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复仇计划
对于父母的死,少年时代的莫雨兰完全不明真相。
那时,莫豹仅十二岁,也是一个懵懂少年,刚刚小学毕业。
他和妹妹撕心裂肺哭喊之时,心里总有一个问号:爸爸妈妈突然没了,一个好好的家突然没了,原因肯定非常复杂,到底为了什么?
按照小城媒体报道,莫世成是因为生意失败,债台高筑,无力偿还走上被迫自杀之路。其妻斯泽秋是受到巨大刺激,心理崩溃,突发精神疾病死于夜间车祸。两人的死合乎情理,没有任何破绽,若从这个意义上说,这个结论没错。
但是,社会舆论沸沸扬扬,传言甚嚣尘上,小道消息甚多。其中不乏认为莫世成是中了商界险恶圈套,导致生意失败,走投无路,自寻短见。
但真相是什么?导致莫世成债台高筑的真正原因又是什么?因为涉及境外调查,困难重重,一直无法进行。况且,在老百姓的认知里,做生意是有风险的,不能输了就怀疑是中了别人圈套。
退一步说,真是中了别人圈套也是自己活该,谁要你那么有钱呢?
在这个事件里,中国封建社会遗留的“均贫富”思想,已经严重阻碍社会发展,成为历史进步的绊脚石。
世态炎凉,当年莫世成是一方土豪之时,家里无限风光。住的高级别墅,两个儿女生活奢华,上学回家都是豪车专门接送。斯泽秋则辞去小学音乐老师一职,专心在家相夫教子,侧重启蒙莫雨兰的音乐教育,让她学习中国古典乐器~琵琶。
其后,随着莫世成的没落,家里日益风雨飘摇。尤其那次去俄罗斯商谈生意,莫世成被黑帮分子绑架,索取巨额赎金。当时宋威连夜登门,慌慌张张告知此事,家里顿时天塌地陷。
斯泽秋想报警,宋威认为中国警方鞭长莫及,竭力主张交纳赎金,保命要紧。
俄罗斯黑帮的凶残世界闻名,随意撕票,斯泽秋很害怕,也就依了宋威。
莫世成回来后,整个人都变了。生意越做越差,十年辛苦毁于一旦,家道迅速中落。为了偿债,高级别墅卖了,另外买了一套高居二十楼的普通住宅。豪华奔驰换成普通轿车,热闹欢快的家庭派对没有了,一日三餐皆是粗茶淡饭。
一场繁华旧梦,他们一家又回到了原点。
如果卖了公司股份,就此平平淡淡生活,那也不成问题。但莫世成并不善罢甘休,试图东山再起。他没想到宋威一直都在暗中拆台,导致一笔笔的生意出现问题。结果,自己非但没有东山再起,反而西山日落,欠下一身的债,最终被高利贷逼死。
父母死后,莫豹兄妹俩的生活都成问题。保姆走了,亲朋好友个个避之不及,生怕接到烫手山芋。好在莫世成的债务已经还清,那是莫世成跳楼后的第三天,宋威带着一大帮债权人上门,做通斯泽秋的思想工作,让她在股权转让协议上签字画押。
他出钱帮莫世成还清了债务,斯泽秋则把丈夫的全部股权转让给他。
宋威终于赢了,一夜之间,成为木业公司的超级大股东,小城首富。莫氏兄妹则被抛弃,靠政府街道办发的一点救助金过日子。除此之外,还有一笔二十多万存款补贴生活,那是母亲死于车祸的赔偿金。
咋看起来,两个少年,政府救济外加二十多万存款,足够他俩生活到十八岁。
实际情况并非如此。莫豹不想妹妹放弃所钟爱的琵琶学习,莫雨兰也想学。一是自己非常热爱,舍不得丢;二是她想完成母亲心愿,因为这是曾经当小学音乐老师的母亲所期盼的。母亲在的时候,一直都是她的音乐明灯,指引她的发展方向。
现在,父母去了天国,自己更要奋发图强,学好音乐,弹好琵琶,不负他们在天之灵。
但是,学音乐是很烧钱的。
除了业余的辅导课,寒暑假要去省城的音乐学院上培训班,尤其大师级的课程,价格昂贵,食宿自理。还有,为了提高以及证明自己,为将来的艺考打下良好基础,就要多去参加各种比赛,多数都是自费项目。如此,几年下来,二十万元所剩无几。
妹妹学业优异,为了她的锦绣前程,后面还要许多花费。政府救济毕竟只能维持最低生活保障,那就卖房子吧!这是父母留下来的最后遗产。从此,妹妹住校,自己去工厂里打工,住工人的宿舍,自给自足。
莫豹这么做了,那年他才刚满十八,高中毕业。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兄妹两个一天天的长大,莫豹越来越成熟了。他逐渐学会了独立思考,更对社会上传言的父亲死因疑虑重重。
说实在话,小城虽小,但是舆论不小,一些重大事件反而能够持续发酵,经久不衰。虽然莫世成已跳楼自杀多年,但是关于他的死因一直都有不少版本流传,包括小三谋财、诈尸潜逃海外等等。
莫豹反复琢磨,原意相信有人设局,父亲中了恶人圈套这个说法。
那么?是谁设的黑局?它是怎么设的?它是怎么一步步的诱骗父亲坠入深渊,令其不能自拔,最终走向覆灭?设局的人是谁?一个还是一伙?他有没有幕后力量?他的帮凶是谁?这些问题逐渐占据莫豹思维,他每天都冥思苦想,不得要领。
光靠脑袋琢磨是不行的,必须落实到实际行动上。二十岁的莫豹打工之余,开始私下接触父亲当年手下的老员工,力图还原历史真实。在这个过程中,他隐隐约约感觉到宋威嫌疑最大,但是又找不到任何证据。
一个很明显的异常情况:莫世成去世后,宋威独掌木业公司大权,几乎濒临倒闭的公司竟奇迹般的复活,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这不是反常吗?当然,社会舆论认为宋威比莫世成更有企业管理之才,他是被埋没了,莫世成的死亡成就了他。
难道自己父亲不如宋威?绝不可能。自己从小就听父亲说过,宋威叔叔也很能干,但是跟他相比还是差点火候。因为一山难容二虎,他会不会动了邪念,为了夺取木业公司的控股权,精心挖了一个陷阱。父亲防不胜防,一脚踩了进去,酿成大祸。
听说他跟俄罗斯的黑帮团伙有些不清不楚,父亲那次去俄罗斯洽谈生意,不明不白被人绑架,损失惨重,问题是否出在这里?
真相到底如何?自己不是警察,没有侦探才干,更不可能去俄罗斯调查黑帮犯罪。虽然没有证据,但是经过两年多的分析判断,莫豹基本认定,这个宋威叔叔是害死自己父亲的元凶,也是导致自己一家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我要报仇!
两个月后,一天晚上,在一个私营企业家协会主办的酒会上,会长宋威举杯庆祝之后,喝了两口饮料,很快口吐白沫,倒地而亡。
那个时候,斯雨兰在北京音乐学院上学,刚刚大三。
【139】改变
五年前的九月,北京音乐学院,斯雨兰的大三学年刚刚开始。
这天下午,刚刚回校才一周的斯雨兰去了教务处,拿着自己的户口簿、身份证和派出所的一纸证明,把自己的名字由“莫雨兰”改为“斯雨兰”。
虽然大学暑假时间很长,两个多月,但斯雨兰回家的时间却很短。因为家乡无房可住,哥哥工厂里的工人宿舍挤着一帮男人,女工宿舍也没她的立锥之地。每次回家,她都住在一个高中同学家里,时间也就半个多月,然后匆匆返校。
那个女孩名叫李娜,曾经是她同桌同学。
今年暑假,她在北京做了一个多月艺术家教,然后选择八月中旬回家。哥哥莫豹带她去了当地的派出所,申请改名。这是斯雨兰始料未及的,只是从小到大,她都听哥哥的。对她来说,父母都不在了,哥哥就是她最大的依靠。
她也曾经问过哥哥,为什么要改名?莫豹含糊其辞,说是女孩跟母亲姓运气会比较好。这是什么歪理邪说?她不相信,但是哥哥态度坚决,斯雨兰就没有多问几句。
这成了她心里面的一个问号?
从学校教务处出来,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走在去学生食堂的路上,斯雨兰接到了李娜电话,说是家乡首富宋威前天晚上在一个酒会上被人下药毒死,消息已经传遍那座北方小城,成了头号新闻。当地公安机关迅速成立了专案组,正在追查凶手。
凶手到底是谁?没人知道。
那个酒会是在当地最豪华的一个酒店举行,由私营企业家协会主办,会长宋威出资赞助这个大型酒会。入夜之后,两百多人前去出席,都是小城里的商贾名流。宋威上台致开场白之后,举杯共饮,不料才喝两口他就栽倒在地,中毒死亡。
这个投毒案件确实十分棘手。两百多名宾客加上一百多名酒店服务人员,谁是凶手?在公安机关的眼里,这三百多号人都有作案嫌疑,需要一个个的认真排查,仔细甄别,工作量非常大。等你查出凶手,凶手早已逃之夭夭。
据说,那三百多人被留置在酒店里长达二十四个小时,方才走出酒店。
斯雨兰收起了手机,心里突然涌上一股不祥之感。自己这次回家,哥哥似乎有点不太正常,还拉她去改名。自己刚刚回校几天,家乡就传来了这么一个不祥消息,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凶手会不会是哥哥莫豹?她知道哥哥一直在暗里寻找杀父仇人,她也劝过哥哥不要自不量力,以卵击石。敢害他们父母的人肯定不是一般角色,凭他哥哥那点本事怎么能行?
她就这么一个哥哥,她不想失去他。
面对妹妹要求,莫豹当时非常爽快,说是为了妹妹,自己会好好过日子,不再打听这事。
但是斯雨兰来北京上大学两年了。每年回去两次,时间短暂,哥哥莫豹是不是真的放下了,她的心里没底。现在突然接到同学李娜来的电话,说父亲以前的老合伙人宋威被毒死了,斯雨兰就感到心惊肉跳。
真说起来,斯雨兰对这个宋威叔叔没有什么印象,毕竟父母出事之时她才十岁,还是个小学生。父母亡故之前,这个宋威叔叔是他们家里的常客,之后就再也不来了,似乎把他们兄妹遗忘了。
难道自己父母之死是被宋威害的?
如果真是这样?哥哥性格刚烈,不依不饶,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很多时候,女人的直觉是非常准的。斯雨兰的担忧没错,这事就是莫豹干的。
在没证据的情况下,他精心准备了两个多月,孤注一掷,终于大功告成,报了杀父之仇,解了心头之恨。而且他的作案手段非常奇巧,自信公安机关永远查不出来,这将会是一个死案,无法结束。
因此,案发以后,尽管宋威的死震动整个小城,街头巷尾,茶余饭后,到处都能听见各种议论。但是莫豹稳如泰山,继续在工厂里上班,该吃就吃,该睡就睡。他觉得经过几年的暗查谋划,实验了一个个方案,又有两个月的周密准备,天衣无缝。
莫豹虽然已经长大成人,但是家庭变故带给他的心理阴影,一直伴随他的成长历程,他的人性逐渐变化。从少年到青年,从纯真到复杂,从理想到现实,从阳光到黑暗,他逐渐变成了一个刚烈、凶狠、阴暗的人。
由于案件侦破迟迟没有进展,一周以后,省公安厅派出的专家组抵达小城,协助破案。莫豹从电视新闻里看到这条消息,有点坐立不安,开始担心自己命运。半个月后,公安部也派出刑侦专家来到小城参与案件侦破,这下,莫豹彻底坐不住了。
他很害怕,有点不知所措。既然精兵强将云集这个北方小城,还有什么疑难案件破不了呢?看着样子,破案那是早晚的事。
莫豹并不怕死。他怕的是自己死了,妹妹就真成了一个孤儿,她在这个世界就没有一个亲人了。到了结婚的那一天,都没有人送她出嫁。她的一生都将在孤独中生活,被人欺负也没依靠,这是莫豹最牵挂的。
悔不当初,自己应该听妹妹的,放弃复仇计划,守护她的一生。现在,宋威虽然死了,自己也没得到什么,反而留下一个隐患,一旦被查出来,必死无疑。自己到了九泉之下见到父母,父母一定会埋怨他,会责怪他。可是,已经没有后悔药了。
他想到了最后的一条路:逃跑
与其坐以待毙,束手就擒,不如溜之大吉。等警察来抓我,我早就不见了。中国这么大的一片国土,十几亿的芸芸众生,哪里不能藏一个人?只要我还活着,妹妹就有一个心理支撑。
真要走这一步,自己也绝不能告诉妹妹真相,否则的话,她会天天担惊受怕,寝食难安。还有,逃亡路上不能跟她联系,那不仅会暴露自己,也会连累她的清白,令她名誉受损。
但是,思前想后,自己准备逃到哪里去呢?
好了!还是去南方吧!可以一路南下,跑得越远越好。可以东躲西藏,时不时的转换地点,警察,你们能够抓到我吗?
