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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剑桐     铁鹰出击txt下载     铁鹰出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43】任务

    苏琳一直关注江虹工作动态,毕竟是自己儿子嘛!

    她总觉得儿子最近越来越不稳定,吴方很器重他,总是让他啃硬骨头。

    两个月前,为了侦破“715谋杀案”,吴方把江虹从北京高铁上调下来,值乘辰州至武汉的k4506/4505次绿皮列车。结果,江虹冒着生命危险,在峡山原始森林里日夜奔波,救出女旅客斯雨兰,击毙杀人逃犯杜飞,列车长谭步高壮烈牺牲。

    上个月初,全国铁路公安机关展开秋风战役。打票贩,破大案,维护站车秩序,为国庆黄金周营造良好氛围。他又调到辰州至上海南的k1280/1279次红皮列车值乘,忙了一月,他们成功破获“96特大旅客财物盗窃案”。七名嫌犯伏法,包括前期两名流窜嫌犯,一个小贼“平头”,还有江虹心里牵挂的斯雨兰。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屡破大案,击毙两名a级逃犯。

    尽管如此,吴方也没给他报功,说怕他翘尾巴,自以为是。

    没有功劳倒也罢了,他是人民警察,这些都是本职工作。最闹心的,现在居然面临处分,就是因为嘴巴不牢,在家里泄露了一点案情,被斯雨兰给利用了。你说说看,这活干的,心里窝不窝火?

    秋风战役刚刚结束,苏琳原本指望儿子可以消停一段日子。没有想到听邝霞说,吴方又出一个未知题目,派他上了10月1日新开行的辰州至贵阳北的g1628/1627次高铁列车,明天就要出乘。

    吴方这是想干什么?他破案上瘾了?一个接着一个,也不知道休整一下。他这不是破案,他是玩命,不计报酬,不惜代价。苏琳很不高兴,所以就想在餐桌上打听一下,吴方派了什么新的任务。

    “老妈,我不知道。”江虹如实回答。

    “怎么回事?老虎就没给你透露一点?”苏琳觉得奇怪。

    “哎呀!很正常啦!”邝霞嘴里嚼着饭菜:“吴支一直都是神秘兮兮的人,说话藏头露尾,不到火候不会解开谜底。”

    “我不管他什么谜底,这两个月你也太辛苦了!他的活干不完,还都是玩命的。”苏琳端着饭碗。

    “我也就是正常跑车,偶尔加班。”江虹轻描淡写,埋头吃饭。

    “偶尔?车上熬夜,回家加班。你呀!不要仗着自己年轻力壮,不当回事。”

    “工作需要,没有办法。”

    “看来,你也干劲十足,你跟老虎真是天生一对。邝霞,你在车上帮我好好照顾他啊!阿姨拜托你了。”

    “你放心吧!苏姨。”邝霞喜滋滋的。

    “虹儿,老虎到底给了你一块什么硬骨头?”苏琳心里很不踏实。

    “他前几天找我谈过一次,说有一个任务非常艰巨,困难很多,挑战更为严峻,可能没有结果,具体什么任务,今晚揭开谜底?”

    “今晚?”邝霞一愣。

    “吴支今晚就在支队值班,等下我去乘警支队,他会详细布置工作。有一点很明确,明天开始,我要值乘辰州至贵阳北的g1628次,辰贵3组。这趟高铁列车是10月1日新开的,‘复兴号’的最新款式,小编组的八节车厢,夏冰冰跟着我上车。”

    “那商川呢?还有巴仔。”邝霞惊问。

    “经过吴支向公安处争取,商川继续借调乘警支队,留在刑侦大队备勤。现在警力紧张,刑侦大队的人都在跑案件呢!吴支手里没有一个机动的人,他工作很被动。何处体谅他的困难,高海山也支持,他有老伴陪着,一人驻守泰和车站,所以就留下了商川协助吴支。至于巴仔,他还有一点脑震荡,在家休息,暂时不会上车。”

    “这么说来,只有你跟夏冰冰了?”苏琳问道。

    “如果需要,商川随时可以上车支援。”

    “老虎真会精打细算。夏冰冰是实习民警,不能单独上车执行任务,又是你的徒弟,也就只能跟着你吧!”

    “老妈,高铁列车只有一个乘警,我多了一个夏冰冰,已经很不错了。”

    “你上车有任务,这不一样。”

    “好啦!我吃饱了。”江虹放下碗筷,站了起来:“我去乘警支队接受任务。”

    半个小时以后,江虹一身春秋警服,戴着警帽来到吴方的办公室。

    从10月1日开始,他们正式季节换装。

    吴方也是添乘北京高铁列车,昨晚刚刚回来,今天一早就跑来上班了。江虹中午返乘回来,他也知道江虹很累,车上睡不好觉,晚上都熬通宵巡视车厢,所以下午让他好好睡一个觉,晚上过来,吴方今晚恰好就在支队值班。

    “报告。”江虹站在办公室的门口,立正敬礼。

    “进来。”吴方正在阅读文件,他抬起头,笑眯眯的。

    “师傅。”江虹进屋,在吴方的对面坐下。

    “黑子,休息的怎么样?”

    “还好,我习惯了。”

    “你妈在你面前没怨我吧?”

    “有点。”江虹笑了。

    “唉!”吴方叹了口气:“她刚才给我打电话,毫不客气批我一通,说我透支警力。可是,案子一个接着一个,我也没办法啊!穿着这身警服,保卫国家的大动脉,就要以身作则,该付出就付出,我自己也一样。黑子,我最怕你妈给我打电话,她的脾气很大。还有,她要跑到何处那里告我的状,我可招架不住,哈哈哈哈!”

    “你们认识这么多年,知道我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江虹没有想到他的前脚刚刚出门,后脚母亲就给吴方打了电话,发了牢骚。

    “她还怨我干预你的终身大事。我哪里干预了?我就表明一个态度而已,最终还是你自己拿主意。我是你的师傅,这么大的事情,如果我什么都不说,不闻不问,别人又会说我冷血,不负责任,谭步高就说过这个话嘛!”吴方摇了摇头,眼圈红了。

    “师傅,我不会怨你的。”江虹恍然大悟,难怪一直不太关心他婚事的吴方,最近突然热乎起来。原来,他是八月份上绿皮车破案时,被列车长谭步高数落了几句,他就刻到心里去了。

    “黑子,我说过了,你跟斯雨兰成不了。”吴方看着江虹,眼神有点特别。

    “师傅,雨兰是一个好女孩。”

    “我告诉你,昨天斯雨兰被逮捕,今天黄嘉妮被逮捕。联合专案小组正在快马加鞭,日夜加班,下个星期向检察院移交案件。”

    “这么快啊!”江虹吃了一惊。

    “这个案子事实清楚,证据确凿,犯罪嫌疑人已全部到案,所以办的很快。”

    “崔永警官那里怎么样了?”

    “他们简单,莫豹已死,他们过来验明正身,回去主要调查斯雨兰父亲的案件。黑子,斯雨兰是要坐牢的,你怎么能娶她为妻?听师傅的忠告,邝霞是不错的姑娘,你们两个又在一个车班,还有两年基础,总比一个在高墙内,一个在高墙外要好。”

    “我……”江虹不知如何回答。

    “言归正传,我就一个个人意见,我们说正事吧!”

【244】特殊使命

    “我找你来有三个事,有好有坏。”吴方看着江虹,目不转睛。

    “说吧!”江虹一脸平静。

    “第一,愿意来刑侦大队吗?专门破案。”

    “这个……”江虹有点突然。吴方兼着刑侦大队的大队长,他要调谁就一句话。刑侦大队的人专门负责破案,不会跑车,性质类似刑警。但是,江虹其实比较喜欢在旅客列车上发现问题,追踪线索,打击违法犯罪活动。

    “你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吴方内心其实也不想调江虹过来。他的这个徒弟虽然人很扎实,技高胆大,但是还需多多历练,不能有了一点成绩就想加官进爵,虽然刑侦大队也不算啥。只是接下来的这个话题比较沉重,他也觉得亏待江虹,作为一种补偿,他才试图调江虹进刑侦大队。江虹没有爽快答应,说明他是有独特想法的。

    “那第二呢?”江虹问道。

    “你的处分决定已经下来,你看看吧!”吴方拿起桌上那份红头文件,轻轻放到江虹面前:“根据督察支队调查,你在‘96特大旅客财物盗窃案’的侦破过程中违反警务纪律,泄露部分案情,被犯罪嫌疑人利用,造成严重后果。督察支队向公安处建议,由公安处向上报备并且下发文件,决定给你一次行政警告处分。”

    “哦!”江虹拿起红头文件看着,心里一阵酸楚。

    “黑子,红头文件写的一清二楚,我也没法帮你。”吴方解释:“你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警察法》第三章第22条第2款,泄露警务工作秘密。依据第七章第48条规定,给予行政警告处分。”

    “知道。”江虹点了点头,他把红头文件退还吴方。其实,不用吴方解释,他也懂得这些法律条文,平时经常学习考试,这些规定早已烂熟于心。只是五年多来,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会受处分,那个东西应该离自己很遥远,不想今天却摊上了。

    “你要正确对待,功过不能相抵,你明白吗?”

    “明白,就是……”

    “就是什么?”

    “师傅,我这一跤摔的太重,但是我不后悔。”

    “你呀!还是执迷不悟?我没想到你是这么一个情种。当初,我就不该调你上绿皮车,让你认识了斯雨兰,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我是后悔莫及。唉!你有一半心思放到邝霞身上就好多了。”吴方摇了摇头,无可奈何。

    “当初你我都不上绿皮车,没有你跟谭车长的冲突,你也不会认识邝霞。”

    “那倒也是,真是机缘巧合,哈哈哈哈!”吴方摸着脑袋笑了。

    “不管怎样,这一页过去了,我从头开始吧!师傅,又有什么新的任务?”江虹不愿再去谈论个人恋爱问题,他不想跟吴方再次发生争执。毕竟每人感受不同,他俩又不是一代人,萝卜白菜,各有所爱罢了。

    “好吧!”吴方收起红头文件:“9月25号晚上十点多钟,一对农民夫妻在市内柳叶河跳水自杀,这事你知道吗?”

    “媒体都报道了,社会热点新闻。不过因为过路群众及时发现,两个人都救上来了,应该没啥事吧?”

    “暂时没事。”

    “这是一个意外事件,它跟我们有关系吗?”江虹不解。

    “你知道这一对夫妻自杀的原因吗?”

    “说是女儿被拐卖了,他们出来寻找女儿。”

    “他们来自贵州山区,大山里的农民。男的叫云冬河,今年五十有零,女的叫田贵珍,四十五岁。22年以前,他们有个三岁女儿在家里被人贩子抱走了,找了两个多月没有下落。当地警方即时立案,投入警力在辖区内搜寻,也是毫无结果。那时公安科技还很落后,互联网不发达,找人靠两条腿,一双眼睛和一张嘴,大海捞针。”

    “所以一直没有结果。”

    “是的。”

    “那个女孩叫啥名字?”

    “云娜。”

    “云娜?一个很美丽的名字,一定也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孩。”江虹感叹。

    “案子一直挂在他们县公安局。除了依靠警方,他们夫妻自己也会出来寻找。每年夏收以后,还有冬闲时节,夫妻两个就会出来,一路打听,漫无目的寻找女儿。22年时间,他们走遍中国一百多个城市,包括近郊乡村,都是一无所获。”

    “这个不是办法,应该抓人贩子。”

    “云娜是被人贩子偷偷抱走的,案子做的非常隐蔽,当时没有人见过人贩子。这是单独作案?还是团伙作案?顺着哪条山路走的?因为没有目击证人,当地警方没有人贩子的任何资料,所以就是一片空白,只能被动寻找女孩。”

    “原来如此,那不成了无头案了?”

    “天长日久,岁月无痕,22年都过去了,当年三岁的小女孩,现在已是二十五岁大姑娘了。女大十八变啊!见了面都不认识了,人就更难找了。当地警方束手无策,只有云冬河夫妻俩始终不离不弃,每年都会走出大山,到全国各地去寻找女儿。”

    “他们采血入库了吗?”江虹知道,国家为了保护妇女儿童合法权益,保障家庭安全,一直都很重视打拐工作。公安部不仅仅自上而下成立了“打拐办”,还专门搞了一个dna信息库,用高科技方法寻人。凡是寻亲的人,都可以到本地的派出所申请抽血,验明dna信息,录入dna信息库后进行比对,从而确定双方血缘关系。

    “十年前就采了。”吴方回答。

    “这么说来,公安部的dna信息库里,没有云娜的dna信息?”

    “是的,所以这个案子拖到现在没有任何进展,云娜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如此说来,这个案子很棘手啊!不过,这是地方警察管的案子,跟我们有关吗?”江虹直言不讳。

    “今年七月,夏收结束,云冬河夫妻俩又出来了。这次,他们不知什么原因,千里迢迢来到辰州寻女,风餐露宿,乞讨为生,找了两个多月没有一点收获。田贵珍的眼睛突然失明,看东西是一片模糊,绝望之下就跳了河。”

    “真是一对患难夫妻!”

