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8】滨海行
一个老练警察,遇到某些疑难杂症,即便不在现场也能准确把握脉搏。
怎么把握?就是通过时间进行判断。它看似很简单,实际考验的是综合运用能力,这种本事书上学不到的,需要第一线的职业磨炼,需要内心长期沉淀。
夏冰冰去7号车厢处理一个旅客霸座。江虹坐在餐车,嘴里跟云冬河聊天,心里却在不断评估进展状态。他很清楚,如果一刻钟内没有搞定那个旅客,夏冰冰就没办法了。那个时候不用冰冰打来电话,他会主动出击,干净利落解决问题。
处理这种事情不能生软壳蛋,磨磨蹭蹭,尤其对付撒泼耍赖之徒。时间一长,众目睽睽之下他会越来越横,你越来越被动。最终需要调动地面警力上车增援,事情就闹大了,虽然最后都能解决,毕竟投入太多力量。
任何治安问题,必须力争把它消灭在萌芽阶段,快速高效。这话说来容易,实际人的执法能力差别很大,效果就不一样。
时间差不多了,夏冰冰没回来,也没任何反馈,看来她还是不行呀!江虹站了起来,整理一下警容风纪,准备出去救火:“云叔,你坐一下,我去外面车厢看看。”
“哦!好!”
“师兄,我回来啦!”云冬河刚点头,夏冰冰就走了进来,兴高采烈,看来感觉不错。身后跟着车长李钰,脸上也很轻松。
“处理完了?不要留下尾巴。”
“你不相信,问车长吧!”夏冰冰从餐桌上拿起自己的茶杯,开始喝水。
“阿sir,那旅客老实了,回自己座位了。”李钰笑眯眯的:“他就想跟自己的朋友坐一块,占了旁边别的旅客座位,也不征得别人同意,反正赖着不走。冰冰说了,不听劝告,不服管理就把他抓起来,交前方车站派出所依法处理。不要看她是女警察,到时照抓不误,如果抗拒罪加一等。”
“嗯!不错!有点铁警雄风。”江虹坐下:“李钰,告诉肖珊,重点关注那个旅客,如果再有什么不法行为,立即报告,不得拖延。”
“好的。阿sir,我就喜欢跟你警组一起工作。”李钰心满意足走了。
“冰冰,注意保存执法记录仪的数据,应对投诉。”
“你放心吧!师兄,我刚检查过了,没有问题。云叔,继续你的故事,你还没有讲完。”夏冰冰在02号餐桌坐下,继续喝茶。
“想听什么?”云冬河问。四个多小时过去了,窗外,太阳正在逐渐向西。云冬河早已没有了开车时的紧张局促,小心翼翼。此时此刻,他的心理状态比较放松,一是跟江虹他们沟通很顺畅,二是随着列车飞速向前,他们夫妻离家乡越来越近了。当然,江虹没有答应帮他寻找云娜,他的心里留下了一个结。
“我想知道你们怎么跑到辰州来了?”夏冰冰很好奇,这也是江虹想问的。
“冰冰同志,我头几年出来找寻女儿,完全都是自己瞎闯,想去哪就去哪!见人就给《寻人启事》,逢人就说我女儿的故事。到了后来,我慢慢的知道哪些地方是人贩子喜欢去的,我就想方设法寻找他们,接近他们,我还报警抓过几个人贩子呢!”
“不错!”江虹竖起了大拇指。
“有什么不错啊?我帮别人找回老婆孩子,可是一直没有找到自己女儿,老天爷不公啊!”云冬河的眼圈红了,他摇摇头,非常痛苦。
“云叔,你会有好报的。”夏冰冰说。
“多做善事少做孽嘛!时间长了,我的消息越来越多,除了少数想骗钱的,有很多好心人给我打来电话。他们看到我的《寻人启事》,有了发现就会热心给我提供信息,说在哪里看见一个女孩,比较符合我的条件,问我愿不愿意过去看看。”
“你不可能都去看吧?有时间吗?”夏冰冰放下了茶杯。
“时间是有,因为很多对不上号,我就没去。我主要看两点,一是年龄,二是云娜脖子后面有个小的黑痣。不过我说小孩子的黑痣很不稳定,有的长大就消失了,所以主要就看年龄。年龄差不多的女孩,我和贵珍都会过去看看。久而久之,我们出来都是有目标的,都是好心人提供了消息我们才会出来,不像以前盲目乱走。”
“这么说来,你来辰州也是有人给你提供消息?”江虹问道。
“那当然咯!7月下旬时候,我接到个电话,一个男的,他说是辰州的。他知道云娜的下落,问我能不能去一趟,当面看看。说老实话,我没来过辰州,但我知道这是一个沿海城市,云娜会被卖到这里来吗?我不确定,但又不想放过这条线索。”
“你和田嫂什么时候到的?”江虹追问。
“7月30号。”
“你们经常出来,家里不种地啦?”夏冰冰问。
“以前都是夏收以后出来,包括冬闲。现在我的田地已经流转出去,每年收点租金。三年以前我承包了寨子里的山林,专门种植珍惜药材。这是政府牵线搭桥搞的扶贫项目,我跟制药厂都签了合同,收入还算不错。药材种植比较粗放,我们出来寻找女儿,就让寨子里的一个亲戚帮助管理,给他分红,一直都是这样。”
“那个给你打电话的人叫什么名字?”江虹很感兴趣。
“他说他叫旺哥,应该是个俗称。我告诉你,每次接到这种电话,不管是好心人还是骗子,他们都不愿意说真名的,我们不能强求人家,否则别人就不再理你了。”
“你们到了辰州,见到旺哥了吗?”夏冰冰很急切。
“没有,也没结果。”
“什么意思?”
“那个女孩不肯出来见面,她说她不是拐来的。”
“会有这样的事?那个旺哥怎么回事?难道他想敲诈你们钱财?”
“旺哥自始至终没有提钱的事,他说只是提供一个消息,他也是偷偷的,不敢公开露面。否则被那女孩家里人知道了,肯定会打死他。两个多月过去,我们一直都没见面,谈何敲诈勒索?”
“这么说来,这事后面黄了?”江虹若有所思。
“因为害怕,旺哥早就不接我电话了。是我们不死心,一直留在辰州,希望他能回心转意。我们要求不高,只想见见那个女孩,哪怕一次。”
“柳叶河是怎么回事?”夏冰冰问。
“唉!”云冬河叹口气,看看身边趴着打瞌睡的妻子:“旺哥一直不肯露面,电话也不接了。贵珍就绝望了,急火攻心,那天晚上眼睛看不见了。没有一双好的眼睛,今后怎么继续寻找女儿,反而成为我的拖累,所以她就寻了短见。当时我也受了刺激,心想完了,贵珍投河,我也跟她一块去吧!”
“哦!”江虹点头,心里却涌上了一个问号:他说那个旺哥已经跟他断了联系,这不对啊!前面他就接了一个叫旺哥的电话?是他主动挂的电话,这不是自相矛盾吗?他当着我的面说谎,这是什么回事?
【259】云贵高原
迎着一轮灿烂晚霞,g1628次高铁列车一路向前飞驶……
列车就像一条银色长龙,由东向南,在广袤的内陆地区穿行,已经进入汉江平原。窗外是大片的绿色田野,仟陌纵横,河流如画,一眼望不到边。村庄、小镇、繁华的大都市,一一向后掠去,每个经停车站都沐浴在满天夕阳之下,一片火红……
随着时间流逝,天边晚霞还未散尽,列车进入湘西腹地。
一望无际的原野不见了。落日余晖之下,映入眼帘的是重重山峦,湖光山色,草木青萋……g1628次时时穿洞过桥,偶尔发出一声响亮笛鸣,在美丽的湘西山野疾速奔驰,于不知不觉中渐渐上行,直向云贵高原而去。
金秋十月,白天开始逐渐缩短。傍晚六点多钟,太阳终于落山,天也暗了下来。
18点50分,列车停靠湘西重镇~芷江车站。
两分钟后,旅客上下完毕,列车重新启动,迎着茫茫夜色钻入群山……
车内一片明亮,窗外一片漆黑,月亮和繁星出来了。
g1628次在大山里继续穿行,这让江虹想起峡山山区。当然,相比广阔的大湘西,只有数百平方公里的峡山山区太小了,微不足道。只是它们地理环境非常相似,都是高山雄奇,森林如海,景色秀美壮观,令人流连忘返。
餐车里面,陆陆续续有些旅客进出,有的吃完饭就走了,有的继续喝茶。
云冬河的悲剧故事早讲完了,妻子田贵珍也醒了,一直默默坐着,不言不语。
江虹让夏冰冰照看他俩,又叫苗彤热了两盒乘务晚餐送给他们,分文不收,自己用乘务费支付。然后,他就一直在车厢里巡视,偶尔坐坐乘警专座,跟商川说说话,心里翻江倒海,难以平静。
他很佩服云冬河夫妻俩。
22年以前,他们三岁女儿在家门口失踪,不知去向,从此开始坚韧不拔的寻女路。历经坎坷,一切酸甜苦辣尽在平淡的话语中。光阴似箭,岁月如梭,这对农民夫妻已经人到中年,日显苍老,体力难支,仍然初心不改。二十多年的奔波史,岂是短短几个小时能讲完的?许多细枝末节都略去了,永远留在了他们的心里。
时光不停,岁月终老,面对未来漫漫的寻女路,他俩还能支撑多长时间?
江虹不敢想象,邝霞不敢想象,大家除了同情,谁都无能为力,这个就是现实。
敢问苍天,中国辽阔的大地上,云娜,你在哪里?你还记得幼年的故事吗?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世吗?你还记得自己真正的双亲吗?也许你还记得,只是身不由己,有苦难言;也许已经淡忘,什么都不知道,或者仅剩一点模糊印象,自己怀疑自己。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云冬河夫妻俩走遍了大半个中国,一百多个城市。直到今天,他们不敢想象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但却又过来了。
每一年里,他们耗费半年时间走在寻女路上。风餐露宿,节衣缩食,用尽毕生钱财,一步一步走在希望的土地上。也许,他们距离女儿一直非常遥远;也许,他们曾经就从女儿身边匆匆走过,只是岁月无痕,谁能想到街头那个一闪而过的大姑娘,就是他们日思夜想的小云娜。女大十八变啊!他们的记忆里,女儿永远只是那个三岁的女娃儿,他们无法想象她十多岁、二十出头乃至今天二十五岁是个什么模样。
列车继续向前。前面就是铜仁南站,g1628次进入贵州经停的第一个车站,到达时间19点13分,停车两分,目前列车没有晚点,一路平安。
吃过午饭直到现在,五个小时过去,邝霞不是站着就是在车厢里穿梭,很少坐在列车长乘务室休息。李钰和肖珊也很忙,但是她们一直在高铁动车上工作,早已练就一双钢筋铁腿,都习惯了。邝霞中间下来跑了两个月的普通既有列车,坐的多,站的少,已经懒散。今天突然回到高铁列车,五个小时忙忙碌碌,很少落座,她还真有点吃不消。
铜仁南站开车以后,她在车厢里面走了一圈,一路询问有没有人补票。回到餐车之后,她很疲惫,背着补票挎包,靠着吧台无精打采,低着脑袋想打瞌睡。
夏冰冰是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可又没法帮她,高铁乘务员的纪律就是如此。
平心而论,她很喜欢邝霞,两个月的列车生活下来,两人私交不错。平时休班在家,她们经常相邀一起逛街血拼,因为家境不错,都是不差钱的。她从心里希望师兄回心转意能娶邝霞,只是嘴上不说,她怕江虹嫌她多事。毕竟,她知道师兄喜欢斯雨兰,可是那个弹琵琶的艺术女孩却给师兄带来一场深重灾难,影响长远。
因此,她对斯雨兰是避而远之,只字不提,以此表明自己态度。
田贵珍还傻傻坐着,目光呆滞,一言不发,倒是云冬河的瞌睡来了,低头不语。
快到终点站了,车内旅客少了大半,餐车已经没有旅客吃饭喝茶。
机械师图鹏走进来,故意碰了一下邝霞。
“讨厌,滚开!”邝霞柳眉倒竖,困意一下没了。
“哎哟!那么凶干什么?我是不小心的。”
“图鹏,你这坏蛋,不要碰我。”
“你看看你,我来关心你的。我看你快走不动了,顿生怜香惜玉之心,真是好心不得好报。”
“什么?你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邝霞,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图鹏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去我的工作间,把门关上,休息好了出来。”
“马上到凯里南站了,我在你的工作间睡过头,误了工作是我倒霉,你这家伙不安好心。”邝霞知道,这趟高铁列车除了司机的驾驶室,列车长乘务室,还有一间机械师的小工作间,就在隔壁4号车厢,靠近3号车厢那头,里面有操作台、各类仪器设备以及工具。所以,机械师很少来餐车,因为他有一个单独房间,虽然很小,但总比没有好。
“看你说的,好像我真的是一个坏蛋。”图鹏有点委屈。
“图鹏,你那小间谁敢进去?”苗彤在吧台里一笑:“邝霞躲在你小间里休息,违反规定车长会不知道?还有,邝霞一进一出,监控探头一样拍到,你就省省心吧!”
