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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剑桐     铁鹰出击txt下载     铁鹰出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31】鬼魅丽影

    江虹惊的一下跳了起来:谁的声音?夏冰冰?不,不像。邝霞?她怎么了?

    同一时刻,软卧车厢紧邻餐车的连接处,卫生间外,邝霞瘫坐地上,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小卫生间,目光呆滞,一脸恐惧。耳边除了列车的行驶声,还伴随着软卧车厢下面空调压缩机发出的“哒哒哒哒”噪音……

    因为这里距离餐车外台很近,隔着内台厨房大约10米左右,所以,邝霞一声惊恐尖叫,即便在列车的隆隆行驶声中,也能通过一侧过道传入餐车,听得一清二楚。

    只是内台厨房比较狭长,占了小半截的车厢,刚好挡住人的视线。否则的话,江虹根本不用起身,一眼就能看到这里。

    他下意识打开左肩胸口的执法记录仪,随着镜头下的红色小灯开始闪烁,江虹不顾一切冲了过去,拉开连接处的铁门,一眼看见瘫坐在地上的邝霞。狭小的地板上,还有一把旅客列车专用长柄钥匙,那是邝霞失手掉地上的。

    故事讲到这里,就接上了本书开始一幕:刚才,斯雨兰上卫生间遇险了。

    听着列车下面空调压缩机发出的“哒哒哒哒”噪音,江虹急速扫描四周,以防不测,警觉的问:“你怎么了?邝霞。”

    邝霞似乎傻了,没有一点反应。

    奇怪?周围一切如常,没有一个旅客,没有异常情形。软卧车厢走廊空空如也,只有卫生间的门虚掩着。而邝霞呢?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卫生间,她好像吓呆了。

    见此情形,江虹脑袋“嗡”的一下:怎么回事?不管有没有人上卫生间,它的小门应该是关着的,里面什么情况?难道“7·15列车谋杀案”的凶手第四次现形了?他从卫生间的窗口再次扒了进来?刚巧被邝霞看见了?

    那个家伙人呢?还在里面?

    江虹明白,越是关键时刻,越要沉着冷静,否则棋失一着,满盘皆输。他要做出准确判断,不能出错,这是最重要的。

    突然,“吱扭”一声,江虹背后,餐车厨房的后门打开了,吓他一跳。

    这个后门是斜面的,刚好对着两个车厢的连接处。炊事员何大壮探出脑袋,脸上画着一个问号:“阿Sir,发生什么事了?”

    看来,何大壮在厨房里也听见了邝霞的惊恐尖叫。

    只是江虹现在没有心思理他。

    此时此刻,首先必须转移邝霞,确保她的安全。说时迟,那时快,江虹弯腰一把抱起软绵绵的邝霞,紧走几步,把她放到刚才坐的边座,让她靠稳。然后反身迅速拔出腰间手枪,退出保险,枪口朝上,“咔嚓”一声推弹上膛。

    “我的妈呀!”看见警长掏出了枪,何大壮吓坏了。知道大事不好,赶紧缩回脑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再也没了动静。

    江虹左肩胸口的执法记录仪,红色的指示灯继续一闪一闪,记录着紧张危险的一刻。他的双手握枪,右手食指放在了扳机上,枪口正对着卫生间。

    他稍稍的稳定一下情绪,脑子里飞速预想着可能会出现的危险情况以及应对策略,慢慢的靠近卫生间。

    突然,他飞起了一脚,“嘭”的一声踹开虚掩的门。

    嗯?奇怪?卫生间里空无一人,一阵阵的凉爽山风从敞开的车窗外吹进来……

    怎么回事?这个卫生间比较大,可以容纳三四个人。窗户也宽,跟其它车窗一般大,而不是小窗户,窗户上的栏杆也没有了。江虹偶尔也来这卫生间方便,但却没有留意它的栏杆被拆掉了,更不知道这是方丹一个多月以前干的好事,她疏忽了。

    江虹小心翼翼走了进去,抬头看天花板,轻轻敲了几下,感觉上面没有问题。然后,他脱下了警帽,右手握枪,枪口朝上,身体悄悄靠在窗口,探头观察外面。

    窗外,山色如黛,月光皎洁,数不尽的星星像一粒粒细碎水晶,撒满紫蓝色的夜空。远处的山谷里,曲龙江在蜿蜒流淌,无声无息。车厢下面,空调压缩机正发出“哒哒哒哒”运转噪音,沉闷刺耳……K4505次旅客列车继续在新茂岭上缓慢爬坡,除了轻微而沉重的隆隆行驶声音,周围高山耸立,万籁俱寂,一片宁静……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看这样子列车处于正常行驶状态,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不过,邝霞是个机灵的人,眼睛很尖。她一定是看见什么才会如此惊慌失措,恐惧尖叫,人都被吓傻了。

    江虹缩回了头,重新戴好警帽。

    为了防止手枪走火,他将子弹退出枪膛,压回弹匣,手枪入套,走出了卫生间。他随手捡起了地上那把车门钥匙,放进邝霞的一个上衣口袋里,然后蹲在她的面前,和颜悦色的问:“邝霞,你…看见什么?”

    “黑…黑哥。”邝霞两眼无神,直不楞登看着江虹,有点神志不清:“你…你不是说,这世界上…没有鬼吗?”

    “你…看见鬼了?”

    “黑哥,你也骗我。”邝霞终于回过神来,一把抱住江虹,嚎啕大哭:“你也骗我,我是真的…看见鬼了,我是真的看见鬼了,呜……”

    “嘘……”江虹赶紧拍拍邝霞的背:“小声一点,别吵醒了旅客。我说,你迷迷糊糊的在打瞌睡,是不是产生了幻觉,看走眼了?”

    “有…有鬼,有鬼,就是有鬼!我看的清清楚楚的。”

    “别哭。”江虹捧起邝霞的脸,擦擦她脸上的泪珠:“冷静一点,仔细回想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你走以后,我还在打瞌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卫生间里有奇怪的声音。”

    “什么声音?”

    “好像…一个女人…在哭?不!不!在叫?不是,那个…我也不确定啊!反正,就是有一点声音嘛!”

    “好吧!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懵里懵懂过去敲门,因为门锁提示里面有人,可是没有人应,我就开门看看怎么回事?”

    “你不是怕鬼吗?”

    “黑哥,你不是说没有鬼吗?所以我才敢开门的。”

    “看到什么?”

    “我…我不敢说,我不敢说。”邝霞突然捂住自己的脸,不停的摇着头。

    “你看,黑哥在这,你有什么不敢说的?”江虹心急如焚,可又不敢催促,怕刺激了邝霞,导致她的思维紊乱,反而说不清楚,只好耐着性子安慰。

    “有一双手…扒在…车窗外面,雪白雪白。”邝霞放下双手,稳定一下情绪,努力回忆:“一个女鬼,露出了半张脸,眼睛闪光,额头…披头散发,头发…飘起来了…哎呀!我不敢想,我不敢想,吓死我了!”

    “可是,里面没有人啊?窗外也没看见什么?”

    “没人,但是有鬼。还有,这个女鬼二十多岁,有点面熟?她好像认识我,她死死盯着我,我不骗你,黑哥,骗你我是小狗。”

    一时之间,江虹感到不可思议,无法判断真假。

    他不相信世上有鬼。鬼故事之所以一直流行民间,长盛不衰,实是一种精神文化消遣,满足人们的好奇心,娱乐一下罢了,不可当真。只是邝霞昨晚一直被软卧车厢闹鬼的故事搅得心乱如麻,刚才又是在打瞌睡,神情恍惚,不排除她是产生了幻觉。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她看到的这一情形是实实在在的,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说明刚才有个女子确实扒在卫生间的车窗外面,披头散发。只是这深更半夜的,在这偏僻荒凉的原始山沟里,怎么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个所谓女鬼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江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难道世上真的有鬼?怎么可能?绝不可能!

    那……如此说来,这个女鬼莫非就是“7·15列车谋杀案”的真凶?她在扒车,恰好被邝霞撞见了?不对,刑事技术鉴定确认犯罪嫌疑人是一个青年男子,对不上号。还有,卫生间里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眼下,师傅吴方正在硬座车厢拯救巴仔,他今晚的预感是真的吗?

    “黑哥。”邝霞止不住的浑身哆嗦:“我怕!你说,会不会是那个死去的女旅客,叫啥…罗雁来着,变成一个孤魂野鬼,晚上还想钻进我们的车?”

    “你别胡思乱想,自己吓唬自己。”

    “哐当”一声,突然,旁边9号包厢的门徐徐开了……

    “啊!”邝霞吓的惊叫一声,紧紧抓住江虹的手。

【032】千钧一发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爷爷慢吞吞的步出9号包厢。

    老人年纪约在八十左右。他驼着背,满脸干巴巴的皱纹,白毛胡子拉碴,穿着一件灰色格子长袍睡衣,脚上一双弹性拖鞋,一副饱经沧桑模样。

    看见江虹邝霞,他先一愣,然后操着武汉口音问道:“姑娘,我吓着你了吧?”

    邝霞惊魂未定,不住点头,一脸茫然。

    江虹站了起来,敬了个礼:“老伯,您好!”

    老人点头:“好!好!乘警同志,没啥事吧?”

    江虹往旁边一闪身,让开过道:“没事,不好意思,打搅您休息了。”

    老人笑了:“哎呀!我是年纪大了,睡眠很浅。这次是跟老伴一快出来,去辰州看女儿。这不,刚才听见外面有点响动,我就醒了,干脆起来上一次卫生间。”

    说完,老人继续拄着拐杖,颤巍巍的向卫生间走去。

    看着这位老年旅客一手扶着车厢板壁,一手拄着拐杖,慢吞吞的向卫生间走去,江虹灵感突现,猛然醒悟过来:糟糕!刚才可能有个青年女子也跟这个老人一样,半夜上卫生间,进去以后没有出来,而是遇到什么危险掉下了车。若是这样,邝霞看到的那一幕应该就是真的,并非幻觉,除此以外别无其它可信解释。

    真的是这样吗?如果不是就是虚惊一场,但是,万一是真的呢?那就非同小可!

    她一定是在卫生间里遇到了什么。

    扒在车窗外的那个所谓女鬼会是她吗?她为什么扒在车窗外面?转眼就消失了?她跟半个月前发生的“7·15列车谋杀案”有关系吗?

    看来,邝霞所看到的惊恐一幕确有其事,否则她也不会吓成那样。

    师傅不愧是老警察,兼有侦察兵的机敏,他的预感以及判断不是空穴来风。他带特勤10号有备而来,就是要唱一出大戏,等蛇出洞,出其不意,一举生擒“7·15列车谋杀案”的元凶。如果不是乘务员黄老炮不明就里搅一棍子,抓了巴仔,导致师傅失去唯一的观察哨,结果已经水落石出。

    现在,他的计划眼看是失败了,怎么办啊?

    一刹那间,江虹做出一个大胆决定:不管是真是假,我要下去看看,寻找那个意外掉下车的青年女子。是鬼捉鬼,是人抓人,力争解开“7·15列车谋杀案”的真相,破解女旅客罗雁的死亡之谜。

    事不迟疑,必须立即下车,否则列车越开越远,下去就没有意义了。另外,马上把这个卫生间隔离起来,它是一个重要现场,里面肯定留有一些关键信息。

    “老伯。”江虹迅速上前,拦住刚刚走到卫生间门口的老者:“真对不起!这卫生间有点故障,暂时要关闭了,麻烦多走几步,去车厢那一头的卫生间好吗?”

    “哦!好好,没有问题,谢谢!”老人满口答应,转身慢慢走了。

    “邝霞,你去清点一下旅客人数,每个包厢核对清楚,看有没有少人。还有,即刻停止使用这卫生间,贴上封条,等待刑事技术鉴定。怎么回事?冰冰还没出来,估计她又睡迷糊了,你要赶紧叫她出来,你俩一起坚守软卧车厢,我下车了。”

    “啊?下车?下什么车?没到站呢!”

    “告诉吴支,我在这下车了,我没时间向他请示汇报。”江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专用钥匙,走向旁边列车车门。时间紧迫,每耽误一分钟,就是半公里的距离。

    “黑哥。”邝霞还没有搞明白,急忙跟了过来,睁大眼睛看着江虹。只见江虹手脚麻利的打开了列车车门,顿时,除了凉嗖嗖的山风扑面而来,还有列车下面空调压缩机发出的“哒哒哒哒”噪音,在新茂岭大坡道上格外刺耳……

    “黑哥,你要干嘛?”邝霞懵了。

    “下车。”江虹斩钉截铁,迅速收起门口踏板,下面是三级小铁梯,他抬起腿。

    “危险!”邝霞大惊失色。

    站在列车门口,眺望山里的夜,寂寞,荒凉,茫茫黑色一望无边。那连绵起伏的黛色群山望而生畏,满目世界,唯有天上一弯明月和密布的繁星充满灿烂生机。

    这个时候,时间应在凌晨1点30分左右。

    K4505次旅客列车经过一个多小时的缓慢行驶,已经艰难爬过了新茂岭的上坡道,开始进入了下坡道。一长串的庞大车厢自上而下,由高向低,出现惯性俯冲,车速正在逐渐加快。因为列车晃动加剧,不停左摇右摆,火车司机正在努力控制车速,所以频频出现刹车动作。

    江虹抬起的腿又放下了。他很清楚,这时跳车就是搏命,就是孤注一掷。

    干了五年铁路警察,他并没有经过跳车训练。一是没有这方面的专业要求,二是上级也不鼓励跳车,毕竟太危险了,摔死致残的概率相当高。

    但他毕竟是个列车乘警。

    因为职业关系,在慢速情况下,比如列车刚刚启动或者即将停车,他倒是跳过几次车,知道一些跳车要领以及如何避免危险。看眼下的车速,火车司机正在努力将其控制在45公里/小时之内,这是辰州铁路调度中心所规定的限速要求。超过这个速度,这么大的坡度以及长度,又是老旧铁路,列车容易脱轨,引发车毁人亡事故。

    即便如此,这也到了每秒十多米的滑行速度,就是铁路编组站的调车人员,也不敢在这种速度盲目跳车。

    列车继续下滑,江虹心急如焚:咋办?要不要跳下去?

    望着外面黑乎乎的山岭和茂密的原始森林徐徐向后掠过,江虹开始犹豫不决。是啊!这里不仅仅车速快,地势也不平坦,一路凹凸不平,陡坡、沟渠、乱石、悬崖、荆棘丛生……这样下去非死即伤。

    真要下去,需要一个较平缓的地面。

    江虹犹豫的那一刻,邝霞不顾一切从后面紧紧抱住他:“黑哥,你干嘛呀?不要命啦?你下车干什么?”

