大姐,你这么想就对头嘛!”初霖嘴里蹦出一句川话,眉开眼笑。他一把抓起了桌上的电子补票机,拉拉身上的公务包:“来吧!跟我到外面车厢服务台,我给你办手续。软卧还有下铺,你抱着小孩就不用爬啦!”

    “谢谢!”女子跟着初霖走了。

    “厉害!”夏冰冰朝谭步高竖起了两个大拇指头:“又卖了一张软卧票。”

    “冰冰,我可不是为了卖票,这一张票98块,对于增收票补来说可以忽略不计。我也带过孩子,知道这里面的辛苦,这个妹子一身疲态,看那样子是快撑不住了。只是她心疼钱,一时没想明白,我是帮她解开这个心结而已,我们红旗列车……”

    “你们聊吧!我去后面走走。”江虹突然站了起来,从衣帽钩上取下了警帽。

    “师兄。”夏冰冰站起来:“我跟你去。”

    “不用,你休息吧!”江虹戴上警帽,板着面孔,头也不回走了。

    “阿Sir对我有意见了。”邝霞扭头看了一眼江虹背影,神色黯淡。

    “你想多了。”谭步高说:“他这是在帮你,也是帮他自己。谁不知道这两年里,你俩同跑一趟高铁列车,他对你最好了。”

    “车长,你咋知道?”邝霞一惊。

    “我怎么不知道?我在辰州客运段二十多年了,什么事情瞒得了我?邝霞,你下了岗来我这里,听说黑子找了老虎,要求跟你一块过来。你俩同时上我的车,我看这里面一定有故事,只是天机不可泄露,哈哈哈哈!”

    “你搞错了,阿Sir这次回来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他好像是另有任务。”

    “哦?你怎么知道的?”谭步高一下子警觉起来。

【009】猫鼠之猎

    “我…我是随便猜的。”邝霞心慌意乱,说话有点结巴。

    “随便猜的?”谭步高不相信。

    “那个…车长。”邝霞赶紧转回话题:“我第一次听说乘警监督车班的事,出了问题还要连责考核,真有意思!”

    “这是老黄历了,你哪知道?自从铁路警察转制为公务员,那一套就不能干了。什么乘务员忘记搞厕所卫生,列车乘警也要一起考核,这种笑话都没有了,现在大家权责分明,各司其职,有机合作。哈哈哈哈!”

    “车长,也不全是这样。”夏冰冰眨巴了一下眼睛。

    “冰冰,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是的,车班有的工作确实还跟乘警有些关联,你们仍然有监督权,比如列车防火,比如查缉危险品等。好啦!咱们不扯远了,你不是急着想知道‘黑子’这个绰号的来历吗?邝霞,趁着黑子不在,你说说吧!”

    “好吧!前面快到泰河站了,我就简单说说。”

    邝霞娓娓道来:“两年多前,我进辰州铁路客运段的时候,曾经参加一个月的岗前培训,然后跟车实习,我的实习任务是在这趟列车上完成的。那时吴支已经调走,阿Sir接任了乘警长,我俩很快就混熟了,他的故事,除了秘密我全知道……”

    三年以前,吴方因为工作多年,战绩卓著,升任辰州铁路乘警支队第三大队副大队长。第三大队属于乘务大队,管着10趟旅客列车的乘警组,其中包括这趟K4506/4505次旅客列车。

    一年以后,他就转为正职。

    去年,由于屡建奇功,工作出色,他又当上了乘警支队的副支队长,同时兼任刑侦大队的大队长,主管列车案件侦破。

    三年完成了三级跳,可谓火箭速度,归根结底实是属于厚积薄发。

    辰州铁路乘警支队共有八个大队,其中刑侦大队比较独特,只有12名警察,是最小的一个大队。除了吴方,教导员很年轻,三十多岁,名叫冯凯。这个大队不管列车警组,专门负责侦破旅客列车上发生的各类案件,工作性质属于刑事侦查。

    吴方下车之时,向支队领导力荐了江虹,接替辰武1组乘警长的职位。

    这是吴方跟领导拍了胸脯的。

    江虹跟他两年多了,吴方一直言传身教,江虹在实践中努力学习,进步很快,多次立功受奖。吴方相信这个徒弟已经能够在列车上独立工作,妥善处理各种疑难问题,他的下车恰恰也为这个爱徒腾出一片发展空间。况且,这趟列车也在他第三大队的管下,江虹遇到什么问题,他也可以及时帮助。

    今后,就看江虹怎么干了。

    那段时间,恰逢几个老乘警退休了,新人还没到位。因为没有多余警力,队里一时警力紧张,所以江虹只能单警出乘。也就是说,他一个人要挑起整趟旅客列车的治安管理工作,必须独当一面,工作压力很大。

    偏偏这个时候,一些惯偷突然发现,那个曾令他们闻风丧胆、屁滚尿流的老虎警长没影了。多方打听之后,他们得知他下车了,当领导了,车上只剩下那个毛头小乘警。哎呀!真是发横财的机会来了,此时不干更待何时?

    赶快上车,目标:辰武1组,争取干票大的!

    种种迹象表明,一些惯偷团伙专门针对辰武1组,蠢蠢欲动。

    江虹心理压力很大。虽然师傅吴方跟他说了,单警出乘就一个月,四趟而已,这是一次严峻考验,要他胆大心细好好工作,不要辜负他的期望。但在江虹看来,没了师傅坐镇,自己就是这趟旅客列车的守护神,不仅是一个月,而是任重道远。

    自己没有退路。上吧!没有搭档,没有帮手,那也必须无惧无畏,勇往直前。

    好在单警出乘的第一趟,顺利跑了一个来回,因为扒嫌还不知道吴方走了。

    千里铁道线上,正义与邪恶的较量,其实就是一个看不见的战线。于有形中埋伏重重危机,于无形中充满刀光剑影,鬼魅伎俩。

    结果,第二趟的时候,K4505次旅客列车返回辰州。入夜,列车驶入峡山山区,江虹就发现问题了:羌岭车站,两个扒嫌混上来了。

    对他来说,因为得到师傅吴方真传,加上一年多的历练,要在旅客的人流中识别小偷不是太难的事。

    一般说来,围绕旅客列车作案的盗窃嫌疑人只有两种。

    第一种是不上车的。他们花几块钱买一张站台票或者短途车票,跟随旅客一起进站,假装在站台上候车,在这个过程中就迅速锁定了作案目标。

    等到列车进站停稳,趁着旅客上下车的当儿,门口人多拥挤,异常嘈杂,大家自顾不暇。他们迅速贴上作案目标,夹在人堆里面浑水摸鱼,伺机下手。

    这种作案方法成功率高,因为上车旅客和扒嫌的目的不同,心态各异。候车旅客一看火车到了,纷纷奔往列车门口,争先恐后上车。他们带着各自行李,眼巴巴的盯着前面车门,一门心思想着赶紧上车,哪里料到一双黑手正在悄悄伸来。

