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血色残阳
直升飞机距离地面大约二、三十米高度,距离木屋约百十米。
它一边缓慢的下降,尽量保持平稳,一边快速实施人员机降。一名特警端着自动武器,枪口朝下,牢牢靠在机舱门口警戒,另外五名特警顺着溜索依次滑向地面……
高速旋转的螺旋桨发出“隆隆隆隆”的轰鸣声。驾驶室里,两名驾驶员则不时扭头向下看着。狂风漫卷,四处飞扬,草地上的杂草都在瑟瑟发抖,随风起舞……
飞机上的高音喇叭继续喊话:“服从命里,通通趴下……”
“老头,命令你的伙计不要抵抗。”木屋里面,江虹举枪瞄准老板。现在,除了他和邝霞,屋里只剩下了老板、阿花、柱子和还在地上打滚的哑巴,其它歹徒全都跑到外面去了。
“大祸临头。”老头高喊一声:“伙计们哪!各自逃命去吧!我们后会有期。”
“听老板的,我们人多,大家快跑!再不跑就来不及啦!”一声挑衅性的嚎叫,刺激了所有的歹徒,刚刚丢弃了斧头和刀具,老老实实趴在地上的歹徒们纷纷跳了起来,抱头鼠窜,四散奔逃……
“哒哒哒哒……”一梭子弹打在木屋周围,在歹徒的身边溅起一连串的泥土,这叫警告射击。试图逃跑的歹徒们又吓坏了,再度就地趴下,一个个抱着头不敢动弹,生怕挨一子弹。
五名特警迅速落地,即刻散开,拉出弧形攻击队列包抄上来。一个三十多岁的高个子警察端着自动步枪,头戴钢盔冲在队形的最前面。
什么都听不见,闭着眼睛在地上抱头打滚的哑巴终于发现不对劲了。他睁开眼,一骨碌爬起来,冲到门外茫然一看,居然就地操起一柄亮晃晃的长斧,高高举起,扑向迎面冲过来的特警,嘴里不停叫唤:“啊!啊……”
“哑巴,不要……”明知哑巴失聪,阿花还是在门口急的大喊了一声。
“!”随着一声枪响,哑巴撒手丢掉长斧,一下扑倒在地,再也不叫唤了。
“哑巴!”阿花一下瘫倒在地,放声大哭。
“唉!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完了!完啦!”老头仰天长叹。他转过身,看了一眼趴在地上、流出一大摊鲜血的二蛋尸体,痛苦的摇摇头。
“老…老板。”柱子惊慌失措,面如死灰:“我…我们咋办?”
“咋办?准备坐牢。柱子,你还年轻,还有从监狱里走出来的机会,出来以后好好谋个正经买卖,不要像我。我呀!要么被判死刑,大限将到;要么就把牢底坐穿,死在里面。”
“老弟。”老头抬手示意江虹:“放下枪吧!我再跟你商量个事,行不?”
“说吧!”江虹没有放下手枪。
“我的老家还有一双儿女,他们不能没有娘啊!你说,阿花会坐牢吗?”
“当然,至少她是知情不报。”
“好吧!这么说来,今天晚上,我和阿花走出这座大山,以后可能见不着了。我的意思,阿花今天救了你们两个,也算立功赎罪,你能不能……”
“老头,你是痴心妄想!”邝霞气呼呼的顶他一句。
“江虹?江虹在吗?”这个时候,那个三十多岁的高个子警察端着自动步枪冲了进来,目光焦躁不安。门外的草地上,警用直升飞机已经平稳降落,五名特警正在抓捕歹徒,集中清点人数。
“你好!我是江虹。”江虹收起手枪,立正敬礼。
“哎呀!江虹你好!我是辰州市公安局特警支队副支队长韩锋,特别行动小组组长。”韩锋立正敬礼,然后紧紧握住江虹的手:“我们都急坏了,你们吴支都快疯了。你们两个怎样?没有事吧?”
“没事!”江虹笑了:“不过你要晚来一步,我和邝霞就在阎王爷那吃晚饭了。”
“哈哈哈哈!”三人大笑,江虹关掉肩上的执法记录仪,弯腰捡起双管猎枪以及两支土制猎枪放在桌上。
“韩支,这三个人要押走吗?”一名荷枪实弹的特警走进来。
“带到外面,统统上铐。”韩锋命令。
“是!快走!”特警用冰冷的枪口指着老头、柱子以及阿花。
“等等。”老头看着邝霞:“丫头,恕我冒昧。我问最后一个问题,你是怎么向外面报信的?”
“老头,我又没有报信。”邝霞瞪他一眼。
“嘿嘿!这屋子里,只有你有可能向外报信。阿花?她还不至于出卖我,她也没有那个本事。你的警察老弟也没机会,只剩下你,我猜的没错吧?”
“好吧!让你死个明白。”邝霞从裤子口袋里摸出她的手机,晃了一下:“我会盲打技术,就是闭着眼睛也会在手机上打字。所以,我俩被你们包围的时候,我不用掏手机出来,我在裤子口袋里面就发出求救信号了。”
“邝霞,这是你的绝活?”江虹恍然大悟:“然后直升飞机锁定你的手机信号,顺着这个信号就找来了,精准定位。”
“当然,这个就是吴支交给我的任务。”邝霞笑呵呵的。
“那你紧张什么?要跟我一块死。”江虹乐了。
“我虽然发出了求救信号,但我不确定能不能成功?救兵能否及时赶到?所以我要想方设法拖延时间。”
“我是真的该死!没有想到败在一个丫头手上。”老头感叹一声,走出门外。
“阿花。”江虹喊住阿花,走了过去:“你有立功情节,我会提供相关证据,并且出庭作证,你放心吧!”
“谢谢!”阿花感激的点点头,黯然走出木屋。
“好吧!”韩锋一挥大手:“我们留下处理现场,直升飞机马上起飞,你们两个都跟飞机回去,吴支还等你们回去吃饭。”
“邝霞,你先回去,我留下来。”
“为啥?”
“这里押着三十多个歹徒,韩支他们才六个人,我要协助他们。”
“哦!”邝霞虽然有一点不愿意,可又觉得江虹言之有理:“那…好吧!”
“隆隆隆隆……”十分钟后,直升飞机腾空起飞,载着邝霞离开了岩云寨,快速向东飞去……
飞机在山巅上飞行。邝霞独自一人坐在机舱里面,透过机窗向外看去,只见下面林海苍茫,群山连绵,山高谷深,云雾缭绕。天剑峰,狼窝岭……那条山脚小路成了一根细细的线,弯弯曲曲,留下了他和江虹一路上的汗水和故事。
傍晚,碧蓝色的天空被染成了暗红。
夕阳即将落下,晚霞似火,照耀着广袤美丽的峡山山区。远方,峡山主峰巍然屹立。曲龙江像一条蓝色丝带,在群山中由西向东蜿蜒流淌,江面波光粼粼,江水带着峡山山区清新纯净的大自然气息,缓缓流向尽头……
十几分钟以后,直升飞机开始缓慢下降……
前方,棠阳车站进入眼帘。
一趟红皮专列刚刚进站,车门已经全部打开,大批警察和武警战士正陆续下车。站台上面列队站满了人,警察方队全副武装,威风凛凛。武警战士荷枪实弹,朝气蓬勃。一面面的军旗迎风招展,一阵阵的步伐铿锵有力,嘹亮号令响彻长空云霄……
“辰州刑事警察支队,迅速下车……”
“辰州第一特警支队,立即集合……”
“武警巅峰突击大队,听我口令,立正……”
“武警第二机动大队,全体都有,报数……”
“报告首长,武警特战一队,特战二队,特战三队全部列队完毕,请求指示。”
【094】会说话的石子
江虹看着直升飞机腾空而起,离开草地越飞越高……
它披着一身灿烂的晚霞,紧贴天剑峰南坡的悬崖绝壁不断向上爬升,飞速转动的螺旋桨几乎擦着绝壁上的大片树梢,惊出江虹一身冷汗。很快,直升飞机跃上山巅,悬停了几秒钟,然后向东飞去,消失在了天边。
邝霞终于平安走了。她完成了吴方交给她的特殊使命,历经生死一刻,保护了最心爱的人,她很有成就感。自此,江虹算是欠她一条人命,这一辈子都没法还。
木屋门前,三十多名犯罪嫌疑人排成了四个横队,老老实实站着。
因为人数太多,手铐都不够用,大多数人都是双手抱头,这样可以一目了然,防止他们生乱。戴手铐的都站在第一排,双手自然前伸,他们不用抱头,老板和阿花站在第一排的中间。
这群人里,除了阿花比较淡定,其他的人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哭丧着脸,粗野蛮横的疯狂劲头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对于阿花来说,这个结局是她最害怕出现的,但她无力改变现实。可能因为早有预料,当这一天真的来临,她反而变得淡定了。
前面的空地上,摆着两付刚刚做的简易担架。伐木的人最擅长做这个,砍点树枝藤蔓,很快就钉好了。两具尸体直挺挺的躺在担架里面,一个哑巴,一个二蛋。两人面色惨白,双目紧闭,胸部一大片的血迹。
五名特警或远或近,分散站在队伍两旁,一个个都睁大双眼,保持高度警惕,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这一群人,食指都放在扳机上,随时可以开枪射击。
江虹走进木屋,只见韩锋一边来回踱步,一边打着电话。
为防外面歹徒听见,他的声音很小。
“局长,你们已经到了?那太好了!铁警,武警,还有我们,大队人马浩浩荡荡挺进峡山,捉拿杜飞。不过,你们一千多人住在哪里?什么?就火车上?铁路专门开出一列带餐车的专列,十五节的卧铺车厢,还有空调?乖乖!铁路真是太给力了!”
江虹低头看着地面,像是寻找什么。韩锋看他一眼,继续打着电话:
“哎呀!局长,虽然大部队都到了,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呀!我这还很麻烦。按照你的紧急指示,今天上午我就带领特别行动小组,乘坐直升飞机赶赴峡山,打算一马当先抓住杜飞,没有想到来了以后打了场袭击战,先抓了一伙盗伐林木的家伙。”
江虹皱着眉头,睁大眼睛,还在低头寻找……
“是的。局长,你可不要小瞧这帮混蛋,他们就是一股黑恶势力。三十多个彪形大汉,个个如狼似虎,都跟土匪似的。他们配了两支土制猎枪,属于武装盗伐国家林木,性质非常恶劣。好的,等下我跟林业公安局的同志通个电话,明天移交案件。”
终于找到什么,江虹从门边的墙角捡起一粒硬邦邦的石子。这是击中哑巴后脑勺的那粒石子,只有一颗红枣大小,圆溜溜的,光滑坚硬,像是溪水里的小鹅卵石。他仔细的端详,一脸问号。
韩锋继续:“今天不错,还算及时赶到,救了铁路两个同志。局长,天快黑了,这三十多个犯罪嫌疑人怎么处理?是的,绝对不能放在岩云寨里过夜,天黑以后太危险了,我们七个警察看守三十多人,万一出个漏洞就麻烦了,这大山里不好弄啊!”
江虹盯着石子看着,忽然明白什么。他微微的一笑,回到桌边,把小石子放进桌上的双肩包。
韩锋要求增援:“局长,我想连夜把这些人带回棠阳车站,但是警力不足。局长,既然大部队都到了,你让直升飞机再飞一趟,再派一个小队过来。什么?直升飞机刚才出了一点故障?正在抢修,要等明天?那怎么办?半路接应……”
江虹坐在桌边,听着韩锋给辰州市公安局长汇报工作,心里忐忑不安。确实,老虎还有打盹之时,何况就这几个警察?因此,这几十个犯罪嫌疑人绝不能留在岩云寨里。这里与世隔绝,距离棠阳车站又比较远,万一这帮家伙群起袭警,后果难料。
虽然特警火力强大,短短的几分钟就能撂倒这帮家伙,但这不是好的结果。好的结局就是把他们带出去,送上法庭,接受法律庄严审判,而不是打死在这里。
辰州市公安局的这一架警用直升飞机,本来就是用于市区巡逻和处置市区紧急突发事件的,巡航能力有限。当初装备它的时候,就没想过要飞到外地去。今天是赶鸭子上架,飞到峡山山区来了,出了故障只能抓紧时间检修,但愿是小故障。
直升飞机在这次行动中是必不可少的。它速度快,起降方便,可以快速运载和机降人员,运送少量急需物资。看来,为了抓捕逃犯杜飞,未来一段时间,这架直升飞机要在峡山山区转圈圈了。至于今天晚上,它肯定动不了,韩锋就别想了。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怎么带出去这些人?半路接应?看来只有这办法了。棠阳车站紧急派出一支刚到达的警队或者武警中队,以急行军速度增援,这边也是同时出发。按照时间路程推测,韩锋他们翻越天剑峰后,在下坡的半道就能遇到增援警力。
这么说来,这个办法比较靠谱,值得一试。
接下来的问题也很重要:这里要不要留个人?如果要留,留谁?