“好好!算我没说,行吧?要不邝霞,等下到了贵阳,你就别跟车班走了,跟我一起进车库吧!我忙完了,再请你吃饭看电影,行不?”图鹏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准备上网订餐买票。
“你是神经病呀!”邝霞翻了图鹏一眼:“我累死了,那么晚了,我想早点睡觉,谁会跟你去吃饭看电影?还进车库,不去。”
“图鹏,你多大了?”苗彤笑嘻嘻的。
“你问这干什么?我告诉你,我就想请邝霞吃饭,顺便看场电影,我有错吗?”
“我也告诉你啊!”苗彤闪烁其词,今天出乘,她虽然是第一次接触江虹和邝霞,但是早有一些耳闻:“我不管你有没有女朋友,反正你没结婚。我们邝霞心里早有人了,你就别打歪主意了,哈哈哈哈!”
“谁呀!敢抢我的美女?”图鹏一扯脖子。
“阿sir.”
“哪个阿sir?”
“还能有谁?”
“啊?!”
【260】贵阳北站
20点10分,江虹带着小查危仪回到5号餐车。
此时,g1628次高铁列车已经离开凯里南站,由东向西,继续最后一段行程。再过半个小时,列车就将抵达贵阳北站,完成本次旅客运输任务。
图鹏还在餐车坐着,高谈阔论,眉飞色舞。突然看见江虹进来,立刻没声音了,悄悄站了起来,悄悄走了。
苗彤察言观色,看了一眼邝霞,两人哈哈笑了,唯独夏冰冰绷着脸笑不起来。
她最担心的事情出现了。图鹏长的一表人才,细皮嫩肉,人也鬼头鬼脑,属于“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类型。不像江虹正儿八经,除了工作没有其它花花玩意。举例说吧!他跟邝霞认识三年多了,在斯雨兰出现之前,他跟邝霞还是走的比较近的,但是从来没有请邝霞看一场电影,倒是邝霞常去他家蹭饭,跟自家人一样。
这个图鹏眼光不错,今天首次出车就盯上了高铁一号美女,还没回辰州呢!就想在贵阳请邝霞吃饭和看电影,堪称胆大心细!主动出击,别人都是知难而退。江虹,我的师兄,你别想着斯雨兰了,她还在牢里关着呢!还不知道要判几年徒刑?你要赶快稳住邝霞,给她吃一颗定心丸,千万别让图鹏这油头粉面的家伙给抢去了。
夏冰冰有一点着急,但又无可奈何,束手无策。
颜靖雯推着小车回来了,喜笑颜开,说明盒饭和零食都好卖。
餐车主任苗彤低头站在吧台里面,旁若无人,一边敲着小计算器,一边在账本上写写画画,嘴里念念有词,认真盘点今天账目。末了,她收起了东西,然后带着宋颖和颜靖雯开始整理餐饮物品,打扫台面卫生,准备完成终到作业。
李钰一直都很忙碌,风风火火,毕竟她是一车之长。高铁列车的列车长还不一样,每到一站,除了组织旅客乘降,维持秩序,还要用对讲机通知火车司机关闭车门。这个工作责任重大,不能出点事情,尤其一些下车吸烟旅客。因为高铁列车全程禁烟,那些犯烟瘾的旅客就会趁着停站的两分钟,赶紧去站台上吸上半支。往往发车铃都响了,他们还在争分夺秒,不想上车,争取多吸几口。
江虹发现,贵州旅客的烟瘾比较大。尤其那些少数民族旅客,绝大多数都会吸烟,当然,女性孩童除外。所以,有时他会帮着李钰吆喝旅客上车,避免他们被关在车门外。
高铁列车车门一旦关闭,列车就启动了,绝不可能再开车门。
快到终点站了,车上旅客也不多了,每节车厢空了一大半的座位。
这个时候,也是列车工作人员最忙碌的时候,很多收尾工作都在进行,包括保洁员在最后清洁一次车厢卫生。
倒是邝霞悠闲下来。前面就是终点站了,她在车上走了最后一圈,已经没有旅客找她补票。她回到了餐车,简单盘点完了票款,依旧靠着吧台站着,背着那个补票挎包,脸上笑眯眯的,看着苗彤她们忙碌。
云冬河夫妻俩睁大眼睛,看着车窗外面渐渐冒出来的星星点点灯光,激动不已。离开家乡两个月了,两个月里,他们经历了太多的故事,也包括生与死。
两个月前,他们乘坐汽车离开家乡小镇,到了县城转坐绿皮火车赶到省城贵阳。为了节省路费,再次乘坐绿皮火车到了武汉,又坐武汉至辰州的k4505次旅客列车抵达辰州。一路长途颠簸,他们都挤在硬座车厢里,自带干粮,熬过漫漫旅途。
从云家寨到辰州,山路,公路,铁路,他们走了四天四夜。
高铁列车就是快啊!这才一天时间,他们就回到了贵阳。明天天黑之时,他们就能回到云家寨了。
“江虹同志,冰冰同志,谢谢你们一路关照。”云冬河站起来,毕恭毕敬的给江虹和夏冰冰鞠了个躬。
“云叔,不用这样,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江虹坐在云冬河的对面,他和夏冰冰赶紧站起来。
“云叔,你们晚上住哪里啊?”夏冰冰问。其实,她和江虹并不知道云冬河的口袋里仅剩下几十块钱,他们不方便问,因为这是一个敏感问题,辰州救助站的两个同志也没交待。现在到了节骨眼上,快分手了,夏冰冰是心直口快。
“坐下说吧!”三人坐下,云冬河说:“到贵阳了,就好办了,这些就不用你们操心了。贵珍有个侄子,大学毕业以后留在贵阳工作。我们这几年出来找娃儿,凡是贵阳中转,每次都是找他帮忙。今天一早我就给他打了电话,他会在出站口等待。”
“很好!”江虹点了点头,有点迟疑:“云叔,我想问问,那个……”
突然,云冬河的手机响了,他急忙抓起来,看了一眼屏幕,眉开眼笑:“你看,贵珍侄子来电话了,他肯定到火车站了。”
听着云冬河用贵州方言跟侄子通电话,江虹不言语了。本来,他很想问一下旺哥到底怎么回事?可是话到嘴边又犹豫了,不仅仅是这个电话干扰,看那样子云冬河不想说。这一路上,云冬河说了一大堆故事,唯独旺哥他忽略了,肯定是有什么原因。其中奥妙就令江虹有了疑问:那个旺哥到底是一个什么人?
邝霞走了过来,双手搭在江虹的肩膀上,非常亲热:“黑哥,我饿死了!”
江虹扭头一看,拍拍邝霞的手,笑了:“等下到了公寓,我带你们出去吃饭。”
夏冰冰站起来:“要不,商川那里还有两个白面馒头,我去给你拿来垫垫。”
邝霞一歪嘴巴:“不用,我要黑哥请我吃饭。再说,那俩馒头只怕已经在商川的肚子里了。”
夏冰冰很开心:“那好,你放心吧!你的黑哥从来不会食言。师兄,要不,今后贵阳这顿晚饭都归你请客啦?”
江虹乐了:“行啊!不过我们以后一个月要跑七、八趟,你们嘴巴不能太多,否则我吃不消,哈哈哈哈!”
夏冰冰补一句:“我们两个轮流请客,没问题吧?”
江虹并不明白夏冰冰的苦心。刚才,他不在餐车里,图鹏进来,晚上要单独拉邝霞去吃饭看电影,被苗彤戳破了他的意图,这引起了夏冰冰的注意。这还了得?邝霞可不能被图鹏给抢走了,所以,她才撺掇江虹今后包下晚饭,不给图鹏机会。
我这师兄,他家里三个人挣钱,他还是个独子,他缺钱吗?明显还想躲着邝霞。我可不管那么多了,我一定拉着他。
车窗外面,夜幕之下,高楼大厦越来越多,城市灯火一片璀璨……
g1628次高铁列车已经进入贵阳市区,车速逐渐减慢……
贵阳北站在黔灵山公园附近,归属中国铁路成都局集团有限公司管辖。它汇集了铁路、轻轨、公交等等多种交通方式,属于一体性的综合交通枢纽,也是西南地区主要客运集散中心,目前已经接入贵广、长昆、渝贵、成贵、贵开城际五条铁路。
20点40分,今天中午离开辰州,一路行驶将近3000公里,g1628次列车终于进入了灯火通明的贵阳北站,徐徐停下……
【261】回程
次日上午,10点22分,g1627次高铁列车离开贵阳北站,返回辰州。
车厢里面人满为患。因为很多旅客是到凯里南站、铜仁南站和芷江站,所以超员是暂时的。这趟列车的运行时间非常好,早晨可以不慌不忙起床,吃过早饭,拉着行李出门,9点30分之前到车站就行了。中午到目的地下车,刚好就是中饭时间。
高速铁路没有修通之前,去这三个城市需要大半天的时间。
窗外,贵阳市的街区正在迅速向后消失。列车速度越来越快,很快达到350公里时速,一片片的青山绿水再度映入眼帘……
江虹带着夏冰冰和商川在车厢里巡视一遍。忙完例行工作之后,他带商川回到餐车,留夏冰冰在08车厢的乘警专座值守。
餐车里面坐了不少旅客。因为今天列车超员,一些旅客买的是无座票,为了找个坐的地方,他们干脆就到餐车花10元钱买一杯茶,坐几站就下车。
江虹和商川在01号餐桌坐着,桌上依旧放着那块白底黑字“工作人员专用”的小牌牌,避免旅客占用发生纠纷。靠窗还有一些物品,包括茶杯和一个公务包。公务包是黑色的,外面印着“乘警专用”四个白色汉字,里面放着警用物品。
“警长,昨晚你没有睡好啊!眼睛都是红的。”商川觉得奇怪。
“是吗?”江虹有点不好意思。
“你呀!”商川摇了摇头:“这高铁列车多好呀!没有夜班。不像以前,我们在既有列车上都是通宵值班,整晚熬夜,生物钟都是颠倒的。现在吴支调你来跑这趟高铁列车,晚上可以睡个安稳觉了,你倒好了,还睡不着。”
“吴支调我过来不是睡安稳觉的,你明白吗?”
“啊?”商川捏了一下鼻子:“这车安稳的很,都是白天来回,没啥扒嫌。”
“高铁列车有高铁列车的特点,治安管理也不一样,你没跑过,你不知道。”
“你该不是因为这个才睡不好觉吧?我猜你想找到那个云娜?”商川一语道破。
“嗯!你猜对了。”江虹笑了。
“警长,这事不好办那!昨天我在前面坐着,一路也在琢磨,晚上在公寓里还跟冰冰研究过了。其实我们都很同情云叔田嫂,很想帮助他们,可是有劲使不上啊!”
“说说你俩看法?”江虹很感兴趣。
“归根结底就是三点:第一,我们对这个案件没有管辖权,除非你有确凿证据,能够找到云娜和人贩子下落,协破这个案件。第二,二十多年都过去了,这个案子早已过了法律追诉时效,你怎么办?第三,你知道这个云娜在哪里?她有没有活着都是问题?她若被人贩子害了,她若不在辰州或者你想找的地方,比方说吧!她被卖到东北去了,你再忙活也没有用。”
“是啊!我们想到一块去了。”江虹感叹一声。
“我们已经安安全全送他们俩回贵阳了,顺利完成任务,其它的事你别想了。这个事情没办法干,上面又没给你布置这个任务,别给自己找麻烦了。”
“好吧!”江虹转换话题:“商川,什么时候去考铁路警察的公务员?”
“还早着呢!”商川乐了:“我要先读一个大学学历,然后才能去考。我准备去参加自学考试,刚刚开始看书,冰冰给我买的。”
“你的条件不错,好好学习几年,冰冰会辅导你,我相信你一定会考上的。”
“谢谢警长鼓励!嘿嘿!”商川看看前后左右,不时抓耳挠腮,有点坐立不安。
“你去冰冰那里坐吧!她那还有一个空位。”江虹看出来了。
“那我去啦!”商川赶紧站了起来,喜笑颜开。
“我告诉你,冰冰心里还是喜欢你的。但她对你的要求也很高,所以对你比较叛逆,你可不能原地踏步。你要努力向前奔跑,今后争取跑在她的前面,你明白吗?”
“明白!警长,谢谢你的提醒!那我走啦!有啥情况打我电话。”
“去吧!不要忘了,半个小时巡视一遍车厢。”
“好嘞!”商川急急走了。
餐车主任苗彤从吧台里出来,手里端着那个茶壶。按照服务要求,她给每位喝茶旅客都加一次,最后走到江虹面前:“阿sir,你中午的乘务快餐不要了吧?”
江虹觉得奇怪:“什么?你要饿死我吗?”
苗彤笑了:“我哪敢啊!邝霞一早就去超市买了好多熟食,什么酱汁牛肉,麻辣肉丝、酱黄瓜啦!香酥鸭什么的,还有扬州炒饭,还有青菜。她把青菜都洗好了,等下用开水烫一下,放饭盒里用调料拌一拌,肯定好吃,我都嘴馋。”
江虹摸了摸头:“那你就来吃嘛!搞的那么见外干啥?”
