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乘务员的眼睛
她是谁呢?5号车厢乘务员萧玲玉。
作为一个列车工作人员,萧玲玉一直在车厢里为旅客服务,按理应该可以看到什么。问题在于她是刚刚高职毕业,今年七月进入铁路,参加工作还不到三个月,纯粹就是一个新人,看上去很稚嫩,她没有这方面经验。
刚才在5号车厢里,紫菱大嫂嚎啕大哭,寻死觅活。萧玲玉就吓得手足无措,心慌意乱,不知如何应对。若是江虹和列车长尤丽晚去一步,她肯定会崩溃。
不管怎样,还是问问看吧!万一有奇迹呢?
恰恰此时,尤丽一脸疲惫走了进来。她看了看坐在十二号餐桌的紫菱大嫂一家,和颜悦色:“大嫂,你们决定了吗?”
紫菱大嫂很不高兴:“没有。”
尤丽不再说话。在这个问题上,谁也不便发言,毕竟这是你的家庭私事。虽然你在旅客列车上遭了贼,损失巨大,值得同情,但列车长只能这么处理,没有其它办法。再说,财物被盗,自己也有保管不力责任。
江虹看着尤丽:“车长,叫萧玲玉进来,我想问些问题,另外还要叫她写份旁证材料。”
“黑子,她一个小丫头,不懂什么。”尤丽满不在乎。
“未必。”
“好吧!”尤丽拿起了对讲机:“玲玉,听到回答。”
“车长,什么事呀?”萧玲玉问。
“你现在来餐车,阿sir找你。”
“我又没有发现什么,阿sir找我干嘛?”萧玲玉有点不情愿。
“阿sir找你自有他的道理,你进来吧!这是工作。”尤丽有一点不耐烦。说实在话,旅客列车上发生了刑事案件,表面上看,似乎跟列车长没有关系,这是警察的事。实际并非如此,客运工作有保障旅客人身财产安全的要求,他们也有很大责任。
“噢!好的。”萧玲玉答应了。
“黑子。”尤丽放下了对讲机,站在江虹面前,有点可怜巴巴:“你说,你们老虎会不会因为这个事,专门考核我的车班?如果那样,我这一年背着那么大的责任,起早贪黑,累死累活就白干了。”
“这个…你也怕他?”江虹有点为难,他没想到,辰州铁路客运段大名鼎鼎的“凤辣子”列车长居然也怕吴方。
“废话!我们段长和书记都怕他,更何况我?”尤丽哭笑不得:“列车长这工作婆婆妈妈,千头万绪,干得再好也有出问题的时候,所谓百密一疏。别看你们老虎平时下来检查工作,见我都是笑呵呵的,背后老对我下刀子。”
“看你说的。”江虹乐了:“我们吴支根本就不是这种人,她是对你严格要求。他真要下刀子,你的进步之路会这么快?从乘务员到列车长,才用五年时间。”
“高铁动车有的丫头片子几个月就当列车长,你怎么说?”尤丽很不服气。
“你想多了,她们大多是空乘和旅游专业的大学生,这不能比。”
“唉!以前遇到这事,我去找谭步高就能解决,他跟老虎是好兄弟。现在谭步高不在了,想来想去,我就只能找你。不管怎样,你在这个车班工作,哪怕是临时的,也要厚道一点,不看僧面看佛面嘛!”
“说的我好像不厚道似的。”江虹笑了:“我不知道吴支会怎么想,至少现在,他着急的是尽快的破案,抓住扒手,追究责任为时尚早。”
“阿sir。”萧玲玉进来了,看了一眼紫菱大嫂一家,僵硬的点点头。
“来吧!玲玉,我们聊聊!”江虹热情招呼,给萧玲玉泡了杯茶。
“不…不用客气。”萧玲玉坐下了,怯生生的,看上去很紧张。她的个子不高,人也比较瘦小,瓜子脸,大眼睛,细皮嫩肉,属于小家碧玉型的女孩。她的脑门上都是汗,也不知道是刚才搞车厢卫生时留下的,还是怕见列车长和乘警?
“玲玉,你家在哪里啊?”江虹看她这付模样,估计她的心里有点紧张。警察找她,能有什么好事?难道还发奖金不成?所以就先聊聊家常,让她放松一下。
“我…大西北的,西出阳关无故人的地方。”
“跑这么远?怎么不在家里找份工作?爸爸妈妈不担心吗?”
“担心也没办法。我的爸妈希望我有一个好的发展,趁着年青,还没成家立业,鼓励我出来闯。现在都喜欢孔雀东南飞,确实,东部沿海非常发达,比我们西部强多了,我来实习了三个月,就决定留下了。”
“其实,西部有西部的好处。”
“东部更好。高铁动车四通八达,跨海大桥一座又是一座,还有丰富的夜生活,我的老家都看不到这些,西北小县城嘛!”萧玲玉低下头。
“你是自己租房子住?”
“是啊!我住邝霞姐姐楼上。”萧玲玉抬起头,终于甜甜一笑。
“哦!我也住在那个铁路小区。”
“是吗?那我以后可以上你家去玩吗?”萧玲玉很兴奋:“我一个人在这工作生活,又刚刚来,没有什么朋友。”
“当然可以,热烈欢迎!”江虹也很开心。
“玲玉,你可别去,小心有人吃你的醋,会收拾你。”尤丽一旁笑呵呵的插话。
“别听你们车长胡扯。”江虹瞪了尤丽一眼。
“哦哟!那我可得小心,阿sir有女朋友啦?谁呀?”
“还能有谁?你楼下的。”尤丽一脸坏笑。
“啊?邝霞姐姐?还是那个弹琵琶的雨兰姐姐?我最喜欢雨兰姐姐,她的琵琶弹得好好听哦!每天晚上她都会弹,有时我会下楼去听。我发现她不仅琵琶弹得超好,还会书法和山水画,真是才女一枚!她还专门写了一幅晏几道的宋词挂在墙上。”
“哦?这么厉害!你记得吗?我想听听。”尤丽不认识斯雨兰,有点好奇。
“我想想啊!”萧玲玉停顿了一下:“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好听!”江虹轻轻说了一声,觉得心里一阵酸楚,不禁感叹一声:“唉!”
“阿sir,你叹什么气呀?”
“黑子,我听说你下车救的那一个女旅客,就叫什么斯什么兰?”尤丽恍然大悟。
“是她。”江虹承认。
“啊!你是她的救命恩人?”萧玲玉很惊讶。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江虹回答。
“玲玉,我们言归正传。”尤丽似乎听出一点什么,觉得不能再说这话题了。邝霞就在隔壁车厢值班,万一走过来听到了,岂不生出乱子?于是转换话题:“阿sir找你来呢!就想问问,今天晚上你的车厢发生这么一个大案,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萧玲玉哑巴了,她低下头。
江虹回过神来,隐隐约约觉得萧玲玉隐瞒了什么,试探着问:“玲玉,你……”
萧玲玉抬起头,一脸恐惧:“阿sir,我怕!”
江虹睁大眼睛:“你别害怕,说吧!你是不是……”
萧玲玉的牙齿打颤:“我…我看见了小偷。”
【124】威胁
案情突然出现转机,就像在茫茫夜色里,前面终于露出一线黎明。
尤丽急忙招呼:“紫菱大嫂,过来听听。”
江虹明白,单论紫菱大嫂一家三口,他的丈夫胡桂生上车后一直处于昏睡状态,毕竟身患重病,一路赶车体力不支。凯子是一个游戏迷,埋头玩着手机,心思全在游戏上面,又是一个孩子,他们两个指望不上。真正有观察机会的,恐怕只有紫菱大嫂。
萧玲玉提供的扒手线索,最好能够得到受害人的确认,否则就不可靠。
紫菱大嫂走了过来,眼里含着一丝希望。
那个装着十二万救命钱的小蓝花布包,已经被盗将近两个小时,毫无线索。除了懊恼、悔恨以及自责,她也希望铁路警察尽快抓到扒手,追回钱款。可是他们一家当时迷迷糊糊,根本就不知道扒手长什么样,无法提供有用证据。
她也知道,扒手已经顺利下车,逃之夭夭。铁路警察上下联动,正在追踪线索。
线索去哪里找?现在,真的出现转机了吗?
她坐在了萧玲玉的身边:“乘警同志,找到扒手了吗?我的钱能追回来吗?”
江虹微微一笑:“大嫂,你的心情我能理解。请你不要着急,破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少需要一定时间,你明白吗?”
紫菱大嫂点了点头:“好吧!”
江虹看了看萧玲玉,再次开启左肩上的小执法记录仪:“玲玉,说说怎么回事?详细一点。”
“好的。我…昨天晚上,辰州始发是我站的门岗,旅客上车秩序井然,因为客流不是很大,基本处于满员状态。八点多钟开车以后,我和对班孔珊做完旅客登记,孔珊就进去睡觉了,我在5号车厢当班。”
“刚开车的时候,车厢里面还有点乱。一些旅客走来走去,上厕所,整行李,打开水,我也没有注意什么。后来旅客们安定了,列车进入夜间运行,很多旅客昏昏欲睡,我就回自己的乘务室休息了一下。”
“晚上十点多钟,快到南江站了,我就走出了乘务室,打算看看车厢里的状态。突然看见两个男的,他们站在乘务室的旁边,靠近一个旅客座位。这一桌的五位旅客都睡着了,其中一个男的伸手拿了旅客放在桌子上的一部手机。”
“我有一点印象,这两个人是刚刚从隔壁4号车厢走过来的,不是我车厢的旅客。他拿别的旅客手机又不打声招呼,肯定就是小偷。第一次看见扒手偷东西,我吓坏了,但我还是不由自主问了一句‘你干什么?’”
“我这一问,他们立刻就把手机放回桌上,其中一个年青男子恶狠狠的瞪我一眼,说了一句‘少管闲事,你敢报告警察,我宰了你。’两人就朝6号车厢走了。这个时候列车快进站了,因为列车广播已经停止,我就喊了几遍站名,过去开门。”
“南江车站开车以后,我看那部手机还在桌上,我就喊醒了那一桌旅客,问是谁的手机,自己收好,不要放在桌上,小心小偷。一位旅客也不说话,就把手机放进自己口袋。我进乘务室里没有多久,我就听见紫菱大嫂在车厢另一头大哭。”
萧玲玉说完了,怯生生的看着江虹。
餐车里面出现了短暂的宁静……
尤丽开始责怪:“玲玉,我和商川就在车厢里面巡视,阿sir就在餐车值班,发现车厢里有扒手,你为啥不报告?车上这么多的工作人员,还有众多旅客,你被他一句话就吓住了?你老实告诉我,你以前是不是也有隐瞒什么?”
萧玲玉的脸蛋一下红了,她低下头,躲避列车长的咄咄目光,声音微弱:“没…没有,我…我就是怕…怕嘛!”
尤丽很不高兴:“我告诉你,你的车厢发生这么一起特大案件,你有责任,必须接受考核。本来,你发现了两个小偷,如果及时报告,阿sir他们采取措施抓了扒手,你还可以加分受奖。现在好了,你居然不报告,酿成大错,你是怎么想的?”
萧玲玉吓哭了,结结巴巴说不出话:“车长,我…我……”
尤丽满脸怒气:“阿sir要问你话,我还觉得多余,认为你是个小丫头,又刚刚来,啥都不懂。刚才不是警长问你,这么重要的事都会被你隐瞒过去,看来你的心机很深,真是气死我了!”
萧玲玉不停的抹着眼泪:“我…我也不想,我怕…车长!”
尤丽火冒三丈:“你怕什么?天塌下来有我和警长顶着呢!压不到你。”
江虹赶紧安慰:“尤丽,不要批评她了,玲玉才跑了几个月的车,工作表现很不错了。刚才她若不说,我们也不知道,这说明她还是很善良的。女孩子胆子小,这很正常,我能理解。玲玉,好了好了,不要哭了。”
紫菱大嫂也在一旁劝解:“哎呀!都是怪我,怪我!一时疏忽惹下这么大的祸害。妹子,不要哭了,我给你赔不是。”
“不是,阿姨,我也恨我自己,当时要是报告车长或者阿sir,你就不会被那两个坏蛋偷了看病的钱,是我不对,我要向你赔礼道歉。”萧玲玉站起来,给紫菱大嫂深深的鞠了一个躬。
“车长,我帮她求个情,你就不要责罚她了。”紫菱大嫂紧紧的抱着萧玲玉,眼圈红了:“要怪就怪那该死的扒手,丧尽天良,不得好死!”