    “邝霞,你听我说,你看到的肯定不是什么女鬼,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女子,一个旅客。她一定是遭遇到了什么危险,从卫生间窗口掉下了车。”

    “什么?你可不要乱说。”

    “我没乱说,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我就必须下车寻找真相。”

    “你这不是下车,你是跳车,会摔死的。”

    “不会!”

    “什么不会?即便不死,也会摔成一个残废,断胳膊折腿的,变成一个瘫子,永远站不起来。我不让你下车,我不想你一辈子坐轮椅,我不想你一辈子都躺在床上,黑哥!”邝霞大哭起来。

    江虹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他也知道,邝霞对他是真的好!可是,想到有个青年女子可能掉下了车,原因不明,生死未卜,他就觉得自己责任重大。此刻,那个女子也许独自一人躺在铁路旁边,深受重伤,奄奄一息;或者落入一个恶魔手里,遭受蹂躏摧残,性命不保。

    他要下去,义无反顾。这不仅是他的职责,更是他的使命,因为他是一名列车乘警,保护旅客就是他的天职,他的道义。不能犹豫,不能退缩,不能逃避,只能勇往直前,否则就是渎职,对不起这一身威严警服。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列车继续疾速滑行……

    不能等了,江虹抓住邝霞的手,急的高喊:“邝霞,快松手呀!你快松手!”

    邝霞死命抱住江虹,继续哭喊:“我不松手,我不让你跳车!黑哥,我看错了,我迷迷糊糊的,我没有看见鬼,真的!什么都没看见。你别下去,千万不要下去!”

    突然,车门下面出现一段平坦路基,正是跳车的好地方。

【033】生死时速

    时机难得,稍纵即逝,江虹不顾一切,奋力掰开邝霞的一双手。

    哪知邝霞突然蹲下,紧紧抱住他的双腿:“黑哥,不能跳呀!千万不能跳呀!”

    江虹火了:“邝霞,你干什么?别拦着我,别拦着我!我要下去找她,我要下去找她。她不是鬼,是人,她可能在卫生间里遇到什么?或者看见什么?她是一个关键人物,目击证人,她能解开‘7·15列车谋杀案’的未解之谜。”

    邝霞歇斯底里:“我不!我什么都不管,我只要你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江虹怒吼一声:“再不松手,以后我就不理你了。”

    话音刚落,邝霞的手哆嗦一下,很快不顾一切又抱紧了,眼泪汪汪:“我不松手,我就是不松手!你这样跳下去太危险了!万一有个意外怎么办哪?黑哥!我不能没有你,以后再有人欺负我,谁能保护我呀?”

    两人正在争执之时,平坦地面一晃而过,转眼之间,列车驶上一座铁路大桥。

    糟糕!江虹心里暗暗叫苦,因为列车一旦上了大桥,等于就过了一座山。

    在他的记忆里,下一座山就是新茂岭大坡道的延伸段~峡山主峰。

    车轮滚滚,不停向前,向前……K4505次列车在大桥上急速的行驶,发出轰隆隆的巨大闷响,伴随软卧车厢下面,空调压缩机发出的“哒哒哒哒”噪音,它们在两岸山谷里久久回荡,空灵悠远……

    这是曲龙江上的第12座铁路桥梁,名叫溪江铁路大桥,因为曲龙江流经峡山主峰南侧的这一段,当地山民自古以来习惯叫它溪江,故而得名。

    溪江铁路大桥是单线铁路桥,建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期。该桥只有四个墩台,全长约150米,在曲龙江上的二十多座铁路桥里算是小弟弟了。曲龙江上最长的铁路桥是乌蒙坝大桥,全长1577米,是溪江铁路大桥的十倍。

    江虹没有轻言放弃,因为放弃等于畏缩,等于失败。

    他弯下腰,不顾一切奋力掰开邝霞的手,迅速站下车门口的最低一级铁梯踏板。

    谁都知道,这种铁路大桥上面绝对不能跳车。因为当初设计施工之时,两侧只给桥梁检修工人留有一条半米宽的简易便道,便道外侧就是半人高的栏杆,所以跳下去是百分之百摔死,还可能会落入滔滔的江水里。但是,过了大桥之后应该有一个缓冲的平台,那里是跳车的绝佳之地,不能再错过了。

    邝霞突然站了起来:“黑哥,我要拉紧急制动阀,我要跟你一起下去。”

    江虹吃了一惊,回头怒目而视:“你说什么?”

    邝霞毫不畏惧,斩钉截铁:“我要拉紧急制动阀。”

    列车车门左侧的板壁上,大约一人高的位置,有个凹进去的盒子。透过小小的玻璃盖,可以看见里面有一个红色的金属手柄处于铅封状态。手柄不长,向上直直翘起,人的巴掌刚好可以握住,这就是旅客列车上的紧急制动阀。列车在行驶时,不论快慢,任何时候,只要果断拉下这个红色手柄,列车就会自动紧急停下。

    当然,这个手柄是不能随便乱拉的。

    除了突发重大事件或者紧急情况,无论是谁,包括列车工作人员以及旅客,无故乱拉紧急制动,造成列车临时停车,属于扰乱铁路运输秩序行为,是要被请进铁路公安机关喝茶的。

    “不行,不要胡来。”江虹急了,她怕邝霞再犯错误。

    “黑哥,如果真有旅客掉下了车,就可以拉。”邝霞打开红色盒子的玻璃盖,手伸进去,紧紧抓着红色手柄,态度坚决。这个时候,只要她坚决往下拉,K4505次旅客列车就会在大桥上紧急刹车,戛然而止。

    “胡闹!”江虹急了:“邝霞,情况不明,万一你看到的真是幻觉,我下去了没找到人,空手而归,拉紧急制动阀就算一起行车事故,你明白吗?还有,在大桥上拉紧急制动阀性质更加恶劣,错上加错!你会被开除的。”

    “那又怎样?我不在乎!我不在乎!”邝霞泪流满面。

    “不行,绝对不行,你要敢拉,别怪我不客气!”

    邝霞的手微微颤抖,看的出来,她的内心斗争非常激烈。拉,还是不拉?关系重大……最终,看着江虹愤怒的一双大眼睛,她没敢拉,缩回了手。

    伴随轰隆隆的回响,列车正在迅速接近大桥的另一头。

    前方,峡山主峰高耸雄奇,巍峨壮观,宽广而巨大的山峦黑蒙蒙的。山连着山,岭连着岭,直入浩瀚夜空。月光之下,朦胧的夜色里,前面那堵陡峭山坡竟然出现一座隧道,里面亮着一串微弱的灯。

    江虹知道,这是峡山里最长的一座铁路隧道~牛家埠大隧道。

    他的工作台账记载:牛家埠大隧道位于峡山主峰,全长10.19公里,属于单孔铁路隧道,位于泰河车站与田西车站之间,曲龙江的江畔,靠近田西车站一侧。这个超级隧道是1957年2月1日开工的,1959年5月竣工,当年10月1日交付运营,成为当时中国铁路最长隧道。它横断面高度、宽度各为6.75米和5.10米,最大埋深为500米,旅客列车进入这座隧道,最快十分钟后才能从另一头出来。

    最后时刻正在到来,不能再耽误了。

    江虹站在车门下的小踏板上,面向前方,一只手紧紧抓着车门口一侧扶手,一只脚伸到了外面,处于悬空状态。

    毫不夸张的说,他的半个身体已经悬空在了车厢外面,脚尖距离桥面大约一米左右。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前方,左肩胸口,黑色的执法记录仪仍然一闪一闪亮着红灯。

    脚下,大桥即将过去,隧道入口正在越来越近……

    邝霞几乎跪在列车门口,全然不顾膝盖的疼,泪光闪烁:“黑哥,别固执了,你上来吧!我求你了,我求你了还不行吗?”

    说完,她一咧嘴,“哇”的一声再度哭了。

    江虹不敢看她,高声说道:“邝霞,别再说了,不要分我的心,我要跳了。”

    是的!不能再拖延了。列车如果进了隧道再跳下去,因为隧道里面空间窄小,自己稍有不慎,会被隧道洞壁弹进或者吸进列车车底,粉身碎骨甚至碾成肉酱。一旦那样,自己真是彻底的玩完了,这一辈子就交代了。

    毫不夸张的说,敢在铁路隧道里面跳车,几乎没有活的。

    但是,跑了五年的车,江虹知道大多数的铁路隧道口外会有一小段的平地,那是当年筑路工人所留下的,方便施工检修需要,也是一种缓冲。虽然窄小,如果把握的好就是一个很不错的跳车平台,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不能再等待了。

    隆隆声中,列车快速的逼近隧道口……

    近了!近了!月光之下,隧道顶上六个斑驳红色大字朦胧可见:牛家埠大隧道

    列车前部开始钻进隧道,洞口正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邝霞,再见!”一过大桥,江虹飞身向前一跃,整个身体向上腾空而起,迅速跳下车去……

    “黑哥!”

【034】失踪的女旅客

    “胡闹!这个黑子无法无天,不要命了?”吴方踩着拖鞋,拎着小双肩包,紧绷着脸,怒气冲冲的从硬座车厢回到餐车。

    巴仔一瘸一拐走在前面,垂头丧气。

    他耷拉着脑袋,鼻青脸肿,脸上那条疤痕都扭曲了。他的棕色帆布背包斜着挎在身前,两手前搭,戴着一副亮闪闪的手铐。

    列车长谭步高跟在吴方身后,一脸严肃。初霖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依旧挎着那个公务背包,洋洋得意,像是中了五百万的彩票。

    刚才,他们都在4号硬座车厢劝说旅客,将抱头蜷缩在地板上的巴仔从拳打脚踢的人堆里拖出来。吴方因为没穿警服,这身打扮又像一个屠夫,根本不像一个警察,所以尽管他的手里高高的举着《警官证》,拼命解释,旅客们还是不买账。

    关键时刻,列车长谭步高喊破嗓门,奋力解围,旅客们才恢复平静,各自散去。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听到邝霞在对讲机里哭哭啼啼的报告,说软卧车厢出事了,警长跳下了车。因为匆忙,一时疏忽,警务电话没带下车,他的手机也打不通,生死不明。吴方一听急了,知道出问题了,立刻带着巴仔心急火燎赶了回来。

    列车正在牛家埠大隧道里行驶着……

    餐车里面,除了内台厨房的何大壮,空无一人,挂钟已经指向凌晨1点42分。

    两边墙上,老旧的小壁扇还在“嗡嗡”叫着,一边慢慢摇头晃脑,一边继续飞速旋转。耳旁,隐隐约约,能够听见隔壁软卧车厢传过来的“哒哒哒哒”噪音,那是安装在车厢底部的唯一一台空调压缩机在辛勤工作。

    “巴仔,不要走了,坐下!”吴方怒吼一声,指着一张椅子,命令巴仔。

    “哦!”巴仔停下,转身看了一眼吴方,老老实实坐下,低头不语。

    “怎么样啊?挨揍了吧?”吴方不慌不忙,故意高声训斥:“刚从监狱里面出来,还没喘一口气,又窜上来偷鸡摸狗,真是猫改不了偷腥,狗改不了吃屎。我告诉你,如果我们晚去一步,你就被打死了,死有余辜。”

    “麻蛋!”初霖高高举着一只拳头冲了过来,咬牙切齿:“老子也想揍你!”

    “好啦!”吴方一把拽住初霖:“打坏了他,你出医药费吗?”

    “我出个屁!一个旅客死在他的手里,这次一定要枪毙他,判他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让他从地球上彻底消失,尼玛玛的!”初霖愤愤不平,继续挥舞拳头。

    “初霖,帮我看着这个家伙,盯紧一点,不要跑了。”吴方在2号餐桌坐下了,双肩包丢在了桌上,知道初霖没有看过那些监控备份资料,胡乱猜疑。

    “Yes.”初霖急忙挺直腰板,举手敬礼,嘴里飚了一句英语。

    “步高,你也坐吧!”吴方有点沮丧,心情不好,他的秘密计划被搅黄了。

    “老虎,还有这个…邝霞怎么回事?人呢?”谭步高很奇怪,正想用对讲机呼叫邝霞。突然,夏冰冰从软卧车厢那一头慌慌张张跑进来,披头散发,手里拿着一顶女式警帽,睡眼惺忪。

    “报告,吴…吴支。”夏冰冰没站稳,差点滑倒。她一身的松松垮垮,短袖警服上下扣子错位,半边衣领在脖子里,腰部武装带没系好,八件套佩戴的歪歪扭扭,警裤都穿歪了。唯有她脚上的鞋带系的还算工整,一长一短,一路跑来总算没有掉线。

    “扑哧!”一声,初霖坐在巴仔身边,远远看着忍不住笑出声。发觉自己失态,他赶紧捂住嘴低下了头,两个肩膀还在乱抖。

    “来啦!”吴方黑着个脸,两只牛眼紧盯着夏冰冰。

    “嗯!我…那个…吴支,我在睡觉。哦!不,对不起!不是,我是休班,我不知道您上来了。”夏冰冰很尴尬,满脸绯红,赶紧拢好满头乱发,先把警帽扣在头上,继而手忙脚乱的整理凌乱的警容风纪。

    “吴头,车长。”邝霞慌慌张张跑了进来,拿着她的小票务包:“5号包厢门还开着,那个女旅客不见了,里面其它车厢我都找了,没找到人。”

    “你说什么?有个女旅客不见了?”谭步高的脸色突变,神情紧张。

    “等等。”吴方不慌不忙,抬手压住邝霞的话,指着夏冰冰问:“邝霞,刚才是你叫她的吧?嗯?”

    “我……”邝霞不像初霖,根本就不觉得好笑。江虹跳车之后,她就赶紧跑进了宿营车,把又迷糊过去的夏冰冰再次叫醒,说他师兄跳下车了。这下可把夏冰冰吓醒了,一个轱辘翻身下床,手忙脚乱穿衣,邝霞又赶紧跑出来清点软卧车厢旅客人数。

    “冰冰同志。”吴方目不转睛的看着夏冰冰:“你还像一个警察吗?”

    “吴支,我……”

    “我什么我?我叫警长喊你,看这样子,你是多睡了五分钟,我没有说错吧?”

    “不…不就…五分钟嘛!”

    “嘭!”吴方猛的一拍桌子,吓了大家一跳,夏冰冰也抖了一下。

    “你是还在警校宿舍睡大觉呢?”吴方扯开嗓门:“这是警务实战,实战!你明白吗?情况紧急,战机稍纵即逝,人命关天你知道吗?不要说五分钟,五秒钟都会有变化,决定胜败。你看看你,看你这个熊样!警校怎么培养出了你这种的……”

    “老虎,冷静一点。”谭步高斜着眼瞄了一下巴仔,提示吴方注意场合。

    “我能够冷静吗?步高,你也知道,黑子是我带出来的,他做事情天衣无缝,滴水不漏。现在,软卧车厢一个女旅客不见了,黑子跳下了车,这个事情就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还用多说什么?”