    一旦得手,扒嫌便会迅速离去。那些被偷走了钱包或贵重物品的旅客,往往是在上车以后才发现的,那个时候火车已经出站,有的都跑出去几百公里远了。

    这是一个乘车安全常识。

    上火车的时候,从检票时开始,必须时刻注意保护好自己的手机、钱包以及其它贵重物品,尤其人挤人的时候。那个时候身体碰撞接触比较频繁,如果有人伸手偷走你的财物,你根本就没啥感觉;或者虽有一点感觉,但你不以为然,以为这是拥挤时的一种合理碰撞,那时你的心思和眼睛都不在自己身上。

    这个时候在人群里东张西望,挤的最卖力的那个家伙,往往值得高度怀疑。

    那么,旅客们该如何防范?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不要将钱包和贵重物品放在外面口袋,如果外套是敞开的,放在里面口袋也不安全。因为处于混乱拥挤之时,一只黑手很容易伸进去,神不知鬼不觉的破了你的财,应将钱包和其它贵重物品放进旅行袋和皮箱里,拉链上锁。

    当然,不是每个车站、每一趟车都有这种扒嫌上下,毕竟坏人属于少数。

    此外,良好的上车秩序可以有效的防范乃至化解这类风险。

    对于列车乘警来说,一条线上跑的时间长了,哪个车站有贼基本都能摸的一清二楚,抓住他们,铲除毒瘤才是治本之道。但是这些家伙也不是吃素的,在同铁路警察的长期周旋中,他们也是身经百战,不断积累经验,确保不会翻车。

    他们知道,即使上了铁路警方的“黑名单”,如果没有确凿证据,警方和法律也奈何不得他们。

    这是一场“猫鼠游戏”,双方都在一条钢丝上面“跳舞”。

【010】暗夜里的毛贼

    列车乘警弱点之一,就是旅客列车每到一站仅停靠几分钟,时间短暂,若想在站台上抓贼难度较大。可是一旦确认目标,迅速采取行动,往往手到擒来。

    吴方刚上这趟车的时候,恰逢春运来临,小偷都出来了。

    他在老黄警长的指导下,曾经一鼓作气,陆续抓了七、八个猖獗的扒嫌。

    为此,在站台上,他曾遭到扒嫌们的疯狂围攻,有的甚至持刀拒捕,负隅顽抗。侦察兵出身的吴方几个利落动作就把他撂倒了,一个个乖乖的进了监狱。

    一时之间,千里铁道线上,他的威信大增。

    每次,列车刚进站的时候,吴方就会坐在餐车窗口,睁大眼睛,双眉紧蹙,借着列车减速之时,看着站台上一晃而过的旅客,他就知道人群里面有没有贼。

    如果发现贼影,列车停稳以后他就立即下车。

    只要他在站台上一出现,圆溜溜的豹子眼前后一扫视,扒嫌一看是他,立马不敢靠近列车车门,不敢轻举妄动,即使有眼热的猎物只能白白放弃。他们深知这个时候不管住手,下一分钟就要吃牢饭了。

    第二种是跟车的贼。

    他们花一点钱买一站短途的车票,上车以后寻找盗窃目标,伺机下手。

    因为卧铺车厢有严格的换票制度,且以长途旅客居多。在日常情况下,几乎没有买一站卧铺的旅客。若有,乘务员会立即报告列车长和乘警,核查该名旅客证件,严密监控,所以跟车盗窃大多发生在管理较松散的硬座车厢。

    它也分为两种。

    一种是专门在车上寻找目标作案。另一种是在车门口作案失败,又不甘心放弃,只好跟着目标上车。上车以后继续暗地跟踪,寻找下手时机。如果在开车前能够得手,扒嫌就会立即下车。如果开车之前没有得手,要么放弃赶紧下车,要么继续跟车,路上不管成功与否,下一站或再下一站下车。

    跟车盗窃大多发生在后半夜。

    原因也很简单,白天,车厢里面人多眼杂,众目睽睽之下难寻时机,一旦失手无处可逃。旅客列车正在高速行驶,你敢跳车?跳下去就是死,不死也会摔成一个残废,下半辈子就在床上过了。如果躲在车上,车上到处是人,几乎没有私密空间,包括公共厕所也是人进人出,有你藏身的地方吗?

    只有到了夜晚,旅客都迷糊了,一个个在座位上东倒西歪的酣然入睡,有的嘴角都流哈喇子了。那些买站票的旅客也都支撑不住,纷纷席地而坐,沉沉入梦。硬座车厢里面除了偶尔一点鼾声,一片寂静,才是下手的好时机。

    很多时候,列车乘警接到旅客报案,天都亮了。

    因为这些旅客都是睁开一双迷蒙睡眼之后,甚至下车之际才发现自己的财物被盗。乘警一问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被盗的大概时间,不知道自己身边曾经坐过什么人,更不知道……周围旅客也都无法提供线索,因为没有人会睁着眼睛睡觉。

    其实,天亮之前扒嫌就下车了,已经躺在家里做美梦了。

    因此,单单一个防范打击列车旅财盗窃犯罪,就够江虹操心的了。

    单警出乘,靠自己一个人绝对不行,毕竟双拳难敌四手,猛虎难抗群狼。好在K4506/4505次旅客列车拥有一大优势,就是乘务员多是老铁路工人,他们年纪多数四、五十岁,有的快退休了。他们上不了只用帅哥靓女的高铁动车,只能长期跑普速车,但是他们经验丰富,应变能力很强,协助乘警做好列车治安防范也是一把好手。

    那段时间,江虹依靠列车长谭步高,依靠车班的乘务员,立足防范,重点打击,牢牢守住安全防线。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陆续抓了五个扒嫌,绳之以法,让那些以为有机可乘的社会渣子损兵折将,再尝苦头。

    他们终于明白了一句话:强将手下无弱兵

    当然,江虹自己也很辛苦。因为单警出乘,没人换班休息,他在车上的睡眠是见缝插针,零零碎碎,天天熬夜。在所有的重点区间,所有重点车站,他都睁大眼睛不断巡视,加强列车防控力度,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治安隐患。

    一个月后,从辰州车站派出所调来的一个新乘警上车,江虹终于可以喘口气了,至少睡觉时间有了保证。

    经过这番斗智斗勇较量,铁路沿线那些惯偷再次领教了这一个毛头小乘警的厉害,从此不敢轻易上他的车作案。

    黑色江湖,惯偷之间都有一些联系,毕竟是在一条线上混饭吃嘛!平时互通有无,交换情报,统称警察“雷子”“条子”都是黑话。对于很特别的列车乘警,比如江虹,鉴于他的皮肤黝黑,为了方便识别,他们给他取了一个代号:黑子

    “喂!帽哥,今天黑子又出来了,别上车啊!上去你可能就回不来了。”

    “麻蛋!我操黑子姥姥,昨晚一个小弟又栽在他手里,我要先躲一躲……”

    “老大,我前天去探过监了。巴仔要我转告你们,谁想进去跟他作伴,就上黑子的车,反正别落他的手里。”

    “谢谢车长,票补好了,我进去啦!”邝霞滔滔不绝,意犹未尽,那个抱孩子的青年妇女又进来了,她只好闭上了嘴巴。女旅客已精疲力竭,吃力的抱着沉睡的娃娃,初霖挎着公务包跟在她身后,满头大汗,帮她拖着一个特大号拉杆旅行箱。

    “去吧!抓紧时间好好休息。”谭步高点点头,笑眯眯的。

    “谢谢车长!”