    “他们被救起来以后,经过120的送医抢救,目前已无大碍,在市里收容救助站暂住。女儿没有找到,他们夫妻都表示想回家,但是身上仅仅剩下几十块钱。救助站前几天给公安处来了求助电话,说是已经买了10月3号g1628次列车车票,帮助他们回家。救助站的人手紧张,没法派人护送,希望我们乘警路上多多关照。”

    “行啊!没有问题。”江虹答应,心里却冒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245】茫然

    21点10分,江虹走出辰州铁路乘警支队大门。

    他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看院子里的那座蓝白色的小楼,心里一片茫然、失落……

    都说人生路上总有沟沟坎坎,跌倒要爬起来。话说起来容易,那是没有遇到,真要自己遇到,心情大不一样。

    走吧!回家。

    辰州的夜是蓝色的,扑朔迷离,站前大街一片灯红酒绿。随着夜色渐深,车辆渐渐稀少,行人寥寥。

    迎着初秋十月微风,江虹默默走在街头,心里空落落的。偶尔遇到一、两个返乘归来同事,也是心不在焉打个招呼,点头一笑,擦肩而过。

    这个时间,高铁动车都在密集返回。

    吴方嘴巴上说没有帮助江虹说话,但是江虹知道,他是专门去找过何处的。否则,这次处分更重,他的人生履历更惨。当然,铁的纪律谁也无法更改,只是在有限的空间里适当的应用。不管怎样,这事就让它过去了,只是身上背着一个行政警告处分,今后从警的路更加艰难,需要自己加倍努力,更多付出。

    不知不觉,怎么来到汉堡店了?他再次停下了脚步。

    站前广场的人流比较稠,大多是进进出出的旅客。

    街边,二楼的汉堡店依然灯光明亮,食客不多,三三两两,毕竟过了饭点时间。

    江虹抬头望着,心里很痛。角落里的那个座位是空着的,那个倩影已经不再。

    如果不是穿着警服,戴着警帽,他一定会上楼,坐在斯雨兰曾经坐过的位子,重温那往日的美好时光。他很想她,不由自主的想,刻骨铭心的想,可是一切已经改变,再也回不到从前了。面对她的困境,她的灰色未来,自己无能为力,爱莫能助。

    往事如烟。峡山山区,他能冒着生命危险,独自一人从列车上跳下,战狼群,斗黑夜,周旋杀人逃犯,两次解救了她。回到辰州,他好好的安顿她的生活,尽心竭力帮她寻找失散哥哥,他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万万没有料到,她的哥哥死在自己枪下,事情竟然会是这么一种结局,充满悲剧色彩,令人唏嘘不已。

    这就是结局吗?不是,绝对不是。

    雨兰太可怜了,她生在了一个不幸家庭。曾经拥有幸福童年,但苦难更长久,这不是她的错,她错的是不该对我隐瞒真相。当然,她不想牵连我,毕竟我俩相识才一个月。她的哥哥是个重案逃犯,我又是个警察,这么隐秘的事,她当然不会随随便便告诉我。因此,即便她犯了包庇罪,我也不会生她的气,我选择原谅她。

    远方,夜幕之下的凤凰山一片漆黑。

    那个山脚之下,一间小小的牢房里,关着江虹最心爱的姑娘,可他无法靠近。

    雨兰,你还好吗?

    我希望你好好活着,我俩都跌倒了。没事,我们可以再爬起来,继续向前。

    江虹抬起右手,揉干净了眼睛里的泪水,低头回家。

    明天还要出车,新的列车,新的任务摆在他的面前,肩上责任重大。

    本来想在吴方的办公室多坐一会,结果吴方生生轰他出来。说是明天出车,要他早点回家休息,可是明天的车中午才走,时间并不紧张。

    师傅是怎么了?他是因为我的错误,对我有了看法?不是,师傅不是那样的人,他很正直,非常理性,善于对待成绩以及挫折。

    江虹隐隐觉得,吴方还保留了很多的话,他是不愿意说,还是没办法说?

    三天之前,吴方就告诉他有新任务,但是含糊其辞,语焉不详。今天晚上,江虹过去接受任务,吴方依然态度模糊,留有余地。江虹有一系列问题想问,结果被他找个理由轰出了门,可见,吴方知道他有疑问,但又不想回答,由他自己决断。

    云冬河夫妻俩寻女未果,坐火车回贵州,辰州市救助站已给他们买好车票。因为人手紧张,没法派人护送,所以求助铁路警察路上关照一下。这个事情并不难办,随便哪个乘警都能做到,师傅为啥专门调我上车执行这个任务?

    还有,他又临时决定:明天商川跟我出车,辅助我的工作。

    护送一对旅客,用得着这么大的动静吗?江虹百思不得其解。

    最近一周,云冬河夫妻的寻女故事成为辰州热门新闻,街谈巷议。

    为了寻找22年前被人贩子抱走的三岁女儿云娜,他们利用农闲时节,已经走遍中国一百多个城市,毫无结果。这次来到辰州两个多月,露宿街头,乞讨为生,走遍大街小巷,没有结果不说,田贵珍的眼睛突然失明。这对一个寻女心切的人来说,无异雪上加霜。所以,她一时想不开,趁着夜深人静,循着水声跳入了柳叶河。云冬河发现后也不想活命了,跟着妻子投河自尽,幸亏路人及时发现,把他俩救上来。

    明天就要送他们回去了。听师傅说,他们在救助站生活稳定,站里专门请了心理医生过来诊治,他俩情绪已经好转,不太可能再出意外。

    只是田贵珍的眼睛无法治愈,仅剩0.02视力。

    辰州市救助站也是怕路上出问题,所以才会求助铁路警察。他们连列车长都信不过,因为高铁列车的列车长多数是女孩子,应对紧急情况能力欠缺。他们更加信任铁路警察,毕竟,如果云冬河夫妻俩在路上出了事,社会舆论的口水会淹死人的。

    单从这个意义上说,吴方很重视这件事,不敢掉以轻心。

    但是,高铁列车都是全封闭的,车门开关也是自动化的,你想跳车自杀都找不到出口。车内还有旅客以及列车工作人员,大庭广众之下更没办法自寻短见。只有小小的卫生间比较隐秘,可以躲在里面自我了解,只是如果有人关照,照样也干不成。

    路上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江虹心想。他们夫妻若再次想不开,寻短见的方法很多,何必在火车上自我了解?

    思来想去,师傅调我上去是啥意思?难道他希望我破这个案?不可能吧!

    其一,这个案件过去22年,已经过了法律追溯时效两年。当然,如果真有线索也是不能放弃,毕竟找人是最重要的事,哪怕法律不再追究人贩子的罪恶。

    其二,它的案发地在贵州黔西南的纳谷乡云家寨。当地县公安局早已立案,这么多年一无所获,几乎成了死案。辰州铁路乘警支队不是立案单位,跟当地的县公安局没有任何对接,这个案怎么破?

    最后,云娜还活着吗?如果活着,人在哪里?中国如此辽阔,大江南北,长城内外,塞外高原,江南水乡。没有可靠线索你怎么找?你知道人贩子把她带到哪里去了?

    当然,辰州不能排除在外,问题在于,没有一点证据显示她在辰州。

    师傅到底什么意思?他给我出了一道题,没有标准答案。

    江虹一路思考。

    前方,铁路新村大门遥遥在望……

【246】开往西南的高铁列车

    次日中午,11点15分。

    辰州火车站,一趟高铁列车缓缓驶入一号站台停下,准备始发。

    列车两头的车身上,各自标着三个醒目汉字:复兴号

    车内空荡荡的,除了几个列车工作人员,没有一位旅客。

    这是刚出厂的最新型“复兴号”短编车组,最高时速350公里。一溜银灰色的八节车厢,头尾皆是子弹头的款式,两侧皆是全封闭的茶色窗户。全车配以橙色的流线型线条,车身闪着淡淡银光,不论远近,看去高端大气很有档次,令人耳目一新。

    今天,这趟高铁列车即将执行g1628次旅客运输任务,从辰州到贵阳北站。

    预计列车中午12点15分始发,晚上20点40分抵达终点,途经新阳、夏田、金川、南湖、宝潭西、景乡、汉昌、芷江、铜仁南和凯里南约20个车站,全程运行8小时25分钟,今晚停靠贵阳北站。

    明日上午10点22分,列车执行g1627次旅客运输任务,再从贵阳北站返回,傍晚18点50分抵达辰州,全程运行8小时28分钟,沿途停靠21个车站。

    此刻,站台没什么人,列车停稳之后,伴随一阵“嘟嘟”的提示音,靠站台一侧的车门自动徐徐打开。

    女列车长李钰带着辰贵3组的乘务员,按照出乘要求早早在站台上列队,等候列车从客技站出来。她和邝霞、肖珊每人拉着一个黑色的乘务包,一身红白款的长袖制服,斜条纹一步裙,胸前别着一个乘务徽章,脖子系着一条很花哨的丝绸围巾。

    除了她们三个,还有两个女保洁员,年龄大约三十左右。天蓝色的制服,长裤,腰里围着一条奶黄色的花格围裙。

    她们五人头发盘起,头上戴着一顶精致红色小帽,帽檐别着一枚中国铁路路徽。

    高铁动车的乘务组,按照长短编的不同,人数都不一样。

    就拿辰贵3组来说,三个是乘务员,包括一名车长和两名普通乘务员,她们负责服务旅客。另外有两名保洁员,专门清洁车厢卫生。由于餐车班是独立核算,有的甚至是外包的,所以餐车班的三个女孩虽然穿着乘务员的漂亮制服,但管理上比较松散。笼统的说,她们是独立的,但又必须服从列车长的统一管理。

    简单算来,辰贵3组共有八名乘务工作人员,再加上不属于辰州铁路客运段的一名机械师、两名乘警,一名火车司机,总共12人。

    当然,高铁动车乘务组的管理体制,全国铁路并非一个模式。比如有的还保留老办法,跟绿皮车、红皮车在一起,内部按照车队细分,辰州铁路客运段亦如此;有的已经独立出去,成立专门的动车段,各自为阵。就像她们穿的高铁制服,每个铁路集团公司,甚至每一个客运段都不一样,自己定制,堪称百花齐放,争奇斗艳。

    车门一开,李钰她们立即上车,忙着始发作业。

    李钰今年二十七岁,北方姑娘,身高一米七二,文质彬彬,落落大方。她的左胸挂着一个小视频记录仪,左臂佩带列车长的标牌,与众不同。从履历看,她比邝霞早来两年,工作积极肯干,吃苦耐劳,早就当上了列车长。

    肖珊跟邝霞是一届入路,两人同龄。她是四川妹子,个子一米六五,瓜子脸,大眼睛,非常苗条,一副水灵灵的模样。虽然来自天府之国,但是普通话很标准,持有国家普通话考试的二甲证书。

    她们三人都毕业于空乘专业,只是学校不同,为了一个共同目标走到一起来了。

    原来三个姑娘就是一个乘务组的,曾经一起在辰州至北京南的g2202/2201次高铁列车共事两年。今年七月,邝霞因为在工作中被一个男旅客性骚扰了,骂了对方两句,又没固定证据,反而遭到投诉下岗处理,跟着江虹去了谭步高的绿皮列车。

    邝霞走后,辰州因为增开一列香港高铁,肖珊被调去跑西九龙的高铁列车,三个姑娘就彻底分开了,但是仍然住在一起,感情不错。

    没有想到,仅仅两个月后,因为辰州至贵阳北的g1628/1627次高铁列车上图运行,需要组建四个新的高铁车班。不知怎么回事,她们三个都离开了原来车班,重新聚到一块来了。个中缘由,除了肖珊懵里懵懂,也不爱问,李钰和邝霞是心知肚明。

    吴方就是铁警队伍里的一员虎将,不仅工作如此,其它事也一样。说话算数,不打折扣,否则跟你没完,他的老虎外号不是白白叫的。何况这个事情对他来说就是小菜一碟,也不违反制度原则。

    餐车班的三个女孩早就在车上了。因为在站台上上货时间紧张,很不方便,所以她们都是早早进客技站,一应餐饮物品都是在客技站搬上列车。

    好在高铁列车只使用微波炉,也不采买蔬菜以及鸡鸭鱼肉,都是路上直供熟食,所以她们的工作量不大,否则三个女孩根本忙不过来。

    餐车主任名叫苗彤,两个服务员叫宋颖和颜靖雯,她们都是二十多岁的女孩子,天真烂漫,长相不俗。

    高铁乘务员里几乎没有胖妞。一来招人的时候有基本要求,按照标准面试筛选;二来这个工作非常辛苦,起早贪黑,休息的时间少。在列车上要求全程站立服务,工作繁忙,累了只能靠着休息一下,哪怕旁边就有空位也不能坐。一整天跑下来,长年累月,胖妞都变成了窈窕淑女。

    邝霞下岗以后,尽管一肚子不乐意,为了跟着江虹,她也迫不得已去跑了绿皮车和红皮车。那些既有列车都是两班轮流工作,几乎都有夜班,生活作息没有规律,一出车三四天,所以她做梦都想回高铁列车。今天真的回来,反倒有一点不适应,毕竟高铁列车要求严格,八个小时不能落座,怎么受的了啊?