毒死小城首富宋威一个月后,莫豹找了一个理由,说是工资太低,想换一份高收入的工作干干,向工厂办理了正式辞职手续。然后,他去父母墓地磕了个头,背上行囊,离开故乡,乘上去北京的旅客列车。
他要去见妹妹最后一面,然后亡命天涯。
【140】重逢
斯雨兰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了一个多月。
每次给哥哥打电话,她不敢问宋威之死是怎么一回事。
因为这是一个敏感话题。毕竟宋威叔叔以前跟他们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好在哥哥还像以前一样,若无其事,啥事没有,电话里面都是扯些闲篇,但是隐隐约约又在刻意回避什么。
国庆长假过后,一天傍晚,斯雨兰下了课。她背着琵琶包走出音乐教室,正准备回学生宿舍,忽听背后有人喊她:“兰儿。”
斯雨兰的神经情不自禁抽动一下,这个声音太熟悉了,怎么会在这里响起?两年以前,这个声音曾经一路陪她来到学校报道,现在,这个声音再次响起。
她立刻停住了脚步,回头一看,欣喜若狂:“哥哥,你咋来啦?”
莫豹背着一个黑包,轻装简行,有点疲惫,但是脸上笑眯眯的:“我来看你。”
“为啥不提前打一个电话?我去车站接你。”斯雨兰很高兴,上来挽住哥哥一只胳膊,兴高采烈。
“我怕耽误你上课了,所以没打电话,微服私访,哈哈哈哈!”莫豹撒了个谎,他真正的意图是不想让公安机关以后发现他有去过北京,免得连累妹妹,所以悄悄前来。
“那你住在……”
“兰儿,我不住宿,晚上就走,火车票我都买好了。”
“啊?你…你说什么?等下就走?你去哪儿?什么事那么急?”斯雨兰呆住了。
“我们去校门口找个餐厅吃饭,慢慢说吧!”
“好吧!那去美食街吧!”斯雨兰背着琵琶包,拉着哥哥的手出了学校大门,走入右侧的美食街。这一条美食街聚集着几十家中外餐饮,主要是为大学区的学生服务,包括不远处的江虹母校~北京铁路警官学院。
“哥哥,你想吃点什么?”兄妹两个在一家中餐厅找了一个空桌坐下,放好黑包、琵琶,斯雨兰高兴的翻开菜谱。
“你想吃啥?点吧!老哥随便,老哥买单。”莫豹憨憨一笑。
“那我不客气啦!今晚要杀一头肥猪,嘻嘻!”斯雨兰很欢快。
“老哥皮糙肉厚,不怕你宰,哈哈哈哈!”
“来吧!先碰一杯。”点完了菜,斯雨兰打开了一瓶橙汁,满了两杯。
“兰儿,国庆长假挣了多少?”莫豹喝了一口橙汁,关切的问。每个周末,他会给斯雨兰打个电话,了解妹妹的学习和生活情况。刚过去的国庆长假,他知道斯雨兰又去做了短期音乐家教。
“干嘛?这是我的隐私,不告诉你?”斯雨兰调皮的一笑。
“好吧!现在你的翅膀硬了,不在乎老哥了,老哥也不问了,我们开始吃饭。”莫豹笑笑,因为菜很快就端上来了。四菜一汤,根本没有宰猪,斯雨兰就开个玩笑,兄妹两个于是边吃边聊。
“哥,你们工厂不是挺忙的吗?你不是说明年的轴承订单都满了,国庆都不放假,怎么国庆过了还会让你出来?”
“唉!兰儿,实话跟你说吧!工业经济发展很快,轴承厂也越来越多,竞争激烈。我们厂子做的轴承越来越不好卖,订单都被别的工厂给抢走了,都快发不出工资了。”莫豹感叹。
“怎么可能?你们有这么多的老主顾,合作多少年了。”斯雨兰很吃惊。
“世事无常,这是一个竞争社会,尤其是在商界。”
“那…你们老板怎么办哪?不可能坐以待毙吧?”
“老板已经被这厂子,还有上百号的嘴巴给套住了,一时半会脱不了身。我就想吧!不能跟着老板一块完蛋,所以老哥干脆就辞了职,想去南方打工,今晚就走。”
“啊?原来这么回事。”斯雨兰愣住了,放下筷子:“哥,你为啥要去南方呢?还这么急?轴承厂不行了,你可以来北京发展,随便都能找份工作。我以后也想留北京,我们两个就在北京打拼,互相照应,岂不更好?”
“兰儿,南方挣得多些。”
“北京也不会少。”斯雨兰有一点激动。
“我想先去南方试试,不行再来北京。”莫豹闪烁其词。
“哥,我总觉得你的想法有点奇怪,你是舍近求远,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呀?”斯雨兰的心里七上八下。
“胡说!我能有什么事?”莫豹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细嚼慢咽:“我好着咧!就是想去南方看看,看看能不能赚大钱。”
“哥,我不求你大富大贵,只希望你一生平安,有个小康生活就行,我们爸妈的惨痛教训不够吗?再说,你也二十二了,到了找女朋友的时候了,你这一去南方,莫不是要在那里安家立业了?”斯雨兰不高兴。
“没有的事。兰儿,我就是去看看,也许一两个月就回来了,对对!也许半个月就回来,你别胡思乱想。”莫豹含糊的说。
“哥,这事要听我的。我就给你两个月的时间,你去南方转转,散一散心。最迟12月31号回到北京,我帮你在北京找份工作,你一定答应我,好吗?”
“好吧!哥答应你。哥回来了,哪都不去,就在这条小吃街上找个活干,刷碗洗菜都行,哥陪着你。”莫豹的眼眶湿润了。
“这还差不多嘛!”斯雨兰开心的笑了。
“兰儿,你有男朋友了?”莫豹试探着问,他希望妹妹有一个好的归宿,否则自己一旦落入法网,死不瞑目。
“没有。”
“我家兰儿这么美丽,应该不缺人追。”
“追我的人倒是不少,可我没有看上一个。”斯雨兰噘了噘嘴巴。
“怎么可能?跟哥实话实说。”
“有个…音乐指挥系的学长,刚上研一。”斯雨兰有一点吞吞吐吐:“他妈妈叫关月,我的老师。人还挺好,长得不赖,才华横溢,我们学校交响乐团首席指挥。我…知道他喜欢我,不过他也没说,我也没想,也许缘分没到,我不着急。”
“他叫什么名字?”
“张驰。”
“那就行了,你们两个慢慢找感觉吧!”莫豹松了口气:“大学毕业以后想考研吗?”
“是的。”
“嗯!老哥赞成。”
“哥,宋威叔叔……”
“早就跟你说了,不要叫他叔叔,他是一只狐狸,死有余辜。”
“你说什么?”斯雨兰吓坏了:“那…那个凶手是谁?”
“你从李娜那里听到什么?他爸不是公安局的副局长吗?”莫豹睁大眼睛,目不转睛看着妹妹。
“每次回去我都住在她家,我知道的,她爸那人在家从不谈论工作,不过……”斯雨兰是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莫豹非常敏感。
“我前几天问了一下李娜。李娜说她爸在家很烦躁,老发脾气,还跟她妈吵架泄火,就是因为这个案子。这个案子集中了那么多专家,一直没有眉目,她爸压力很大。哥,我想问问,这事跟你……”斯雨兰不敢再问了,心里砰砰直跳。
“哼!”莫豹的鼻孔里哼了一声:“那老狐狸巧取豪夺,害人不浅,想弄死他的人太多,他是咎由自取。兰儿,以后千万不要再向李娜打听这事,免得引火烧身,你知道吗?”
“知道。”斯雨兰点点头。
【141】离别
华灯初上,美食街也热闹起来。
街上除了三五成群的大学生,还有一些慕名来的游客。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满街飘香的美味佳肴,琳琅满目的各色食品,都给这条小街平添不少诱人色彩。
还有两个小时,莫豹乘的火车就要开了,但是斯雨兰还意犹未尽:“哥哥,你说宋威叔叔巧取豪夺,害人不浅,想弄死他的人很多,这个是真的吗?我怎么就看不出来?”
“这是他的阴险之处。他在国内害人,肯定会被抓住,人财两空,得不偿失。他的对手都是做外贸生意的,经常出国,他可以在国外勾结黑帮害人,案发地在外国,中国警察无管辖权。真要实施调查困难重重,程序多,时间长,受制于人。”
“这是不是跨国犯罪?”斯雨兰不明白。
“我也不太清楚,也可能是。”
“咱们老爸的死,你不是说最大的嫌疑人就是他吗?”
“是啊!可你不让我管,你怕老哥会搭进去。”莫豹有点不满。
“哥哥,爸妈去世都十年了,物是人非,很多证据找不到了。老爸是自己跳楼的,还可能是跨国犯罪,就凭你一个人,年纪轻轻,肯定不行。如果被宋威发现了,他弄死你就是小菜一碟,所以我坚决反对你冒险。现在他也死了,一切恩怨都结束了。”
“唉!但愿是吧!”莫豹叹了口气,他从口袋里面拿出一张银行的信用卡,放在斯雨兰的面前:“兰儿,这张卡你拿着,密码是你生日。”
“哥哥,你干啥呀!我不要钱。”斯雨兰将银行卡推回来。
“拿着,不要推辞。”莫豹态度坚决。
“我不缺钱,我有奖学金和助学金,我还兼着音乐家教。”
“你们学艺术的费钱。你别瞒着老哥,不说别的,国家大剧院的一张音乐会的门票好几千呢!同学们都去看,你也不能落下。我家兰儿不能受这委屈,别的同学有的,你也要有,你……”莫豹有点哽咽。
“哥,你别说了,我什么都不缺,真的!”斯雨兰很难过,知道哥哥挣钱不易。
“以后谈恋爱了,也不能老花男朋友的钱,人家心里会瞧不起你的。这个世界谁都不欠谁的,欠下的债终归是要还的,只是时候没到而已。所以你要懂得自尊自爱,不要依赖别人,你知道吗?”
“我记住了,但这钱我不要。”
“你不拿着,老哥去了南方不回来了。”莫豹放下了脸。
“那…好吧!”斯雨兰收起信用卡,放进自己口袋:“哥,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奇怪?你到底有啥事?千万不要瞒着我啊!爸妈早早走了,我们两个从小到大,一路遇到多少困难,都是哥哥带着我啊!我没法帮助你,可以出出主意,我可不能没你。”
“哥没有事,你放心吧!哥就等你出嫁。有了老公就有人爱护你,那个时候哥就不重要了,我……”莫豹又有一点哽咽。
“好啦好啦!老公不能代替哥哥,这不能比。哥呀!你去南方不要搞得像是生离死别,我受不了。你一路上注意安全,不要跟人拌嘴,遇事忍让一点,好汉不吃眼前亏嘛!我觉得吧!还是北京最好,年底之前你一定要回来,我可以帮你找工作。”
“不用找了,还是刚才那一句话,老哥回来就在这条街上找个餐馆干活,你和同学们来吃饭,我为你们服务,行不?”
“行啊!那咱俩说定了。”斯雨兰很天真。
“还有个事。”莫豹话锋一转:“以后你就别去李娜家了,也少跟她来往。”
“那我回去住哪儿呀?你买房子?”
“她爸爸是公安局副局长,你住她家扎眼,不太合适。”莫豹故意满不在乎的说。他心里的真正意图,是怕公安机关一旦发现他是作案凶手,人又跑了,警察势必会盯上斯雨兰。李娜她爸,包括李娜都会配合行动,他不想斯雨兰牵连进去。
“李娜一家人挺好的。”斯雨兰有一点遗憾。
“兰儿。”莫豹意味深长:“那个小城是我们土生土长的故乡,给了我们太多酸甜苦辣!悲欢离合。但是,树挪死,人挪活,我俩应该换地方了。今后,除了清明节回去给父母扫墓,我们不会再回去了。”
“噢!”斯雨兰点点头,似懂非懂。
“老哥今晚交代你的这些事情,你一定要记住,按老哥说的办,你要给我保证。”莫豹不太放心,害怕妹妹违背他的良苦用心。他的一切安排少年老成,目的只有一个,让斯雨兰远离那个小城,远离那些是是非非,留在北京嫁人生子,一生平平安安。
“我听你的,哥哥。”斯雨兰的心里越发觉得很不对劲,她睁着一双迷离的眼睛看着莫豹。
“好啦!我要走了,我去买单。”莫豹赶紧站了起来,去服务台结账。他也看出来了,不能再跟妹妹讲了,言多必失。再说,他也要去赶火车了,他买的是九点多钟去南方的车票。在他的计划里,离家越远,他才会越安全。
莫豹买单回来,看见妹妹像个木头似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低着脑袋,没有一点反应。他拿起斯雨兰的琵琶包,背上自己的包:“走吧!兰儿。”
斯雨兰抬起头,眼里含着泪花,点了点头。
两人出了餐厅,在美食街的人流中默默走着……
一路无言,十分钟后,他俩走到音乐学院的大门口,斯雨兰想拿过自己的琵琶包,神情暗淡:“哥,不要送了,你快走吧!”
莫豹不肯松手:“我送你到宿舍楼下。”
斯雨兰不答应:“你要赶车。”
莫豹凄惨一笑:“就耽误几分钟,不碍事的。”
斯雨兰答应了:“那…好吧!”
