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死去活来
苏默听说过很多种穿越,有雷劈的,有电击的,有落水的,有坠山的,不一而同。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他也曾无数次yy过自己有朝一日的穿越会是什么方式,然而真到了这一天,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眼下这么副情形。
双手乱舞、两腿乱蹬、呼吸不畅,外带着舌头外吐……
上吊!没错,就是上吊。
怎么穿越来的不知道,但穿越过来后,是穿到了这个上吊的倒霉孩子身上是确定了。
前世做为一个教小学美术的副科老师,他有大把的时间泡在网上浏览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其中就包括各种死法。
眼前阵阵发黑,心跳如鼓,苏默知道,自己离死不远了。
就他所知,在自杀界的各种方式中,以死亡速度来说,上吊这种死法绝对是名列前茅的。至于几率……是百分百!
“喀嚓~”
伴随着某种失重感,这是他最终彻底失去意识前,耳边听到的这个世界的最后的声响。
连声咒骂都来不及,苏默就带着浓浓的憋屈和愤慨,再次“死”过去了。
思绪恍恍惚惚的,迷惘中好像有些声音忽远忽近的响着,貌似能睁开眼睛了,只是眼前的景象模模糊糊的不清楚,直到最后定格在一张难看的面孔上。
皮肤层层叠叠的,像干皱了的橘子皮,满布着大大小小不一的褐色斑点。
绕颌灰白参差的胡须,一对三角眼透着冷漠,浑浊的眼珠直勾勾的瞪着,像是在打量着一块没有生命的死肉。
麻痹的,这是又穿越了?穿越到了异界,碰上魔兽了?
苏默无声的咒骂着,然后,想也不想的挥拳击出。
“……喉舌受了点伤,老夫开了药,用过后有个半天功夫就好。其他的……哼,你也看到了,还有力气打人,还能有什么事儿?老夫走了,以后你也莫要来寻老夫瞧病,老夫伺候不起!”
“是是是,楚老息怒,息怒。犬子险死还生,神志不清,还请楚老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哼!”
外屋响起两个人的对话,随即,一老一少从屋里走出。少者是个中年人,三十上下,面相憨厚,留着副短须,身形瘦削。一袭褐色直裰,浆洗的都有些发白了。
此刻正一脸的歉然,不停的打躬作揖,亦步亦趋的随在老者身后,诺诺的说着小话儿。
老者昂首挺胸,脚下疾走不停。一袭青布长袍,斜肩背着个小药箱,满脸寒霜,一言不发。只右眼角处,赫然一块淤青挂着……
中年人一直将老者送出门口,弓着腰等老者远去,这才长长舒了口气,直起身子。
只是随即又叹口气,面上浮起一层忧色,转身大步往屋里走来。
“不中便不中,何以如此?你今年才不过十五,日后大把的时间,来年再去考过便是。只为了这点不顺,便促尔轻生,你倒是畅快了,可想过为父?若你有事,你让为父如何向你死去的母亲交代?你、你这不孝子……”中年人进了屋,就在榻边坐了,满面又是痛惜又是恼怒的向苏默数落着。
苏默眼睛扑闪着,一脸无辜的看着他。
“你……”中年人满腹的话语噎住了,“且好生歇着,莫要再胡思乱想,爹去给你熬药。”
他站起身,转头不落痕迹的擦了擦眼角,闷声嘱咐了一句,大步走了出去。不多时,屋中便有一股刺鼻的中药味飘起。
苏默这会儿完全清醒了,断片儿的思绪断断续续的也接了起来。
确实是穿越了,这点可以肯定,虽然过程似乎有那么点曲折。
这会儿是大明朝,大明弘治十一年。寄身的这个身体也叫苏默,今年不过才十五。刚才那个中年人是自己这一世的老爹,叫苏宏,貌似也是个文化人。
嗯….落第的秀才算文化人吧,这一点苏默有些不确定。
至于老娘,早在苏默降生时就难产死了。家里就父子二人相依为命。
这年月生存本就艰难,苏宏一个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又只是个增生,连廪生都不是,所以一些文书、师爷之类的工作也争不过别人。
没奈何,只能在茶馆里寻了个茶博士的营生,每日里给人读读邸报,又或诵些俗讲之类的,总算能每日混几个大钱儿,让父子二人勉强度日。
如同天下所有望子成龙的父母一样,苏宏自个儿虽进读无望,但仍是盼着儿子能有出息。
所以不管日子如何艰难,不但从小自己就开始教儿子认字,在苏默八岁时,仍是咬牙凑足了束脩送儿子进了童学。
然而理想是好的,但现实总是残酷的。或许是遗传了苏宏的因子,虽然小苏默读书很是刻苦,但两次小考皆不中。
及至苏默穿越来的时候,正是小苏默的第三次县考,却不料仍是名落孙山。也正是这一次,让小苏默心里彻底崩溃,又加上被人嘲笑讥讽了几句,一时想不开,回到家后就寻了短见。
好在是他年幼,身子轻不说,那上吊的绳子也不结实,在成功勒死了自己之后,那绳子已经是断裂了大半,这才让穿越来的苏默,在最后关头逃脱了刚来就死的霉运。
想明白了这一节之后,饶是在这二月的寒天,苏默仍是不自禁的出了一身的冷汗,在心里把所知的东西方所有的神仙都暗暗感谢了一番。
中药很苦,以至于喝完后,舌头都有些发麻。苏默很怀疑,这是那个姓楚的老家伙对自己的故意报复。
上吊而已,又不是真的生病,用得着喝药吗?