    跑了两个月的既有列车,无法无天,她已经养懒了。

    11点20分,江虹和夏冰冰、商川一身全副武装,各自拉着一个黑色的乘务包走进一号站台,江虹左胸依旧挂着一个小执法记录仪,左臂佩戴黄色乘警袖标。他们身后跟着云冬河夫妻俩,还有辰州市救助站一男一女两位同志,他们来送人的。

    云冬河的右手牵着几乎双目失明的田贵珍,佝偻着腰一瘸一拐走着。田贵珍的手里拿着一根探路用的拐棍,跟着丈夫摸索前行。商川右肩背着云冬河的两个帆布旅行包,两个提手依然绑在一起,一前一后搭在前胸后背。

    他们一行走进g1628次5号车厢,这是一节餐车。厨房占了三分之一位置,外面是个吧台,墙上有食品价目表。厨房里是全套的不锈钢厨具,包括一排排储物柜,水池,台面,电烤炉和立式冰柜,电热水器提供开水,还有四个大功率微波炉……

    厨房墙上挂着一块小小牌匾:餐饮服务许可证

    吧台外有八张餐桌,中间过道为界,两边各有四张。其中靠近吧台的01号餐桌上放着一块白底黑字的小牌牌,上面写着:工作人员专用

    “云叔,田嫂,你们两个就坐这吧!”江虹指着01号餐桌,他已经将云冬河夫妻俩列为重点旅客,重点关照。

    “好的,谢谢!谢谢乘警同志!”云冬河答应着,赶紧拉着妻子的手肩并肩坐下了,规规矩矩,不敢乱动,商川将两个旅行袋塞进他们座位下面。

    “警长,谢谢你了!”救助站的一位女同志说:“人已送上车了,我们的任务完成了,路上就拜托你们啦!”

    “你放心吧!我们保证完成任务。”江虹跟救助站的两位同志握了手,在站台上目送两人离去。

【247】乘务快餐

    12点15分,伴随一声悠长笛鸣,g1628次旅客列车准点驶出辰州车站。

    列车开始逐渐加速。车厢两头门框上的液晶显示屏里,除了显示车厢号码、时间、外温以及卫生间的使用情况,就是持续向上跳动的列车时速:

    105km/h,148km/h,190km/h,250km/h……最终稳定在了350km/h。

    随着列车加速向前,窗外,高楼大厦正在迅速向后掠去,青山绿水越来越多……

    开车以后,按照常规工作要求,江虹拿着一个小查危仪,带着商川在车厢里巡视一遍。他不时用查危仪探查行李架上的旅客物品,发出警报的要开包仔细检查,看看有没有危险品。这个工作比较繁琐耗时,要求细致认真,不能出现漏洞。

    好在有商川的协助,他俩一个探测,一个查包,速度很快。加上这些行李在进站时都已经过车站严格安检,列车上的二次安检很少发现问题,基本属于抽查性质。

    1号车厢和8号车厢都是一等座,因为票价高昂,旅客不多,还有一些空位。2号车厢设有两个商务包厢,就是我们常说的是商务座,仅有两位旅客。其它车厢是二等座,几乎满员,还有少量无座旅客站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三三两两,或玩手机,或者聊天,或者欣赏车窗外一闪而过的美丽景色。

    虽然是国庆小长假期间,因为今天已是10月3号,客流明显回落。国庆铁路客流的特点是两头高中间低,放假初期和最后两天都是严重超员,年年如此。

    车上有个乘警专座,在1号车厢的01a。

    没错!那个是一等座,车内宽敞明亮,视野开阔。沙发式的座椅,还有固定的小桌子,不像二等座的空间比较拥挤,小桌子是收放式的。千万不要以为列车乘警搞特殊化,上车是享受的,那是因为他要重点保护驾驶室和火车司机安全,应对紧急情况,所以必须坐在那个位置,没有其它更好选择。

    它旁边的01b是火车司机的专座,不过他们专注开车,很少出来。

    忙完巡视安检,江虹让商川去1号车厢乘警专座休息。

    12点35分,列车停靠新阳车站,他在列车门口跟值班的青年站警打了一个平安招呼。两分钟后,旅客上下结束,车门自动关闭,列车重新启动,继续高速向前……

    肖珊在车厢里走来走去,忙着整理行李架上旅客物品,规范摆放。

    车长李钰开始带着邝霞查票,他们一节车厢一节车厢排查过去。李钰手里拿着一部手机模样的终端机,上面能够显示本次列车旅客购票情况,实时核对。邝霞身上背着一个咖啡色的公务挎包,手里拿着一台电子补票机跟在李钰的身后。

    江虹远远看见,心里嘀咕:看邝霞的这个角色,她还负责查票补票,她是干上主任列车员了,她再努力一把就能当上列车长了。邝霞曾经跑了两年多的高铁列车,经历不少风风雨雨,日益成熟。虽然被不良旅客投诉下了岗,摔了一跤,但也是个好事,能够磨炼她的心智。现在,她的能力和业务没问题,就差一个过渡机遇。

    师傅眼力不错,这个女孩很有前途,只是……

    三人在6号车厢和5号车厢的连接处迎面而遇。

    “阿sir,肚子饿吗?”李钰关切的问。若论年纪,她仅仅比江虹小一个月。身为一个青年车长,她又比较正统,文质彬彬,特有礼貌。因此,她从来不会喊江虹“黑子”,而是叫他“阿sir”,这种称呼既很亲近,又有距离,免得邝霞多心。

    “我吃完饭才上的车。”

    “你吃过啦?怎么还有人给你准备了饭菜?我都没有这个待遇,羡慕死了!”李钰笑眯眯的瞟了邝霞一眼。

    “车长,你别笑话我啊!我是受人之托。”邝霞的脸一下红了。

    “是吗?那是我多心了?哈哈哈哈!”

    “邝霞,你准备了几个人的?”江虹问道。在高铁动车上,工作人员吃饭问题一直饱受诟病,不是没有饭吃,而是吃的乘务快餐跟旅客的大同小异。开饭时间每人一盒,品种单调,按价付费,用微波炉加热。这种简易快餐刚吃的时候很新鲜,觉得不错,时间一长没有不厌食的。因此,很多高铁动车的乘务员都是自己解决肚子问题,自带饭菜上车,到了吃饭时间在餐车里用微波炉加热一下。

    “黑哥,你放心啦!我是今天一早起来做的,不会饿着你的手下。”邝霞一笑。

    “行啊!”江虹点头:“今晚到了贵阳北站,我请你们出去吃饭。”

    “那太好了!阿sir,一言为定。”李钰喜出望外。

    “什么意思?这么高兴?”

    “哎呀!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警长。实不相瞒,你从北京高铁调走以后,来了一个新的阿sir,可抠门了,从来不请我们吃饭,他都是自己吃独食,真没意思!其实,你来我往多好!我们这些女孩不会揩他的油,都是我们吃亏,哈哈哈哈!”

    “哦!是这样啊!”江虹笑了,不便多言。

    “黑哥,我可要说一句。商川是特种兵出身,他饭量大,你要提醒他悠着点,否则我们都吃不饱。原来你说他不上车,怎么今天又上来了?”邝霞一噘嘴巴。

    “哈哈哈哈!你放心吧!商川自己带了五个白面馒头上车。”

    “那好!黑哥,等我查完了票,我们吃饭。”邝霞如释重负,孩子般的笑了。

    “好啦!你们查票,我去餐车看看。”江虹走了。

    实话实说,江虹是吃了中饭出来的,母亲苏琳特意做的。因为10点一刻必须赶到乘警支队报到出车,所以,他上午九点多就吃饭了。你说,这个是中饭吗?

    夏冰冰和商川都是吃了饭出来的。夏冰冰还带了一个面包,商川带了五个馒头,一小包的四川榨菜,肚子饿了可以填补一下。因为大家都是计划列车到达终点站后去外面吃晚饭,那个时候已过晚上九点,所以要带一点食品备用。

    高铁动车就是这样,对于列车工作人员来说,既有优点也有不如意的地方。

    一是吃饭要自己想办法,否则天天吃那千篇一律的快餐受不了。不像既有列车,四菜一汤,热饭热菜,老大或炊事员现炒。鸡鸭鱼肉,新鲜蔬菜,经常变换花样。二是除了少数夜行列车,其它高铁动车没有卧铺车厢,全是座位,你想找个地方睡上一觉,没辙!如此从早到晚,何止工作八个小时?尤其长途列车。

    不管怎样,为了工作,这些困难必须克服。

    江虹走进5号餐车。

    虽然正是午饭时间,餐车里面的人不多,只有五桌旅客正在吃饭或者喝茶。宋颖和颜靖雯推着小车去车厢卖饭了,只有餐车主任苗彤在吧台里忙碌。

    01号餐桌,夏冰冰正陪着云冬河夫妻俩聊天,旁边空着一个座位。

    这是江虹特意做的安排,让夏冰冰一直陪着他们,以防出事。

    现在,他忙完了开车后的工作,终于有时间了。

    江虹收好了查危仪,在夏冰冰身边坐下,准备了解云娜失踪之谜。

【248】失踪之谜

    餐车主任苗彤看见江虹坐下,立刻端着一个大号玻璃茶壶从厨房的后门出来。

    吧台是半弧形结构,没有进出的门。

    她给江虹到了一杯热腾腾的茶水,又给夏冰冰和云冬河夫妻俩添满,脸上笑眯眯的:“阿sir,看你上车就一直忙,来来回回也不理我,我们是初次见面吧?”

    “谢谢!不好意思。我要安顿重点旅客,参加三乘联检,观察车站放客情况。开车以后还要巡视车厢,执行二次安检,忘了上你这里报到。”江虹笑了。

    “没有的啦!是我要跟阿sir报到。”苗彤的脸红了,有点不好意思。

    “我知道你。苗彤,家在东北大兴安岭,大学毕业工作三年,今年二十五岁。还有,宋颖来自内蒙,颜靖雯的家在河北,都是23岁,没有错吧!哈哈哈哈!”

    “阿sir,没错,以后我们餐车班的工作你要多多关照。”苗彤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牙齿。她是一个典型东北美女,个子高挑苗条,刚从辰州至上海虹桥的高铁列车调来,原来是普通的餐车女服务员,这次过来当了餐车主任。

    “没事!你也跑了两年多的高铁列车,遇事不要慌张,你明白吗?”

    “明白,谢谢阿sir!”

    “刚才,主任问我怎么老坐这里聊天,不去协助你的工作?”夏冰冰说。她是首次值乘高铁列车,新鲜感很强烈,昨晚兴奋的一晚上没有睡好,就跟打了鸡血似的。

    “你坐这里聊天也是工作。”

    “怎么回事?”苗彤弄不明白。

    “苗彤,你去忙吧!有事我会叫你。”

    “好的!”苗彤端起玻璃茶壶绕回吧台。

    “云叔,田嫂,我叫江虹,江水的江,彩虹的虹,你俩吃苹果吧!”江虹和夏冰冰坐在一排,他从桌上拿起两个洗干净的苹果,递给对面云冬河夫妻俩。这是夏冰冰带来的,除了苹果,还有白梨、香蕉之类,路上解乏。

    “谢谢!不…不要。”云冬河忙不迭摆手,依然正襟危坐,表情僵硬。上车这么久了,他还是有一点紧张,不敢乱动。夏冰冰陪他俩聊天,他都很少说话,不是点头就是摇头,田贵珍也一声不吭。弄得夏冰冰很无趣,只能硬着头皮坐着,自说自话。

    “你们没坐过高铁列车吧?”江虹没有勉强,放下苹果拉开话题,打算慢慢靠近主题。不管怎样,丢失唯一一个孩子,对于云冬河夫妻俩来说,那是一个很痛苦的噩梦,只能小心翼翼触及,不能刺激他俩。

    “我们出来,除…除了走路就坐汽车。火车坐的很少,从来没有坐过这种火车,真…真的高级,跟飞一样。江虹同志,这个……火车票很贵吧?”