“玲玉,我想问问,那两个贼长什么样?”江虹追问。
“一个像是四十多岁,中等个子,不胖不瘦,戴着一顶帽子,但是秃头,圆脸,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像大学教授。另一个小伙子,二十多岁,人比较瘦,尖嘴猴腮,看着很凶,也是戴着一顶帽子,帽檐拉的很低。”
“紫菱大嫂,你对这两个人…有印象吗?”江虹希望得到肯定回答。
“我…这个…打瞌睡了,哎呀!我记不清。”紫菱大嫂摇了摇头,一脸茫然。
“黑子,两个扒手都戴帽子,这是不是……”尤丽看着江虹,欲言又止。
“没错,为了躲避车厢里的监控探头。那副眼镜也是假的,出站以后就会摘下,扒手几乎没近视眼。因为人戴眼镜和不戴眼镜识别上会有视差,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伪装方法。”
“阿sir。”萧玲玉不哭了:“商川没有认出他们,要是你出去就好了。”
“这是我的疏忽。在上这趟列车之前,我有专门了解它的治安状况,都说上半夜很安全,下半夜要重视。我还不太放心,派商川在硬座车厢巡视。只是商川没有在旅客列车上干过,缺乏反扒经验,反而露了马脚,被扒手打了个措手不及。”
“黑子,接下来怎么办?”尤丽问道。
“能怎么办?”江虹面色凝重:“两个扒手早出南江站了,就算知道他们姓甚名谁,你到哪里去找他们?何况我们还没有掌握他俩的具体情况。我估计呀!两个月内,他们不会露面,这个案子很棘手啊!”
【125】下车
紫菱大嫂一脸绝望:“这么说来,我没有希望了。”
江虹点了点头:“不管怎样,你要做好最坏打算。”
萧玲玉讲述的这一段过程,已经清晰地揭露了一个事实。
正如江虹所预料的:k1280次旅客列车在辰州站放客之时,两个扒手就已混上了车。当然,他们肯定是买票的,没有车票进不了站,上不了车。但是,他们只会买一、两站车票,南江或者乌塘下车,不会走的太远。
不要指望通过查身份证抓住扒手,因为买票的身份证是偷来的,他们没有傻到用自己的身份证去买票,自投罗网。
这些小偷手里有很多身份证,换着使用,全是真货。江虹曾经抓过一个列车扒手,从他家里就搜出了一百多张的身份证,还有一些其它证件。这是因为很多人喜欢把身份证放在钱包里,扒手偷钱包的时候,身份证就成了附带的战利品,越积越多。
以前扒手不要身份证的,随手丢弃。这些年来,因为身份证的应用领域越来越广,许多扒手留下了身份证,方便今后作案需要。
随后的两个多小时,两个扒手一直在硬座车厢里转悠,悄悄寻找作案目标。临近南江站的时候,他们打算盗取5号车厢一部手机。手机就放在靠窗户的小桌上,这桌旅客都睡着了,只需一个快速利落的小动作,就能将其收入囊中,毫不费力。
这是江湖大盗的风格吗?不像,而且就在乘务室的旁边,很容易被发现。
客观判断,这是一个小扒手的做派。上车偷个手机,下车以后拿到二手电子交易市场卖掉。一部旧的手机,根据品牌、功能、新旧程度等等,至少可以卖个二百块钱,苹果手机可以翻上十倍至二十倍不止。至于差的手机,你想送给扒手他都不要。
这些地下黑市已形成了完整的交易链,滋生一些非法勾当。
按吴方的说法,江湖大盗是不屑于这些蝇头小利。也许,这是一个试探动作,借此测试5号车厢乘务员和周围旅客们的反应。他俩真的目标,就是紫菱大嫂手里紧抓着的蓝花布包。
事实也是如此。放下手机之后,两个扒手看萧玲玉是一个小丫头,便用言语威胁,即刻穿过5号车厢,走向6号车厢。
从作案轨迹看,他们其实没有走到6号车厢。在穿过5号车厢的时候,一个扒手拉了一条盗窃直线,齐刷刷的偷走了过道旁边十名旅客的车票,算是给列车乘警展示了一下他的高超绝活。然后走到了连接处,乘人不备,偷走了紫菱大嫂的蓝花布包。
很快,列车抵达南江车站,两个扒手混在下车的旅客里,出站以后逃之夭夭……
萧玲玉说,这两个扒手里,有一个人四十左右,圆脸,戴着一副宽边眼镜,穿着得体,很像大学教授。从年龄看,此人很可能是江湖大盗。另外一个二十多岁的小扒手只是他的帮凶,担负掩护、转移赃物和声东击西的任务,是一个小角色。
案件已经柳暗花明,江虹反而有点懊恼。夏冰冰是见习民警,商川又是一个辅警,两人不能单独执法,自己必须留在车上,不能下车追击扒手,实在可惜!
遥想从前,吴方和他搭档值乘k4506/4505次旅客列车。车上发生刑事案件,乘警需要下车破案,他和吴方职责分明,一个留在车上收集线索,一个下车追捕犯罪嫌疑人。两人上下配合,前呼后应,工作干得顺风顺水,捷报频传。
眼下,车上发生这么一起特大旅客财物盗窃案件,自己没法下车。南江车站派出所是协查任务,盲人摸象,不得要领。毕竟车上案发之时什么情况,他们地面派出所并没有亲临现场,只能根据列车乘警汇报开展工作。
自己能否再次擅自下车?就像峡山山区拯救女旅客斯雨兰一样?
绝对不行。
那次刚好有吴方在车上,自己打了个擦边球,走了一招险棋,还差点被督察支队追责。今天肯定不行,毕竟车上还有一千多名旅客。为抓两个扒手,我下车了,万一车上发生恐怖袭击或者其它重大伤亡案件,夏冰冰和商川肯定对付不了。
如果那样,自己属于严重违反警务纪律,将被严肃追责。
看来,这个特大旅客财物被盗案件只能从长计议,让那两个扒手多逍遥几日吧!
即便如此,这个案件也是秋风战役的一部分,已经连夜挂上辰州铁路公安处的红榜,须在10月10日之前告破。
此时此刻,餐车里的挂钟已经走到0点45分,十分钟后,列车将会停靠德丰车站。
“黑子,快到站了。”尤丽提醒江虹。
“知道。”江虹略一思索:“玲玉,德丰车站开车以后,你再到餐车来。你要写个文字材料,详细陈述你的发现,我和冰冰还要给你做个询问笔录。这两份材料很重要,你明白吗?”
“明白。”萧玲玉点点头。
“好吧!你现在去准备到站作业。记住,今后在列车上发现坏人或者有犯罪嫌疑的旅客,立即报告列车乘警或者车长。不要被威胁吓住了,不要以为事不关己,隐瞒不报。你是个乘务员,保障旅客安全也是你的工作职责之一。”
“我知道了,阿sir。”萧玲玉站起来,匆匆走了。
“我要交代一下。”列车长尤丽拿起对讲机:“各个车厢听着,德丰车站马上到了,大家务必做好到站作业。卧铺车厢注意旅客下车人数,防止下车旅客还没到站又睡着了。硬座车厢报站名大声点,多喊几遍,不要出现旅客越站。”
“车长,乘警同志,我要下车。”紫菱大嫂平静的说。因为灾难已经过去两个小时,她经历了嚎啕大哭、烦躁不安、固执己见和理智的思考,现在冷静多了。
“下车?”尤丽放下了对讲机,看看江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二十万医疗费,被偷了十二万。到了上海,我到哪里去搞十二万哪!毕竟不是几千一万。桂生说的没错,我再坚持也没有用,现实如此,别无他法,只有…回家,回家……”紫菱大嫂捂脸哭了。
“大嫂,真对不起!我们工作没有做好,让你遭受这么大的损失。”江虹心里非常难过。
“不怪你们,这就是我的命,也是桂生的命。”
“大嫂,你别哭了,保重自己身体要紧,你们一家还要依靠你呀!”尤丽安慰:“我想问问,你为什么不在辰州做手术啊?据我所知,辰州做肝癌切除的手术不会比上海差,费用还会便宜一些。”
“我们就相信北京和上海的大医院,它们有中国最好的医生。肝癌切除不是个小手术,性命攸关,肯定要找好的医生,哪怕背一身债。不过,现在只剩下八万了,我不知道辰州的医院会不会接受桂生?车长,我一个乡下人,你能帮我问一问吗?”
“行啊!我有一个朋友就在省立医院工作,是个主治大夫,这个忙我能帮。”
“呜……”前方,传来电力机车的鸣笛声,德丰车站就要到了。
【126】告别
午夜0点55分,k1280次旅客列车缓缓停靠德丰车站二号站台2道。
一号站台停着一列北京开广州的特快旅客列车,铃声已响,即将发车。
这是一个三等车站,拥有两个站台,五条股道。站台上面皆有高高雨棚,昏暗的灯光下,不少旅客已经检票进站,男女老少聚集在站台上,肩挑背扛一堆行李,在站务员的引导下,排成一行行的横队准备上车。
二号站台是一个低站台。列车停稳之后,班长单佳芸打开了6号车厢靠近餐车这一头的前进方向左侧车门。她站在踏板上,面对车下一群拥挤旅客,嚷嚷一句:“这里要下病号,都往前面去上。”
旅客一听,背着大包小袋赶紧向前跑了。
单佳芸收起了踏板,下车立好门岗。
尤丽拿着一本刚填好一页的客运记录走下车门,前后一望。只见一个年青女站务员推着一辆轮椅,急匆匆的走了过来。她的身后跟着一个中年女站务员,还有一个毛头车站站警。
中年女站务员大声问道:“车长,病号在哪?”
尤丽递上客运记录:“马上下来。”
餐车里面,江虹一边帮助紫菱大嫂整理行李,一边叮嘱:“车长都跟车站联系好了,等下两点多钟,有一趟天津西开辰州的旅客列车经过这里。车站工作人员会送你们上车,安排你们在餐车里休息,车上补票,不用加价,天亮就能到辰州了。”
紫菱大嫂泪流满面:“谢谢!谢谢你们!”
江虹眼圈红了:“大嫂,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商川急急走了进来:“警长,大嫂一家要下车吗?”
江虹点头:“是的,手术没钱做了,只能回家再说。”
商川的眼圈也红了,他扶起胡桂生:“大叔,我来背你下车。”
胡桂生软绵绵的点点头,一声不吭。
紫菱大嫂急忙阻止:“不用,不用麻烦,他能走的。”
商川不由分说背起了胡桂生,走向车门。江虹拎起了旅行袋:“走吧!大嫂。凯子,跟你爸爸妈妈一起回家。”
商川背着胡桂生下了车,小心翼翼把他放在了轮椅上。这个时候,夏冰冰从前面的站台上跑了过来。她想帮忙,可又插不上手,只好默默站在一旁,看着车长尤丽和站务员办理旅客交接手续,看着江虹和青年站警互相签字,完成站车交接工作。
中年女站务员核对完了紫菱大嫂一家的车票和身份证,迅速在客运记录上签字,然后交给尤丽。她吩咐那个年青的女孩:“好啦!推走。”
“等等。”紫菱大嫂突然说话:“我…我能不能等车子开走了,再走?反正…还有一个多小时嘛!”
“有什么好等的?走吧!去候车室休息。”中年女站务员有一点不耐烦。
“大嫂,你们走吧!我们马上就开车了。”江虹劝道。
“我想…送送你们。”紫菱大嫂一动不动,眼里含着泪花。
“快走!”中年女站务员有点急躁:“我还要接别的车子,我没时间等你。”
“你是什么服务态度?”商川火了:“马上就开车了,也不在乎这两分钟。”
“你个辅警嗦什么?”
“辅警咋啦!辅警也是警察。”
“好啦!好啦!不要吵啦!都消消火。都是自家人嘛!有什么好吵的?”尤丽赶紧灭火。
“嘘……”突然,站台上响起了一阵尖利的口哨声,一个车站的值班员立在站台中部,拿着对讲机和信号灯,前后望,准备发车。
“上车!”单佳芸向列车前后大喊一声,提示各个车厢的乘务员立即上车。
“大嫂,一路保重,我们后会有期。黑子,上车。”尤丽催促,大家急忙上车。单佳芸是最后一个上来,她放下脚踏板,看见大家都想站在门口,便主动往后退,让江虹和尤丽站在列车门口。
“呜……”前方,一声汽笛长鸣,k1280次旅客列车缓缓启动,向前行驶……
昏暗的灯光下,紫菱大嫂左手牵着凯子,右手不断向着列车挥舞……
胡桂生在轮椅上呆呆的坐着,面无表情。对他来说,这一趟列车的逐渐远去,似乎意味他放弃了生命中的最后一趟末班列车,似乎他的生命即将跟着停滞,消失在漫漫长夜里……
江虹和列车长尤丽一直站在列车门口,心中无限惆怅,不停的向紫菱大嫂挥手告别……
随着车轮轰隆隆的滚动,列车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长长站台和一盏盏的灯光正不停向后掠去……紫菱大嫂的柔弱身影也越来越小。当列车驶出车站的时候,她变成了一个小点,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江虹眼含泪花,他和尤丽转过了身,看见夏冰冰和单佳芸站在他俩的身后,正不停的抹着眼泪……
尤丽声音哽咽:“你们两个那么大的人了,哭啥?真没出息!”
夏冰冰低头跑进了餐车。
单佳芸抽泣着:“车…车长,阿sir,我…我要关门。”
江虹从警裤口袋里掏出车门钥匙:“我来关门,你去忙吧!服务台有很多刚上车的旅客等你补票。”
单佳芸答应了一声,急忙擦干脸上的泪,转身走了。
江虹锁好车门,跟着尤丽走进餐车。
商川在过道上气呼呼的来回走着,两手紧紧握拳,不停捶打自己胸口,“啪啪”的响,非常有力,同时咬牙切齿:“这两个瘪犊子,敢在老子眼皮底下作案,偷女人钱。以后被老子捉住了,我要扒他们皮,抽他们筋,揍死他们两个,什么玩意?”