两人走进校园,步伐缓慢,依然默默无语……
前面就是女生宿舍楼了,月光下的校园小道绿树成荫,寂静无声,空无一人。斯雨兰停下了脚步,满含深情看着哥哥:“哥,就到这吧!”
莫豹也停住脚:“兰儿,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遇事一定冷静处理,不要盲动,等哥回来,好吗?”
斯雨兰再也忍不住,一头扑进哥哥怀里,潸然泪下:“哥哥,你…你要早点回来,你一定要早点回来,我不能没有你。”
莫豹搂着妹妹哭了:“哥…哥…向你保证,不管走到天涯海角,哥哥都不会忘记你,我一定会…早点回来。”
斯雨兰仰起头,泪流满面:“我们要像以前一样,每个周末一个电话,你可不能忘了。”
莫豹点了点头:“嗯!不忘,我不会忘。兰儿,走吧!上楼去吧!哥要看你上楼。”
斯雨兰抹了把眼泪:“不,我要看着你走,哥哥!我要看着你走。”
莫豹依依不舍放开妹妹,把琵琶包给斯雨兰:“好吧!再见!兰儿。”
斯雨兰不停的哭着:“再见!哥…哥哥!”
莫豹最后看了妹妹一眼,狠了狠心,带着满脸的泪,背着他的黑包,转身大踏步的走了,不再回头……
他的心里明白,今晚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也许无法相见。此时此刻,莫豹尚存一丝亲情挚爱,然而,随着他的逃亡,凶恶和残暴正逐渐吞噬他的灵魂。
看着哥哥身影最终消失在了前方的黑夜里,背着琵琶包的斯雨兰依然在哭泣,她大喊了一声:“哥,一路平安,早点回来。”
她再也站不住,两腿发软,蹲在路边放声大哭……
【142】苦难年华
晚上九点多钟,当莫豹乘坐的旅客列车从北京站开出之后,斯雨兰收到了哥哥一条简短微信:
兰儿,哥哥走了,哥对不起爸妈,对不起你。原谅老哥自私狭隘,没听你的,现在后悔莫及。我去南方一时半会不会回来,我心里最牵挂的人是你,不过你也大姑娘了,你的一些思想比你老哥成熟,哥很欣慰。你不要担心我,我会回来找你。
看完这条微信,斯雨兰是如梦方醒,她急忙给哥哥拨打电话,手机里面却传来了一声声的绝响:“您呼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斯雨兰趴在自己的写字台上,两个肩膀不时耸动,默默哭泣。几个同学舍友大惊,赶忙过来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痛苦的摇了摇头……
不用多猜,哥哥更换电话卡了,也许连手机都换了。从此,她跟哥哥彻底断了联系,今后只能被动等待,等待某一天的奇迹发生,哥哥再度在她面前出现。
看来,宋威叔叔的死是他干的,或者他是同伙之一。
虽然他没明说,但是行动胜于一切。否则的话,他为什么要来北京看我,然后绝情抛下唯一一个亲人,断绝一切联系,亡命天涯。哥哥,都说忠言逆耳,你太傻了!现在,你终于把自己搭进去了,为了复仇,为了泄一口气,你有想过我吗?
宋威老了,你还年青,你跟他拼,你值得吗?
那天晚上,斯雨兰一夜没合眼,躺在床上默默流泪,直到天明……
随后一段时间,忧心忡忡的她寝食难安,无精打采。她没心思学习,也没心思练琴,用了很大一部分的时间上网,研究哥哥可能会去哪里逃亡。她发现哥哥乘坐的那趟旅客列车是一趟绿皮车,典型慢车,北京至石家庄,一路停靠许多小站。
她明白了,哥哥其实近在咫尺。他都没有走出三百公里,没有走出河北地界,他没有去南方,而在北京周边省份落脚。哥哥就是不愿走远,哥哥舍不得她,但是哥哥为啥要说去南方打工呢?这个破绽太明显了,他这是故意暗示我什么?
知道哥哥就在北京周边落脚,斯雨兰的心里稍稍安定一些。也许,哪天哥哥又会突然冒出来了,请她在美食街吃饭,共叙兄妹之情,再享天伦之乐。
斯雨兰很天真。转念一想,不行,如果宋威叔叔真的是被哥哥投毒致死,那可不是小事,那是要偿命的。于是,她又上网查了大量法律资料,最终得出一个不愿正视却必须正视的结果:投毒罪比普通的杀人罪性质更加严重,将会依法严惩。
这可怎么办啊?
看来,如果动员哥哥投案自首,可能还会留下一条性命。只要人能活着,好好劳动改造,就有重新开始的那一天。只是,这是一种可能,不是肯定,万一……斯雨兰不敢再想了。
再说,即使我愿意动员哥哥去自首,我也找不到他。
整整大半年的时间,斯雨兰在折磨中痛苦的煎熬,天天提心吊胆。走在校园里常常会不由自主回头看看,看看哥哥是不是躲在某一个暗处窥视自己。她想,哥哥一定会这么做,哥哥丢不下她。
从此以后,她再也没回家,也逐渐减少了和李娜的电话联系,最终断了交往。
要让哥哥放心,就要按照哥哥嘱咐她的要求生活,斯雨兰这么想,也这么做。
冬去春来,百花盛开。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一切风平浪静,斯雨兰的焦躁心情逐渐平复下来。她只希望岁月静好,只求心里牵挂的人平平安安……
月复一月,年复一年,时光飞逝……
斯雨兰本科毕业了。随后,她考上了本校的硕士研究生,继续主修琵琶专业。她的学习成绩优异,经常参加校内外的各种比赛和音乐会,担纲独奏,最拿手的曲目有《春江花月夜》《阳春白雪》和《烟雨江南》。
虽然学业优秀,事业起步良好,一颗琵琶新星正在中国乐坛冉冉升起。只是鲜花与掌声中,没人知道这个姑娘心底的痛。她的少年时代在苦难中度过,青春岁月又暗藏着心灵创伤,无人可以倾诉,无人可以分忧,只能躲在被窝里默默的流泪……
四年多过去了,哥哥莫豹一直杳无音讯,不知生死。他还在北京周边吗?他过的好不好?屈指数来,他都二十七了。他有女朋友了?还是已经娶妻生子,成家立业?斯雨兰是全然不知,望眼欲穿。
她想找到哥哥,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她会利用假期跑遍北京周边地区。只是,站在街头,面对茫茫人海,她看不到哥哥身影……
宋威被投毒致死的案子看来毫无进展,否则哥哥被抓,自己肯定就会接到通知。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斯雨兰的日子在犹豫与彷徨中一天天度过,唯有音乐才能让她忘却人生烦恼……
今年一月,学校放寒假了,斯雨兰跟往年一样没有回家,继续留校。她其实很忙碌,因为有很多的艺术活动她要参加,有一堆书要看,还要辅导一个小学女孩,教人家弹琵琶。
这天傍晚,她从学校餐厅吃完晚饭出来,准备回宿舍去规划硕士毕业论文。走在路上,忽然看见一辆警车闪着警灯驶进音乐学院大门,从她身旁经过,直奔行政大楼。
斯雨兰的心里一紧,顿时慌乱起来,因为警车后面挂的牌照显示,它可能来自于自己家乡。
怎么回事?他们是来找我的吗?哥哥被抓了吗?老天!千万不要这样,我…我该怎么办啊?
果不其然,她刚回到宿舍不久,就接到了指导教授关月老师来的电话。老师问她有没有在宿舍,说是马上过来找她,至于是干什么,老师没说。
关月老师是中国乐坛的琵琶大家,她就住在音乐学院附近,走路很快就到。
每年的寒暑假,大部分同学回家了,总有少数同学留校,也包括斯雨兰。有的复习考研,有的参加假期活动,学校会给他们提供生活方便,包括保留一个学生餐厅。每年春节,斯雨兰都是在关月老师家里度过,老师待她就跟自己女儿一样。
关月老师和同学们知道她的身世,知道她的哥哥去南方了,当然,这也是斯雨兰自己说的。莫豹就在北京周边藏匿,却跟斯雨兰说自己去南方了,明显就是暗示妹妹,如果有人过问,就说自己去南方打工了。
四年时间悄然而逝,生活如常,一切平安。斯雨兰都觉得哥哥可能没有事了,他可以回来了,当年宋威之死可能成了一个谜案,永远解不开了。没有想到,这个时候突然祸从天降,斯雨兰是六神无主,茫然不知所措。
她一个人在宿舍里静静坐着,心神不宁,胡思乱想。虽然室内通着暖气,斯雨兰却像是掉进了冰窖里,浑身哆嗦,手脚冰凉。
门外,走廊上传来了一片急匆匆的脚步……
斯雨兰站起来,陷于绝望。
【143】不速之客
脚步声音越来越近……
斯雨兰坐下了,又站起来,她走过去打开宿舍的门,回来再次坐下。
转眼之间,关月老师出现在了宿舍门口。她的身后跟着学校保卫处的处长,还有两名警察:一个青年女警察和一个中年警察汉子
斯雨兰站起来,面色惨白:“老…老师。”
关月老师走了进来,脸上笑眯眯的:“雨兰,不要紧张,有人找你。”
看来,关月老师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然不会这么说话。这实际上等于暗示她的学生,此事非同小可,你要重视,但也不要过度紧张。
“噢!”斯雨兰点点头,她赶紧搬凳子,准备泡茶。
“不用,不用泡茶。”保卫处的处长挥了挥手,绷着个脸:“雨兰同学,我来介绍一下,他们两位警察同志是从你的家乡远道而来,希望找你了解一些情况。”
“好…好的。”斯雨兰茶没有泡好,因为紧张导致手忙脚乱,碰翻一个茶杯,烫了自己的手不说,写字台上一大摊水。她的老师赶忙找来一块抹布,帮她收拾干净。而那两名警察则是互相对视一眼,看看保卫处长,似乎已经明白什么。
“斯雨兰,这是我们的警官证。”两名警察非常严肃,向斯雨兰出示工作证件。
“你…你们好!”斯雨兰机械的点了点头,笑容僵硬。从证件看,中年警察名叫崔永。
“好吧!都坐下吧!”关月老师帮忙泡好了茶,热情招呼:“天快黑了,两位民警同志还没吃饭,我们抓紧时间问话,不然学校食堂就关门了。”
“我们开始。”崔永非常干脆,大家围成一圈坐下,女警察在写字台上铺开了材料纸,开始笔录。
“李…李叔没有来吗?”斯雨兰毕竟太年青,首次经历这种场面,脑子里面乱哄哄的,一时不打自招。虽然她父亲跳楼的那个晚上,家里也曾来过一帮警察,但是那个时候她还很小,都由大人应付。自己单独面对警察问话,这还是第一次,她很慌张。
“你问的是我们公安局的李副局长,李娜她爸?”崔永试探的问。
“嗯!”斯雨兰点点头。
“你跟他的女儿属于高中同桌同学,以前你又经常住在他的家里,所以,他属于利害关系人,已经申请回避,你明白吗?”
“明白。”斯雨兰有一点失望。
“斯雨兰,我们两个专门开了一天的车赶到北京,是想找你了解一些重要情况。我告诉你,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法律效力,需要承担法律责任。所以,你要如实回答每个问题,不能说谎,不能隐瞒,更不能做伪证,你知道吗?”
“知道。”斯雨兰点点头。
“雨兰,想清楚了再说,不知道的不要勉强回答。”关月老师坐在斯雨兰的身边,一只手轻轻的抓着自己学生的手,和颜悦色。
“莫豹是你哥吗?”
“是的。”
“他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你好好想一想。”崔永目光咄咄逼人。
“我…我是真不知道。”
“那好,他有没有来找过你?最近一次。”
“最近一次?四年以前,我刚刚上大三,国庆长假刚过,他从家里过来看我。”
“你们在哪里见的面?什么时候?多长时间?”
“傍晚,他来学校找我,我俩在美食街吃饭,然后他去赶火车了,不到半天。”
“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就说他轴承厂效益不好,快破产了。他辞职了,想去南方打工,具体哪个城市他没有说,我也没问。”经过一阵紧张慌乱,斯雨兰渐渐的淡定起来,思路逐渐清晰。她要像弹琵琶一样,精准把握每个音符,每一根弦,不能出现杂音。
“他为什么不告诉你去的地点?”
“因为他也没有确定具体地方。”
“这可能吗?”
“我不知道,反正我没有问。”
“他有给你什么?”
“只给我一张银行卡,说是补贴我的大学生活。”
“他有跟你说了什么?”
“叫我好好学习,留在北京发展,问我有没有男朋友。”
“这四年来他有跟你联系过吗?包括所有通信方式?包括托人捎话。”
“没有,我还想找他呢?”