    “老虎,不要说了。”谭步高急坏了,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巴仔这种坏蛋听见?

    “按照我的周密部署。”吴方看了一眼巴仔,故意说道:“冰冰如果按时进入软卧车厢配合邝霞,这个女旅客就不会掉下车去,那个家伙就会被我关门打狗,生擒活捉。夏冰冰呀!你多睡五分钟,你这五分钟的代价是太大啦!”

    “吴支,您别再骂我了,是我错了。”狼狈不堪的夏冰冰痛哭流涕……

    “老虎,好啦!”谭步高站起来又坐下了,局促不安。

    “不要哭了。”吴方无奈的摆摆手:“事情都发生了,错误在我。你是新手,这趟不该让你出来,回去好好写份检查,我要向公安处建议延长你的见习时间。记住,以后该睡觉的时候就要睡觉,不该睡的时候必须睁眼,你明白吗?”

    “明白。”夏冰冰泄气的答应一声,整理好了警容风纪,找了一个座位闷头坐下。

    她心里恨得痒痒的,酸甜苦辣涌上心头,觉得领导不给面子,暗暗埋怨师兄怎么不彻底锤醒她,带她一块下去。

    这是她第一次出车,跑了三天三夜,处理的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眼看要回到辰州了,终于遇上一个大的,够刺激的,自己却错过了。哎呀!忙了一天,最后时刻掉了链子,睡觉去了。自己贪睡,稀里糊涂多睡了一会儿,不是霞姐急速进去叫她,这个时候她还直挺挺的躺在铺上,真是窝囊!

    “邝霞,说吧!”吴方切入主题,有条不紊。

    “刚才,我在软卧车厢……”邝霞急忙做了简短汇报,没敢说自己打瞌睡。

    “那个女旅客叫斯雨兰吗?”吴方听完之后,一皱眉头。

    “嗯!车票上是这个名字。”

    “掉下车的会是她吗?”

    “我看很像。”

    “黑子电话还没打通?”

    “没有,说不在服务区,我都快急死了!”

    吴方低头沉思良久。

    乘警下车本来不是常事,毕竟他的工作岗位是在车上,下面有车站派出所管事。而且这些年来,铁路警方大力推行“以地保车”,效果明显。

    所谓“以地保车”,就是车站派出所扎扎实实的管好沿线治安秩序,确保过往旅客列车安全运行,助力乘警,同时协助乘警做好相关工作。但是,如果遇到一些重大情况,必须下车处理,乘警该下车就下车。

    毕竟有的列车案件跟地面有一定关联,但又属于列车乘警管辖,必须下车工作。只是应当满足三个要件:第一,立即向乘警支队值班室以及你的顶头上司汇报,征得上面同意或者指令。第二,车上至少留有一名列车乘警,确保不会出现警力空虚。第三,必须及时向事发地附近铁路公安机关报告,寻求他们支援配合。

    江虹这三点都没有做到。

    最主要的,吴方副支队长就在车上,他就随意擅自下车。他不懂吗?非也,实是因为情况紧急,只能先斩后奏。

    这下,吴方感到有点挠头。

    因为他是临时上车执行任务,侦查破案,随时都会下车,不一定要跟回辰州。况且,作为一个支队领导,工作目的不同,一般不可替代。夏冰冰呢?她是一名见习警察,按照规定不能单独值乘,所以江虹是触犯了大忌。难怪吴方一听他下车了,怒气冲天,虽然他心里也觉得江虹的决定没有错。

    半个月前,一个女旅客意外死亡了,就在5号包厢。

    今天凌晨,一个女旅客突然失踪了,也是5号包厢。

    谭步高如五雷轰顶……

【035】老虎的智慧

    牛家埠大隧道,K4505次旅客列车继续行驶……

    车窗外面只有冷冰冰的隧道洞壁。随着列车继续滑坡前行,伴随洞内轰隆隆的沉闷回响,洞壁上一盏盏昏暗灯光不时一晃而过。

    进了隧道,下坡道变得平缓了,列车行驶速度渐趋正常,刹车力度开始减弱,摇晃不厉害了。这是新茂岭大坡道特点之一,南侧是一条线,缓慢持续,北侧则是台阶式的。出了牛家埠大隧道,它将进入一个新的长长缓坡,直至前方田西车站。

    吴方拿起餐桌上的警务手机:“冰冰,马上向乘警支队值班室汇报。”

    夏冰冰站起来,接过电话去过道的一头。

    邝霞在吴方的对面坐下,忧心忡忡:“吴头,阿Sir一个人下车了,通讯中断,联络不上,说明他遇到了危险,你得想办法帮他呀!”

    吴方点头:“知道。”

    其实,根本不用邝霞提醒,吴方的大脑一直在高速运转。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如何帮助江虹。

    在这峡山中心山区,深更半夜,他一个人跳下了车,单枪匹马在原始山区里找人,确实非常危险,急需警力火速增援。

    问题在于: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老百姓都迁走了,几乎变成了无人区。

    前面是田西车站派出所,这段铁路归它管辖。

    只是它距这里还有将近20公里的山路,远水难解近渴,根本指望不上。况且,真要调集警力增援,必须至少三人以上组成一个行动小组,配备超强火力,否则在这原始山区,深更半夜,谁敢贸然行动?

    目前,田西车站派出所的所部仅有五人在岗:所长纪纲、教导员汪季华、三个民警和一些辅警,他们绝不可能放空车站不管,驰援江虹。所里其他几个警察带着辅警分别驻守沿线三个小站,各有各的任务,因为山高路远,更是指望不上。

    如果自己在田西站下车,回援江虹行吗?

    看来不行,如果他下车了,车上只有夏冰冰了。她是一个刚上车的见习警察,按照规定不能单独值乘,且是首趟出车,懵里懵懂,这是大忌。

    自己真的要这样做,田西站派出所必须派一个人上车填补江虹,与夏冰冰一起到达辰州,安全跑完这趟列车。眼下,这个替补队员只有教导员汪季华可以担任,他是老乘警长出身,经验丰富,但他能上车吗?

    吴方左思右想,不管怎么谋划,他都难解今晚危局。

    哎呀!我该怎么办呢?时间不等人哪!他的内心非常焦躁。随着列车不停向前行驶,他离江虹越来越远,他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束手无策。

    有了!吴方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此人跟个猴子似的,身轻如燕,行走如飞,扒个火车就是家常便饭。最重要的,他在这条线上偷鸡摸狗这么多年,熟知这一带的地理环境,而且多是夜间出没,派他下去虽然难堪大任,却能缓解一时之危。问题在于他还戴着手铐坐在这里,众目睽睽之下,怎么才能既不暴露,又能安全放他下去?

    此刻,列车终于驶出牛家埠大隧道。

    山风重新吹了进来,餐车里的闷热空气一扫而光,变的清新凉爽。

    车窗外面,山峦、明月、繁星、远处的曲龙江再度映入眼帘……

    不能再犹豫了,因为列车下行速度再次加快。

    吴方扭头看了一眼巴仔,哪知巴仔也在看他,四目相对,吴方虽然面无表情,巴仔却已从他的细微眼神里看明白了。

    邝霞刚才的话他听见了,吴方这个时候特意看他一眼,一切想法尽在不言之中。

    只是,巴仔心里也有一点恐惧。

    以前,他在这趟车上作案,遇到情况危险之时,他也狗急跳墙跳过好几次车。深更半夜,他会窝在山里某个隐秘地方不敢乱动,睡上一觉,等到天亮才敢出来。今晚一旦下去,却是要在山里寻人,增援警长江虹。这黑灯瞎火的,伸手不见五指,我去哪里找人?弄得不好一脚踩空跌落悬崖,摔得粉身碎骨,尸首都找不到。

    可是,今晚自己弄巧成拙,把事情搞砸了,导致吴支精心布置的一盘棋失败,黑Sir被迫下车寻找失踪的女旅客。

    当然,自己只是一名特勤人员,秘密潜伏,按理可以不闻不问。但吴支遇到了困难,自己绝不可能袖手旁观,该出手时还得出手。既然这样,试一试吧!可以沿着铁路线往回走,看能不能追上黑Sir,两人一起行动。

    自己该怎么下去呢?

    吴支不可能当众放了我,他的意思要我自己想个办法,可我戴着手铐没法行动,怎么才能解开这个手铐?

    “报告,我要撒尿。”巴仔看了看坐在旁边的初霖。

    “撒什么尿?”初霖骂骂咧咧:“憋着,你这种人还想撒尿,憋不死你。”

    “我也是人,是人就要撒尿。”

    “不准撒尿。”初霖态度强硬。

    “领导,我要撒尿。”巴仔看着吴方,大声的说。

    “初霖,带他去软卧车厢上厕所。”吴方看着巴仔,心里已经明白大半,不禁暗暗夸奖:这个小子真有办法!难怪以前抓他那么困难!我们想到一块去了。好吧!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如果失败那就另想路子。总之,必须赶快让你下车,回援江虹。

    “吴头。”邝霞不明就里,赶紧说明:“阿Sir交代,隔壁那一个卫生间必须保护起来,我已经上锁了,门上贴着封条。”

    “知道。”吴方摸摸圆溜溜的脑袋:“不是还有一间厕所?”

    “老虎。”谭步高说。“那个厕所在软卧车厢另一头,有点远啊!不太安全,要不叫夏冰冰一块跟去。”

    “男人方便,女孩子去干啥?亏你想的出来?初霖,去吧!”吴方大手一挥。

    “好嘞!”吴支下令,初霖哪敢不听?他急忙站起来,狠狠踢了巴仔一脚:“起来,麻蛋!贼性不改,就你的屎尿多。你走前面,老实一点,不准动歪脑筋,不准逃跑,否则我踹死你,听到没有?”

    “听到。”巴仔一瘸一拐走到吴方跟前,手铐往前一伸。吴方见状,从沙滩裤里掏出了一把小小钥匙,要给巴仔解开手铐。

    “吴支,不行,不能给他打开手铐。”初霖一看,心里有点发虚。

    “不开手铐我怎么尿?”巴仔辩解。

    “就撒个尿,又不拉屎,哪有那么多的名堂?”

    “不开手铐,我会尿到裤子里面,拜托!你给我洗裤子?”

    “你还强词夺理?”

    “哎呦!快点!我快憋不住了!”巴仔略微弯腰,面露痛苦之状。

    “好啦!速去速回。”吴方取下手铐丢在桌上,最后看了巴仔一眼。巴仔明白,速去速回,这是吴支一语双关在暗示他,要他加速下车,尽快找到江虹,顺利归来。

    “快走!”初霖推了巴仔一掌。

    吴方、谭步高和邝霞看着初霖押着巴仔,转眼消失在餐车过道里。

    三人都不说话,静静等待,尤其吴方,心里像悬着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

    夏冰冰打完了警情汇报电话,回来坐下:“吴支,支队值班室说马上向公安处指挥中心汇报,让我们等结果。”

    吴方皱皱眉头:“附近调不到人,跟谁汇报都没有用,公安处长也没办法。看来今晚不能指望他们,我们自己想办法吧!”

    突然,初霖慌慌张张跑了回来,满头大汗:“完了!完了!巴仔跑了。”

    谭步高吓坏了,“蹭”的一下跳了起来:“啊?你说什么?”

    夏冰冰和邝霞面面相觑,不敢相信。

    初霖面如土色,舌头发硬:“我…我押着他走到卫生间的门口,他…他突然推倒我,跑进后面硬卧车厢。等我爬起来去追他,他都没有影了,他从车窗跳下去了。”

    吴方明白,巴仔已经顺利下车。

    特勤10号,任重道远,祝你一路顺风!

【036】紧急求援

    巴仔终于跳车跑了,吴方心里稍稍安稳一点。

    至于他是怎么跳车跑的,吴方并不关心,反正这个小子跟猴似的,办法贼多。

    但愿他能回头追上江虹。尽管K4505次旅客列车一路向北下行,距离江虹跳车的牛家埠大隧道南侧洞口位置,已经跑出去了十多公里。但是吴方相信,巴仔一定有办法追上的,没有这点本事,他也难成一个江湖惯偷。

    表面来看,一个刚抓获的惯偷跳车跑了,警察居然无动于衷,真是笑话!但是这事就发生在吴方身上,个中缘由,他还不好明说。

    两个月前,巴仔刑满出狱的那一天,吴方亲自开车,前往辰州第一监狱接他出来。因为巴仔父亲早逝,母亲改嫁以后迫于家庭压力,加上巴仔一直也不成器,实际已经对他不闻不问,巴仔成为了一个不是孤儿的孤儿,在社会上浪迹。

    吴方在车上与巴仔猫捉老鼠这么多年,知道巴仔实质就是一个小贼。偷的旅客财物价值不高,加上以前年龄偏小,在法律上属于从轻处罚的一类人。抓了又放,放了又抓,几进几出,都成老对手了。

    正是如此,经过思考,吴方认为巴仔与其他的犯罪分子不同。他的犯罪有着家庭和社会的特殊根源,相信经过劳动改造以后可以重新做人,但是需要为其创造基本生存条件。鉴于他有一身特别本领,可以为我所用,因此发展他为特勤人员。这是吴方培养的第10名特勤人员,上报辰州铁路公安处审核备案时,代码定为特勤10号。

    两年以前,吴方亲手将他送进监狱,现在又亲自去接他出来,将他招入自己麾下,继续思想教育,悉心培养,希望他能成为铁路警方一个特殊人才。因此,巴仔的心态已彻底改变,由恨而爱,他将吴方视为再生父母,言听计从,愿意协助铁路警方工作,浪子回头金不换嘛!这次是他第一次跟吴方出来执行任务,他很卖力。

    因为巴仔突然跳车跑了,餐车里面乱成一团。除了吴方,其他的人觉得天塌地陷,大祸降临。这还了得!一个杀人犯脱逃了,非同小可。初霖罪责难逃,必须承担法律责任,不仅饭碗没了,他的下半辈子也完蛋了。

    当然,初霖可以说他不是警察,没有看管职责,杀人犯跳车跑了跟他没关系。

    只是吴方为了掩护巴仔身份,不管怎样,假戏还是必须真唱一回。于是,他就火冒三丈,狠狠骂了初霖一通,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似的。大夏天的,谭步高、夏冰冰和邝霞听的额头直冒冷汗,一个个都缩着脑袋不敢吭声。内台厨房的何大壮也惊动了,丢下手里的活,趴在窗口有滋有味看着,一脸坏笑。

    末了,吴方说了一句:“去服务台好好干活,不背包袱,等候处理意见。”

    已经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初霖一听,赶紧溜之大吉。

    谭步高问:“老虎,初霖的胆子小,出了这事他一定受不了,吃不下睡不着。你行行好!他是我的一个得力助手,能否手下留情,网开一面?”