夏冰冰很沮丧,低头坐在二号餐桌旁边,一言不发。
尤丽没有说话,将客运记录本放在一号餐桌,进入卧铺车厢检查工作去了。
江虹站在过道一头,两手叉腰,看着商川发飙。
商川终于停下,腮帮子鼓鼓的看着江虹,脸上有一点不自然。
江虹问道:“发泄完了?”
商川摸了摸头:“没完。”
江虹命令:“去宿营车睡觉,今天上午正点接班。”
商川一瞪眼睛,大吼一声:“我不睡觉,我要抓贼。”
江虹一瞪眼睛:“躺在铺上好好反思一下,有些什么经验教训?抓贼不是张开嘴巴喊喊就行,这是个技术活,要求很高。包括怎么发现扒手?他们有些什么特点?如何人赃并获?这些得有高超本领,否则就是贼玩你了,你明白吗?”
商川“哦”了一下。
江虹催促:“一点钟了,交班时间就要到了,你去睡觉,我和冰冰值班。”
商川有一点不情愿:“下半夜的贼多,我想再干一会。”
江虹火了:“白天也需要人干活,快去睡觉。”
商川犹豫一下:“好吧!”
看着商川垂头丧气走入卧铺车厢,夏冰冰不理解:“师兄,你不是说我们三个都不睡觉了吗?”
江虹叹了口气:“唉!商川正郁闷呢!如果抓到一个扒手,他一定会火山爆发,动手伤人。他当过特种兵,练的一副钢筋铁骨,那些扒手哪里经得住他的一顿揍?如果打死打残一个家伙,他就完了,所以必须进去睡一个觉。”
夏冰冰明白了:“那…我俩下面该干什么?”
【127】真假旅客
餐车,墙上挂钟已经走到凌晨1点15分。
还有十五分钟,乘务员就要开始换班了。
按照辰州铁路客运段的作息规定,乘务员实行双班轮岗制。
具体说来,每个车班分为两组,分别由正、副两个列车长带班,轮流当班、休息。换班时间皆是凌晨1点30分,上午9点30分,下午16点30分。这三个点都是叫醒乘务员起床的时间,因为洗漱、吃饭、班前短会,真正交班时间都在半个小时以后。
这三个点不是硬性规定,各个车班由列车长灵活掌握,可以临时变更。
但是,大多数情况下不会改变。这是因为交班时间也是列车工作人员吃饭时间,接班的吃完饭上班,下班的吃完饭休息,餐车按照这三个点开饭。时间一变,开饭时间跟着改变,餐车做乘务饭需要较长时间,不是说开饭就有饭吃的。
正是如此,旅客列车上的其他工作人员,包括乘警、检车甚至邮政车的员工,大家都按这三个点换班,过了这个点就没有乘务饭了。再叫炊事员给你做,一次两次可以,工作需要可以,经常这样人家也不高兴,毕竟是你比较另类。
为何列车工作人员吃饭时间不在正午、傍晚?就是为了不挤占旅客的用餐时间。
此刻,江虹和夏冰冰坐在二号餐桌,默默无语。
从案发到现在,“96特大旅财被盗案”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k1280次旅客列车已经通过南江、乌塘、德丰三站,下一站是阳溪车站,正点到达时间1点52分。
不管怎样,短短三个小时不到,江虹警组做了三件重要事情。
一是案发以后迅速启动警情报告。这一特大旅客财物被盗案件,已经逐级上报至北京的部局指挥中心。这条铁路线上的各个车站派出所已经接到命令,筛查线索,协助侦破,随时接受列车乘警增援要求。
二是初步掌握了两名犯罪嫌疑人的体貌特征。只等列车今天中午抵达上海南站以后,提取全部硬座车厢监控视频,就能一睹庐山真面目了。再接下来,就是顺藤摸瓜,跟踪追击,一举将其擒获。难吗?看起来很简单,其实有大量的艰苦工作要做。
三是协助被盗旅客紫菱大嫂一家下车返回辰州。这事虽然比较憋屈,有点不近人情,但也只能如此。出门在外,除了人身安全,财物安全也很重要,一旦发生被盗或者丢失,除了自认倒霉,其它帮助都是一种人道主义行为。
“师兄,在想什么?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夏冰冰奇怪的看着江虹。
“哦!”江虹回过神来:“冰冰,这趟列车的下半夜很不安全,据说德丰车站经常有扒嫌跟上来,在硬座车厢里潜伏。这样,你现在去硬座车厢继续巡视,注意识别真假旅客,发现问题及时报告,我现在给吴支打个电话汇报情况,然后我去换你。”
“我上岗才一个多月,不会识别真假旅客,怎么办啊?”夏冰冰很苦恼。
“要不,我先教你最简单的一招。”
“什么?”
“注意观察旅客面部表情。现在深夜一点多了,正常情况,人都非常困了,都在打盹。如果某个旅客还在睁着眼睛到处乱看,你就要注意了,这不正常,你要重点观察他下一步的动作是否合情合理,比如频繁在车厢里走动,比如装睡……”
“装睡也能看得出来?”夏冰冰很惊奇。
“真睡和装睡是有区别的。真睡的人姿势比较随意,面部表情松弛,装睡的不一样。这个一下说不清楚,以后慢慢给你解释,包括打鼾。有的扒手故意闭着眼睛打鼾,诱使周围旅客放松警惕,其实真打鼾和假打鼾不一样,都能听得出来。”
“我明白了,师兄。我要多多观察,仔细琢磨,在实践中学习提高。”
“是的,如果学会识别真假旅客,你就会识别扒手了,这个里面还有很多其它技巧,非常复杂。你去硬座车厢巡视一圈,回来吃点夜宵。阳溪车站一到,我再带你出去转转,现场指导,哈哈哈哈!”江虹笑了。
“师兄,我不明白,你们老乘警有这么大的本领,怎么还有一些扒手在旅客列车上活动?”
“猫捉老鼠游戏而已,关键要有证据。有的扒手列车乘警都认识他,三进宫了,但他再次买票上来就是一个合法旅客。你明明知道他是贼,他是上来偷东西的,旅客只是他的一个伪装身份。如果他没有干偷窃的事,你也不能抓他,只能盯紧了他。”
“也就是说必须人赃并获?”
“是的!只有他盗窃了旅客财物,干了违法的事,我们才能抓他。问题在于,他会有这么老实吗?明明白白让我们抓?绝不可能。他在寻找我们弱点,等待最佳作案时机。一旦机会来临,他会迅速下手,然后下车逃之夭夭。”
“如果知道是谁干的,我们可以下车抓他。”
“没有证据,即便知道是谁干的,我们也不能抓。否则你抓进来,问不出来什么,最多四十八小时内必须释放,否则就是我们违法,非法拘禁,你明白吗?”
“明白,我在警校学过这条法律。”夏冰冰背诵道:
“盘问留置时间自带至公安机关之时起不超过二十四小时。特殊情况经县级以上公安机关批准,可以延长至四十八小时,应当留有盘问记录。批准继续盘问的,应当立即通知家属或者所在单位。不批准继续盘问的,应当立即释放被盘问人。”
“还有。”
“经过继续盘问,公安机关认为对被盘问人需要依法采取拘留或者其他强制措施的,应当在前款规定的期间作出决定;在前款规定的期间不能作出上述决定的,应当立即释放被盘问人。”
“嗯!法律条规学的不错,现在就是学以致用,在实践中锻炼自己。我刚才教你的这招,警校里面学不到的。”
“我还想学,再教一招,师兄。”夏冰冰很兴奋,意犹未尽。
“就这一招,就够你学三年。”
“三年?”夏冰冰睁大了眼睛。
“不要贪多求快,那会消化不良,闹肚子的。仅仅一个打鼾就会因人而异,胖子瘦子都不一样,有很多种声音。扒手也在不断模仿,力求逼真,这关系到他的饭碗,他也很拼。还有,每个扒手表现还不一样,各有特色,这门学问很深。”
“师兄,这一条线你以前跑过吗?”
“没有,刚刚跑过一趟。”
“你也是新手嘛!跟我一样。”夏冰冰咯咯地笑了,得意洋洋。
“所以才被江湖大盗打了个下马威,发了这么一个大案。”江虹感叹。
“也是。”夏冰冰站起来,准备出去巡视:“这些扒手三更半夜的不睡觉,专门买票上车偷人东西,他们也蛮拼的!”
【128】紧急出发
江虹拿起警务电话。
他拨通辰州铁路乘警支队值班室,简要汇报“96特大旅财被盗案”的最新进展,包括两名犯罪嫌疑人的体貌特征,受害人下车返回辰州的情况等等。
放下电话不久,吴方的电话就来了。
江虹明白,值班室已向他做了汇报,吴方坐不住了。
他再次拿起了警务电话:“师傅,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黑子,今晚如此不得安宁,我能睡得着么?”
“这么说来,今晚是个多事之夜?”江虹听出话里有音。
“你的车上出了一个特大盗窃案件,我这还没有搞明白,开往哈尔滨的k1070次又发生了旅客重大伤害案件。一个男性旅客喝多了酒,在卧铺车厢里跟其他旅客发生争执,抡起酒瓶砸人,一个旅客脑袋开花,生命垂危,刚刚临时停车送往医院。”
“这是什么时间的事?”
“零点刚过。”
“那个时候卧铺都熄灯了。”
“是的。行凶旅客从餐车喝完酒回来,一路醉醺醺的,迷迷糊糊找不到自己的铺位,也记不清铺位号码,车厢都走错了。反而无端指责一个旅客睡了他的铺位,把人家从中铺硬拽下来,两人就干上了,列车长和乘警已经跟着下车处理。”
“遇到这种酒鬼需要提前防范。”
“事情已经出了,车站派出所正积极配合我们处理。”
“吴支,这事虽然性质恶劣,但处理也简单,直接把行凶者抓了,办齐法律材料,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我这案子可是迷雾重重,犯罪嫌疑人已经下车跑掉了,他们姓甚名谁?住在哪里?有无案底?我是一概不知,后面要干的事很多。”
“正是如此,我才特别重视你车上的案件。”
“什么意思?”
“k1070次的故意伤害案,我叫刑侦大队丁大带两个人连夜北上,火速处理。你这边呢!等天亮了,我会带一个人乘坐高铁列车赶往上海虹桥车站,然后转去上海南站找你,今晚跟你的车回来,我们好好研究一下怎么侦破此案。”
“那太好了!”江虹一听非常高兴。吴方这是快速行动,乘坐高铁列车沿海岸线北上,千里驰援,下午就能抵达。因为上海虹桥是高铁站,红皮列车多是停靠上海南站,所以,他到上海虹桥车站以后必须再去上海南站,方能登上江虹的车。
“黑子,你提供的这两个犯罪嫌疑人,一个中年一个青年,可能是个师徒关系,属于团伙作案,你觉得呢?”
“师傅,我们抓的贼里,绝大多数都是两人以上作案。一个掩护一个下手,很少有单独作案的,独来独往未必风险就小。至于他俩是不是师徒的关系,这个我还不敢断定,就算是的又怎么样?”
“如果是的,岂不成了两对师徒之间的大较量。一个江湖大盗,一个烈火警察,兵对兵将对将,这回有戏看了,哈哈哈哈!”吴方在电话里开心大笑。
“师傅永远是一个乐观主义者。”
“好吧!不扯远了。夏冰冰和商川怎样?”
“商川去睡觉了,夏冰冰在巡视。两人工作都很卖力,很少在餐车里休息,几乎都在车厢里面工作。”
“这样很好!他们两个都是新手,我交给你,就是希望你能带好他们。勤能补拙,他俩识别扒手能力差点,就要多动动腿,多在车厢里面巡视,震慑犯罪分子。好啦!我也不多说了,我要回家洗一个澡,准备一下东西,天亮上车。”
“你还在办公室?”
“我都三天没回家了,天这么热,一身汗臭,不过我早就习惯了。”
“师傅,这可不行,你要注意保重身体。”
“没有办法。乘警支队是最大的所队,管着几十趟的旅客列车,我分管的又是最难干的刑侦破案,任务繁重,丢不开啊!”
“师傅,你说带一个人上来,谁呀?”江虹追问。
“我还在找。秋风战役打响以来,许多重点列车需要加强警力,刑侦大队的人都上车了,队部空无一人,内勤女民警冯晓倩都上北京直达车添乘了,回来休息两天还要干完内勤的活。说实在话,整个乘警支队都快空了。”
“大家都很辛苦!”