列车长李钰走进来:“阿sir,你又没帮邝霞的忙,还敢替她做主?”
江虹一笑:“李钰,你啥意思,我也就是一说。”
苗彤给江虹添完水,收起茶壶:“说实在的,阿sir,你可真是幸福。上车吃饭不用操心,专人服务,我们跟着揩点油水,哈哈哈哈!”
李钰一歪脑袋:“阿sir,怎么样啊?邝霞对你没的说了。两年多了,你还不动心啊?我都忍不住了,我要批评你了,别以为你是个啥公务员!她是个劳务工,你就瞧不上她。人家可是高铁一号美女,不愁找不到多金好男人,她要嫁你都吃亏了。”
江虹脸上挂不住了:“李钰,我…她是个富家女,她不图钱。”
李钰直言不讳:“你知道啊?她要真的图钱,我还不会帮她说话。”
江虹还想解释什么,李钰转身走了,苗彤白他一眼,也回吧台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江虹摇了摇头。一个个都希望我娶邝霞,师傅吴方、车长李钰、餐车主任苗彤甚至是警员夏冰冰,这是我的私事,你们管得着吗?
江虹没有心思琢磨这些,他现在所想的就是怎么帮助云冬河夫妻俩找到女儿。
这是一个巨大难题。
昨晚,列车到达贵阳北站以后,他们完成终到作业就去铁路公寓休息。铁路公寓就在车站附近,属于内部宾馆,专门提供给需要在贵阳北站过夜的外来车班。只有图鹏除外,他要跟随空车进入车库,就在车库过夜,次日再跟空车出来。
江虹带车班的姑娘们去吃了晚饭,包括商川,他们就在铁路公寓附近找了一家普通餐馆。吃完饭后回到公寓已经快23点了,他和商川同住一个房间,正准备洗个澡睡觉,却接到了吴方来的电话。
他的心里觉得奇怪,工作情况已经向乘警支队值班室电话汇报,吴方想问什么?
“师傅,还没休息?”
“黑子,情况摸的怎么样了?”
“什么情况?”江虹莫名其妙。
“云娜丢失的情况嘛!怎么,你还没弄明白?好吧!我不说了,明天出乘回来到办公室找我。”吴方不由分说挂了电话,结果,江虹一夜没睡好觉。
【262】专项行动
10月4日,辰州车站。
入夜,18点50分,g1627次高铁列车准点驶入3号站台5道,稳稳停下。
旅客们纷纷走出了车门,带着各自行李,乘电梯,下楼梯,潮水般的涌入地下通道,向出站口而去……
历时两天,辰贵3组首次完成值乘g1628/1627次高铁列车任务,同时顺利送回云冬河夫妻俩。眼看旅客走的差不多了,江虹派夏冰冰跟随车长李钰、邝霞执行送款任务,出站走了。自己带着商川实施终到检查,确认一切正常,再跟商川拉上了乘务包,回到辰州铁路乘警支队的值班室交班。
很快,夏冰冰也来了,警组完成交班手续。
按照轮班规律,他们可以休息两天,10月7号再次出乘。
已是晚上七点半了,除了值班人员,日勤人员早都下班走了。夜幕之下,乘警支队的小院里静悄悄的,二楼,吴方副支队长的办公室,灯正亮着。江虹让商川先回去,今后该干什么等候吴方命令,自己带夏冰冰上楼,径直走到吴方的办公室。
“师傅,我回来了。”他俩把乘务包放在门口。
“吴支。”夏冰冰想尽快回家,因为肚子饿的咕咕叫了。她想领导有什么事交待警长不就行了?我就一个见习警察,人微言轻,叫我上去干嘛?
“你们两个来啦!坐吧!”吴方站了起来,热情泡茶,
“我来。”夏冰冰主动的帮忙。
“怎么样啊?”吴方坐下,满面微笑看着江虹:“看你无精打采,脸上苦哈哈的,像是被霜打的茄子,还在生组织的气吗?”
“我…没有。”江虹在吴方的对面坐下,有点不太自然。
“没有那是假的,有是真的。不管怎样,这次是你犯了错误,组织上不会平白无故的给你处分。套话我不说了,没啥意思,摔这一跤对你今后很有好处。小树长大总要修枝剪叶,除草杀虫。师傅是很看好你的,你要打起精神,不能怂了。”
“吴支,我的师兄不会怂的,过几天就好了,你放心吧!”夏冰冰泡完茶,每人满上一杯,就在江虹旁边坐下。
“好吧!有情绪朝我发,你在我这砸杯子掀桌子都行,就是不能耽误工作。后面还有一堆的硬骨头要啃,我们师徒降妖伏魔,西天取经的路还长着呢!哈哈哈哈!”
“吴支,你找我们什么事啊?”夏冰冰问,她想尽快回家。
“云娜失踪的事,云冬河夫妻俩在车上说了吧?”
“说了。”夏冰冰说:“前因后果,包括整个过程我们都知道了。二十多年下来,他们非常艰难,我们也很同情他们。尤其田嫂精神状态很差,路上很少说话,还哭闹了一场,这样下去会得神经病的。”
“唉!”吴方感叹一声:“其实云冬河的心里也苦。但他是个男人,只能一直压抑自己,不会哭闹。田贵珍正是有他的依靠,所以才会放纵出来,她哭闹了一场,她丈夫的心里只会更加难受。”
“吴支,你分析的很对!我们刚刚出车回来你就留下我们,就是为了这个事吗?我猜你是不是想介入这个案件啊?我和警长都觉得你话说半句,留有余地,你让我们捉摸不透,到底什么意思?”
“冰冰,那你说呢?”吴方笑呵呵的,有点神秘。
“其实,不管领导什么意思,我们警组讨论过了,真的没法介入这个案件。第一,案子不是我们立的,我们没管辖权,又没线索寻找人贩子或云娜;第二,这个案子过去22年,已经过了法定追诉时效,即便抓住了人贩子,如何处理还是问题;第三,最关键的,云娜她在哪里?中国这么大的地方,十几亿的人口,我们到哪找她?”
“是啊!”吴方点了点头:“这些问题确实存在,难度不小。告诉你们,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这几乎是一个死案,他们县公安局搞了二十多年依然未破,希望是多么的渺茫?”
“嗯!”江虹和夏冰冰点头。
“我留你们下来是想告诉你们,昨天上午,支队领导班子开会研究,决定搞个专项行动。”
“哦!”江虹有点意外,秋风战役刚刚结束,乘警支队又发起了一场行动?
“每一趟车,每条线路治安表现都不一样,既有共性,也有个性。这个专项行动没有统一要求,就是针对各自特性对症下药,刮骨疗毒。”
“这个创意不错!”江虹赞同,以往行动多是专注某一违法犯罪的一刀切。
“这趟新开行的贵阳高铁列车速度快,时间短,当天即到,成为内陆连接沿海地区的一条便捷纽带。它为推动两地人员往来,加强经贸联系起着举足轻重作用,同时也为一些犯罪活动提供便利通道,他们势必加以利用。目前,这趟列车刚刚开行,我们要防范于未然,抓住重点案件,严厉打击利用高铁列车进行违法犯罪活动,清除隐形毒瘤,净化这条通道。”
“哦!”江虹似懂非懂。
“昨天上午,我去处里参加了一个重要会议,何处传达了部局的最新精神,具体内容我就不细说了。上级特别点名我们辰州铁路公安处,要求我们必须牢牢扼守站车线路,当好铁道卫士。当好铁道卫士不是嘴上说的,要有实际行动,所以支队决定开展这个专项行动,所有警组都要行动起来,干出一点成绩。”
“吴支,你直说吧!我们该怎么做?”夏冰冰来劲了,肚子也不饿了。
“我受云娜失踪案的启发,觉得你们警组可以针对拐卖人口的犯罪行为做点事情。这些年来,内陆地区向沿海省份拐卖妇女儿童的犯罪活动一直存在,辰州是重要的中转站啊!必须严厉打击。”
“吴支,你把我们警组调到这趟高铁列车是这想法?那你早点说啊!何必让我们猜谜语?”夏冰冰有意见。
“我呀!下了决心让你们上,自己却又犹豫不决,裹足不前。黑子,记得我前几天跟你说的话吗?”
“记得,你说还有专项行动等着我们,任务更加艰巨,困难更多,挑战更为严峻。”
“内陆地区向沿海省份拐卖人口的不法现象一直存在,铁路是个重要通道,我想这趟高铁列车很快就会成为新的犯罪载体。但是我们刚刚开始,需要寻找线索,云娜案件可以是个抓手,虽然这是地方警察立的案件,我们完全可以协助侦破。你在车上跟云冬河交流有什么发现吗?他为什么来到辰州寻女?他肯定是有消息来源的,他是坐着火车来的,不是走路,人贩子也一样。”
“我明白了。”江虹恍然大悟:“这倒真的是一个突破口,他曾提到过一个人,绰号旺哥,但不知道这是一个好人还是坏蛋?”
【263】线索
吴方运筹帷幄,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作为主管刑侦的副支队长兼刑侦大队大队长,他又有了新的想法。
部局布署的声势浩大的秋风战役结束以后,为了扩大战果,巩固形势,防止麻痹情绪出现,他在辰州铁路乘警支队提出开展专项行动。每个警组针对各自值乘列车的治安状况,确定一个重点整治方向,继续确保管内各趟旅客列车治安秩序稳定。
他的建议得到支队领导班子一致同意。张志伟支队长,安冉政委率先表态赞成,各个大队的大队长也都畅所欲言,针对本大队管辖列车的治安状况对症下药,拟定详细行动方案,具体落实到了每个警组,尤其重点警组,任务更加繁重。
这是辰州铁路乘警支队自己搞的一个内部行动,为期一月,截至10月31号为止。虽然级别不高,但是一百多个警组真动起来,加上公安处的鼎力支持,治安支队、刑侦支队、特警支队、技侦支队乃至警犬支队协同配合,威力很大。
为了方便开展工作,努力落实行动方案,乘警支队所有领导每人包保一个警组,沉到基层进行实战。例如张志伟支队长包保辰州至北京西站的z90/91次直达列车,京直4组,重点整治霸座占座行为。安冉政委包保辰州至齐齐哈尔的k1034/1033次红皮列车,辰齐8组,重点整治醉酒闹事、寻衅滋事行为……
吴方自然不用说了,他要包保辰贵3组,重点就是打击通过铁路拐卖人口犯罪。
因此,江虹警组出乘的这两天,吴方在家一刻没有闲着。开会,收集信息,研究犯罪特点,拟定针对性的方案对策,包括后续措施等等。每天都是头顶满天星星回家,进门以后发现老婆孩子都睡觉了。
目前,g1628/1627次高铁列车共有四个车班轮流出车,对应四个警组,辰贵1组至辰贵4组。除了江虹警组是两警制,多了个见习女警夏冰冰,其他三个警组是一警制。他们归属第三大队管理,也叫西南大队。
既然这个专项行动轰轰烈烈开展起来,吴方又包保了江虹警组,他就铆足了一股劲,争取再接再厉破个大案,否则愧对“老虎”美名。但是g1628/1627次是新上图开行的高铁列车,这是一条新的线路,沿途情况复杂,没有积累任何历史资料,高铁列车治安特点又不一样。所以,他是老同志遇到了新问题,
他在琢磨如何寻找一个准确的切入点,打开这个工作局面,争取来一个开门红。
最终,受到云娜失踪案的启发,他盯上了拐卖人口犯罪。
拐卖人口犯罪一直是个隐形毒瘤,属于封建社会遗毒。其根源表现为三点:一是婚姻要求。男子娶不到媳妇怎么办?买个女子成亲,有的甚至是童养媳;二是传宗接代。没法生育或者没有儿子,那就花钱买个儿子养大。即便没有血缘关系也不在乎,只要姓氏相同就行,典型一个阿q精神;第三就是图财牟利。一个男孩两万块钱,一个女孩一万左右,价格因人而异。成本低,收益高,一本万利。
从地域看,它的买方市场多在农村,尤其发达地区。
今天,随着社会快速向前发展,人民群众文明程度持续提高,国家不断重拳打击这类违法犯罪活动。公安部还自上而下成立了打拐办,建立了dna信息库,加上一些社会公益机构努力,拐卖妇女儿童的犯罪行为正日益减少,但是依然存在。
拐卖人口犯罪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历史的遗留性比较严重,危害甚大,有的甚至终身创伤,难以消除。云冬河夫妻俩就是如此,她们唯一的女儿云娜亦是如此。
吴方认真分析了拐卖人口的犯罪特点,发现西南地区向沿海省份贩卖妇女儿童的犯罪行为比较猖獗。为什么会这样?就是钱在作怪。在这类犯罪里,人是一种议价商品,内陆的价格低,东部的价格高,结果,内陆成了卖方市场。尤其贵阳是西南地区的重要集散中心之一,交通非常发达。
这类犯罪结果很难就地消化,需要通过交通网络进行长途转移。
毫无疑问,除了公路,铁路及其旅客列车就是最主要的工具。新开行的g1628/1627次高铁列车快速便捷,单程只需八个小时多点,当天即到,吴方相信这趟高铁列车很快就会成为人贩子的首选交通工具。
他终于找到一个切入口:打拐
但是,这一犯罪活动在列车上表现的很隐蔽,毕竟旅客列车只是一个运输载体,人贩子会千方百计隐藏自己。不像扒嫌,他是要在车上行窃,盗取旅客财物,否则上车毫无意义。因此,在旅客列车上识别人贩子是比较难的。
切入口找到了,但是需要线索,需要一个具体案件进行操作。通过侦破这个案件,挖出它背后的整个犯罪网络,毕竟拐卖人口犯罪一个人是干不成的。拐骗,运输,到目的地卖人,他们是如何进行的?没有线索肯定无从下手。
云冬河夫妻俩就是一个线索,可以尝试一下。虽然他的女儿云娜不知被拐到哪去了,寻找起来希望渺茫,但总比没有一点线索好。
因此,吴方果断调来江虹警组值乘g1628/1627次高铁列车,护送云冬河夫妻俩回家,希望江虹能从他们那里获取一点信息,可以展开更大行动。毕竟,云冬河夫妻俩寻女二十多年,走遍一百多个城市,已经具备丰富经验,他是不可能乱跑的。
今晚,江虹终于有消息了,这是吴方所迫切盼望的。
“这个旺哥是什么人?”吴方问道。
“我不知道,只是知道他可能在辰州。”
“人在辰州?可能?”吴方觉得奇怪。心想云冬河夫妻俩第一次来辰州,人生地不熟的,这个旺哥是他的什么人?朋友?亲戚?还是……
“云冬河在车上接过一个电话。也许是漏嘴了,一时大意叫他旺哥。但他很快就把电话挂了,什么实质性的问题都没有谈,看来是不想在我们面前谈论什么。”
“哦?”吴方一皱眉头。江虹这个回答让他有点失望,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还是一个绰号,其它一片空白,无从查找。
“吴支。”夏冰冰说:“这个旺哥肯定就是一个骗子,他还没有得手罢了。”
“嗯!没有证据只能作为一种推测。话说回来,云冬河那么容易被骗吗?”