    吴方想想也有道理。这事本就一计,必须掌握火候,不能弄假成真,不能真的把初霖搞傻了。他要的是雷声大雨点小,只要他们认定巴仔是个坏蛋就行,于是转而顺水推舟,轻描淡写:“跑了一个小偷,跑了就跑了吧!”

    “什么?”谭步高很吃惊:“巴仔不是杀人犯吗?”

    “我什么时候说他是杀人犯了?那是初霖和黄老炮说的,我可没说。他跟监控视频里的那个家伙面相不同,不是同一个人。还有,他若真是‘7·15列车谋杀案’的凶手,今晚这掉下车的女旅客又是怎么回事?”

    “言之有理。”谭步高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那好那好!但愿如此!前面我就说了,巴仔不像。”

    “步高,你们好好配合我的工作,我当这事没有发生,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老虎,一定一定。”谭步高的心里觉得奇怪,吴方历来执法如山,不徇私情,这次抓的坏蛋跑了,他居然轻松的一笔勾销?这不是执法犯法么?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欺上瞒下?哎呀!无论如何,不管怎样,还得庆幸初霖逃过一劫。

    “吴支,我们看现场吧?”夏冰冰问。按照刑侦教科书上写的程序以及办案要求,发生案件以后,不论何时何地,第一要务就是抓紧时间勘察现场,收集证据。

    “现场既然封了,我们不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寻求紧急救援,黑子不能出事。”吴方看了一眼墙上挂钟:凌晨2点10分

    “车长,车子晚点了吗?”夏冰冰问。

    “晚点半个小时左右。这个新茂岭大坡道线路复杂,火车司机不好掌控速度。”

    “邝霞,打不通就算了。”吴方提醒邝霞,因为邝霞坐在他的对面,一直低着脑袋在手机上反复的按电话号码。不用猜测,她在拨打江虹电话,只是对方一直不通。

    “吴头,怎么办啊!我都快急死了!”邝霞抬起了头,眼泪汪汪的说。

    “我给处长打个电话,请示一下。”吴方拿出自己手机,找到了辰州铁路公安处长何元的电话号码,果断按了下去:“喂!何处,你好!我是吴方,我要汇报…哦!你知道了,是的,‘7·15列车谋杀案’有些眉目了。什么?我的想法?我的第一想法就是赶紧调集警力增援江虹。你知道这峡山山区山高林密,荒无人烟,他一个人非常危险。什么,你给纪所打了电话,全力配合?哎呀!那太好啦!谢谢处长!再见!”

    “真够快的!”夏冰冰感叹道:“我刚给乘警支队值班室打了电话,这才几分钟的时间,上面已经布置好了。”

    “那是自然。”吴方瞟一眼夏冰冰:“这个就是五分钟的效率,懂吗?”

    “吴支,我都承认错了,您就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夏冰冰低下头。

    “好啦!这下我可以给老纪打电话了。”吴方拨通了纪纲所长的电话:“纪所,你好!对对!哎呀!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打搅你。我有一个事情,什么,你知道了?是的,我在K4505次列车上,马上就到你们田西站了。刚才车上出了点事,黑子跳下车了,我很担心他的安全,你们…什么?汪季华要上来?”

    吴方突然不说话了,仔细聆听。

    半分钟后,他开腔了:“这样子啊!我知道你非常困难。所里除了你和教导员汪季华,手下民警就只有五个人,两个执勤,三个驻站,内勤还是小唐兼任。但我也没办法,我向何处汇报,何处还不是要找你?毕竟这一段是你的辖区。”

    吴方再次不说话了,瞪眼听着。

    过了一会,他再说道:“什么?位置?泰河至田西区间22公里+450米,对对!牛家埠大隧道南隧道口。哎呀!老纪,我要能够打通黑子电话,我就不找你啦!我估计呀!他会走回头路。什么?派高海山和商川出来接应?那太好了!谢谢你啊!”

    收起手机,吴方依旧眉头紧锁,满腹心事。

    “吴头,什么意思?”邝霞急切的问,

    “何处下令,他们已经尽力而为。我没猜错,教导员汪季华上来替补江虹,跟夏冰冰一起跑到辰州,然后坐车返回田西。纪纲所长坐镇所部,老窝不能没人,两个民警带着两个辅警留守车站,泰河车站驻站民警高海山带辅警商川出来增援江虹。”

    “你下车吗?”

    “当然。”

    “老虎,这不是很好嘛!”谭步高问:“怎么?我看你不高兴?”

    “高海山都五十八了,还有不到两年退休,当年他也曾是我的师傅。他现在管这段山区线路,晚上没有配合从不出警,太危险了!此刻,为了黑子,他只带着一个辅警冒险出站,沿铁路线步行,长途增援,你说,我能不揪心吗?”

    “那怎么办?”

    “我是怕他成为第二个老黄警长啊!可我现在帮不上他。”吴方眼圈红了。

【038】寻觅

    “冰冰,强光电筒。”吴方伸出了一只手。

    “给你。”夏冰冰立刻从腰间的八件套里拔出了强光电筒,递给吴方。

    “这个拿好。”吴方把薄膜袋交给了夏冰冰。然后,他蹲在卫生间门口,打开电筒,一道喇叭形的耀眼光带喷薄而出,将卫生间照的一片雪白。

    窗外,山色朦胧,一片漆黑。一阵阵的清凉山风不时刮进列车的卫生间,包括车底空调压缩机的“哒哒哒哒”噪音一直不停响着……

    虽然卫生间的顶部有日光灯,装的还是双管,但属短管,瓦数不高。乳白色的灯光有点发黄,略显昏暗,因为旅客列车的照明电仅有36伏,而非220伏。但是,有了警用强光电筒,光柱聚焦之处可以说是纤毫毕现,一清二楚。

    吴方左手拿着强光电筒,右手捏着一只小的金属镊子,睁着一双超级牛眼,目光跟随雪白光柱,在卫生间的地板上缓缓移动,仔细搜寻什么。谭步高、邝霞和夏冰冰围在他的身后,都不说话,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心里都有一个疑问:奇怪!这地板上湿漉漉的,麻不溜秋,什么都没有呀!吴方的脸都快贴到臭烘烘的地板上了,他在寻找什么?他能找到什么?地板上有什么物证?

    在列车的摇晃之中,很快,吴方用手里的小小镊子,小心翼翼从地板上夹起一根几乎看不清的东西,凝神端详之后,嘴里招呼:“冰冰,袋子。”

    夏冰冰急忙打开薄膜袋,双手伸着递到吴方面前,吴方拿的镊子尖尖夹着一根长长的细小的黑丝。他将黑丝轻轻放进袋里,然后继续低头寻找……

    谭步高很急切:“什么东西?”

    夏冰冰没回答,因为她也非常好奇。她将小薄膜袋举在自己眼前,谭步高和邝霞都凑过来,昏暗的灯光下,三双眼睛同时盯着袋子里的那根细小黑丝。

    “一根头发。”夏冰冰说。

    “这么长呀!像是女人头发?”邝霞惊问。

    “邝霞,你的卫生没搞干净。”谭步高说。

    “车长,你真是笨!”邝霞非常不满:“难怪吴头老是尅你。这该是我最后一次搞完卫生,有人进去以后落下来的。”

    “没错。”吴方回答。

    “老虎。”谭步高差一点晕倒:“这地板颜色跟头发丝很接近,又是晚上,光线不好,你一走到门口就能发现它们,你的眼睛跟这电筒一样,是电光的?”

    “嘿嘿!”吴方头也不抬:“我当侦察兵的时候专门练过眼力。眼睛是侦察兵的探照灯,你要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于细微处察觉战场上的蛛丝马迹。这么说吧!警察也是侦察兵嘛!我们侦察的是社会的阴暗面。”

    “厉害!”谭步高再次由衷的竖起了一个大拇指:“我们相识这么多年,你还藏着掖着多少绝活?都亮出来,让我开开眼吧!”

    “都不行啦!离开部队多少年了,当年练的很多本事都生疏了,还给老连长了。”吴方又夹起一根长长的头发放进袋子。随后,他干脆脱掉了拖鞋,光着脚丫穿好鞋套,小心翼翼踩进了卫生间,继续低头细细寻找。结果,短短五分钟的时间,陆陆续续,他又从地板上夹起三根黑色长发。

    “吴头。”邝霞不解:“我看五根头发差不多长,应该是一个人的吧?”

    “聪明!有女侦探潜质。单从成色、光泽、尺寸、质地判断,属于一个成人。”

    “成人?”三人异口同声。

    “不是老人,不是已婚妇女,准确的说属于一个青年女子。”吴方确认再也找不到头发了,他便伸头探出窗外瞭望一番,然后用力放下车窗玻璃,关紧窗户,走出了卫生间,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老虎,你是指斯雨兰?”谭步高问。

    “还能是谁?”吴方将镊子递给夏冰冰,脱下白色手套以及塑料鞋套,丢进旁边的垃圾桶,两只脚丫伸进自己的老拖鞋。

    “也许…真的是她。”谭步高回忆着:“我对这个旅客有点印象,挺漂亮的一个女孩,好像学艺术的,会弹琵琶。”

    “这些头发都有强力拉伤痕迹。”吴方说道:“它们呈现绷紧之后又松弛的卷曲状态。这说明啊!这个卫生间里刚才有过一场殊死搏斗,所以邝霞才会听到卫生间传出的异动响声。”

    “啊?”三人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看来,这个上厕所的女子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有人从车窗外面爬进来袭击了她。奇怪的是邝霞就在外面过道坐着,她为什么没有高声喊叫?她是怎么掉下车的?那个袭击她的家伙是怎么结束的?卫生间为什么没有留下袭击者的痕迹物证?”

    “反正不是谋财,就是图色。”谭步高说。

    “还有。”吴方眉头紧锁:“那家伙是一个人呢?还是两人以上共同作案?或者这么长的距离,还有其他接应的人?换句话说,他是独狼还是群虎?”

    “这个…是呀?”谭步高有一点抓瞎。

    “如果我的推测没错,这个家伙就是‘7·15列车谋杀案’的凶手。今晚他又出来活动,再次扒上我们这趟列车,可能扒进来的时候,碰巧遇上斯雨兰在卫生间里。猝不及防,他暴露了,他想杀人灭口,意外的是在搏斗的时候双双失手摔下了车。”

    “嗯!这个推理合乎逻辑。”夏冰冰点点头。

    “因为没有其它推理,只有这个解释的通。‘7·15列车谋杀案’里,同是5号包厢的女旅客罗雁死了,法医结论属于猝死,她的随身财物分文不少,也没有受到性侵害。根据我们外围调查,她并没有新仇旧恨,因此她的遇害很可能是偶然性的。只是犯罪嫌疑人如此的费尽心机,连续扒车作案,不留一点蛛丝马迹。前面两趟列车,他仅仅偷走了一些不值钱的零食,‘7·15列车谋杀案’里他什么都没拿,空手而去。这个家伙到底图的什么?难道他真的是一个乞丐?或者企图寻求一种精神刺激?”

    “吴头,他可能就是一个神经病?精神犯罪。”邝霞肯定的说:“就像有的业余扒手,生活富足,啥也不缺,就是爱偷,不偷心里难受。”

    “也许是吧?现在还不好说。不过我刚才看过了,新茂岭大坡道这个地方还跟以前一样,列车上坡下坡依旧很慢。有点扒车技术的人,只要能够抓住车门把手,轻而易举就能上来。”

    “那你还跟我们探讨扒车是如何如何难?你蒙我们?”谭步高问。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吴方意味深长一笑。

    “吴支。”夏冰冰说:“这个案子突破常理,疑点确实很多。”

    “唉!”谭步高叹了一口气:“真是越想越复杂了,它是一个列车迷案。”

    “好啦!”吴方吩咐:“冰冰,你帮车长、邝霞恢复门口封条。另外,今天早晨到辰州后,你跟刑侦大队专案小组对接一下,配合技侦支队上车勘察现场,工作做的再细一点,包括这个车门外面,窗框上的指纹,卫生间有没有留下其它生物检材。”

    “好的。那这五根头发怎么处理?”

    “先保存在刑事勘察箱里,今天早晨你到辰州以后交给专案小组,再由他们转交技侦支队进行专业鉴定。”

    “那…5号包厢要不要查?”

    “当然要查,我们现在过去……”吴方话音未落,他的沙滩裤里传出一阵手机铃声,他拿出来一看,特勤10号巴仔来的电话。这真是及时雨,于是赶紧将手机贴在了耳边,也不答话,一把抓起地上的双肩包,丢下他们急忙走向餐车。

    夏冰冰抬手关掉了执法记录仪。

    列车长谭步高和夏冰冰、邝霞重新贴完封条,门口清理干净。谭步高叫她俩先到5号包厢门口等着,自己赶紧溜回餐车探听吴方动静,他发现吴方有点不对劲。

    只见吴方在过道里一边来回走着,一边打着电话:“……我相信你,就这么办。赶紧过去,注意安全,不要随便冒险,有事打我电话,我会告诉你怎么做。还有,我估计你手机没剩多少电了,你要节约用电,没电之前给我发个信息。”

    “老虎,给谁打电话呢?这么神秘?”看见吴方收起手机,谭步高问。

    “一只猴子。”

    “什么?”谭步高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我领养的一只猴子。”

    “你什么时候领养了猴子?我怎么不知道?这个猴子会打电话?”

    “步高,你问那么多干什么?不关你事。走吧!还有十几分钟就到田西站了,抓紧时间,我们去5号包厢里看看,希望能有新的发现。”

【039】琵琶行

    软卧车厢冷气袭人,所有包厢的门关着。

    邝霞怀抱黑色小票务包,拿出钥匙打开5号包厢的门,里面空无一人。

    吴方他们朝里看看,虽然一个床头壁灯亮着,里面依旧昏暗。其它三个铺位整整齐齐,只有17组下铺的白色被子是掀开着的,有点凌乱。

    “确定没有别的旅客失踪?”吴方轻声的问,他怕吵醒隔壁包厢里的旅客。

    “就她一个。”邝霞回答:“二十多岁,叫斯雨兰。我是拿着票本一个房间一个房间,一个人头一个人头核对过去,总共25个旅客,就独独少了她。”

    “还有没有换铺、串铺旅客?”

    “没有。”

    “现场没破坏吧?”