“好啦!就这样吧!下午再见!”吴方挂了电话。
看来,吴方是真急了!一个乘警支队副支队长,天麻麻亮就带人上高铁列车,一路追赶红皮列车,显示他对这个特大案件非常重视,也很焦躁。同时,也说明他对江虹警组不放心。
确实,江虹警组有一点弱。
如前所述,辰州有两条铁路线通往上海。一条是双线电气化铁路,穿越内陆丘陵地带,就是这趟k1280/1279次旅客列车走的线路。另外一条是通车两年的高铁线路,沿海岸线北上,时速可达每小时350公里,从辰州到上海只需要大半天。
这时,卧铺车厢那头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列车长尤丽回来了。她的身后跟着副列车长温欣,还有一帮刚刚起床,准备接班的女孩子,她们一个个是有说有笑,无忧无虑。
温欣今年刚满三十,已经成家立业,刚刚休满产假和哺乳假回来上班。
这是一个青年班组,乘务员都是清一色的女孩子,三十多岁的列车长尤丽算是老大姐了。当然,检车组的五个师傅除外,他们都是四五十岁的老工人,归辰州铁路车辆段管理,负责车辆维修和空调发电车运行,不是辰州铁路客运段的员工。
“黑子,听说你的买卖又开张了?”温欣笑嘻嘻的,又高又瘦,像一颗杨柳树。
“看你乐的,嘴都歪了,这是一起特大案件,我倒霉了你高兴吗?”
“我刚起床就听尤车说了,一个旅客被盗了十二万,还是看病的钱。我说天哪!黑子上来才第二趟,怎么就发这么一个大案?怎么他到哪里哪里就发大案?上个月去跑绿皮车,一个躲在大山里的逃犯扒车劫了一个旅客,刚换一趟车子……”
“也是。”江虹哭笑不得:“我这人就招贼。”
“黑子。”尤丽建议:“要不,回到辰州你去庙里烧柱高香,去去晦气?”
“我是无神论者,不信那个。”
“黑哥!”邝霞走了进来:“夜宵还没做好?”
“好啦!”江虹还没回答,炊事员毛文伟在内台里高喊一声,然后端了一大盆的汤面放在窗口,接着用开水烫了一大盆瓷碗出来,还递出来一大袋的四川榨菜。
乘务员们忙着拿碗装面,享受夜宵。女孩子吃的少,每人就一小碗,包括两个车长。唯独邝霞拿了两个大碗,装了满满两碗,小心翼翼端到二号餐桌,欢天喜地:“黑哥,吃面。”
江虹站了起来,整理一下警容,然后拿起警务电话插进腰间:“我不吃了,我这一碗留给冰冰。我去换她进来,顺便看看硬座车厢有没有贼。”
【129】巡视
茫茫的夜色里,k1280次旅客列车疾速向前行驶……
江虹看了一眼窗外,晴朗的夜空下,星星点点的灯光正快速向后掠去。脚下,车轮滚动的声音轰隆隆闷响,据此判断,列车速度不会低于80公里/小时。
后半夜了,沿途城镇乡村开始进入睡眠时间。虽然璀璨灯火已经不再,但是依然还有一些零散光亮,随着列车持续向前行驶,时远时近……
走出餐车,站在6号硬座车厢后部,江虹往前一看,车厢里面基本满员,过道都是空的。除了两个男人此起彼伏的鼾声,一片安宁。绝大多数旅客东倒西歪,表情各异,已经沉入梦境。车厢顶部的空调口正在缓缓吹出冷风,发出轻微的丝丝声。
空调有一点凉,一些旅客感觉到了寒意,穿上外套或者披着一件外衣。
相比饥饿,人对睡眠的抵御力是最差的,这在夜间行驶的旅客列车上可以看得明明白白。硬座车厢里的旅客虽然都是坐着,一个挨着一个,空间狭小。但是夜晚来了,瞌睡来了,他们什么都不顾了,坐着的,趴着的,缩着的,各种奇葩睡姿都有。
全车旅客只有一个谁也拦不住的共同目标:睡觉
此时此刻,就是车上扒手最佳活动时间,尤其是即将到站的时候。有的旅客麻痹大意,手机随意放在桌上,自己呼呼大睡;有的旅客睡姿不雅,无意中露出了口袋里的钱包;有的旅客在睡眠中不时扭动身体,结果手机钱包掉在地上浑然不知。
还有行李架上和座位下的一大堆行李,到站被人拎下车了也不知道,等发现的时候天都亮了。
总之,漏洞百出,问题很多。
这个时候,除了列车工作人员勤快巡视,不厌其烦提醒个别旅客,到站大声呼喊看好自己行李,别无它法。有的时候,你叫醒了一个旅客,提示他看管好贵重财物,他还满脸的不高兴,认为你是大惊小怪,小题大做,搅了他的美梦。
干了五年列车乘警,抓了一批扒手,江虹大致掌握了这些社会渣子的活动特点。但是也有特例,这趟进沪列车就不一样,沿途都是中国最发达的经济重镇,富甲一方。据说这趟车上几乎没有当地扒手,扒手皆来自于全国各地。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江南地区人杰地灵,经济发达,人的思想也不一样。这里随便做个小买卖都不错,养家糊口没有问题,何必当三只手?因此,这条线上本地人做扒手的确实少,大凡抓住扒手多是外地流窜来的,而且成群结队,团伙作案猖獗。
“阿sir,你出来啦?”正在服务台里忙碌的单佳芸抬头看见江虹出来,急忙站了起来,甜甜一笑,非常文明礼貌。
“困吗?佳芸。”江虹关切的问。
“还好,都习惯了。”单佳芸拢了拢头发,有点害羞。
“交班卫生搞了没有?”
“刚刚搞了。”
“那好,你忙,我去转转。”
“阿sir,那个,紫菱大嫂的钱,你能…追回来吗?”
“难说。”
“他们一家太可怜了!”
“我尽力吧!”
“噢!”单佳芸坐下了,继续忙她的事。
江虹开始向前巡视,仔细观察每一位旅客的神态,包括几个不睡觉的旅客。
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当旅客们都在酣睡之时,扒手为了对付列车乘警,努力隐藏自己,都会坐在旅客当中跟着装睡。尤其看见列车乘警出来巡视,他们马上就会闭上贼溜溜的眼睛,一动不动,甚至故意发出鼾声,试图蒙骗过关。
要在一车睡觉的旅客里找出一个装睡扒手,确实需要练就一副火眼金睛。
江虹用了两分钟的时间走过6号车厢,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因为停了两个车站,上来一些旅客。前面紫菱大嫂一家占据的那一个车门,已经坐了两个其他旅客,一男一女两个年青人,像是一对情侣。两个人相互依偎着,地上铺了一层报纸,靠在门上睡的很香,女孩一个精致的小挎包自然垂在前面。
江虹蹲了下来,轻轻摇醒女孩:“妹子,你的挎包不能放在前面,小心扒手。”
女孩揉揉双眼,也不说话,把包移到背后,靠门压着,重新闭上眼睛。
江虹站了起来,看见5号车厢的那一头,夏冰冰正和萧玲玉站在乘务室的门口有说有笑。看见警长出来,夏冰冰立刻穿越了长长过道,走了过来:“师兄。”
江虹笑问:“发现什么没有?”
夏冰冰有一点迟疑:“我…没有。”
看这样子,夏冰冰是一头雾水。人在车厢里面来回巡视,但却分辨不出扒嫌,这是最要命的。猫捉老鼠就是一种互动行为,你找扒手,扒手也在时时刻刻的观察你,他能从你的眼神和一举一动判断你有没有识破他的真正面目,从而决定干不干活。
这个功夫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夏冰冰也是初学者,自己不可操之过急。
江虹挥了挥手:“去吃夜宵,给你留了一碗,汤面。”
夏冰冰没有动:“你没吃吗?”
江虹觉得奇怪:“怎么,看出来了?”
夏冰冰笑了笑:“师兄心里有事,再看你的神态,就不是酒足饭饱的样子。”
江虹乐了:“很好!学的很快。哎呀!紫菱大嫂这个案子我很揪心,我没心事吃饭。这十二万如果追不回来,他们一家就返贫了。这些扒手都是消费大户,偷到了钱就会花天酒地,挥霍无度,所以必须速战速决。晚了即便抓到了人,钱也光了。”
夏冰冰皱起了眉头:“那怎么办?”
江虹继续:“今天吴支会赶上来,他是我的师傅,他会有办法的。”
夏冰冰的脸色一下白了:“吴…吴支,上海上车,跟我们车回去?”
江虹点了点头:“没错,你怕他吗?”
夏冰冰有一点无可奈何:“好吧!我最怕他。我在峡山犯了两个错误,她一点都不给我留面子,当着大伙的面把我骂的体无完肤。处里还发了我一个黑色通报,吴支的心也太狠了!”
江虹宽慰:“他是对你严格要求,他看好你才会这样。否则的话,你是一个见习警察,他会直接叫你脱下警服,扫地出门,他干过这种事。好了,别纠结了,放下包袱,不要胡思乱想,好好干吧!”
夏冰冰敬了一个礼:“谢谢师兄鼓励!我去吃点夜宵,再来跟着师兄学艺。”
看着夏冰冰走进了餐车,江虹笑笑,走进5号车厢巡视。
他一路走过去,一个一个旅客观察过去,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最后,他走到了2号车厢顶头,站住了脚:前面就是空调发电车了,走到头了。
空调发电车是一节专用车厢,挂在列车一头,里面有大型发电机以及空调设备。它负责给整列列车提供电力,提供冷暖空调,有人值班,全天监控。它的车门紧闭,还上了锁,门上写着四个红色大字:旅客止步
正常情况,江虹应该进去,看看里面有无异常动态。
但是,他停住了脚步,因为他听到了一个不正常的鼾声:“呼……呼……”
【130】奇怪的鼾声
鼾声不是来自空调发电车的里面,而是江虹身旁。
他正站在2号车厢顶端,左右两边就是第一排的旅客座位,前面半米右侧是乘务室。女乘务员闻雅看见乘警长走过来,急忙从乘务室出来,张开嘴巴想喊一声“阿sir”,却被江虹抬手制止。
江虹左侧是一个双人座,靠窗坐着一个三十多岁女子,她正一动不动趴在桌上睡觉。一袭的连衣裙,金耳环,金项链,白金钻戒,打扮新潮时尚。衣帽钩上挂着一个欧洲名牌女包,俨然一个富姐。
毫无疑问,这种旅客都是扒手们关注的目标。
女旅客的身旁,靠着车厢过道,坐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男子。中等个子,体态壮硕,穿着一件圆领短袖黑色t恤,薄款的牛仔裤,一双蓝色跑鞋。头上戴着一顶深灰色棒球帽,帽檐拉的很低,身上挎着一个小的黑色单肩帆布背包。
男子双手合握,正低着头打着瞌睡,发出一阵轻微鼾声:呼……呼……
江虹一看,基本判定这是一个扒手。几个特征都具备了,包括帽子是用来遮蔽自己的面部,干扰监控,帆布背包是个伪装,蓝色跑鞋利于逃跑等等。他的鼾声也不流畅、自然,有做作的痕迹,虽然不太明显,但仔细听还是能够分辨出来。
这个家伙应该是盯上了身边这个富姐,目标就是挂在窗户旁的那个名牌女包,里面肯定有钱包、现金和高端手机什么的。像这种穿连衣裙的女子,她的随身物品只能放在小包包里。她又趴在桌上睡觉,没有一点防备心理。
同k4506/4505次绿皮车不同,那趟车上多是乡镇村民和打工仔,没有什么值钱东西可偷。这趟进沪红皮列车可不一样,它经过的地区多是中国最富庶的江南重镇,经济发达,人均收入水平很高,上上下下的旅客不差钱,这个富姐根本不算什么。
江虹看看闻雅,面对眼前这个扒嫌,一时犹豫:等他动手人赃并获?还是现在带往餐车盘问?
看这情形,人赃并获已不可能。因为自己公开巡视,穿着一身警服,佩挂乘警长的胸牌,手枪戒具齐备,周围无法隐藏。只有回到餐车换了便衣,扮成一个普通旅客混在这里,耐心守候,方能做到人赃并获。
但是更换便衣必须征得上级同意,不是自己想换就能随便换的。还有十几分钟,阳溪车站就要到了,这个家伙可能要下手了。这个时候返回餐车请示上级领导,更换便衣再行出来潜伏,明显来不及了。
看来,只能把他带往餐车盘问,查查案底。即便没有证据将其拘捕,能够防止一起旅客财物被盗案件也行。至少自己记住他了,今后他再上车作案,再抓不迟。
江虹打开肩上的执法记录仪,然后拍拍青年男子肩膀。
对方没有反应,低着脑袋鼾声依旧:呼……呼……
闻雅知道警长怀疑这个旅客,赶紧推了那人一把:“哎!你快醒醒!”
江虹再次拍拍对方:“伙计,醒醒,不要睡了。”
对方依然没有反应。倒是周围的旅客都醒了,包括那个富姐,还是一个标准的鹅蛋脸美女,皮肤白皙,波浪长发,满脸睡得通红。他们迷迷糊糊看着眼前这个青年乘警,一脸懵逼。
这个家伙还是一动不动,没有丝毫反应,说明他还想装,说明他的扒嫌很大。
江虹猛的一拍他的肩膀:“嗨!醒醒!”
很多旅客都惊醒了,纷纷朝这伸头探脑。
这下再也没法装了,扒嫌终于有反应了。他慢慢抬起头,故意看看左右,然后看着江虹,懵懵懂懂的问:“什…什么?怎么回事?你…你叫我吗?”
江虹一愣,这张脸怎么有一点面熟?浓眉大眼,鼻梁坚挺,嘴唇稍厚,皮肤有点粗糙,左脸还有一个天生的小酒窝。这人是谁?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被我抓过吗?江虹一时想不起来。
不管怎样?这是一个扒嫌无疑,先带进去盘问清楚。
江虹看着美女旅客:“不好意思,我想问问,你们一起的吗?”