从保护现场的角度来说,这帮歹徒带走以后,岩云寨就成了一个空村。所以,这里肯定要留两个警察看守,毕竟寨子里面还遗留了许多物品。韩锋他们只抓了人,根本没有力量以及时间搜索这个寨子,寨子里的东西都是原封不动。
法理上说,岩云寨的这个现场非常重要,必须勘查。它牵涉到两个特大案件:一是以“老板”为首的盗伐国家珍贵林木犯罪团伙。他们犯罪时间较长,到处流窜,在岩云寨就干了一个月,具有黑恶势力特点。
简单说来,他们躲藏岩云寨里,偷偷盗伐国家自然保护区的珍贵圆木,然后在南边的曲龙江畔扎成一个个的简易木筏,天黑之后推入江中。每个木筏上有两个伙计掌舵,木筏顺江而下,天亮之前在山外的虎啸湾靠上岸,卖给不法商人,牟取暴利。
第二就是杜飞在此藏匿一年时间,疑点重重。他在这里是如何生存的?到底干了什么?还有没有其它犯罪行为?包括715列车谋杀案的确证。按照阿花说的,他常常玩失踪,现在又消失了。眼下,他又躲在何处?打算再干什么新的坏事?
这是两个恶性犯罪,特点截然不同。一个单打独斗,神龙见首也不见尾;一个人多势众,利用地形以及夜幕从事犯罪活动,它们都交集在岩云寨里。凡此种种,都需要人好好看守岩云寨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等待明天技术侦查部门过来勘察现场。
如果要留两个警察看守,韩锋肯定无法做到。
江虹决定:建议韩锋他们即刻押人出山,自己留下守岩云寨。
【095】特殊队伍
“你刚才找什么?”韩锋收起电话,疑惑的问。
“没找什么。”江虹笑笑。
“我看你捡起了一个小的石头,它有什么用吗?”韩锋刨根问底。
“一个石头而已,好看!可以收藏。”
“哦?”韩锋不信任的看了江虹一眼。凭着多年来的警察直觉,他就估计江虹没说实话。这都啥时候了?怎么可能还有闲情逸致收集藏石?个中必有奥妙,既然对方不愿意说,肯定是有什么原因,那就罢了。
“喂!你好!”韩锋又给林业公安局的同志打了电话,约定明天早晨移交案件。
“韩支,你们局长怎么说法?”江虹问道。
“这个……”韩锋有点吞吞吐吐。
“我想留下看守现场。”江虹已经明白对方的意思了,只是难以启齿。
“你是这么想的?”韩锋一听,喜出望外。
“是的,毕竟我是今天的全程亲历者。”
“那太好了!我再给你留一个人。你们两个坚守一夜,明天早晨直升飞机就能出动,我们还会进来。”
“不用,你的警力够紧张了,我一个人就行。”
“什么?那…你能行吗?太危险了!”韩锋不置可否。
“天快黑了,你们押着三十多个歹徒翻山越岭,路上不能出一点事,那才真的危险。跟你们比起来,我一个人守在寨子里面,只是孤单寂寞一点,毫无风险可言,所以,你就不用顾虑我了。现在已经晚上六点多了,你们抓紧时间,赶快走吧!”
“江虹,你是铁路警察,我是地方警察,这事……”
“你放心吧!你们走了以后,我会给我们吴支打电话,说明情况。”
“那……”韩锋还是有一点不放心。
“我觉得吧!包括武警部队,你们虽然来了一千多人,但是撒到这一片原始森林里,还是不够用的。况且,还有一支武警部队配合我们守铁路线,所以,算来算去,警力还是非常紧张。你们今晚把他们押出去,明天一早交人,就可以参加搜山了。”
“是的。”韩锋点头:“我们主要是抓杜飞,这帮家伙是副产品。”
“我也未曾料想遇到这么一帮家伙,自己差一点交代了,还会搭上一个女孩性命。不过,他们虽然是副产品,但在峡山山区铲除这么一个毒瘤,也算为自然保护区的建设做了一点贡献。”
“江虹,你说的非常对。”韩锋点头。
“好了,韩支。”江虹站了起来,拿起桌子上的双管猎枪,重新装上两发霰弹:“走吧!我送你们一程。”
“不用,这帮家伙识路。”
“我送你们到山脚下,告诉你们上山的路,然后返回,不碍事的。”江虹整理好了身上的“八件套”,背上迷彩装双肩包,端着双管猎枪走出木屋。
“大家听着。”韩锋整装待发,然后站到犯罪嫌疑人的前面,板着一张虎脸:“今晚,我们奉命将把你们带出这片山谷。这一路上道路崎岖,非常艰险,大家都要克服困难,服从管理。路上不准交头接耳,不准耍小心眼,敢逃跑的,子弹不长眼睛。”
“警察。”老板开口:“我问一句,你们要把我们带往哪里?”
“到达了目的地,你们就知道了。”
“我们全部家当都在这里,就这么走掉了?我们不干。”
“对,我们不干,坚决不干。”几个歹徒随声附和。
“你们这些家当都会妥善保存,等待法庭宣判以后再做处置。但是,谁敢以此作为借口进行对抗,拒绝服从管理,就别怪我们不客气。”韩锋火了。
“老头。”江虹补充:“告诫你的同伙,你们已经束手就擒,必须认罪伏法,争取宽大处理。怎么才算认罪伏法?老老实实服从管理是第一步。你要替阿花和两个孩子想想,不要试图继续挑衅法律,否则,哑巴和二蛋就是你们的下场,你明白吗?”
“好啦!”韩锋下令:“全体都有,向左…转,出发。”
四个歹徒抬着两付简易担架,带着哑巴和二蛋的尸体,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老头和阿花走在担架的后面。这支三十多号人的特殊队伍,四行变成两行,在七名警察的押送之下,走入原始密林,沿着那条青石板的古朴小道,走向上山的路。
太阳已经落山,晚霞散尽,天已黑了大半。
西边只剩下最后的一抹亮色。山谷里的能见度下降了,周围那茂密的原始森林一片朦胧,像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雾。横玉峰、天剑峰以及狼窝岭犹如淡淡的水墨画,山脊连绵,高低起伏。天上,一些星星已经冒了出来,半弯月亮再度跃上夜空。
韩锋一路威严训斥:“不准讲话,不准回头,不准东张西望。听着,两眼目视前方,跟紧前面的人,加快脚步,不要掉队。”
江虹明白,这是一种严格管理,也是一种心理战术。韩锋试图不断调动这些人的神经思维,让他们跟着自己的高压口令一致行动。
原始密林里面彻底黑下来了,特别行动小组的警察们都拿出了强光电筒,照亮周围以及前进道路。在队形上,队伍两侧各有两名特警,另外一名特警侧身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韩锋和江虹则在队伍的尾巴压阵。
很快,这支特殊队伍就来到了小石桥前,过了小桥,就是上天剑峰的路。
江虹厉声催促:“不要停下,过桥,上山。”
韩锋知道,该跟江虹说再见了,不能让他继续向前走了。为了不引起犯罪嫌疑人注意,他轻轻拍了拍江虹肩膀,两人互相点头,紧紧握手。此时此刻,千言万语都融化在两人的手掌中……
两人默默无言,挥手告别。
江虹站在小桥这边,背着迷彩装双肩包,手里端着双管猎枪,目送这支特殊队伍消失在上山的密林小道里。他在心里默默祝福:韩支,山高路远,危机四伏,你们多加小心,一路平安!
今天是很有意义的一天,可以说是喋血一日。
江虹带着邝霞冒着酷暑,历经辛苦,终于翻阅了天剑峰,摸入了岩云寨。他俩在寨子里没有发现斯雨兰的踪迹,也没有发现逃犯杜飞的影子,却意外的遇见了一伙盗木贼,他和邝霞经历了命悬一线的生死时刻。
邝霞使出了自己的绝活。吴方接到求救信号,韩锋临危受命,迅速带领辰州市公安局特别行动小组,乘坐警用直升飞机赶来,一举救下他们两个。同时抓获这伙长期盗伐国家珍贵林木的犯罪嫌疑人,割掉了峡山山区的一个毒瘤。
今晚,随着大量警力到来,一千多人云集棠阳车站。不要小瞧这支力量,他们都是警察和武警部队的精英,个个以一当十,甚至以一当百。明天天亮以后,一场围捕逃犯杜飞,寻找斯雨兰的搜山行动即将展开。
此时此刻,杜飞藏在哪里?斯雨兰又流落何处?高海山的判断有问题吗?
江虹百思不得其解。
【096】上弦月
送别韩锋他们一行,江虹背着迷彩装双肩包,端着双管猎枪,独自一人回岩云寨。
青石板的小径又长又窄,曲曲弯弯,一个黑影在原始密林里默默穿行……
八月夏夜,头顶,一弯月亮静悄悄的挂在树梢之上。透过树叶之间的小缝隙,可以看见紫绒色的夜空缀满了五彩缤纷的星星,它们时亮时暗,不停闪烁,散发着扑朔迷离的光影。一条银河横跨天穹,美丽缥缈,遥远如梦,给人无尽遐想……
林子里面黑乎乎的。一棵棵的参天大树影影绰绰,一缕缕的月光穿过树梢缝隙,斜着落入杂草丛中。一些小小的萤火虫在树林里轻盈飞行,自由自在。周围,除了江虹轻轻的脚步声,还有一些小虫儿的低吟,可以说是曲径通幽,氛围神秘。
江虹竖起耳朵,睁大眼睛,借着微弱月光赶路。他没有用强光电筒,那个东西太耀眼了,一旦打开,在黑色山谷里极为引人注目。他是个初到者,还不熟悉周围环境,也不确定密林里面是否还有其它危险因素,所以,隐蔽穿行是最佳的安全方法。
刚刚入夜,豺狼虎豹可能都出来了,所以他的心里很急,希望早点回到木屋。本来十分钟的密林小路,江虹走了十五分钟。当他回到岩云寨的村口,就是今天下午,他和邝霞曾经停留的那一个小小土丘,为防不测,他停下了。
前方,只有那片空旷草地,还能抬头看见一片广阔夜空。
草地那头,蒙蒙夜色里掩映着一幢幢的木屋黑影。这座岩云寨穿越了七百多年历史时空,一直都是烛火照明。即便历史走到现在,因为山高路遥,地势险峻,加上经济落后,他们也没能力铺一条电力线。
当国家的优惠扶贫政策下来,地方政府列了计划,准备给岩云寨点亮光明之时。恰逢国家又批复了峡山自然保护区的建设规划,移民搬迁的新蓝图彻底破灭了这座山寨的通电希望,它将重新回到七百多年前的历史原点,恢复一个自然生态。
江虹隐蔽在小土丘后面,足足观察了五分钟。
寨子里面一片漆黑,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传出一点声音。看来,自己刚才离开的这一段时间,这里应该没有发生什么问题。他也知道,这里还有一双眼睛盯着,只是不知他潜伏在何处。
江虹沿着草地边沿的树林子,蹑手蹑脚走到中间那座木屋门前。门还原封不动开着,他便靠在门外侧耳细听,屋里也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响动。于是,他从腰间的“八件套”里抽出了强光电筒,冷不丁的照进木屋。
一道雪白光柱瞬间照亮屋内,里面一切如常。
江虹一手端着双管猎枪,一手拿着强光电筒走了进去,每个房间转了一圈。他也上了二楼,二楼是老板和阿花的小天地,虽然简陋了些,但是生活设施以及日常用品还算齐全,甚至包括一个很精致的小梳妆台,上面摆了不少高级化妆用品。
今天晚上,完全可以在老板的床上好好的睡一觉,江虹暗自寻思。
从楼上下来后,他到厨房里找到了一盒火柴,点亮正屋里的一盏油灯。然后,他卸下双肩包,脱下了软警帽,连同双管猎枪一块放在桌上,自己在桌子边坐下。
他拿出了警务电话,拨通吴方号码:“吴支,你好!”
“黑子,我终于听到你的声音了。今天真是有惊无险,算你小子命大!”吴方在电话里呵呵一乐,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
“谢谢吴支!都是师傅运筹帷幄,让邝霞跟着我,保我脱离危险。我不明白的是,师傅如何知道邝霞有这一门盲打绝活?我跟她在一起跑车两年多了,我怎么就没有发现?她也从来没跟我说。”
“我是昨天听谭车长说的。邝霞在餐车里玩手机的时候,打字速度飞快,你们车长就留心了。有一次她跟谭步高说话,眼睛没看手机,两个手指却在灵巧按动屏幕键盘,不出差错,谭步高很惊讶。”
“车长真是有心人哪!”江虹感叹:“邝霞觉着这是雕虫小技,不屑一顾,所以不当回事。但是有的时候,雕虫小技却能堪当大用。”
“谭步高能当上这一个列车长,也有他的优势以及长处。他心很细,工作刚柔并济,善抓重点,善于发现手下员工特长,否则,这个红旗车长他能扛下十多年吗?你别看他老是在我面前装熊,他肚子里的那一点花花肠子,我很清楚。”
“但是他发现了邝霞有这绝活,他也没有瞒你。”
“他人还是很不错的,这我知道。我们两个就是这样,一对怪癖朋友,我是经常找他麻烦,他也从不记恨于我,这你知道。如果我们两个都跟别人一样,过于表面化了,反而不正常了,哈哈哈哈!”
“师傅,邝霞情绪怎样?”