    “换票。”邝霞的脸冷冰冰的,打开桌上那本黑色的乘务包。

    女子一愣,很快明白过来,急忙腾出右手递上两张车票。一张12306网购的硬座票,一张是刚补的软卧车票。

    邝霞拿过车票,看了一眼铺号,气呼呼的瞪着初霖:“胖子,为什么不放进5号包厢?里面一直很空,只有一个女孩睡觉。”

    初霖回答:“4号包厢空着一个下铺,她补进去刚好满员。”

    谭步高皱了皱眉头:“5号包厢?白天我曾听见里面有人在弹琵琶,非常好听!好像是个学音乐的女大学生。这么晚了,一个女孩独自睡在里面,不太…算了,既然票都开出来了,就这样吧!”

    邝霞一听不再说话,她插好了两张车票,给那女子一张对应的卧铺卡。

    初霖忙说:“车长,她抱孩子不太方便,我想帮她把行李送进去。”

    谭步高一挥手:“很好!去吧!”

    邝霞微微撇了撇嘴,轻蔑一笑,冷眼看着初霖带着那对母子走了。

    夏冰冰催促道:“邝霞,接着讲啊!我急死了。”

    邝霞将乘务包的拉链拉到头,丢在桌上:“欲知后事如何,听我继续分解……”

【011】铁鹰行动的小收获

    江虹任乘警长不久,刑侦大队上车,开展铁鹰专项反扒行动,时间一周。

    这是铁路警方不定期的突击行动,辰州铁路乘警支队负责组织,吴方带队。它是专门针对旅客列车扒窃犯罪的活跃期,针对重点线路、重点列车所进行的强力打击,时间短,力度大,收效快,确保旅客生命财产安全,确保旅客列车治安长期稳定。

    一天晚上,铁鹰反扒小组根据情报,化装成为普通旅客,没有通知列车乘警和列车长,在羌岭站悄悄上了K4505次辰武8组的车。

    他们潜伏硬座车厢,秘密寻找猎物,不到一个小时抓获两个扒嫌:一个中年汉子带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在列车上突击审讯之后,大家方知江虹在车盗团伙里竟有这么一个识别绰号。

    吴方非常高兴,觉的江虹很给他挣面子,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从此,他就带头喊“黑子”“黑子”的,谭步高知道后跟着一起叫唤,这个绰号就传开了。结果,师徒两个,一个“老虎”,一个“黑子”,威名远扬,真名反而没人叫了。

    邝霞最后说道:“阿Sir跟我说过好几次了,以前他的心里一直比较感冒这个绰号,毕竟这是扒手叫的,怎么听着都很别扭。但是嘴巴长在别人脸上,自己也堵不住,况且这是他的师傅叫开来的,那就由着他们去吧!”

    听完邝霞叙述,夏冰冰没吭气,若有所思。

    她在想什么呢?

    “一个列车乘警。”谭步高说:“如果在一条线上树立了威信,令沿途的犯罪分子胆战心惊,那他值乘的车就安全了,我们车班也会受益,因为安全有保障嘛!所以,后来黑子调去跑高铁列车的时候,我还专门找了老虎,不想他走,哈哈哈哈!”

    “车长,你的手太长啦!”邝霞笑了。

    “奇怪?”夏冰冰扭头看了一眼餐车顶头的挂钟,自言自语:“师兄怎么还不回来?里面不会出事情吧?”

    “切!”邝霞不屑一顾:“这个破车能出啥事?现在车厢都装上监控啦!全程录像,扒手们再也不敢上来了,你们太多虑了。”

    “冰冰。”她的话音刚落,江虹从卧铺车厢一头的餐车过道慢悠悠的走了过来:“下半夜了,快去宿营车休息吧!外面很热,宿营车有空调。”

    “师兄,你去睡吧!”

    “快去,我白天睡过了,你都一天没合眼了。”

    “我不困啊!”夏冰冰笑了笑,举起右拳信誓旦旦:“我不怕热,我浑身都是劲。刚才听了霞姐讲的故事,我更睡不着了,我也要好好干,师兄要帮我进步啊!”

    “邝霞瞎叨叨什么呢?害你像打鸡血似的,觉都不肯睡了。”

    “阿Sir.”邝霞不高兴了:“你呀!就是这么一个缺点,不会讲话,让人听着不爽,也只有我不会跟你一般计较,哼!”

    “也是。”谭步高“嘿嘿”的一笑:“我们邝霞号称高铁一号美女,多少帅哥和富二代围着她转,她都没有正眼瞧过别人一秒钟哟!黑子算个啥呀?一个小乘警呗!有啥了不起的?可她心里有想法啊!”

    “车长。”邝霞的脸一红,低下脑袋:“你别笑话我嘛!”

    “你看你看!”江虹有点尴尬:“我劝冰冰进去睡觉,惹出你们这些话来。我的谭大车长,说话不要含糊其辞,含沙射影,我跟邝霞就是车班同事关系,没有别的。高铁上是,这里也是,你可不要无事生非。”

    “你们聊吧!我回车厢看看。”邝霞突然站了起来,面若桃花,一把抓起桌上票本,手机放进口袋,低头跑了。

    “唉!她终于进去了。”谭步高叹了一口气。

    “嗯?什么意思?”江虹不解。

    “你别问那么多,我的心里苦哇!”谭步高摇摇头。

    “车长……”夏冰冰想刨根问底,江虹向她递了一个眼色:“去睡觉吧!你又不是机器,等下天快亮了,你就……”

    “天亮就到家了,可以睡一整天。”夏冰冰有一点执拗。

    江虹有一点不耐烦。

    说心里话,他最怕带新乘警了,而且还是一个女的。虽然经过高等警校学习,又在公务员大考中脱颖而出,应该算是人中龙凤。但他们的社会应变力差,警务实战能力不强,眼高手低,很多东西不懂,需要重新在实践中学习。

    话说列车乘警这一行是跟社会紧密接触的。一趟列车行走数千公里,跨越数省甚至半个中国,沿途情况非常复杂。上车不仅要能干活,还不能出一点差错,所谓三教九流、正人君子、牛鬼蛇神、乌龟王八都要能够对付,一旦执法失误后果不堪设想,他这师傅难辞其咎。因此,他带着夏冰冰一路都是提心吊胆,如履薄冰。