    “不贵。”夏冰冰说:“为了方便群众出行,我们国家高铁动车都是亏本运行。再说,你俩车票是救助站买的,属于政府救济,不用你们掏钱。”

    “知道,我们知道。”云冬河点点头,伸头看看自己座位底下的两个旅行袋,那是他的宝贝,虽然不值两钱。

    “哦?我俩…没有见着车票。”一直不说话的田贵珍突然开了口。尽管她的视力很差,看人都是一个模糊影子,但她却死盯着江虹,眼睛睁的很大。

    “田嫂,你俩的票在我这里。”江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两张蓝色车票,这是临上车前,辰州市救助站送车的两位同志给他的,无座。与正常的车票不同,它的票面盖着一个黑色公章,八个黑字:政府救济严禁转卖

    “给我!”田贵珍一把抓过去,紧紧拽在自己手里。

    “哎!你……”夏冰冰想拿回车票,被江虹一把拉住了。她听救助站的同志说过,车票最好不要交给本人保管,一旦丢失他俩就会成为无票人员。救助站有严格规定,不能重复购票,何况是在车上,鞭长莫及。

    “贵珍,给我给我。”云冬河明白了,想从妻子手里拿过车票,田贵珍却神经质的不肯松手,也不说话,非常偏执。

    “云叔,算了。”江虹拍了拍云冬河的手,她怕田贵珍出问题。

    “那…那…对不起了,江虹同志。”云冬河有一点尴尬。

    “没事。”一番对话,江虹明白这对夫妻心理状态没有根本好转。当然,人生遭遇这么大的不幸,日积月累二十多年,希望一次次的落空。云冬河的右腿瘸了,田贵珍的眼睛近乎失明,一周以前双双投河自杀未果,这种重度伤害不是短短几天就能好的。哪怕有心理医生的治疗,那也是治标不治本,好在云冬河的表面状态还算正常。

    “云叔,你……”江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说实在的,他警组的任务只是送人,吴方没有给他布置其它什么,他没必要过问更多的事,尤其是别人的痛处,这很敏感。但是,他的心里总有一种冲动,一种欲望,试图解开这对农民夫妻的迷。高铁列车速度很快,七个小时以后就会到达贵阳北站,现在不问,错过时机会成一生遗恨。

    “江…江虹同志。”云冬河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云叔,我不想揭你的伤疤,可我很想知道。”

    “唉!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一遍一遍的讲我的故事,每天如此。只要是有人愿意听。我的伤疤已经揭了多少遍了,都麻木了,今天再讲一回也冒关系。”

    “嗯!”江虹点了点头,等待云冬河的叙述。

    “真说起来,事情也很简单。我们住在贵州省黔西南的纳谷乡,村子叫云家寨。我们只有一个女儿,名叫云娜,一个很乖的女娃儿。22年前的5月3号,她突然不见了。”云冬河的眼睛红了。

    “她是自己走失了吗?”夏冰冰问。

    “我们也不知道,应该不是。我们云家寨在深山里面,周围都是一座座的高山,村民住的有点分散。那天下午两点多钟,我上山种玉米,云娜和她妈在家里。云娜当时在家门口玩耍,她妈因为脑壳有一点痛,就喝了点凉水,上床躺了一会,前后不到半个小时。醒来以后就发现云娜不见了,到处都找不见。”

    “这个…有点难判断啊!你们确定是被人贩子拐走的?”夏冰冰看了看江虹。

    “妹子,云娜如果是自己走丢的,应该能找的到,活会见人,死会见尸。一个三岁的女娃儿,周围好多的山,她能跑出多远?没有大人带着,她跑不出去的。”

    “你们找过了吗?”夏冰冰的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很弱智。

    “她妈急的一片哭喊,我在山上就听见了,赶紧丢下农具跑了下来。村子里的乡亲都知道了,大家都出来找,我们当时以为她自己耍丢了。但是山里太危险了,毒蛇、野猪都很凶猛,晚了就没命了。结果,我们一直找到天亮,也没有找见她。”

    “所以,你们认定她被人贩子拐走了?”江虹问道。

    “当然。”

    “各位旅客……”广播响起,前方即将抵达夏田车站,列车开始减速……

【249】机械师

    13点22分,g1628次高铁列车驶出夏田车站,继续向西……

    江虹留下夏冰冰陪云冬河夫妻俩,自己拿上了查危仪,去车厢里例行巡视一圈。五分钟后,他跟列车长李钰和邝霞一块回来。

    此时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已经没有旅客吃饭。鉴于一杯茶水10元,绝大多数旅客不愿进餐车来消费,只有两桌旅客喝茶聊天。因为餐车定性消费营业场所,就跟酒店宾馆一样,一般不会免费提供座位。除非出现特殊情况,这个由列车长决定,

    倒是不时有旅客从餐车通过,来来往往。

    李钰用对讲机呼叫:“抓紧时间,都过来吃饭吧!”

    邝霞顿时兴奋起来:“黑哥,叫商川过来吧!我们准备吃饭。”

    江虹一见,只好停止跟云冬河了解情况。只见邝霞手脚麻利的从餐车储物柜里拎出一个袋子,里面都是一盒盒的饭菜,用半透明的乐扣保鲜盒装着,满满当当,一并递给苗彤:“主任,帮我热下。”

    东北姑娘就是直爽,苗彤眼睛直了:“你一个人吃这么多?你是猪啊?”

    邝霞火了:“你才是猪!老老实实热饭,问那么多干啥?”

    李钰笑了:“主任,你呀!少见多怪。”

    苗彤一边将邝霞的饭菜放进四个微波炉里,一边发着牢骚:“车长,你啥意思?我就随便问她一下,你也说我。我看你们都是带了自个饭菜上来,只有邝霞一人带那么多!你看你看,三盒饭,四盒菜,还有一大盒汤,我的妈呀!这是要过年吗?”

    邝霞呵呵一笑;“没错,我就过年,你有意见?”

    苗彤翻了一下白眼,不再问了。

    夏冰冰明白了,她有一点不好意思,起身到吧台旁帮忙:“邝霞,我不知道车上能带饭菜,我还准备吃乘务餐。要不,这次你带,下次我带?”

    邝霞一口否决:“不行,我都包了。”

    苗彤恍然大悟:“我说怎么回事?原来你跟阿sir是一伙的?”

    江虹坐着笑而不语。邝霞长期在他家里吃饭,知道自己什么口味,这都是母亲苏琳调教的。他不想邝霞这么做,搞的自己饭来张口似的,像个大老爷们。但是邝霞乐此不彼,当仁不让,她的背后就是自己母亲,反正也拦不住,不如老老实实。

    李钰拿出自己带的饭菜,也是用四个保鲜盒装着。

    不过她多带了两盒肉菜,红烧猪蹄和炒肉丝,大家共享。做车长的,有的事情就要大方一些,工作严格要求,生活也要搞好。

    这时,宋颖和颜靖雯推着小车风风火火的回来了,肖珊和两个保洁员也过来了。只要听到吃饭通知,大家都很积极,跑得很快。一来香喷喷的饭菜有诱惑力,能够享受一段美味时光,二来可以趁机坐着休息一下,机会难得,不能错过。

    其实,江虹知道,李钰作为一名车长,有的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人非圣贤,你要真的累了,找个空位休息一下,她也不会说啥。前提就是不能偷懒,还有领导不在车上,最难办的就是躲开监控,那个需要很高技巧。不过这车上有一间列车长乘务室,就在前面4号车厢的连接处,用于列车长的日常办公。虽然只有两平方米大小,一张小小桌子,一个小小座位勉强能坐。乘务员们有时站的累了,悄悄进去休息一会,李钰也不会说什么。

    此刻,女孩子们一片忙碌,嘻嘻哈哈拿出各自带的饭菜,等微波炉加热。

    一个穿着铁路制服,头上带着软帽,个子高瘦,细皮嫩肉的小伙子走了进来。他的手里提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两盒饭菜,欣喜若狂:“哇!这么多的美女?我来晚了。哎哟!这是谁啊?七仙女下凡了?美女,你叫什么名字?你是我的梦中情人!”

    邝霞瞪他一眼:“看我干嘛?看你色眯眯的,谁是你的梦中情人?小心我会揍你。我告诉你,你最后来,末尾排队。”

    他叫图鹏,今年28岁,本次列车的机械师。

    机械师是干什么的?说白一点,就是列车的维修员。在既有列车上,他们叫检车员,在高铁动车上,他们叫机械师。因为每一列高铁动车都有一名机械师,全程监控列车运行状态,发现设备问题,紧急处理各种故障。所以,他们总是穿着黑色工装制服,背着十八般的兵器,包括强光电筒、小对讲机、电子测温器和其它小型工具。

    图鹏大学毕业进入铁路企业,满打满算都六年了。原来他在辰州至西安的d1554/1553次动车上当机械师,这次新开g1678次高铁列车,动车检修段就把他调过来了。今天他也是第一次上车,忙完三乘联检,他就一直在自己的工作间里捣鼓什么。

    一趟高铁列车的开行是铁路系统各部门通力协作的结果。单拿车上来说,铁路公安处派乘警上车维持治安秩序,打击列车犯罪;铁路客运段派乘务人员上车服务旅客,包括吃喝拉撒;动车检修段派出机械师上车保障安全运行,处理各种紧急故障;铁路机务段则派出火车司机,驾驶列车一路向前奔驰……

    吧台里面只有四个微波炉,乘务员们的饭菜全都摆在吧台上,一长溜儿。图鹏最后一个来的,又被邝霞呛了一句,只好乖乖等着。餐车主任苗彤在吧台里忙的不亦乐乎,但是很有耐心,热好一批放进一批。

    邝霞打的头阵,自然是最先热好的。她和夏冰冰刚刚把热乎乎的饭菜端上02号餐桌,商川就进来了,喜滋滋的:“哎呀!好远就闻到了香味,我都等不及了。”

    “商川,你馒头呢?”邝霞看他一眼。

    “呃!你咋知道我有馒头?”

    “你不早说,谁知道你要上车啊?你自己拿馒头来热,这里没你的份。”

    “啊?”商川傻了。

    “邝霞跟你开玩笑呢!”夏冰冰赶紧说:“去拿你的馒头,速去速回。”

    “哦!”商川转身疾步走了,他的东西放在1号车厢行李架上。

    “冰冰。”邝霞笑了:“你可真会护着他啊!看来你俩真的有戏。”

    “你想多了,他要是吃不饱,怎么工作?”

    “理由还挺高大上的。你和黑哥不是还有乘务快餐?他要不够那就给他吃吧?”

    “不行,我们的乘务饭要给云叔田嫂。”江虹插话。看见大家纷纷忙着准备吃饭,云冬河夫妻俩有点尴尬,直咽口水,江虹看出来了。原来以为救助站会给他们买一点食品带上列车,途中充饥,结果发现那是幻想,救助站的经费紧张,能省则省。

    “也好!”邝霞答应。

    “来了。”三分钟后,商川急匆匆走进来,手里提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馒头。

    “快到金川站啦!邝霞,肖珊,我们先去工作,开车以后过来吃饭。”车长李钰喊了一声,转身去车门口了。

    “唉!饭还没吃,又到站了。”邝霞嘟哝一声,赶紧起身走了。她是负责管理1至4号车厢,肖珊则是6至8号车厢。每到一个车站,她俩和列车长李钰都要组织旅客乘降,李钰还要用对讲机通知火车司机及时关门。

    “云叔,田嫂,这是你俩的饭,简单吃一点吧!”夏冰冰从苗彤手里接过两盒刚热好的乘务快餐,端给云冬河夫妻俩。

    “谢谢!谢谢你们!已经很不错了。”云冬河的眼里闪着泪花,忙不迭的接过两盒快餐,其中一份放在妻子面前,借机从她手里拿过两张车票,塞到对面江虹手里。

    “云叔,吃吧!吃完以后接着讲你们的故事。”江虹把车票放进了上衣口袋。

【250】冲突

    13点41分,g1628次高铁列车停靠金川车站。

    从辰州始发后,这趟高铁列车陆续停靠新阳、夏田、金川三个车站,还有两个车站未停,属于正常通过,列车离开辰州已约四百公里。

    辰州目前拥有两条高速铁路,两条旧的普速铁路。

    两条普速铁路:一条是穿越峡山山区的通辰铁路,由北向南,江虹警组八月份值乘的辰州至武汉的k4506/4505次绿皮车,走的就是那条老旧铁路;另外一条辰沪铁路,由南向北,出辰州到上海南站,时速不超120公里/小时,江虹警组上个月值乘的k1280/1279次红皮列车走的就是这条铁路。

    辰沪铁路是一条大动脉,运输繁忙,还将长期使用。通辰铁路穿越峡山山区,对峡山的原始生态影响很大。为了配合峡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建设,两年以后,这条铁路将会停运,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绕过峡山山区的新高速铁路。

    两条高速铁路:一条是沿海岸线北上的辰沪高铁,直达上海虹桥车站;另外一条由东向西,沿着峡山山区边缘行驶,过山区后衔接沪昆高速铁路,一路南下,经过贵州,直通云南昆明。只是g1628次列车到贵阳北站就不再向前了,结束行程。

    两分钟后,列车准点驶离金川车站,继续向西……

    窗外,远远看见雄奇壮美的峡山山脉一点点的消失,前方是广阔的丘陵地带……

    在5号餐车里,图鹏热好自己饭菜。趁着列车停站之际,邝霞、江虹他们去工作了,他便赶紧坐到02号餐桌,面对一桌美味佳肴,竟然自顾自的先吃起来。

    商川和夏冰冰肩并肩的坐在02号餐桌,看的目瞪口呆:这是一个啥机械师?皮可真厚!这是邝霞一早起来辛辛苦苦做的饭菜,明显是打算跟江虹警组三个人凑一桌,根本没他的份,他居然心安理得的蹭着。

    商川不敢说话,夏冰冰忍不住:“哎!我说,人还没到齐呢!”

    图鹏抬头看她一眼,嘴里嚼着饭菜,满不在乎:“我要赶紧吃完干活。”

    “你太随便了吧?”夏冰冰一下子被噎着了。她想赶图鹏走,却又说不出口,毕竟刚刚认识。还有人家就是吃你一点菜嘛!没啥大不了的,何必那么小气吧啦?

    “都一个车上的,见者有份。”图鹏理直气壮。

    “哇呀!图鹏。”邝霞走进餐车,看见这个情形气的跺脚:“你王八蛋,敢偷吃我的菜?”

    “邝霞,什么偷吃?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大家都看着呢!”图鹏振振有词,他们两个已经知道彼此姓名。

    “滚开!”

    “那么美的一个仙女,说话这么粗野。”

    “听到没有,滚开。”邝霞背着补票挎包,双手叉腰,气呼呼的站在图鹏身边。

    “好好!我再吃点。”图鹏加快速度,赶紧多夹几筷子菜。

    “你这个癞皮狗,非要老娘来收拾你。”邝霞揪住图鹏一只耳朵,用力一拧。

    “唉哟哟哟!你轻一点。”图鹏痛的歪着脑袋,立马端着饭盒乖乖站了起来。

    “你滚不滚?”