“她很兴奋。刚才跟我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嘴巴叽叽喳喳没有停过,把你们今天的历险故事讲的有声有色。黑子,我看他对你是一往情深,我也觉得这个姑娘不错,你俩在高铁列车上相处两年多了,我看火候差不多了,你可不要磨蹭,错失良机。”
“师傅。”江虹笑了:“你怎么会突然关心这个问题?”
“谭步高那小子说我从不关心你的个人婚姻,说我不像一个当师傅的样子。我就觉得奇怪,什么时候师傅还有这么一个额外任务?我若不尽点力,就会被他戳脊梁呀!哈哈哈哈!”
“你别听谭车长胡说。”
“好吧!黑子,这个问题你自己把握吧!如果你跟邝霞真的确定男女朋友关系,你一定告诉我,以后她的事情我会多留意的。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你回岩云寨了?”吴方问道。
“是的。”江虹回答,看来,韩锋刚才已经跟吴方通过了电话,否则,吴方怎么知道他还留在岩云寨里?
“黑子,岩云寨是一个重点现场,必须有人看守。但是你一个人守在荒僻山谷,我确实不放心。要不,我向指挥中心提个建议,从增援韩锋的武警中队里调一个班的战士,再由韩锋带队,过来接管岩云寨的看守工作?”
“师傅,他们一路艰险,能把那三十多个犯罪嫌疑人平安押到棠阳车站就不错了,到达以后抓紧时间休息。你们已经制定了周密的抓捕计划,明天一早就会出动全部警力搜山,所以就不要在我这里浪费力量了。”
“好吧!既然岩云寨里没有发现斯雨兰和杜飞,你就安心休息,不要胡思乱想。对了,你们第三大队的大队长唐鹏今晚跟车到了,参加搜捕行动。”
“哦!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这里没有事,就是值一个班而已,没啥风险,真的!再说,这寨子里还有个人,一明一暗,有我们两个足够了,你就别担心了。”
“还有个人?是谁?难道你发现了……”
“没错!就是巴仔。”
【097】困惑
“巴仔?真的是他?我的特勤10号。”吴方非常高兴。
“这荒无人烟的大山深处,还能有谁?怎么?师傅也察觉了?”江虹问道。
“刚才邝霞讲你们今天的历险故事,说到一个重要情节:一个歹徒正要向你们俩开枪,突然空中飞来一颗石子,穿过大门一下击中歹徒的后脑勺,救了你俩一命。邝霞问我是不是早就在岩云寨里埋伏了一个人?我说没有,她还说我故意瞒着你们。”
“哈哈哈哈!”江虹笑了:“平时你神秘兮兮的,大家对你都是这个印象。”
“但我不会无中生有。”
“师傅,前天晚上你带巴仔悄悄上我的车,我在车厢里面盘查他的时候,就在他的帆布背包里发现了一个木制弹弓。当时我就问他带上列车干啥用的,他还跟我打马虎眼。我已经找到了那一颗小石头,一看就是弹弓射进来的,我就知道他在这里。”
“这个小子!他竟敢瞒着我私藏一个弹弓?等他回来我要狠狠刮他一顿。”
“你应该表扬他,师傅。今天没有这个飞来石子,我和邝霞就壮烈了,韩支赶到也是给我们俩收尸。当时那种危险状况,估计巴仔他也不敢冒头。他要冒头也是给我们俩垫背,所以,这一颗飞来的石子就是最佳救援。”
“那倒也是!哎呀!看来我培养他没看错人,浪子回头金不换嘛!但他当时躲在什么地方?你有没有注意?”
“没有,不仅我和邝霞,就是那帮歹徒也是大惊失色,始料未及。怎么?师傅一直没追踪到他的行动轨迹?”
“人跟丢了,按理他就该撤回来,但他没有回来,说是再去找人。他的手机电耗光了,这我知道。我叫杨雯动用技侦手段寻找他的信号,结果发现这个小子做了手脚,找不到他。他还是不死心,还在大山里面转悠,黑子,今晚你一定要小心。”
“知道,师傅。巴仔在黑道上混了这么多年,学了不少本事,跟踪找人就是他的强项。杜飞他跟丢了,他又不肯回来,昨天晚上在大山里猫了一夜。今天,他如果出现在岩云寨里,肯定是嗅到了什么味道?还有,我相信海山师傅的判断不会有错。”
“黑子,所以你就坚决要留下来守岩云寨?”
“是的。”
“问题在于,岩云寨里空无一人,根本就没有斯雨兰和杜飞的影子。”
“师傅,根据这伙盗木人的交待,一个月前,他们窜进这里之时,杜飞已经住在这里,就在山坡上的最后一间。期间杜飞多次失踪,说是到山外走亲戚去了,这明显是说谎。外面到处在通缉他,他哪里敢出去?这个岩云寨才是最佳的藏匿窝点。”
“狡兔三窟。黑子,你别忘了,他还有一个隐秘的藏匿窝点,就是横玉峰上的那一个小棚子。昨天傍晚,若不是夏冰冰走火吓跑了他,我们已经把他抓了。”
“师傅,你的意思,以前他不在的时候,就是躲在横玉峰上?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给这帮盗木人演戏,制造他的活动假象?问题在于,现在那个小棚子已经暴露了,他是绝不可能再回去的。”
“横玉峰的藏匿窝点被我们端掉了,岩云寨里又没有人,这个家伙到底去哪儿了?难道他还有第三个藏匿窝点?或者更多?旁边的狼窝岭?西面的大森林?不管怎样,我们明天开始大规模的搜山,一座山一座山的搜,一定要把他抓出来。”
“师傅,虽然你们调集了一千多的精兵强将,但这一片大山方圆上百平方公里,高山峡谷,千沟万壑,原始密林层层叠叠,一千多人也是捉襟见肘。”
“确实如此。我们做了测算,要搜查完这一片的原始山区,最快需要半个月的时间。而且我们现在受到限制,只能白天上山,晚上必须撤回。”
“什么?白天上山,晚上撤回?那杜飞就可以利用夜晚转换山头,成为漏网之鱼,你们不就白搞了吗?”
“我们也知道这不行,漏洞太大,但是没有更好办法。今天下午,我们大队人马还没有到,峡山自然保护区管理局的局长就专门跑到棠阳车站来了。坚决反对我们搜山,说会破坏环境,伤害野生动物,如果我们不听,他就马上告到公安部去。”
“啊?”
“啊什么啊?夏冰冰走火打死了一只野猪,本来上级是要辞退她的,鉴于当时情况危急,她是正当防卫,所以今天改为专门发了一个通报批评。”
“师傅。”江虹挠了挠头:“这么说来就麻烦了!搜山肯定就会破坏环境,遇上豺狼虎豹,万一麻醉枪不顶用,肯定就要实弹射击,我们总归不能让野兽吃掉嘛?”
“今天下午我跟这个局长谈了很长时间,纯属对牛弹琴,他根本就没有把我放在眼里。这不,刚才大队人马到了,辰州市公安局局长随车抵达,两个局长正在沟通,听说初步确定了白天上山,晚上撤回的行动原则。”
“这是一个折中办法,这山里的野兽大多昼伏夜出,白天遭遇的机会少。即便如此,搜山之时也难免会闯入它的老巢,引发人兽冲突,还是容易伤着它们。”
“这个管理局的局长已经答应帮助我们找二十个猎人,明天一早到达,由猎人们带队搜山。虽然这些猎人几年不狩猎了,但是原有经验还很丰富,他们都是峡山的活地图,对这里的豺狼虎豹、一草一木了如指掌,有他们的指导,我们放心多了。”
“师傅。”江虹笑了:“既然辰州市公安局局长到了,你可以交棒了。”
“当然,我是轻松多了!哈哈哈哈!”吴方在电话里大笑:“从现在起,这里都由公安局长统一指挥,我们铁路警察协助作战。我就负责带领我们这一百多号人守铁路线,把这一道七十公里长的铁网拉紧,不能让杜飞从我们网里跑了。”
“杜飞跑不掉的,他还在这山里,问题是斯雨兰去哪里了?”
“黑子,找斯雨兰只能结合搜山行动进行,别无他法。其实这个也不矛盾,都是找人。再说,你救了她,她自己走掉了,真要出什么事,你也问心无愧。说实在话,从昨天早晨到现在,已经过去两天一夜,她是杳无音讯,我担心她是不是还活着?”
“师傅,你就别说丧气话了?”江虹有一点不高兴。
“好吧!其实从她掉下车后,我就一直很关注她。在五号包厢勘察现场的时候,我就特意留下她的手机。虽然她设定了开机密码,我打不开,但我试图接听她的手机来电,看看能不能联系上她的家人朋友。可是直到现在,一个电话没有,奇怪?”
“哦?这是怎么回事?”江虹一愣。
【098】夏夜
“师傅。”江虹建议:“可以叫技侦支队的杨支解锁斯雨兰的手机,看看里面到底有些什么东西?这对他们来说还不就是小菜一碟?”
“正解。”吴方在电话里表示赞同:“他们还在线路巡守,杨支明天凌晨一点多钟才会返回棠阳车站,等她睡觉起来我再找她。今天晚上,我就继续等待斯雨兰的手机,看看会不会有电话?黑子,说老实话,我对这个斯雨兰越来越有兴趣了。”
“确实,我也跟你一样。这个女孩大学毕业以后独自一人南下,在旅客列车上遭遇袭击,坠落荒郊野岭。被救以后却又不辞而别,至今杳无音讯,下落不明。她的手机两天两夜没有一点动静,感觉挺神秘的,相比杜飞而言,她的身上有一团迷。”
“黑子,我在五号包厢勘查现场之时,看到她的硕士学位证书,她是今年刚毕业的。你在北京念过四年大学,这个北京音乐学院大名鼎鼎,你去过吗?”
“何止去过?这个学校就在我们学校隔壁,我很熟悉。艺术学校不比我们警校,我们警校太刚硬了,龙腾虎跃,纪律严明。音乐学院则是阳光浪漫,比较随性,学音乐的女孩大多心高气傲,何况她是弹古典琵琶的,两种风格截然不同。”
“哎呀!但愿她还活着,否则真可惜了!”吴方感叹。
“吴支,是不是黑哥的电话?”突然,警务电话那头传来了邝霞的声音,接着就是吴方喊了一声:“你等一等,你这丫头,你抢什么电话?我还没有说完……”
“我跟黑哥就说几句。”看来邝霞一把夺了警务电话:“黑哥,你听见吗?”
“邝霞,我听着呢!”江虹乐了,她也太霸道了,敢抢吴方电话。
“黑哥,听说你一个人留在岩云寨了?”
“是的。”
“那个地方鬼都不去,根本就不需要留人看守,你那么积极干嘛呀?真是多此一举!”邝霞很不高兴。
“邝霞,你不要担心我,我不会有事的。”江虹有点为难,不好明说。
“你别自以为是,老是逞能。我刚才听纪所说了,旁边的狼窝岭上有好几群狼,天一黑就下山,到处乱窜,小心跑进岩云寨里。它们的鼻子灵得很,个个都很凶猛,黑哥你一定要当心,你别以为昨天凌晨你从狼口脱险,你就麻痹大意,不当回事。”
“纪所有点夸大其词。杜飞在这里住了一年多,阿花他们住了一个多月,狼如果敢进来,他们还能活到今天?”
“不管怎样,小心一点为好。”邝霞叮嘱。
“你放心吧!我这还有一个伙伴。”
“谁呀?特勤10号?就是扔石头的那个小子?那也是一个胆小鬼,一个孬种。真有胆量就冲出来大干一场,扔什么小石头?我猜他肯定还躲着,不肯露面。为啥不出来呀?还躲什么?这种人靠不住。”
“好啦!黑哥会注意的。”江虹有一点不耐烦。
“你别烦我,我不说了。你也别跟吴支说了,小心狼都到门口了,你还在闷头打电话。”邝霞欲挂电话,却听吴方还在旁边叫唤:“等等,邝霞,别挂电话,我跟黑子还没有说完呢!”