历经了后世无数的人心鬼蜮的苏默,从不惮于从最恶毒的角度去揣摩他人。
若换成是他,巴巴的给人看病,末了却被打成个熊猫眼,别说药苦点,估摸着下砒霜的心都能有。
“感觉如何?来,我煮了些粥,趁热吃,吃完早些歇了,睡一觉便什么都好了。”
看着儿子喝完药呲牙咧嘴的模样,苏宏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扶着苏默又向上坐了坐,这才回身端来一个大碗,温和的说道。
苏默上辈子跟父亲关系很差,差到后来有十多年没跟父亲说过话。原因不单单是他从没享受过父爱,更是因为父亲对母亲的打骂。
所以,对于眼前这个叫苏宏的爹,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对待。好在有嗓子因上吊伤到的由头,纵然他始终一言不发,也没让苏宏察觉出异样。
默默的接过黑不溜秋的陶碗,目光及处,却是不由的一呆。
这是粥吗?
一团团灰不溜秋的东西飘在表面,看上去黏糊糊的,至于米粒儿,好吧,如果是指的翻上好几勺子才能看到的,那些个明显带着褐色的白点的话。
粥的香味完全没有,鼻息间充斥的,全是一股子青杆子的味儿。
苏默两眼有些发直,喉头艰难的蠕动了两下,看看碗里,再抬头看看苏宏。
这位……爹,你确定这是……粥?
苏宏哪里知道眼前这宝贝儿子的心思,见他看完碗里又看自己,还以为是儿子心挂自己,脸上不由的露出欣慰之色。
儿子虽然学业不成,但这番孝心却委实让人老怀大慰。看看,都知道吃饭先问问老爹了,这在以前可是从没有过。看来,经过了这番劫难,倒是让儿子明白事理了,祖宗庇佑,却是不幸中的大幸。
“你自管用,爹已吃过了。”抬手抚了抚苏默的头顶,苏宏点点头微笑道。
你吃过了?
苏默眨了眨眼,其实他很想问问,你吃的是跟我一样的吗?只是感受到抚在头上那只大手的温暖,再看看在前世父亲眼中,从没看到过的宠溺眼神,让心中那点阴暗,便莫名的忽然消散了。
闭了闭眼,一咬牙,举碗就唇,咕咚咕咚便猛灌了下去。
权当喝药了,好歹这时代的东西都是纯天然的,也算绿色食品不是。
抬手抹了抹嘴,品味着口腔中残余的淡淡苦涩,将碗递给苏宏。苏宏伸手接过,又再抚了抚他头,转头看看窗外天色,温声道:“不早了,坐会儿消消食儿就歇了吧。”
说罢,起身往外走去,临到门口却又顿住脚步,回头望向苏默,沉默了一下,才笑着道:“勿须多想,便是、便是不读书,也可做些别个的。”
语声很轻松,但苏默却分明从中听到了一种无声的叹息。
默默的呆坐了一会儿,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五味杂陈,却又有种沉重的压抑。
心烦意乱之中,索性挪动着身子躺下,扯过薄被连头蒙了。睡了!或许真的睡一觉起来就是阳光明媚了。
他胡乱的安慰着自己。
身下没有柔软的褥子,只有一张冰冷的席子,粗糙的硌人。翻来覆去之间,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天终于彻底黑了下来,夜风刮过之际,窗棱子上的窗纸簌簌的响着,愈发的让人心中兴起一种孤寂的凄冷。
外屋传来几声哒哒的轻响,随即,一团昏黄的光晕亮起。
某种奇怪的声响隐隐飘进耳中,苏默爬起身来,摸索着下地,汲上鞋,透过帘子缝儿往外看。
整个外间没什么多余的摆设,除了一个灶台外,屋子中间便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
此刻,桌子上点起了一小截蜡烛。摇曳的烛光中,苏宏坐在桌边,一手拿着一件袍子,一手持针,凑近烛光眯着眼,笨拙的缝着。