    他最好夏冰冰一天到晚都在宿营车里睡觉,不干活不出事,也不惹事。

    但是那样她什么也不懂,什么也学不会。不仅业务荒废,江虹也对不起领导嘱托,因为这是师傅吴方交给他的一个重要任务。

    自己当年跟着吴方,吴方都是言传身教,很有耐心。

    一晃五年过去,江虹没有想到自己也当上了带徒弟的师傅,他有点不适应。

    夏冰冰一动也不动,笑嘻嘻的:“师兄,你不是说过吗?下半夜的情况最复杂了。我不睡觉,我跟着你,学点抓小偷的本领。”

    江虹一听,头有点大。

    第一次当师傅,徒弟却不听话。如果是个男的,他可以拉下脸,面对一个美女警察,他还不好意思嘴硬。毕竟自己比她也大不了几岁,怎么就学会训人了?何况夏冰冰还是他的小学妹,他从BJ铁路警官学院毕业不久,夏冰冰考入了这所学校。

    江虹有点挠头。

    他叫夏冰冰去睡觉,一是看她干了一整天了,需要休息,不要搞坏身体;二是他想趁着夜深人静,单独跟列车长谈一些事,他不希望有第三人在场。

    看见江虹挠头,夏冰冰似乎明白了什么:“师兄,我去后面的行李车看看。”

    行李车是一节货运车厢,外表很像客车,挂在列车最后一节。它主要装载旅客随车托运的超标行李,还有其它一些散装货物,包括鸡鸭猫狗等等动物,甚至持有国家合法证明的大蟒蛇、山猴和金丝雀等等,非常繁杂。

    当然,遇到运输这类活体动物,货主要派一人跟车。

    正是如此,行李车成为必须严格监管的重点车厢。按照分工,列车乘警主要监管它的消防安全,包括消防设施配备是否完好?货物摆放是否符合安全规定?列车运行途中是否发生超限位移?消防通道是否通畅?当班的行李员是否坚守岗位等等。

    其实,江虹刚才巡视卧铺车厢,已经去行李车看了一下。既然夏冰冰也想去,让她多多学习也好,反正她也不想睡觉。他便点了点头:“行啊!”

    “车长。”看着夏冰冰站起来,戴好警帽走了,江虹坐下,开门见山:“这里没别人了,我们单独聊聊。”

    “想聊什么?”

    “我想问问。”江虹试探:“你知道我这次上来,带着一个重要的任务吗?”

    “呃,我哪知道?”谭步高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但他很快故作镇定。

    “你的车上发生那么大的一个事情,跟你息息相关。你是责任人员,又是消息灵通人士,怎么会不知道?简单说吧!我们这趟快跑完了,你一直在回避这个事情,闷在心里只字不提,我看有点反常,这是什么原因?”

    “黑子,你想知道什么?”谭步高的表情阴冷麻木。

    “半个月前,7月15号凌晨,软卧车厢那一起谋杀案,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012】7·15谋杀案

    列车长谭步高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道冷冷的光:“黑子,你问715事件?那是一起旅客意外死亡,那不是谋杀案,你明白吗?”

    江虹毫不含糊:“我们当然希望那是一起旅客意外死亡事件。如果那样,它能保住红旗列车品牌,延续它半个世纪的光荣历史。但是,因为证据不足,我们暂定为715列车谋杀案,我们还没有下结论,你凭什么先下结论?”

    谭步高的脸一下子黄了:“黑子,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你知道的,我们都想知道。”

    “我不知道…更多。”谭步高明显卡了一下壳,表情有点僵硬。

    “是吗?”江虹微微一笑。

    “哼哼!黑子,两年不见,你还是嫩了点。”

    “何以见得?”

    “这个事情不在你的任上发生,与你无关,你没必要这么上心。我知道你这次上来属于临时调动,但又不是仅仅跑几趟车那么简单。老虎委以重任,你也很想破了这个大案,案子破了之后,你还是回高铁列车。”

    “我就说嘛!车长,你的消息非常灵通。”

    “问题在于,你…觉得我会配合你吗?”

    “车长,你有多少资本可以隐瞒不报?”

    “我没隐瞒任何东西。”谭步高垂下了一双眼皮。

    “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是知道一些隐情,你不想说,为了保住红旗列车和红旗车班的牌子。”

    “黑子,你省省吧!”

    “什么意思?”

    “这些日子,我被老虎三次传到乘警支队,问了一堆问题,包括在文字材料上签名画押,我都干了。我告诉你,该说的我说了,你和老虎不要再怀疑我,我跟这事没有一点关系,最多承担管理上的责任。”

    “你好大的口气!知情不报也是犯罪。”

    “嘿嘿!这个案子发生十多天了,你们一直没有理清头绪,缺乏侦破方向,不知何处下手。所以,就想从我这里寻一个突破口,我不配合,你们当然可以将我列为嫌犯之一,那是你的权利。”

    “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方向?看来,你一直在私下关注我们,悄悄追踪案件进展,你的信息怎么来的?”

    “这事闹得人尽皆知,大家都很关心。黑子,我不瞒你,我有我的渠道,你明白吗?”

    “啊!”突然,隔壁软卧车厢传来一声凄厉尖叫,像是邝霞声音。两人霎时一愣,不约而同迅速站了起来。江虹一脸警觉,谭步高有一点恐惧,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车长,救我,胖子要耍流氓。”邝霞慌慌张张的跑进来,笑嘻嘻的。初霖右手高高举着一串钥匙,咬牙切齿,气冲冲的在后面追。

    “胡闹!”谭步高发怒了,“嘭”的一声猛的拍了一下餐桌:“三更半夜,鬼喊鬼叫,你俩瞎闹什么?惊扰旅客休息,不怕人家来投诉吗?每人考核50元,下不为例,否则从重处罚。”

    “啊?”邝霞顿时傻了,一脸委屈:“车长,我犯了哪一条?这也扣钱?我俩是在餐车过道开个玩笑,哪里吵到旅客了嘛?”

    “车…车长。”初霖吓得赶紧放下手臂,将车门钥匙丢在了桌上,结结巴巴:“冤…冤枉,不…不关我的事呀!我刚才走快了一点,一不留神,差点撞到她了,她就鬼哭狼嚎……”

    “你才鬼哭狼嚎!”邝霞十分恼怒,翻了初霖一个白眼。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吓了我们一跳!”老厨师长和炊事员何大壮从内台窗口里面向外伸头探脑。

    “老大,没事没事,他俩开个玩笑。”江虹赶紧解释。在旅客列车上,很多工作人员都叫厨师长为“老大”。所谓县官不如现管,相比列车长和餐车主任,厨师长是炊事班的头儿,属于大厨,直接掌管内台厨房。车上一应吃喝采买皆是由他安排,列车长和餐车主任都要敬他三分,毕竟民以食为天嘛!