“不准说了,黑哥要是被狼吃了,我就跟你拼命……”
电话突然断了。
江虹收好警务电话,心里暖洋洋的。能有这么一个美丽女孩一天到晚惦记着他,真是幸福!他很知足。虽然邝霞有点嗦,甚至霸道,让他不胜其烦。但她心地善良,毫无防备之心,她对江虹是真的好,她的感情没有一丝杂色,晶莹透亮。
屋外黑蒙蒙的,树木掩映之下一片漆黑。唯有门前那一片开阔的草地,在夜空月色的映照之下,还有一点淡淡亮色。
肚子饥肠辘辘,江虹看了一下警务电话上的时间:20点10分
虽然双肩包里还有两块压缩饼干,但是江虹更被屋子里的一股持久饭菜香味吸引,这是哑巴所留下的。今天下午,当他带着邝霞抵近岩云寨时,正是哑巴做晚饭升起的炊烟惊动了他。当他闯进木屋之时,刚好看见哑巴正在厨房做饭。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三个多小时了。哑巴命归西天,但他做的一半饭菜依然留着,一直无人食用。
江虹起身走进厨房。
厨房灶台由一大两小三个灶眼构成,分别埋着一口大锅,两口小锅。灶台上面摆着一溜面盆,分别装满了洗净切好的餐料,鸡鸭鱼肉,几样蔬菜。还有两盆已出锅的热菜,一盆是红烧肉,一盆是冬瓜蛋花汤,已经凉了。
因为无人添柴,炉火早已熄灭。
大锅有一张小圆桌大小。江虹揭开潮乎乎的木板锅盖一看,里面的白米饭已经熟了,满满当当,还散发着微微热气,足够三十多人食用。看来,这帮歹徒的伙食还是不错的,毕竟伐木是体力活,热量消耗很大,这些人的胃口一定不小。
看这样子,这些柴米油盐应该是从山外采买来的,可能是由哑巴负责操办。
江虹拿了三个干净的碗,装了一碗米饭,一碗红烧肉和一碗冬瓜蛋花汤,端到正屋桌子上面,再取了一双筷子和一个勺子,开始坐在桌前埋头吃饭。
虽然红烧肉和冬瓜蛋花汤都凉了,但在炎热夏季,即便晚上山里已经降温,但也没有大碍,江虹吃的有滋有味。
“哐当!”突然,屋后传来一下响声。
“噗!”江虹眼疾手快,嘴里含着一口饭菜,迅速吹灭了桌上的油灯。屋子里面顿时一片漆黑,只有一片淡淡月光从门口斜着照进来,静静落在地上……
什么声音?怎么回事?屋后有人还是什么动物?难道真如邝霞所说,狼窝岭上的狼群下来了?江虹头皮一阵发麻,他轻轻放下了碗筷,戴上了软警帽,拿起桌子上的双管猎枪,悄悄靠近后门,侧耳细听。
天都黑了,到底会是谁呢?巴仔?不可能呀!杜飞?这个家伙在岩云寨已经几天不见,难道他回来了?绝不可能。杜飞昨天傍晚从横玉峰逃跑之后,明显受到惊吓,他是听得懂枪声的,肯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再说,今天傍晚,一架警用直升飞机“隆隆隆隆”的飞进岩云寨,然后又飞走了。期间寨子里传出了一阵枪声,震耳欲聋,藏在大山里的杜飞应该能够看见听到,知道岩云寨肯定出事了,他会冒险潜回来吗?
听了约五分钟,除了刚才那声怪响,再也没有其它声音。
后门是上锁的,江虹轻轻拉开门的插销。他刚拉开一条门缝,忽听“呲溜”一声,木门发出一声怪叫,吓了江虹一跳。该死!这个木门有点故障,这下自己被发现了。此地不宜久留,必须立刻转移位置,以防遭人暗算。
江虹神经绷得很紧,大脑高速运转,他紧贴着墙根,一步步的靠近前门门口。
【099】危险信号
门外,一片寂静。
夜空之中,群星闪烁,银河飞渡,一弯明月高高悬于天剑峰的山巅。月光清冷,默默无语,静静的映照着山川大地,映照着美丽广阔的峡山山区,映照着天剑峰下小小的岩云寨……
江虹紧靠前门内侧,手里端着双管猎枪,内心高度警觉。他先悄悄探头,谨慎朝外窥视,却见屋外一切如常,没有什么可疑迹象。在暗淡月光的映照之下,高山、密林和那一片开阔草地隐隐约约,朦胧可见……
怎么回事?刚才那声怪响是我产生幻觉,听错了吗?
非也!绝对没有,我是实实在在听到一声响动,千真万确。既然出现响动,肯定就有问题,是谁触发了那一声响动?巴仔?有必要吗?但他为何迟迟不肯露面?现在又潜伏在什么地方?我在明处,他在暗处,我是处于被动状态,他却可以主动回旋。
如此说来,巴仔不愿露面有一定的道理。他要露面肯定就暴露了,反而更加被动,而且时时处处受制于我。不像现在,我摸不清他的具体位置,他则可以暗中自由行动,想怎样就怎样。
刚才那个声音如果是巴仔不小心触动,或者是野猫野狗弄出的也就罢了。如果是其他什么人,那就有问题了。只是十分钟过去了,再也没有其它声音发出,这个声音是偶然的还是必然的举动,值得怀疑。
不管怎样,我要出去转转。毕竟闯进岩云寨后,忙着跟那帮盗木贼反复较量,我还没有搜查这个寨子。韩锋他们到来以后也无力量搜查,计划留待明天进行。现在看来,不能等明天了,因为我在这里看守现场,至少我要先看一看,做到心里有数。
我的行动可能扰乱现场足迹,但是为了安全起见,有必要走一走。
决心一下,江虹先掏出了警务电话,将它设为静音状态。他怕到了关键时刻,突然响起电话铃声,暴露他的行动位置,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短短的一分钟,他检查了身上所有装备,确认手枪处于子弹上膛状态,随时可以射击。然后背上了双肩包,端着双管猎枪,悄悄迈出门口,贴着木屋外墙向后摸去。
这个行动还是很危险的。虽然岩云寨掩映在原始密林之中,但是一些细碎月光还是能够穿过树叶枝杈,照进寨子里的各个角落。所以,尽管寨子里面一片漆黑,但模糊的轮廓还是依稀可见,包括移动中的江虹。
江虹慢慢绕到屋后,发现后面有一道小小的土坎,因为长期无人管理,已经长满没膝杂草。土坎后面又是另外一座木屋,墙倒屋塌,废墟上面长满了大片的荒草,一副破败景象。
刚才那声怪响来自屋后什么位置?江虹仔细回忆,心里反复掂量,初步判断可能来自眼前这片草丛。他的心里有点纳闷,便蹲下来仔细观察:这一片草丛里会有什么东西?野猫?毒蛇?草兔?还是其它什么?可能就是它们弄出一个动静。
除了土坎后的木屋,江虹面前还有一片山村民宅。粗略看去,有的大致完好,在搬迁中没有什么损坏;有的半好半残,门窗都拆走了,屋顶黑瓦少了大半;有的则是完全坍塌,变成一堆废墟,木头似乎已经腐烂变黑,远远散发一股霉气。
这就是穿越了七百多年历史的岩云寨,历经斗转星移,风雨沧桑。在进入了二十一世纪后,随着峡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建设如火如荼展开,它彻底消亡了。已经沦为山民的贵族后裔们全部迁往山外,剩下一座残破古寨,淹没在了历史风雨之中……
虽然是座残破古寨,也有一些民宅墙倒屋塌,变成一堆废墟。但是它的大致格局依旧存在,多数木屋基本完好。木墙黑瓦,门窗有开有关,两层小楼还能住人。难怪杜飞潜逃此处长达一年之久,难怪盗木贼们要在这里隐藏,这里真像一个世外桃源。
江虹正在琢磨怪响声源,忽然,一个黑影在前面的路口一闪,转眼就消失了。
是谁?江虹一惊。因为夜幕笼罩,距离稍远,又是突然出现,瞬间而过,他没看清那个黑影,但是感觉有点眼熟。那个家伙好像是个青年男子,个子高瘦,动作敏捷,他是谁呢?
巴仔?难道刚才他就藏在这个屋后?那声怪响来自于他?他到底想干啥?
江虹端着双管猎枪,半猫着腰,小心翼翼,开始由北向南,一座木屋一座木屋搜查。房屋较完好的,每个房间他都要摸进去看看,包括楼上。尽管屋里黑乎乎的,他也不用强光电筒,而是尽量睁大眼睛,竖起耳朵,仔细寻找可疑迹象。
这是一个漫长过程,为了避免弄出声响,他每一步都是小心谨慎。不知不觉之中,三个多小时过去了,时间正在逐渐走向子夜零点。期间,他又两次看见那个黑影远远一闪而过,江虹曾经差点喊声“巴仔”,但是最终选择放弃。
因为,再次发现那个黑影之后,江虹感觉有点不像巴仔。
那个黑影到底是谁?如果他是巴仔,我摸出来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他什么反应,他在寨子里面走来走去,他想干啥?
迎着浓浓夜色,江虹搜查完了南头最后一座木屋,一无所获。现在,除了山坡后的最后一座木屋,其它木屋都已搜查,几座保存较完好的民宅都有人居住的迹象,里面放着一些伐木工具,长斧,钢锯,绳索……可以判断那是盗木贼的居所。
山坡后的最后一座木屋,那是杜飞住所,江虹把他留在最后,准备细细搜查。
当他刚要走出南头最后一个木屋,忽听门外传来一阵细碎脚步……
那个黑影又出现了,他从门前迅速走过,昂首挺胸,目不斜视,没有发现藏在木屋里的江虹,而是大摇大摆,径直向北走去……
江虹倒吸一口凉气。这次,黑影离他如此的近,借着门外一点月光,他真真切切的看见他的侧影:瘦长个子,一张马脸,尖尖下巴,尤其那个标志性的特征,一头披散至脖根的长发,完全证明此人不是巴仔,而是杜飞。
昨天凌晨,江虹曾经跟他在棠阳车站交过手,难怪有点眼熟。
这个家伙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潜回了岩云寨?他是昨天下午逃离横玉峰后就回来了?还是今晚刚刚溜回来的?他回来干什么?这下我明白了,前面我在木屋里面埋头吃饭,巴仔肯定发现了他,所以紧急弄出一个声音给我报信,我才迅速灭灯隐藏。
因为巴仔及时提醒,看这样子,杜飞还没有发现我,更没发现巴仔。
但是,此时此刻,巴仔又在哪里?
虽然他是金虎六段,今晚豁出去了,我要生擒杀人逃犯~杜飞。
江虹闪出门外,尾随黑影而去……
【100】跟踪追击
密林之中的岩云寨,荒凉,孤寂,偶尔传来几声乌鸦怪叫:哇…哇……
杜飞就像一具湘西僵尸,在寨子里快步走着,似乎没有发现后面跟着一个黑影。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t恤,灰色长裤,脚上一双肮脏的运动鞋。
江虹本想速战速决,出其不意,从杜飞的背后举枪瞄准,大喝一声:“杜飞,站住,举起手来。”转念一想,稍安勿躁,且先跟上一段,看看这个家伙在干什么?
于是,他便紧贴路边的一座座残破木屋,始终跟着杜飞,两人保持十多米的距离。期间,杜飞好像有所察觉,两次突然回头,都被江虹成功躲过。
岩云寨非常小,只有二、三十座木屋,大小不一,木屋之间都是青石板的小径或者土坎。因为村民已经迁走两年多了,村里杂草丛生,一片荒芜景象。
很快,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山坡最后面的那一个大木屋。杜飞走到门前,终于停下脚步,江虹闪身躲在一片草丛后面,屏住呼吸继续观察。只见杜飞回头,警觉看了一下,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他进去后没有点灯。
坏了!江虹心里暗暗叫苦,后悔刚才被好奇心驱使,没有早早下手。现在,这个杀人恶魔进了木屋,自己反倒变被动了。闯进去吧!屋子里面一片漆黑,也不知道杜飞处于什么状态,万一中了他的圈套该怎么办?不进去吧!又怕他从后门溜了。
江虹心里很不踏实。一路跟踪而来,不知杜飞有没有发现我?习武之人大都非常敏感,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察觉,反应极快。但是,权衡再三,他决定不冒险,毕竟木屋里面什么情况,自己是两眼一抹黑,不如暂且躲在草丛后面观察一段时间。
等杜飞出来吧!出来我就立刻动手,毫不迟疑。
木屋周围长着几棵参天大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它们庞大的树冠就像一把伞,互相交织,稳稳当当罩着下面这座两层小楼。一缕缕的银色月光穿过树叶枝杈,斜着射入林间,不声不响落在屋顶和草地里……
眼前这座木屋门窗紧闭,保存尚好。因为处于岩云寨最后端位置,所以,它的前面是其它的民宅,左右两侧以及屋后是茂密的原始森林,层层叠叠,枝繁叶茂。
江虹心里感叹,相比其他皇室后裔,杜飞的祖先是不是懂得占卜?
他们似乎更有先见之明,选了这么一个偏僻位置安营扎寨。即便当时蒙古骑兵跋山涉水,深入原始密林追到此地,他们只需赶紧打开后门,钻入坡后茫茫原始密林,追兵就只能干瞪眼,束手无策。
现在,这个地利依然存在,何况又是夜晚。如果杜飞在木屋里听到什么风吹草动,只需赶紧打开后门,三步并作两步窜进后面的原始密林里,江虹也不敢追进去。
难怪他会逃回这里隐藏!他在这里土生土长,熟悉这山里的一沟一坎,一草一木,深知地理优势非常重要。加上他的武术八段功底,进可攻,退可守,游刃有余。看来,抓他还真的不容易,必须一击即中,否则棋失一着,满盘皆输。
江虹感到非常棘手,自己真是头脑简单,太乐观了,低估了屋里的那个家伙。
一群萤火虫在四处飞舞,间或伴随几声乌鸦怪叫:哇…哇……
怎么回事?木屋里面一直黑灯瞎火,始终静悄悄的,杜飞在干什么?
如果他睡觉了,肯定就不会出来了。
此时此刻,巴仔又在哪里?看今天的情形,不管是危急时刻的那一颗救命小石子,还是天黑之际屋后的那一声怪响,自己始终处于巴仔的视野范围之内,但是自己看不到他。他是一直在跟踪我?还是自始至终都在寻找杜飞?