那袍子苏默认识,正是自己日间穿在身上的,因为白天那一通折腾,袖口有些撕裂。苏宏缝补的,正是那处裂口。
苏宏缝的很专心,只是缝着缝着,忽然停下来,皱眉揉了揉肚子,放下针,从桌上端起一个陶碗。
碗里似乎是些有点浑浊的汤水,在苏默这个角度能看的清楚,和傍晚时自己喝下的那碗粥应该是一锅所出。只不过这碗全是稀水,没一点干货。
苏宏先是轻啜几口,随即仰头一饮而尽。末了,照着烛光看了看,又伸出舌头细细的在碗里舔了舔,待到整个碗都光洁致致了,这才意犹未尽的放下,拍拍肚子,脸上露出满足的神色。随后,再次拿起针线,继续开始缝补。
苏默呆呆的看着,只觉心中某个地方,蓦地紧紧一攥,攥的让他呼吸似乎都难以为继。
“你自管用,爹吃过了。”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中年人淡淡的语声,温和而又淡然。那张本是陌生的容颜,这一刻,忽然瞬间如同化作无尽的潮涌,将苏默完全浸没。
轻轻的再次爬上床榻,苏默有种抑制不住的颤抖。拉起薄被将头蒙上,不知为何,身下的席子,似乎忽然感觉不再那么硌人了。
大明弘治十一年的二月,夜风依旧寒冷,但苏默却一点也感觉不到。
他的心中有一簇烛光在跳动着。
那烛光是那么的明亮,那么的温暖……
[专题]暑期福利再升级,海量作品免费畅读! 第二章:灶台上的清晨
翌日,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嗯,那是小说里描写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现实中,苏默着实是被冻醒的。
二月啊,还没出九呢,妥妥的还是冬天啊。再加上没有褥子,身上也只不过盖床薄被。
苏默出溜着鼻涕,浑身瑟瑟抖着,将被子扯过来包在身上,这才下了地。
外面一点声儿没有,这一大早的,苏宏也不知去了哪里。苏默在屋里转悠了两圈,稍稍活动开,待身上有了点热乎劲儿,这才将被子放回屋里,推门走了出去。
门一开,迎面扑来一阵寒气,霎时间将刚刚攥起的那点热乎气儿吹了个干净。
激灵灵打个寒颤,一连串的喷嚏就打了出去。使劲揉了揉鼻子,又两手抱肩搓了搓,这才深深的吸了口长气。
这古大明的时空,冬天可比后世不知冷了多少倍,但是那空气质量,也绝对比后世纯净了无数倍。
口鼻间喷着白气儿,放眼望去,但见白雾氤氲,在树梢上、屋顶上缓缓飘荡着,如丝如缕,朦朦胧胧的不似人间;
左近相邻的房舍中,时而有鸡鸣狗吠之声可闻,合着各式屋顶袅袅的炊烟,浑如一副淡然恬静的工笔画卷,让苏默颇有种画在身周、人在画中的感觉,一时间心中大畅。
挥胳膊撩腿的活动几下,便在院中开始小步慢跑起来。这副身子太小太弱,适当的锻炼是必须的。
既然来了这大明,就要好好的活下去,快活的活下去。而这一切,都是需要一副好身体才行。若是弄出个穿越没穿死,回头却病死了,苏默可不要憋屈死。
连着跑了七八圈,直到浑身冒汗,头顶上热气腾腾了,苏默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回身从屋角取了面盆,就水缸里舀水洗漱。
这年月刷牙可没什么牙刷牙膏的,富裕人家倒是有专用的一种牙粉,用柳枝沾了刷牙。
普通人家用不起牙粉,只能用手指捏点青盐,伸进嘴里抹一圈算完。
正仰着头,一口冷水漱嗓子,院门响处,苏宏两手呵着气儿,抱肩拢袖的走了进来。
抬头看到苏默,先是一愣,随即面上浮起喜色,欢喜道:“默儿,你这可是大好了?好,好,好极。”
苏默窒了窒,勉强咧咧嘴算是笑笑,略略沉默片刻,终是脸上露出笑容,开口道:“爹……”
苏宏大喜,连连点头道:“哈,能说话了,楚老果然妙手,诚不欺我。”
苏默翻了翻白眼,哥们身体素质过硬,关那丑老头鸟事?