“确实。”江虹双臂抱于胸前:“他们夫妻以前上过太多的当,曾经被人骗走三万多元,在警方帮助下追回了两万多。现在,他们应该不会再上当了。”
“那他是一个什么人?”夏冰冰也懵了。
【264】黑名单
吴方非常烦恼,他很清楚,江虹工作状态不妙。
这么一件小小事情都办不好,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吴方有了新的想法。他在紧锣密鼓收集资料,制定计划,力争打好这个专项行动。江虹警组就是他的基石,是落脚点,非常重要。从白天到黑夜,他是一门心思想破新的案件,突然发现自己最能干的警长情绪低落,工作掉了链子,你说他急不急?
新的贵阳高铁列车刚刚开通。他调江虹警组上去,刻意将护送云冬河夫妻俩的任务给他,就是希望他在路上可以摸点情况。云冬河夫妻俩一路寻女二十多年,尽管都是农民,没有文化,字都写不清楚,但他们脑袋里装着很多故事,很有价值。他俩为什么来辰州寻女,应该有一定消息来源的,绝不可能无缘无故瞎闯。
结果,江虹今晚返乘归来,只告诉他一个什么“旺哥”,其它一概不知。说明这个小子光听不练,没有深入挖掘。他的工作干劲哪里去了?这么好的收集情报机会白白的浪费了。现在,云冬河夫妻俩已经回到贵州的大山里,两地相距三千公里,远隔千山万水,已经没法再弥补了。
看来,夏冰冰也没有问出什么线索,她是见习警察,没有经验,可以原谅。
最糟糕的,他们也没问云冬河要个电话号码,就看着他们出站了,一去不回。
吴方没法批评江虹。
一是他的工作都完成了,车上没有发生任何案件,旅客都平安的抵达了目的地,护送云冬河夫妻俩的任务完成了;其二,这次处理江虹,给他行政警告处分,要说江虹没有一点负面情绪也不可能。整个公安处都议论纷纷,说是处理的偏重了,发个批评通报不就行了?何处也有一点后悔,只是木已成舟,不能更改。
这个小子,出车之前嘴上跟我说没有事,他很坦然,其实心里抵触情绪很大。
想想也是,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峡山追逃,击毙逃犯杜飞,他是孤胆英雄。秋风战役再破大案,击毙逃犯莫豹,战绩显著,按理该奖。只是人民警察是支纪律部队,功是功,过是过,是非分明。不管怎样,打击犯罪,保护人民那是你的天职。不能干了一点成绩就想邀功请赏,加官进爵,犯了错误就想将功抵过,那是很危险的。
这点道理,江虹应该是明白的,只是他的心里郁闷,工作自然得过且过。
还有一个原因,他的心里始终惦记着斯雨兰,一直想去看她。但他这次挨的处分,不就因为斯雨兰吗?斯雨兰是他的克星,不是福星。她的案子还没结束,江虹必须回避,这是一道红线,谁也帮不上忙。
怎么办呢?不能因为这小子心里有情绪,就把眼前工作给撂下了。时不我待,只能一边干活一边解决思想问题,毕竟这不是两三天能化解的。
吴方拉开抽屉,拿出一张打印文件放在江虹和夏冰冰面前:“你俩看看。”
江虹拿了起来,夏冰冰凑过了脑袋。两人一看,这是一份通缉令的名单,上面列出了五名犯罪嫌疑人:
公安部a级逃犯:秦梅,女,汉族,身高1.58米,今年45岁,肤色较黑,贵州口音,户籍地在辰州市清湾镇冬山村5组(逃犯编号t9025010200002050123104)
公安部a级逃犯:柏龙,男,汉族,身高1.70米,体态中等,方脸,今年47岁,户籍地在辰州市清湾镇冬山村5组(逃犯编号t9025010200002050123105)
公安部b级逃犯:尹青花,女,汉族,身高1.62米,圆脸,齐耳短发,今年65岁,户籍地在辰州市清湾镇冬山村1组(逃犯编号t9025010200002050123122)
公安部b级逃犯:柏海,男,汉族,身高1.72米,中等偏瘦,长脸,今年45岁,户籍地在辰州市清湾镇冬山村3组(逃犯编号t9025010200002050123120)
公安部b级逃犯:元奎,男,汉族,身高1.65米,圆脸,短发,较胖,今年35岁,户籍地在辰州市清湾镇冬山村2组(逃犯编号t9025010200002050123121)
经过侦查,以上人员涉及长期拐卖人口犯罪,现已潜逃。希望广大人民群众积极提供线索,对发现线索的举报人员和协助缉捕的有功单位或者个人,给予人民币5万元奖励。举报电话:110
这份通缉令包括5个人。两个a级,三个b级,都是重量级的,非同小可。每人配有头像照片及身份证号码,上报单位竟是辰州市公安局,发布日期就是今天。
江虹一看,心里已经明白八分。
“吴支,这是干嘛?”夏冰冰不明白。
“抓人贩子。”吴方不置可否:“我刚才跟市公安局通了电话,问明情况。这五个人是一伙的,三男两女,都是清湾镇冬山村农民。前些时候,市公安局打拐办解救了一个被拐卖的男孩。可惜的是只抓住一个人贩子,另外五个跑了。”
“就是他们?”江虹指着通缉令问。
“没错,这些信息就是被抓获的人贩子供出的。”
“这个秦梅既然有本地户籍和身份证号码,为什么是贵州口音?”
“秦梅可能是贵州人,20岁的时候被人贩子骗出来卖给这个柏龙,他们属于夫妻关系,拖了5年就地落户,手续不全。她是哪里来的没人知道,只有尹青花最清楚,因为是尹青花把她带出来的。柏海是柏龙的弟弟,元奎是他们的一个同村亲戚。”
“我明白了。”夏冰冰说:“尹青花把秦梅从贵州骗出来,卖给本村的柏龙做老婆,后来秦梅也做了人贩子,柏龙、柏海和元奎被拉下了水,成了共犯。”
“也许是吧!这些推测基本成立,具体案情市局还在继续侦查。抓住的这个人贩子刚刚加入这个团伙仅两个月,他知道的都是皮毛。冬山村的村民也都不太清楚,只说他们经常外出,说是去北方做茶叶生意,行踪不定。他们这些年也赚了些钱,家里盖了小楼,直到东窗事发,村民们才知道他们是人贩子。”
“若是这样,这些年来,这个团伙拐了不少人啊!”江虹感叹。
“非也!这个算是副业。他们真是做茶叶生意的,每年包销他们村的绿茶,市局调查过了,确实如此。”
“茶叶也算大买卖了,那么挣钱,还去拐人?”夏冰冰很气愤。
“谁会嫌钱少啊?何况拐卖人口一本万利。”吴方笑了。
“师傅,你的意思,这个秦梅是贵州人,云娜跟她有关系吗?”江虹不解。
“云娜我们没办法管,她的事情太遥远了,没有一点线索。我之所以重视这个犯罪团伙,因为秦梅可能是贵州人,村里人都叫她‘梅姨’。她如果潜回了老家,总有一天要回来的。你们值乘的这一趟贵阳高铁列车,就是她首选的潜逃交通工具。”
“吴支,你放心吧!他们敢上我们的车,我们一定绳之以法。”夏冰冰很兴奋。
“嗯!很好!黑子,打起你的精神,好好工作,你明白吗?”
【265】母亲的怨言
20点35分,江虹和夏冰冰拉着各自的乘务包,走出乘警支队大门。
外面是繁华的站前大街,灯红酒绿,车来人往。站在街头,可以看见雄伟壮观的辰州火车站,还有远方黑蒙蒙的凤凰山。穹顶之上,星光灿烂,弯月如钩……
商川突然从暗处的角落里走出来,也拉着乘务包:“警长,冰冰。”
江虹有点诧异:“怎么?还没回家?”
夏冰冰开心地捶了商川一拳:“你这个闷葫芦,也不早说,等了一个小时。”
江虹一听就明白了,商川是想跟夏冰冰一起回家。他俩住的离火车站较远,坐地铁过去约二十分钟。因为一块回去,商川可以送夏冰冰到她家的楼下,自己再行回家,每趟如此。原来值乘上海南的k1280/1279次红皮车,他们警组都是中午回到辰州。现在改跑g1628/1627次高铁列车,回到辰州天都黑了。
江虹朝商川伸出一个大拇指:“商川,表现不错。”
商川憨憨一笑:“嘿嘿!我俩顺路。”
夏冰冰眯着眼看着江虹:“师兄,你看见没?我要提醒你呀!这点要向商川学习。霞姐对你是真的好!挖心掏肺,不离不弃,你也稍微主动一点,不要老是拒人千里之外。谁都知道你俩是天生的绝配,一白一黑,你可不能错失良机。我就觉得奇怪,认她做女朋友就这么难?当心有小白脸趁虚而入。”
江虹莫名其妙:“冰冰,怎么你也催我?说的那么八卦。”
夏冰冰两手一叉腰:“师兄,我告诉你,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你看霞姐多能干啊!这一路上都安排的很好,吃的喝的精心搭配,我们跟你沾光,都不操心,只管工作。你别以为霞姐欠了你的,你俩是平等的,你清醒点。”
江虹乐了:“你别胡说,我哪不清醒了?”
商川急了,赶紧拉上了夏冰冰:“哎呀!你就少说两句,这是警长的私事嘛!你那么激动干什么?快九点了,我们回家,我们回家,明天你要辅导我的学习。”
今天在列车上,商川跟夏冰冰坐在08车厢乘警专座。他听夏冰冰说,图鹏这王八蛋刚调过来,居然敢打邝霞主意,什么玩意?苗彤已经暗示他了,说邝霞的心里有了江虹,他还执迷不悟,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我们找个时间揍他一顿,让他知难而退。言语偏激,把商川吓坏了:你是一个警察,还敢打人?
看这时候,夏冰冰又忍不住了,又会说出什么豪言壮语,那还了得?赶紧回家。所以,商川急忙拎起了两个乘务包,生拖硬拽,把夏冰冰给拉走了。
夏冰冰回过头:“师兄,你再执迷不悟,会引起公愤的。”
看着夏冰冰和商川走了,去地铁站,江虹站在原地发愣:怎么回事?夏冰冰想干嘛?商川说的没错,这是我的私事,她那么激动干什么?她跟着我才两个月,她又知道多少,莫非邝霞跟她说了什么?还是师傅吴方……
算了!工作失意,爱情也不如意,回家睡觉。
21点刚过,江虹推门走进家里,喊了一声:“老妈。”
奇怪,客厅里的电视机没有亮,爱追剧的母亲正气呼呼的坐在沙发上。父亲江贵贤回来了,坐在妻子身边,两人正在嘀咕什么。
“老爸,你在家啊?”江虹喜出望外。一个多月没见到父亲了,他一直奋战在通辰高铁工地,难得回家,这次应该是国庆长假的福利。
“我昨天回来的。江虹,放好你的东西,我们问你个事。”江贵贤很严肃。
“哦!”江虹隐隐有种不祥之感,母亲苏琳都不看他一眼,难道邝霞说了什么?