这个小子!到底是小扒手出道,他有警察不具备的特质以及本领。难怪吴方这么厉害,他自己就够厉害的,还培养了十名特勤人员,个个身怀绝技。就像这个巴仔,可以扒在行驶中的火车外面不会摔死,可以在重重大山里日夜潜行,可以……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定位巴仔。因为他苦苦寻找的杜飞就在这里,而我也在这里,两点交汇,巴仔肯定也在附近,也许他正眯着一双眼睛窥视我和杜飞。
他在哪呢?江虹转动脑袋,前后左右看了两圈。身后的那些小木屋?有这可能,也许他正躲在某个窗口悄悄观察;或者周围半人高的草丛,跟我一样猫在后面?这个办法很好。还有,头顶上的大树?
等等,树上好像有一个人?黑乎乎的瘦子,一动不动趴在枝杈树叶之中。如果不是有意识别,还真看不出来。这个小子真是绝了!杜飞就是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头顶上藏着一个人。
江虹抬头定睛细看,微微一笑。行了,巴仔,你就在树上呆着吧!我进屋了。
半个小时都过去了,杜飞很可能睡着了。机会难得,迟则生变,不能再拖延了。这个时候进屋,可以神不知鬼不觉,一把将其摁在床上,迅速上铐,抓他一个稀里糊涂,措手不及。
江虹摸出警务手机看了一下时间:0点12分
动手!他继续猫着腰,端着双管猎枪,稳稳的背着双肩包,小心翼翼抵达门口。然后侧耳细听,屋内依然静悄悄的,伸手轻推木门,门竟然开了一条缝。
怎么回事?里面没有上锁?江虹觉得奇怪,推门的手不敢动了。按照正常情况,屋里有人睡觉,肯定要锁门的。哦!我明白了,这个家伙真是狡诈,他这是故意不锁门,制造空无一人假象。否则的话,外面的人发现门是锁的,就能确定里面有人。
江虹右手端着双管猎枪,枪口平放,食指扣住扳机,随时可以射击。左手再度尝试慢慢推开大门,随着大门渐渐打开,他瞪大着眼睛看着黑乎乎的屋子。
里面真的空无一人。
朦朦胧胧,屋里有些旧的家具,中间也有一张大的方桌。旁边各有两个厢房,厢房的门都是开的,右侧厢房旁边有个木梯直通二楼。从房屋结构看,它和阿花住的那座木屋一模一样。而且,岩云寨里的民宅大多都是这个格局,只是大小不一罢了。
江虹一脚踩进屋内,小心翼翼的摸进去,每个厢房逐一搜查,空无一人。他又蹑手蹑脚上了二楼,依然一无所获。
奇了怪了!人呢?杜飞去哪里了?我明明看见他走进来的,难道是他发现我了?又从后门溜了?不可能呀!巴仔就在外面树上趴着,杜飞若从后门溜了,巴仔应该给我发个信号,怎么巴仔没有一点动静?
窗外,传来几声乌鸦怪叫:哇…哇……
江虹正在纳闷,忽听楼下传来一阵轻微响动,很快,油灯亮起来了……
【101】微光
江虹一愣:怎么回事?难道杜飞又出现了?
岩云寨里正上演魔术表演吗?还是这里藏有什么机关暗道?我明明看见他进了木屋,我跟进来搜了一圈却是空无一人。现在,我在楼上,他又在楼下出现了,还点上了油灯,这不就是活见鬼吗?
我先不急下去,看看下面到底是什么鬼?
他轻轻的卸下了双肩包,放在地上,侧耳细听。
“小妹,我说过了,我们真的有缘。”楼下,传来杜飞阴阳怪调的声音。
谁是小妹?江虹脑袋“嗡”的一下懵了:杜飞跟谁说话?
这屋子里还有其他的人?人在哪里?等等,难道是斯雨兰?很有可能,我们不是一直推定斯雨兰进岩云寨了?只是昨天进来以后,直到刚才我把整个寨子搜了一遍,没有发现她的踪影,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看来,她就在寨子里,就在这座木屋里面,她落到了杜飞手里,这下子麻烦了!
江虹又惊又喜。他急于想弄清真相,便蹲下来仔细察看,结果脚下地板一条缝都没有,无法看见楼下场景。情急之中,他在墙角找到一块巴掌大的小圆镜子,镜子满是灰尘,上面还有两道裂缝,看来是搬家时被遗弃的,但是并不妨碍再次使用。
拿着小圆镜子,江虹赶紧在自己身上擦了擦镜面。然后,他悄悄走到楼梯口,右手端着双管猎枪,左手拿着小圆镜子,悄悄将小镜子伸出楼梯口的边沿,慢慢调整角度,很快就从镜子里面看见楼下场景。
江虹看了半天,没看见斯雨兰。
奇怪!楼下只有杜飞一人,根本就没有斯雨兰,他到底在跟谁说话?
在江虹找镜子的过程中,杜飞一直都在说话,他慢慢的踱步,不慌不忙。
“我说,你就不要犟脾气了。我是看你美若天仙,舍不得下去手,所以等到现在。否则的话,你早就是我的人了。唉!我这个人就是太传统了,拴不住女孩子的心,可我又不想放弃她,所以白菲才会落得如此下场,她也算是遇人不淑。”
“你是一个坏蛋,我说过了,你敢乱来,我就死给你看。”屋子旁边一个靠墙的大柜子,柜门是开着的,里面传出斯雨兰的声音,非常微弱,但很清晰。
地窖?江虹恍然大悟。他从镜子的反射里,看见这个一人多高的大柜子跟板墙是合为一体,一扇柜门打开,刚好可以容纳一人进出。柜子里面空荡荡的,底下都是空的,说明下面是个地窖,里面闪着微弱的光,像是点了一盏油灯。
江虹拿镜子的手微微的颤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有一点紧张。毫无疑问,斯雨兰就在地窖里;毫无疑问,她离开棠阳车站后,误入了岩云寨,落到杜飞手里;毫无疑问,他下一步的行动变得复杂了,既想抓住杜飞,又要保住斯雨兰的性命。
两全其美,何其难也?
杜飞振振有词:“没错,我就是一个大坏蛋,因为我的手里沾满五个人的鲜血。除了白菲一家,还有她新交的那一个富二代傻瓜。十几天前,我在火车上面还整死了一个少妇,这些都是我做的孽。”
地窖里面没有反应。
杜飞在柜子前蹲下,伸头朝地窖里看着:“好吧!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警察已经发现了这个岩云寨,昨天下午还飞来了一架直升飞机,把那一帮砍树的兔崽子都抓走了。如果我没先见之明,一直跟你躲在这个小小的地窖里,我已经落网了。”
“你是一个恶魔,杀人逃犯。”地窖里面再次传出斯雨兰的声音。
“是的,昨天我就跟你说过我的故事,我是个杀人犯。我为什么杀人?因为我的女友背叛了我们八年的感情。他的家里嫌贫爱富,对我这个穷困丝不屑一顾,一直从中作梗。虽然我也有一些荣誉和实力,但我毕竟不是富二代呀!这是最致命的。”
“这是你杀人的理由?你也太愚蠢了,心胸狭隘,我不跟你辩了,没有意义。”
“我不否认,夫妻就是搭帮过日子的伙伴,柴米油盐,房子车子,哪样都不能少,但是最终都落实在票子上面。辰州是个高消费的地方,我一个穷丝,我最缺的就是这个。虽然我也试图努力改变现状,拼命挣扎,但是无济于事,这是现实。”
“然而白菲她可以有新的选择,他的父母就是这个观点,找个钻石王老五是最幸福的依靠。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二十一世纪了,我发现父母干预子女婚姻的情况是越来越严重,而且理由冠冕堂皇。你说,这是不是逆时代潮流的一种退步?”
“呸!”斯雨兰没说话,不再搭理杜飞。
“你可以不理我,我要说话。归根结底,还是人对物质财富的追求越来越贪婪了。所以,傍大款和小三上位通通不以为耻,况且白菲这种未婚女孩。她要满足父母期望,做一个乖乖女,结果,她幸运的遇上了一个富二代,最终弃我而去。”
“她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八年恋爱,一朝分手,我想不通,我受不了。既然我得不到,别人也甭想得到她,所以我就一不做二不休,把他们一家三口都杀了。把那个富二代也干掉了,他是自己找死,也不想想白菲的前男友是干啥的?”
“我承认我太无情了,心狠手辣,但我真是被逼无奈,我咽不下这一口气,因为我是一个堂堂汉子。我告诉你,小妹,每一个杀人犯都有自以为正当的杀人理由,你们认为这些理由通通是错误的,是法律所不允许的,但我认为是合理的。”
“退一步说,不合理又怎样?我要杀人,只有杀了他们一家,才解我的心头之恨。这是一种报复行为,其实就是报复杀人。我认定了,白菲就是我的,她不属于别人,她不属于别人,你知道吗?”杜飞有点发狂。
“杀了白菲一家之后,那天晚上,我把他们三具冷冰冰的尸体放在一张床上。我就坐在床边守了一夜,我没睡觉,我哭,我笑,我疯疯癫癫的自言自语。在我眼里,爱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充满如此魔力?甚至不惜灭其全家?谁能解释的通?”
“说老实话,虽然我逃跑了,但我知道我跑不远。总有一天,我会落入法网,我的手上五条人命,自首毫无意义。现在,警察终于来了,直升飞机都过来了,一张大网肯定正在撒开。说心里话,我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我可以去天堂寻找白菲。”
“但我遇见了你,我很喜欢,说明老天还是眷顾我的,所以我又不想死了,哈哈哈哈!哎呀!我自己都觉得我是一个流氓无赖,反正都这样了,破罐子破摔吧!面对警察围追堵截,天亮之前,我要带你离开这里,再次逃跑。”
“你是做梦!”
【102】潜逃
“做梦?你说我是做梦?哈哈哈哈……”杜飞站了起来,朗声大笑。
“是啊!三十而立,真的是一场梦!”他感慨道:“小的时候,我在这岩云寨长大。我的祖先曾是皇室贵族,大厦倾覆,安有命哉?他们一路逃难,躲进原始大山之中,总算幸存下来。这一代又一代,我们在这荒僻之地刀耕火种,香火延续至今。”
“时代不一样了,我的前辈有很多人走出这片大山,重新汇入历史洪流。到了我这一代,我也很想改变自己,所以才会去往辰州。但是,十多年的不懈打拼,历经磨难,虽然小有收获,成名成家。最终,我还是栽倒了,不为别的,为了一段爱情。”
“你的爱情观有问题,害人害己,结了一颗苦果。”地窖里传出了斯雨兰的声音。
“也许是吧?”杜飞苦笑:“但我不会回头,干脆一条道走到黑,因为我没有退路了,不如死个痛快,可我一下又死不了。你看,说着说着,我又想讲自己的故事了。”
“我不想听。”
“有人想听,我就无妨再说一遍,哈哈哈哈!”杜飞低下了头,摸摸自己脑门。
“你很可恶,道德败坏,一个冷血动物。”
“骂得真好!小妹,我不仅仅可恶,道德败坏,一个冷血动物。我其实是一个懦夫,真正懦夫。你听着啊!不要多嘴。本来,杀死白菲一家以后,我想好了,天亮之前,我也一刀了结自己,黄泉路上跟他们做个伴。但是天亮以后,我又怂了!”
“警察全城搜捕我的时候,你知道我是怎么逃出城的吗?我的嘴里含了一根小塑料管,趁着夜深人静,我从内河游出来的。中途差点淹死,但我还是跑出来了,这个不是什么本事,就是一种懦夫行为。”
“逃出辰州,我又能去哪里?”杜飞又开始在屋里来回踱步,不紧不慢:“外面到处都在抓我,我已成了丧家之犬,举目四望,心中一片凄凉。前思后想,唯有回到这个大山里的祖居,才是我的安身立命之所,因为这里已经人去楼空,荒无人烟。”
“我把自己变成一个乞丐,蓬头垢面,邋里邋遢,浑身臭不可闻。一路沿着乡村小路乞讨二十多天,最终走入这片大山,回到当年我出发的地方。只是这里已经变成一片荒芜之地,物是人非,野兽出没,只有我一个人,毫无安定可言。”
“我把寨子搜了个遍,准备在此安身立命。那些被丢弃的、还能用的东西,包括旧的家具、衣服、被褥、锅碗瓢盆等等,我都搬过来了。我要谢谢我的那些乡亲,他们可能做梦都没想到,杜飞又偷偷回来了,回到这个被他们永远遗弃的古老村寨。”
“即便住在这里,我也忐忑不安,担惊受怕。害怕某天警察会找进来,将我绳之以法,送上刑场。我是一个懦夫,所以,我在横玉峰上搭了一个棚子,感觉心里不踏实的时候,我就会去山上躲藏几日,抚平惊魂不定的心。”
“你知道我为什么想扒火车吗?因为我在这里太孤独了!太凄凉了!大山就是一座牢笼,寨子里只有我孤零零的一个鬼魂。我想跟人交流,可是没人听我说话。实在憋不住了,我就自言自语,就像现在一样,不这么做,我很快会成为一个疯子。”
“我实在不能忍受了,决定不惜搭上这条性命,也要出去活动活动。可这茫茫的大山里,何处能够给我快乐?后来,我偷偷摸到了棠阳车站,看到一趟趟的列车通过,包括旅客列车。看着车上那些旅客,我真羡慕他们,我想告诉他们:自由,真好!”