    “哦!”两个脑袋立刻消失了。

    “你们两个就算了吧!”江虹坐下,心里有点懊恼。他跟列车长的谈话刚刚切入核心问题,就被他俩给破坏了。看这样子,邝霞跟初霖是开个玩笑。毕竟她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子,直肠直肚,没啥心眼。至于初霖?就是借他一百个胆,他也不敢调戏邝霞,邝霞不欺负他就不错了。谭步高是借故撒气,再次试图转移话题。

    “喂呀!”这时,老厨师长从内台厨房的后门出来。他已经脱掉了白色围裙,没了高高的厨师帽,两手空空,看来是准备下班了。他没头没脑的问道:“刚才谁叫唤呢?那么恐怖!吓我一跳,心脏病差一点犯了,我还以为软卧车厢又死人了。”

    “老大!”谭步高立刻瞪老厨师长一眼:“胡说什么?”

    “啊?我…我胡说了?”老厨师长一脸懵逼。

    “什么?”邝霞一听,瞬间瞪大眼睛:“老大,软卧车厢真死过人?”

    “怎么?你不知道?”老厨师长看着邝霞,莫名其妙:“喔!想起来了,小妹,你是新上来的,刚刚跑第一趟,难怪!”

    “你们不许说话。”邝霞恼羞成怒,她一只手指着初霖、江虹和列车长,再问老厨师长:“老大,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月前……”

    “老大!”谭步高又喊了一声。

    “车长,你是我的领导,不能隐瞒真相,不许骗人!”邝霞急了。

    “唉!”谭步高叹了一口气,看着老大:“你这家伙!老糊涂了,瞎扯什么?”

    “瞎扯?车长,你是什么意思?我没有瞎扯呀!”老大的工作岗位在内台厨房,平时都在里面忙碌,很少出来,所以跟大家的交流也比较少,外面很多事情他自然不知道。这不,他是真的搞糊涂了。

    “人家没有瞎扯。”江虹回答,事到如今,他也觉得没有必要瞒着邝霞。车班人人皆知,唯独邝霞刚刚上来,一直蒙在鼓里。谭步高如此的刻意为之,实是另有所图,当然,他也并非恶意。

    “阿sir,你也知道?”这下,邝霞更害怕了。

    “是的!”

    “那你怎么不说?”

    “跟你无关,我想,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那可不行!我现在是软卧车厢的乘务员,我有权利知道。老大,你快说嘛!”

    “好吧!”老厨师长略一沉吟:“妹子,不管车长什么意思,我要实话实说。告诉你吧!软卧车厢五号包房,它有一个新的别名。”

    “什么别名?”

    “死亡包厢。”

    “啊!这个名字太恐怖了!里面死过人吗?”邝霞一脸惊恐。

    “是啊!半个月前。”

    “男的女的?”

    “女的,三十左右。”

    “包厢里面就她一个人吗?”

    “没错!她买的车票是17号下铺。”

【013】死亡包厢

    “怎么死的?”邝霞神情紧张。

    “说是心肌梗塞。”老厨师长回答:“医院出的死亡证明,结论属于猝死。”

    “猝死?”邝霞没听明白。

    “这都不懂?”初霖不屑一顾:“就是平时都好好的,突然因病死亡。”

    “怎么发现的呀?”

    “天刚刚亮。”老厨师长继续实话实说:“我们的车快到辰州站的时候,你的前任方丹开门进去给她换票,结果…人都硬了。”

    “妈呀!这么恐怖?”邝霞惊叫一声,抬起右手捂着胸口。

    “所以,方丹就得了恐惧症,晚上睡觉老做噩梦,一身虚汗。再出车时,她每次去5号包厢清理卫生,或者给到站的旅客换票,如果包厢的门关着,里面只有一个旅客,她就精神紧张,犹豫不决,敲门的手不停哆嗦。”

    “里面没人应呢?”

    “她不敢开门呗!非要过来拉一个人,陪她一起过去,给她壮胆。”

    “啊?”邝霞听的手脚冰凉,暑气一扫而光。

    “其实也没什么。听说那个女子因为老公有了外遇,她想不通,就坐我们的车,想回辰州老家住些日子,跟父母聚一聚,结果中途心脏病发作了。因为一人睡在软卧包厢,没人关照,没人发现,所以……唉!人啊!说不清道不明,命中注定。”

    “老大,不要乱传小道消息。”谭步高不高兴。

    “难怪!”邝霞惊呼:“昨天傍晚,武汉发车之前,在客技站里面,我在5号包厢小睡一会。突然觉的有个怪物压在我的身上,黑蒙蒙的,虚无缥缈,像是一个幽灵。我拼命想挣扎,可是没法动弹,想喊也喊不出,真的鬼压身啦!”

    “你看你看!”初霖一听,故意大惊小怪:“我没有说错吧?真有鬼吧!”

    “初霖。”谭步高凶狠的瞪了初霖一眼:“不要耸人听闻,胡说八道。”

    “啊哦!”初霖吓的吐了一下舌头。

    “我明白了。”邝霞恍然大悟:“因为这事,方丹大姐不肯干了,然后没人愿意来干。就我傻乎乎的,车长找我,我没打听一下就过来了。难怪别人串岗会扣奖金,玩下手机会被车长骂死,唯独我是例外,还被胖子冷嘲热讽,他们心里都不服气。”

    “我就是不服气!车长凭啥这么关照你啊?”初霖幸灾乐祸。

    “初霖,少说两句。”江虹心里“咯噔”一下:邝霞上来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真的是这样吗?她平时在家里休班,都是跑我家吃晚饭,跟我母亲混的很熟。这次她调过来就没跟我说过原因,藏着掖着,是想给我一个惊喜?还是怕我反对,不让她来?

    “邝霞。”谭步高有一点尴尬:“你…你…不能那么说啊!”

    “车长。”邝霞缓过神来,哭丧着脸:“车长,我要调岗,我要调岗!否则,下一趟我也不来了,下岗就下岗吧!我好害怕!”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谭步高的脑袋一下大了:“你们就会给我添乱。我说邝霞,这就一起意外事件,哪有什么鬼不鬼的?警长说了,这世上没有鬼。你25岁了,大姑娘了,怎么还跟小孩一样?你听我说,你好好干,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车长,我胆子小,我…干不了啊!”邝霞两手捂脸,呜呜哭了。

    “你这个老家伙。”谭步高伸出一只手,指着老厨师长,脸上笑的跟哭一样:“平时看你老实巴交,整天埋在厨房里面闷头干活,半天打不出一个屁。其实你坏透了!关键时刻给我下刀子呀!”

    “哎哟!车长,正因为我实诚,所以我才实话实说。好了好了,就此打住,各位,我进去睡觉喽!”老厨师长引爆了这一颗冲天地雷,自知无法圆场,赶紧溜了。

    “车长,我……”邝霞扭扭捏捏,她和初霖都坐下了。餐车里面一阵寂静,除了列车行驶的隆隆声,一台台小壁扇旋转的嗡嗡声,还有隔壁软卧车厢底部,空调压缩机发出的微弱“哒哒哒哒”噪音,就是邝霞的饮泣声。

    “唉!你别说了,我也难呀!我现在是风箱里的耗子~两头受气。”谭车长有一点沮丧,他重重的坐了下来,垂下了头。

    “我就要说,我就要说。”

    “邝霞,我这就缺一个软卧车厢的乘务员。你要真的不愿意干就写报告,要求调回高铁车队,继续下岗,我不会勉强你。”谭步高摇摇头,无可奈何。

    “阿Sir.”邝霞问道:“听说你上来是有任务的,难道是为这个事情?”