……
超严肃的一问一答,一大堆的问题,斯雨兰是如实回答,没有任何隐瞒。四年多了,直到今天,她才真真切切感觉到了哥哥已是一个反侦察的专家。他来北京看她,所做所言都是精心策划,周密思量,没有一丝一毫破绽。
他这样做属于一石二鸟,看望和告别了妹妹,又没留下什么尾巴。否则的话,斯雨兰肯定要背上包庇罪名,当啷入狱,前程尽失。
半个小时以后,问话完毕。斯雨兰复核了笔录,签字按了手印,一切结束。
崔永站了起来:“好了,就这样吧!斯雨兰,如果有莫豹的消息,第一时间向110报警,然后给我们打电话,这是我们专案组的联系电话。”
说完,他拿出了一张工作名片递给了斯雨兰。
斯雨兰接过了名片,瞄了一眼,斗胆问道:“我能问问,我哥出了什么事吗?”
崔永不信任的看她一眼:“你应该想得到。”
斯雨兰的心里一凉:“是…宋威叔叔被毒死的案子?”
崔永没有正面回答:“十年以前,你的父亲跳楼以后,宋威还来报案,说你父亲死的不明不白。我们经过现场勘查,调查访问,确认你的父亲属于自杀,所以没有立案。但是我们一直都很关注,毕竟传言始终没有平息,这是一个很大问题。”
斯雨兰的眼圈红了:“我爸死的冤枉。”
崔永终于笑了一下:“这些年来,一些新的证据陆续表明,你的父亲可能属于被人陷害。去年,我们已经重新立案,正在通过国际刑警组织,与俄罗斯警方一起收集更多相关证据,合作侦查。这个过程非常复杂,需要很长时间,你别着急。”
斯雨兰的心里顿时冒出一丝希望:“那我哥哥……”
崔永立刻打断她的幻想:“这是两个案子,虽有因果关系,但是性质基本相同。不能为了报复就去投毒杀人,必须依靠法律,你哥做了错误选择,所以,他要承担法律责任。好啦!我不能再说了,你明白就行了。”
斯雨兰问:“那我哥自首呢?”
崔永回答:“他就剩下这条路了。你如果能联系上他,一是报警,二是动员他来自首,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行,只需要给110打个电话就成,其它的事我们来做。就这样吧!我们两个还要抓紧时间吃饭,连夜开车回去。”
斯雨兰很着急:“可我找不到他。”
崔永再次一笑:“我们正在抓他。”
【144】春暖花开
天已黑了。
寒冬的校园里灯火阑珊,人影寥寥……
一直绷着脸的保卫处长终于露出笑容,陪着两名警察走了。
屋里刚亮起灯。关月老师留了下来,她和斯雨兰面对面坐着,关切的看着自己的学生,心神不宁。
“雨兰,你刚才没说假话吧?”
“老师,我做了您六年多的学生,您还不了解我?”斯雨兰快哭了。
“那好那好!”关月老师叹了口气:“唉!不瞒你说,他们本来是要带你走的。你哥四年前就跑了,他们认为你肯定知道的,甚至可能帮助你哥潜逃,提供信息以及费用。这是一种包庇行为,触犯法律,要判刑的。老师跟他们打包票,他们不听。”
“谢谢老师关心!今天我才明白,我哥早都谋划好了,所以跟我断了一切联系,都四年了。我…我没想到,他…他才比我大两三岁,就…他变坏了。”斯雨兰捂着脸哭了。
“你哥虽然干了坏事,但他对你还是竭力保护。否则的话,今天你被警察带出校门,学业完了,前程也就完了。”
“老师,我…我不在乎自己完了,我在乎我哥哥。在这个世界上,我只剩下他一个亲人了,我…我不能没有他,我真的不能没有他。呜……”斯雨兰哭得很伤心。
“说糊话呢?孩子,你能走到今天这个阶段,有了一点成就,凝聚了多少的辛勤汗水?自己吃了多少的苦?老师还指望你锦上添花,更上一层楼呢!你可不能胡思乱想,感情用事,自己毁了自己。”
“四年多来,我是天天担惊受怕,在大街上看见警察都绕道走,好像我是一个逃犯。今天,哥哥东窗事发,警察肯定到处抓他。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哪儿躲着?我就是想劝他自首,都不知道去哪找人。老师,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雨兰,你要冷静头脑,老师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哥哥的结局已定。既然警察破了案子,确定他是投毒案的元凶,就会发通缉令,全国缉捕。你哥就是跑到天涯海角,山南海北,最终都会落入法网。”
“老师,那怎么办?怎么办啊?”斯雨兰哭得更凶了。
“唉!你一个女孩子,哪里能够对抗这些?当初你劝你哥不要搭进去了,你哥不听,最终是把自己搭进去了,没有退路。现在,老师也要劝你一句,你别为了你哥,把自己也搭进去了。你只能被动的等待,等待一个结果,一个句号,你明白吗?”
“老师,我…明白。”斯雨兰哭泣着,点了点头。
“孩子,好了!擦把脸吧!看你哭的小猫似的,老师看了心疼!”关月老师情不自禁流下两行眼泪。她急忙抹去自己的泪珠,又站起来,拿来斯雨兰的毛巾,帮她擦干满脸泪花。
“老师!”斯雨兰一把抱住了老师的腰,泣不成声。
“起来,不要哭了,好好收拾打扮一下,去老师家吃饭。”关月老师慈爱的摸摸斯雨兰的头。
“我…我吃过了。”
“老师家里今晚炖了羊肉火锅,你去尝尝。还有一周就过年了,你一个人孤零零的,这段时间就别住学生宿舍了,住老师家,好吗?”
“嗯。”斯雨兰点点头,站了起来。
关月老师心里很痛,雨兰是她最得意的一个学生,才情丰富,美丽温柔。自己儿子倾心于她,她是自己最满意的未来儿媳。只是两个孩子虽然关系不错,却从没有谈恋爱的意思,她的心里不免有些焦急,但又不好明说,只能给斯雨兰更多关爱。
随后一段时间,斯雨兰像往年一样,一直住在关月老师家里。她的心里始终无法平静,总想打听一点什么,可又没有地方可以打听,真是山穷水尽,无路可走。好在关月老师一家对她很好,让她没有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不知不觉之中,春节过去,寒假结束,北京音乐学院的校园里再度热闹起来。树木吐出新芽,春风徐徐,阳光明媚。美女帅哥在校园里往来穿梭,笑声灿烂,这所音乐学院又恢复了勃勃生机……
斯雨兰回到了学生宿舍,这是她读研究生的最后一个学期。她要准备硕士毕业论文以及答辩,还要参加实习以及社会实践,包括各种演出和音乐会。忙碌的学习和生活让她非常充实,但她心里依然有深深的隐忧,始终挥之不去。
这天晚上,她和一个舍友在宿舍里各自开着电脑,忙着撰写毕业论文。
上网查资料的时候,无意之中看到一个警方网站。不知是上天的引导还是自己强烈的好奇心驱使,她竟然情不自禁的点击进去,一眼就看到了通缉令的榜单。打开一看,里面皆是公安部发布的a级通缉令。
斯雨兰的心里砰砰直跳,拿着鼠标的手微微颤抖,一股不祥预感涌上心头。她迅速的扫描一下电脑屏幕,很快就看到了莫豹的大头照。
哥哥上了通缉令了?还是a级?斯雨兰是五雷轰顶,感觉天塌地陷,眼前一片模糊。她定定神,眨巴一下眼睛,努力想看清楚电脑屏幕上的文字。
通缉令很简单。除了一张黑白头像照片,就是几行简短文字。姓甚名谁、年龄民族、长相特征、家庭住址、所犯何罪、畏罪潜逃时间、奖金数额、联系电话、通缉令的编号等等,就是没有斯雨兰关注的逃亡地点。
再看时间,通缉令才发布一个星期。
这份通缉令说明了两个问题:首先,莫豹罪孽深重,潜逃快五年了,属于必须从重从快缉捕的犯罪嫌疑人。其次,他还潜逃在外,没有落入法网,否则也不会由公安部发布a级通缉令,在全国范围内搜捕。
哥哥,你现在在哪啊?你看到这份通缉令了吗?你已穷途末路,不如早点投案自首。我们兄妹五年没见面了,我很想你!我真的很想你!斯雨兰很伤感,忧心忡忡,可又无可奈何,一筹莫展,在苦恼中一天天的度过青春时光……
从此,她开始频繁的关注这个警方网站。
她既希望每天都能看到哥哥的通缉令,这说明他没有落网,他还活着。她又盼望有朝一日看到哥哥的通缉令被解除了,那就是他已经被捕归案,终于结束了东躲西藏的逃亡岁月,可以安心在监狱里生活……
时光荏苒,转眼到了七月,正是炎炎夏日。
斯雨兰完成了论文答辩,顺利拿到硕士学位,即将离开学校走向社会。别的同学早已有了归宿,有的进了乐团,有的准备出国,有的冲刺考公务员,有的正在筹集资金下海。包括她的唯一舍友,昨天已经离开学校,去上海的东方管弦乐团报道。
唯独是她,面前摆着几个让别人眼红的去处,却迟迟拿不定主意。
以前,遇到人生大事,都是哥哥拿主意的,现在……
六个月了,哥哥的通缉令依然挂在网上,他还没落网吗?警察追捕他的行动进展如何?想起来了,上次那个家乡来的崔永警官给我留了一张工作名片,要不,打个电话问问?
斯雨兰决定试一试,她打开了抽屉,找出那张名片,拿起红色手机……
【145】义无反顾
斯雨兰又放下手机,矛盾重重……
我打这个电话会有什么后果?关于哥哥,崔永警官会告诉我需要的真相吗?
可是,不打这个电话,我又没有其它消息来源,我也不敢盲目打听。都五年了,哥哥从不给我一点信息,我始终生活在迷茫之中。我想知道:他是否还躲藏在北京的周边地区?是死是活?他到底过的怎么样?
我不管了,豁出去了,我一定要打个电话问问崔永警官,毕竟我是莫豹妹妹。
斯雨兰再次拿起了红色手机,看着名片拨通电话:“您好,是崔永警官吗?”
“你是哪位?”
“我斯雨兰。”
“哦!我知道了。你好!北京一别有半年了,怎么,你跟你哥联系上了?”
“没…没有,我…就想问问,他有什么最新消息?”斯雨兰很谨慎。
“你问这个,你知道后果吗?”
“啊?这个…还有…什么后果?”斯雨兰吓坏了,手机有一点抖。
“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你是协助警方,动员你哥投案自首,这是好事;如果你是通风报信,助纣为虐,那会受到法律制裁,你想清楚。”
“我…我想去找我哥,动员他来自首。”
“那好!我只能告诉你,莫豹曾经在北京的周边地区藏匿,多次偷偷跑到你的学校看你,没惊动你。去年夏天他才南下,我们查到他在辰州地区活动。他在公交车上盗窃财物,被辰州公安局两次处以治安拘留,不过这是在通缉令发布之前。”
“辰州?他去海边上了?”斯雨兰一脸的惊愕,她知道这一座城市,但是非常陌生。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去过南方,何况这个辰州。
“不瞒你说,我们去辰州侦查了,一无所获。”
“哦!”
“我要强调一点。”崔永警官继续:“五个月前,你哥又消失了,就是公安部的a级通缉令发布不久。估计他是听到风声,不出来活动了,他现在在不在辰州,我们无法确定。你如果能找到你哥,立刻动员他来投案自首,这是最佳结局。”
“我知道了,崔永警官。我已经毕业了,我要去找哥哥,我一定要找到他,一定。哪怕走到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弃,永不放弃……”斯雨兰说不下去了,她又哭了。
“我们警方当然希望你能配合,他若投案自首,我们会向检察院和法院提供自首证据,建议枪下留人。不过你要考虑清楚,莫豹很不好找。他潜逃五年了,有丰富的躲藏经验,反侦察和反跟踪的能力很强,如果你做不到,不要勉强自己。”
“我不,我一定要找他。”斯雨兰擦干净眼泪,斩钉截铁。
“你如果想南下,我可以带两个人跟着你一起行动。”
“不用。”
“好吧!遇到任何困难,你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我会迅速通知当地警方,及时给你帮助。说实在话,你一个女孩子,我不希望你这么做。但我知道拦不住你,你们兄妹的感情实在太深了!唉!就这样吧!”崔永警官似乎忍不住了,急忙挂了电话。
这个电话没有白打,可以说是一扫斯雨兰内心积累已久的郁闷,她一下子来了精神。哥哥终于有下落了,他真的南下了,去了辰州。辰州是个什么地方?以前只是听说那个城市很美,冬天不会下雪,历史文化积淀很深,堪称中华文化的活化石。
斯雨兰又急忙上网,详细查看中国地图,寻找辰州所处地理位置。有关这座南方城市所有信息,她都如获至宝,睁大眼睛仔细研究。对她来说,这座陌生城市是如此的遥远,充满神秘色彩,令她非常好奇。
整整一个晚上,她都趴在电脑面前,不知疲倦。
我不明白,哥哥为什么去那里?不过那是一座海滨城市,海运发达,航线通达世界各地。难道他想偷渡海外?不!不可能的!多少偷渡的人死在路上,尸沉大海。不过,依哥哥的脾气,他可能真的走这一条路。
只有他跑到了国外,我再出去,我们兄妹才能真正团聚。
他肯定是这么想的,并在努力实施。他去公交车上偷钱,一是说明他已陷入困境,身上没有钱了,他要活命就需要钱。二是他需要积累一笔巨额的资金,偷渡是需要钱的,没有几十万人民币,根本就上不了黑船。
哥哥什么时候学会当小偷了?斯雨兰很焦急,知道莫豹处于危难之中。她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到哥哥身旁,替他遮风挡雨,守护自己最后一个亲人。
天快亮了,工作的事暂时放一放吧!我要去找哥哥!