这厮果然小心眼兼没良心,始终记恨睁开眼被吓着一事儿,却全忘了他打了人家一记老拳。只是此时眼看着苏宏开心,却是不好多说。
“爹这一大早的去了哪里?怎的穿的这么少,可别冻出病来。”第一声叫出了口,心理障碍也就突破了,后面这问候的话便顺溜的跟了上来。
苏宏不由的怔住,随即却又是眼圈有些发红。父子俩这些年相依为命,儿子跟他亲倒是极亲,只是一直有些少言寡语的,如今日这般回应问候,却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瞅着儿子清亮的眸子里廻异往日的神采,还有那稚嫩面庞上显而易见的关心之意,一时间不由的心情激荡、老怀弥慰。
“哈哈,臭小子,爹岂有那般稚弱,不妨事的。至于去了哪里,自是驿馆了。你当每日里茶馆里说话靠的什么,还不是这当日的邸报?若每日里不寻些新鲜的话头,哪有人来听?没人来听,影响了生意,掌柜的岂肯与我银钱?啊,对了,来来,快来,看爹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苏宏仰头爽朗的一笑,借此将窘态掩下,从袖管里摸出一张薄纸抖了抖,随即又想起了什么,大笑着扯着苏默往屋里走去。
待到进了屋,在苏默好奇的目光中,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摸出个油纸包,放在桌上打开来。
苏默原本好奇的是那张所谓的邸报,只是看苏宏神秘欢喜的样子,遂不再多言。此刻顺着目光看去,却见油纸包内躺着的,是三个金灿灿的圆饼。
“怎么样,正宗的芝麻刘烧饼,往常可要一个大钱两个。今日为父讨了个大便宜,只给他说了段邸报,便多出了一个。哈,来来来,快些趁热吃了,凉了须少了酥脆之意,可大为不美。”
苏默现在多少算是了解了这位老爹的脾性。平日里多是自称爹怎样怎样的,一旦要是自称“为父”俩字儿,若不是正式场合或者严重话题,那便多半是他得意之时了。
至于此刻,眼见这位“为父”手捻着短须,两眼笑眯眯的模样,哪还不知他的心思?
当下便也凑趣,眉花眼笑的伸手拿过两个,一手往自己口中塞着,另一手却递向苏宏,谄媚道:“哈,爹是谁啊,那可是孩儿的爹爹,咱武清县茶博士的头把交椅啊。三个,必须得三个啊!吃,爹爹也吃。”
苏宏得了儿子的赞美,面上红光更盛。只是眼瞅着儿子递过来的烧饼,眼珠儿一定,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随即移开目光,摇头笑道:“你吃你吃,这大清早的,爹待会儿要开工说话,吃这个太干,食些汤水才是最好。”
说着,转身往灶台走去,往锅里添了两瓢水,又从旁边瓦罐里抓了把暗绿色的不知什么叶子,想了想又松手放回了一些,只留了四五片扔进了锅里,这才盖上盖子,蹲下烧起火来。
苏默愣在原地,口中犹自咬着一截烧饼,却是怎么也咽不下去。心里面直如翻江倒海一般,昨晚偷偷看到的一幕再次浮上心头,一时间只觉鼻子发酸,那口中的烧饼也全没了甜香的滋味儿。
好半响,将口里的烧饼咽下,随即将剩下的半个烧饼,连同那两个一起再次包进油纸包,拿着过来放到锅台上温着,自顾蹲在苏宏身边,将苏宏手里的烧火棍抢了过来,闷声不语的往灶底加着火。
苏宏愣住,才待要问,苏默抢先笑道:“孩儿还不饿,且等爹爹一起吃。”
苏宏口唇蠕动了几下,似要说些什么,却终是没说出口,只是轻轻点点头。
“爹爹给我说说你那个……嗯,茶馆里的说话吧。都要说些什么?怎么说法?”用烧火棍将灶底烧着的柴火捅散开,苏默起了个话题,将沉默打破。
“嗯?哦,也没什么,都是邸报上的一些消息罢了。朝廷将一些时政发布天下,百姓愚昧,自是需要咱们这些读书人解读告之。除此外,再就是些好的诗词策赋,又或者一些有趣的话本之类的,以此肴客……”
“哦,那爹爹一天工资多少?嗯,我是说能得几许银钱?”
“这个……多者七八文,少时两三文。”
“这么少?”