“刚开始的时候,我还只是每天晚上躲在车站的站房里,偷窥过往列车。每当听到火车开过来的声音,我就激动不已,甚至手舞足蹈。一趟列车驶过,我又盼着下一趟的列车快点到来。这就是我最开心的娱乐生活,你们一定觉得可笑,哈哈哈哈!”
“就这样子,我像野人一样生活。山上杂果,水里鱼虾,野兔竹鼠就是我的食物,我在这里苟且偷安一年有余。直到一个月前,那帮盗伐树木的龟孙子偷偷进了这个寨子,我就知道,我的潜逃生活快结束了,我的人生即将划上句号。”
“我也很想赶走他们,但是他们人多势众,我是无能为力,他们不除掉我就不错了。他们知道我也不是一个好人,我们彼此彼此,大家心照不宣。他们担心我会惹来警察,我也担心他们干的坏事也会招来警察,我们就这么僵持着,互相提防。”
“但我心里清楚,我的日子已不多了,逃犯都没有好下场。既然已经犯了杀人重罪,再干一件坏事也不多余。我害死了一个白菲,再害一个也没关系。旅客列车上有那么多的女孩,乘风而过,何不趁着夜晚扒上车去干她一个,死了也做个风流鬼。”
“说干就干。我观察了几个晚上,发现半夜只有一趟武汉来的绿色列车可以动手。现在正是夏天,它的车窗都大开着,但是最适合作案的软卧车厢,它的窗户都关着的,只有两头卫生间的窗户是开着的,而且是小窗户,人也钻不进去。”
“很快,我就发现一列车子,它的软卧车厢有个大的窗户,我完全可以爬进去。扒车对我这个习武之人并非难事,何况这一段的车速又非常慢。所以,我推算了它的经过时间,第一天的晚上,虽然费点力气,但是,我成功了。”
“上车以后,我用两个手指就能拧开包厢门锁,那种三角锁太简单,我练过气功嘛!可是进去以后我却没法下手,因为里面不止一个旅客睡觉,而我不能长时间的留在车上。所以,我就只能放弃,拿些面包、方便面之类的食品,回家改善生活。”
“我回到卫生间,再从窗户跳下车去,然后躲在铁路边上。我不敢走回去,怕遇到狼,就等一列货车经过。我再扒上货车,经过棠阳车站再跳下来,在站房里睡上一觉,天亮以后回岩云寨。”
“前面两次,我都没有什么收获。第三次的时候,终于发现一个女子独自一人睡在五号包厢,我想,机会终于来了。要命的是,我刚刚要动手,她突然睁开了眼睛。半夜三更,可能是我这个鬼样吓破了她的胆。她一下坐起来,眼睛瞪得溜圆,张大嘴巴,然后一头栽倒在地,就没气了。见势不妙,我也赶紧跳车跑了。”
“我在山里提心吊胆。一会住在这里,一会躲在山上,害怕警察进山抓我。但是半个月过去了,没有一点动静,我想,警察一定觉得那个女子属于暴病而亡。事实也是如此,因为我根本就没有侵犯过她,也没动过她的东西。”
“所以,你又想出来干坏事,结果遇上了我。”沉默许久的斯雨兰说道。
“没错!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杜飞洋洋得意,他停住脚:“楼上那位警察兄弟,我的故事都讲完了,你就不要照镜子了,快下来吧!”
【103】自白
江虹端着双管猎枪,出现在楼梯上。
他并没有走下楼梯,而是高高站着,枪口向下对准杜飞。
为了确保安全,他俩需要一段缓冲距离。因为斯雨兰还在地窖里,他不知道这个杀人逃犯是否设了什么危险机关。从他刚才的叙述里,明显感觉这个家伙早已发现自己,他是故意自说自话,穷途末路,困兽犹斗。
如果仅仅杜飞一人,江虹完全可以冲下楼梯,将其擒获,现在,情况变复杂了。
窗外,夜色之中,传来两声乌鸦怪叫:哇…哇……
江虹一脸严肃:“杜飞,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伏法吧!”
杜飞不慌不忙走到了楼梯口,抬头看着江虹,轻蔑一笑:“杜飞?看来你知道我的身份了。你别得意,是我露了马脚,你们才会发现我的藏身之地。或者,那帮砍木头的家伙供出了我?”
江虹没有搭理杜飞,他的心里有点忐忑不安,大声的问:“雨兰,你还好吗?”
“江虹,是…是你吗?”地窖里传来了斯雨兰的微弱声音。
“你等着啊!我来救你。”
“不要管我。怎么只有你在说话?没有其他人吗?”
“我一个人就能抓他,不用别人帮忙。”江虹淡淡一笑,抖了一下枪管。
“你小心啊!他是一个杀人恶魔,心狠手辣。”
“你放心吧!我干警察短短几年,抓了十几个逃犯了,不差他这一个。”
“啪!啪!”杜飞怕了两下巴掌,朝江虹竖起一个大拇指,脸上堆起笑容:“江虹兄弟,厉害!我到现在才知道你俩的名字。江虹,长江的江?还是生姜的姜?我明白了,江上彩虹,好名字呀!雨兰?雨中兰花,你们两个名字都跟水有关系。”
“杜飞,你可真会说文解字。”
“兄弟,你可不要瞧不起我。我小时候就在这里念过私塾,是一个老先生教的,人家可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好了,我们不扯闲篇,你敢独自一人留在这大山里,跟我杜飞周旋,不惜牺牲小命救美,堪称孤胆英雄,佩服!”
“杜飞,我要声明两点:第一,不要跟我称兄道弟,我们走的不是同一条路;第二,我这不是什么英雄救美,我也不是什么孤胆英雄。我就一个普通警察,忠实履行自己职责罢了,换了任何一个警察,都会这么做的。”
“好!好!我不跟你争辩什么?你是红的,我是黑的,行吧?”
“实话实说,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你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直升飞机都进来了。那些特警从飞机上滑下地面,都开枪了,我又不是聋子瞎子。不过,我也只是躲在这座楼上远远看着,等你们一落地,我就下了这个地窖,所以你们没发现我。天黑以后我出来了,我想过去看看。”
“你看见了什么?”江虹这才明白,杜飞今天一直就藏在寨子里,傍晚抓捕盗木贼的行动惊动了他。难道那个阿花说了假话,还是阿花也没有发现他?
“什么也没看见。但我绝不相信你们统统走了,至少要留两个警察看守这个寨子。所以,为了引出你们,我就利用夜色掩护,在村子里四处走动。结果,你真的上钩了,哈哈哈哈!不过,我没发现其他警察,这不符合常理。”
“外面还有个人,我告诉你,你会信吗?”江虹将计就计,顺水推舟。
“我信,但我不怕。”杜飞收起笑容,面露凶光。
“杜飞,老实交代,斯雨兰是怎么落到你手里的?”
“我说过了,我跟她有缘呀!她是走错路了。不过,你先回答我的一个问题:我不明白的是,她是个外地人,人生地不熟的,不知者不为过。但你作为一个列车乘警,应该知道这一片大山的情况,你就没有阻止她吗?或者她没有告诉你?”
“她是不辞而别。”江虹承认。
“难怪!她想出山,可是棠阳车站已经停用两年多了,无车可坐。按照一般人的惯性思维,她就出了车站,沿着站前那条山路一直向前。原本以为会走出去,结果误入了岩云寨。她吓坏了,可又转不出去,结果遇到我了,就是这么回事。”
“你的手上五条人命,再劫持女旅客,你这就是罪上加罪,你明白吗?”江虹稳稳端着双管猎枪,枪口直指楼下杜飞。
“我刚才说的一番话,其实就是给你听的。你在楼上应该听得一清二楚,我就不多说了。”
“杜飞,听你的那番话,你的内心其实自相矛盾。既有一点悔意,却又不惜孤注一掷,顽抗到底。你回答我,一年多了,你为什么不去自首?非要在这大山里面苦苦煎熬,垂死挣扎,甚至犯下新的罪行,自取灭亡?”
“嘿嘿!”杜飞凄然一笑:“自首?我的罪孽太深重了。我杀掉了白菲一家三口,背负灭门之罪;我还干掉了一个富二代,那是一个独子,他老爹的亿万资产无人继承;我还在你的车上吓死了一个女子,算是过失杀人,你说,法律会轻饶我吗?”
“至少你会求得一点心理平衡。”
“那没意义。说心里话,我很想活,真的想活!可我知道,即便自首,我也没有生的希望。像我这么一个恶性杀人逃犯,手上五条人命,血债累累,不可饶恕。法官如果留我一命,那是亵渎法律,那会引起社会公愤,我自己也活的非常痛苦。”
“不管怎样,听我一句忠告,跟我回去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我要跟你回去自首,你能保证留我一条命吗?”
“不能。”
“谁能保证留我性命?”
“没人能够保证。”
“那你劝我干啥?我在这里东躲西藏,至少还能多活几天。”
“这么说来,你想顽抗到底?”江虹走下楼梯两步,枪口继续指着杜飞。
“我说,我们做个交易如何?本来我想带走这个雨兰,现在我放弃了。她留给你,你带回去也算立了一功,你放我走,如何?”
“没门!”江虹再度走下楼梯两步。
“哈哈哈哈!”杜飞大笑:“看来岩云寨里只有一个警察,那就是你。在这荒无人烟的大山里,没有任何增援警力,就你一个小小警察,你想抓我?你也不称一称自己几斤几两?你是活腻了吧?”
“那咱们就试试?”江虹又下楼梯两步。
“我告诉你,前天凌晨,你敢独自一人下车,回到棠阳车站救下这个雨兰,我敬你是一条汉子。后来,咱俩短兵相接干了一仗,当时我怕暴露自己,没有使出武功,主动撤退,你别以为我就是好惹的。真干起来,你们再来十个警察都没有用。”
“那就问问这支双管猎枪,看它答不答应?”江虹举枪瞄准杜飞。
“!看你狂的。你开枪吧!老子求生不能,那就求死。你快开枪!快开枪呀?你不开枪就是孬种。”杜飞踩着楼梯上前几步,迅速伸出右手,一把抓住枪口。
【104】致命错误
杜飞一把抓住枪口的一刹那,江虹头脑突然一片空白。
他没想到出现这种情形。原本以为杜飞要么认罪伏法,束手就擒;要么百般抵赖,伺机逃跑。没有想到他敢演一场戏,并且迎着枪口而上,似乎无知无畏,不惧死亡。
关键时刻,他犹豫了:我该不该开枪?
像杜飞这一类恶性犯罪分子,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没有前溯罪行,他又负隅顽抗,逼到自己头上来了,一枪毙了也无大碍。江虹凯旋而归,大队军警天亮以后就能撤了,皆大欢喜。但他心里就像着魔似的,意图将其生擒活捉。
说实在话,这个家伙真是个不怕死的亡命徒,居然狂妄不已,敢于一把抓住警察枪口。换做别的歹徒,根本没有那个胆量。
短短的一瞬间,两人强硬对峙,彼此都不说话。杜飞左手叉腰,右手紧紧抓住枪口。他绷着脸,额头青筋暴起,眼睛瞪得溜圆,试图举起枪口。江虹则是屏住呼吸,咬紧牙关,鼓起了腮帮子,两手紧紧抓着猎枪,绝不松手。
他的右手食指就放在扳机上,只需轻轻一扣,杜飞立刻会被打成筛子,魂归西天,一切就结束了。但他不知怎么回事,就是没有扣动扳机。今天傍晚当机立断,一枪击毙二蛋的神勇劲头不见了,反而傻乎乎的跟着对方较劲。
江虹觉得,这个时候开枪击毙杜飞,自己赢得不值。
两人像扳手腕似的,谁也不肯服输。两股力量的交集下,枪身开始微微颤抖。枪口就在杜飞胸前不停晃荡,他依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始终如一抓着黑色枪管,一副宁死不屈模样。
很快,江虹处于下风。先是跟着杜飞一步步的走下楼梯,然后眼睁睁的看着枪口被杜飞举过了头顶,自己错过最佳射击角度。
这个家伙到底练过武术,动作有板有眼,不慌不忙,心理素质超强。虽然一年多的潜逃生活,他隐藏在原始深山之中,生活困顿,寝食难安,精神颓废,身体素质大不如前,但是依然很有力量。
如果回到一年多前,江虹瞬间就会被他缴械,真的再来十个警察都没有用,他的武术八段不是吹的。
斯雨兰还困在地窖里面,不知上面是何状况,心急火燎,但却始终默默无言,不知她的心里在想什么?