“你们…什么事情?”江虹把乘务包放进自己卧室,脱了警帽,赶紧回到客厅坐下,像一个犯错误的小学生坐在父母面前,低下脑袋。
“儿子。”江贵贤问:“你们单位处分你了?行政警告?”
“是的。”
“什么原因?”
“泄露警务工作秘密。”
“因为斯雨兰吗?”
“是的。”
“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这个,我…我……”
“我什么我?”苏琳怒了,伸出右手指着儿子,脸色铁青:“你可真能受委屈啊!这么大的事情居然瞒着家里?不是邝霞刚才告诉我们,我和你爸还不知道。”
“邝霞来了?人呢?”
“刚刚走啦!你不要冤枉她。我知道你们回来了,你还迟迟没有回来,老虎肯定又在给你布置什么任务。我就打了邝霞手机,找她过来核实一下。我在辰州铁路地区干了一辈子了,消息眼多的很,我今天已经听到了一点风声,我不相信。”
“那你可以等我回来,问邝霞干什么?”江虹很不高兴。
“10月2号,你的处分决定就下来了,老虎晚上告诉你的?你回家了居然一声不吭。虹儿,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瞒着父母,你瞒的过去吗?啊!”
“苏琳,你冷静点。”江贵贤拍了拍妻子的背。
“老江,我冷静的了吗?他明显被老虎给糊弄了,以为不说我们就不知道。”
“没有,吴支没糊弄我。”
“你还替他说话?”苏琳火冒三丈:“他是一个副支队长,还是你的师傅,他是怎么当的?他只知道叫你干活,破大案,抓坏蛋,冲锋陷阵,不怕牺牲。干了一堆成绩,又有啥啊?我们没有功劳还有苦劳,没有苦劳还有疲劳。你辛辛苦苦的,不分白天黑夜任劳任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不替你挡着,他还有脸当师傅吗?”
“老妈,吴支他挡不住,这是铁的纪律。”
“纪律?好吧!我们不吃这个受气饭了,我们不干行吧?我们辞职。你干了五年了,每月就挣这么几千块钱,有啥意思?你看我们楼上,你的高中同学李健,也才打拼五年,现在自己开了一个公司,什么ceo?有房有车,电子商务生意越做越大,今晚飞美国去谈生意了。他以前那一点比你强了?但他现在就比你强。”
“苏琳,不要这样说话,人各有志,行行出状元嘛!”江贵贤忙劝解。
“老妈,从警就是我的人生理想,我不害怕摔跤。”江虹争辩。
“你这都摔死了,你还爬的起来?背个处分你还有前途吗?虹儿,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你年纪青青的你怕什么?我告诉你,明天就写辞职报告交给老虎。过两天跟你爸一起到高铁工地去,先从小包工头干起。我们国家今后要建那么多的高铁,还要建到国外,蛋糕很大。你好好的奋斗十年,我就不相信你掘不到一桶金!”
“老妈,你别逼我。”
“我现在不逼你,以后我会后悔,你写不写?”
“不写。”
“那好!明天我帮你写,我去交给老虎。还有,你跟邝霞早点确定关系,不要朝秦暮楚。她是个好姑娘,为了追你才一直等在这,航空公司一直在催她去。虹儿,别再想着那个斯雨兰了。”
【266】消沉的夜
零点已过,江虹躺在床上,始终难以入眠……
昨晚在贵阳北站的铁路公寓没有睡好,今晚在家又失眠了。昨晚为了工作的事,因为没有搞清旺哥来路,师傅非常失望。今晚为了自己,不,也算是为了工作吧!
工作遇到阻力,不怕,事业遇到困难,他也不怕,就怕后院着火,殃及鱼池。
母亲的话虽然扎心,但也不无道理。是的,警察这一行看着很光鲜,威风凛凛,手握特权。尤其铁路警察,背靠中国最大国企,守卫国家的大动脉,杠杠的铁老大,一直以来都是人们所羡慕敬仰的职业。
尤其转公务员之后,它的含金量大大地提高,想进来不容易。
但是,历经过五关斩六将,你真的考上了。一旦穿上了老虎皮,干了几年你会发现,这份工作是需要人生信念支撑的,否则很难继续坚持。毕竟每月几千元的薪水,对于一个有创造力的年青人来说,实在不值一提,何况自己已经干了五年。
母亲说的楼上李健,他是自己高中同学。同样大学毕业,他选择了创业。这五年来他也很拼,起早贪黑,四处奔波寻找商机。失败过,消沉过,一度也想考公务员端铁饭碗。但是,在江虹的鼓励之下,最终他选择了继续,学做电子商务。去年开始咸鱼翻身,短短两年时间发了大财,买房购车,有了自己的小公司。
此刻,他在飞往纽约的国际航班上,正在做着新订单的梦呢!
而自己呢?这五年来也付出了很多。没日没夜,破大案,抓坏蛋,一个战役接着一个战役,一门心思确保旅客列车安全运行,旅客生命财产平安无事。但是,除了一个又一个的鲜亮案例,一次次的立功嘉奖,犯了错误一样受到处分,自己又得到了什么?薪水增长缓慢,几乎原地踏步,不用憧憬未来,这份薪水永远都是大众级的。
母亲说的没错,趁着年青,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否则十年以后只能吃后悔药了。
可是,自己就这么当逃兵了吗?当初的理想呢?人生的信念呢?不管怎样,从警五年,自己的路还是较平稳的。只有这次摔了这么大的一跤,不怨组织,不怨师傅,自己确实出了漏洞,挨了处分也是合情合理。铁路警察是支纪律队伍,没有铁的纪律,没有严格管理,没有令行禁止,没有组织原则,怎么能够无坚不摧,所向无敌?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一支纪律松弛的铁警队伍是没有战斗力的,只会自毁长城。
怎么办啊?今后的路该怎么走?不管从哪个角度想,不管走那条路都有它的道理。天亮以后,母亲就会去找吴方给我申请辞职,她一直很强势,谁都拦不住的。
江虹辗转反侧,依旧难以入眠。
按照规定,辞职申请须由本人提出,母亲去是没有用的,但是影响肯定不好。
不管它了,想那么多干嘛?想也没用,眼下这个状态,自己不管怎么选择都下不了决心。算啦!过一天算一天,过一年是一年,混日子的人多着呢!我若一个案件不破,一个坏蛋不抓,薪水照拿不误,日子还能过得轻松自在。过些时间下决心了,干脆就辞职了,要么跟着父亲去高铁工地当一个小包工头,要么跟着李健学做生意。
倒是斯雨兰的事情迫在眉睫。
听吴方说,她的案子已经没有历史遗留问题,所有证据均已到位,正在按照程序一步一步推进。辰州铁路公安处侦查完毕后,移交给辰州铁路检察院,检察院若复核无误,就向铁路中级法院起诉。看这样子很快会有结果,坐牢是毋庸置疑的。
包庇罪的刑期不长,按照她的犯罪情节,估计不会超过五年。她去坐牢,应该就在辰州郊区的省第一女子监狱,自己以后去看她很方便。她今年才二十五岁,刑满释放也才三十周岁,如果表现很好可以提前出狱,我愿意等着她。
江虹非常伤感,觉得自己和斯雨兰就是一根藤上的两个瓜,几乎处在同一生命周期。自己像着了魔,心里就是很喜欢她,很牵挂她,无法割舍。他们两个似乎是有命的,一些事情阴差阳错,总是不由自主交织在了一起,剪不断,理还乱。
即便他对斯雨兰有意见,觉得斯雨兰欺骗他,最终,他还是原谅她。
他认识斯雨兰仅两个月时间,他就那么铁了心的投入,毫不顾忌。
而邝霞呢?他俩相识都三年了,近两年还在旅客列车上一块共事,要说没有一点感情基础那是假话。邝霞对他是真的好,人人皆知,他也不会否认,但他总是觉得邝霞哪里有一点不对劲,让他浑身有一点不自在。他不明白,邝霞也不明白。
邝霞和斯雨兰,两个女孩都很优秀?当然,斯雨兰有牢狱之灾,周围的人肯定会有看法,包括父母、师傅。连夏冰冰都转变了态度,催我不要放弃邝霞。父母本来刚刚转向了斯雨兰,现在他们是死心了,父亲嘴上没说什么,心里也是有异议的。
看这趋势,邝霞已经牢牢占据上风。大家都喜欢她,父母也中意她,吴方还在暗地捣鼓。最重要的,她自己也顺理成章,理所当然认为她是我的正牌女友,尽管我没表态认可,但是这个情势就是如此。尤其斯雨兰的当啷入狱,邝霞感觉高枕无忧。
要娶邝霞,自己只要点一个头即可。娶斯雨兰,面临的困难和阻力很多很多,自己能否跨越?最终如何跨越都是问题,可以说是长路漫漫……
好事多磨,自己最终会选择谁?虽说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哪有那么容易?
唉!最近的烦心事也太多了,江虹胡思乱想,一夜未眠。
眼看天快亮了,他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江虹隐隐约约觉得鼻子有一点痒。然后越来越痒,终于忍不住了,他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啊切!”
“哈哈哈哈!”一串熟悉的笑声钻进了他的耳朵。江虹费力睁开眼睛一看,邝霞坐在他的床边,正用她自己的一缕长发挠他鼻子,笑的非常开心。
“完了!”江虹一下坐了起来。
“黑哥,什么完了?”邝霞吓了一跳。
“我妈帮我写了辞职报告,她是不是送过去了?”
“哎呀!我当什么事呢?你爸不让她写,我也投反对票,你妈最后听了我的。黑哥,我可没有告你黑状。实话实说,你妈也是为了你好,但她好心办了坏事。我觉得吧!你不是做生意的料,你适合当警察,尤其列车乘警,我没有说错吧?”
“哦!”江虹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他看了看窗外,竟然还是黑的,稀里糊涂的问:“怎么回事?天还没亮?你怎么就来了?”
“我们晚饭都做好啦?你睡了一整天,我是进来叫你起床吃饭。”
【267】爱与恨
晚饭吃的并不开心。
在江贵贤和邝霞劝说下,苏琳终于放弃帮儿子写辞职报告,算是退了一步。
个中缘由,她主要是看在邝霞的面子上。她的心里已经放弃刚刚喜欢的斯雨兰,重新回到邝霞身上,面对未来的儿媳妇,她也不好太过强势,咄咄逼人。既然邝霞觉得江虹干铁路警察还不错,那我就不勉强,以后再看。
但她心里始终满腹怨言。儿子干了五年铁路警察,日夜奔忙,成绩显著,拿了不少嘉奖,年仅27岁就是二级警司,在青年警察里也算是佼佼者。他的同事里面多是警员以及三级警司。有鉴于此,苏琳曾经非常骄傲,也很自豪。
做梦也没想到,儿子突然背了一个行政警告处分,前功尽弃,功亏一篑。都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犯错误你们批评教育一下不就得了?还弄一个什么行政警告处分?这不是毁了他的前程吗?吴方是干什么吃的?你说她不冒火?
在饭桌上,苏琳和儿子不说话,江虹非常郁闷,江贵贤也郁闷。
邝霞就成了开心果,不时在饭桌上活跃气氛。她今天一早就来了,毕竟昨晚返乘回来,她还没有到家,路上就接到了苏琳电话,询问江虹挨处分的事情。她就顺道上门解释一番,末了赶紧逃了,生怕江虹回来撞见,她怕江虹以为她在故意搅局。
平心而论,邝霞确实有心搅局,但她是被动的,或者是被迫的,效果反而很好。无论如何,江虹挨了处分,根源就在斯雨兰的身上。没有哪个母亲愿意看到这么一个糟糕事情,况且这个女孩触犯法律,已经关进了看守所,面临坐牢风险。
因此,邝霞一早就跑来了,惴惴不安,察言观色。
江虹匆匆扒完一小碗饭,撂下筷子,换了一件短袖t恤以及长裤走到门口。
邝霞放下饭碗跑了过来:“黑哥,你去哪啊?”
江虹头也不回:“我去看下巴仔。”
说完,他打开门走了。
他真的是去看巴仔,巴仔也住在这个小区里,铁路新村35座402室。
那个套房八十平米左右,两室两厅,住着辰州铁路乘警支队五个辅警,一个巴仔。每月租金三千,人均五百,大家共同分担。巴仔虽然家在辰州,因为跟继父的矛盾不可调和,母亲保不住他,所以他一直在外面流浪,偷鸡摸狗,上车扒窃。刑满出狱以后,吴方将他发展成为特勤人员,并同其他辅警商量,给他找了这个安身之地。
他的月薪不高,比照辅警标准,每月仅有两千多元。
简单计算,刨去房租水电开支,巴仔每月仅剩两千左右。除了抽烟,其它花费倒是不大,因为常在车上吃饭,有时也在乘警支队吃饭,吴方很关照他,很少要他交钱。所以,以目前的收入,他的日子过的还算安逸,就是存不到钱。
但是他很知足,毕竟比做贼强多了,算是浪子回头走了正道。
因为相距不远,仅仅隔着几座楼房,江虹有空常去看他,有时带点水果食品之类。一是看他有没有什么困难要解决。巴仔刚刚二十二岁,人又瘦小,比较孤单,有了困难没人帮他。二是提振他的地位。他刚搬进这宿舍的时候,那些同宿舍的辅警会欺负他,觉得他以前是小偷,看不起他,巴仔苦不堪言。吴方火冒三丈,江虹过去做了那些辅警一通思想工作,巴仔方才转危为安,但是仍然会有一些小的摩擦。
尽管吴方也是住在这个小区,45座601室,但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单位忙碌。我们常说工作忙碌的人家里就像一个宾馆,每天就是回来睡一个觉。吴方的家连宾馆都不是,他很少在家里,不是上车添乘就是吃住在单位里,工作压力很大。
他是一个典型的工作狂,以队为家。
他不停的工作,带领大家不断侦破各类列车案件,打击犯罪,就是要压住发案的势头。但是,违法犯罪活动就像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它又长出一茬,哪怕斩草除根,它还会冒出来,生生不息。试想哪天没警察了,这个社会不知变成什么样子?