还有,这事怎么告诉关月老师?我告诉她,她肯定不同意,她怕我路上有危险,所以,我要悄悄的走。
主意一定,斯雨兰就忙碌起来。她准备了一个紫色牛津布拉杆旅行箱,分别放入学历证书、衣服、相册、化妆品和其它生活用品,包括琵琶书籍等等。好在目前正是夏季,高温炎热,不需要带太多衣服,行李轻便很多。
她盘点了一下资金。身上只有一千多元现金,微信和支付宝里有一千多元,两张银行卡里,一张有一千元,另外一张有十万元,那是哥哥最后一次给的,她一直都舍不得用。
大学七年,只有前面两年由哥哥提供生活费,其后五年她都靠奖学金、助学金和音乐家教以及比赛奖金完成学业,养活自己。学音乐开销大,所以没有太多结余。
不到万不得已,哥哥的钱绝不能动,这是她的底线。这么算来,能动用的只有三千多块,确实捉襟见肘,不管他了,先出发吧!她又上12306网站查了一下,如果绕道武汉,再坐武汉至辰州的k4505次绿皮列车,比坐高铁列车可以省下两百多块。
好吧!这么定了。
天蒙蒙亮,斯雨兰穿着一件橙色短袖女t恤衫,牛仔短裤,平底白鞋,带着一顶粉色的渔夫帽,背上绿色的琵琶包,拉着旅行箱走出了宿舍。她锁好门,独自一人出了校园,拦了一辆的士,向着北京西站驶去……
路上,她关掉了手机,害怕关月老师打来电话,追问唠叨。关月老师有她宿舍钥匙,自会找上门的,所以她在写字台上留了一张字条:
老师,对不起了,我去南方找哥哥了。
我们师生七年,您像我的妈妈一样,一直给我无微不至关怀。雨兰在您的呵护下一天天的完成学业,成为一颗乐坛新星,雨兰此生无以为报。纵使千言万语,泪流成河,也难回馈你的恩情,我只能说一句:谢谢恩师!
不要找我,也不要打电话,我还会回来的。雨兰愧对老师谆谆教诲,只是哥哥是我的命根子,我们一母同胞,我一定要找到他,帮他走出困境,拥有新的人生。您的心思我很明白,原谅我不能成为您的儿媳妇,等来世吧!我一定会答应您的。
您的学生雨兰敬上
【146】谜底
夏日,晚霞已经消散,夜色默默降临……
前面就是火车站了,再走半个小时就能回到铁路新村。
斯雨兰是又热又饿,实在走不动了。感觉自己的两条腿像是灌了铅水一样,步履沉重,身上的咖啡色女包成了累赘。她在街边一条长椅上坐下了,睁着一双疲乏的眼,怔怔看着这座陌生城市……
此刻已是晚上七点多钟,辰州的大街上有一点点空旷,夜生活的时段正在启动。餐馆爆棚,彩灯闪烁,霓虹灯在游走,就连大超市里都徜徉着蹭空调的顾客。一群大妈蛮横的占领了一块街面,就地摆上一台音响设备,跟着旋律跳起了广场舞……
南国都市的夜是如此的闷热,喧嚣,丰富多彩,吸引众多市民参与其中。
斯雨兰抬头看了看夜空,星光璀璨,一轮明月悬在高楼大厦上方。只是它被城市里的声光杂色干扰,天空显得如此破碎狭小,没有峡山山区那种静谧和清凉的美感,更没有浩瀚无垠的跨越时空之感。
怎么说呢?她很烦恼,寻找哥哥的路很不平坦。
她从北京出发,一路南下,次日下午在武汉换乘了k4505次旅客列车。原想第三天的早晨就能抵达辰州,不料夜晚上卫生间,在里面遇上了扒车逃犯杜飞,在搏斗中坠落车下,遇险峡山。好在乘警江虹奋不顾身,孤胆追踪,在棠阳站拯救了她。
凌晨,惊慌失措的她,在天蒙蒙亮时选择逃离。她趁着江虹在站房里打瞌睡,悄悄爬窗出去,沿着那条山间小道一路向前,谁知误入大山深处。惊慌失措之时,她又不想返回车站,而是稀里糊涂翻越了天剑峰,走入了岩云寨,再次落入杜飞魔掌。
她之所以如此,只有一个单纯想法:尽快摆脱警察,离得他们越远越好。
毕竟她的哥哥也跟杜飞一样,是个重罪逃犯,潜逃时间比杜飞还要长。她不赶紧逃走,江虹他们势必会调查她,对她进行各种盘问。虽然她是一个旅客,是受害人,但这是法律的严谨要求。她怕牵连进去,她更不想滞留,只想尽快脱身。
她想独自一人寻找哥哥,她不想跟警察来往,那样反而容易误事。
结果,她越想摆脱他,却怎么都摆脱不了。最终,她乖乖地被江虹带到了辰州,接受他的照顾,吃他安排的饭,还跟邝霞住在一起。她恨自己无能,却又发现社会险恶,自己不敢再越雷池一步。她是一个单身女孩,真的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保护。
久居校园,斯雨兰是一个单纯女子。虽然家道中落,父母双亡,哥哥潜逃长达五年,至今不见踪影,她的内心饱受折磨,但终归是被动处境。在校园里毕竟有老师的关爱,同学们的帮助,遇到难题总有排忧解难之人。
如今,自己出了校园,孤身一人千里南下,一路颠簸。峡山遇险,让她恐惧忧虑,突然醒悟,自己想的太天真了!自己太柔弱了!根本不堪一击。尤其在这异地辰州,无亲无友,除了江虹,她还有谁能够依靠?
这是上天的安排吗?还是父母在天显灵?如果没有峡山一难,哪里能够结识江虹?自己即便到了辰州,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江虹虽然是个铁路警察,却明显是她的命中贵人,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及时拉她一把,令她转危为安。
可是,这二十多天里,自己天天行走在辰州的大街小巷,早出晚归,望眼欲穿,也没找见哥哥身影。爸爸妈妈,你们能给我托一个梦吗?请你们告诉我,哥哥他在哪啊?他到底在哪啊?
斯雨兰低下头,一行行的泪水夺眶而出,“啪嗒啪嗒”滴落在裙子上。人生艰难,前行不易,且行且珍惜。只是不管多苦多难,哪怕就是搭上小命,自己也要想方设法找到哥哥。这是她坚定不移的信念,没有动摇,从未磨灭。
这个时候,一辆警车在街边悄悄停下了。一个敦敦实实的中年警察下了车,在斯雨兰身边坐下,虎着脸看着她。
斯雨兰赶紧擦干净眼泪,她抬起头,一脸疑惑:“您是……”
“你是斯雨兰吧?”
“是,你怎么知道我?”斯雨兰很纳闷,除了江虹,她在辰州不认识第二个警察。
“嘿嘿!我看你的样子,还有这身衣服帽子,我就知道是你。”
“是吗?”斯雨兰不明白。
“我叫吴方,江虹的老警长。”吴方笑了,有点难看。
“哦!我知道您,吴支,江虹经常说起。”
“他没说我的坏话吧?我可经常打他板子,刮他鼻子。”吴方乐呵呵的。
“没有没有。”
“哈哈哈哈!那我就放心了。怎么?哥哥还没找到?”
“江虹跟您说了?”
“他跟我磨叽好久了,要我出面帮忙,查一个叫斯豹的人。我说,你哥这个名字非常霸气,我很喜欢。这不,今天下午我就抽了个空,开车去了市公安局,进他们的系统查询外来人口,结果没有查到叫斯豹的,你能确定你哥在辰州吗?”
“不…不能。”斯雨兰有一点结巴。江虹热心帮忙,一直追问她想找谁。她又不想实话实说,便杜撰了斯豹这个名字。其实她的心里一清二楚,用斯豹查莫豹,根本就查不到。
“那你还要找吗?”
“我…再找找看。”斯雨兰耷拉下脑袋。
“你这样满大街找人,就是大海捞针。”
“如果真能捞到,那也不枉此行。”斯雨兰抬起头。
“我说,你哥是怎么出来的?他都不跟家里打声招呼?就算不跟你说,也要跟父母说一声,你哥是不是有啥事瞒着你们?他跑掉了。”吴方疑惑的问。
“没…没事。”斯雨兰有一点慌乱,知道吴方起了疑心:“我哥脾气很倔,有点叛逆,他想到南方来闯荡一下,我们反对,所以……”
“哎呀!现在好多这样的年轻人,心高气傲,觉得本事很大,哪有那么容易?”
“我…我哥肯定是不成功,所以也不跟家联系。我刚好研究生毕业,干脆出来看看,也…也许遇上了呢?”
“没这么简单吧?”吴方专注的看着斯雨兰。
“我……”斯雨兰低下头,不敢再说话了。
“江虹,还有邝霞今晚出车,跑上海南,你知道吗?”吴方话题一转。
“知道。他在峡山救我出来,我来辰州二十多天,他大部分时间忙于工作,不是出车在外就是参加学习训练。不过他和邝霞很关照我,江虹只要在家,晚上就会过来看我。他还专门陪我在街上走了好几天,我都不好意思,不知道怎么感谢他?”
“哦?他对你这么好?”吴方皱着眉头,心想这个小子跟邝霞是不是掉链子了?
“吴支,我想回去。”斯雨兰站起来。
“你没有吃饭吧?跟我回乘警支队点外卖。”吴方站了起来,拉开警车的门。
当晚,江虹值乘的k1280次旅客列车上,江湖大盗出山,十位旅客车票齐刷刷的被盗,紫菱大嫂12万的救命钱不翼而飞。江虹在硬座车厢里巡视,还发现了一个跳车的a级通缉犯~莫豹。
次日凌晨,吴方乘坐高铁列车,紧急奔向上海虹桥……
【147】上海南站
傍晚17点20分,上海南开往辰州的k1279次旅客列车完成检修以及油料补充,空车驶出了科技站,慢速进入上海南站一号站台1道。
列车停稳以后,江虹和夏冰冰、商川从软卧车厢的一个门口出来,在站台上前后望……因为距离开车时间还早,站台空荡荡的,除了几个车站工作人员,没有一个旅客。
上海南站在上海植物园附近,目前主要停靠既有列车,也有少量高铁动车。上海最新最大的火车站是上海虹桥站,它跟虹桥机场紧密衔接,专门停靠高铁动车,两站直线距离将近20公里,路程还是比较远的。
也就是说,吴方乘坐高铁列车到达上海虹桥站后,还要转乘地铁赶往上海南站,路上至少需要预留一个小时,可以说是时间紧迫,一旦延误就赶不上。
“师兄,吴支到了上海虹桥没有?”夏冰冰问。
“刚到,正赶地铁。”江虹忧心忡忡。他刚才收到了吴方微信,说是到达上海虹桥站了,所以估计这个时候在争分夺秒赶地铁。
“万一漏乘该咋办呀?”商川愣头愣脑的问。
“呸呸!你真是乌鸦嘴!”夏冰冰狠狠地瞪了商川一眼。
“我…我也就是随口一问,总要想到这一点嘛!”商川摸摸脖子,尴尬笑笑。
“商川说的没错,凡事都要考虑周全,以防万一。我们走的这条线路没有高铁动车,吴支如果赶不上我们的车子,他就只能在上海住一晚,明天一早再坐高铁列车返回辰州,别无它法。”
“那不白跑一趟?”夏冰冰很惊奇。
“冰冰,干我们这一行就是这样,时间观念必须很强。要有分秒思维,计算精准,一旦延误没法补救。想想你在绿皮车上多睡了五分钟,造成多大后果?正是吴支把责任揽下来,督察支队才给了你一个通报批评,否则你已经脱下警服回家了。”
“好啦!师兄,你就别提这个事了,我一直很窝火。我是有错,罪大恶极,不过我才多睡了五分钟,就要将我扫地出门?未免没有人情味吧?”
“才五分钟?有的时候五秒钟都不行?”商川一瞪眼睛。
“要你说话?多嘴。”夏冰冰又白了商川一眼。
“呃!”商川一下被噎住了。
“冰冰,很多女孩没有时间观念,但你不行,你是一个警察。看来,715谋杀案结案了,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这很危险。商川是特种兵出身,他的军事素质很高,时间观念很强。你别看他是个辅警,很多东西你要向他学习,也包括我。”
“没…没有,我…我就一个峡山出来的土包子。警长,你…你过奖了。”商川有点不好意思。
“好啦!我和警长都要向你学习,你高大上了吧?满意了吗?”