    “滚!滚!你松手啊!”图鹏龇牙咧嘴。

    “快滚!下次再敢偷吃,我把你的饭菜扔进垃圾桶里。”邝霞咬牙切齿,狠狠踢了图鹏一脚。

    “哎哟!这么厉害!怎么嫁的出去?”图鹏丢下一句,赶紧端着饭盒溜了。

    “你……”邝霞怒气未消,转身一看,李钰、肖珊和江虹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都在笑眯眯的看着她呢!苗彤两只胳臂撑在吧台上面,歪着脑袋,笑嘻嘻的看的有滋有味。宋颖、颜靖雯和两个女保洁员,包括两桌喝茶旅客也是乐呵呵的,只有夏冰冰和商川、云冬河夫妻俩一脸惊愕。

    “商川。”邝霞自觉失态,在02号餐桌坐下了:“你这特种兵真没用,饭菜都看不住。本来就多你一张嘴,这下好了,还被图鹏吃了好多。”

    “我…我又不好说话,既然这样,我就吃我的馒头吧?”商川摸了摸头。

    “好啦!一块吃吧!我可不敢欺负你哟!”邝霞笑了,瞟了眼夏冰冰。

    “邝霞,别把我跟他扯一块。师兄,抓紧时间吃饭,我是第一次尝邝霞厨艺。”夏冰冰拿起了筷子,端起饭盒开吃。

    “我跟云叔田嫂坐一块吃。”江虹从邝霞面前端起一盒饭,夹了点菜,在01号餐桌坐下了。他的对面就是云冬河夫妻俩,他俩吃饭很快,已经快吃完了。

    “黑哥,这又不是隔着台湾海峡,只有一条小小过道,你至于嘛?过来吃吧!”邝霞不高兴了,她就靠窗坐着,身边刚好留着一个空位,明显就是给江虹的。

    “我坐云叔田嫂对面,讲话方便。”江虹没动。

    “黑哥,你不过来,那我下次就不做了。”邝霞无精打采。

    “好啦!肖珊,你跟邝霞坐吧!”李钰赶紧递给肖珊一个眼神,出来圆场。

    “行啊!霞姐烧了那么多的好菜,不能忘了我啊!”肖珊心领神会,急忙端着自己饭盒坐在邝霞边上,四个人凑成了一桌。

    “哎呀!还是我们肖珊听话,不像某人自以为是。”邝霞瞪了江虹一眼,搂着肖珊喜笑颜开。

    李钰端上自己四盒刚热好的饭菜,其中一盒炒肉丝放在了邝霞桌上,其它的菜放在03号餐桌,她跟两个保洁员一块吃。苗彤最后热了餐车班的饭菜,端出来跟宋颖和颜靖雯坐一桌。

    围绕吃饭问题,一场小小冲突终于结束。

    事情看上去不复杂,小事一桩,却牵涉复杂的人际关系,每个人都在摆正自己的位置。如果江虹不在车上,邝霞绝对没有那么大的干劲,一早起来去逛菜场,又洗又烧,精心烹饪。以前江虹单警出乘,跟她们三个跑北京高铁之时,四人刚好凑成一桌吃饭。现在多了夏冰冰和商川两张嘴巴,一桌坐不下了,只能分开。

    这难倒了邝霞。为了江虹,她就只能牺牲李钰和肖珊了,嘴上还不好说。其实李钰和肖珊都明白,所以不亢不卑,主动退出。不料突然冒出一个想揩油的图鹏,吃她不少的菜,邝霞岂不火冒三丈?

    费了老大的劲,江虹还不愿意跟她坐在一起吃饭,邝霞的心里很失落。

    吴方为了促成俩人一段美好姻缘,动了不少脑筋,硬是捏到一块,只是从前那个可亲可爱的黑哥不见了,总是跟她保持一段距离。如果不是车长李钰审时度势,及时出手,让肖珊坐过去,邝霞恐怕很没面子。

    中国人在一起吃饭,明堂很多,年轻人也一样。

    十分钟后,大家吃完饭了,夏冰冰和商川主动收拾残局,帮忙洗碗,然后坐下。

    终于有时间了,江虹问云冬河:“云叔,你女儿丢失的时候,有没有人看见?”

    云冬河摇摇头:“没有。”

    江虹又问:“如果没有人证物证,这事很难准确判断。”

    云冬河凄惨的一笑:“江虹同志,我给你看一个东西,你们就明白了。”

【251】一只童鞋

    云冬河弯下腰,从座位底下拉出他的一个帆布旅行袋。

    他拉开了拉链,从袋子里找出一个蜡染云葵布包放在桌上,小心翼翼打开。

    布包里面露出一只小女孩穿的软底帆布鞋。鞋子很新,像是刚刚买的,圆头,白色鞋底,红色鞋面,脚尖印着一个简易脸谱卡通图案:两个白色圆圈代表眼睛,中间一个白色竖条象征鼻子,下面一个月牙横条表示嘴巴,构图非常简单,极富童趣。

    看那形状是右脚的鞋子,而且是只新鞋。

    它的脚背有一条红色松紧带,比较厚实,鞋底还有泥巴痕迹,干巴巴的。尽管二十多年过去,时光荏苒,鞋子有点泛黄,但明显是只旧童鞋,三岁左右女童穿的。

    江虹一看就明白了:这肯定是云娜的鞋,怎么只有一只?

    周围的女孩们发出一片赞叹:“哇!好漂亮的鞋子!”

    突然,田贵珍一把夺过了鞋子,双手捂在胸口,眼泪止不住留下来……

    云冬河想拿回鞋子:“贵珍,给我,给我,我给江虹同志看看。”

    田贵珍不说话,就是不肯松手。

    云冬河着急了,想夺过来:“贵珍,松手,你松手啊!”

    谁想田贵珍却趴在桌上放声大哭,身体剧烈哆嗦,像是火山爆发:“呜……”

    云冬河松手了,他也忍不住了,老泪纵横,双手捂脸“呜”的哭了起来。

    两桌喝茶的旅客很错愕,莫名其妙看着,满脸问号。李钰她们都默默的看着这对夫妻,鼻子发酸,眼睛湿润,一言不发。

    她们看过媒体报道,知道这对中年夫妻不平凡的遭遇。一出人间悲剧持续二十多年,为了寻找这个女儿,历尽艰难困苦,东奔西走,踏遍中国一百多个城市,至今毫无收获,实在是太惨了!她们都很同情,却又爱莫能助。

    江虹坐在云冬河夫妻俩对面,他专注的看着,脑瓜里面不停思考。此时此刻,任何劝说都无意义。尤其是田贵珍,她的眼睛近乎失明,听到女孩们的赞叹,立即就明白了。这是一种心理感应?还是鞋子的红颜色激发了她?无论如何,这时劝她可能越劝越哭,不如让他俩哭个够,把心里的郁气都哭出来,后面才能顺畅交流。

    过了一会,云冬河擦干净眼泪,埋头坐着,一句话都不说。田贵珍的哭声越来越小,人也渐渐平静,她直起腰,两手继续抓着那只红色童鞋,肩膀一耸一耸……

    苗彤走出吧台,往桌上放了一盒餐巾纸,抽出几张塞到云冬河夫妻俩手里。

    江虹身体趋前,拍拍田贵珍的肩膀:“田嫂,给我看看这鞋,行吗?”

    田贵珍没反应。

    云冬河抬起头:“贵珍,给江虹同志看一看。”

    田贵珍仍然没反应。

    云冬河很无奈,看着江虹:“她…就是这样,所以我不敢轻易拿出来。每次拿出这只鞋子,她都是会大哭一场,原来以为她的眼睛不太好了,应该不会……”

    “云叔,这是她的人生寄托,也是你的,永远都抹不掉。”

    “确实如此。”云冬河点点头。

    “孩子是什么时间不见的?”

    “准确时间没法确定,大概下午三点多钟。以前我们那是深度贫困地区,家徒四壁,能够吃饱肚皮就不错了,所以家里也没有钟。我们都是看日头算时间,估摸一下,没个准数。”

    “既然这么贫困,那这双鞋……”夏冰冰心想你们这么穷,这双新鞋怎么卖的?

    “妹子,这是我的女儿5月2号过生日的时候,她妈给她买的。前天一早,她妈就提了一篮子鸡蛋,走了二十多公里的山路,到镇子上卖了鸡蛋,然后给她买了这鞋。以前她都是光着脚,什么都没有穿。一个小女娃儿,都三岁了,我们过意不去。”

    “你们现在生活好吗?”

    “国家帮助我们致富,发展副业,我们去年摘了贫困帽子。”

    “哦!”夏冰冰点点头。

    “5月2号生日,那…不是第二天人就不见了?”商川睁大眼睛。

    “就是,我们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她才刚刚穿上这双新鞋,没两天就…就……”云冬河哽咽着,说不下去。

    “云叔,还有一只鞋呢?”坐在不远的列车长李钰有点迫不及待。

    “人不见了,我们就到处找。人没找到,只在后山坡上找到这只鞋子。”

    “后山坡上?”江虹一愣。

    “是。”

    “什么时候?”

    “天快黑了。”

    “山坡上有路吗?”

    “有条小路,这只鞋子是在小路上看见的。我们沿着小路一直寻找,走到头了也没找到我的女娃,唉!也不知道她被可恶的人贩子拐到哪里去了?”

    “小路通往哪里?”江虹追问。

    “那是条断头路,翻过山,下了坡,就是一个水塘。”

    “水塘?”夏冰冰一皱眉,大家面面相觑。

    “一个两亩大的水塘,水非常深。”

    “我明白了。”江虹点头:“这是制造一种假象,让你以为孩子贪玩,翻山越岭去了水塘,掉塘里淹死了。但是这个破绽也很明显,鞋子是在山坡的路上发现的,一个孩子走丢了鞋,自己肯定会捡起来重新穿上,怎么可能留在路上?人贩子做这个假象,说明当时也很紧张,考虑不周,露了马脚。你们一心救人,没有识破,结果下水捞人什么都没发现,对吧?”

    “确实如此。我们急昏头了,以为娃儿落塘里了,捞了一天两夜。”

    “假象?警长,人贩子图什么?”商川看着江虹。

    “哎呀!你真是笨!”夏冰冰冲商川瞟了一眼:“这都不明白吗?拖延时间,人贩子好跑路。你没听云叔说过吗?他们云家寨离镇子有二十多公里,都是山路,不做一个假象,声东击西,人贩子还没有跑到镇上,就会被逮住了。”

    “那大山里,随便往哪都可以走。”商川很不服气。

    “你以为老百姓是特种兵?你在大山里随便走,就跟平地一样。老百姓可不行,贵州的山是有名的,你明白吗?”

    “哦!”商川哑口无言。

    “妹子说的很对。”云冬河说:“我们就是被假象给骗了,以为云娜掉塘里了。连续捞了一天两夜,晚上都是打着火把,消防队都来了。直到第三天的早晨,确定水塘里没有人,我们才怀疑被人贩子拐走了。”

    “你这不像是拐走的,更像捂着嘴巴硬生生抱走的。”商川说道。

    “可能是吧!”云冬河说:“我的女娃虽然刚满三岁,但是非常懂事,也很乖巧。她经常一个人在门口玩,从来没有出过问题,不会随便跟人走的。”

    “师兄,如果真是这样,这个算抢劫吧?”夏冰冰问。

    “拐卖儿童加抢劫罪,数罪并罚,问题没有人证,单凭这一只鞋是不行的。”

    “嗯!”大家都点点头。

    “云叔,你们整个经过是怎样的?”江虹试图理顺一下思路。

    “这个……”云冬河想了想:“下午三点多钟,发现云娜不见以后,我们大家就到处找,寨子里里外外都找遍了。以为她是躲起来了,或者走迷路了,一个三岁的女娃儿,不会跑的太远。发现这只鞋子以后,我们就去水塘里面捞人。”

    “好!你们什么时候去报警的?”江虹问道。

【252】踏遍青山

    “我们只有一个镇派出所,五个警察,管一大片山区。”云冬河说。

    “知道。”江虹点头:“农村多是这样,镇里设派出所,看来你们报警迟了?”

    “是,我是第二天的上午才叫人去报警,二十多公里的山路,翻越两座大山。”

    “真不容易!”夏冰冰感叹道:“叫人?你们没电话吗?”

    “切!”这下商川来了机会,怼夏冰冰:“你懂什么?二十多年以前,贵州山里的贫困村哪有电话?云家寨还是特困村,只能靠人送信,你以为跟现在一样?”