“呃……咳咳,其实……咳咳,其实不少的。每日里掌柜的都要送一壶茶水,间中还不时有些点心,七七八八的加起来,总要值好几文的。”
“哦哦,是不错,嗯,不错。爹爹每日说些时政,也算是通晓国事了,只这一点,就非银钱可以衡量的,呵呵……”
“哈,是此言也!便如今日,报上说,如今太子出阁,皇上加了西崖先生太子少保、礼部尚书衔,兼文渊阁大学士,专为教导太子。西崖先生当世大儒,太子得其为师,日后必为明君。”
“嗯?太子?可是那位厚照太子……好吧,明君,必须是明君。”
“当然是明君了,今上宽慈仁厚、勤政爱民,他老人家的子嗣岂能差了?再说,且不说有西崖先生这般名师教导,便是当今内阁诸位阁老,又哪个不是绝代名士?如谦斋先生、晦庵先生、木斋先生,有他们辅佐,还能差了去?报上说,皇上又加了谦斋先生少师,兼太子太师华盖殿大学士,这是何等荣耀啊。我辈读书人,当如是也。只可惜,听闻谦斋先生眼疾害的厉害,颇有致仕之意,惜哉惜哉。”
“……”
冬季的清晨,父子二人挤在灶台下,谈谈说说,恰是相得。苏宏固然是畅所欲言、大发感慨;苏默虽搞不清什么斋什么崖的先生是哪位,却也听得津津有味。
此刻,灶下柴火哔哔噜噜的响着,烧的欢快,锅上渐渐热气蒸腾,火光水雾交映,小屋里显得分外温馨,将那冬意驱散的干干净净,再没半点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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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烧饼最终落进了苏宏肚中一个半,这让苏宏又是感动又是欣慰,外加淡淡的愧然。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苏默的办法就是强塞加威逼。
菜叶子汤烧好了后,两人一人一碗,烧饼塞过去,老爹你不吃我也不吃,看谁拗的过谁。
吃完了这顿就着眼泪的特殊早饭,爷儿俩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暖洋洋的。
苏宏要上工了,苏默便央着要一起去看看。
按照以前的章程,苏默应该是要开始发奋读书的。可是经过了昨天那一出,苏宏只是略略迟疑了一下,终是按下了念头,答应了儿子的要求。
出了门,父子二人并肩而行。苏默算是正式迈开了踏入大明时空的第一步。
这里是武清县。在原本那个苏默的脑袋里,除了一堆的四书五经外,也就知道武清县是属于顺天府管辖的一个县。至于究竟是在东还是在西,具体位置在哪儿,又或世事人情什么的,那就全然是莫宰羊的。
对于这个小书呆,苏默既感到悲哀又觉得可怜。如那小书呆子的秉性,这辈子就算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也罢,就让自己帮他来活出个精彩来吧。苏默暗暗的想着。
一路上边浏览着这个小县古城的景物,一边和便宜老爹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慢慢的也就对这个古大明时空有了更多的了解。
武清县确实是属于顺天府治下,顺天府便是后世的北京城。武清县从地图上看,位于顺天府的南下偏右一点的地方,左边紧邻凤河,经过凤河直上,或者往东去,都可直入大运河直抵京城。
此时的武清县算不得上县,却也绝不是下县。原因便是因为有着通州这个南北交汇的大城,往来客商多是途径此处的,少有驻留的。
但毕竟是靠近京师之地,还是比别处要热闹许多。与后世相比,显得有些逼仄的街道两旁,全是木质结构的民房商铺,鳞次栉比的紧紧挨着。
这些建筑多是二层,偶尔有些一层的间杂其中,也都是修的相对高大。
东西、南北两条主干道纵横交错,将整个县城分成大小不一的九块。商铺市集多在东西两头,南北则多是民居。
苏默家便在北边外侧,苏宏上工的茶馆则在东市。
从踏进东市的外围开始,人流便渐渐的多了起来。街道两旁见缝插针的摆满了各式小摊,众多小贩叫卖声此起彼落,各种小吃的香气、热气交杂,丝竹声、唱曲声隐约期间,这般热闹景象,让苏默很是大吃一惊。
苏宏上工的茶馆在东市街尾,外表看上去很不起眼,也没什么店名,只在门檐上挑了个幌子,上面用丝线绣了个大大的茶字算完。
茶馆儿也是两层结构,下面一层是敞开的大堂,用来招待散客和一些专门来这儿消遣的;
二楼称雅座。只不过这个雅座比后世的雅座可差远了,大都是一些用屏风隔出来的单间。
至于真正的单独的房间,只有两间,那是用来招待一些特殊的贵宾的地方,必须提前预定不说,还必须得有一定的身份,这点倒是有点类似后世vip的意思,让苏默颇感惊奇。
然而最让苏默惊讶的是,这间茶馆的掌柜的,竟然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大闺女,还是一个很漂亮的大闺女。
苏默就用眼角夹着老爹,脸上也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气儿。
苏宏被他斜楞的莫名其妙,但随即猛的省悟,不由涨红了脸,低声呵斥道:“混账!你胡思乱想些什么!”
苏默就嘿嘿的笑,苏宏无奈,气的满脑门子黑线,踏进门迎着大闺女,抱拳端声道:“少掌柜的好,怎的不见韩老掌柜,却让你出头露面来?”
大闺女本是满面笑容,猛不丁被苏宏额外的客气吓住了,敛着笑赶忙回个礼答道:“东家传唤,说是有事儿吩咐,爹爹便让我帮着照看一会儿。苏先生还是老规矩?一壶高沫儿就行?”