“不,不,警长我不敢说。至少,我…我们两个可以互相学习,互…互相帮助,还…还有…那个…什么……”
“还有什么?”夏冰冰的声音高了八度,睁大眼睛看着商川。
“我…我……”
“快说。”
“我…我…说不出来。”商川面红耳赤。
“冰冰,你有男朋友吗?”江虹明白,商川话都绕到这了,又卡住了,他要帮商川摸个底。商川军人出身,退伍之后又在峡山山区闷了一年,跟着老警察高海山巡线。泰河车站只有一个未婚女工,几个小伙子追,都失败了,因为人家想回辰州。
“早都有了,追我的人海了去了。”夏冰冰骄傲的一笑,一扬脖子,不屑一顾。
“啊!”商川目瞪口呆,嘴巴张开,人都傻了。
“师兄,你要是喜欢我,我立马就蹬了那人,我俩……”
“胡说啥呢?小心被邝霞听见了。”商川赶紧回头看看,脸都变了。
“哎呦!我都忘了。”夏冰冰赶紧捂住了自己嘴巴。
“我明白了。”江虹笑了:“商川,我帮你火力侦察了,冰冰说反话呢!你的机会来了,可要好好把握,不要让我失望。”
“谢谢警长!立正,敬礼!”商川赶紧立正敬礼,眉开眼笑。
“得意什么?我又没看上你!白日做梦,噗!”夏冰冰说完了,自己忍不住又笑了。
“我跟商川接触时间不长。”江虹推荐:“但是看得出来,他是一个好小伙子。海山师傅跟吴支提要求,将商川调出来,也想让他在更大的舞台上好好的历练历练,用心良苦。商川,你要好好干啊!秋风战役结束以后,争取能留下来。”
“那里帮他争取一下下呗!”
“这没问题。”江虹喜上眉梢,知道夏冰冰有一点意思。
“一切听从警长安排。”商川再次立正,敬了个礼。
“师兄,别扯远了,我想问问,你跟霞姐…到底什么意思?”夏冰冰想探听一点虚实,笑眯眯的。
“你是什么意思?”江虹笑问。
“我没什么意思。”
“我也没啥意思。”
“你没意思?你可不要乱说,霞姐对你可是一片痴心。那么多小伙子追她,她都不理人家,像一只白天鹅,大家都知道的。最重要的,她跟你在岩云寨共过命,你可不能过河拆桥,忘恩负义,否则会被唾沫淹死。”
“看你说的,有那么严重吗?”
“当然,你不相信?”
“我信,这么说来,我是被绑架了?”
“师兄,这么说来,你的心里是不是有另外的女孩了?”
“嘿嘿!”
“嘿嘿什么?我们大家都很看好你和霞姐,包括吴支,一门心思盼着你们早点确定关系。我警告你,师兄,霞姐这么好的女孩没地方找,你还说我?你可不要犯浑。”夏冰冰点了一下江虹的脑袋。
“谁犯浑啊?”邝霞从车门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串钥匙,喜笑颜开。
“啊?啊!”商川可吓坏了:“没…没有,是我犯浑,是我犯浑。这个,我刚才犯什么浑了?冰冰。”
“你?”邝霞看着商川,疑惑的问:“商川,我知道你喜欢冰冰,在去岩云寨的路上,我就看出来了。你还真说对了,你要好好的追冰冰,你可不能犯浑。”
“哈哈哈哈!”江虹和夏冰冰、商川大笑。
“你们笑啥?难道我说错了?”邝霞一头雾水,傻乎乎的。
“没有没有。”江虹赶紧摆手,止不住的笑道:“说的很对,说的很对。”
“黑子,我们开始三乘联检。”列车长尤丽和检车组长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本车长工作记录以及三乘联检报告。
“好吧!你们聊吧!我跟车长和检长干活了。”江虹转身走了。
不知不觉之中,时间走到傍晚18点10分,车站开始放客。众多旅客从检票口一涌而出,带着大包小袋,纷纷乘着电梯下来,奔向各自车厢……
这个时候,列车工作人员已经准备就绪。每节车厢都有一个乘务员在车门口立岗,组织旅客有序上车。另外一个乘务员在车厢里为旅客服务,帮助整理行李,扶老携幼,忙的不亦乐乎。
18点20分,距离开车约十分钟,吴方依旧穿着米黄色的格子短袖,卡其色沙滩裤,那双老旧平底拖鞋,拎着黑色小双肩包出现在站台上。
他的身后,跟着特勤10号巴仔。
【148】支队长的心思
“呜……”一声汽笛长鸣。
18点30分,k1279次列车满载旅客,正点开出上海南站,驶向辰州。
蓝天白云之下,一轮红日悬在地平线上,霞光似火,照耀申城大地。
车速渐渐加快……透过车窗看去,外面一马平川。因为这里地处市郊,没有什么高大建筑,但能远远眺望市中心的高楼大厦。这个时候,整座城市都沐浴在金色的霞光里,凸显大上海的雄伟壮观,灿烂辉煌。
随着列车持续向前行驶,上海渐渐远去,铁路两旁尽是一座座的农家别墅……
餐车开始热闹起来,一些旅客涌进餐车吃饭。
说是吃饭,有的旅客是真吃饭,吃完就走。有一部分旅客实是因为买的站票,就到餐车里面吃饭,蹭个座位。不管怎样,餐车环境优美舒适,坐上一个小时没有问题。因此,还不到十分钟,餐车很快就满员了。
这条线上的旅客不差钱,素质也比较高,公共意识较强,很少会跟列车工作人员发生冲突。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江南文化从本质上说充满了一种柔性,这种骨子里的柔性跟现代文明相结合,就创造了当今中国最富裕文明的经济奇迹。
真正高素质的旅客是不会把“素质”一词标榜在嘴上的,他体现在个人行为。
按照工作程序,列车始发以后,列车乘警必须在车厢里巡视一次。因此,江虹警组正在车厢里面工作,两个车长也是如此。
随着餐车生意红火,餐车工作人员忙的不亦乐乎。
内台厨房一片热火朝天,外台三个女服务员,只有外台长在跑堂。另外两个女孩推着小车出去卖饭,在车厢里来回穿梭,卖了一车又装一车,风风火火。眼看人手不足,餐车主任都上阵了,亲自招呼客人,端茶倒水,点菜送饭,收拾狼藉碗盘。
餐车班最怕没有人吃饭。因为是承包制,多赚多得,少了就喝西北风吧!所以,他们宁愿忙并快乐着,不愿闲而痛苦着。
邝霞本来是休班的,看见餐车生意这么红火,她也不睡觉了,留下帮忙。当然,这不是白干的,只是餐车主任非常乐意付她这点薪水,觉得这个新来的乘务员不错,对她都是笑眯眯的,赞誉有加。
餐车生意再好,列车长的一号餐桌和乘警的二号餐桌都不轻易安排旅客吃饭,毕竟桌上摆了不少公家东西,不太方便。何况今天乘警支队副支队长吴方带着巴仔坐在这里,只见他绷着脸,聚精会神,正在仔细翻阅96特大旅财被盗案的案卷。
本来尤丽派了副列车长温欣陪同吴方,免得他坐冷板凳,结果吴方把她打发走了。
吴方心里有事,看的有点心不在焉。
今天一早,他带巴仔出来,赶到上海上江虹的列车,是为秋风战役而来,为了破案抓贼而来。但是,昨天晚上他有一种预感,觉得江虹在感情问题上会掉链子。虽然这是个人私事,他也不便干预,但总觉得江虹和邝霞是天生一对,错过可惜。
他跟邝霞是不打不相识。
上个月在k4505次绿皮车上,邝霞顶撞了他,他在列车长谭步高面前丢了颜面。他非但不生气,反而喜欢上了邝霞,觉得这个姑娘心直口快,敢说敢干。正是她在岩云寨里及时盲打手机,发出求救信号,吴方紧急派出直升飞机,才能救下江虹一命。
所以,他很希望江虹邝霞成就一对美满姻缘。
巴仔坐在吴方旁边,闭目养神。他刚刚从医院出来,人还比较虚弱。因为秋风战役需要,又上车了。
这趟列车上的工作人员,除了江虹警组,还有邝霞,其他的人都不认识巴仔。
因为他以前做贼的时候,只在峡山山区的旅客列车上活动,从来没有跑过这条北向线路,更没到过上海。结果,大家看他一副贼眉鼠眼,都忍不住多看两眼,以为吴方又抓了一个贼,就是为啥没戴手铐?
巴仔明显感觉到了,干脆闭上眼睛。
餐车主任是个中年汉子,五十出头。这不,忙里偷闲,他忍不住悄悄地问吴方:“老虎,厉害!刚上车就抓了个贼?”
“是啊!你也不犒劳犒劳我?”吴方抬起头来,瞟他一眼。
“哎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忙的,把您忘了。”餐车主任醒悟过来,赶紧跑到窗口,冲厨房里喊道:“老大,赶快赶快,吴支还没吃饭,快打一个套餐出来。”
“两个。”吴方一瞪眼睛。
“啊?”餐车主任回头看看,一脸疑惑。
“我吃两份,行吗?”吴方瓮声瓮气。
“行,行!老大,两个套餐,快点!”
“好勒!”厨师长很快送出来两份套餐。
“主任,我来,那边有旅客要点餐。”邝霞刚刚送完一桌旅客饭菜,她走过来让餐车主任去点餐收钱,自己把两份套餐端到了二号餐桌。
“吴支,巴仔,吃饭。”
“你们吃了?”吴方合上案卷放在一边,明知故问。
“我们下午四点半就吃了。”邝霞摆放饭菜。
“邝霞,黑子对你咋样?”吴方拿起筷子。
“他很好呀!”邝霞大大咧咧回答。
“好在哪里?”吴方追问。
“吴支,你问这个干啥?我觉得吧!车上不用说了,黑哥很照顾我,我也喜欢跟他一起工作。返乘以后,黑哥只要在家休息,每天晚上都去看我。”
“哦?他没带你出去走走?散一散心?”吴方皱了皱眉。
“没有。你们秋风战役刚刚开始,时间短,任务重,晚上他能过来看我就不错了,我很知足。”
“那个斯雨兰是不是跟你住在一起?”吴方也摸不透江虹到底是去看谁。
“是啊!她没有地方住。她来找她哥哥,不管找到或没找到,她都要回北京,所以时间不会太长。单独出去租个房子划不来嘛!她又没几个钱,所以黑哥让她跟我凑合。我是一张大床,睡三个人都没问题,我答应了。怎么?有问题吗?吴支。”
“没有。”吴方硬邦邦的回答,心里却在敲鼓。
“我很喜欢雨兰!她真的是一个才女,琴棋书画样样都通,歌也唱的好听。每天晚上她都练琴,琵琶弹得好听!我比她差远了,我和黑哥,包括两个同住高姐就是听众。”
“是吗?”吴方心里暗暗叫苦:邝霞呀邝霞呀!你这个傻丫头!你的屋里有个情敌,你居然不明白?哪天等你回过神来,黄花菜都凉了。
“你俩慢慢吃吧!我去忙了。”邝霞摆好饭菜和汤,收起两个托盘。
“去吧!”吴方笑眯眯的看着邝霞又去忙了。说实在话,昨天傍晚他在街边偶遇到斯雨兰,带她去乘警支队吃了饭。他从斯雨兰的言谈举止可以看出,那个女孩非常迷人,很有情商,事业成就远超邝霞。他很了解江虹,感到这个小子恐怕要转向了。
“吴支,这个好像是黑sir的……”巴仔悄悄的问。
“跟你无关,少管闲事。”吴方瞪了巴仔一眼。
“那你……”
“我是师傅,我可以管,你明白吗?”
“明白。”巴仔呵呵一笑,埋头吃饭。
【149】往事
20点30分,餐车停止营业,开始清理旅客,打扫卫生。
半个小时之前,邝霞和夏冰冰、巴仔进宿营车睡觉去了,留下商川巡视车厢。
到了21点,餐车清扫整理完毕,没有一个旅客。
二号餐桌,吴方终于研究完了案卷,站了起来,他活动了一下腿脚,感叹一声:“清净多了!黑子,打开电脑,我要看看江湖大盗的真面目。”
江虹坐在他的对面,桌上一台警组的笔记本电脑正在启动……
除了一张餐桌,旅客列车上没有乘警的办公场所。宿营车里有乘务员倒班睡觉,不便说话。软卧车厢虽然有一间间包房,按照规定不能随意占用,何况现在旅客爆棚。
就是这个餐桌,也不是指定给乘警用的。因此,列车乘警办公条件很差,还不如农村的地方警察,至少人家还有一间屋子。
今天中午,k1280次列车抵达上海南站之后,江虹警组利用空车休息时间,就把五节硬座车厢的监控录像复制进了这台电脑。吴方上来以后,一直想看这些视频,无奈餐车人多眼杂,很不方便,宿营车又不便讨论,只等餐车打烊,清空旅客再说。
这些监控视频都是内部资料,不宜外泄。
吴方只好先看案卷,终于熬到餐车关门。现在,除了几个工作人员,包括副列车长温欣、餐车主任和外台三个年青的女服务员,没有其他的人。
老大和炊事员都在内台厨房忙碌,与世隔绝。
“主任,你发财了!”吴方看着餐车主任兴致勃勃清点桌上一堆钱款,计算账目。
“哪里哪里!老虎,托你的福,混口饭吃,发不了财。”餐车主任喜笑颜开,有点油腔滑调。
“真会说话!我在这里占了你的一张桌子,今天晚上你少赚好几百。”吴方是从最基层的列车乘警干起来的,熟知列车上的道道。辰州铁路客运段的职工他很多都认识,都是老熟人了,所以说话不拘一格,直来直去,跟机关下来的干部很不一样。
“老虎,你是领导办公,应该的应该的,我不赚这个钱。”
“嘿嘿!我说,邝霞放弃休息,帮你干了这么多活,你不能亏待她。给工钱的时候手松一点,多给两张,不要抠门,听到没有?”