    “这个…我不好说,她是独自一人乘车,没看到同行人。”

    “票本。”吴方伸出了一只手,邝霞赶紧给他。

    卧铺票本是一个黑色的公文包,A4纸大小,里面是一页页的卡片夹。一页双面,每面四个票夹,对应一个软卧包厢,上面印有每个包厢号码,里面插着旅客车票或者卧铺票卡,哪个铺位有人使用,一目了然。

    相比硬座车厢,卧铺车厢的管理不一样。

    旅客上车以后必须尽快找乘务员换票,就是把你的车票交给本车厢的乘务员,她会给你一张同号的专用卧铺卡。

    在你到站下车之前,乘务员会来找你换回卧铺卡,退回你的车票,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方便旅客安心睡觉。你想,卧铺车厢如果没有换票制度,你敢舒坦的睡觉吗?没人叫你睡过了头,坐过了站,岂不耽误大事?尤其是中午和后半夜下车的旅客。

    按照铁路客运规定,卧铺车厢旅客上车以后,须在一个小时之内换票,过期失效,那张卧铺可以卖给车上其他旅客。如果出现这种情况,那是初霖梦寐以求的好事情,他又可以卖个铺了,只是这种“捡漏”机会实在太少。

    卧铺车厢的换票制度不仅方便了旅客,也方便了列车上的一些查验工作。这不,5号包厢一个女旅客不见了,因为她的车票还在,说明她还没有下车,凭着这张车票马上就能查到她的主要信息。如果是在硬座车厢,少了一个旅客谁会知道?

    吴方打开票本,翻到5号包厢的那一页,果然,在17号下铺的票夹里面,插着一张淡蓝色的火车车票。票面主要信息显示:K4505次,武汉站至辰州站,09车17号下铺……下面有身份证号码,后面印着乘客姓名:斯雨兰

    “看身份证号码,这个姑娘年方25岁,北方来的。”吴方琢磨。

    “邝霞,她到底有没有同行的人?”谭步高问。

    “车长,她真的就是一个人。”邝霞强调:“因为武汉站放客时是我站的门岗,我看见她一个人上的车。长头发,大眼睛,皮肤很白,拉着一个紫色的旅行箱,背着一个琵琶,特别招回头率,所以我记得她。”

    “个子多高?”吴方追问。

    “跟我差不多吧!”

    “偏胖还是偏瘦?”

    “偏瘦,不过也还好啦!穿着一件橙色短袖女T恤衫,牛仔短裤,平底白鞋,戴着一顶粉色的渔夫帽。哎呀!吴头,你看,这些衣服都挂在她的衣帽钩上呢!这么说来,她掉下车可能穿的是睡衣呀?真是糟糕透了!”

    “不错。”吴方点头:“观察仔细,表述精准,她还给你留下什么印象?”

    “琵琶弹的好听!她在包厢里面弹过一首《春江花月夜》,还有一首《十面埋伏》,我就坐在外面过道,听的如痴如醉,真心喜欢!”

    “冰冰,开执法记录仪,抓紧时间,我们开始。”吴方将票务包还给邝霞,他再一次戴上白色手套,在门框里面摸到了大灯开关,“啪嗒”一声按下。霎时,包厢顶部的日光灯快速闪了两下,转眼亮了,里面一片雪白。

    吴方小心翼翼扶着门框,拔长脖子,继续瞪着一双牛眼,仔细搜寻包厢里的每个角落,判断哪里有可疑的迹象,哪里需要注意什么。然后,他叫夏冰冰帮他换上了新的鞋套,吩咐一句:“给我相机。”

    夏冰冰急忙从刑事勘察箱里拿出一个小型数码相机,递给吴方。

    吴方启动相机,对准包厢里的场景,随着圆形镜头自动伸出,闪光灯的瞬间亮过和连续的“咔嚓咔嚓”,一切都收进了那小小的黑匣子里。

    随后,吴方一脚踩了进去。

    他仔细的查看包厢里的每件物品,按照规范程序,先拍照,再检查,检查完毕恢复原状。那些放在床上的,挂在墙上的,塞进床底下的东西,不论大小,他都一一过目,仔细辨别,该摸的摸,该闻的闻,一丝不苟,非常认真。

    17号下铺,枕头下面压着一个红色钱包。里面有一张身份证和两张银行卡,一本BJ音乐学院的《学生证》,还有一小叠人民币,吴方清点一下,总计1200多元。

    他将斯雨兰的身份证举在了邝霞眼前:“就是她吗?”

    邝霞点头:“是她!”

    对面的下铺上,放着一个绿色的琵琶包,吴方轻轻拉开拉链一看,里面裹着一个古典燕尾琵琶,酸枝木的,超级名贵。

    “哇!这个琵琶很高档啊!”夏冰冰也看出来了。

    “嗯!两、三万吧!”吴方随口说道。

    “这么贵呀!”邝霞惊叫一声。

    “老虎,你懂这个?你别忽悠我们。”谭步高不相信。

    “以前办过一个列车诈骗案件,当事人是乐器厂的,学了一点。”

    靠着列车窗户有一张小桌子,桌上摆了一堆杂物。其中有一本厚厚的大度16开音乐读物《中国琵琶名曲》,一部红色手机,还有一盒零食~玫瑰花饼。

    桌子下面,立着一个紫色的牛津布拉杆旅行箱。

    吴方打开一看,里面装着换洗衣物和几本书,包括琵琶专著、心灵鸡汤等等。夹层里面放着BJ音乐学院本科毕业证书以及学士学位证书,一本红色烫金硕士学位证书,一本中国护照,还有一叠音乐比赛金奖证书,包括两个漂亮奖杯,气势夺人。

    翻开那本硕士学位证书,吴方情不自禁感叹:“今年刚刚毕业,中国最顶级的音乐学院,琵琶专业硕士。不容易呀!真要有个三长两短,那就太可惜了!”

    他又翻阅斯雨兰的中国护照,不住点头:“这里面有十几个国家的签证,包括美国、英国、法国、意大利、奥地利、俄罗斯和瑞典等等,应该是出去比赛演出的。”

    此外,夹层里面还有一本厚厚相册,吴方认真翻看着每一页,全部拍照。

    邝霞不知相册里面都有一些什么秘密,非常好奇:“吴头,能让我看看吗?”

    吴方收起相册,虎着个脸:“不能。”

    随后,他将这些证书、相册以及中国护照放回旅行箱的夹层,继续仔细查看每个角落……三分钟后,他关掉了床头灯和顶灯,拿着斯雨兰的那部红色手机出来:“时间紧迫,只能简单看看!冰冰,你关掉执法记录仪,给我一张小隔离袋。”

    隔离袋是一种薄薄的透明塑料袋,有大有小,胶条封口,韧性很强,不容易破,主要保存扁平证据,夏冰冰给了他一个比手机略大一点的袋子。

    “锁门。”吴方将手机放进隔离袋,拉上封口保护起来:“所有人员严禁入内。今天早晨到辰州后,专案小组汇同技侦支队上车,提取指纹和DNA相关信息。”

    “里面还能提取DNA?”邝霞有点惊奇。

    “当然,具体方法我不能告诉你。”

    “吴支,你拿她的手机有什么用?”夏冰冰问。

    “看看她的通信名录,看看能否从电话名单里找到什么。另外,天亮以后应该会有电话铃声,我就可以顺藤摸瓜问问情况,所以,她的手机我要带在身边。”

    “情况不明。”谭步高提醒道:“老虎,万一她有问题,那会打草惊蛇。”

    “嗯!确实如此,你提醒的很对,毕竟我们不了解她。我会小心谨慎,只看不接,也不回拨,静观其变。好了,冰冰,你和邝霞留在这里看守现场,步高,我们走吧!”吴方话音刚落,K4505次旅客列车急速减慢,很快停了下来。

【040】渐近田西

    黛色山巅之上,繁星闪烁,一弯明月高悬夜空。

    迎着漫漫长夜,K4505次旅客列车在峡山中心山区的崇山峻岭之中,沿着新茂岭大坡道下沿,一路向北滑行……

    当列车终于驶下了坡道,重新进入平缓运行之时,忽然开始减速,戛然停下。

    吴方拎着自己的双肩包,拿着斯雨兰的红色手机刚刚回到餐车,一脸惊诧:“怎么回事?列车停了?”

    谭步高说:“我问问吧!”

    他从桌上拿起了对讲机,转换频道以后呼叫:“K4505次客车司机,K4505次客车司机,我是本次列车的列车长,什么原因停车?”

    司机硬邦邦的回答:“田西车站没有开放进站信号,站外临时停车。”

    在每一个车站两头,站外一段距离,铁路一侧都有一个高高的进站信号机。不管客车货车,在驶近每个车站的时候,火车司机都要远远瞭望它显示的信号。若是绿灯,火车可以继续向前行驶,进入车站。若是红灯,就必须在信号机前停下,等待转换绿灯或者黄灯,这是一种安全预告行为。

    今天,虽然早已有了无线通讯,火车司机可以直接跟铁路调度中心和车站保持不间断的语音联系,什么时候开车?什么时候限速?什么时候临停?通过站车对讲系统就能知会,方便快捷,但传统的红绿灯信号机,包括手摇的信号旗依然继续使用。传统和现代相结合,这是一种双保险的管理方式,也是中国铁路很少出事故的原因。

    “要停多长时间?”谭步高问。

    “我不知道。”

    “你问问田西车站嘛!”谭步高故意说,因为他和火车司机对话,前面车站也能听见,都在一个频道上面。大多数情况下,列车长问临时停车原因,习惯直接询问火车司机。有的时候车站也会主动发声,更多时候他们选择沉默。

    “车长,问也没用,我问他们马上就能开车?老老实实待着,等信号吧!”都说铁路是铁老大,火车司机才是真正的铁老大,手握着操纵杆,说话向来直爽,没有客套,从不考虑你的什么感受。

    “好吧!”谭步高无奈的做了一个鬼脸,将对讲机放回桌上。

    “真是见多鬼了!”吴方一屁股坐下了,双肩包丢在了桌上:“一不顺利,事事不顺,我这里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关键时刻,车子却被卡在站外。”

    “老虎,不要急嘛!”谭步高坐下了:“这黑乎乎的大山里,你下去了,也要等到天亮才能出发去找黑子,不如安心等待。再说,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如果真的有贼,他是跑不掉的,总有一天会落网的。”

    “废话!”吴方很不耐烦:“除了黑子安危,眼下最紧急的是这个姑娘的下落。步高,你不急吗?”

    “老虎,旅客出了问题,我列车长是第一责任人,我们还是红旗列车,红旗车班,我比你还着急。我真倒霉!罗雁的事还没结果,这个什么斯雨兰又不见踪影。但你看看外面,这是一片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方圆百里荒无人烟,我们急也没用。”

    “唉!”吴方忧心忡忡:“刚才,我担心黑子的安危。现在,我更担心这个姑娘。她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只穿一件睡衣,还不知道她有没有落到坏人手里?看来,黑子当机立断,迅速下车是正确的,问题是黑子自己安全吗?”

    “这个…我也心里没底。”谭步高很无奈。

    “你看,她的手机有九成新,刚买不久。”吴方看着手里那部红色手机,隔着保护薄膜按下一个按钮,手机屏幕一下亮了,一个清新靓丽女孩的全身照显现出来。

    照片的背景是一块绿茵茵的草地,后面有一片枝繁叶茂的树林,女孩穿着一件孔雀蓝印花长袖连衣裙,盘腿坐在草地中间,怀里抱着一个古典燕尾琵琶,一脸笑盈盈的,充满艺术与青春的气息。

    不用考证,这女孩就是斯雨兰,这张数码照片也是新的。

    “哎呀!”谭步高感叹道:“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如果从我们的车上掉下去摔死了,岂不可惜?”

    “胡说八道!”吴方狠狠瞪他一眼。

    “你看你看!我说如果……”

    “没有如果。你是一个老车长了,你该明白,她是在新茂岭的上坡道掉下去的,那一段的车速很慢,摔不死人。”

    “那也可能摔成残废。”

    “我担心的是她一个人在荒郊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是漫漫黑夜,这个姑娘如果无方向的乱跑,肯定会有性命之忧。还有,那个犯罪嫌疑人如果是一块掉下车的,一定会想方设法控制她。”

    “老虎,看看她的手机,里面有些什么信息?”

    “哟呵!”吴方摇头:“她还设了开机密码?这下我没戏了,哈哈哈哈!”

    “那怎么办?”

    “嘿!这部手机是双卡双待的,但只用了一个信道,另外一个关了。看来只有回到辰州以后,叫技侦支队的同志解锁。”

    “那得耽误多长时间?”

    “问题不在这里。我估计呀!对斯雨兰来说,今晚这个事情也是突发性的,就跟罗雁一样,火车上的一个偶然遭遇。罗雁死了,原因不明,斯雨兰不见了,也是原因不明。但是,这个犯罪嫌疑人是必然行动,正是他的作恶才有这种悲惨结果。”

    “老虎,如果这大山里真有这么一个坏蛋,你怎么办?”

    “我是老虎,我当然吃掉它。”吴方大手一挥。

    “田西车站,田西车站,K4505次客车接近。”对讲机里传来火车司机的呼叫声,听的出来,他也等的不耐烦了,开始主动呼叫,要求进站。

    没有任何反应,火车司机再次呼叫两遍。

    终于,田西车站的值班员回复:“K4505次客车,田西车站一号站台停车。”

    火车司机核对口令:“K4505次客车,田西车站一号站台停车,司机明白。”

    列车终于动了,开始缓缓向前……

    前面,就是峡山山区最大的一个火车站~田西车站。

    说是最大的火车站,其实也是一个四等小站,规格比泰河站略高一点,因为车站靠着一个只有一条街的乡村小镇,镇上住着一些山民。按照峡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建设规划,两年以后,随着山外高铁建成通车,这个特色小镇将改造成旅游景点。

    目前,田西车站是峡山山区最大的铁路枢纽,负责维护这一段的山区铁路。

    说是枢纽,其实也是夸大其词。

    站里仅仅设有养路工区、电务工区、桥梁工区等等铁路维护基层单位,当然还有车站和车站派出所,包括职工家属,老少妇孺加起来约百十号人。

    这里距离江虹跳车的牛家埠大隧道南洞口约30公里,吴方想赶过去增援,除了铁路没有其它道路可走,连一条山里便道都没有。即便如此,如果沿着铁道线快步走,一路不停不歇,也要走大半天才能到达。

    很快,前方传来一声笛鸣:“呜……”

    列车即将进站。

    谭步高站起来,拿起桌上的对讲机,转入车班频道:“快进田西站了,大家各就各位,准备作业。”

    两分钟后,K4505次旅客列车缓缓驶入田西车站。

    车窗外面渐渐亮了,一条站台映入眼帘,站台上面灯光昏暗。吴方一眼看见两个中年铁路警察肩并肩的在站台上,一身全副武装。

    那是田西车站派出所的纪纲所长和教导员汪季华。按照计划,汪季华从这里上车替补江虹,带夏冰冰跑到辰州,完成值乘任务,然后坐车回来。吴方下车之后,只能在车站派出所等待天亮,然后出站行动,接应江虹。

    这是纪纲所长最无奈的安排,也是何元处长下的命令,因为所里没有更多警力配合吴方,他就不能擅自单独行动。

    墙上挂钟,指针已经走到凌晨2点50分,列车晚点约40分钟。

    再过两个小时,天,就要亮了。

    吴方站了起来,拎起自己的双肩包,暗自思索:终于到车站了,也不知道黑子和斯雨兰怎么样了?高海山和商川到了哪里?特勤10号还安全吗?