    “嗯!”江虹勉强笑笑,心里翻江倒海。

    “我在你家吃饭,你怎么不说啊?”

    “这是我的工作,有什么好说的。”

    “如此说来,这个女旅客死的不寻常?”

    “我们目前暂定为谋杀案。”

    “啊?”邝霞惊的目瞪口呆。

    “邝霞。”初霖劝道:“这事追究下去,如果真的是谋杀案,我们这趟红旗列车的牌子就砸了,红旗车班也没有了。我们车长十多年的辛苦努力付之东流,他都快五十了,很难东山再起,你就体谅他一点吧!”

    “我…那……”邝霞茫然无措。

    “初霖,不要说了。唉!我尽力了,听天由命!”谭步高抬起头,看了一眼墙上挂钟,站了起来:“快到泰河站了,我去硬座车厢看看。4号车厢的黄老炮年纪大了,当班爱打瞌睡,如果到站忘记开门,造成旅客越站就麻烦了。”

    说完,他低着头走了。

    追溯起来,半个月前,辰武1组值乘K4505次旅客列车时,凌晨在泰河站和辰州站区间,9号软卧车厢5号包房发生一起旅客死亡事件。

    当时,里面仅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女旅客,没有别人,就没有目击者。

    糟糕的是,当班女乘务员方丹发现死者之时,列车即将到达辰州车站。她去敲门换票,因为一直没有人应,以为里面旅客睡的太香,于是开门进去,结果看见一个穿睡衣的女子仰面朝天倒在17号下铺,四肢僵硬,面目狰狞,嘴巴张的很大。

    仔细琢磨,这个事情确实蹊跷,医院以及法医尸检的结论是急性心肌梗塞导致死亡,属于猝死。如果真是这样,按照铁路有关规定,可以列为突发疾病导致意外死亡进行处理,不会问责相关列车工作人员。

    但软卧车厢的一段监控录像显示,这可能是一起杀人不用刀的刑事案件。

    猝死?谋杀?两者性质截然不同,处理结果也是天壤之别。

    事发以后,辰州铁路客运段遭受了巨大压力。死者家属纠集了一帮人,三天两头跑来闹事。他们在客运段的大门口成群结队,或坐或躺,拉横幅,喊口号,不停闹腾,还专门聘请了两名维权律师,要求上百万的巨额赔偿。

    此外,辰武1组唯一一节软卧车厢阴魂不散,5号包厢被人戏称“死亡包厢”。

    女乘务员方丹当时受到过度惊吓,几天没缓过魂,几乎得了神经衰弱。她坚决的要求调岗,去红皮车,谭步高不同意,辰武车队也不同意,于是她干脆住进了医院。

    方丹今年三十出头,她和初霖一样属于正式定编职工,跟邝霞不一样。

    软卧车厢少了一个女乘务员,而火车是必须雷打不动的继续开,不可能因为缺一个乘务员而停运。结果,无论辰武车队调派谁来,没人肯来,谁都知道事情根源属于方丹借机搅事。她是小题大做,无病呻吟,目的就想离开艰苦的绿皮车,去跑红皮列车。其他乘务员不愿来也是这个原因,毕竟是条件最差的一趟列车,红旗列车要求又高,辰武1组还是红旗车班,谭步高很严厉,大家就是一个逃避借口。

    咋看起来,一个数千人的铁路单位难道调不动一个人?这也太搞笑了吧?

    其实,最深层的、不为人知的原因恰恰在列车长谭步高身上,其他人都是小儿科。谭步高对领导派给他的人选都不满意,他心里有自己的小算盘。要么方丹回来,要么……因为他是红旗列车的列车长,一线骨干,所以领导尊重他的意愿。

    K4505次列车死了一名旅客,却引发了一系列的内忧外患,利益博弈。

    方丹躺医院了,软卧车厢少一个乘务员。

    恰恰此时,正在进京高铁列车上当乘务员的邝霞,在一次出乘中,因为被一个旅客投诉了,高铁车队让她无限期的下岗。

【014】空乘班的女孩

    车窗外面,夜色茫茫,一弯明月悬在遥远的天际线。

    峡山山区的崇山峻岭里,山色如黛,蜿蜒流淌的曲龙江倒映一钩月亮。月亮如玉,一路跟随着K4505次列车,不紧不慢,默默伴行……

    两年以前,邝霞即将从北方家乡一所高校的旅游管理专业(空乘方向)毕业。因为她想南下闯荡一番,所以忙着准备求职材料,打算考南方的一些航空公司。

    恰在此时,辰州铁路客运段派人到她们学校招高铁乘务员,她一时动了心,就报了名。经过初试、面试,她,被录取了。

    随着中国铁路快速发展,高铁动车的乘务员成为很多女孩心仪向往的好工作。

    毕业以后,邝霞告别父母,如期来到辰州。

    她和其他新乘务员一起先接受了一个月的岗位培训,专门学习高铁动车常识,包括服务礼仪、列车设备使用方法、铁路客运规章制度和相关的铁路法律等等。这是一门新的学科,很多内容在空乘班没有学过,她很认真,学的有滋有味。

    岗培结束,她们上了这趟最艰苦的绿皮列车,跟随带队老师跑了四趟,一个月的时间,算是体验一下列车生活。

    就在这趟车上,她第一次结识了乘警长江虹。

    之后,她们被分配到高铁车队,登上了当时最新型的“复兴号”高铁列车,成为一名众人羡慕的高铁乘务员,简称“高姐”。

    大家知道,投考空姐的竞争一直很激烈。每当邝霞看到她的同学毕业几个月了,还在东奔西跑考空姐的时候,自己已经有了一份稳定的职业和收入,能够做到自给自足,再也不用向父母伸手要钱了,她就觉得神清气爽。

    当然,相比空姐,高姐薪水是低不少,但她并不在乎,她不差钱。

    她的家境殷实。父亲投资上千万元,专门开了一家汽车4S店,母亲在一家国企做财务总监,自己又是独女。她完全可以像某一些富家女一样,不用出来工作,而是早晨睡到日上三竿,下午喝茶,晚上去泡夜店,一年四季云游四方,购遍全球。

    但她没有,她很独立,她要新生活的体验。

    只是一年以后,有的同学陆续考进航空公司,开始在湛蓝的天空飞翔,她的心里不免有些失落,觉得自己当初太着急了。若论相貌素质,空乘班里没人能跟她比。

    翱翔蓝天,曾经是她美丽的梦。

    其实,她现在也可以辞职去考空姐,继续追逐她的蓝天之梦,她有这个青春资本。听说航空公司很喜欢招高铁动车的乘务员,因为她们工作经验丰富,比学生党要强的多。只是邝霞心里已经舍不下一个人,始终迈不开那一步。