“啊?”餐车主任有点意外,眼巴巴的看着吴方:“老虎,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些年来,你一上车我们就会心惊肉跳,不整我们就不错了!什么时候这么关照一个小乘务员?你…你啥意思?”
“你管我啥意思?你要亏待她了,下一趟我就让你呆在家里吃老米,一分钱都没有,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你老虎一声吼,整个辰州铁路地区都抖三抖。我们段长都害怕你,更何况我?但你让我死个明白,行不?”
“哎呀!”温欣坐在一号餐桌,笑了:“主任,你就知道埋头数钱。你不知道?邝霞以后是乘警家属了,吴支能不关照她吗?”
“啊?邝霞跟谁?”餐车主任不明底细,所以当着江虹的面刨根问底:“她有主啦?她刚上来,我就觉着这个姑娘不错。我儿子在法国读博士后,一直没找对象,我还盘算收她做儿媳妇,就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主任,你就别问那么多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哈哈哈哈!”温欣大笑。
“我为啥要死心?邝霞不是还没有出嫁嘛!”餐车主任不想后退。
“你这家伙。”吴方一瞪眼睛:“敢挖我的墙角?”
“老虎,你是不讲道理……”
“好啦!主任,你就别做梦啦!”温欣赶紧圆场:“你看,你的外台有三个这么漂亮的妹子,你就挑一个吧!别想着邝霞了,人家已经名花有主,没你的份。”
“我们高攀不起。”外台长说:“主任,没事的话,我们三个就进去睡觉了。”
“去吧!早点休息,明天早晨还要出来干活。”餐车主任挥手同意,三个女孩立刻起身跑了。
“吴支,好了。”江虹正在操作电脑,打开监控录像。吴方跟餐车主任的这番对话,他听的是真真切切。知道师傅这是借机说话,有意在提醒他,要他善待邝霞,不能三心两意。吴方是个领导干部,这种事情不好干预,却能借机表达他的观点。
“好吧!”吴方看了江虹一眼,坐下盯着电脑屏幕:“我们看看,这个江湖大盗是谁?他盗走十二万现金的技巧不算高,一个小贼都能做到。但他瞬间齐刷刷的盗走十位旅客车票,这个不是一般技术,这门技术早已绝迹江湖,没想到又冒出来了。”
“吴支,这门技术真有这么神秘?”温欣好奇的问。
“我告诉你。”吴方一边看着监控视频,一边说道:“我没见过这种技术,很多毛贼也没见过,现在的小毛贼根本都没听过。但是我的师傅老黄警长说过,他遇到过一次,就在绿皮车上。”
“老黄警长?就是当年跟东北虎枪战牺牲的老乘警?”
“是的。”
“老虎,说来听听。”餐车主任来了兴致。
“那个江湖大盗上了老黄警长的车,转了一圈没有看到乘警,以为乘警在宿营车休息。结果,他在硬座车厢正想下手作案,刚巧遇上老黄警长从厕所里出来,原来老黄警长在闹肚子。那个江湖大盗看见乘警出来,而且近在咫尺,只好放弃。”
“既是江湖大盗,会有这么老实?”温欣问道。
“这个不是老实,这叫稳重,不冒风险,老手高手都是如此。他们要么不干,要干就是大的,一旦出手必须成功,失败就是一种耻辱。他们一年就干几票,日子过得非常滋润,只有小毛贼才三天两头上车,旧手机都要偷,卖不了几个钱。”
“老虎,这么说来,那个江湖大盗没有得手?”
“是的,列车已经进站,那个江湖大盗不敢再跟车了,深感失败,又不服输。他下车的时候,趁着人多拥挤,沿着车厢过道过去,顺手偷了十几个旅客的车票,就一分钟不到,算是打了老警长一个下马威。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发生这种事情。”
“他有这么高的盗窃技术,完全可以偷钱包的,偷啥车票?”温欣不太明白。
“是啊!老黄警长没搞明白,我到现在也没明白。我只能说,江湖大盗之所以是江湖大盗,他有他的行事风格,或者说是江湖准则,特立独行。二十年过去了,我们的列车上再也没有发生这种事情,我以为销声匿迹了,没有想到又发生了。”
“老虎,这么说来你也是第一次遇到?”
“当然,接到黑子电话,我既兴奋,也很忧虑。兴奋的是我们能跟二十年没有露面的江湖大盗一较高低,比个胜负。忧虑的是这种江湖大盗非常神秘,不好对付。但是,他既然冒头了,我们就要力争将他缉拿归案。”
“师傅,你看,这个家伙比较可疑,他是不是……?”江虹指着电脑屏幕上的一个黑影,欲言又止。
【150】小贼
这是隔壁6号硬座车厢的监控视频。
笔记本屏幕上,有一段黑白的画面,显示了一个扒嫌的初步活动轨迹:
昨晚19点55分,正是辰州站给k1280次列车放客的时间。大量旅客源源不断的通过检票口,乘坐电梯下来,在站台上排队,鱼贯上车。
随着上车人流,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从6号车厢的后部车门上来,东张西望。他虽戴着一顶帽子,帽檐拉的很低,缩头缩脑。但是随着他的不停走动,在人群里转换姿势,很快就能看出他的长相:瘦脸,瘦身,小眼,大嘴,个子大约一米七零。
他的肩上挎着一个小包,手里拿着一卷报纸,穿着一件t恤以及长裤,脚上一双轻便跑鞋。
上车之后,他没有像别的旅客那样急于去找自己座位,摆放行李,而是先走到了餐车门口,朝餐车里看了一眼。然后回身,在乱糟糟的人流中穿越过道,走向后面5号车厢。
单从这身简单装束以及活动轨迹,跑到餐车门口查看列车乘警是谁,就能推定他是一个扒嫌。
吴方一皱眉头:“黑子,这是一条小鱼。”
江虹一笑:“师傅,我们跟着这条小鱼,也许就能摸到大鱼。”
吴方点头:“那看看吧!”
温欣很感兴趣,拔长脖子:“吴支,我也想看。”
吴方看她一眼:“过来,坐在黑子旁边,你们车长也要学点反扒技巧。”
温欣赶紧坐了过来,睁大眼睛看着电脑屏幕:“好勒!我想看看这是一条什么小鱼?泥鳅还是非洲鲫鱼?”
餐车主任忙着点钱记账,满不在乎:“车长,抓贼是警察的事情,你那么积极干什么?你把你的车班管好,不出事情就行。”
吴方转头瞪他一眼:“你这家伙,什么意思?车长也有安保职责,也包括你,先要做好自我防范,你明白吗?有学习的机会你不学习,只想数钱,以后你餐车班被贼偷了,不要哭爹叫娘的来找我。”
餐车主任手里点着一叠零钞,不停摇头:“老虎,我不跟你争了,钱点错了。”
温欣目不转睛盯着电脑屏幕,突然怕了一下吴方的手:“吴支,快看,小贼到4号车厢了。这个男的不找自己座位,在车厢里乱窜,东看看西瞧瞧,肯定不是什么好人,肯定就是一个扒手,他在寻找作案目标。”
吴方笑了:“嗯!不错,观察精准。”
江虹拿着鼠标,跟着这个小贼陆续调看6号车厢、5号车厢监控视频,最后一直跟到2号车厢顶端。猛然发现莫豹已经上车,他和孟钰坐在顶端的双人座,老老实实。穿着一件圆领短袖t恤,牛仔长裤,一双跑鞋,戴一顶棒球帽,挎着一个帆布背包。
吴方看过莫豹的通缉令,用手一指:“黑子,这个是莫豹吧?”
江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的双眼紧紧盯着莫豹,看他会有什么动作。结果发现小贼走到莫豹身边,仅仅看了莫豹一眼,没有什么异常反应,也不说话,发现自己走到头了,转身又往回走……
莫豹当时看着车窗外面,一动不动,根本没有注意这个小贼。
江虹自言自语:“怪了?他们不是一伙的吗?”
吴方要求:“倒回来再看看,慢速。”
江虹点击鼠标,再次看了三遍,依然没有发现什么破绽。
“他们两个都戴帽子。”吴方提示:“尽管帽檐拉的很低,但是有的时候不用说话,一个眼神就能传达一个信息,只是监控视频看不出来。”
“嗯!师傅说得有理。”江虹点头:“这个不是高清监控,看不清楚眼睛。如果无法判断,只能推测他们也许是一伙的,也许不是。”
“吴支,黑子,这个戴棒球帽的小伙子我有一点印象,难道他就是你们说的a级通缉犯?”温欣脸色一变,突然问道。
“是的,跳车逃跑的就是他。”江虹扭头看着温欣。
“老天!”温欣惊呼一声:“辰州站放客的时候,我就站在2号车厢门口观察客流。他是第一个走进2号车厢的,人很结实,走路不慌不忙,他还笑眯眯的向我点了个头,根本不像是通缉犯。”
“嗨呀!车长。”餐车主任咋咋呼呼:“你跑车都七八年了,什么时候能看人的长相辨别好坏?真是幼稚!”
“主任,我也就是随口一说罢了,你大惊小怪的干啥?”温欣有点委屈。
“就是。”吴方不屑一顾:“不要理这个老家伙,他懂什么?跑了一辈子车,只会数钱,就是一个算盘。”
“老虎,说的不错,我活到现在才明白,只有数钱才是人生最快乐的事情。”餐车主任说完,再也不说话了。
“你看你看!”江虹指着电脑屏幕:“这个小贼又回到6号车厢了,什么都没有干。哎哟!这是紫菱大嫂一家,他们一上车就占据了5号车厢和6号车厢连接处的那个车门,在地上铺毯子,安顿病患躺下,紫菱大嫂手里一直拿着那个蓝花布包。”
“她那儿子真不懂事!”温欣感叹:“一上车就坐在地上玩小手机,也不帮他妈妈一下。”
“也是,凯子如果机灵一点,十二万也不会被偷走了。”江虹继续盯着电脑屏幕:“不过,这个小贼好像没有注意紫菱大嫂一家,直接走过去了。好了,车厢在动,火车开了,他坐下看报纸。看他的座位应该是6车52号,面对我们餐车。”
“就像温欣说的,他一直在寻找目标,但又不露声色。”吴方分析:“这趟列车总共只有五节硬座车厢,开车之前他就走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了6号车厢坐下。他现在的座位距离5号车厢那个车门很近,难道闫紫菱的十二万人民币真的是他偷的?”
“师傅,你的意思……”
“紫菱大嫂打瞌睡了,疏于防范,这个小贼偷十二万没有问题。但一下子偷走5号车厢十张旅客车票,他没这个本事,所以,他还就是一条小鱼。单凭开车前的这段监控录像,我没发现江湖大盗的蛛丝马迹,必须要看路上动态。”
“师傅,从刚才的这些监控录像来看,我们可以确定三个问题。第一,辰州站至少上来了两个扒嫌,一是这个小贼,二是莫豹。晚上八点十分开车之前,两人之间没有联系,无法判定是不是一伙的。第二,江湖大盗肯定是上来了,但是非常隐蔽。”
“嗯!”吴方点头:“在车上窜来窜去的往往都是些小毛贼,真的江湖大盗行事隐蔽,善于伪装,不会轻易盲动。所以,我也认为江湖大盗是上来了,但他非常收敛,没有暴露自己。倒是这个小贼,也可能是江湖大盗给我们放出来的烟雾弹。”
“黑子,那第三呢?”温欣问道。
“这第三嘛!欲知后事如何?我们继续看后面的监控录像,看看他们路上是如何行动的?”
【151】疑影
一轮明月,满天星光。
迎着茫茫夜色,车轮滚滚,k1279次旅客列车在江南大地上快速行驶……
晚上九点半了,卧铺车厢统一熄灯,旅客们都纷纷上床。乘务员们拉上一幅幅的窗帘,列车广播完成最后播音,停止服务,预示列车已经进入夜间运行时间。
副列车长温欣去服务台拿小黄机,因为吴方需要查询6车52号旅客的基本情况。
商川从卧铺车厢里巡视出来,带着五六个硬座车厢的旅客。他们都是去卧铺车厢会客的,现在卧铺车厢都熄灯了,这些旅客必须出来,返回硬座车厢。
吴方板着面孔,招呼商川:“商川,辛苦,休息一下。”
商川目送那些旅客出去,走进硬座车厢。然后看见吴方一脸严肃,有点心虚,不敢坐下,手足无措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吴方再次招呼:“坐下休息,听见没有?”