【041】稍纵即逝

    耳边,风呼呼响,周围一片漆黑……

    前方,峡山主峰,牛家埠大隧道洞口正在迅速逼近……不能再犹豫了,跳!

    干了五年铁路警察,江虹虽然没有学过跳车,但他曾经向车上的检车组长请教跳车要领,以防万一。毕竟你是铁路警察,不懂安全跳车是不行的,一旦遇到紧急情况,工作需要非跳不可那怎么办?

    眼下,他就真遇上了。

    这说起来,火车跳车和汽车跳车是不一样的。

    一是速度不同。火车速度普遍比汽车快,如果你要跳车,汽车随时可以减速,火车司机不听你的,他要赶点。二是地形不同。铁路有较宽的路基,由大量的道渣铺垫,钢轨之外有平面和斜面,路基下面的地形是千变万化,不像公路大多比较平整。

    此刻,K4505次旅客列车正从新茂岭大坡道上滑下来,驶过溪江铁路大桥。

    车厢下面,不时传来强烈的刹车声,尖细刺耳,这是限速45公里/小时的硬规定,超速容易翻车。即便如此,这也算是快的,这个速度跳车下去,两腿若像棍子似的直直落地,肯定摔成高位截瘫,这辈子别想站起来。

    到了!到了!隧道洞口有一片平整的水泥地面,两旁就是山坡以及江上悬崖。

    只有短短两三秒钟时间,机会稍纵即逝,必须精准把握,否则就会酿成大错。

    为了缓冲惯性,江虹飞身向前一跃……

    他的身体向上腾空,小腿迅速收成弓形,像个猴子一样,“咚”的一声重重落在地上,瞬间弹了起来,整个人抱成了一团,快速向前翻滚几圈,滚出去约五、六米远,最终在洞口停下了。好险!两米之外就是悬崖,下面是滔滔的江水。

    软卧车厢瞬间冲进隧道,里面传来邝霞撕心裂肺一声哭喊:“黑哥!”

    身旁,一节节的庞大绿色车厢还在鱼贯而入,伴随隆隆的车轮声,雄壮高昂!细小的钢轨不时的轻微起伏,被滚过的一对对的巨大车轮压的透不过气。眼看列车后半截的卧铺车厢一节节的驶过,车上一片漆黑,旅客们都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短短几十秒钟之后,最后一节车厢终于进去,消失在隧道里,再也看不见了。随着滚滚车轮的隆隆声越来越远,列车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至销声匿迹,再也听不见了,周围的一切又重新归于宁静。

    江虹像个刺猬一样缩成一团,双目紧闭,躺在隧道洞口旁边一动不动。

    他觉得自己有点儿头晕,警帽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他的心里明白,这个时候切勿乱动,最好躺几分钟,等待身体松弛下来。

    周围的世界是如此寂静?再也没有列车行驶的隆隆声,没有吴方怼谭步高的怒火声,也没有邝霞那悦耳动听的话语声,只有自己短暂的呼吸声,急促,粗壮……

    过了一会,他慢慢的睁开双眼。先试探着挪挪双腿,阿弥陀佛!还能动弹。再扭动了一下臂膀,谢天谢地!伸缩自如,没有问题。

    他慢慢坐起来,仔细检查自己身体。

    可喜可贺!除了几块小的红肿擦伤,皮肤基本完好无损。江虹不禁暗自庆幸,又有一点骄傲,有惊无险,真是一次完美人生体验!当然也有不幸的事,一是挂在左肩胸口的执法记录仪没了,二是右肩的小对讲器不见了。

    他看了看周围,没有发现丢失之物,应该是滚下了旁边悬崖,落进江水里了。

    隧道里面灯光暗淡。

    跑了五年的车,千里铁道线上来来往往,江虹知道绝大部分铁路隧道都安装了简易照明设施。所谓简易,就是在两侧洞壁上拉一根电源线,每隔一段距离安装一个普通灯泡。为了节约成本,灯泡瓦数不高,隧道里面比较昏暗,勉强能看清路。

    即便如此,在这茫茫大山里面,在这黑咕隆咚荒山野岭,能够看见一点灯光,便是世界有了一丝盎然生机。因此,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心里不再孤寂,觉得自己还生活在人类的世界里。

    他很想站起来,哪知还没站稳,左脚一阵剧痛,一下瘫坐地上。

    完了!他在心里暗暗叫苦,这下麻烦大了,左脚扭了。

    不用细想,这肯定是刚才落地的一瞬间,自己姿势不正,崴伤一只脚了。当时是麻木的,现在逐渐恢复知觉,他就觉得疼痛难忍,龇牙咧嘴。

    自己腰间背的“八件套”里有个警用的急救包。江虹赶紧打开,找出一贴膏药,小心翼翼撕开包装,然后脱下左脚皮鞋以及袜子,将膏药贴在扭伤的脚脖子上。

    重新穿好了鞋,他的耳边回荡着邝霞的最后一声哭喊:“黑哥!”

    虽然扭伤了脚,走路困难,但也必须坚持,因为他已没有退路。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赶紧给师傅和邝霞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尤其吴方,自己没有请示汇报,一时冲动就下了车,必须先做一个口头检讨。

    他从警裤口袋摸出手机,感觉有点扎手,定睛一看,糟糕!屏幕被摔碎了。

    那是一部智能触屏手机。不仅屏幕碎了,里面也摔坏了,开机没有反应,什么都看不见,电话更打不了,成了一块“砖头”。因为下车匆忙,警务电话也没有带下来,这下麻烦大了!他跟外界的联系中断了。

    这部手机算彻底报销了,他取出电话卡,将手机扔进了草丛。

    嘿嘿!江虹感觉自己有点好笑:跳了个车,脚也崴了,执法记录仪和对讲机不见了,手机也摔碎了,我这铁路警察素质也太差了!

    怎么办呢?暂时走不了了,坐一会吧!

    他看了看附近,除了一条铁路沿着大桥钻入隧道,道床两侧各有一条排水暗沟之外,就是草地和外面的悬崖。

    抬头仰望,上面就是直耸云天的峡山主峰,在满天星光和一弯明月的映照下,山坡草木葱茏,郁郁葱葱。随着山风一阵阵的吹过,林海起伏,发出“刷啦啦”的激荡回响,浑厚,刚劲,宏伟,犹如一首波澜壮阔的森林畅想曲。

    江虹知道,自己所处位置属于峡山山脚,但比山脚略高一点。

    这里属于原始林区,没有公路,除了极少数不为人知的山间小道,只有这条铁路贯穿南北。如果不想迷路,就一定要沿着铁路线走,切莫离开这条铁路钻进茫茫山林,那样肯定迷失方向,最终要么饿死,要么喂了豺狼虎豹。

    他突然有一种无助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有点恐慌。毕竟这是一片原始森林,方圆百里荒无人烟,一切的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了,没有其它可以指望。

    糟糕!万一邝霞真的看走眼了,只是一种幻觉,那自己就惨了,回去如何交差?邝霞,我的邝霞!你当时就不能跑到卫生间的窗口,伸出头去看看,是否真的有个女子掉下去了?你那么恐惧干啥呀?真的是鬼又怎么样?我在车上你怕什么?

    唉!话说回来,她毕竟是一个女孩,胆子小很正常。当时那种突发情况,换做夏冰冰也一样,人之常情。

    江虹拍了一下自己的头,觉得不能再胡思乱想了。时间紧迫,既然跳下了车,那就尝试去寻找吧!哪怕是落空了,也算自己尽职尽责。

    膏药有了一点作用,他觉得左脚好多了。于是尝试站了起来,整理清楚身上装备,包括手枪、警棍、手铐和催泪喷射器等等。然后打开强光电筒搜寻四周,结果在七、八米远的杂草丛里找到了自己的警帽。

    他戴好了警帽。为了防止山风吹落帽子,江虹拉下帽子上的黑松紧带卡在自己下巴底下。一切整理清楚之后,他离开了隧道洞口,开始一瘸一拐的往回走。

    茫茫夏日黑夜,崇山峻岭之中,铁道线上,一道光明照亮前方的路……

【042】绿眼睛

    江虹离开牛家埠大隧道洞口,向前走了二十多米,就踏上了溪江铁路大桥。

    溪江铁路大桥名字叫的响亮,实际是一座短距铁路桥,全长150多米,即便是在这条铁路线上,也算一座中型桥梁罢了。它是一座无人看守的铁路桥,日常维护工作由驻点田西车站的铁路桥梁工区负责。

    此刻,一弯明月继续挂在峡山之巅,满天星光灿烂,一条银河横跨夜空……这浑然一体的壮丽美景堪称美轮美奂,大都市里的人们是无法体验到的,甚至是无法想象的,它所带来的视觉冲击力令人终身难忘。

    但是,江虹心急如焚,没有兴致欣赏璀璨夜景。

    他一瘸一拐的走上大桥桥头,脚下皆是悬空钢架。极目眺望,桥上黑乎乎的没有一盏灯光,只有冷冰冰的钢梁、桥墩和伸向远处暗夜的一条铁轨。实话实说,如果没有一点星光伴着月光,恐怕这大桥上伸手不见五指,一不小心就会踩空,坠落桥下的江水里,被汹涌的激流卷走。

    江水如蓝,耳旁正回荡它的流淌声:哗啦啦啦……

    也不知道现在几点钟了?粗略推算,应该将近凌晨两点。

    想想可能有个掉下车的年青女子,此时正在桥那一头的山沟里等待救援,也许生命垂危,也许已经落入坏人手里,江虹便有一点急不可耐。

    他深深的呼吸一下,拿着强光电筒,一瘸一拐,继续向前迈出坚实脚步。

    铁路桥属于运输专用的特种桥梁,它的设计突出铁路属性,非常独特,跟人们想象的桥梁很不一样。

    按照规定,除了巡道工和桥梁专业维护人员,严禁一切闲杂人员上桥,包括行人,就是因为它很危险。

    比如,桥面钢轨两旁留的行走通道非常狭窄,没有火车通过之时,走在桥上没有问题。一旦遇到火车通过,为了躲避列车,人就必须紧紧贴在最外围的栏杆里侧,一动不动,火车几乎擦着你的鼻尖或后脑勺驶过。稍不注意,手没抓紧,你就容易被狂风吸进车底下,命丧黄泉,一般的人早就吓的魂飞魄散。

    毕竟是铁路桥,它通的是车不是人。

    很快,江虹就面临这样的问题。

    他刚上桥不久,前方就传来了轰隆隆隆的列车行驶声,一道扇形光柱由小变大,由细变长,正在直直向他射来。他能感觉桥的震动逐渐加大,当火车车头出现在桥的另一端时,整座大桥都在颤抖……

    好在前面不远,有一个向外凸出去的小平台,刚好适合一个成人站在里面,那是专给巡道工和桥梁维护工人躲避来往列车用的。江虹迅速关掉强光电筒,强忍左脚疼痛,加速向前紧走几步,闪进小平台里。

    “呜……”笛声长鸣,地动山摇,电力机车飞驰而来。机头车灯像一盏探照灯,强烈的光柱刺的江虹睁不开眼睛。

    “呜……”笛声再次长鸣,这是火车司机向他发的信号。在这黑沉沉的夜晚,在这最原始的荒山野岭,溪江铁路大桥上面居然孤零零的站着一个青年警察,全副武装,右臂戴着一个红色袖标,腰里配着一支手枪,这让火车司机极为惊讶。

    驾驶室里,火车司机抬起了一只手,面带诧异,朝江虹挥了挥。

    江虹也抬起一只手,满脸微笑,朝着火车司机挥动。

    “轰隆隆隆……”电力机车从他身旁呼啸而过,机车后面全是一节节的货车车厢,一溜黑乎乎的跟着依次驶过。车轮滚滚,旋转向前,发出了高亢粗犷的声音:“轰隆隆隆…轰隆隆隆…轰隆隆隆……”

    约摸一分钟的时间,列车尾部,最后一节货车终于驶过。

    江虹看着车厢后面挂的一盏红色尾灯,随着列车钻进牛家埠大隧道逐渐远去,变成一个小点。最终,随着列车声音在隧道里慢慢消失,红色小点也不见了。

    一列货车通过之后,大桥又恢复了宁静。脚下,刚才不停颤抖的桥梁又纹丝不动,安静下来。桥的周围,山依然在,水继续流,哗啦啦啦的流水声重新唱了主角。

    走吧!抓紧时间。

    为了节省电力,江虹不再使用电筒,而是借着月光继续向前。

    他默默想:这个时候,我的列车距离到达田西车站还有多久?也不知道师傅他们在车上清查的怎么样了?到底有没有一个女旅客失踪?是不是那一个学琵琶的女大学生?虽然我的判断可能没错,但是需要证据说话。

    另外,邝霞,她还好吗?

    江虹知道,因为支援高铁安保,所以田西车站派出所的警力单薄,平时都是捉襟见肘,所部很难派出人来增援,不能指望他们能起多大作用。倒是泰河车站有高海山带着辅警商川,师傅若想寻求近距离的警力配合,除了他俩,没有别的办法。

    可是,即使高海山和商川出警增援,这一路赶过来,恐怕已经天光大亮,日上三竿。因此,现在不论前面多么危险,他只能孤军奋战了。

    桥上边道很不好走,必须小心翼翼。

    大约三分钟后,浓浓夜色之中,桥的那头已经隐约可见。

    过了溪江铁路大桥应该就是新茂岭的缓坡,江虹赶紧加快脚步……

    突然,黑夜之中,前面出现两个绿莹莹的小点,一动不动。

    什么东西?江虹立刻警觉起来,下意识的止住脚步。

    夜色之中,月光之下,十几米外的桥头上站着一个毛茸茸的动物。它的体型稍大,四蹄,浑身灰黑,肚子圆滚滚的,鼻子上面,两眼之间有一小撮红毛。身体后面,一条尾巴高高朝上竖着,两只眼睛透射着绿色的冷光。

    这像是一条狗?

    山里的野狗多,这很正常。但是,它是真的野狗还是什么?怎么体型如此硕大?姿势这么凶猛,两眼目露凶光,正死死的盯着我呢?奇怪?野狗的眼睛是绿色的吗?