    “嗦什么?我又没有问你。”夏冰冰恼怒地瞪了商川一眼。

    “那时,我们村里没有手机信号,倒有一部老的电话。”云冬河说。

    “你看,有吧!”夏冰冰来劲了,伸出手指用力点了一下商川脑门:“我说的嘛!就你这驴脑袋,你猜啥都不准?还跟我辩?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那…既然装了电话,为啥不打?”商川觉得奇怪。

    “二十多公里的电话线没有钱维护,早都坏了。”

    “那不等于没有?冰冰,我说的没错嘛!”商川继续较劲。

    “哼!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夏冰冰不服气。

    “好啦!”邝霞有一点不耐烦:“你们两位今天是怎么啦?商川,你以前跟个猫似的,今天变老虎啦?好啦!不要争啦!大叔,你接着讲。”

    “现在我们有信号了,我还买了一部手机,方便联系。”云冬河从口袋里摸出了一部黑色手机放在桌上,老人型的,屏幕超小,图像是黑白的,一看就是廉价产品。

    “嗯!继续说吧!”江虹急于知道后情。

    “报警以后,镇派出所的人下午就赶到了,所长带着一个警察。他们查看现场以后,怀疑云娜是被人贩子抱走了,情况危急,一边赶回镇里堵汽车站,防止云娜被坏人带出去;一边汇报县公安局,县公安局就派了消防队过来协助我们捞人。”

    “嗯!”江虹点头:“不管怎样,双管齐下,当地警方措施是正确的。问题是你们报警太晚了,一天一夜过去,人贩子早跑了。”

    “唉!就是。”云冬河很懊恼:“我们寨子从来没有出过这种事情,哪里想得到呢?人贩子会跑到我们那个大山里拐娃儿。”

    “你们那里不通火车?”列车长李钰问。

    “我们那里一直不通火车,现在也是。大山里有那么多的村寨,我们想坐火车出来,必须到镇上坐汽车,路上跑一个半小时,到了县城有火车站。”

    “哦!”李钰点了点头:“那道路呢?”

    “以前去镇子里就是一条小路,一米多宽的盘山道,一下雨就滑跤,根本没办法走。后来政府出钱,我们出力,修了一条蛮不错的柏油马路。虽然没有城里的路宽敞,弯道也多,但是我们很知足了。现在出来非常方便,每天都有一班汽车路过。”

    “云叔,那后来呢?”夏冰冰问。

    “第三天的上午,消防队撤走了,附近山上我们都找遍了,晚上都是猎人带队,打着火把满山找人,一根草都没有放过,还是没有找见我的女儿。我们觉得真是人贩子进村了,偷偷抱走了我可怜的小云娜。唉!都是我们粗心大意,被坏人钻空子,我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云冬河的眼睛湿了,手里还抓着一叠餐巾纸。

    “三天黄金时间过了。”商川皱起眉头:“后面更加难了。”

    “不是更加难了,而是没希望了。”夏冰冰低下头。

    “确实。”云冬河很痛苦。

    “整个搜救行动搞了多长时间?”江虹问道。

    “两个月吧!我和贵珍去派出所办了立案手续,县公安局派来一个专案小组,有十几个警察。他们不光在镇上找,全天查汽车站,还把周围乡镇都发动起来了,扩大范围,硬是没找见人。其实后面大家都泄气了,找不动了。两个月后,专案小组回县里了,搜救人员都解散了,我和贵珍也绝望了。”

    “云叔田嫂,你们没有绝望,一直都在路上,从来没有停止。”邝霞眼圈红了。

    “妹子,你说的对。”云冬河用餐巾纸擦了擦眼睛:“政府有一大堆事情要做,乡里乡亲都要忙着种地生活,不能一直帮着我们找娃,所以,我们两个就自己找。头几年的时候,只要有了空闲,我们夫妻就会去周围的村寨找人,挨家挨户的问。我们还常常去镇上的汽车站蹲着,看着汽车进进出出,人来人往,盼望看到我的女儿。”

    “你们真是太辛苦了!”商川感叹。

    “我们不怕辛苦,就是一直找不到人,没有希望。后来,我看贵珍身体不好,撑不住了,我就把她留在家里,自己去找。毕竟家里还有不少农活,地要人种,鸡鸭猪狗也要人管。我有时候出去两天,有时十天半月,最多一次在外面找了一个月。”

    “你们都是在附近找?”夏冰冰问。

    “开始是在镇子周围,最远去了县城。有的地方我都去了好多遍了,我都数不清了,反正有了时间就去找就去问,周围大山我全都爬遍了。镇派出所,还有县公安局也经常去,他们那里没有一点消息。警察都跟我说,他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一无所获,云娜可能是被拐到外面去了,只能等待消息。”

    “这个……”商川歪着脑袋:“你们投入这么大的力量,这么长的时间,还没有找到人,说明你的女儿肯定不在本地,是被带到外面来了。”

    “说实在的,我们也想出来找啊!可是,我和贵珍从小就生活在大山里面,很少出门,最远也只到过我们县城,不敢走的更远,毕竟在家门口比较牢靠,遇到困难也不怕嘛!但是,五年以后,周围没希望了,为了寻找女儿,我也麻起胆子,决定出来闯闯。虽然外面无依无靠,一切全靠自己,可我也想试试。”

    “所以,你们就出来了?”邝霞问道。

    “我们开始没有走出贵州,因为一个贵州也够我们找好几年。另外,家里农活不能荒了,我们就只能等农闲时候出来,收了稻子玉米,还有每年冬天。开始是我一人出来,后来贵珍觉得在家老牵挂我,不如一起出来,路上有个照应。”

    “云叔,你们就这么干巴巴的找?”江虹脸色凝重。

    “开始我们就是干巴巴的找人,到处看到处问。后来听了别人建议,我们就到处发寻人启事,上面印着我的联系电话,还有我女儿的一张照片。”

    “能给我看看吗?”江虹试探着问。

    “可以。”云冬河丢掉了手里的餐巾纸,弯腰从刚才打开的旅行袋里摸出一叠《寻人启事》,分给大家:“你们都行行好,帮我发发,注意一下,谢谢你们!”

【253】寻人启事

    14点30分,g1628次高铁列车经停南湖车站,继续向前……

    江虹吩咐夏冰冰和商川巡视一遍列车,带上小查危仪例行安保抽检。

    车长李钰带着邝霞、肖珊去车厢里工作。邝霞是最忙的,除了管好自己4个车厢,还要负责给无票的人员补票。餐车里面还有两桌喝茶旅客,餐车主任苗彤和颜靖雯都在忙碌,宋颖推着小车出去卖零食了,江虹和云冬河、田贵珍仍坐在01号餐桌。

    不时有旅客从餐车走过。

    从沿途上下车的客流情况看,旅客不多。只有辰州始发是满员的,其中不少短途旅客。经停四个车站之后,下的人多,上的人少,车上空了三分之一座位。

    究其原因,这趟列车刚刚开行,很多老百姓不知道,今后客流将会逐渐增长。

    江虹手里拿着一张浅红色的《寻人启事》,a4纸大小,一直低头看着:

    云娜,女,今年25岁,身高不详,贵州人,三岁时候失踪。瓜子脸,大眼睛,肤白,脖子后面有一黑痣。当时身穿半新花格衬衣,灰色裤子,左脚穿红帆布女鞋。因已离家22年,可能不知自己身世,如果有好心人发现,尽快电告,必有重谢!

    下面印着电话号码,没有落款日期,联系人:云冬河田贵珍

    寻人启事配有一张黑白照片图像,两寸大小,略微模糊。那是一个扎辫子的女童头像,脸上的肉不多,眼睛很大,眼里蕴含一股灵光,看上去很精神。

    云冬河说,他们每次出来寻女,都会去镇里的小印刷厂印制《寻人启事》约一万张。因为年年都印,跟老板混熟了,价格优惠,他们带在路上张贴、散发。

    从图片看,真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聪明伶俐,活泼动人。难怪云冬河夫妻俩如此顽强执着,不离不弃,不惜走遍中国每个角落也一定要找她。换是我的女儿,我也会这样拼命的,她不仅是一个女孩,更是父母的命,是父母的未来。

    江虹凝神看着《寻人启事》,心里琢磨:这个女童看上去很机灵,属于人小鬼大型的。正常情况,她不可能被人拐走,她失踪了,那就只有一种情况:趁其不备下手

    从拐卖儿童的司法案例来看,不是骗就是抢,还有趁其熟睡偷偷抱走,那个属于盗窃行为。云娜当时在家门口玩耍,没有睡觉,寨子周围山高林密,她是不敢爬上山的。她失踪了,其他人家也没有发现她,所以她被人贩子强行抱走的概率最大。

    那时,她的母亲田贵珍才23岁,因为身体有恙,脑袋有一点疼,就在屋里小睡一会,哪知遭遇飞来横祸?当时,云娜如果遭受人贩子的袭击,她为什么不喊叫呢?思来想去,结论只有一个,她被人控制了,失去反抗能力。也就是说,她要么被人塞住了嘴巴无法叫唤,要么被人突然从后面打昏了。

    一个三岁女孩,长的如此聪明伶俐,应该能够记住小时候的事情,哪怕只有一点模糊印象。可是,二十多年过去,这个云娜始终没有露面,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在人世间了吗?如果那样,云冬河夫妻俩势必彻底绝望。这次田贵珍跳进柳叶河自尽未遂,原因不仅仅是眼睛失明,其中也有这一因素。

    但是,没有确凿证据,不能乱下这个结论,她活着的概率最大。

    这些年来,为了打击拐卖人口犯罪,帮助那些离散亲人团聚,国家下了不少力气。公安部就投入大量资金警力,不仅自上而下成立了打拐办,专门督办此类案件,还建立了专门的打拐信息网,就是dna信息库,利用高科技的手段确定血缘关系,准确率非常高,可以说无差错。凡是对自己身世有疑问的人,可以到当地的派出所去申请验血,确定你的dna信息,将其输入dna的信息库进行比对,寻找亲人。

    当然,它的前提是要有双方的血缘数据进行识别,单单一方是无用的。正是如此,云冬河夫妻俩的dna信息早已入库,但却一直没有配到云娜信息。

    这说明了一个问题:云娜的dna信息不在库里,她没有怀疑自己的身世,所以不去当地公安机关申请验血入库,寻找父母双亲;或者她知道自己的不幸身世,却受阻于一些因素影响,放弃了寻找亲生父母的想法。

    若是这样,云冬河夫妻的寻女之路将会更加艰难,甚至希望渺茫。因为云娜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她是一个成人,有自主能力了。

    云娜,你还在吗?你到底怎么了?你是不记得自己身世了?还是……中国是那么大,幅员辽阔,芸芸十几亿的人口,云娜,你在哪里?

    江虹有点头疼。

    确实,这个案件真不好办!这明明就是个死案。这个案件还好不归铁路警察管辖,辰州铁路公安处也是受救助站的求助,帮助送云冬河夫妻俩回老家而已。他俩票证齐全,程序正常,吴方派他一路护送,列车今晚到达贵阳北站,任务就完成了。

    奇怪的是,这么一件简单工作,谁都可以完成,师傅为何专门要调我的警组?他曾说过,我后面的工作更为严峻复杂,更具有挑战性,这是什么意思?

    看来,师傅早已有所暗示,是我没有重视。

    江虹不敢往下想了。

    不管怎样,昨晚,师傅给我布置任务,就是叫我把人安全送到贵阳北站,出了车站他们自行回家,我们就不管了。这也是辰州救助站给我们的一个最后要求,听说云冬河夫妻俩是答应的。

    任何救助也只能这样了,政府都不可能包办一切。

    只是师傅话说半句,引而不发,他不会是真想介入这个案件?

    依照公安机关案件管辖规定,哪里发案就由哪里公安机关立案。所以,小云娜失踪后,他们镇派出所立案侦办是正确的,符合法定程序。其它公安机关如果发现线索,可以协助破案。只是吴方手里没有一点线索,也就不存在协破案件的可能。

    再者,该案已经超过20年,过了法定追溯时效,吴方能怎么样?他能捅破天吗?

    江虹反复琢磨,也不明白吴方想干什么?他似乎想介入这个案件,但又没有明说,况且手里没有任何线索,也就没有介入理由。加之过了法定追溯时效,困难重重,阻力很大。该案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都是与己无关,吴方纯粹就是一厢情愿。

    退一步说,即便吴方想干,江虹也有很多顾虑,干劲不足。

    一是刚刚受了处分,心灰意冷,要说没有一点情绪那是假话。尽管他觉得自己要正确面对,不能沉沦,但是总是提不起劲。二是斯雨兰坐牢了,这对他的打击很大,虽然他是压在心里不说,但是精神状态很差。

    算啦!反正师傅没有明示,我就安安稳稳送他们俩抵达贵阳北站,其它就别想了,也许吴方没有别的意思,是我太敏感了。

【254】意外电话

    g1628次高铁列车继续向前飞驰……

    窗外,田野、山岭、村庄、小镇,一片看不尽的风景。

    餐车里面,田贵珍趴在桌上睡着了,一动不动。

    从辰州开车到现在,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她都很少说话。前面一场嚎啕大哭,饭后精神恍惚。因为旅途单调,心里郁闷,有点身心疲惫,所以不知不觉就犯了困。

    云冬河趁这个机会,从老婆的手里悄悄拿过那只红色童鞋递给江虹。江虹接了过来,托在手掌心里,思绪万千:是啊!一只小小帆布童鞋,轻飘飘的,却承载了万千重量。这是一条小生命留下的问号,她已持续22年。在云娜的父母眼里,这个就是她的化身,是他们的最大寄托。他们一直带在身边,相依相伴,永不放弃。

    因此,这只童鞋意义不凡。

    一段聊天,一只童鞋,还有这份《寻人启事》,江虹基本了解当年案发经过:

    22年前的5月3号,下午三点多钟,贵州的大山里。小云娜在自家门口玩耍,妈妈田贵珍有一点头疼,上床小睡一会。半个小时以后,她起床发现女儿不见了,遍寻不着急的大哭。正在山坡上种玉米的云冬河急忙下山,人们四处寻找,结果,在后山坡的小路上发现女儿一只鞋子。这条小路的尽头是一个池塘,他们以为女孩掉进池塘里了,连夜打捞一无所获,次日上午,只好派人去镇派出所报警。当地警方一是展开堵卡搜寻,二是继续打捞水塘。最终证明云娜没有落水,她可能被人贩子带走了。

    二十多年以前,公共场所少有监控,何况还是西部一个贫困山区。

    因此,云娜是怎么被人带走的?人贩子的潜逃线路是怎样的?人贩子是一个还是几个?是男是女?没有监控备份,没有目击证人,皆是一片空白。除了呕心沥血的去寻找,从山区到小镇,从小镇到县城,从县城到全省,不断扩大范围,别无它法。

    这是一段人生的心酸史,最闹心的它还是一个谜,一个折磨人的苦迷。

    从作案手法看,人贩子很狡猾,非常隐蔽。懂的声东击西,转移视线并且加速逃离现场,能在大山深处一个小村寨里做到这点很不容易,谋划周密,应该是个老手。

    “云叔,你收着吧!这个我留下了。”江虹把鞋还给了云冬河,将那一张《寻人启事》折叠起来,小心翼翼放进自己上衣口袋。

    “江虹同志,不好意思,我…我能不能在火车上散发一下这个?火车上的人多,也许……”云冬河接过鞋,指着桌上一叠《寻人启事》,试探着问。

    “不行,铁路上有规定,这我帮不了你。”

    “哦!那…那就算了。”云冬河有一点失望,闷闷不乐。他收起了女儿的鞋,用蜡染布重新包好,然后收起桌上那叠《寻人启事》,弯腰放入了旅行袋。最后,他拉好了拉链,轻轻把旅行袋推回自己座位底下。

    “师兄,一切平安!”夏冰冰走进了餐车,她将小查危仪挂在窗口衣帽勾上。

    “冰冰,商川人呢?”