商川有点紧张:“吴…吴支,我…我去硬座车厢看看。”
江虹一看,马上招呼:“商川,现在不忙,重点时间在下半夜,你先坐吧!”
餐车主任终于整好几叠钞票,分类扎好,开始收拾账本。他抬起头:“哎呀!商川,你的特种兵白当了,老虎叫你坐你就坐,你怕他干啥呀?我最了解他了,他不笑的时候就是那么一副凶相,职业病嘛!还当过侦察兵,他又不是真的老虎。”
吴方本想训斥一下餐车主任,想想可能吓着商川,于是笑了一下:“商川,上个月在峡山山区,我俩打过几个照面,我没有那么可怕吧?怎么?我发现你调来乘警支队之后,老躲着我?今天我在上海上车,你给我敬了一个礼,就再也不见了。”
餐车主任继续咋呼:“老虎,你看你看!你怎么说话呢?人家工作积极肯干,一直在车厢里巡视,哪有时间陪你?你的官僚习气太严重了!”
江虹明白,商川很想留在乘警支队,所以他在吴方面前小心谨慎,有点紧张。
对他来说,只要吴方点一个头,他就能够留下。一是他很喜欢这个工作环境。虽然比在泰河车站驻站辛苦,但是眼界开阔,他又是年青人,喜欢热闹。二是他喜欢夏冰冰。如果吴方不留下他,他就只能回到峡山山区继续驻站,他和夏冰冰就黄了。
既然这样,那就不要勉强他了,免得他在吴方面前过于拘谨,令吴方不自在。
江虹话锋一转:“商川,也好,你去硬座车厢走走,注意观察动态。”
商川松了口气,急忙走了。
吴方不解:“黑子,我想找他聊聊,摸摸他的思想动态,你怎么就……”
江虹笑笑:“师傅,你别聊了,他的工作表现很好,我很满意。我也知道,因为昨晚我的车上发了一个特大案件,你会怀疑商川工作吊儿郎当,不好好干。这么说吧!他刚上来不太适应,经验不足,但是海山师傅带出来的徒弟,绝对不是次品。”
吴方点头:“那好!那我就放心了。”
正说话间,温欣带着服务台的班长刘倩走了进来,手里拿着那一台小黄机:“吴支,我查过了,昨晚辰州始发,6车52号购票旅客是山东济南的,四十七岁,名叫……”
吴方大手一挥:“好了,不用说了,那个小贼又是盗用他人的身份证买的车票,跟山东济南的无关。”
温欣忙问:“那怎么办?”
吴方催促:“继续看监控录像吧!估计好戏就在后面。”
温欣和刘倩坐下了,江虹点击鼠标,电脑屏幕上的黑白影像又动起来……
这段监控视频超长,从辰州车站到南江车站,列车一路不停行驶了两个半小时。五节硬座车厢,每节车厢一个监控探头,将近13个小时监控录像。如果按照正常时间查看,看完以后天都亮了,列车都快到辰州了。
所以,江虹采用盯人方法,盯住那个小贼,顺藤摸瓜。这样可以抓住重点,大大缩短研判时间。
尽管如此,这项工作依然费时伤眼。
他们发现:昨晚辰州开车以后,那个小贼一直老老实实坐着。中途上了一次厕所,接听和拨打了两个电话,然后到6号车厢和5号车厢的连接处抽烟。抽烟时间约十分钟,结束时间21点45分,抽完烟后回到座位。
“注意。”吴方提示:“看清楚了,这个家伙抽烟在干什么?”
“嗯!紫菱大嫂坐在他的对门。”江虹目不转睛:“他在看着紫菱大嫂,他盯上了她的蓝花布包。”
“阿sir,他就看了两眼,就发现啦?”刘倩怯生生的问道。
“哼!”吴方冷笑一声:“这是做贼的基本功,否则他怎么混饭吃?你看,他把烟头放进了烟灰缸,回自己座位了,步伐轻松。哟呵!他又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了,这太好了!你们猜猜,这说明了什么?”
“难道…车上还有他的同伙?他在给同伙打电话?”温欣惊奇地问。
“只是一种可能,我们看他后面会怎么做?”江虹若有所思。
“好啦!我来看看。”餐车主任做完了账,把钱锁进了保险柜,今晚算是彻底收工。他也兴致勃勃凑了过来,伸头探脑。
“你凑什么热闹?”吴方瞪他一眼。
“老虎,你看你看,我来学习反扒技术你又嫌弃,你…你叫我怎么办?”
“进厨房去,带着老大他们一起清理卫生,油烟要搞干净,等下我要消防检查。听着,我要戴白手套用手摸的,你不合格我就开检查单,六亲不认。”
“老…老虎,你…你就高抬贵手,让我休息一下。”餐车主任急了。
“不要嗦。我既然上来了,就要进行消防检查,否则就是失职,你明白吗?”吴方要求。他知道炊事员有时也会偷懒,开完了饭不认真搞卫生。而旅客列车的餐车厨房是不允许有油垢的,一旦起火祸患无穷,所以必须严格督促,认真检查。
“哎呀!主任,快去自查一遍。”温欣捶了餐车主任一拳:“否则吴支查出你的问题,一张罚款单你今晚就白干了。”
“那…那…好吧!”餐车主任赶紧进内台厨房了。
“师傅,小贼好像要去找江湖大盗了?”江虹突然说道。
“哦!好戏来啦?”吴方盯着电脑屏幕:“你看,这个家伙进了5号车厢。好了,到了4号车厢,3号车厢。怎么?他又往回走了?什么意思?注意,3号车厢有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跟出来了,两人开始交谈。行了,这两个是同伙,板上钉钉。”
“我知道了。”江虹一拍巴掌,非常激动:“萧玲玉在乘务室门口发现的两个扒嫌,偷手机未遂的,就是他俩。”
“温欣。”吴方挠了挠头,吩咐温欣:“现在快零点了,应该睡得差不多了,去把萧玲玉叫起来,让她出来辨认一下。”
“我去叫吧!”刘倩反映很快,急忙走了。
【152】意外盲角
餐车主任从内台厨房出来了,灰头土脸:“老虎,你可以进去检查了。”
吴方轻描淡写:“都零点了,除了值班的炊事员,你们去睡觉吧!”
餐车主任眼睛直了:“什么意思?你…你不检查了吗?”
吴方一笑:“废话,你都搞干净了,我还检查干嘛?”
餐车主任气得头顶冒烟:“老虎,好!好!我…我真服了你了。”
温欣大笑:“哈哈哈哈!主任,还是吴支英明,厉害。平时我催你们及时清理厨房油垢,注意防火,你都不当回事?只想埋头赚钱。今天晚上算是搞干净啦!你呀!就是需要吴支上来好好收拾,哈哈哈哈!”
吴方补充:“列车防火不是小事。他下次不听你们两个车长的,你给我打电话,我上来开罚单。”
餐车主任立刻跑到窗口,气呼呼的朝里大喊一声:“老大,我们收工。”
说完,他进去睡觉了。
监控录像继续,接下来的故事比较简单。
两个扒嫌走进5号车厢,看到左侧第一桌的旅客都在迷迷糊糊睡觉,桌上放着一部手机,小贼就悄悄的拿了起来。恰巧萧玲玉从乘务室里出来,看见有人偷东西了,问了一句。扒嫌便将手机放回桌上,威胁了萧玲玉,径直走向6号车厢。
这桌旅客隔壁是萧玲玉的乘务室,乘务室的对面是一个开放式的洗脸间。那个时候,监控录像上的时间显示正是昨晚22点35分,k1280次旅客列车即将进入南江车站。
萧玲玉回头锁上乘务室的门,似乎一路喊着站名,走过了狭长的过道,去5号车厢和6号车厢的连接处,准备开门。那个时候,不少旅客被她喊醒,一些旅客纷纷起身拿取自己行李,准备下车。
车厢里面热闹起来。
短短一两分钟,连接处就聚集了一大堆旅客,包括6号车厢下车旅客。男女老少,足足三、四十人,两个扒嫌也挤在人堆里,难以分辨。紫菱大嫂一家已经被下车旅客完全挡住了,看不见人。
两分钟后,列车停稳,旅客依次下车,上车旅客走进车厢……
吴方一皱眉头:“糟糕!”
温欣忙说:“吴支,我们这趟车子,辰州始发到南江的旅客一直很多。因为列车的点很好,晚上八点十分开车,十点四十到南江了,一路不停。回家的,旅游的,办事的,都喜欢坐这一趟车,趟趟爆满,所以下车旅客很多。”
江虹点头:“正是如此,扒嫌也抓住了这个特点,觉得有机可乘,可以浑水摸鱼。”
吴方睁大眼睛:“黑子,再倒回去,我再看看慢速。”
江虹点击鼠标,拉回前段。
吴方双眉紧蹙,盯着电脑屏幕看了三遍慢速视频,一言不发。
温欣好奇地问:“吴支,发现什么?”
吴方挠了挠头:“出现盲角,什么也没发现。这两个家伙很厉害,知道列车快进站了,下车人多,车内一时拥挤,监控视频拍不到他俩的作案过程,他们钻了这个空子。这下子麻烦了,没有证据证明他们两个作案过程。”
“你想证明什么?”温欣不太明白。
“吴支想证明两件事。”江虹解释:“第一,5号车厢十名旅客的车票是他们偷的;第二,紫菱大嫂的蓝花布包也是他们偷的。如果监控能看清楚,就能证明那个戴眼镜的中年人是江湖大盗。现在,因为下车旅客乱糟糟的,遮挡视线,我们……”
“那怎么办?”温欣一脸焦虑。
“这个……”吴方思索:“目前为止,只能证明他俩想偷一部手机,犯罪未遂。除了这段监控视频,还有乘务员萧玲玉是目击者。看来,我们要抓这个江湖大盗,只能先从这部手机入手,撬开一个口子,深挖下去。”
“如果这样,必须找到这部手机主人。”江虹建议:“但他昨晚已在乌塘站下车了,我错过了做材料的时机。师傅,要不刑侦大队派两个人,立即赶赴乌塘取证。”
“哎呀!”吴方感叹:“秋风战役刚刚开始,人都撒出去了。好吧!为了抓获这个江湖大盗,我打电话抽两个人下来,明天一早赶赴乌塘。温欣,你把那一个旅客的购票资料给我。”
“好的。”温欣立刻打开手里的小黄机,按图索骥找到旅客资料,传给吴方。
“喂!李大,我是吴方……”吴方拨通刑侦大队大队长的电话,布置相关工作。
“黑子,萧玲玉说那个戴眼镜的中年旅客像个大学教授,他会是江湖大盗吗?”温欣兴致勃勃。
“应该是他,不过……”江虹虽然点了个头,心里却有一个疑问。他调出了2号车厢监控录像,快速向前滑看,发现莫豹确实一直老老实实坐着,没有异常动态。他的心里不禁寻思:怎么回事?莫豹没有任何行动?他是不是那个江湖大盗?
“黑子,你怀疑他?”温欣看着电脑屏幕,知道江虹有了不同想法。
“温欣,这个家伙是a级通缉犯,不是一个善茬。以前他是投毒杀人,后来就以盗窃为生。公安部发通缉令后,他有半年时间没有露面,现在,他出现在旅客列车上了,试图行窃,说明什么?最关键的,他潜逃了五年,这五年里他都干了什么?”
“黑子,这个莫豹不可能是江湖大盗。”吴方打完电话,看着电脑屏幕:“他太年轻,二十七八,没有那个本事。再说,他一直都坐在2号车厢没动。”
“师傅,我的意思,莫豹可能也是江湖大盗之一。这个本事可以学嘛!从他的历史看,他原来并不是一个扒手,他毒死那个老板是一种报复行为。说实在的,我还有一点同情他。”
“你不能有这种怜悯。”吴方板起面孔:“我们警察是执法者,嫉恶如仇。违法犯罪分子都是我们坚决打击的恶势力,这是法律赋予我们的神圣职责,不可亵渎。你如果有恻隐之心,就会心慈手软,放纵犯罪行为,最终亵渎法律,你明白吗?”
“明白。”江虹点头。
“我告诉你,江湖大盗的看家绝活不仅是学的,更重要是练的,是长期的行为积累,熟能生巧。莫豹实际是一个初学者,他的扒窃技巧距离江湖大盗相差甚远。所以,我的判断他也是个小贼,他跟前面两个扒嫌是一伙的。”
“师傅,我刚才用快进方法看了莫豹在车上的全部过程,发现他跟前面两个扒嫌没有接触。他的身上背着a级通缉,潜逃五年,他可能是独来独往,不太可能会有同伙。”
“嗯!也有这个可能。”吴方琢磨:“我很奇怪,他如果是独贼,为什么不提早行动?他从辰州坐到阳溪,被你发现才跳了车,这个不符常理。上车扒窃的贼,很少有这么拖拉的。”
“吴支。”温欣强调:“他盯上了富姐挂在窗口的包,他舍不得放弃。”
“老练的贼,宁愿放弃,不会坚持,他会寻找新的机会,因为不缺机会。”
“哎呀!觉都睡不安稳,老虎,你也太霸道了!”这个时候,尤丽风风火火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跟着刘倩和萧玲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