这像一场竞赛,一场力量角逐,这是江虹一时出现心理错位所犯下的致命错误,虽然只有短短十几秒钟时间,却是生死攸关一刻。
我怎么了?江虹终于醒悟过来,对方是个背着a级通缉令的杀人逃犯,而非竞赛对手。这不是一场冠亚军决赛,不是赌气,而是一次生死决战,自己被杜飞的言行设计带进沟里去了。现在,最佳射击窗口已经错失,必须手脚并用,克敌制胜。
两人面对着面,江虹突然飞起一脚,试图踹倒对方。哪知杜飞早有防备,一把伸出左手,抬起右腿果断抵挡,嘴里喊道:“哥们!你认输吧!答应我的条件,咱们好聚好散,下不为例。”
江虹冷笑:“杜飞,你想多了。”
双方你来我往,手脚并用,江虹依然无法取胜。看来,自己只剩下了最后一招:趁其不备,突然丢掉双管猎枪,迅速拔出腰里手枪,一枪击毙对方。
这取决于速度,谁快谁就活命。杜飞夺枪以后,势必反手倒转枪口,开枪射击。江虹若想击毙杜飞,必须赶在对方倒转枪口之前,快速出枪,准确瞄准,一枪要了他的小命
背水一战的时刻来临了。
“嗖”的一声,千钧一发之际,今天傍晚的神奇一幕再一次出现:门外突然飞进一颗小小石子,不偏不倚,正中杜飞右脸。
“哎哟!”杜飞惨叫一声,慌忙扭头看向门外。与此同时,他快速的转换了左右手,即左手抓住举过头顶的枪管,腾出右手捂住破皮流血的脸,嘴里大骂:“妈的!外面真的还有一个,有种进来单挑,别来暗的。”
“嗖”的一声,杜飞话音刚落,说时迟,那时快,第二颗小石子飞了进来。只见杜飞眼疾手快,伸出右掌一把挡掉飞到眼前的小石子,继续喊叫:“外面哪个孬种?进来!你麻痹的。”
“小爷在此。”转眼之间,特勤10号巴仔从门外跳进来。身上挎着帆布背包,手里拿着一个木头弹弓,迅速拉动皮带,一个射箭姿势,第三颗小石子飞向杜飞。
“去你妈的!”杜飞右手一把抓住飞来的小石子,瞬间反手甩出,嘴里骂骂咧咧:“哪里来的猴子?你不像是警察。”
“啊!你个姥姥!”巴仔始料未及,一下捂住额头,痛的龇牙咧嘴。原来,杜飞甩回来的石子,不偏不倚正中他的额头。他一下子怒火中烧,丢掉手里弹弓猛扑上来,拦腰抱住杜飞,试图将他摔倒在地,生擒活捉。
“巴仔,不要。”江虹大喊一声。
杜飞已经腹背受敌,转移了注意力,他的左手力量明显不及右手。江虹正在奋力下压枪口,准备将其击毙。不料巴仔猛扑上来,两人扭在一起。这下,江虹没办法开枪了,双管猎枪的霰弹弹道是发散状的,一枪出去两个人都完蛋。
江虹不敢开枪,杜飞看出来了。干脆丢掉枪口,倒退几步,腾出双手全力对付巴仔。而巴仔呢?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三下两下,杜飞就从后面夹住巴仔,他的右臂从巴仔的脖子下面绕过,用力向上一收,牢牢卡住巴仔的头。
巴仔满脸涨得通红,脑袋上仰,眼珠爆出,一双干瘦的手抓住杜飞的右胳膊,拼命撕拽,极力缓解脖子和脑袋的痛苦。他吃力的张开嘴巴,含糊不清骂道:“你…你…你王八蛋!你…你…王八…蛋!”
江虹明白,巴仔被劫持了。
“杜飞!”他大喝了一声,丢掉双管猎枪,转眼之间从腰里拔出了手枪。他拉开了射击姿势,半弯着腰,双手握枪,试图瞄准杜飞的头。这个时候,手枪就比双管猎枪好用,一发子弹就能打穿他的脑袋,不会伤到巴仔。
“哟呵!厉害!”杜飞不是傻瓜,很快明白江虹意图。他极力的躲在巴仔身后,右脸鲜血淋漓。知道自己已经非常危险,稍一闪失就会中弹,便拼命地拽着巴仔一步步的退向门口。
“啊…你…王八蛋!你…你…王八……”巴仔两脚乱蹬,拼命挣扎。江虹双手举枪,一步一步向前跟进,但他始终没有找到精准射击机会。
“杜飞,你放开他,不要负隅顽抗!”最后时刻,江虹心急如焚。
“嘿嘿!江虹,我们后会有期!”杜飞拽着巴仔退到门外,突然将其推向江虹,接着甩出一枚六角飞镖,扎进巴仔背部,转眼消失在黑夜里……
【105】暗器
“啊!”巴仔惨叫一声,奔着黑洞洞的枪口,一个踉跄栽倒过来。
“巴仔。”江虹吓得倒退两步,赶紧枪口上抬。随着巴仔撞在他的身上,两人一块倒地,他情不自禁的扣动扳机:“!”
“啊!”地窖里传来了斯雨兰的一声惊恐尖叫。
子弹也不知道飞向哪了?一个小小弹壳从枪膛里跳了出来,滚落在地。
江虹不顾一切推开了压在自己身上的巴仔,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举枪冲到门外,身后传来巴仔第二次的惨叫:“啊!”
外面,夜色朦胧,星河灿烂,一弯明月高悬天剑峰的山顶。月光如银,静静映照着山脚下的岩云寨。寨子里面冷冷清清,一座座的木屋错落有致,掩映在原始密林中。古木黑瓦,残墙断壁,一派萧瑟景象……
杜飞犹如丧家之犬,急速绕过墙角,不顾一切朝后跑了,屋后的草丛里传来一阵声音。江虹追到后面,面对一片黑乎乎的原始密林,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他一肚子怒火,朝着发出了声音的荆棘丛林连续射击:“砰!砰!砰……”
清脆枪声在密林里回荡,惊得树上鸟群叽叽喳喳乱叫,扑棱棱的乱飞……
“咔嚓”一声,枪栓自动卡壳,告示子弹都打光了。
江虹迅速退出了空弹夹,换上一个满装弹夹。当他再次举枪对准黑乎乎的原始密林,他的右手食指却没有放在扳机上,因为森林里面重新归于宁静,开枪已经没有意义。
他从腰间摸出强光电筒,跟随一道耀眼光柱,到林子里仔细寻找,一无所获。
杜飞再次跑了。
屈指算来,这是他第四次成功逃脱。第一次,一年以前,他在夜晚悄悄下了内河,躲避全城搜捕,潜水逃出辰州;第二次,前天凌晨,他跟江虹短暂交手之后,逃离棠阳车站;第三次,前天傍晚,天剑峰上一声枪响惊动了他,他又逃离了横玉峰……
江虹站在林子里面,非常懊恼,觉得自己刚才肯定中了邪气,怎么犯下如此大错?丧失一个好端端的良机。这个犯罪嫌疑人是一个武林高手,拥有金虎六段证书,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却想抓个活的,真是不自量力!
早知如此,在他一把抓住枪口之时,就该果断击毙了他,一了百了,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鸡飞蛋打。哎呀!后悔也没有用,这世界上有后悔药买吗?
这个巴仔,太冒失了!傻乎乎的去抱杜飞,还想撂倒人家。我都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你?瘦的跟个猴子似的,上去就是白给。但他毕竟不是警察,缺乏实战训练。等等,斯雨兰还在地窖里,我得赶快回去,这次能找到她,也算不虚此行。
杜飞,天亮以后,大队军警就会开始地毯式的搜山,看你还能躲到哪去?
江虹把手枪插入了腰间枪套。
当他匆匆走进木屋,却见巴仔坐在地上,耷拉着头,不停喘着粗气,浑身是汗,依然背着那个帆布背包。
江虹觉得奇怪:“巴仔,你怎么了?”
巴仔抬起了头,满脸痛苦:“黑sir,我…我的背上…中了…他的暗器,很痛。”
“啊?我看一看!”江虹急忙走到巴仔身后,只见一枚小的六角飞镖穿透黑色t恤,深深扎进了巴仔背部的肉里,位置就在左胸后面。一点点的鲜血正从肉里渗出,湿透了巴掌大的一块地方。
“是一个小飞镖。”江虹说道。他没注意杜飞甩了一枚暗器,因为巴仔挡在他的前面,只是觉得巴仔两声惨叫有点异常,但他一心只追杜飞,也没多想。这枚飞镖只比一元硬币略大一些,三分之一露在外面,明晃晃的不锈钢片,边缘无比锋利。
“飞镖?还好扎在背上。”巴仔自言自语。
“我看,这个飞镖不能拔啊!它太深了!”江虹蹲下细看,感到非常棘手。对于巴仔这么一个瘦弱身体,这么一枚六角飞镖扎在背上,确实够他受的,弄得不好会有性命之忧。
“黑sir,绝不能拔。你拔出来,血…会飙出来,如果止不住血,我的小命…就没有了。不如…留在里面,堵住伤口,只会一点一点渗血出来。你放心吧!我扛得住。那王八蛋…跑了?”
“跑了,别被豺狼虎豹吃了,让他多活两天。棠阳车站已经进驻大量军警,天亮以后开始搜山。”
“好吧!不要管我,快去…地窖看看。”巴仔用手一指。
“巴仔,你挺着啊!”江虹赶紧走到柜子门口。
整个地窖青石筑成,只有四、五平米大小,近两米深。地上铺了几块木板,一盏小小油灯靠近窖口,一点火光正在静静燃烧。一个穿着短袖碎花黄色睡裙的女孩子坐在里面角落,脚上一双白色凉鞋,一肩长发,双手抱膝,深深的埋着头……
从青石的外表看来,这个地窖有年头了,并非杜飞新挖。它若是用来储存物品的,又为什么伪装在柜子下?这只能说是前朝主人的诡秘设计,以备突发险情使用,现在被他的子孙杜飞用上了。
江虹轻轻呼唤:“斯雨兰,雨兰!”
斯雨兰抬起头,泪流满面,一双大眼又红又肿。她怔怔的看着江虹,一脸凄凉,嘴唇哆嗦,说不出一句话。
江虹蹲了下来,向下伸出了一只手:“来吧!我来拉你。”
斯雨兰没有动,呜呜哭了……
江虹心里非常难过,知道这两天里,这个女孩一定经历了巨大的身心折磨。她为什么不辞而别?江虹已经不再关心。她已不是小孩子了,她有她的选择,其中必有原由。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特殊情况,想必斯雨兰有难言之隐,何必刨根问底。
他最关心她的安危。现在,时隔两天之后,终于在岩云寨找到了她,说明高海山的判断准确。江虹不禁长舒了一口气:“不要哭了,你现在安全了,别在下面待着,还没有待够吗?”
斯雨兰抹干净脸上泪水。她站起来,慢慢走到了地窖口,伸出了两只手。江虹一把抓住,嘴里喊了一声:“来吧!一,二,三!”
拉了三次,斯雨兰终于爬出了地窖,从柜子里钻出来了。她站在江虹的面前,低着脑袋,长发遮住了半个脸,默默的搓着两只手。
巴仔疼痛难忍,左手撑在地上,右手握紧拳头,时不时地锤着额头:“黑sir,我…痛,好痛!”
江虹赶紧给斯雨兰搬来一张椅子,让她坐下,从楼梯口捡起双管猎枪放到桌上,然后回到巴仔身边:“不要坐在地上,我来扶你,坐到桌子边去。我的包里有药,还有纱布和止血带,等下我上楼拿。”
巴仔露出一丝笑容:“你还有药?”
江虹回答:“我带了一个包,驻站民警用的,里面有刀伤药,可以救急。”
巴仔点头:“好…好吧!”
江虹先从巴仔身上轻轻取下帆布背包放到桌上,捡起地上弹弓放进包里。然后站到他的身后,伸出双手抓住他的两边腋窝,用力扶他起来。巴仔痛的龇牙咧嘴,不停叫唤。斯雨兰站起来想帮个忙,却又不知如何下手,尴尬不已。
屋外,传来两声怪叫:“哇…哇……”
不知什么时候,乌鸦又回来了。
【106】长夜漫漫
江虹关好门窗,以防不测,然后上楼拿下了双肩包,放在屋子中间的桌子上。
巴仔坐在桌子旁边,看他拉开拉链,拿出一个黑色的急救包,上面印着一个白色警徽,还有“警察专用”四个白色汉字。包里有一把小剪刀、一小瓶消毒液、医用碘酒、一包棉签、一把镊子、两卷纱布以及几种药品。
他拿起了剪刀和那一把镊子,先消了毒,然后看着巴仔:“你没法脱衣服,我就只能在飞镖的周围剪开一个小口,消毒上药,这个会比较痛,你忍着点。”
巴仔点头:“嗯!”
江虹又看着斯雨兰:“雨兰,帮我拿着电筒,照亮他的伤口。”
斯雨兰走过来,从桌子上拿起强光电筒,打开灯光。
哪知江虹刚刚下手,巴仔就像杀猪一样大叫:“哎哟!哎哟!哎哟哟哟!黑…黑sir,你想…要我命啊?哎哟!我不上药,死了…拉倒。”
江虹头也不抬,专心致志:“你这小子,前天凌晨在车上被旅客拳打脚踢,鼻青脸肿,也没听你叫唤一声,我这点小动作你就受不了啦?熊包!”