江虹走到35座一个门洞,上楼,敲响402室的门。
“黑sir。”巴仔过来开门:“我一猜就是你。”
“怎么?就你一个人吗?”江虹进门,步入客厅坐下。
“有三个出车了,另外两个出去看电影了。”巴仔给江虹端来了一杯开水。
“头还疼吗?脑震荡怎么样?好点了吗?”江虹看着狗窝似的房间。每间卧室挤三张床,乱七八糟没人收拾,五个辅警都是家在外地。
“什么脑震荡啊?”巴仔坐下,笑呵呵的:“没有那么严重,就是当时被莫豹撞晕了,头上一个血包,跟核桃一般大,现在已经好了。”
“你别轻描淡写。莫豹当时狗急跳墙,孤注一掷,下手狠毒。如果不是你挡了他一下,我还追不上他,他肯定就跳车跑了。”
“黑sir,我一直很后悔,我那时不应该拦他,真的!他要跳车跑了,他就不会死在你手里了。唉!心里一急,就没想那么多。”
“什么意思?”
“雨兰姐一定很恨你。”巴仔眼圈红了,他低下头:“是你开枪打死她哥,她最后的一个亲人,她…现在是孤儿了。我虽然有个家,其实有家难回,也跟孤儿一样,所以我理解她。”
“巴仔……”江虹觉得自己喉咙一硬,差点落下眼泪:“你不能那么想。”
“今天中午,吴支过来看我,说你受处分了,雨兰姐包庇了她哥,也要坐牢。”
“雨兰并非真想包庇她哥。她千里迢迢的南下,不辞辛苦寻找她哥,就想劝他投案自首,只是事情演变难顺她的心愿。她一个弱女子,控制不住事态发展,最终被卷进去,身不由己,为了保住她哥,就成了包庇犯。”
“黑sir,她被关起来了,你去看过她吗?”
“在看守所见过一次。我要回避,现在见不成了,需要等她审判之后。”
“她恨你吗?”
“当然,也恨她哥。怎么说呢?爱恨交加,说不清道不明。”
“哦!”巴仔似懂非懂:“其实,我希望你们两个好,雨兰姐是一个好人。在峡山的那个晚上,你把她从地窖里救出来,我就知道你们两个有戏,没有想到……”
“巴仔,大家都希望我跟邝霞好,只有你希望我跟雨兰好。”
“我也说不清楚,就是一种感觉。”
“是啊!感觉,我也就是这种感觉,可是跟现实不合拍。”
“黑sir,你不会退缩吧?”
“巴仔,这是一个难解话题,我们说点别的,吴支来看你了?肯定有任务了。”
“国庆长假期间,出行的人多了,火车人满为患,扒嫌们也摸上车了。今天凌晨,辰州开苏州的k298次列车又发一个大案,一个女旅客被扒走一个包包,里面有五千多块钱,还有金银首饰,吴支问我能不能上班了?”
“你能行吗?”江虹有点担忧。
【268】高墙之外
“能行。”巴仔脱口而出。
“不行就不要硬上车。”江虹劝导:“车上没有好的医疗条件,中途下车看病也很麻烦,来日方长,不要落下了什么后遗症。”
“黑sir,明天一早,吴支带我一起上车。”
“他也上去?”江虹一愣。
“是的,所以我不怕嘛!”巴仔笑了。
“那趟车我知道,乘警都是老面孔了,扒嫌们都认识,防的很紧,所以老发案件却抓不到那些扒嫌。吴支第一次上去的时候,扒嫌和他彼此还不认识,曾被吴支打掉一个团伙。后来他们就记住吴支了,再上去不灵了,看来这次指望你了。”
“吴支说他打算动用全部特勤人员,轮番上车,一个一个打掉这些扒嫌团伙,”
“如此看来,吴支准备两线作战,重拳出击。既要整治k298次列车扒嫌犯罪,又要在我车上打拐。唉!一年到头他是马不停蹄。”
“黑sir,你们有那么多乘警,不能轮换列车?实话实说,我以前也认人,你和吴支,大魏,跑峡山那条线的列车乘警我差不多都认识,我也看菜吃饭,嘿嘿!”
“乘警频繁换车也有缺点。就拿我来说吧!现在去跑贵阳高铁列车,那是一条新线,一路停靠二十多个车站,跨越五省,从平原到山区,我要重新熟悉沿途情况。等我搞清楚了,不能因为我的对手也搞清楚我了,我又换一趟车,岂不前功尽弃?”
“我明白了。你们打拐比抓扒嫌更困难吧?我能不能上去助你一臂之力?”
“目前暂不需要。两个犯罪形式都不一样,在旅客列车上的表现不一样,我也正在研究,希望有所突破。什么时候需要你了,我向吴支申请调你上车。”
“我很想跟你跑一趟车的,我想跟你一起抓人贩子。”
“这个机会肯定有的,需要等待,不可急躁。还有,我是老生常谈,你的身份是保密的,绝对不能公开,你要注意这点。”
“黑sir,你们别嗦了,我都能背诵了。第一,不能……”
“记住就好,一定要遵守啊!千万注意保护自己,不要被人给暗算了。”
“别人我都不怕。”巴仔笑了:“我以前的那帮伙计都在牢里蹲着,三年之内不会出来,所以我很安全,你们放宽心吧!那个,听说商川也下来了?”
“你和商川都不是我警组的人,我只有夏冰冰。所以你们是哪趟车出现问题,你们就上哪一趟车工作。我估计呀!商川明天也会跟你一块上苏州车。我们现在警力紧张,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啊!吴支手里现在只有你们两个可以机动使用。”
“吴支说过,商川跟我一起上车,我还不信,他不是上你的高铁列车了吗?”
“他上我的高铁列车,就是临时上来执行一次任务。”
“黑sir,他跟冰冰姐有戏吗?”巴仔非常期待。
“那你说呢?”江虹笑了,反问一句。
“我觉得有。”
“他们两个想要走到一起,阻力还蛮大的。他们两个目前还是处于地下状态,地雷还没引爆,大家也不关注。引爆之后会怎么样?我也无法预测。有一点很重要,商川自己必须努力考公务员,他有这个实力,就是需要时间。这个其实是我提出来的,鼓励商川上进,不能原地踏步。结果,现在变成冰冰对他提的一个先决条件。所以,现在商川休班在家,冰冰都会给他辅导自考课程。”
“商川一定能行。”巴仔举了一下拳头,信心满满。
“当然,他是退役的特种兵,军事素质远远超过警察要求,擒拿格斗,野外生存,战术技能都是无话可说,他还是神枪手,狙击手训练出来的。他就文化差点,这是他的软肋,不过有冰冰的推动,假以时日,我相信他能考上的。”
“嗯!女朋友的力量是无限的。”巴仔点头。
“好吧!”茶杯里的开水凉了,江虹一口喝干,站了起来:“早点休息,明天你和商川跟着吴支好好上车工作,注意安全,我告辞了。”
从巴仔家出来,江虹心里空落落的。一时不想回家,就走出了铁路新村大门……
看来,师傅吴方最近没时间打拐了。
辰州至苏州的k298次是趟热门旅客列车,沿途那些扒嫌团伙知道秋风战役已经结束,国庆节又来了,重新猖獗,必须彻底收拾,否则严重危及旅客财产安全。本来乘警支队搞的这次专项行动,这趟列车就是立足反扒,包保干部是第二大队大队长韩俊,但是需要警力增援,吴方迫不得已,明天亲自带人上了。这样一来,我的警组打拐专项行动只能我和冰冰干了,别无选择。
可是,我是一点干劲没有,就被这一工作硬生生的推着向前走吗?不管怎样,我的消极情绪不能影响了夏冰冰。
怎么办啊?我正处在人生十字路口,未来的路怎么走?其实邝霞很了解我,知道我的理想就是一生从警,只是道路坎坷。
繁华的大街上,江虹低着脑袋,两手插进裤子口袋,沿着人行道默默地走着……
不知不觉,一座高山横在面前。他抬起头,发现自己已经走到凤凰山的脚下。
前面,沿着山脚进去,一片密林里面就是辰州铁路公安处的看守所了。
雨兰?他的心里一怔,情不自禁离开街旁,走进那一片茂盛的密林。
这不是一条路,而是山脚下的一个缓坡。密林里面杂草丛生,乱石横卧,一片阴森森的。唯有一点月光照入林间,江虹才能看清周围环境。
前面有一道高高的围墙,墙头竖着一条电网。透过树林,依稀可以看见看守所的三层办公小楼亮着灯光,还有旁边监室上的值班岗亭,岗亭顶部架着一盏雪亮的探照灯,照亮高墙内的整个监区。
江虹不顾一切,手脚并用沿着缓坡向上爬去,很快爬到高墙底下。他仰起头,双手扶着墙壁,看着高高墙头,心里翻江倒海,激动不已……
高墙内的每个角落他都非常熟悉。每次在列车上抓获了犯罪嫌疑人,如果带回辰州关押,他都亲自送到这里。眼下,自己站的这个位置应该紧挨高墙里的3号监室后面,斯雨兰一个人正在里面孤独坐着,等待法律最后审判。
此时此刻,他和斯雨兰也就是七八米的距离。但是,一座监室,一道高墙彻底隔开了他俩的世界。江虹的心碎了,他的嘴唇颤抖,很想放开喉咙高喊:“雨兰,我就在你外面,你在里面好吗?我又看你来了,你听见我的声音吗?”
可是,他的喉咙一阵哽咽,最终没喊出来。
他不怕被岗亭上的巡逻警察听见,那些都是他熟悉的同事,他无所谓。如果被领导知道了,大不了辞职不干了,他是怕斯雨兰在里面会承受不住,再次走上绝路。
江虹两腿软绵绵的,再也站立不住,他蹲在了墙角,双手捂脸哭了起来……
【269】相爱不相知
江虹不愿离开那堵高墙,因为那是他和斯雨兰相距最近的地方。
墙边有块石头,刚好可以坐在上面。夜幕下面,他默默的靠着墙根坐着,黯然落泪,而斯雨兰并不知道他在外面。
高墙里面一直静悄悄的,每隔一会可以听见巡逻警察轻微的脚步声,来回循环。不知什么时候,忽听巡逻警察在上面高喊了一声:“时间到了,开始睡觉。”
一阵短暂铃声响过之后,里面继续鸦雀无声……
看守所里有严格的作息制度,日常都是按点睡觉起床,不能随意说话。
江虹继续坐了一会。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长时间,估计两个多小时吧!他想,雨兰应该是睡着了,心里说道:雨兰,愿你安心睡个好觉,忘掉所有烦恼,勇敢面对一切。哪怕充满坎坷,遍布荆棘,都要坚定地走下去,毕竟,人生就是如此。
他站起来,踩着满地碎石,小心翼翼下了缓坡。
树林里面静谧无声,偶尔响起一声微弱虫鸣。
这是一片缓冲地带,树木高大,杂草丛生,目的就是将凤凰山脚下的看守所和外面的繁华大街隔离开来。但是,那高高的围墙和上面的黑色电网,走在外面的大街上可以一目了然,路人知道里面就是一座小型监狱。
江虹回头看了一眼监狱围墙,恋恋不舍走出密林,回到了大街上。
街上依旧一片繁华,灯红酒绿,车来人往。江虹沿着回家的路,双手继续插在裤子口袋里面慢慢走着,心灰意冷,万念俱灰……
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和斯雨兰走到一起,因为这世界上充满了太多的变数。
从警五年,他看到了不少悲欢离合,生死离别。人生任何时候你都必须谨慎前行,切忌盲目乐观,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就会发生变故,哪怕一个小小失误也会酿成终身不幸。比如住在大山深处的田贵珍,因为头疼在床上躺半个小时,一时疏忽,在门口玩耍的三岁女儿云娜就失踪了,22年过去,至今杳无音信。
有的时候,人的一个小小失误所造成的严重后果需要终生偿还,甚至赔上自己和别人的性命。你能预见到吗?如果能够预见,这世界就没有悬念,这人生就没有起伏。就拿江虹来说,他做梦都没有想到会因为斯雨兰犯错,但这事是实实在在的发生了。它带来的巨大冲击正在强力改变他原有的一切,工作、生活和扑朔迷离的爱情。
按照常理,斯雨兰不可能会嫁给他,哪怕她也喜欢江虹。毕竟哥哥死在他的枪下,毕竟她还面临牢狱之灾;按照常理,父母、师傅吴方、甚至夏冰冰都倾向他娶邝霞,这是一道简单的算术题,除了巴仔;按照常理,斯雨兰入狱了,邝霞觉得已经没有威胁,她只要好好的爱着江虹,专心致志,嫁给江虹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江虹十分痛苦,陷入泥沼不能自拔。他不知道自己错了?还是别人错了?有句话说当事者迷,旁观者清。那么,谁是当事者呢?谁是旁观者呢?其中关系错综复杂,谁能清楚界定?父母?师傅吴方?邝霞?夏冰冰或巴仔……
算啦!别想那么多了,我昨晚都不愿想了,过一天算一天,过一年是一年。
不知不觉,前面就是铁路新村的大门了。
江虹走到自家楼下,上楼开门。进屋一看,母亲正和邝霞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聊天,非常亲密。电视机没有开,父亲书房的门关着,不用猜测,他在书房里面埋头研究高铁施工资料。倒是母亲看见他进来了,立刻绷紧了脸,不说话了。
“黑哥,你回来啦?”邝霞迎上前来:“怎么?你的眼圈都是红的?”