    突然,一声仰天长啸,凄厉悠长,响彻山谷,令人毛骨悚然:“呜……”

    不好,不是野狗,是狼!一只凶猛的狼。

    江虹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极度恐慌,情不自禁后退两步,迅速抬起右手放在腰间的枪套上。转念一想,不行,不能随便开枪,狼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伤害它。自己身为人民警察,绝对不能执法犯法。

    一刹那的犹豫,让他错失了最后的拔枪时间。

    那只独狼非常聪明,看见江虹后退两步又犹豫的站定,立刻明白过来。

    它试探着迈开爪子,一步步的逼近过来,两眼死死盯着猎物,只要对方再有什么动作,它就会迅速扑上来。

    江虹知道,狼的反应是极快的,充满野性,自己的反应太慢了。

    不管怎样,遇到这种危急情况,即便自己开枪击伤或者击毙了狼,也是一种正当防卫行为。可是最佳时机已经错过,狼正一步步的逼到眼前,掏枪已经来不及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汗,顺着额头流淌下来,他的神经高度紧张,因为生死就在一念之间。

    突然,狼的四蹄迅速腾空而起,一下扑了上来……

【043】命悬一线

    灰黑色的独狼高举两只前爪,一个健步腾空而起……

    这一刹那,背靠大桥栏杆旁的江虹本能往后一仰。因为栏杆仅有半人多高,他的上半身迅速翻到了栏杆外面。

    转眼之间,狼,扑了上来。由于江虹上身突然后仰到了栏杆外面,独狼一下扑了个空,整个身体瞬间处于悬空状态,狼在上,人在下,四目相对,狼伸出的舌头几乎舔到江虹鼻子,江虹闻到了狼嘴里吐出来的一股恶臭。

    自古以来,狼的第一攻击目标就是猎物脖颈。所谓一招致胜,就是用尖利的牙齿一口咬断对方咽喉,要其性命,然后啃食。这是狼经过了千万年的进化所掌握的克敌制胜法宝,可以说是战无不胜,所向披靡,失败概率微乎其微。

    这只独狼也是使用这个看家绝活,突然袭击,试图一口咬断江虹咽喉。

    它狂张着嘴巴,露出满口厉牙,两只前蹄高高扬起,居高临下直扑下来,绿色的眼睛里闪射一股凶光。

    然而,独狼万万没有想到,它的攻击速度太猛,以为一口就能咬住对方脖子。不料江虹借着上身外翻,迅即就势抬起双腿,再度奋力向外一翻。他的双腿一下碰到狼的屁股,借势一推,狼一下子被顶出去。

    虽然只顶出去一点,但独狼的利嘴和前蹄已经越过了江虹的头。处于悬空状态的狼立刻回头,但是它的两只后蹄根本没有抓捕功能,也就是说,狼已经错过了时机,无法回咬猎物脖颈。如果在陆地上,独狼落地之后可以转头迅速发动第二次的攻击,问题这是在铁路大桥的外侧,下面就是滔滔江水。

    独狼再次发出一声嚎叫,直直坠落下去:“呜……”

    而江虹呢?整个身体完全翻出栏杆,四脚朝天,眼看就要跟着独狼一块坠落下去。说时迟,那时快,他伸出了右手,一把抓住最下面的一根圆形栏杆,拼死不放。

    他的脚下,传来狼落水的声音:“扑通!”

    月光之下,波涛汹涌的江面上,一个黑点不停挣扎,时沉时浮。

    只是大江东去,流水无情,最终,它淹没在远方的黑夜里……

    江虹依然悬空挂在大桥栏杆外侧,一只手紧紧的抓着最下面的那根栏杆。他的脚下,二三十米深处,就是无情流淌着的一泓江水。

    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慌张,必须冷静头脑,从容应对。如果胡乱扑腾,稍一失手,自己也会落入江中,重蹈狼的覆辙。于是,他伸出了左手,努力抓住上面的一根铁栏杆,稍稍稳定一下情绪,然后反复甩动身体,最终奋勇三跃,借势翻进栏杆里侧。

    他一下子瘫坐桥面,靠着栏杆,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江虹没有想到,现在的狼已经敢于下山,窜到铁路线上来活动了。

    在这之前,狼的踪影已经消失了几十年。

    这些年来,随着人们动物保护意识不断增强,许多销声匿迹多少年的野生猛兽开始重现山林,比如野猪、云豹、黑熊和狼等等。最重要的,因为峡山山区正在进行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建设,山民多已外迁,这里实际上就是一个无人区,无形之中成为野生动物的新天堂。看来,自己误判了大自然的凶险性,才有刚才惊险一刻。

    警帽的黑色松紧带勒着下巴很不舒服,江虹脱下帽子,把松紧带挂了上去。他重新带好了帽子,检查身上所佩戴的警用装备,尤其枪支弹药,确认完好无损。

    他知道狼善于游泳,而且阴险狡诈,智力不亚于人。那只独狼上岸以后,可能还会回到这里,遇到这么一个猎物,它是不甘心失败的。自己刚才只是依靠大桥地利险胜一招而已,如果再遇到它,就会真的成为它的果腹之物。毕竟朝狼开枪不是那么容易命中的,它是一种很敏捷的凶猛动物,哪怕自己是神枪手。

    还有一点,狼具有群居性,它的同伴可能就在附近,如果它唤来一群狼,自己就是长了翅膀也逃不了。

    想到这里,江虹急忙起身,加快脚步,一瘸一拐走上桥头,

    怎么回事?桥头右侧还有一个小的木屋?背靠青山,孤零零的立在铁路一旁。

    难道这里有人居住?

    稍稍犹豫一下,他走过去,伸手试着推了推门,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再一用力,“吱扭”一声,门推开了,里面黑乎乎的。

    他从腰间拿出强光电筒,照亮一看,发现这是一个单间小屋,大约十个平米左右。屋里凌乱不堪,有股潮味,墙角堆着一些杂物。唯一一个小窗户上结满了蜘蛛网,几张木凳歪七倒八,还有一张小小木桌靠墙放着,上面摆着一台黑色的电话机。

    江虹眼睛一亮,走进小屋。

    那是一台老式大头话机,没有按键,也没有拨号盘,机座上面直接放着一个听筒。一条黑色的电话线出了底座,歪歪扭扭沿着墙壁爬行,最后钻出窗户,不知通向外面什么地方?结果,看了半天,江虹也不知道怎么下手。

    电话机看上去灰尘不多,看来是经常使用的,不管怎样,试试看吧!

    他拿起了电话听筒放在耳边,哎哟?里面居然有声音了。

    原来这是一台传统的单线电话机,直通另外一台话机,因此没有拨号面板,拿起听筒自动接通,放下听筒自动挂断。

    杂音继续:“嘟…嘟…嘟……”

    很快,一个男人的浑厚声音传出来:“喂!你好!田西站值班室。”

    车站值班室都设在站台中部,面向站台。里面有调度台,眼花缭乱的显示屏,一排电话,还有全神贯注的两个值班员。它要负责接发来往列车,监控本区间的列车运行状态,处理各种行车问题,上传下达,是一个车站的中枢神经,非常重要。

    “你好!”江虹一下亢奋起来:“田西车站,我是K4505次列车乘警……”

    “哎呀!警长,你总算是来电话了!我是田西车站的值班员。我们车站派出所的纪纲所长一直在这守着,他都快急疯了!你等着啊!他要跟你讲话。”

    “谢天谢地!江虹,你好!”电话听筒里响起纪纲所长的声音,磁性十足。

    “纪所,你好!”江虹非常高兴,在这孤寂清冷、危机四伏的原始群山里,深更半夜,能够听到自己人的声音,真是一股暖流迅速涌上心头。

    “你现在安全吗?”纪纲所长忧心忡忡。

    “还好!我在溪江铁路大桥的北桥头。”江虹没说遇上独狼的事。

    “知道。那里有个木屋,是铁路桥梁工区的,主要供工人们白天休息,临时存放工具材料。里面只有一部铁路内线电话,直通我们田西车站的值班室。”

    “哦!是这样啊!”江虹恍然大悟,难怪这个电话这么奇特。

    “江虹,何处刚才下了命令,老虎专门给我来了一个电话,说你在新茂岭大坡道跳车了,手机也打不通,他们都急坏了。我就赶快跑到车站的值班室,希望你能找到桥头木屋里的这部电话,这是泰河至田西区间唯一的一部固定电话。”

    “谢谢你们关心!我的手机坏了。”

    “哦!刚才有个火车司机报告,说在溪江铁路大桥看见了你。江虹,我告诉你,你就待在小木屋里,关好门窗,等待天亮,哪里都不要去,你明白吗?”

【044】危机警告

    溪江铁路大桥北桥头的小木屋里。

    江虹正跟纪纲所长通话:“纪所,我想问问,我的车上,准确的说,软卧车厢是否少一个女旅客?”

    纪纲回答:“没错,你的车班核查过了,确实少一个女旅客。”

    江虹心头一紧,心里暗暗焦急。

    他倒宁愿自己一时冲动,判断失误受到领导批评,那个无妨。一旦真的确定有一个女旅客失联,那就说明邝霞在软卧车厢卫生间门口看到的那一幕是真实的。她的眼睛看清楚了,只是大脑没有反应过来,因为她的瞌睡还没打醒。

    其实,自己也是一种即时推断,毕竟事发之时,自己不在现场。现在,这事已经板上钉钉,毫无疑问。

    “她叫什么名字?”江虹问道。

    “斯雨兰,斯文的斯,雨中兰花。”

    “多大年龄?”

    “二十五岁,一个学音乐的女大学生。”

    “哪个包厢?”

    “五号包厢17组下铺,持有武汉至辰州的车票,单身一人。”

    “她坠车的精确位置,你们能确定吗?”

    “我们无法定位。根据指挥中心转来夏冰冰的汇报,她所有的东西都还留在车上,包括一部手机。”

    “好吧!纪所,我知道她大概方位。但她坠车以后如果前后移动,甚至离开铁路跑进山里,我也没有完全把握,这是让我最担心的。”

    “江虹,你想干啥?”纪纲所长急了。

    “还有,她坠车的原因不明。如果是伸头看夜景,一不小心栽下了车那倒还好,不会摔死。如果结合715谋杀案的分析,她很可能在卫生间遇上了什么人,此人就是凶手。那个家伙扒车失败,应该也在山里,斯雨兰就处在这么一个危险境地。”

    “江虹,你听我说,老老实实待在小木屋里不要出来,外面非常危险。这深更半夜的,原始山区猛兽横行,你一个人行动就死定了,你听见吗?”

    “纪所,我是一名列车乘警,一个旅客陷入危险,性命攸关,我肯定要出警。这是我的工作职责,不能放任不管。”

    “你要出了那个木屋自己都保不住,你能救谁?一块把命搭上?这值得吗?”

    “我有武器,可以防身。”

    “你真幼稚,你一支枪顶多大用?你只是个乘警,平时坐在车上来来往往,对地面的复杂情况你又知道多少?峡山山区地广人稀,群山连绵,经过这么多年生态养护,自然环境已经恢复原始状态,很多野兽冒出来了,迅速繁衍并且到处活动。”

    “纪所,所以我才需要你们配合。”江虹有点生气。

    “江虹。”纪纲所长也生气了:“你也知道,自从高铁动车开行以后,我们铁路警察的工作重点转向了。包括我这个田西车站派出所,陆续调走了不少人,只留下几个人守着这一段老铁路,所以,我没有更多的人增援你,我自己都无法出来。”

    “那我就自己干。”

    “你别胡来!你要在这里壮烈了,我纪纲就成了千古罪人,不但上面会怪罪我,我自己也良心难安。当然,我不是你领导,你是乘警队的,但你要听我劝,不要冲动,不要头脑发热,你知道吗?”

    “纪所,你别劝我,外面有个旅客身处险境之中,你说,我在这里坐的住吗?”

    “好吧好吧!江虹,该说的我说了,该做的我做了。我已经派泰河车站的驻站民警高海山带着辅警商川出来增援。不管怎样,高海山在这条线上驻守二十多年,他很熟悉这一片的情况,商川又是特种兵退役的,受过野外生存训练。”

    “那太好了!”江虹非常高兴。

    “你别高兴太早。现在快午夜两点了,他俩沿铁路线步行,需要在大山里走二十多公里,等他俩赶到了,天都亮了。所以,他俩起的作用有限,却要冒着巨大风险。”

    “那就不要出来。”江虹一听,急了。

    “何处下了命令,我敢不执行吗?江虹,除非你答应我待在小木屋里等到天亮,我马上就通知他俩回撤,天亮以后再走。”

    “这个……”江虹无言以对,这是一种两难选择。既不希望高海山和商川冒这个险,又不可能答应纪纲所长要求。对他来说,他不可能贪生怕死,躲在这里等到天明。对斯雨兰来说,时间就是生命,这是第一要素。

    “啪嗒”一声,江虹默默放下电话。

    “叮铃铃铃……”很快,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一轮接着一轮,江虹都没有接。

    走吧!为了能把旅客斯雨兰救出来,自己没有退路,只能无怨无悔。不过,纪纲所长的提醒有道理,自己刚才差点命丧狼口,真要出去,还不知道外面多么凶险?除了决心,还要讲方法论,必须要有一定准备。

    电话铃声终于停了,纪纲所长也绝望了。

    江虹发现墙角有个小的铁桶,里面有厚厚的油污,那是维护铁路大桥用的,可以做个火把对付野兽,因为野兽最怕火焰。于是,他到屋外折了一根粗的树枝,回到屋里找了几块破布牢牢缠在树枝一头,将其伸入油桶搅拌几下,确认火把已经吃满了油,又在桌子抽屉里面翻出了一个打火机,便拿着它走出了小木屋。

    “咔嚓”一下,他点燃了火把,烈火立刻熊熊燃烧起来……

    江虹拉上木屋的门,再度走上桥头,一瘸一拐沿着铁道线走上去……

    他在铁道中间走着,东张西望,不时回头望。

    周围皆是高山峻岭,峡谷河流,茫茫丛林全都笼罩在夜色里,身后传来江水低沉的流淌声。在这孤寂清冷的夜晚,面对连绵起伏的黛色群山,唯有满天星星和头顶的一弯皎洁明月,方能给这黑夜带来一点光明,伴随火把照亮前行的路。

    江虹一边走着,一边暗自庆幸:不管怎样,今晚天气还算不错,若是遇上刮风下雨,那就真是苦不堪言。以前,他跑绿皮车时,曾经协助列车长谭步高处理几起旅客坠车事件,无非就是这么几种情况:

    一是意外坠落。曾经有个中年男子坐在靠车窗的位置,在列车停站时,看到一些旅客跑到站台上买东西,他也想买。等他下定决心之后,列车即将开动,他就赶紧在窗口买东西,并给了售货员一张百元大钞。不料列车突然启动,售货员只好追着他的窗口跑,给他找零。因为列车加速行驶,为了拿回零钱,手不够长,他将身体极力伸出窗外,结果一头栽下列车,摔的头破血流。

    二是故意伤害。曾有两个男性旅客,在列车行驶的途中,为争一个座位大打出手。结果,其中一个旅客热血沸腾,将对方一脚踹出了窗外,致其坠落身亡。

    第三种情况是自杀。这个就不用多说了,自己要寻短见,那是自己的事。

    只是自杀起因比较复杂。在火车上跳窗自杀的人并非早就计划好的,专门买票上车寻死,几乎都是中途临时起意。要么就是爱情、家庭或者事业不顺,突然想不开了,要么是突发神经病,转眼之间,人一下子就从窗口跳了出去。

    江虹正在走着,突然感觉后背一阵发凉……

【045】狼群

    江虹左手举着火把,一瘸一拐,独自一人走在铁道线上。

    铁路两旁是高耸的群山,草木茂盛,连绵不绝,山上一片微弱虫鸣。

    他走了五分钟左右,大约三、四百米的路程,不知不觉放松警惕,陷入沉思。他正低头琢磨斯雨兰的坠车谜团,隐隐约约,耳边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什么东西?他一下子警觉起来。

    声音来自身后,而且距离不远。虽然非常微弱,但在静悄悄的大山深处,万籁俱寂之夜,却是可以听见乃至感觉的到。它像一群细碎脚步,短暂急促,前后凌乱。

    江虹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糟糕!难道被狼群跟上了?