大闺女乌黑的眼眸儿在苏默身上转转,察觉到这厮毫不忌惮的盯在自己鼓腾腾的胸脯上的贼眼,俏脸不由一红,慌忙垂下眼帘,轻声向苏宏问道。
苏宏对于自家孽障儿子的举动早已看在眼里,一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简直不知该如何评价了。
难道说经历了一番生死劫难后,对人的改变就那么大?往日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性子,现在不但跟自己言谈自若、奉孝体贴的,竟然还知道调戏女孩子了。
可千万莫要变的太过,走入歧途才好,苏宏很是忧虑的暗想着。
“哦哦,便是老规矩。”狠狠瞪了那不肖子一眼,点头应着,迟疑了下,又指着苏默介绍道:“这、这是犬子苏默,字讷言。年方十五……咳咳……那个,嗯,今个儿是跟我来看看,看看,没别的。这个,咳……”
大闺女越听脸越红,脑袋都快埋进胸脯里了,这让苏默暗暗赞叹她这对宝贝的伟大,同时也不由的好笑。
自家这老爹简直太极品了,这般介绍,妥妥的是相亲的节奏啊,你让人家一黄花大闺女羞不羞啊?
苏宏此时也觉出不妥了,话到最后变成了一连串的干咳。这越描越黑的,索性摆摆手,溜溜达达的自个儿走人了。老子说不清楚,干脆不说了!
苏默傻眼,这算啥?管杀不管埋?你倒是好歹给我安排下啊。
“你……你是要喝茶,还……还是吃……吃点心?”耳边传来一声蚊子哼哼似的问话。
苏默抬头看去,正迎上一双漆黑的眸子,眼见他看来,长长的睫毛噗啦一卷,又再低垂了下去。那张脸却有些涨的发紫的趋势,两只白皙的小手使劲的绞着衣角儿,都快扭出十七甘八个结儿了。
苏默噗嗤一笑,眼见大闺女跟着身子一颤,连忙憋住,正色道:“这位姐姐勿怪,家父今日第一次带我出门,太过兴奋,说都不会话了。呵呵,你别紧张,我今日来就是想看看家父怎么说话,什么茶水点心的,都是随意,只消给我安排个不碍事的地儿就成。”
大闺女毕竟常常跟着老父抛头露面,此刻见苏默言语温和,再加上后面所言,一颗心慢慢定了下来。只是对于前半段话,却是大觉新奇。
啥叫说都不会话了?又怎么他爹带他出门会兴奋?自家老爹也带自己出门,可也没见什么兴奋啊。要说兴奋,头次出门时,兴奋的也是自己啊。
古怪,真真古怪。难不成苏先生有什么特殊癖好?怎么平日就没看出来呢?这两父子都有些古怪,回头要不要跟爹爹说说提防下呢。
好嘛,苏默可不知道他这随意一说,人家大闺女已然把自己和他老子打入神经病行列里了。
这一对父子,爹坑完儿子,儿子再倒头来坑爹,如此奇葩有木有?
大闺女想不通,又被这厮那双无处不瞄的贼眼搞的实在受不住了,引着苏默在柜旁一处单人桌坐了,便躲瘟疫似的赶紧跑开了。
神经病多吓人啊,还是离得远点保险。
指挥着店里的小厮给两人送上茶水,苏默这边还多出了一盘瓜子。苏默认为,这是自己比老爹更有魅力的原因。
瓜子没啥特别的,可是那所谓的高沫儿茶,却让苏默极为无语。
啥叫高沫儿?碎茶沫儿,没有一片整的茶叶,这就叫高沫儿。至于说加个高字,和后世诸多广告一样,修饰,纯修饰用语,不要放在心上。
喝着这一口下去,糊的满嘴难受的高沫儿,闲磕着瓜子,时间倒也过的飞快。
茶馆儿上午人不多,直到中午开始,才渐渐热闹了起来。上二楼的人极少,多是凑在一楼大堂,三三两两一桌,倒没人高声喧哗,都轻声细语的,让苏默大赞古人素质之高。
老掌柜的一直没回来,大闺女间中过来添了一回水,便一直猫在柜台里。可苏默能察觉出来,那里面时不时的有道目光往自己这边扫射着。
苏宏终于开始说话了。
跟苏宏自个儿说的差不多,这个所谓的茶馆说话的活儿,就是个念报纸的。最多是某些时候,会有人出言打断,求解释一些不明白的地儿。
等到念完邸报,苏宏慢吞吞的抽出一本书来,打开摇头晃脑的又念了起来。
苏默侧耳听了一会儿,险险没一口喷了出去。
啥玩意儿?这分明就是三国演义嘛。
只不过这三国演义跟后世他看的有些出入,而且经过苏宏这么一念,本来让人血脉贲张、爱不释手的一本好书,生生的能让人听睡了。
瞪着眼瞅瞅四周,整个茶馆里,大一半的人都仍然在干自己的事儿,只有少数几个人在侧耳听着,只不过面上也是双目微阖,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好嘛,这哪是来听说书的啊,分明就是当催眠曲的嘛。
这样下去,老爹的钱途……哪有什么钱途啊!连前途都没有!
不行,要改变!必须要改变!罢了,就让儿子我来帮老爹你一把吧。
苏默看了半响,默默的寻思了一会儿,扭头冲柜台里招了招手。
柜台里大闺女吓了一跳,犹豫了好半天,才小心翼翼的挪了过来,“干啥?”