“哦!都入秋了,冷风吹的。”江虹搪塞过去。
“过来坐吧!”邝霞弯腰帮江虹换了鞋,然后拉着他的手挨着苏琳坐下了:“苏姨,你就别生气啦!不就是一个小小的警告处分,有啥了不起的?我都不在乎啦!黑哥也没在乎,你就别往心里去啦!苏姨,相逢一笑泯恩仇嘛!你就笑一个吧!”
“扑哧”一声,苏琳忍不住了。从昨晚到今晚,她对儿子一直紧绷着脸。今天江虹睡了一天,晚上起来吃饭,她还气呼呼的一句话都不说,这下被邝霞逗乐了:“邝霞,你也是瞎比喻,我跟他爸就生了他一个,我跟自己儿子会有仇吗?”
“所以说嘛!我们有事好好商量,不要生气,苏姨。”邝霞眉开眼笑。
“唉!”苏琳叹了口气:“我生气是假的,准确的说我是自己跟自己生气呀!这个事情太糟糕了!没有想到斯雨兰是这么个人。不过,为了救她哥哥,事出有因,情有可原。虹儿,这次你就吸取教训,以后不要乱带别的女孩回来,有邝霞就行了。”
“苏姨,你别说了。”邝霞的脸霎时红了,她低下头,有点不好意思。
“好啦!看把邝霞臊的。”苏琳拢了一下邝霞头发,爱意满满:“虹儿,刚才我跟邝霞去了老虎家里。”
“啊?老妈,你找他干什么?”江虹吓了一跳。
“我找他干什么?不是为了你的事吗?我认识他二十多年,老朋友了,又住一个小区,叙叙旧可以吧?再说,你在他的手下工作五年多了,我从来没找他,都是见面点一个头。今天晚上,我要找他好好理论理论,看他给我什么说法。”
“那…他在家吗?”
“我先给他打了电话,他明天一早要出差,今晚在家。”
“你跟吴支理论什么?”
“问问你的工作情况。他的态度还算诚恳,首先自我检讨,说是责任在他,对你关心不够,教育不够。我看他这么说,气也消了一半,我就想问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毕竟他是你的领导,上面怎么回事他最清楚。”
“吴支说了什么?”
“我们谈了很多。经过沟通,原来我还怨他没护着你,现在看来是我错了。斯雨兰从你这里打听的消息,然后告诉他那逃犯哥哥,后来又跟他哥一起潜逃,还专门上了你的车,她明摆着想你徇私枉法,她这不是要害你吗?所以根源在斯雨兰身上。”
“吴支这么说的?”
“他没有这么说,但这原因就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我也一直这么认为,今晚是去核实一下,我不想冤枉谁。虹儿,你会认为这事跟斯雨兰没关系吗?”
“我…没那意思。”江虹无言以对。
“那就行了。我和老虎一致认为,这事到此为止,你好好干,他会帮你尽力消除负面影响。看得出来,他还是很器重你的,他说少不了你,我听了很高兴。最近你们开展专项行动,所以他才委以重任,让你打拐,这我支持,人贩子很可恶,该杀!”
“苏姨,我回家了。”邝霞站了起来,恰到好处。
【270】月上高楼
“虹儿,你送邝霞回家。”苏琳急忙拍了一下江虹。
“苏姨,不要,你们两个聊吧!”邝霞背上自己的小挎包,款款走到门口,换上自己的高跟鞋。一是因为过23点了,夜已深了,不便久留;二是江虹和他母亲初步化解矛盾,两人还需进一步的交流,她坐这里当电灯泡,他们母子不好说悄悄话。
“我……”江虹动了一下,没有起身,他有一点头痛。
“去吧!都在一个小区,也就五分钟的时间。”苏琳推了儿子一下。
“好吧!”江虹只好起身。
“苏姨,那我走了,明天再来。”邝霞心里美滋滋的,满面桃花。
“邝霞,你出车回来只休息两天,别老跑我这儿,你自己有啥事可以去办。”苏琳有点过意不去。其实她的心里盼着邝霞天天能来,因为退休在家人很孤独,她想有一个人陪她一起说话,一起忙做家务。儿子大了,出车回来也忙,很少跟她沟通。丈夫长期在高铁工地上,难得回家,回来也是一门心思在书房里研究高铁施工资料。
“没事的啦!我一个人在这没啥朋友,这里就是我的家啦!”邝霞伶牙俐齿。其实,原来她是傍晚来的,后来是下午到,现在上午就跑来了,频率越来越高,可见她的心思缜密。
“那好那好!”苏琳笑的合不拢嘴。
“走吧!”江虹换好了鞋,开门出去。
“哎哟!我都忘了。”邝霞突然想起什么,赶紧又脱下鞋,光脚去敲书房的门,跟江贵贤道了晚安,然后重新穿鞋出门:“苏姨,晚安!”
“邝霞,忙了一天,早点睡觉。”苏琳送到门口,脸上笑开了花。经过斯雨兰的一场风波,她已定下心来,不再东挑西选,得陇望蜀,未来的儿媳妇就邝霞了。
“好嘞!”邝霞跟着江虹走进了电梯间,苏琳关上了门。
“邝霞,你跟我妈去找吴支,吴支说了什么?”江虹两手插进裤子口袋,电梯的门徐徐合上了,开始下降……
“黑哥,吴支说话超级谨慎,他也没说什么。”邝霞莞尔一笑,嘴巴很紧。
“你们坐了多长时间?”
“也就十分钟吧!吴支明天一早上苏州车反扒,我们不好占用他太多的时间。”邝霞主动挽住江虹一只胳臂,就跟情侣一般。
“你们怎么知道吴支明天上苏州车反扒?”江虹觉得奇怪。
“我听冰冰说的。”
“哦!”江虹不再问了。知道商川告诉了夏冰冰,明天不用去他家辅导学习了,他要跟着吴方出差。
很快,电梯的门开了,两人出来,向着小区后面走去,邝霞住在52座606室。
夜幕下的铁路新村,一幢幢的高层住宅拔地而起,不少窗户还亮着灯。
头顶是一片紫绒色天穹,缀满点点星光,时亮时暗,扑朔迷离。一弯明月悬在高楼一角之上,像个顽皮孩子的脸,悄悄俯视这天下的苍生。路灯昏暗,朦朦胧胧照亮小区的路,虽然夜色已深,偶尔会有一辆轿车驶过,几个路人匆匆走过……
江虹满腹心事,两手继续插在裤子口袋里面,他和邝霞低头走着,都不说话。
邝霞非常聪明,知道此时是无声胜有声。她挽着江虹的一只胳臂,穿着一条蓝色春秋款牛仔连衣裙,斜背着小挎包,一头长发垂在右胸左背,飘逸洒脱,美丽动人。
高铁一号美女,这个名头不是虚的,名副其实。若在旁人看来,江虹这个傻瓜真是不识时务,这么美的女孩,青春靓丽,别人做梦都娶不到。他倒是好,朝秦暮楚,三心二意。尽管这个女孩倾心于他,紧追不舍两年多了,他还不要人家。
个中原因非常复杂,男欢女爱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楚。归根结底,列车乘警身边美女如云,他们早已心静如水,高铁动车更是如此。这些年青女乘务员都是精挑细选招进来的,有学历有相貌,不会差到哪去。在这个环境里工作时间长了,面对美女已是视觉疲劳,反而更会关注美貌之下的一些深层次东西,那些才是最关键的。
因此,一个女孩如果以为自己美貌无敌,可以由此获得什么,只能说明她的浅薄。相反,她的美貌可能会给她的人生埋下巨大隐患,一旦芳华逝去,问题就会爆发出来。所谓红颜薄命,难道红颜自身就没有问题吗?尤其今天这个自由生存时代。
在这点上,斯雨兰要远远超越邝霞。一个琵琶硕士,在国内外获得这么多的奖项荣誉,她是一颗音乐新星,未来道路是宽广的。这也是苏琳当初改弦更张的理由,觉得儿子是高攀了。如果斯雨兰没入狱,没出这个事情,她是钟意斯雨兰的。
当然,江虹是感性的,他没想那么多,因为他的婚姻掌控在母亲的手里。
邝霞是清醒的。因为家境富裕,她不差钱,反而更加看重人品本质。
追她的人很多,不乏有钱有势的小伙子,但她喜欢江虹。因为她和江虹在高铁列车上共事两年,彼此了解,知根知底,知道他是事业心很强的老实小伙,也懂的保护她。面对她的追求,江虹一直有所保留,反而让她更加不想放弃,更加紧追不舍。
终于,两人走到52座楼下,江虹止住脚步。
邝霞忍不住了,突然一把抱住江虹,两只胳膊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甜甜亲了一口,含情脉脉:“黑哥,上个月在上海车上,你可是答应了我啊!不许反悔。”
江虹猝不及防,情不自禁搂住邝霞,脸上发烧,觉得有点晕乎乎的:“什么?我…我只记得你给了我三天时间,早就过了。”
邝霞调皮一笑:“我反悔了,那不算数。”
江虹一皱眉头:“那我也反悔了。”
邝霞态度坚决:“不行,我能反悔,你可别想。咦!黑哥,你的额头这么烫啊!你生病啦?”
江虹拿下邝霞摸他额头的一只手:“没有,我好好的。”
邝霞急了:“你……”
这时,李钰和肖珊突然走过来,李钰惊呼:“哎哟!这么快就抱一起啦?”
江虹赶紧推开邝霞,伸手摸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
邝霞瞪了她俩一眼:“你们眼馋什么?真是扫兴!”
李钰大笑:“我们哪里知道你俩在这儿杵着啊?我们刚从夜市回来,冷不丁撞上的,我俩不是故意的啊!肖珊是吧!哈哈哈哈!”
“是啊!霞姐。”肖珊笑呵呵的。
“那个…我回去了。”江虹转身欲走。
“黑哥。”邝霞一把拉住了他,忧心忡忡:“你可能发烧了,回家找点药吃。”
“邝霞,胡说什么?是你烧坏阿sir了吧?哈哈哈哈!”李钰说完,立刻跑进电梯间了,肖珊跟了进去。
“车长,你这个坏东西,看我不挠死你。”邝霞火了,丢下江虹追进了电梯间。
“妈呀!邝霞不要,你就放了我吧!我痒死啦!哈哈哈哈!”电梯门合上了,里面传来李钰大呼小叫的求饶声……
【271】出发
江虹回到家里,没有再跟母亲多聊一会,只是说了一声:“老妈,我睡觉了。”
他觉得自己是头重脚轻,浑身燥热,走路有一点飘飘然。正如邝霞所说,自己可能病了,管他的呢!睡一觉就好了。
苏琳没有察觉儿子病了。她看江虹进了他的卧室,想想快零点了,确实是该睡觉,她也干脆进了卧室。结果,次日一早,邝霞就跑来了。苏琳刚刚起床,心里纳闷,这丫头怎么了?如此心急火燎?便问:“邝霞,这么早啊?”
邝霞盯着苏琳的脸:“苏姨,黑哥好吗?”
苏琳有点奇怪:“他还没起床呢!”