    当年,她踏上K4506/4505次旅客列车之时,就在辰武1组体验生活,车长是谭步高。那个时候在众人的眼里,大家认为美丽孤傲、气质超群的邝霞根本不可能留在这里,因为她是来短期实习的,定向分配高铁动车。

    列车长谭步高很喜欢她,将她放在唯一一节软卧车厢,跟着方丹当跟班乘务员。

    细分起来,在一趟旅客列车上,列车长办公席的主任乘务员和软卧车厢的乘务员是列车长的左膀右臂。

    这么说吧!软卧车厢的乘务员不是谁都能够干的,她实际上是车长的工作助理。因为软卧车厢紧邻餐车,她要协助车长接待宾客,包括各级领导和检查组,迎来送往,端茶倒水,安排一应生活所需。还有列车长交代的其它事情,比如整理车班台账、处理一些紧急事务等等,只要车长吩咐,什么活都得干。

    这一岗位除了要求工作认真,做事细致入微,还得要有颜值,哪怕是绿皮车。

    因此,对于软卧车厢两名女乘务员,谭步高是有一定要求的。不是辰武车队随便派一个人给他,歪瓜裂枣,傻大憨粗,他都照单全收,他也要挑一挑。不管怎样,绿皮车的档次再低,唯一一节软卧车厢,这个门面还是要装一装,何况还是红旗车班。

    只是事与愿违,这么多年下来,他始终都没有拉到满意的人。

    颜值高的女孩都想去跑高铁动车,没人愿意来绿皮车。况且红旗列车要求很高,红旗车班更加辛苦,打死都不愿意。你如果下行政命令,强行调配,人家立马辞职走人,再不回头。

    当今社会,高颜值是一种稀缺资源。

    结果,邝霞跟班实习了一个月,谭步高很动心,可他根本开不了这个口,知道开口也是碰一鼻子的灰。人家奔着高铁动车来的,定向分配,怎么可能留在绿皮车上?

    可能因为家境比较好的缘故,邝霞也有一个毛病,就是比较娇气,偶尔还会偷点小懒。果然,她对绿皮车的艰苦环境大吐苦水,自称无法适应,因为自己是上来短暂实习的,所以忍忍就过去了。正是她吐露的灰色言论,让谭步高望而却步。

    谭步高曾经对江虹感慨:算了!好马配好鞍嘛!邝霞就该去跑高铁动车,留在这个绿皮车上确实没啥意思,红旗列车又算什么?连他自己都因为年龄大、形象差上不了高铁动车,何必动员一个青春靓女在这穷折腾呢?还是不要猪鼻子里插葱~装象。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万万没有想到,两年多后邝霞又回来了,不同的是上次她是跟车实习,这次属于正式调岗,这可真是令人大跌眼镜。

    她是真的愿意来吗?不是,也是。

    一周以前,邝霞在高铁列车上被一个旅客投诉了,高铁车队让她下岗。

    谭步高是消息灵通人士,他马上找到了邝霞,动员她来辰武1组,不必下岗,拍胸脯说天塌下来有他杵着,地陷下去有他垫着。邝霞正窝着一肚子的火,准备递交辞职报告去考航空公司,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被谭步高三寸不烂之舌磨叽来了。

    说实在话,谭步高对方丹有点不太满意。

    方丹虽然长得还算不错,毕竟三十多了,脸上靠化妆品维持青春容颜,脂粉气重。她的工作粗心大意,比较稀拉,出了女旅客死亡的事件还很矫情,竟然住了医院。因此,这次能够拉来邝霞,谭步高很满意。没想到第一趟就让邝霞察觉出了异样,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坑,正所谓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警长,写什么呢?”初霖坐在邝霞对面,有点无聊,看见江虹又开始写东西,拔长脖子瞄了一眼。

    “乘务报告。”

    “哦!”初霖觉得没趣,他又看着邝霞:“美女,我能斗胆问一个问题吗?”

    “干嘛?”邝霞在玩手机,抬头瞟了初霖一眼。

    “你在高铁列车,那个旅客为什么投诉你?”

    “他是一个十足的大变态,气死我了!”邝霞顿时激动起来。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在车厢里面走来走去,忙着服务旅客,累的跟狗一样。一个中年男人没话找话,老是找我麻烦,问我车厢里面为什么不能吸烟啦?他都快憋死啦!他憋死了我必须负责啦!小姐叫什么名字呀?有没有男友啊?方不方便给个电话号码?”

    “你不理他不就行了?”

    “车队领导要求我们不能怠慢旅客,必须热情服务,有问必答。”

    “那是没事找事,无理取闹,你们领导这么黑白不分?”

    “高铁列车当然就不一样,你以为是你这破烂绿皮车呀?”

    “呃!”初霖尴尬一笑:“我们也有这个服务要求,毕竟是红旗列车嘛!”

    “我跑了两年多高铁列车,应付这种旅客还是有办法的,关键是君子动口不动手。他就坐在靠走廊的座位,我来来去去的从他身边走过,他乘机摸我的大腿,还说他不是故意的,是不小心碰的,问我是不是想故意蹭他,你说这不是无赖吗?”

    “这个…就不好定性了。”初霖摸摸脑袋。

    “什么不好定性?就一流氓货色,王八羔子!”

【015】美人心

    两年以前,根据上级新的要求,铁路警方工作重点全面转向高铁动车。

    按照辰州铁路公安处的部署,辰州铁路乘警支队调遣精兵强将,开始充实高铁动车警力。年方25岁的江虹从K4506/4505次旅客列车上调下,去跑辰州至BJ南的G2202/2201次高铁列车,单警值乘辰京4组。

    上车的第一天,他竟意外遇到邝霞,处理的第一件治安问题也跟邝霞有关。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旅客,长途旅行,在二等座坐的有一点不耐烦,便起身在车厢过道溜达。不知不觉,他溜达进尾部的一等座车厢,觉得大不一样,宽敞,舒适,视野开阔,刚巧看见一个空位,坐下就不走了。

    邝霞巡视发现以后,轻声细语劝他出去,他不搭理。叫他补个一等座的差价,有空位就坐着,没空位就站着,他也不肯。总之,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货色,老子就是坐了,你能把我奈何?

    不久,卫生间里出来了一个中年女旅客,浑身珠光宝气,气度不凡。原来那个空位是她坐的,有票有号。

    劝说无效,邝霞去找车长处理。

    车长李钰也是一个只比邝霞大两岁的姑娘,文质彬彬,除了教育、劝导,微笑服务,遇到这种刺头没有一点办法。那位女旅客就很不高兴,说铁路耽误了她的旅行,影响她的心情,她要投诉索赔。

    如果发生旅客投诉,工作绩效就会受到很大影响,两个姑娘一时六神无主,居然抹泪哭成一团。结果,邝霞哭哭啼啼到前面车厢找江虹:“警长,有人霸座,赖在一等车厢不走,我们都劝不动,车长要我过来找你。”

    江虹一愣:“别哭,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多的旅客看着,多不好意思呀!”