    “他在前面乘警专座。”

    “嗯!不错!”江虹点头,吴方做事缜密,今天车上还真少不了商川。

    “阿sir,添茶。”苗彤端着电茶壶出来了。她新烧了一壶开水,给那两桌旅客添满,又过来给江虹他们加水。虽然她和颜靖雯一直在忙碌,却不忘竖起耳朵听故事。

    “谢谢主任!”江虹这才发现自己杯里没有水了,不知不觉都喝光了。

    “云叔,讲讲你们后面的故事呗!”苗彤回到吧台里面。

    “是啊!后面你们怎么找的?”夏冰冰坐下了,她很好奇。

    “后面……”云冬河刚开口,突然,他放在桌上的那部黑色手机响了,他急忙拿起了电话,睁大眼睛先看了看来电号码,脸上写着问号,很快按下了接听键:“喂!你是哪位?旺哥?哦!哦!好吧!我在回家的火车上,我不跟你说话。”

    “谁呀?”江虹警觉的问。

    “一…一个朋友。”云冬河放下了手机,若无其事。

    “哎呀!云叔,赶快说嘛!”江虹耳边突然想起了邝霞的声音,温柔细腻。他回过头一看,原来邝霞站在她的身后,背着补票挎包,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进来的?

    “好吧!妹子,我前面讲到了哪里?”云冬河问。

    “出了县城,找遍贵州。”夏冰冰答。

    “哦!是,是,我接着讲。其实后面的经过很简单,还是找人,找我女儿云娜。因为我和她妈跑遍贵州,没有一点收获。虽然路上非常辛苦,风餐露宿,但是我们的胆子也越来越大。所以,我们后面就想跑出省外,去更多的地方寻找。”

    “云叔。”邝霞追问:“你们家住贫困山区,应该没啥钱吧?这一路上……”

    “妹子,我们人穷志不短啊!我和贵珍每年两次出来找我女儿,一次夏天,一次冬天,其它时间都在家里务农。贵珍把家里的农活全都包了,种地养鸡,搞点刺绣副业。我呢!就经常去镇上打点小工,干点杂活。我们省吃俭用,拼命挣钱,这样盘算下来,一年能有万把块钱收入。我们出来都睡街头,不住旅馆,吃的很省,一顿每人一个馒头。走在路上我们会捡一些垃圾废品去卖,每天如此,所以勉强能过。”

    “真不容易!”邝霞感叹。

    “为了找回女儿,不管多苦多难,我们都会挺着。”云冬河很激动。

    “前年暑假,我去贵州旅游。”夏冰冰说:“贵州的地形很复杂,到处是山是水,很像我们峡山山区。要在那些地方寻找一个女孩,跋山涉水,要吃很多的苦。”

    “我们是当地人,土生土长,都习惯了,倒也不怕。”

    “你们出省以后,不会随便的乱走吧?”江虹问道。

    “我们也是道听途说。因为我们到处找人,也遇到了不少的好心人。我们给他们发《寻人启事》,讲讲我女儿的故事,他们都会帮助我们。有的给钱,几十一百,甚至上千。有的会给我们吃的,哪怕一碗白饭,我们都会感激不尽。还有的人给我们提建议,打听消息,告诉我们什么地方有人贩子卖小孩的,我们就去那个地方寻找。”

    “这么多年下来,你们去了什么地方?”夏冰冰问。

    “除了贵州,还有云南、四川、湖北、广东、福建等等,海南岛都去了,最远跑到东北。我跟你们说吧!一百多个城市,我和贵珍跑遍了大半个中国。”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邝霞眼圈红了,脸上苦巴巴的。

    “是啊!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我和她妈不出来找,我的女儿自己会回来吗?一年又一年过去了,我的云娜也长大了,她要记得回家的路,她肯定会回来,可是……”云冬河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

    “云叔。”江虹皱起眉头:“你们寻女二十多年,就没有遇到坏人吗?”

【255】阳光下的罪恶

    “坏人?有啊!”云冬河说。

    “什么?遇到坏人?”邝霞觉得不可理喻,人家都这么可怜了,还会有人使坏?

    “妹子,不瞒你说,坏人哪里都有,我们遇到好多回了。”

    “云叔,都是什么坏人?”

    “主要想骗我们钱嘛!我们走了那么多的地方,一路散发《寻人启事》。知道这事的人越来越多,既有好心人帮我们寻人,也有歹人借机敲诈我们。他们会按《寻人启事》上的联系号码打来电话,说找到了我女儿的下落,但要给钱才告诉我。”

    “凭啥给钱?”邝霞非常气愤。

    “什么辛苦费啊!信息费啊!劳务费啊!还有跑腿费啊!理由都很合理正当。”

    “你们怎么回答?”江虹不动声色。

    “我们能有什么办法?我的《寻人启事》上面写的明明白白,找到我女儿的下落,必有重谢!但是我们也要先看见人才行,否则决不答应。”

    “嗯!你们懂得自我保护就好。”夏冰冰点点头,

    “冰冰同志。”云冬河前面听江虹喊夏冰冰,他也跟着:“实话实说,我们寻找女儿心切,这些年来还是上了些当。有一次吧!我在贵州老家,有个女的找到我的家里去了,说是我们隔壁县的。她的邻居刚刚收养了一个小女孩,三岁左右,长的很瘦,啥样啥样!说的我们心花怒放,准备马上就跟她走。结果她要两千块钱,不给不走,没得办法,我们就找村里亲戚借钱给她,二十年前的两千块不是小数。”

    “那她带你们去了吗?”邝霞迫不及待。

    “去啦!我们离开了云家寨,走了二十多公里的山路,刚刚到镇上汽车站,她说去上厕所,一转眼不见了。我和贵珍找了半天没有见人,我们就知道上当了,唉!”云冬河摇摇头,懊悔不已。

    “你俩赶快去报警呀!”夏冰冰提示道。

    “报了,派出所的同志问这女的什么口音?长的啥样?说了什么?他们就去破案。一个星期以后终于抓住她了,原来就是我们镇上的人,都是乡里乡亲。她是一个无业游民,因为赌钱欠了一屁股债,被人逼上了门,急得跳脚。听别人说我在到处寻找被拐骗的女儿,她就盯上我了,觉得这是一个捞钱机会。”

    “钱追回来了吗?”邝霞心急火燎。

    “一个赌女,欠了一身赌债,钱到她的手里,还没过夜就没有了。”

    “云叔,叫她赔呗!”餐车主任苗彤再次端着小电茶壶过来添水。

    “赔?只能自认倒霉。”云冬河苦笑着:“也是我们自己大意,才让那个赌女钻了空子。我们后面就小心了,不会轻易给钱,但是骗子的花样也很多,而且不断翻新,可以说是防不胜防。唉!二十多年过去,我们摔跤不少,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喝茶,云叔,多给我们讲讲。”苗彤添完茶水,回到吧台。

    “好吧!”云冬河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反正坐在车上没什么事,我就多讲两个。嗯……还有一次,有个男的给我打来电话,他说是四川的。他在街头看到我张贴的《寻人启事》,他说知道我女儿在哪里,要我赶快过去。其实我是刚从四川回来,到家还没两天,人还没有喘一口气。我和贵珍寻思,去吧!对方说的情况我们不好把握。因为那个时候云娜都十岁了,身高长相肯定变化很大,我们没法确定。如果不去,万一是云娜呢?你找一千次一万次,错过一次就永远错过了,悔恨终生。”

    “这么说来,你们去了?”夏冰冰问。

    “当然去了,马上动身,如果是真的呢?人家又没开口要钱,只叫我们快去,说去晚了就怕人不见了,夜长梦多。但是,等我们回到了四川,迫不及待见到那个男的,他就伸手要一万块,否则不会告诉我们具体地址。”

    “又是一个骗子,你们又给钱了?”邝霞面红耳赤。

    “妹子,难得有人跟我们打电话,哪怕他是一个骗子,我们不会轻言放弃。既来之,则安之,我和贵珍跟他商量,我说先给你一半吧!找到我的女儿再给一半。他开始不同意,还想一走了之,我们软磨硬泡,说了好多好话,他同意了。”

    “你们又上当了,云叔。”夏冰冰很着急:“他是欲擒故纵,能骗多少就骗多少,五千块钱也不少了。”

    “妹子,我们是农村人,不懂外面这些套路,加上寻女心切,就给了他五千块钱。然后他带我们过去,我俩多了一个心眼,一路紧紧跟着,怕他溜了。最后,他把我们带到一个村子里面,指着一户人家,说我女儿就在那户人家。他怕人家报复,不能露面,叫我们俩自己进去,他在外面等待。等我认了女儿,出来给他剩余的钱。结果,我和贵珍敲门进去,人家莫名其妙,根本没那回事,我们又上当了。”

    “那人肯定跑了。”邝霞一脸愤怒。

    “确实,我们发现不对,赶紧出来,那人都没影了。”

    “唉!你们又被骗了五千块钱。”夏冰冰感叹道。

    “钱是追回来了,我们马上报警,警方很快抓到他了。”

    “还好,真是有惊无险!”邝霞松了口气。

    “最近一次是今年的二月。”云冬河继续说:“大年三十晚上,我接到了一个深圳电话,一个女的。她说看到我们发的《寻人启事》,说她打工的工厂里有个姑娘,名字就叫云娜,也是25岁,但她是从河南来的,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女儿?”

    “你又去啦?”邝霞再度紧张起来。

    “去了。我一听叫云娜,还是25岁,这不都符合吗?这回应该没有错了。所以,大年初一我俩就出门了,一路紧赶慢赶到了深圳,对方开口要十万块才能见面,否则没门。我们想想又怕是个骗子,为了安全保险,我们先打了110。”

    “云叔。”夏冰冰竖起一个大拇指:“你们终于学聪明了。”

    “没有办法,这都是逼的嘛!”云冬河说:“警察同志来了以后,马上判断这是一个诈骗行为。因为那个女子都是在不同的公用电话亭给我打电话,从来不用私人手机,我只能被动地等她电话。为了稳妥起见,警方做了周密布置,让我等待时机。当她再次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她就要我先转给她一万块钱,我没答应。”

    “警方抓到她了?”夏冰冰问。

    “没有,警察同志赶到那个电话亭的时候,那个女的已经跑了。”

    “云叔,二十多年下来,你们被骗了多少钱?”邝霞同情的问。

    “三万多块,在警方帮助下,追回两万多点。”云冬河很伤心。

【256】崩溃

    g1628次高铁列车继续向前飞驶……

    它已离开辰州1000公里,正在奔向遥远的大西南,目标:贵阳北站

    田贵珍还趴在01号餐桌上打瞌睡。云冬河站起来,一瘸一拐去卫生间方便。

    邝霞觉得奇怪,她弯下腰,悄悄俯身江虹耳边:“黑哥,他的左腿怎么瘸了?”

    江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要不你问问他?”

    邝霞一嘟嘴巴:“我哪敢问。”

    夏冰冰就坐在一旁,她听见了:“师兄,看来云叔的肚子里还有不少故事?”

    江虹点头:“嗯!他虽然是一个农民,但是二十多年的寻女史,就是他的一部人生的奋斗史。只不过在旁人看来,这段历史太艰难了,充满绝望。他们夫妻东奔西跑,担惊受怕,一次次的希望幻灭。自己的腿瘸了,田嫂眼睛近乎失明,钱花光了,家里一贫如洗。如果不是政府扶贫,给了他们不少帮助,他们哪里撑得下去?”