美女旅客用疑惑的眼光看看身边这个青年男子,摇了摇头。
“你的车票?”江虹看着这个扒嫌,心里明白八分。
“我…没有车票。”
“没票?哪里上的?到哪里去?”
“德丰,我到阳溪。”
“为什么不补票?”江虹非常严厉,三更半夜上来就坐一站,嫌疑十足。
“忘了。”
“身份证件?”
“没带。”
“那好,跟我走一趟吧!”江虹明白,这个家伙磨磨蹭蹭,一问三不知,实是不想暴露身份。他的身上肯定有身份证,包括车票,否则,他也进不了站。只要将他带到餐车搜查,就能找到这些东西。
“去…去哪?”这个扒嫌有点慌了,结结巴巴的问。
“补票,你不要跟我说你没钱啊?”
“我…我是没钱,真的!”扒嫌显得非常无助,可怜巴巴。
“那就更要跟我走一趟了。”
“我…不去。”扒嫌低下了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起来!走吧!我们餐车好好聊聊。”江虹火了,一把将对方拽起来,取下他背着的帆布背包,用力往前一推。
“我走,不要推我。”对方回头狠狠瞪了江虹一眼,目露凶光。
“我说乘警同志。”这个时候,坐在对面的一个花甲老头不满了,说着一口北方语音:“你们不能这么对待旅客,人家不就是没有钱,没买票吗?难道这犯法啦?你们就不能行行好,让人家免费坐一站?人民铁路为人民嘛!”
“老伯,您不了解情况。”江虹看他是个老农民的模样,知道又遇上了犯浑旅客。
“那你给我说说,他是什么情况?他一直都坐在这里,老老实实,不偷不抢,你们这么对他很不公平?我是一个农民,也是守法公民,你告诉我,我有权利知道。”
“我不能告诉您,请您配合我的工作。”江虹拎着帆布背包,看着那个扒嫌正在慢慢向前走去,急着跟上。
“不行。”老农站了起来,一把抓住江虹一只胳臂,不肯松手:“你给我说清楚,他没买票,我帮他买,行不?虽然我是农民,但是助人为乐,买一张票的钱还是有的。还有,你们必须文明执法,不能欺负无票旅客。”
“大爷。”站在一旁的闻雅急坏了,知道警长不会随便抓人:“警察执行公务,请你不要无故阻拦。”
“警察执法我也有监督权。”老农很倔,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百元大钞:“我给他钱补票,哎!小伙……”
老农话音未落,扒嫌撒开双腿向前奔跑……
糟糕!江虹一看不好,急着甩掉老农去追,却被老农紧紧抓住不放。他又不敢用力推开对方,万一老头摔倒在地,自己就麻烦了,只好喊了一声:“他是扒手!”
老农的手一下子松开了,张大嘴巴,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江虹提着帆布背包追了过去。在满车厢旅客的注视下,冲过长长过道,追到2号车厢和3号车厢的连接处,只见左侧一个车门开着,门口空无一人。
扒嫌已经跳车跑了……
【131】疑问
“呜……”前方,汽笛长鸣,k1280次旅客列车开始减速……
阳溪车站遥遥在望……
江虹拎着那个小小黑色单肩帆布背包,站在2号车厢被打开的门口,迎着扑面而来的一股股热风,睁大眼睛向后望。只见满天星光之下,茫茫夜色之中,铁路旁边是高低错落的城市房屋以及星星点点灯火,那个跳车扒嫌已经无影无踪。
对于一般的人来说,这个速度匆忙跳下车去,没有思考和选择的余地,非死即伤。由于车速太快,又是夜晚,江虹已经看不到跳车的扒嫌处于什么状态。也许,他已经摔死在铁路旁边;也许,他已摔成重伤,动弹不得,躺在铁路旁边奄奄一息。
当然,他也可能顺利跳车,利用夜色掩护逃之夭夭……
这个扒嫌敢于趁乱甩掉乘警,果断跳车,说明两个问题:
首先,这是一个旅客列车上的惯犯,因为他有旅客列车专用车门钥匙。一般说来,除了列车工作人员,普通百姓拿着这种钥匙没什么用,除非你想经常偷开列车车门。倒是很多列车扒嫌想方设法弄到这种钥匙,方便作案。
其次,这个家伙一定背负重案,是一个亡命徒,否则不会冒险跳车。江虹抓过一些列车扒嫌,只要被乘警查到了,只会想方设法百般抵赖,装疯卖傻,对抗警察盘问,试图蒙混过关。他们不敢随意跳车,那是玩命的活,摔死活该,死了白死。
真说起来,摔死还算圆满结局,若是摔成残疾,下半辈子就遭罪了。
所以,即便犯盗窃罪进了监狱,关个几年十几年的就出来了,还是一条好汉,没有必要为了一部手机或者一个钱包搭上自己性命。来日方长,遇见列车乘警还是老实一点为好,尤其列车在高速行驶的时候,尤其警察还没抓到自己犯罪证据之时。
眼下,情况紧急,必须立刻向上汇报,争取时间查找跳车扒嫌下落。如果他受伤了,必须尽快送医救治,人命关天,不能耽误。
江虹锁好车门,关掉了执法记录仪。他从腰里拔出警务电话,迅速拨通辰州铁路乘警支队值班室的电话,做了简短汇报。
他刚放下电话,列车就进站了。
按照工作程序,他还必须立即启动警情就近报告制度,向前方的车站派出所通报情况,寻求配合。现在倒好,列车刚刚进阳溪站,可以下车直接报告。
闻雅一直站在江虹身边,忧心忡忡,不知如何是好。看见列车进站,忽然想起还要告知旅客,因为列车没有夜间广播。她赶紧跑到车厢里喊了几声:“阳溪车站到啦!睡觉的醒醒啊!阳溪到啦?”
她跑回来准备开门,身后跟着几个要下车的旅客,包括那个花甲老农。他背着一个布袋子,头发白了一半,看见江虹躲躲闪闪,低头不语。
“阿sir,这个大爷要下车了,怎么办啊?”闻雅问道。
“交阳溪车站派出所处理。”
“什么?”老头一瞪眼睛:“我…我不知道他是小偷,我冤。”
“老伯,我知道您没有恶意,好心办了坏事。但是您已涉嫌妨害公务,造成一定危害,触犯法律,必须接受处理。”
“你…你要是早点告诉我,他是小偷,就是拼上这条老命,我反而会帮你抓他。”老头非常激动,额头青筋鼓起。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老伯今年贵庚?”
“我七十二。”老头一仰脖子,倚老卖老。
“好吧!您只要去车站派出所做一套法律手续,就可以回家了,但是今后不能再干这种事情。”
“哦!是真的吗?”
“只要您不大吵大闹,配合警察执法就行。”
“行!我听你的。”
“阿sir,这是…怎么回事?”闻雅搞不明白。
“《治安管理处罚法》有具体规定,你去看看就知道了,车进站了,我没时间跟你细说。”
正说话间,列车在一号站台稳稳的停下。
外面是一个高站台,站台上面灯光明亮,一些上车旅客已经提前进站,排队等候。闻雅手脚麻利的打开了车门,放好了脚踏板,在连接处拉好黄色的警示安全带,正正规规立岗,组织旅客乘降。
江虹拎着帆布背包走出车门,看见一个青年站警正在站台中部东张西望,寻找乘警身影,他急忙挥挥手。
对方很快就看见了,迅速跑了过来,立正敬礼:“警长,你好!我们刚刚接到上面命令,正在派出两个同志快速出站,沿铁路线寻找跳车扒手,一有结果我会及时向你报告。”
江虹同时立正敬礼:“很好!谢谢!你们所需法律材料我会马上补齐,交前方车站派出所,他们会交其它列车的乘警带过来。还有,这位老伯涉嫌妨害公务,他在这里下车,交给你们处理,相关旁证材料以及执法视频我会一并传递回来。”
青年站警看了一眼老农:“没有问题。”
两人办理完了站车交接手续,青年站警带着老农旅客走了。
发车铃声响了,江虹拎着帆布背包刚刚上车,一眼看见夏冰冰跑来了,一脸焦急:“师兄,你抓到扒手了?”
“跳车跑了。”
“什么?跳车跑了?”
“被一个旅客干扰了一下,可惜!”
“我怎么就没有发现那个扒手?他长什么样啊?还有,那个旅客可能就是他的同伙,故意胡搅蛮缠,掩护同伙逃跑,你没把他抓起来吗?”
“他是不是同伙,阳溪车站派出所会严格审查,我会跟他们保持联系的。还有,你进去叫商川起来,让他负责巡视车厢。我们两个要做一整套的法律材料,包括访问现场旅客、乘务员的笔录等等。看这样子,天亮之前都忙不完。”
“好的。”夏冰冰急匆匆走了。
“阿sir,你先给我做材料吧!我想早点睡觉。”闻雅苦笑。本来,阳溪车站开车以后,她就可以下班去睡觉了,这下可好,碰上这么个事,至少少睡一个小时。
江虹点了点头。
k1280次旅客列车缓缓启动,加速出站,再次驶入茫茫夜色……
江虹回到餐车,他把帆布背包放在二号餐桌。
接班的乘务员已经吃完夜宵,开完班前会议,去各自的车厢接班。两个车长也在6号车厢服务台里忙着交班,查看班长清点账目票款,衔接相关工作。餐车里面只有炊事员毛文伟还在内台忙碌,外面只有江虹一人坐着发呆。
今晚真是有点蹊跷?硬座车厢到底有些什么名堂?疑点重重。
先是十位旅客的车票齐刷刷的不见了,接着紫菱大嫂的十二万现金不翼而飞,两个扒嫌在南江站下车,逃之夭夭。吴方判断这是江湖大盗再次出山,并向铁路警察示威。那么,这个江湖大盗真的下车了吗?他是不是还在车上,我没发现?
他到底是谁呢?
紫菱大嫂一家刚刚下车,自己又在2号车厢发现一个不要命的跳车扒手。这个跳车扒手真的是从德丰车站上的?他会不会是辰州站就上来了?如果那样,他是不是“96特大旅财被盗案”的案犯之一?那个江湖大盗会是他吗?
扒手是世界上最会伪装的人。要寻找他们的非法秘密,必须要用证据说话,这个跳车扒手留下的小黑包,里面会有什么重要信息?
【132】黑包秘密
炊事员毛文伟端了一盆新的汤面出来。
这是给下班的乘务员的夜宵,包括开水烫干净的一堆瓷碗以及四川榨菜,跟接班的一个待遇。只是下班的乘务员大都急着睡觉,毕竟两点钟了,所以留下吃夜宵的不多,只有5号车厢的萧玲玉和2号车厢的闻雅,还有两个检车组的工人师傅。
闻雅本来也不打算吃夜宵的,她想抓紧时间睡觉,毕竟上午9点又要起来接班。可是江虹需要制作她的旁证材料,她就只好留下,先吃一点夜宵消磨时间,等候警长安排。
萧玲玉和两个工人师傅很快就吃完了,进了卧铺车厢。
邝霞没有急着进去睡觉。因为当班不敢串岗,下班就自由了,她从卧铺车厢那头走了进来:“黑哥,听说一个扒手跳车跑啦?”
江虹笑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得快!人是跑了,包留下了。”
邝霞坐在江虹对面,兴致勃勃:“赶快打开看看,里面有些什么?”
夏冰冰出来了:“师兄,我叫醒商川了。怎么,这个小包是跳车贼留下的吗?”
江虹戴上一副白色手套,把手放在帆布背包上面:“我们看看,会不会是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邝霞提醒:“小心点哦!”
这个黑色小包跟a4号纸大小相当。江虹先小心翼翼摸了摸包的外面,试着轻轻挤压几下。他的大脑高速运转,时刻对轻微的变化进行精准判断,最终感觉包里没有什么东西。毕竟是个小包,比较容易研判。
接着,他慢慢拉开了上部拉链,打开了包。
三人一看,包里只有一本硬皮《新华字典》,还有一小卷卫生纸。
邝霞大失所望,嘀咕一句:“难怪看着轻飘飘的,黑哥,你是白捡了一个包,一文不值。”
江虹回答:“这个小包本来就是伪装用的,没有有价值的东西,这很正常。”
夏冰冰不罢休:“包里还有夹层,看看还有什么?”
包里确实还有两个夹层,江虹分别打开一看,空空如也。
邝霞觉得奇怪:“这扒手的车票,手机,还有身份证呢?这些是出门坐车的必备物品,难道他是放在身上?”
江虹思索:“他穿着牛仔裤,应该放在裤子口袋里面,随身携带。”
正在吃夜宵的闻雅抬起了头:“这个扒手就坐在我乘务室的外面,我有一点印象。他好像是始发站上来的,一直没挪过窝。南江车站开车以后,车长组织我们查票,我的车厢没有无票人员,就说明他有票,具体我也记不清了。”
江虹皱着眉头:“怎么回事?南江车站开车以后,紫菱大嫂的十二万巨款被盗,我立刻到硬座车厢转了一圈,当时没有看到这个家伙。”
闻雅突然翻翻白眼:“哦!我…想起来了。我的乘务室对面是一个厕所,你前面出来抓贼的时候,这个男的好像是进卫生间了,你走以后他才出来。”
邝霞一听火了:“那你也不告诉黑哥一声,真笨!”