    邝霞咧嘴哭着:“一个无理霸座,一个说要投诉我们,我和李钰都急死了!”

    江虹从乘警专座上站了起来:“走吧!我来处理。”

    他打开了肩上的执法记录仪,录下提示,实时录像。

    看见列车乘警来了,还是一个毛头小伙,单枪匹马,那个霸座旅客满不在乎。也不接受江虹的劝说和警告,反正就是赖着不走,也不补票。

    三次警告之后,看看火候到了,江虹一把抓住他的右手,迅速用力来了一个反手折腕动作。那个旅客像是突然被电击了,一下挺了起来,上身前倾,屁股后撅,痛的高喊:“哎哟哟哟!哎哟哟哟!警察打人,警察…打死人啦!”

    江虹毫不客气:“听着,你的行为已经违反《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扰乱列车正常秩序,同时涉嫌妨害公务。我的执法行为符合法律规范,全程有执法记录仪和车厢的视频监控,你不服可以控告我,现在请你乖乖出去。”

    全车厢的旅客目不转睛看着,还有两个旅客举着手机拍摄。

    那个霸座旅客就这样被江虹押出了一等座车厢。在搜集了相关证据以后,江虹按照工作程序,将人交给前方的车站派出所处理,同时向上报告。

    很快,车站派出所打来了一个反馈电话:该名旅客因为违反《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第23条第3款的规定,扰乱公共汽车、电车、火车、船舶、航空器或者其他公共交通工具上的秩序,处以5日拘留,并处500元罚款,即日执行。

    自那以后,邝霞对江虹的依赖越来越深,遇到困难就会找他,江虹都会尽力帮她解决。毕竟她一个人在辰州工作和生活,举目无亲,遇到事情总要有个依靠的人。

    听见初霖追问邝霞下岗缘由,江虹插了一句:“那天,我在车上。”

    初霖乐了:“是吗?”

    邝霞继续:“阿Sir过来训了那个流氓旅客一顿,警告了他。那个家伙害怕进公安局,就老实了,再也不敢惹我。没想到他下车以后,一出车站,马上就给12306打了投诉电话,这不,我倒霉了。”

    “他投诉你什么?”

    “服务态度恶劣,谩骂旅客。”

    “你骂他了?”

    “我是控制不住自己,骂了两句。”

    “哎呀!本来你有理的,被他抓了把柄,难怪高铁车队叫你下岗。”初霖感叹。

    “不管怎样,下岗我也认了,我可不是好欺负的。”

    “阿Sir,你为什么不抓那个色鬼?”

    “证据不足。监控录像我看过了,车厢里面人多,过道站了一些旅客,视频监控出现死角。旁边旅客有的没有注意,有的看见了也不肯出来作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所以缺乏有力证据。否则的话,我非送他进拘留所,让他尝尝吃牢饭的滋味。”

    “那就这么放过他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明白吗?”

    “邝霞,还是你没经验。哥是老江湖了,教你一个绝招。这种人是得寸进尺,得陇望蜀,是不会悔改的。下次遇到这种情况,欲擒故纵,逮住机会拍照录像,或者众目睽睽之下抓个现行,绝对的跑不了。”

    “胖子,这不是害人吗?我做不来。”

    “你看你看!”初霖摇了摇头:“农夫和蛇的故事又上演了吧!这么看来,不管怎样,你得感谢阿Sir,她是你的保护神呀!”

    “是呀!”邝霞一脸甜蜜:“我跟阿Sir还挺有缘。我第一次上绿皮车实习认识了他,后来去跑高铁列车,没过多久他也去了,跟我就在一个车班。现在,我来到了这个破车,他也来了,哈哈哈哈!”

    “你经常去阿Sir家里蹭饭?”

    “啊?你咋知道?”邝霞的脸红了。

    “你自己刚说漏嘴了。”初霖乐了。

    “哈哈哈哈!今年春运我没办法回家。我和阿Sir除夕一块出车,大年初一回来,阿Sir叫我去他家里过年,我就去了。因为他妈妈喜欢我,叫我以后就在她家吃饭,所以我就成了常客,我会跟着阿姨一起买菜做饭。”

    “邝霞。”江虹干脆放下了笔:“你脱岗多长时间了?”

    “啊?”邝霞一愣,有点不好意思。

    “赶紧回到你的软卧车厢,坚守岗位。”

    “阿Sir。”邝霞翻了一下白眼:“你是杞人忧天!这车超级安全。有钱人没几个,真有小偷上来,也偷不到什么值钱东西。”

    “我告诉你,这绿皮车不比高铁列车,要么不出事情,一出可能就是大事。”

    “你呀!跟谭车长一样,瞎操心呗!晚上旅客都睡觉了,能有啥事?”

    “警长说的很对。”初霖点头:“绿皮车的治安状况不好,注意一点不是坏事。再说这车刚刚出过一起谋杀案件,我们还是小心谨慎为妙。你看车窗外面,山险水恶,一片黑乎乎的,月亮都跟鬼眼似的,正是月黑风高杀人夜,古刹寒鸦……”

    “胖子。”邝霞赶紧瞪他一眼:“神神叨叨什么?讨厌!”

    “赶快回去。”江虹催促,口吻之中带有一点威严命令。

    “我说邝霞,前面快到泰河站了,我们准备到站开门。”初霖见势不妙,赶紧站了起来,从餐桌上拿起他的那串钥匙,匆匆走了。

    “黑哥,你生我的气了?”邝霞极不情愿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回过头问。每次,她和江虹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她从不喊“警长”“阿Sir”之类,而是喊他“黑哥”,这是从绰号“黑子”引申过来的,但是含义大相径庭。

    “胡说什么?”

    “你一直对我都很好,今晚是怎么了?”邝霞眼泪汪汪。

    “邝霞,你在高铁列车上的状态多好!工作积极主动,遵守规章制度,服务旅客热情大方,心地善良,得饶人处且饶人,每年都被评为岗位标兵和优秀乘务员。怎么换了一趟车子,整个人都变了?”

    “黑哥,我有冤情,我想不通,这你知道。”

    “不管受了什么委屈,不能把情绪带到工作岗位上。”

    “我不在乎!天下之大,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不瞒你说,这次出车之前,辞职报告我都写了,我刚通过辰州航空公司的复试了,随时可以过去报到。如果不是车长告诉我说你也调过来了,我就真的走了。”

    “你说什么?你在我家也没说啊!”

    “黑哥,两年多了,你就真的不懂我吗?”邝霞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走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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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白天黑夜,在风驰电掣的旅客列车上,他们面对一幕幕的惊心动魄。不管春夏秋冬,在人潮如流的火车站里,他们识破邪恶,保卫一方平安。不畏山高路远,在偏僻荒凉的大山和莽原深处,他们巡守一颗永恒的心。没错!他们就是全球最独特的一支警队~中国铁路警察。如果你感兴趣,那就请你跟随我的叙述,走进一段又一段的传奇人生,去体验一个不一样的新视界……铁鹰出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铁鹰出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铁鹰出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