    “黑哥,你帮帮他们吧!你有这个本事。”邝霞直起了腰。

    “我们送他们俩回去,一路关照,不就是帮助嘛!”江虹扭头看着邝霞。

    “哎呀!”邝霞扭扭捏捏:“我…我的意思,你跟吴头都是破案高手,从来没失败过。不如你们来破这个案件,你们一定会抓住人贩子,找到云娜。”

    “这个……”

    “谁?”突然,田贵珍猛地抬起头,两眼放光,很骇人的盯住邝霞:“谁会抓住人贩子啊?谁会找到我的云娜?谁啊?快说!”

    “田嫂,不…不是我啊!”邝霞吓的一吐舌头。心想糟了,看着田嫂一动不动趴桌上打瞌睡,耳朵还蛮灵的。她是听到自己的话,一下受了刺激,出现条件反射。

    “你告诉我,谁会抓住人贩子啊?谁会找到我的云娜?谁啊?你快点说,我要给他磕头,给他磕头。”田贵珍突然站起来,走出座位一下扑向邝霞,不由分说紧紧的抱住她,速度之快就如闪电一般。

    “妈呀!田嫂,我…不是我呀!你听错啦!”邝霞脸都白了,舌头直打哆嗦。

    “姑娘,你行行好!行行好吧!你会抓住人贩子啊?你会找到我的云娜?那你就是活菩萨了,真正的活菩萨。我和冬河给你跪下磕头,我们谢谢你了!呜……”田贵珍说完了,嚎啕大哭,“扑通”一下双膝跪地,“砰砰砰砰”地使劲给邝霞磕头。

    “田嫂,不,阿…阿姨!我…我…不是我呀!你搞错啦!”邝霞慌的不知所措,她想扶田贵珍起来。江虹和夏冰冰也赶紧站起来帮忙,包括苗彤和颜靖雯都从吧台里跑出来。他们手忙脚乱,想把田贵珍拉起来,无奈田贵珍就是不起来,拼命磕头。

    “贵珍,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关键时刻,云冬河回来了。他急忙跑到妻子的面前,分开众人,蹲下身去一把紧紧抱住妻子,不肯松手。

    “冬河!冬河!”田贵珍的额头红肿,一脸鼻涕眼泪:“我刚才听见了,我刚才听见了。他们说了,他们能抓住人贩子,他们能够找到云娜,他们能够找到云娜。”

    “贵珍,安静,你安静点。你是做梦了吧?你听我说……”云冬河都懵了,自己去上个卫生间,短短三分钟的时间,怎么突然发生这种事情?

    “我没做梦,我没做梦。我的眼睛看不清楚,可我耳朵听的一清二楚,我没听错。冬河,你要相信我呀!你要相信我呀!冬河。”田贵珍不停地拍打云冬河的肩膀,披头散发,歇斯底里。

    “好!好!我相信你,我相信你。贵珍,你安静点,你安静点……”云冬河没办法,只能紧紧搂住妻子,任凭她无谓的挣扎也不松手。

    “田嫂,都是我不好呀!呜……”邝霞蹲在一旁,咧开嘴巴伤心哭了。

    江虹和夏冰冰他们围在一旁不停劝说,尽力稳定田贵珍的情绪,试图让她安静下来。看这样子,她已接近精神崩溃。二十多年下来,她的寻女之路似乎走到尽头,难以坚持下去,她受不得任何刺激,不管好的坏的信息。

    这种场面一直持续七八分钟,田贵珍逐渐的精疲力竭,再也折腾不动,喊不动了,身体瘫软下来。云冬河见差不多了,慢慢将妻子抱起来,放回原来坐的靠窗位置,继续小声安抚:“贵珍,安静……”

    江虹他们终于松了口气,站了起来,这才发现餐车两头挤了不少旅客,男女老少,一个个奇怪的看着,嘴里窃窃私语。

    列车长李钰跑进来,莫名其妙。一看这种情况,不管怎样先要疏散旅客,她和苗彤,夏冰冰和颜靖雯分别走向车厢两头:“大家不要围观,回到自己座位去吧!”

    邝霞还在地上蹲着,身上背着补票挎包,低着脑袋不停抹着眼泪,可怜巴巴。江虹一把将她拉了起来,抬手擦着她脸上的泪痕:“好啦!不要哭了。你呀!你发善心也不看看什么地方。”

    围观旅客都清走了,包括那两桌喝茶的旅客也回自己车厢去了,邝霞也不哭了。这时,江虹他们发现田贵珍又趴在餐桌上睡着了,刚才一通闹腾,她疲乏了。

    李钰一头雾水:“阿sir,怎么回事?”

    江虹拉着邝霞的手没有吭声,餐车主任苗彤就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说了。

    李钰笑了:“是这样啊?我看你们乱成一团,以为天塌下来了呢!邝霞,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助人为乐。不过,警长他只负责我们列车安全,这种事情不归他管。既然当地警方早立案了,铁路警方更不能插手了。阿sir,我说的没错吧!”

    江虹重新坐下:“没错。”

    夏冰冰也重新坐下:“我觉得吧!这个事情,其实…哎呀!怎么说呢?”

    其实,今天执行这趟任务,夏冰冰的心里也有不少疑问。这么一个顺便送人的事,其它警组都能做到,吴方为何要调他们警组执行?明显大材小用。吴方是另有寓意吗?他有没有给江虹交底呢?反正江虹没说,她不知道,所以不敢妄议。

    江虹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邝霞,心里油然生起一片怜惜之情。这个女孩,她其实是善意之举,无心之言,没有顾虑更多,她就是直肠子。就像她一直都喜欢自己一样,喜欢了就去追,不管别人什么看法,不管自己是如何排斥她,她就是不退步,总粘着他。再加吴方在暗地里做局,总把邝霞安在他的身边,导致江虹是越来越被动。

    为了侦破“715列车谋杀案”,吴方调自己去值乘辰州至武汉的k4506/4505次绿皮车,邝霞借着下岗之机跟着去了。一个月后,自己离开了绿皮车,去跑上海南的k1280/1279次红皮列车,参与“秋风战役”行动,邝霞也跟去了。现在,自己调来新开行的g1628次高铁列车,邝霞又上来了。

    吴方,我的师傅,你如此的固执,不顾我的处境,你这不是拉郎配嘛!

    江虹正在烦恼,无意之中发现云冬河看着他,眼里满含期待……

【257】瘸腿

    简单一个对视,江虹从云冬河的眼神里看到一丝渴望。

    他的心里“咯噔”一下。刚才苗彤跟列车长李钰解释田贵珍的哭闹原因,明明白白说了,邝霞是建议他介入这个拐卖儿童案件,说他和吴方是破案高手,肯定能行。云冬河就坐在旁边,睁着眼睛,竖起耳朵,听的一清二楚,他肯定是有想法了。

    邝霞,我知道你菩萨心肠,听了云冬河讲述的悲惨故事,你很同情这对夫妻,说话不经脑瓜,希望我和吴方介入。我也同情他们,但不意味我能干预此事,因为警察办案都是有纪律规定的,不是自己想干啥就干啥。

    这个邝霞还是那么任性。她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困难重重,却还想鼓动我,说我和吴方是破案高手,可以……等等,她还提到吴方,什么意思?难道师傅真有此意?已经悄悄给邝霞交了底?让她试探我的意愿?

    绝不可能。我是他的部下,以吴方的脾气他会直来直去,他不可能搞的这么复杂,也许邝霞就是随口一说。

    江虹有点头疼。

    自己一肚子烦心事。因为泄露警务工作秘密,刚刚受到行政警告处分,降了一级警衔。斯雨兰坐牢了,前途黑暗,邝霞还爱着他不离不弃。他的心里乱糟糟的,无所适从,只想安安稳稳跑太平车,不想再管更多的事。反正吴方加派辅警商川上车,只是希望他们做好本职工作,安安全全送人,没有布置其它任务。

    云冬河问:“江虹同志,听说你是破案能手,从来没有失败?”

    江虹一笑:“哪里!马马虎虎。”

    云冬河进一步,开门见山:“那你愿不愿意……”

    江虹站了起来:“云叔,不好意思,我去方便一下。”

    说完,他去卫生间了。

    云冬河很聪明,江虹这一小小动作,他立刻明白了。

    他眼睛里熊熊燃烧的一团火,瞬间就熄灭了。寻女二十多年,他接触了形形色色的人,包括长年累月跟警方打交道,耳濡目染,懂得不少法律常识。知道火车上的乘警只管火车上的治安,如果事情不是发生在火车上,列车乘警是无权管辖的,何况他女儿的失踪案件早已在镇派出所立了案。

    唉!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我是受了政府救助,带老婆回家的。今天坐上江虹同志的车,他的任务就是路上关照一下,我怎么能听了风就是雨,得陇望蜀?毕竟这事跟他没有任何关系。看他那个意思,他也不愿多管,否则……云冬河啊!你算了吧!

    此刻,车长李钰看事情平息了,就带邝霞去巡视车厢了。

    夏冰冰坐到了田贵珍的对面,也是靠窗位置。她和江虹非常默契,江虹不在餐车,她就守着云冬河夫妻俩。江虹如果在餐车里,她要么就陪在旁边,要么出去巡视一圈。遇到列车到站,她就下车查看一下,跟车站的值班站警报个平安。

    高铁列车每到一站,停车时间很短,多数是两分钟,大站三、五分钟。有的车站情况特殊,列车会停十几分钟甚至二十分钟,不过这种情况极少。

    “冰冰同志,我想打听个事。”云冬河忍不住。

    “说吧!云叔。”

    “我想请求你们帮我找找云娜,行吗?”云冬河不死心,最终脱口而出。

    “云叔,跟你说吧!按照规定,人民警察接到群众求助,应当给以帮助。但是必须符合法律规定,分清职责。属于他职责范围内的事,按照相关规定依法办理,不得推诿拖延。不属于他管的,按照程序移交主管部门处理,你明白吗?”

    “哦!”云冬河有一点茫然。

    “就拿你们说吧!你们在柳叶河出事,辰州110同步出警到了现场。经过调查,确定是你们自己想不开,没有违法犯罪意图,也没人害你们,就不构成犯罪。鉴于你们寻找女儿流浪至此,需要救助,所以把你们移交给救助站了。救助站为了帮你们回家,保障你们一路安全,又求助了我们铁路警方。这是我们份内之事,我们就答应了。至于你寻找被拐女儿的事情,因为案件不是发生在辰州的地界,也不在铁路管辖区,辰州市公安局和我们铁路公安处就没有管辖权,除非……”夏冰冰不说了。

    “除非什么?”

    “如果辰州发现了云娜的下落,或者与云娜案件有关的任何证据,辰州市公安局才能介入。如果是在铁路地界,我们铁路警方才能介入,通报你们县公安局,协同办案。中国是那么大,你不能到每个地方,凭空要求当地警方帮助你们破案找人。”

    “我早知道这个规定,只是…如果我有证据,你们会帮我吗?”

    “当然,什么证据?”夏冰冰的眼睛一亮。

    “我…算了!”云冬河犹豫了一下,摆了摆手。

    “云叔,你真的有证据?”

    “冰冰,”这时,江虹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肖珊:“7号车厢有个旅客霸座,车长都劝不动,你跟肖珊过去处理一下,如果拿不下来再告诉我。”

    “好的。”夏冰冰站起来,一边打开左肩的执法记录仪,录下提示,一边跟着肖珊匆匆走了。

    “云叔,喝茶。”江虹坐下。夏冰冰跟着他两个月了,从绿皮车到红皮车,再到高铁列车。今天他派夏冰冰去处理这个事情,就是想锻炼她独立工作能力。

    “江虹同志,谢谢!”云冬河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脸上有一点不自然。

    “冒昧的问一句,你的左腿有毛病吗?”江虹明知故问。

    “你问这个,我的左腿短了一截,所以走路摇摇晃晃,你看,哈哈哈哈!”云冬河拉起了左腿裤脚,露出一截小腿,然后放下。

    “哦?”江虹低头看看。

    “简单说吧!五年前的夏天,我去北方的一个小县城寻找女儿。有天晚上,我和贵珍找到一个胡同角落,在里面打地铺睡觉。我们躺下没有多久,从胡同口进来三个酒鬼,长的膀大腰圆,喝的东倒西歪,满嘴胡话。他们走到我俩面前,说我俩是什么僵尸,对着我们一通拳打脚踢,还要扒贵珍的衣服。我气不过,就跟他们拼了。”

    “所以你的左腿被打断了?”

    “是。我和贵珍顶不住了,高喊救命,他们都吓跑了。警察后来抓到他们三个,治安拘留20天,除了支付我俩的医药费,另外赔了两万块钱。虽然我瘸了一条腿,但这两万块钱真是雪中送炭,帮我救急,不亏,哈哈哈哈!”云冬河的眼里闪着泪花。

    “为了寻找女儿,你俩付出了半辈子心血,吃尽苦头。”江虹感慨万千。

    “江虹同志,看你年纪青青,你还没孩子吧?”

    “我都没有结婚。”江虹笑了。

    “等你有了孩子,你就有体会了,哈哈哈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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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白天黑夜,在风驰电掣的旅客列车上,他们面对一幕幕的惊心动魄。不管春夏秋冬,在人潮如流的火车站里,他们识破邪恶,保卫一方平安。不畏山高路远,在偏僻荒凉的大山和莽原深处,他们巡守一颗永恒的心。没错!他们就是全球最独特的一支警队~中国铁路警察。如果你感兴趣,那就请你跟随我的叙述,走进一段又一段的传奇人生,去体验一个不一样的新视界……铁鹰出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铁鹰出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铁鹰出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