只见邝霞直奔江虹卧室,一摸他的额头是滚烫的,人也有点神志不清。她吓坏了,赶紧叫苏琳和江贵贤都进来,拨打了120急救电话。然后找出家里的体温计量了一下,乖乖!高烧39度5啦!还好是天亮了,否则再过两个小时命都会烧没了。
三人手忙脚乱。
救护车到楼下以后,江贵贤留在家,苏琳和邝霞陪江虹上车去了辰州市立医院。一套检查流程下来,医生看了结果,轻描淡写,说没发现什么毛病,就是感冒发烧。小伙子身体棒,吊点水,吃点药,两天就好。
苏琳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在医院吊完水都中午了,江虹感觉清醒多了,精神也好一些。他们带着感冒药回到了家里,江贵贤已经做好了午饭。饭后,江虹回到卧室继续睡觉,安心静养。苏琳也和丈夫去睡觉了,邝霞就在客厅的沙发上躺了一会。
晚饭以后,邝霞守到23点,陪着江虹吃完了药,她才离开。
明天中午,辰贵3组要出车了。苏琳和邝霞都要求江虹请假,在家休息四天。
但是江虹死活不肯。说是乘警支队警力紧张,大家都一个萝卜一个坑,他就一个小小感冒不好意思开口。现在又是国庆小长假的时候,铁路为了缓解运力,增开了一部分旅客列车,公安处的机关干部都临时抽调下来跑车了。再说专项行动已经开始,这趟贵阳高铁列车担负打拐任务,责任重大。
苏琳非常恼火,但又不好发作。儿子身体一向不错,头疼脑热都极少见,每次抗抗就过去了。这次的重感冒不仅仅是风寒所致,实是心力交瘁引发。尤其斯雨兰的事情对他打击最大,加上挨了单位处分,工作日夜忙碌,自己对他又发了火,无形之中给他造成很大压力以及精神负担。
她很痛心,毕竟就是这么一个儿子,这段时间他承受的痛苦是太多了。
唉!算啦!他爱干啥就干啥吧!好好活着就行。好在车上还有邝霞一路照顾着他,吴方远见卓识,心思缜密,否则他去工作我还真是放心不下。苏琳自我安慰,他们都不知道江虹昨晚跑到看守所了,还在墙外哭了一场。
只有江虹心里清楚,这场重感冒的发作,就是昨晚他在看守所的高墙外面坐了两个小时。天已入秋,夜晚寒凉,树林里面阴森森的,他又伤心过度才会如此。
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振作精神,然而就是提不起神。
慢慢来吧!凡事都有一个缓解过程,时间是最好的神药,它能疗治急火攻心之症。至少母亲已经网开一面,不再唠叨。挨了处分就挨了吧!为了雨兰受了处分,无怨无悔。最难办的是邝霞了,她对我太好了!无微不至,我欠她的越来越多……
一夜无话,天又亮了。10月7日,今天要出车了。
八点多钟,邝霞就过来了。穿着一身高铁制服,斜纹的一步裙,头上歪戴着一顶红色小帽子。左手拉着一个黑色的乘务包,右手提着一个花格袋子,里面装着今早她从菜场买回来的蔬菜肉食,准备在江虹家加工。
她走进了江虹卧室,江虹还在床上躺着,睁着眼睛。邝霞坐在床边,伸手摸着江虹额头:“黑哥,你好点吗?还有一点烫啊!”
“我刚才量过了,38度多点,没事。”江虹平静的说。
“哦!你再躺一会吧!我去做饭。”邝霞拍拍江虹的脸。
“邝霞。”江虹拉住邝霞的一只手:“谢谢你了!”
“你说啥啊?”邝霞的脸红了:“我不要你谢我,我只要你说话算数,嘿嘿!”
说完,她就起身走了,去厨房里煮饭做菜,准备带上车的,量还蛮大。
江虹有点头疼,这下子麻烦了。自己说话历来小心谨慎,尤其是对邝霞不敢承诺什么。不料上个月在上海车上,当时邝霞也感冒了,病恹恹的依偎着他,他是一时心软,说了一句“我是不会丢下你的。”邝霞竟然铭记在心,视为自己一个爱情承诺。
明明知道邝霞这是故意曲解本意,因为这句话可以做多种解释。但她固执己见,不依不饶,你还拿她没有办法,这就是邝霞的性格。换做斯雨兰不会的,她自尊心很强,她什么事都是放在心里,本本分分。
花了一个小时时间,苏琳和邝霞在厨房里做好了饭菜,打包完毕,然后叫出江虹。九点多钟,两人吃了早饭,然后邝霞拿上东西走了。她要先去高铁车队点名,参加出乘前的学习考试,跟着车班统一出发,列队到站台上接车。
江虹穿上警服,戴好警帽,整理好了出乘物品,包括两天的感冒药都放进乘务包。邝霞走后不久,他收拾好东西,拿上了乘务包慢慢走到门口,低头换鞋。
苏琳和江贵贤送到门口。
“虹儿,你能顶的住吗?别管什么国庆长假,不行就给大队长打电话,请个假吧!”苏琳揪心的问。她又放心不下,生怕儿子中途倒在车上,毕竟火车上面没有医疗条件。
“老妈,我能行的。”江虹有气无力,他其实很疲乏,但他不想请假。
“你这孩子,真是!呜……”苏琳一把抱住儿子呜呜哭了:“你跟爸妈一样,就是太要强了,什么都不认输。你发高烧完全可以请个假嘛!不要勉强自己。这次你在家里休息两天,妈妈脾气不好,委屈你了,我也很后悔呀!”
“哎呀!苏琳,你别哭了。”江贵贤在一旁劝道。
“我这时候请假,是给大队长出难题,火车快要开了,他到哪里找人替班?他自己都在辰贵2组列车上添乘。吴支这次布置我们这一条线打拐,重点盯住一个贩卖人口团伙,公安部前两天发布的通缉令。这个团伙跟贵州有渊源,可能会走我们这趟新开行的列车潜逃,我们需要严密布控查缉。老妈,你放心吧!我还有个夏冰冰呢!”
“是啊是啊!他还有个助手。”江贵贤说。
“你嚷什么?”苏琳放开儿子,抹着眼泪横了丈夫一眼:“那个夏冰冰懂什么?才干两个月的见习乘警,懵里懵懂,她不添乱就不错了。”
“那…那怎么办?”江贵贤无语了。
“老爸,你是下午走吧?”
“是的。”
“我没法送你了,在工地上注意安全。”
【272】小长假的尾巴
12点15分,g1628次高铁列车准点从辰州火车站始发。
车速越来越快,很快达到350公里/小时。短短五分钟后,辰州就消失在列车后方。
10月7日,正是国庆小长假的最后一天,出行的人要回去了。这个时候除了冷僻线路,大部分的铁路列车都已满员,无票可售。12306网站售票记录显示,这趟高铁列车早已全程无票,包括站票也已售罄。
为了上车,一些旅客想尽办法,各显神通。
诸如买短途乘长途,或买相同时间段的冷门列车余票,进站以后上的却是另外一趟热门列车。因为国庆长假期间车站也不发售送亲友的站台票了,进不了站你就上不了车。只要能混进站,上车就容易了,上车再补票嘛!这个时候都不差钱。
旅客一多,车上自然比较拥挤。有长途的,有短途的,列车工作人员都很忙碌。核查补票,回答旅客咨询,不停宣传禁烟规定,整理摆放不规范的行李等等。因为人多,在车厢里走路都很费劲,尤其是两节车厢的连接处皆人满为患。
保洁员很辛苦。一遍一遍扫地或拖地板,反复清理每节车厢的卫生间,忙个不停。车长李钰会时不时检查,清洁不到位会拉脸批评。
相比其它既有列车,高铁列车售票数量严格控制,站票有限,防止严重超员危及行车安全。因此,车上总体秩序还算不错。站票旅客大都喜欢挤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车厢过道还是较通畅的。
今天,5号餐车也是座无虚席,供不应求。不少无座旅客进来吃饭就是为了小坐一会,别无他求。因为生意兴隆,餐车主任苗彤在吧台里欢欣鼓舞,忙而快乐,她和女服务员宋颖继续里应外合,宋颖负责在吧台外招待就餐旅客。颜靖雯呢?她就推着小车去车厢里售卖食品,包括快餐、饮料和零食什么的,一趟又一趟的,来来回回非常忙碌。三个姑娘分工合作,密切配合,效率很高。
江虹很想伸手帮忙,但又爱莫能助,只能眼巴巴的坐着。因为你若伸手帮忙,餐车主任必会给你金钱报酬,不给她又不好意思。哪怕你没有要,如果传到乘警支队,领导也是疑神疑鬼。现在从严治警,这是不正之风,为了避嫌只好放弃。
吃饭的人多了,餐车座位非常紧俏。江虹坐的01号餐桌属于列车工作人员专座,目前就他一人坐着。苗彤就在吧台里面跟他商量:“阿sir,照顾一下我的生意好嘛?你对面的两个座位借我一下。”
江虹点头:“行啊!”
转眼之间,宋颖就安排了一对情侣进来坐下,买了两个盒饭。
这时,夏冰冰进来了,江虹就拿上了小查危仪,带夏冰冰在车厢里走了一圈,维护列车秩序,进行安全检查。他很注意观察每一位旅客的状态,搜寻公安部通缉的秦梅贩卖人口团伙,这是吴方交给他的重要任务之一。根据辰州市公安局研判分析,这个五人团伙还在流窜之中,下落不明。因为犯罪活动已经暴露,全国通缉抓捕,所以不敢抛头露面,茶叶买卖反而做不成了。为了生存,他们可能会变本加厉的贩卖人口,借此获利,毕竟这种犯罪非常隐蔽,他们是老手了。
江虹身上带着吴方给他的通缉令,可以随时核查,同时,他和夏冰冰熟记了这五个犯罪嫌疑人头像极其个人资料。
因为比较疲惫,他一路硬挺着,毕竟38度高烧一直没退。夏冰冰知道他病了,走完一圈回到餐车,她把江虹按在了座位上:“师兄,你坐着吧!今天我承包了。”
“那怎么行?”
“就这八节车厢,没啥!大事我会向你汇报,小事我自己处理了。”
“不行,列车上无小事。”江虹明白,国庆期间出个什么事情影响甚大,上级追究下来处理也重,必须谨慎工作,不敢麻痹大意。
“哼!我都跟你两个月了,你还是不放心。”
“冰冰,你上一趟处理旅客霸座,我就让你单独工作的嘛!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两警同时在场,否则没有法律效力。”
“那好,需要你的时候我再叫你,我现在去1号车厢乘警专座。”夏冰冰转身出去了,很不服气。
“阿sir,冰冰很能干的,你应该放手啦!”苗彤在吧台里忙碌,四个微波炉皆火力全开。她要给旅客们加热一盒盒的快餐盒饭,还要泡奶茶和小杯的速食汤,售卖其它食品,忙的不可开交。
“她还在见习期,有的事情她还没遇到过。”江虹强调。
“你这么不放心,遇到了也没用。”
“就是,我们阿sir太胆小了。”车长李钰带着邝霞走了进来,他俩正在查票。李钰手里拿着一个黑色小终端机,邝霞背着公务挎包,一路核对过来,已从1号车厢查到5号餐车。她高喊了一声:“查票了啊!大家出示一下车票。”
“黑哥,你还好吗?”邝霞脱下江虹警帽挂在窗口,摸了一下他的额头:“烧还没退。要吃药了,主任,给我一杯温水。”
“邝霞,阿sir生病了嘛?我还不知道耶!”苗彤忙用一个纸杯接了温水递给邝霞。
“阿sir上车我就看出来了,他的精神状态不好。”李钰继续核查旅客车票。
“好吧!该吃中午药了。”江虹的药就放在桌上的一个小袋子里,众目睽睽之下,他拿出药放进嘴里。邝霞准备给他喂水。江虹有点不好意思,想自己喝,结果邝霞不肯,他便作罢。
“阿sir,你真幸福!”宋颖站在旁边笑的很甜。
“他们两个像小两口,哈哈哈哈!”苗彤大笑。
“我们就是小两口了,你羡慕吧?你们三个还不赶紧找男朋友?拖久了没人要。”邝霞满不在乎。
“我们哪有你那么好的运气啊!”李钰感叹:“那么多人为你保驾护航,我都羡慕死了。主任,你不知道,昨天晚上我跟肖珊在楼底下……”
“车长,不许胡说,否则我还挠你。”邝霞急了。
“哎哟!我不说了,昨晚你太狠了!差点把我挠死,现在我的胳肢窝都还疼。”
“车长,有什么新故事?说来听听。”苗彤兴致很高。
“好啦!餐车票查完了,邝霞,我们走吧!主任,以后我告诉你。”李钰带着邝霞向后走去,进入6号车厢继续查票。
江虹似乎已经变了,不再排斥躲闪邝霞。因为父母已经视她为准儿媳,师傅吴方也在暗中推波助澜,大家都是一边倒的看好邝霞。他想通了,不想再度激化矛盾,尤其不想刺激这个女孩,其实他的心里始终惦记着斯雨兰。
时间长了,邝霞就会知难而退,他想。
虽然按时吃药,但是感冒不是一两天能好的。尽管人还轻飘飘的,晕乎乎的,他也努力撑着。好在夏冰冰很负责,勤巡视,多检查,不让他干,江虹可以一直坐着。
g1628次高铁列车一路飞速向前,新阳、夏田、金川……
中午一点多钟,邝霞匆匆过来张罗午饭,包括李钰、肖珊和保洁员,还有图鹏。大家一阵忙乎,嘻嘻哈哈,吃完了饭各自干活去了。
14点30分,列车刚刚驶离南湖车站,忽见餐车后面一阵骚动,站在连接处的旅客纷纷闪避。一个女声传了过来:“快走!你这个人贩子,你别想跑。”
江虹急忙戴上警帽,右手放在腰间的枪套上,他知道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