闻雅非常委屈:“我哪知道他是小偷?车厢里面这么多的旅客,上上下下,进进出出,去卫生间的也好多。”
夏冰冰很奇怪:“既然去卫生间的旅客那么多,你咋偏偏记住他了?”
闻欣丢下一双筷子,满脸无辜,都快哭了:“我…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列车长尤丽从硬座车厢走了进来:“我来解释。你们都不知道,闻雅怕臭,所以她乘务室对面那一个卫生间,她都是锁着的,旅客只能跑到车厢的另一头上厕所。她怕我批评她,私下跟我说过,我同意的。”
夏冰冰不高兴:“车长,都说你是个女强人,工作作风严谨,严格要求,看来不是那么回事?”
尤丽一瞪眼睛:“冰冰,我是体谅员工难处,这点权利我是有的。要不,你去那个乘务室坐几个小时?你又不能老关着门,对面的卫生间旅客进进出出,臭气熏天,你能坐的住吗?真是站着说话也不腰疼。”
夏冰冰反驳道:“那她看见警长出来,也不应该给那扒手开门。”
尤丽辩解:“你们警长只要在2号车厢一冒头,扒手即便坐在这头,远远就能看见。闻雅坐在乘务室里,隔着这么长的过道,她看不见,所以她不知道警长来了。”
江虹摆了摆手:“好了好了!不要争了。我明白了,闻雅,他一定是看见我远远走过来,所以赶紧找你,要求上卫生间,说是肚子疼啊!来不及啦!你怕他憋不住拉在裤子里面,所以临时给他开了一次厕所,是这样吗?”
闻雅点了点头:“嗯!你刚才出来巡视的时候,他又找我上卫生间,我想这人得寸进尺,就没同意。没有想到他还能坐在那装睡,我就觉得奇怪,但我没有想到他是小偷,否则我肯定会告诉警长。”
尤丽在一号餐桌坐下了:“黑子,这个扒手鬼的很呐!”
江虹若有所思:“初步判断,他从辰州上车,对号入座,一直坐在那个位置。我出去巡视了两次,他远远看见了,不敢迎面躲避。但是车厢里面空间狭小,无处躲藏,而我却是越走越近,他怕我识破他,急于寻找一个藏身地点。”
夏冰冰自言自语:“我和商川一直在车厢里巡视,他怎么就心安理得坐着?”
邝霞不屑一顾:“你们两个一看就是新兵蛋子,我都看得出来,何况小偷?所以他不在乎你们,无所畏惧。”
夏冰冰说:“可是商川干过一年辅警。”
邝霞撇了撇嘴:“一年在山里巡线的辅警,车上情况复杂多了。”
闻雅笑了:“你们在车厢里巡视了五个多小时,也没有识破他,阿sir刚刚走到他的身边就发现了。”
夏冰冰吐了下舌头,不吭声了。
尤丽催促:“黑子,继续说吧!”
江虹继续:“他的身后有一个卫生间可以藏身,却始终关着门。他有车门钥匙,但不敢用,怕被闻雅发现,所以,就只能找闻雅开门,说是内急。第一次成功了,躲过了我,第二次失败了,才会被迫装睡,怎么也叫不醒,最终狗急跳墙。”
邝霞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黑哥,这不是峡山的绿皮车,这里也不是新茂岭坡道,车速飞快,他还敢跳下去,还不知道摔死没有?”
江虹再次翻看那个黑色帆布背包:“阳溪车站派出所已出警,派了两个同志沿铁路线搜索,我也在等结果,但愿不是悲剧。”
这时,商川全副武装,精神抖擞走了出来:“警长,我出来了。”
江虹拿起那本硬皮《新华字典》:“坐吧!没睡好吧?”
商川满不在乎:“睡了一个小时,够了。”
夏冰冰站起来,给他装了一碗汤面,命令般的:“吃吧!面还没糊。”
商川非常高兴,赶紧坐下拿起筷子:“谢谢冰冰!你能永远对我这么好吗?”
夏冰冰笑了笑:“你想多了,这世界上没有永远。”
江虹看着《新华字典》外观,没有什么异常。他想看看内页,随手翻翻,不料书里掉出了一张身份证。
【133】浮出水面
大家都被这张突然出现的二代身份证吸引了。
奇怪!这本《新华字典》里面怎么夹了一张身份证呢?而且夹在书的底页,似乎是想隐藏什么。
对于这些扒嫌来说,相对于在大街上的自由偷窃,不需携带个人证件,上车偷窃旅客财物风险更高,但更容易得手。
因为要上旅客列车偷窃,必须严格过进站关和上车关。进站需要检票,上车必须验票,高铁动车可以不取车票,但是必须带身份证核验。因此,列车扒嫌都是有带身份证的,当然,都是盗窃来的真货,能够接受机器检查。
这就存在人证不符问题。尽管这些扒嫌都会选择跟自己的年龄、相貌、居住城市很接近的身份证件冒充上车,但是还是有差别的。只是这种差别无法寻求其它渠道验证真伪,这个问题只有人脸识别科技进一步的发展普及,才能得到较好解决。
目前,列车乘警在旅客列车上查获扒嫌,如果对方拒不承认持有的是他人的身份证,就只能将其交前方的车站派出所盘问,他们一进车站派出所就彻底露馅,老老实实坦白。
如此说来,眼前这一张身份证也不一定可靠。但是,跳车扒嫌为何没有将其带在身上,而是将它夹在《新华字典》里面?放在包里,它是备用的吗?
江虹小心翼翼从桌子上拿起了身份证,大家全都睁大眼睛看着。
商川放下筷子,他和车长尤丽围拢过来。
莫豹,二十七岁,北方人氏……
照片上是一个方脸小伙,浓眉大眼,鼻梁坚挺,嘴唇稍厚,左脸还有一个天生的小酒窝。江虹心里“咯噔”一下,猛然醒悟过来,难怪自己看着有点面熟,此人好像是公安部的a级通缉犯,盗窃高手,同时涉嫌一起杀人凶案。
“莫豹是谁?”邝霞脱口而出。
“长得还挺精神!一个大小伙子。”商川夸奖。
“他不是辰州人。”尤丽自言自语。
“冰冰,拿警务通出来。”江虹吩咐。
“好的。”夏冰冰明白了,警长怀疑他是一个逃犯,需要上网核查确认。
“黑哥,这个人是不是那个跳车贼呀?”邝霞疑惑的问。
“确实很像,我看是的。”闻雅也在围观,她很肯定:“尤其左脸那一个小酒窝,几乎一模一样。他第一次要我开卫生间门的时候,我就觉得很有意思,一个男人,脸上居然还有个小酒窝?”
“你是看上了他的小酒窝,才给他开门吧?”尤丽打趣。
“车长,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他当时装的确实很痛苦,两手捂着肚子,半弯着腰,痛的龇牙咧嘴,说话都不连贯。说是拉肚子了,去不了车厢那一头的卫生间,问我能不能开一下乘务室对面的厕所。我也怕他拉在裤裆里面,所以就答应了。”
“哪里想到他是一个小偷?你上当了,哈哈哈哈!”邝霞瞟了闻雅一眼。
“嘿嘿!”闻雅尴尬笑笑。
“闻雅,看这身份证的照片,你确定吗?”江虹看了闻雅一眼。
“我…这…阿sir,我可不是专业人士,我就是看着像。”
“我也判定是他。”江虹肯定的说:“我不明白的是,这些扒嫌从来不带自己的身份证上车,都是冒用他人的身份证。我们乘警盘查他的时候,他就可以试图蒙混过关。这个莫豹怎么会这么做?还把自己的身份证带在身上,这不是自我暴露吗?”
“黑子。”尤丽推测:“我觉得啊!他的身上应该有张他人的身份证应付检查。而这张身份证,他之所以带在身上,应该是有特殊意义,他是走到哪里带到哪里,不愿离身,所以才会把它夹在《新华字典》里面。”
“师兄,好了,你试试吧!”夏冰冰启动警务通,交给江虹。
“好吧!我们看看他是一个什么样的扒嫌?”江虹接过了警务通,开始验证真假。
果不其然,这是一张货真价实的有效身份证。莫豹是公安部的a级通缉犯,绰号‘豹哥’。通缉令很简单,说明他涉及的罪名是故意杀人罪和盗窃罪,潜逃时间是五年前。
“哎哟!这是一个杀人逃犯,a级通缉。”商川看得真真切切,脱口而出。
“啊?”大家都惊呆了,面面相觑。
“我要立即汇报,了解情况。”江虹拿起警务电话,拨通辰州乘警支队值班室的电话:“喂!值班室吗?你好!我是辰沪二组警长江虹。对对!我要报告一个最新情况,我的车上刚刚跳车的那一个扒嫌,我在他留下的一个小包里面,发现……”
“邝霞,你的黑哥要立功了。”尤丽笑眯眯的,一语双关。
“车长,哪有那么容易立功?再说,我不图他立什么功。你不知道,上个月我和他在峡山山区差一点丢掉性命,就是为了抓个杀人逃犯杜飞,这个商川最清楚啦!现在,我俩刚刚上了这趟进沪列车,又遇上个逃犯,这是怎么回事?我好害怕。”
“我们警察就抓两种人嘛!一个现行犯罪,一个逃犯。”夏冰冰说。
“警察真是一个高危职业!刚才在车厢里,我都差一点吓哭了。”闻雅感叹。
“好了,搞清楚了。”江虹放下警务电话。
“黑子,什么情况?”尤丽急不可耐。
“五年以前,这个莫豹在北方的时候就杀过人,还是当地一个民营企业老板,那个案子影响很大。不过因为作案手段巧妙,公安机关一直无法查实谁是凶手,所以成了积案。直到今年一月,随着最新侦破技术投入使用,最终确定凶手就是莫豹。”
“这么说来,他潜逃五年了?”商川有点吃惊。
“是的。”江虹继续:“确定凶手就是莫豹之后,公安部在二月份就发布了a级通缉令,全国通缉。通过天眼系统筛查,最后发现莫豹就在辰州一带活动,且以盗窃为生。但他行踪诡秘,多次逃脱追捕,最近半年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这个家伙厉害!”商川感叹:“他一定是闻到什么味道,躲起来了。现在,时隔一段时间,他居然出现在旅客列车上面?难道紫菱大嫂被盗的十二万是他干的?”
“哦?如果是他干的,前面两个扒手又是怎么回事?”尤丽一脸困惑。
“也不对啊?”闻雅学着分析:“紫菱大嫂的十二万现金不是一个小数,莫豹跳车的时候是两手空空,身上没啥东西,轻轻松松。不对,我想他没有偷紫菱大嫂的钱。”
“这不一定。”邝霞反驳:“他肯定有同伙,他偷了钱,赃款赃物马上就会交给同伙转移,这是老套路了。”
“霞姐,他好像没有离开过自己座位。”闻雅强调。
“偷窃就几分钟的时间,你又没一直盯着她。到站你要开门,要搞车厢卫生,还要协助车长查票。”邝霞不依不饶。
“好吧!”闻雅哑口无言。
“真是越来越复杂了!”江虹说道:“你们的分析有道理。不管怎样,莫豹半年之后重新露面,上了我们的车,说明他的活动可能转移到了旅客列车上面,他还会不会再上来,我们拭目以待。”
【134】千头万绪
前面刚发一个特大旅财被盗案件,还没理清头绪,现在又冒出了一个莫豹。
此人还是公安部a级通缉犯,手上一条人命,罪大恶极。这令江虹更加感到疑云重重:今夜这趟旅客列车,硬座车厢到底上了几个扒嫌?谁才是真正的江湖大盗?