“那个……嗯,对了,我还未请教,姐姐你怎么称呼?”
“啊?”
“啊啥啊,我是问你叫什么名字,你….你不会是没名字吧?”
“……我……我有名字,我叫杏儿!韩杏儿!”大闺女被鄙视了,怒了,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话出了口才又猛省,顿时大羞。
这年月,女孩儿家的名字岂能随便跟人说?那是唯有自家长辈,以及日后的夫君大人才能说的。
这个狡猾的小贼!
大闺女又是羞恼又是后悔,目光把这小贼绞杀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嗯,杏儿啊……”某小贼对此表示毫无压力,漫不经心的叫了一声,随即低声问道:“……嗯,我说,要是这上面说话的换个人,你们……呃,还有这些客人们,会不会在意?”
杏儿被他叫的心儿发颤,涨红着脸走也不是,怒也不是。猛不丁听他如此一问,呆了一呆,下意识的摇头道:“不会……嗯?为什么要换人?”
苏默不耐烦的摆摆手,撇嘴道:“说的不好当然要换人……咳咳,这个不重要。这样,你啊,去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嗯嗯,明白不?”
他低声吩咐着,杏儿听着听着,渐渐的眼睛越瞪越大,小嘴儿张的快能塞进一个鸭蛋了。
好半天,在一再确定一番后,才失魂落魄的转身走开。
半响,苏宏气冲冲的冲了过来,两手按着桌子,怒瞪着苏默,咬牙切齿的低声道:“逆子!你究竟要做什么?”
苏默微微一笑,伸手扯着他坐下,这才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起来。半响,苏宏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来。直到看着他忽然站了起来,向外走去,才猛地省悟过来,急声道:“书!给你书!”
苏默转身冲他摆摆手,微微一笑,再次安步当车往堂中间走去。那里,已经按着他的要求,一张案桌放好,上面摆着一把折扇,一块方木。
大堂里这般躁动,自然早引得众人奇怪。正自纷纷诧异的议论之际,却忽见一个少年走到了桌子后面。
少年面上含着淡淡的笑容,先是目光在众人面上一扫,这才伸手拿起折扇,唰的一下打开。
微微扇了两下,随即抬手又拿起方木。
啪!
一声脆响,大堂里霎时间一片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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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大堂中,惊堂木一响之后,苏默清朗的声音缓缓响起。出口便是一首临江仙。
待到话音儿落下,稍稍顿住,台下先是片刻的寂静,随即便是一阵阵的吸气之声。紧接着,便是压抑不住的叫好声响起。
能不好吗?临江仙啊,绝对的千古绝唱啊。
这临江仙乃是杨廷和之子杨慎晚年所作,端的是慷慨悲壮、意味无穷。
只不过此时的杨慎才不过刚刚十岁,这首千古绝唱的临江仙自然也就还未出世。
此刻,被苏默无耻的剽窃过来,当堂一出,果然登时震惊全场。
临江仙是一曲咏史词,借着历史的兴亡交替抒发人生感慨,豪放之中不乏含蓄、高亢之中蕴含深沉。朗朗读来,令人不由的荡气回肠,平添万千感慨。
从初始开首两句,便给人一种“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的强烈冲击。
及到全词展开,激烈处如排云当空、霹雳雷霆;婉转处却又淡泊深邃、宁静致远。
全词跌宕起伏,大起大落,让人心绪不由自主的跟着忽上忽下,情难自已。
尤其是对于一些上了年纪,有诸多人生经历的人,这首词一出,可谓直击心灵、震撼灵魂。越是品味,越是想要潸然泪下。
而喜欢在这茶馆里泡的人,无论是识字还是不识字的,又有哪个是少了人生经历的?更不消说里面还有些颇通文墨的,以及一些官场不得意的。
此刻,面对着这么一曲直击心灵的唱词,登时勾起无数情怀。喃喃念叨之余,多有老泪纵横、情难自己的。
苏默轻轻吐口气,待到场中人情绪稍稍稳定,这才又开口道:“诸位客官,小子苏默,今日冒昧替父登场,愿为诸位奉上一段三国演义。方才一首拙作临江仙,便算个开场明义,以博诸君一笑。”
“哦,原来如此。”
“三国啊,果然,这临江仙意境悲壮,正如同大江东去,后浪叠前浪,繁华过后只留下白头渔樵、一壶浊酒。若说是三国,真真是应情应景,高明,真真是高明啊……”
“这小郎君是苏先生之子?未想到竟是如此惊才绝艳,好一首临江仙,好一个三国的开场明义!贴切!贴切啊!”