    一旦真的被狼群跟上了,正如纪纲所长所言,我死定了。完蛋!我该怎么办啊?江虹,江虹!淡定!千万淡定!不要害怕。

    话说前面他在桥头遇见独狼,属于一次突然的遭遇战,猝不及防,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因此被狼打了一个措手不及。那么现在,江虹心里从容多了,至少有纪纲所长的逆耳忠言,他的手里还有一支熊熊燃烧着的火把,万不得已,他也可以开枪。

    但是,狼毕竟是国家保护动物,眼下还是动动脑筋怎么甩掉它们。

    跑吧!脚下是一条平缓的铁路,钢轨下面是一根根水泥道枕,两根道枕之间仅有半步左右间距。也就是说,如果踩着道枕沿着铁道线跑,要么是小碎步,跑不快且容易摔跤,要么是大跨步,跟不上趟一样容易摔倒。

    因此,要在铁道线上奔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么,路基下面如何?

    铁路路基两边各有一条小道,宽约半米,一旦撒开脚步,跑起来自然比上面要快。即便如此,无论如何你也跑不过狼。

    江虹不敢回头,继续向前默默走着,不慌不忙。

    小的时候就听老人说过,一旦被狼跟踪,不要轻易回头,那样还有一段缓冲时间。否则,狼立刻就会扑上来,一口咬断你的脖颈,因为它就等你回头才有最佳攻击机会。不管这个古老传说是真是假,事到如今,姑且信它一回。

    尽管神经绷得很紧,他的步态还算稳重。他很清楚,这个时候如果乱了阵脚,狼听出了你的恐惧,你马上死定了。狼是一种很聪明的动物,不要小瞧它们,它的智商不亚于人,而其反应速度、格斗力量大大超过人类,所以人遭遇狼很难脱险。

    江虹左手紧紧抓住火把,微微颤抖,一步一步踩着道枕向前走着。

    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也越来越近……不能再犹豫了,狭路相逢勇者胜,等狼群扑上来一口咬住脖颈,自己真的就完蛋了,必须主动出击,占据上风。

    说时迟,那时快,他突然转过身直盯前方。与此同时,右手迅速从腰间拔出枪,“咔嚓”一声向下借助警裤口袋拉动枪栓,转眼之间推弹上膛,枪口对准前面。

    这套动作名叫单手出枪,警察必练的基本功。厉害的人能在一秒之内完成整套动作,同时射出第一颗的子弹,瞬间要了对方的命,迅雷不及掩耳。而江虹呢!每次实弹考核,他和师傅吴方这套动作都是完美无缺,三发三中。

    现在,他的右手食指已经稳稳放在手枪的扳机上,随时可以击发。

    果然,枪口前方站着一群野狼。

    两只大的走在前面,三只小的跟在后面。大的也是一前一后,应该属于一公一母。走在最前面的可能是只公狼,江虹看着有点面熟,它的体态强壮,凶猛异常,鼻子上面,两眼之间有一小撮红毛。

    糟糕!这不就是刚才桥上遭遇的那只野狼吗?

    狼群看到江虹突然回身,吓了一跳。公狼迅即止住脚步,后面的狼全都不动弹了,五双绿幽幽的眼睛死死盯着猎物。

    那只公狼没有采取惯用攻击伎俩,一招要了江虹的命。大概是刚才在桥上自己的那一套传统技法太失败了!不但没有拿下到口的肉,还从桥上掉入江里,极不情愿的洗了一个冷水澡。因此,它感觉到对手的不简单,心有点虚,没有急于发动进攻。

    正是公狼有了这个防备心理,才保住了它一条命。否则一声清脆枪响,一颗子弹瞬间射穿它的脑袋,公狼必定一命呜呼!眼下,它要再次看看这个举着火把的人,在这黑沉沉的大山深处,在它的地盘上,到底能够逃往哪里?他能抵抗多长时间?

    公狼很淡定的看着江虹,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江虹却是有了主意,自己必须先发制狼,驱赶狼群,不能给狼缓冲时间。

    想到这里,他将火把往前一伸,竟然猛冲过去,嘴里呐喊一声:“嗨!”

    这声呐喊在寂静的山谷里回荡着,狼群被吓住了,掉头就跑。

    江虹一瘸一拐冲出去十几米,迅速停下,转身就走……

    远远跑出去的狼群也停下了,驻足观察了几秒钟,再度悄悄跟了上来。

    江虹再次杀了个回马枪,直至追下铁道路基,狼又跑了……如此反反复复不下五个回合,拉锯战从铁道线上转至路基下面,江虹还没有走出去一百米远。

    果然,狼群察觉这个猎物不过如此,它们掉头逃跑的距离越来越短了。

    江虹感到危险正在迅速逼近,如果自己再冲过去,狼群不但不跑,反而迎面直扑过来,那就只有使出最后一招:开枪,击毙它们。

    但是,狼群扑上来的时间非常短暂,只需一两秒钟就能将他扑倒在地,凶猛撕咬。这么短的时间,自己最多只能击毙一两只狼,一旦被狼群按住了,很快就会命丧狼口。如此说来,要不提前开枪?

    不行,不到万不得已不能随便开枪。

    当他再一次转过身,左手举着火把,右手握着手枪,面对这一群狼,除了射击,他已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他从公狼逐渐闪着强劲绿光的眼神里,已经读懂它的心思:你不过如此罢!我不会再跑了,我们要进攻了!

    问题在于他下不了决心,他一开始就选择了一个危险游戏:与狼共舞

    “呜……”果然,公狼一声仰天长啸,其它的狼跟着嚎叫,骇人肝胆。

    它开始一步步向前……江虹没有后退,他很清楚,后退意味示弱。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熊熊燃烧着的火把,打算用它再跟狼群最后一搏,争取击退狼群。虽然这是很危险的一招,一旦失败他就可能丧失最后开枪机会,被狼一口咬死。

    狼毕竟没见过手枪,面对猎物手里这个又黑又亮的小东西,它们丝毫不放眼里。否则的话它们哪里还敢进攻,早就逃之夭夭。

    公狼一举扑上来的时候,其它的狼没有行动,看来公狼是想展示一下自己的战斗力。江虹奋力挥舞火把,公狼几次靠近都被熊熊烈火烧着了毛,它不停的嚎叫……

    不行,这样太危险了,自己一旦失手,立刻就会命丧黄泉。

    开枪!必须开枪!正当防卫,枪里装有十发子弹,足够用了。

    最后时刻终于到了。

    江虹瞅准时机,准备扣动扳机,这时,意外又发生了……

【046】急中生智

    “呜……”随着一声长长笛鸣,大地开始微微颤抖……

    “轰隆隆隆…轰隆隆隆…轰隆隆隆……”远方,一个白色亮点冒了出来,伴随着列车驶过溪江铁路大桥的沉重声音。

    千钧一发之时,它又来了。

    这次方向相反。上一列是沿着新茂岭大坡道,由北向南驶过溪江铁路大桥,钻进隧道。这一列是由南向北,它从牛家埠大隧道钻了出来,过了溪江铁路大桥,正向江虹这里驶来,一听那沉重的声音就是一趟货运列车。

    有办法了,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江虹心里暗暗高兴。

    狼群开始受到影响。一直落在后面,不急不躁,处于观望和等待中的母狼和三只小狼一下冲到前面。它们纷纷张开利嘴,伸出尖牙,目露凶光,嗷嗷的嚎叫着,准备跟随公狼发起最后围攻。

    江虹这下慌了。这俗话说好汉难敌四手,猛虎不敌群狼,他还不是一只猛虎,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面临同时对付大大小小五只狼的险境,明显没有胜算。

    “呜……”恰在此时,跑在最前面的火车机头再次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笛鸣。长长笛声在山岭峡谷里久久回荡,大地开始剧烈颤抖,似乎地震即将来临。

    “啊呜!”公狼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原来它的动作过于急躁,强行扑击,被江虹瞅准了一个机会,熊熊燃烧的火把狠狠的砸在它的头上。烈焰烧毁了它的一撮毛,痛的它是暴跳如雷,赶紧闪到一旁,母狼和小狼也被吓住了,一时不敢靠前。

    电力机车由小变大,正在快速驶来,伴随巨大的轰鸣声,相距仅有百十米远。机头顶部,强烈的光柱就像一盏巨型探照灯,照的前方大地一片雪白。

    车轮滚滚,笛鸣声声……

    狼群终于放弃进攻。它们害怕那钢铁的力量,害怕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害怕那一声声刺耳笛鸣,飞快窜到铁路旁的山坡上面,呆呆站在那里,两眼继续冒着绿光,看着江虹不肯离去。

    江虹明白,这群野兽以退为进,想等这列火车过去之后再冲下来跟它决一死战,它们依然不肯放弃眼前这个特别猎物。

    问题在于狼群没机会了,因为江虹听到了火车的紧急减速声音,看见前面机车驾驶室里,一个火车司机正焦急的向他招手,示意赶紧上车,这正是江虹期盼的。

    为什么不停车?

    停车绝无可能,因为火车司机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每天,中国有成千上万趟客货列车在密密麻麻的铁路网上行驶,时间紧密,火车司机不能随便停车,否则容易扰乱行车计划,造成其它列车晚点。因此,除非出现重大险情,比如行人或者农村耕牛挡道、铁路线路塌方、山体滑坡阻断铁路以及其它线路故障,火车司机才能停车,且超过三分钟就算一次行车事故。

    什么情况下能停车,铁路有严格详细的规定,火车司机不敢随意操作,否则会受到严厉的处罚。但是,不能停车可以暂时减速行驶,这是一个变通办法。眼下,这趟货运列车打算拯救江虹,经过一个紧急减速之后,开始进入慢速行驶状态。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江虹果断丢掉火把,手枪迅速入套,准备上车。

    终于,电力机车从他身边驶过:“轰隆隆隆……”

    江虹撒开了脚,一瘸一拐冲上路基,直奔机车驾驶室门口下面的踏板而去。

    结果,他一脚踩空了,重重摔了一跤,整个人从路基上滚下去,警帽滚落一旁。因为他是踩在道渣碎石上面,而且是个小的斜坡,深一脚浅一脚,跑起来很不稳。

    立在山坡上的公狼一看,不顾一切冲了下来,再次直奔江虹。

    母狼带着三只小狼继续停在山坡上面,目不转睛看着。

    此刻,任何一个失手或者误判,江虹都会命丧黄泉。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戴上警帽再度冲上路基,想着尽快上车才能甩掉狼群。

    他紧紧的跟着电力机车,拼尽全力向前奔跑,如果不是左脚崴了,他可以轻易追上去。眼下,这个该死的脚真是要了命了!

    火车司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穿着一套上白下蓝的铁路制服,带着一顶蓝色的铁路大盖帽。危急关头,他不仅将列车速度放慢,还脱下了白色手套,贸然离开了驾驶台,迅速打开右侧铁门,一手抓着里面,一手努力向下伸着,试图抓住江虹的手。他高喊着:“快!快!狼上来啦!”

    狼已经从山坡上冲下来,追上电力机车还有几十米的距离,虽然它的奔跑速度极快,但毕竟给了江虹宝贵的几秒时间。他已顾不得身后的狼了,因为一个回头就会减慢奔跑速度,他不能落后了,他没有时间了,他要尽快上车。

    火车司机急的满头是汗,拼命喊叫:“快!快!狼上来了!狼上来啦!”

    江虹深一脚浅一脚的狂奔着。

    终于,他奔到了电力机车驾驶室的门下,一把抓住火车司机伸下来的一只手,另一只手顺势抓住一个车门把手,拼尽最后一点力气紧跑几步,一只脚不顾一切的踩上车门下的小小踏板。

    他踩的是车门下的最低一个踏板,但这已经够了,他的另一只脚同时提了起来,瞬间离开地面。

    “嗨!”火车司机怒吼一声。这一声吼既是给自己攒力气,也是震慑已经追到车门下的那只公狼。

    他猛的一用力,迅速将江虹拉上来。

    公狼不甘失败,猛的向上一跳,试图咬住江虹的脚,被他一脚踹了下去。

    江虹一下坐在驾驶室的门口,不停喘着粗气。火车司机赶紧回到了驾驶台,迅速戴上白色手套,推动了操纵杆,开始加速行驶。

    那只公狼不肯舍弃,依然在路基下继续奔跑,紧紧跟着电力机车。但是,列车速度越来越快,公狼经过刚才一番折腾,也有一点力不从心,它被远远抛在后面。

    最终,它停下了脚步,吐着舌头喘着粗气,呆呆站着,看着列车飞驰而去……

    江虹缓过了神,朝后一看,狼的身影已经淹没在了漫漫的长夜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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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鹰出击介绍:
不论白天黑夜,在风驰电掣的旅客列车上,他们面对一幕幕的惊心动魄。不管春夏秋冬,在人潮如流的火车站里,他们识破邪恶,保卫一方平安。不畏山高路远,在偏僻荒凉的大山和莽原深处,他们巡守一颗永恒的心。没错!他们就是全球最独特的一支警队~中国铁路警察。如果你感兴趣,那就请你跟随我的叙述,走进一段又一段的传奇人生,去体验一个不一样的新视界……铁鹰出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铁鹰出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铁鹰出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