目前为止,三个扒嫌都是辰州上车。两个在南江站下车,逃之夭夭,不知姓甚名谁;另外一个差点落入法网,亡命跳车,生死不明。他是公安部a级通缉犯,从北方到南方,潜逃时间长达五年之久,犯有故意杀人罪和盗窃罪,危害很大。
从刚才值班室查询的信息看,五年以前,这个莫豹毒死家乡一个木材商人之后,远走他乡,悄然消失。他不断的改变藏身地点,一路流窜南下,去年春节以后现身辰州,在市区的公交车上扒窃为生。
他两次被公交公安分局反扒大队人赃俱获。因为查无前科,盗窃钱包和手机的价值不高,仅被处以治安拘留。今年二月,他以前犯下的杀人案终于挖出了凶手,公安部迅速发布a级通缉令,并在辰州市公安局查到他的盗窃案底。
结果,他消失了,再也不上公交车扒窃了。
没有想到,仅仅半年之后,他转移了作案地点,出现在旅客列车上。这是一种偶然还是一种必然?也就是说,他有没有发现自己被通缉了,有意转移作案地点?这是一个关键问题。
这些年来,为了加大追逃力度,充分鼓励和调动人民群众识别和抓捕逃犯的积极性,对于一些长期潜逃、罪大恶极的犯罪嫌疑人,公安部会向社会发布一些通缉令。这些通缉令公开在媒体和网络上,广泛传播,不少罪犯当啷落网,效果很好。
今年二月,莫豹也成为了其中之一,这就是信息时代的威力。
他很可能从媒体上看到自己的通缉令,从而再度隐姓埋名。现在冒着被捕风险浮出水面,恐是生计所迫。毕竟人是要吃饭的,一日三餐皆不能少,除非你能不食人间烟火,那就可以躲在某个阴暗角落终身隐藏,没人能发现你。
从最近的旅客列车盗窃案的立案情况来看,没有一件指向莫豹,今天是首次发现他。虽然身手老练,但是有点不太适应。
否则的话,他怎么会从辰州站一直坐到阳溪车站?足足跨越五个车站,将近六个小时。真正的老惯犯,一般不会超过两个车站,时间越短越好。他们追求速战速决,不想跟车走的太远,而且留在车上要跟乘警斗智斗勇,风险很大。
莫豹首次上车作案就失败了,他会不会再上来呢?眼下所思所想都是简单推测,没有太多证据支撑。真实情况到底如何?必须抓获莫豹以后,案情方才水落石出。
还有,他到底有没有同伙?同伙是否还在车上?或者看他跳车逃跑,已在阳溪车站下车接应?此外,他跟前面两个扒嫌是不是一伙的?5号车厢十位旅客的车票齐刷刷的不见了,紫菱大嫂十二万的现金被盗,是否是他所为?那个江湖大盗会是他吗?
一趟列车:辰州开往上海南的k1280次红皮列车,处于夜间行驶状态。
三个扒嫌:两个无名,一个莫豹,还不知道有没有其他犯罪嫌疑人?
五个车站:辰州、南江、乌塘、德丰、阳溪。
六个小时:辰州20点10分发车,次日凌晨1点45分到达阳溪车站。
还有十张旅客车票,十二万的救命现金,一个患重病的农民家庭遇到飞来横祸,只能下车返回辰州。这一切的一切充满玄机,肯定能够成为秋风战役的大杰作。自己至今毫无作为,被动判断,没有捋清其中线索,真是太失败了!
江虹有点懊恼,刚才不是那个老头旅客插一杠子,莫豹已经被他当场擒获,秋风战役首战告捷。
阳溪车站派出所的两个同志应该还在路上搜寻。大致推测,莫豹跳车地点距离车站大约有五公里,赶到现场完成搜索至少需要一个小时。毕竟这是一次夜间搜索,能见度差,需要谨慎细致,不是走马观花,敷衍了事。
“黑哥,想什么呐?看你像个木头。”邝霞一声话语,打断了江虹的思考。
“没想什么。”江虹缓过神来:“邝霞,怎么不去睡觉?”
“你不睡觉,我也不睡。”邝霞笑嘻嘻的。
“胡闹什么!快去睡觉,就你的名堂多!现在两点多了,上午九点又要起床接班。再不睡觉,白天当班又跟一只瘟鸡似的。”
“黑子,你这话就太伤人了!”车长尤丽听着不爽:“虽然邝霞刚刚上来,就这几个小时,我也看出来了,加上以前听的一些小道消息。人家邝霞是真心对你好,强打精神在这陪你,怎么?你不领情?”
“我?我是关心她嘛!”
“你这不像关心。前面她想跟你一起吃面,面条端到你的面前,你却跑了。我看你是厌烦人家,你的心里莫非是有其他人了?”
“不是,我是……”江虹知道,尤丽可不像谭步高,她是有名的“凤辣子”。
“什么你是他是?你们男人就是朝三暮四,得陇望蜀。如果真是这样,邝霞,不要理他。我就不相信了,高铁一号美女还会嫁不出去?你的屁股后面一大堆的多金帅哥在等着你。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跟我走,我们进去睡美容觉。”
“我再坐会。”邝霞纹丝不动。
“你真是笨!还坐什么?”尤丽拉住邝霞的一只手:“走吧走吧!”
“我等闻雅做完笔录,一块进去。”邝霞乐呵呵的,一点也不生气。
“那太好了!谢谢霞姐!”闻雅一听高兴坏了。
“闻雅做笔录关你什么事?”
“车长。”夏冰冰说话了:“人家愿意留下就留下呗!我怎么觉得你棒打鸳鸯,不安好心?莫非是谁看上我们霞姐,暗中托你做媒婆吧?”
“胡说!”尤丽柳眉倒竖,露出一口白牙:“你去辰州客运段问一问,我尤大车长是那种人吗?我从不干挖别人墙角的买卖。倒是你们黑大警长,做人一点也不利落,想不想娶邝霞,要杀要剐给个话儿。”
“车长,你别说了。”邝霞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在峡山里,我跟黑哥共过生死,我相信他,他一定会对我好的。他现在是遇上这么大的一个案件,又在秋风战役期间,他心里烦,压力很大,我不计较。”
“你们吵什么哪?这么热闹?”班长单佳芸从硬座车厢进来,手里拎着一个小包,脸上笑眯眯的,她才刚刚忙完下班。
“你…你呀!”尤丽看着邝霞,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咬牙切齿:“有你哭鼻子的时候,我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关我啥事?我不管了,佳芸,我们下班睡觉。”
“不送。”夏冰冰乐呵呵一笑,目送两人走了。
“我们继续干活。”江虹收起莫豹的身份证,连同《新华字典》以及卫生卷纸一起放回帆布背包。商川从刑事勘查箱里面拿来一个透明的塑料袋,封入帆布背包,作为证据妥善保存。
“商川。”江虹脱下白色手套:“你去巡视车厢,如果发现异常情况,立即向我报告。冰冰,闻雅,我们三个去车厢里访问旅客,寻找证人,收集证言。”
【135】旁证
商川先进卧铺车厢,开始治安巡视……
邝霞怕困,就帮炊事员毛文伟整理餐车卫生。毕竟工作人员刚刚吃过夜宵,需要好好收拾一下,抹桌子,拖地板,清洁台面,忙的不亦乐乎。
副列车长温欣带着她的班长刘倩正在硬座车厢巡视。她拿着一台小黄机,根据屏幕上显示的旅客购票状况,仔细甄别无票人员。
为了不干扰旅客们休息,夜间都不查票。少数短途旅客就会钻此漏洞,进站上车的时候说来不及买票了,要求上车补票,小站工作人员一般都会放行,乘务员也会让他们上车。但是真上了车,有的人又不补票了,下车再想办法混出车站。
这类事情在大车站非常罕见。大车站管得严,很多车站是电子验票加人工监管,检票口都混不过去,谈何上车?但是小站就比较松,这些旅客找借口混过检票口,然后跟车门口把关的乘务员说是上车补票,上车以后就混在其他旅客里,坐等到站。
有人为了省一点车票钱,路上还真是蛮拼的,什么歪门邪道都能想得出来。
江虹打开了肩膀上的执法记录仪。本来答应先给闻雅制作笔录材料,好让她早一点进宿营车睡觉。眼看前方快到站了,如果事发现场的目击旅客下车了,那会失去重要证据。所以必须快马加鞭,一刻不能耽误,闻雅的笔录材料只能最后做。
他和闻雅、夏冰冰赶到2号车厢顶端第一排座位,就是莫豹曾经坐的位置,看见一袭连衣裙的美女旅客依然趴在桌上睡觉。她身边的座位是空着的,无人敢坐,她的名牌女包依然挂在窗户边的衣帽钩上。
刚刚接班的女乘务员陈嘉怡看见江虹他们来了,急忙从乘务室出来:“阿sir。”
“嘉怡,我要访问两个旅客。”江虹解释。
“哦!”陈嘉怡明白了。
“这位旅客,你好!”江虹拍了拍美女旅客的肩膀。
“啊!什么…事情?”对方睁开眼睛,迷迷糊糊。
“请你出示车票和身份证。”江虹先要核查对方身份。
“哦!好!”美女旅客从衣帽钩上取下了小包,从里面拿出了身份证和车票递给江虹,脸上画着一个大大问号。
“你叫…孟钰?到松岭站?”江虹看着身份证和车票。
“是的。”
“孟钰,不好意思,请你跟我们去餐车,配合了解一些情况。”
“好吧!”孟钰前面曾经目睹江虹抓小偷失手的过程,心知肚明,知道列车乘警找她,一定就是了解这个情况。她站起来,背上小包,整理一下连衣裙和长发,然后跟着江虹、闻雅和夏冰冰来到7号餐车,找了一个空位坐下,静静等待。
“你好!喝茶。”邝霞笑眯眯的给她泡上一杯热茶,热心做起服务保障工作。
“谢谢!”孟钰点头笑笑,微微起身,很有礼貌。
“孟钰,我看你的车票,你是辰州站上车的?”江虹在孟钰的对面坐下,开始问话,夏冰冰在一旁记录。
“是的,我到松岭办点私事。”
“你上车的时候,旁边那个座位有人坐吗?”
“有啊!就是那个跳车小偷,他也是辰州上来的。”孟钰看着江虹,有问必答。
“这一路上,你有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不正常的情况?”
“好像…没有,我问一下,什么情况算不正常?”
“比如,他有没有到处走动?又没有什么事。”江虹提示。
“没有,他倒一直安静坐着,就是上过一次厕所,也是你们这位乘务员给他开的门。”孟钰指了一下闻雅,她和邝霞坐在一边旁听。
“那好,有没有什么人来找过他?”
“没有。”
“他有没有打过电话或者接过电话?”
“有,他接了三、四次电话,好像没有打过电话。”
“他的电话说了什么?”江虹追问。
“好像他有两个同伴,就在5号车厢。好像是说什么5号车厢有货,不太好放,要他赶紧过去帮忙。他不肯去,他说他走不开,没法帮忙。他还要他们过来坐,说是这边有货。反正,我没有认真听,我也听不懂是怎么回事?”
“哦!”江虹和夏冰冰对视一眼。这些黑话已经很明显了,莫豹不仅有同伙在车上,而且还是两个扒嫌,属于团伙盗窃犯罪。他的两个同伙都在5号车厢,这恰恰是紫菱大嫂一家所乘坐的车厢,也是前面两个扒嫌在南江站下车时的车厢。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打瞌睡的?”江虹试图通过了解这一情节,判断莫豹那两个同伙的下车时间。
“这个……”孟钰想了一下:“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打瞌睡的?我还真不知道,因为我先趴在桌上睡觉,睡迷糊了。后来还是你们查他,吵醒了我,我才发现他也在打瞌睡。”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打瞌睡的?”
“德丰车站开车不久。晚上一点钟了,我有点顶不住,趴在桌上就睡着了,刚刚睡一会儿,你们就过来了。”
“你没怀疑过他?”
“他看上去挺老实的,我做梦都没有想到他是一个小偷,还敢跳车。乘警同志,你说,他说这边有货,他是不是想偷我的东西?”
“你只有一个小包吧?”
“是的。你别看我就这么一个包,这个包包是我刚花了两万欧元从欧洲买回来的,我里面有最新款的苹果手机,还有钱包、首饰、车票和身份证,还有好几张银行卡。”
“现金多少?”
“现金?人民币五千多,还有两千美元,一点港币。不过今晚真的谢谢你们!他肯定是盯上了我这个包包,所以一直坐在我的旁边,不肯下车。还好你们过来查他,否则我倒霉了。”孟钰心有余悸。
“列车上查票的时候,你看他有票吗?”
“有啊!不过我不知道他到哪里下车。”
“好吧!今天有惊无险,以后出门在外一定提高警惕,财不外露,防火防盗非常重要。”
“是的是的。”
“孟钰,谢谢你的配合!这份询问笔录你签个名,按个手印就可以回去了。今后如果想起什么重要情节,或者想说什么,或者需要我们帮忙,你可以给我打电话,这是我的工作名片。”江虹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蓝色工作名片,双手递给孟钰。
“谢谢!”孟钰起身接过名片,又复核了夏冰冰制作的笔录材料,并在上面签名按了手印,转身背着她的名牌女包走了。
随后,夏冰冰和闻雅又去2号车厢,找了一位坐在孟钰对面的男旅客过来了解情况,说法大同小异,又制作了一份询问笔录。
最后,江虹和夏冰冰给闻雅制作了一份笔录材料。等到这些法律材料都完成了,墙上挂钟已经走到凌晨三点四十。
邝霞早就顶不住了,趴在二号餐桌睡得直流口水……
江虹关掉肩上的执法记录仪,拍拍邝霞肩膀:“邝霞,醒醒,你跟闻雅进去睡吧!”