巴仔咬牙切齿,说话断断续续:“你以为我…不想叫吗?我不敢叫,我越叫唤,他们…揍得更欢,他们就喜欢看…贼被打的惨样。这次,全都怪黄老炮。麻痹,平时当班,睡的…跟猪一样,怎么我一挂在…车门外面,他就醒了?害我…挨一顿揍。”
“你在他的车厢偷了两次东西,害他被列车长考核,扣了奖金。他每个月起早贪黑,就挣那点银子养家糊口,他心痛啊!所以他对你是恨之入骨,严密防范。”
“我就偷了旅客一百…块钱,还有一部旧的…老人手机,被你送进拘留…所关了半个月,在里面被…牢头欺负,我值得吗?哎哟!哎哟!受不了了,妈呀!”巴仔突然嚎叫一声。
“别动,一动更痛。”江虹火了。
“让我来吧!”斯雨兰说。
“你?”江虹半信半疑。
“我若不行,你再弄吧?”斯雨兰从他俩的对话中,已经知道这个瘦子以前是火车上的贼。她不明白这贼怎么半夜三更跑到大山里面来了?还跟铁路警察联手捉拿杀人逃犯,这不就是警匪一家?她搞不懂,也不敢问。
“那…好吧!”江虹答应,他接过了电筒。
“哎呀!还是这个妹子…心灵手巧,难怪护士都是…女的。”斯雨兰一开始,巴仔就不叫了:“黑sir,你是…拿枪的手,这个…不行。”
“你不知道,她是弹琵琶的,手上功夫可了不得。”
“扑哧!”一声,斯雨兰开心的笑了。
“琵琶美女?妹子,前天凌晨,我在棠阳车站看见你了。黑sir救你以后,你怎么又出现在这里啊?还被那王八蛋关地窖里?”
“是啊!我真倒霉!自己乱跑。”斯雨兰一边说她的倒霉经过,一边小心翼翼,在飞镖的周围将t恤衫剪开一个口子。因为有少许的衣料跟随飞镖扎进肉里,她一点点的拔出来。虽然肉是有弹性的,马上又跟飞镖粘在一起,但渗出的血量开始大了。
她赶紧拿起了一根医用棉签,使用碘酒冲洗巴仔伤口,然后敷上厚厚一层云南白药,最后盖上纱布,贴牢胶带,总算处理好了伤口。
至于扎在肉里面的这个飞镖,只能等到天亮以后,巴仔送出山去,到了棠阳车站再看。实在不行,只能送到辰州的大医院取出。现在若拔出来,势必导致伤口大量出血,这点云南白药根本就堵不住,巴仔就会因为失血过多导致死亡。
一切收拾干净,斯雨兰去厨房找了三个小碗,洗干净后,每个碗里倒了一点凉水放在桌上。然后,她和江虹、巴仔一起围桌而坐,默默无语。
江虹心事重重,他在掂量要不要给吴方打个电话,汇报最新动态。以吴方的火爆脾气,如果知道这个事情,势必不顾一切闯进山来。路途艰险,况且现在正是夜间一点多钟,铁路警队正跟武警部队沿铁路线换防,责任重大,他肯定是忙的不可开交。
屈指算来,吴方已经三天三夜没睡觉了。
杜飞虽然再次逃脱,但他已经丧失岩云寨和横玉峰这两个窝点,他还有没有第三个窝点,不得而知。不管怎样,通辰铁路这一段的防线必须牢牢守住,不能出现一个漏洞。只要把他死死堵在山里,任凭他在山里转圈,总有一天会被搜山军警抓获。
如果天亮以后再打电话,属于延迟汇报,违反警情报告制度不说,吴方还会大发雷霆,自己又得挨批。最重要的,现在距离天亮还有四个小时,巴仔挺得住吗?如果他挺不住,自己再打电话救援,恐怕为时已晚。
这枚六角飞镖扎进巴仔的左后背,距离心脏很近,危害很大。巴仔说话都断断续续的,非常吃力,看来真的危险。真要等到天亮以后,韩锋他们翻山越岭进来,恐怕不太现实,哎呀!怎么办啊?
巴仔有气无力的问:“黑sir,那王八蛋…会回来吗?”
“应该不会。”
“我们…就这么等着吗?一直等到…天亮?”
“你有什么好的办法?”江虹反问。
“我?没有。”巴仔摇了摇头,断断续续:“这大山里,晚上…太危险了!我都躲在树上…过夜,不敢落地。即便晚上跟踪…那王八蛋,我都需要依托…大树向前,遇到危险,我就马上…上树。对了,那王八蛋…叫啥名字?你们查出来没?”
“杜飞,他是一个杀人逃犯。”江虹看了看斯雨兰,介绍了一下杜飞的案情。
“看来,他跟我没有说假话。”斯雨兰说。
“他的毫不掩饰,说明他的精神状态正在走向崩溃。”江虹分析。
“金虎六段?也不…咋地。”巴仔不屑一顾。
“你的口气好大?”江虹笑了。
“我一直跟着他,他都没有…发现。横玉峰跟…丢了,那不怨我,那是…你们的事。昨天傍晚,我最先发现他,我看…他出来了,直接就朝…坡下走去。你在屋里吃饭,我就赶紧往你屋后…丢了一块石头,不然,他就…发现你了。”
“原来这么回事?”江虹点头。
“不过,即便这样,他也…没发现我。我在他家…树上藏着,他进屋和出来,都逃不过…我的眼睛。我看…你远远跟过来,他的举止…有点诡异,我猜他是不是…发现你了。果然,他布了一个局,想甩掉你,我就…从树上下来了,守在…门外。”
“昨天傍晚,你用弹弓袭击那个枪手,你在什么位置?”江虹有点好奇。
“我就这点…本事,不能…都告诉你。”巴仔神秘一笑,脸上有点苍白。
“你这两天吃的什么?”
“这大山里,饿不死人。”
“你们说什么呀?”斯雨兰一脸的茫然。
“哼哼!”巴仔勉强一笑:“你听不懂,就别…问了。黑sir,我…有点头晕。”
江虹知道,不能再犹豫了,必须给吴方打电话。本来六角飞镖就是最厉害的一种暗器,还不知道带不带毒,如果飞镖带毒,巴仔就没救了。
他拿出了警务电话。
【107】纠结
“黑子。”电话很快通了,吴方声音沙哑,感觉他很疲惫。
“师傅,韩支他们到了没有?”江虹先问这个结果,因为真要火速派人进山救援巴仔,韩锋是最佳的人选,他和他的特别行动小组刚走过这一条山路,熟悉路况。
“听说刚到,包括两具歹徒尸体,三十多个家伙全都关在棠阳车站。今天有惊无险,干得漂亮!韩锋他们准备连夜审讯,天亮以后移交林业警察。”
“什么?听说到了?师傅,你不在车站里?”
“我在铁路线上,泰河车站过来22公里加450米,就是你跳车的牛家埠大隧道南侧洞口,我跟一个武警战士守在这里。”
“师傅,你都三天三夜没睡觉了。”
“啊呀!”吴方在电话里打了一个哈欠:“没办法啊!警力太紧张了!杨雯是一个女同志,技侦支队的支队长,按理不该干这个的。她也还在铁路线上坚守岗位,我一个老爷们就更不用说了。不管怎样,没有抓到杜飞,我就睡不着觉,哈哈哈哈!”
“小心狼群。”
“不怕,我们人多,点线结合,前后照应,没有问题。”
“真不容易!”江虹感叹。
“大家都不容易!你也一样,一个人还守在岩云寨里。不过,这都晚上一点多了,你没睡觉肯定有事,说吧!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先说好的。”
“斯雨兰找到了,就在岩云寨里,她只是受到了惊吓,没有外伤。”
“哦!那太好了!哎呀!这下谭车长可以安心睡觉了,这个女旅客终于找到了,列车长的乌纱帽保住了。回辰州后我要找他请我们俩吃饭,不能便宜他了,哈哈哈哈!坏消息呢?是不是发现杜飞了?”
“我没有抓住他,让他跑了。”江虹非常愧疚。
“哦?真的?这个家伙还敢进岩云寨?哎呀!看来我误判了。早知如此,我们直接进岩云寨抓人得了。”
“这个家伙非常狡猾,来无影去无踪,善于逆向思维,我们保守一点为好。”
“说得有理,跑了算了。我也知道这个家伙不容易抓,他都脱逃好几次了,何况是在这茫茫大山里。现在大网已经撒开,各路人马基本到位,他跑的了初一,跑不过十五的。黑子,你没有受伤吧!”吴方非常敏感。
“没有。”
“特勤10号出问题了?”吴方嗓门突然大了。
“你知道他在我这里?”
“我说,你既然遇上了杜飞,他的身后肯定就有巴仔。”
“他受伤了,背部中了一枚六角飞镖。”
“糟糕!我预感他会出问题,还真是就出了问题。”
“为啥?”
“他没受过警务实战训练。他那三脚猫的功夫,跟踪个人可以,抓人不行,何况杜飞又是金虎六段。我这一次派他出来,就是让他寻找线索,传递信息。结果搞到后面他不听指挥了,通讯断了,人也不肯回来,一味逞能,我急也没有用。”
“他是为了帮我抓捕杜飞……”江虹简单汇报了刚才的抓捕过程,包括杜飞所说的话,还有巴仔伤势。
“杜飞倒也爽快,一切真相大白。行了,现在就剩下抓人了,飞镖有没有毒?”
“目前无法判断。”
“吴支,我没有事。”巴仔坐在江虹旁边,一直竖着耳朵偷听电话内容,因为吴方的声音比较大。
“巴仔,你的伤势不轻,必须尽早去往辰州就医。”听得出来,吴方非常着急。
“师傅,这深更半夜的,巴仔困在山里,有办法吗?”
“没有什么办法。直升飞机正在检修,明天还不一定能飞起来。如果连夜派人进山救援,路上很可能会伤害野生动物。峡山那个管理局的局长非常顽固,坚决反对我们夜间行动,上面同意他的意见,不能破例。”
“师傅,这是救人,不是抓人,人命关天。”
“如果要派救援小组进山,必须征得他们同意,那个局长是不会同意的。我看他那样子,他在山里走路都怕踩死一只蚂蚁,更不用说豺狼虎豹,我是真服他了!”
“这么说来,派人进来也行不通?一定要等天亮?”江虹有点失望。
“黑子,救人要紧,不管那么多了,只是现在这里不是我说了算。我们铁路警队的一部分同志刚跟武警部队换岗,他们正在回棠阳车站的轨道车上,估计快要到了。要不,我派特警支队的满云龙支队长带一个突击大队进山,去岩云寨救援你们。”
“师傅,你可不能擅自行动。”江虹急了,他怕吴方一时急躁,莽撞行事犯了错误。毕竟这是一次军警联合行动,最高指挥权在指挥中心,必须令行禁止,听从指挥。
“黑子,巴仔是我刚培养的特勤人员,他很重要,非常重要!这次行动他的作用很大,必不可少,所以绝不能出问题。如果我的乌纱帽能换他一条性命,我就换了!我不后悔。”吴方斩钉截铁。
“吴支,不要…管我!”巴仔泪流满面:“我是一条…贼命,死不足惜!真的,我不怪你。”
“巴仔,你说话都不流利了,千万挺住。你听着啊!做贼那是你的过去,那是一段短暂历史,不是你的全部人生,不要在意。你现在是特勤人员,身份不一样了,不要老是作贱自己,听到没有。好好跟着江虹警长,听从他的安排,不要固执。”
“吴支,我是一个…弃儿,一直被家庭和…社会抛弃,偷鸡摸狗,胡作非为。但是,我从监狱…出来,是你开车过来…接我,给我安排…住处,培养我干…特勤。你是我的…再生父母,巴仔若能活着…出去,一定好好报答吴支…恩情。”
“胡说,这个不是我的恩情。特勤人员是我们公安工作的一支重要秘密力量,你们是为国家服务,为社会的长治久安服务,为人民的安居乐业服务。跟我一样,都是为人民服务的,非常光荣。巴仔,你要挺住,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挺住。”
“我一定会…挺住,吴支,你放心吧!”巴仔泣不成声。
“黑子。”
“师傅。”
“我现在给指挥中心打个电话,请求派出一个救援小组连夜进山,到岩云寨将巴仔带出来,用轨道车送往辰州救治。”
“师傅,我建议派韩支他们过来。他的特别行动小组刚刚走过这条山路,了解一点路况,比较安全。另外,前天凌晨,高海山和商川增援我的时候,他俩一路开枪行进,沿途驱赶豺狼虎豹,这个办法不错,建议韩支他们借鉴。”
“很好!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吴方非常高兴:“有了这个办法,那个管理局的局长也就不好说什么了。行啦!时间紧迫,黑子,你照顾好巴仔,我要打电话了,再见!”
江虹放下警务电话,看着巴仔:“好啦!别哭哭啼啼了,真是难看!这里还有一个女孩子呢!害不害臊?”
巴仔赶紧抹了把脸,不好意思笑笑。
斯雨兰的眼眶湿润,她动了动嘴唇,不知该说什么。
凌晨,两点刚过,江虹接到韩锋电话,他们已经接到命令,火速进岩云寨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