【136】前方的黎明静悄悄
凌晨4点,江虹带着商川和夏冰冰巡视一遍列车车厢。
这个时间,硬座车厢里的旅客几乎没有睁眼的了,一个个都东倒西歪,睡相不雅,就是天王老子爷下凡了,也没人搭理他,睡觉要紧。
只有列车工作人员都还睁着眼睛默默工作,一丝不苟,认真履行自己职责。
炊事员毛文伟早已下班,接班的殷明浩也是一个小伙,二十多岁,职高烹饪专业毕业。他正忙着准备早餐,要煮一大锅的鸡蛋,好几百个;要煮两大锅的稀粥,供应旅客;要蒸一笼笼的馒头包子,还要准备咸菜,还要……总之,工作很多。
这个时候,已经少有旅客来补票了,服务台的班长刘倩抓紧时间整理车班台账。副列车长温欣一直都在车厢里面巡视,这里坐坐,那里看看,监督乘务员的工作。年青的女孩子都抗不住夜班,容易瞌睡,温欣必须时时提醒她们不能违反劳动纪律。
江虹警组刚刚回到餐车,就接到了阳溪车站派出所的电话:“不好意思,江虹警长,我是阳溪车站派出所的所长邓坤,拖到现在才给你们反馈。”
“邓所,是有点晚。”江虹有点不太高兴:“我一直等你们电话,心里很急,一个跳车的贼要找三个小时?他跳车的位置处于城郊,交通方便,又不是在大山里。”
“情况是这样的,我们派出去的两个民警很快就到达了跳车现场,没找到人。这个时候公安局的指挥中心又给我们传来命令,说你在车上确定了他的身份,莫豹是a级通缉犯。我们又和地方警察联手,对跳车附近的现场扩大搜索范围,刚刚结束。”
“是这样啊!你们辛苦。”这下,江虹有点不好意思,觉得冤枉自己同志。
“结果很不理想,人没找到,铁路旁边也没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物证。主要是你的车通过以后,我们这里下了一场短暂暴雨,现场痕迹破坏殆尽。不过,这个家伙身手不错,那么快的车速居然没摔死他?”
“这么说来,他已成功脱逃。”江虹皱着眉头。
“是的。我们刚才接到指挥中心命令,你们这个案子已被部局列为督办案件。我们将会继续联手地方警察布控车站、港口以及市区交通要道,严密查缉。”
“邓所,这个结果不好不坏,至少说明这个莫豹他还活着,说明我们后面还有事干。谢谢你们!一个晚上没有休息,不管怎样,有什么最新的情况及时互相通报,好吗?好!好!再见!”江虹放下警务电话,脱下警帽挂在衣帽钩上,挠了挠头。
“警长,莫豹逃到哪里去了?”商川急了,脱口而出。
“看你这话问的。”夏冰冰瞪商川一眼:“你是傻啊?师兄真要知道这个逃犯藏身位置,早就报告值班室了,地面警察早就把他抓了,还会在这挠头?”
“嘿嘿!我…我就随口一问。”商川咧开大嘴,憨厚一笑。
“冰冰,商川,你们两个进去睡觉。”江虹泡了满满一杯热茶,挥了挥手。
“睡觉?”夏冰冰和商川面面相觑:“师兄,你一个人值班?你可一个晚上没有合眼。”
“车厢里面没扒嫌了,我在这里没什么事。你们抓紧时间睡觉,商川9点钟再出来,换我休息。如果车子后面没有晚点,中午12点25分到上海南,到站之前我和夏冰冰都出来,警组需要进行终到作业。”
“师兄,从昨晚到凌晨,真是一个不眠之夜!我和商川很想听你分析一下,这里面有什么玄机奥妙?”
“好吧!坐五分钟。”江虹在二号餐桌坐下了,商川和夏冰冰坐在旁边。
“‘96特大旅财被盗案’已被部局列为督办案件,我们工作压力很大。它看上去迷雾重重,经过我们一个晚上调查,包括访问旅客,查看现场,寻找关键物证,已经柳暗花明。当然,还有一些问题属于疑难杂症,我们顺藤摸瓜,总会弄清真相。”
“柳暗花明?疑难杂症?”夏冰冰不明白。
“这个车盗团伙一共三人。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人,像个大学教授,估计他是团伙头目,也是江湖大盗。另外两个是年青人,二十多岁,其中一个就是莫豹,身上背着a级通缉,这个三人团伙只有莫豹搞清楚了,另外两人还是个迷。”
“昨晚8点。”江虹继续:“他们上了我们的车,辰州始发。上车以后寻找作案目标,江湖大盗眼睛毒辣,最先锁定5号车厢车门口的紫菱大嫂一家。紫菱大嫂表情紧张,手里抓着蓝花布包不放,她又坐在一个病号旁边,等于不打自招。”
“看来莫豹没有跟随他们两个,而在2号车厢坐着。”夏冰冰说。
“没错。扒嫌进站以后都是分散上车,估计莫豹对号入座,独自一人坐守2号车厢,寻找猎物。没有想到身边就有一个最佳目标,就是孟钰,他盯上了孟钰挂在衣帽钩上的那一个名贵女包。只是开车以后,孟钰一直睁着眼睛,莫豹没有下手机会。”
“两万欧元是个什么概念?”夏冰冰问。
“大概十五万人民币。”商川回答。
“天呐!”夏冰冰惊叹道:“她这个包是刚买的。不说包里面的苹果手机、首饰、现金和外币什么的,单单就这个包,倒到二手市场不会低于十万。难怪莫豹始终不肯下车,一路跟着,贼心不死。”
“我算是开眼了。”商川感叹:“跟着海山师傅,我在泰河车站驻站一年,一天就两趟车停靠,上上下下的旅客大多是峡山山民,土特产多,从来没有见过什么富姐,今天是见识了。这么说来,这个盗窃团伙分别盯上了一个农妇和一个富姐。”
“师兄,接着说啊!”
“莫豹可能跟他的同伙产生了分歧。江湖大盗要求他去5号车厢汇合,互相掩护盗取紫菱大嫂的蓝布包,莫豹不想放弃这个名牌女包,最后各干各的。5号车厢成功作案,下车跑了。莫豹一路跟着,最后被我搅了他的美梦,只好跳车逃窜。”
“车上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唉!”夏冰冰叹了一口气。
“好啦!你俩去睡觉吧!后面该怎么办?吴支上来再说。”江虹催促。
夏冰冰和商川起身走了。
江虹觉得饥肠辘辘,他站起来走到窗口:“明浩,给我一碗稀粥,一个鸡蛋,一个馒头,一碟咸菜,我要填填肚子。”
殷明浩很快就端了出来,笑嘻嘻的:“阿sir,还不休息?”
江虹笑笑:“天亮以后再说。
吃完早餐,已是凌晨五点多钟。江虹整理一下警容,带上警帽,拿上了查危仪,准备再去硬座车厢巡视。
此时此刻,天已蒙蒙亮了,黎明正在静静到来……
铁路两旁是一片片农田、村庄,天边露出一抹红霞,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透过车窗,可以看见k1280次旅客列车的前半列开始向右转弯,然后渐渐伸直。电力机车拉着一长列的红色车厢,正在奋力向前疾驶,奔向前方的大上海……
【137】街头倩影
晚霞似一片熊熊的烈火,在广阔的天空尽情燃烧……
九月辰州,依然处于酷暑夏季。
这是一座没有冬天的大都市。它受益于南方沿岸的海洋性气候,即便北方寒风刺骨,飞雪成冰,这里的人只要一件毛衣以及外套就可以过冬了。
当然,它的夏天是炎热的,成为中国的新火炉之一,但这依然无法阻挡内陆人口源源不断流入这座海滨城市。谁都知道,这是一个海洋世纪,面向大海,人的视野将会变得无限广阔。
傍晚六点多钟,正是下班高峰时段。辰州市区大街小巷人流如潮,热闹非凡,街面堵车情况相当严重。它的堵车排名早已进入中国前十,但是因为依山傍海,氧气丰富,少有雾霾,空气质量一直也是位居中国前十。
斯雨兰的肩膀上斜挎着一个咖啡色的休闲女包,在街边的树荫下默默地走着,步伐缓慢。她穿着橙色的短袖女t恤衫,一条碎花裙子,平底白鞋,头上戴着那顶粉色的渔夫帽,远远看去,也是大街上的一道靓丽风景。
学音乐的美女往往气质超群,与众不同。这是其他美女不管如何费尽心机整容,如何涂脂抹粉都无法达到的境界,所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人家的美是从骨子里面散发出来,举手投足之间,回眸一笑之时,清新优雅,不是碌碌俗女所能比的。
这就是邝霞的短板。虽然她是高铁一号美女,魅力无穷,但毕竟做的是大众服务工作。长年累月面对着各种各样的旅客,哪里能跟天天怀抱琵琶,在音乐世界里修身养性的斯雨兰比美?这种差距不是一般的大,这是江虹偏爱斯雨兰的主要原因。
就是这么一个气质高雅、温柔似水的女孩子,谁能知道她的心中之痛?
峡山脱险之后,来到辰州已经二十多天。她的生活单调乏味,每天早出晚归,看着手机地图,在大街小巷里漫无目的行走,四处寻觅。渴了,喝一口矿泉水,饿了,就啃一块辰州酥饼,累了,就在路边找个地方歇息一下。
她这么做,就只有一件事:寻找哥哥莫豹
可是,朗朗乾坤之下,茫茫人海之中,哪里有她哥哥身影?
斯雨兰的原名叫莫雨兰,她在北方一个小城出生长大。父亲莫世成是木材商人,早年下海,经营一家中等规模木业公司。母亲叫斯泽秋,是个小学音乐老师。她有一个大两岁的哥哥,名叫莫豹,性格刚烈,不像斯雨兰的温柔委婉。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土生土长的北方女孩却有南方女孩的性格。
莫世成很早就投身商海,虽然辛苦,但是一帆风顺。
他和一个最要好的朋友宋威合作,白手起家。两人先是去俄罗斯推销中国商品,积累原始资本。俄罗斯的经济发展极不平衡,重工业很强大,钢铁制造、石油开采、军工行业比较发达,轻工业则不行,尤其事关百姓生计的日用品大多依靠进口。
在这方面,中国则是强项。诸如服装鞋帽、锅碗瓢盆乃至瓜果蔬菜都是大量出口到俄罗斯,而且价格不菲,利润丰厚,很有赚头。
但是,随着中俄贸易额的持续扩大,许多中国商人都发现了这一天然商机,纷纷加入这一商贸队伍。因为竞争加剧,利润越来越薄,莫世成和宋威便想寻找新的商机,经过一番考察,他们开了一家木业公司,专门进口俄罗斯的西伯利亚原木。
随着中国经济高速发展,各行各业对木材的需求越来越大。但是,为了保护生态环境,国内已经禁止滥砍乱伐,大量木材需要进口。所以,莫世成和宋威的木材进口批发生意是越做越大,公司规模也是越来越大,两人很快成为小城富豪。
然而,本质上说,他们两人是属于只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的朋友。创业初期道路艰难,事无巨细都要自己操心,起早贪黑,没日没夜。货要自己冒着严寒风雪亲自押运,俄罗斯的人工费贵,他们两个也会干搬运工,辛辛苦苦挣下第一桶金。
从股权结构说,在木业公司里,莫世成占七成股份,属于最大股东,说一不二,有决定权。宋威屈居第二,很多事情要听莫世成的。
若在创业初期,两人一块打拼,挣的都是小钱,看上去也没啥。比如这趟去俄罗斯挣了一万美金,莫世成拿七千,宋威三千,也就数千美元差别。北方人的性格豪爽,不拘小节,这点差别不在话下。
可是,如果利润达到十万美元甚至百万美元,这种差距也就不是一个小数目了,宋威心里自然有了落差。想想当初我们两个一起创业,同甘共苦,我的苦没少吃,我得罪没少受,我的活没少干,我的力没少卖,凭啥你拿的多?我还没有你的一半。
宋威自己也很清楚,他犯红眼病了。当初他就投了三成股份,主要害怕投资失败,鸡飞蛋打,所以小心谨慎。
现在,随着木材生意越做越大,宋威的心里也越来越不平衡。莫世成不仅在公司的收益上拿了大头,还成为了当地著名的民营企业主,小城新闻人物,大慈善家。走到哪里都是备受敬重,头上拥有不少亮闪闪的光环。
这个时候,莫世成自己也逐渐膨胀,开始有意无意忽视宋威,颐指气使,甚至有意压制。
从道理上评判,一家民营企业大获成功,从政府到社会,表彰也罢,赞扬也好,自然都是给予最大的创业者,怎么可能会去关注二号人物?喧宾夺主。很多时候二号人物反而被边缘化,默默无闻,成了一种陪衬或沾光者,宋威就是这种郁闷状态。
要想改变这种不利状态,自己必须主动出击,成为商界主角。
经过一番谋划,深思熟虑之后,宋威开始暗中勾结俄罗斯的黑帮势力,给木业公司的境外业务制造各种麻烦。甚至在莫世成去俄罗斯出差之时,由他提供准确信息,黑帮分子成功实施一次绑架,勒索一笔巨额赎金,他和黑帮五五分成,获利不菲。
这笔巨额赎金令莫世成元气大伤,一蹶不振。
之后,公司木材进口业务受俄罗斯黑帮的一次次干扰,屡次亏损,最终债台高筑,难以为继。一天凌晨三点多钟,莫世成留下了一封遗书,最后到卧室里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妻子儿女,然后从二十楼家里的阳台上飞身而下,去了遥远天国……
第三天的晚上十点,承受不住这个致命打击的斯泽秋突然精神失常,一声不吭跑到了家门口的大街上,在车流中漫无目的狂奔,结果死于惨烈车祸。
莫世成自杀后,宋威假惺惺的出面主持公道,自掏腰包帮助莫家偿还全部债务,顺理成章取得他的公司全部股份,一举成为木业公司最大股东。
那年,莫雨兰才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