“谁说不是呢?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古今多少事,尽付笑谈中……哈,哈哈,尽付笑谈中,尽付笑谈中啊……”
“那苏家小郎君,快快讲来。便只这一首临江仙,当可见你这三国定不俗了,某等洗耳恭听了……”
“正是正是,快快讲来。哎呀,对了,上酒,给某上酒来,再配两个小菜。此等好词,焉能喝茶,当以酒佐之,方才痛快。”
“对对,店家,店家,速速上酒,上酒……”
场下一片声的议论,众人中,好几个老人满面涕泪横流,时哭时笑,直如疯癫了一般。却也有不少人急声的催促着,不但催苏默讲书,还连带着催着上酒菜。
杏儿娇靥涨的通红,这会儿可不是羞的了,而是激动的。激动啥?还用问吗?一壶茶加盘点心才几个钱,和酒菜比起来,那就是天差地远啊。
小丫头风风火火的动了起来,娇声叱呵着,指挥着几个小厮往各桌添置着酒菜。水灵灵的眸子,这一刻简直光芒万丈,直如两个大号的铜钱。
这一刻,整座茶馆再无半分宁静,再没一个人窃窃私语,全都是急切的望向大堂中间,炙热的目光,集中在那个尚带着稚嫩的面孔。
啪!
惊堂木又是一声脆响。
便如同是约定的信号一般,纷乱的大堂顿时间鸦雀无声。
苏默暗暗得意,对于后世时那些评书大家真真的佩服死了。看人家这家什准备的,科学啊,太科学了。只这么个小小的木板,便将聚集视线、聚拢人气的作用发挥的淋漓尽致啊。
唰啦,折扇一收,在手中轻轻一敲。目光巡视了一圈,这才张口说道:“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周末七国纷争,并入于秦。及秦灭后,楚汉相争,又并入汉。及后汉高祖斩蛇起义,一统天下。后光武中兴,传至献帝,遂分为三国……”
少年清朗的声音抑扬顿挫,全不同与此时的照本宣科。尤其是开篇只一句话,便有着醍醐灌顶,提纲擎领之势,顿时引得下面众人不自禁的高声叫起好来。
苏默此时讲的三国演义,却是后世改编提炼过的。语言不但更简练,也更加直白,完全不似原本版本那么晦涩难懂。别说稍有点文言功底的人能听明白,就算是寻常老农也能大体听个七七八八。
再加上这改编过的语言,更适合评书的结构,情节更加紧凑,该紧张时语调高昂,该压抑时语调低沉,配合上手中折扇的忽开忽合,直将一部三国演义说的是跌宕起伏,**不断。
下面众人何曾听过这般过瘾的段子,叫好声一阵接着一阵,声浪震天。最后甚至连茶馆里的小厮、仆役们都忘了手头的活儿,咬牙瞪眼的跟着台上少年的言语,时而悲愤,时而微笑,时而狰狞,时而恬然……
不知何时,茶馆门口已然被堵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全是被茶馆里不迭声的叫好声引来的。
苏宏早已彻底思密达了。
这还是自己那个整天沉默寡言、懦弱自闭的儿子吗?这激昂的言词、流畅的气势、顿挫的语调,苏宏怎么也无法将其与之前自己的儿子重叠起来。
还有那首临江仙!天啊,苏宏发誓,他真真的是被吓到了。如此的惊采绝艳,如此的傲绝当世,如此的绝代无双,这……这……自己的儿子,苏默,他何时有这般才华了?
还有现在说的这三国演义……
这本书苏宏自己不知看过多少回了,对于书中的语句段子,简直都可以倒背如流了。
可是,与现在儿子讲说的比起来,虽然苏默说的显得浅显直白,少了许多含蓄修饰,然而对于受众来说,明显更加能接受。故事也因此更加紧张生动。
而自己的儿子,只在匆忙中,只在短短一上午的时间,就能将其改到这般地步……这……这,这会不会太妖孽了些?莫不是……莫不是……他,他……他不是我儿子?
想及此,苏宏忽然激灵灵打个寒颤,连忙晃晃脑袋,将这个念头甩了出去。
自己的儿子岂有认不出的道理?从儿子被救下来,自己几乎是寸步不离,哪有可能被人冒名顶替?
可若不是被人冒名顶替,那……那除非是什么妖物借尸还魂……啊,呸呸呸!不可能!不会的!儿子的眼神,儿子的眼神是那么清澈,看向自己时的那种孺慕和亲近,若真是妖物借尸还魂,焉能如此?
但、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怜的苏宏,坐在那里如同雕塑。脑子里翻江倒海的,完全搅成了一团浆糊。
今天的事儿,对他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他有些接受不了了。
时间不知不觉的流逝着,转眼间,半个小时过去了。
啪!
大堂中间,惊堂木再次响起。众人俱皆一震,却见苏默折扇一拢,抱拳微笑道:“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今日感谢诸位客官捧场,咱们来日,再见。”说罢,再不停留,转身洒然而去。
堂上众人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眼瞅着苏默的背影消失在帘栊后,这才轰的一声爆发了出来。
尼玛,这不是坑人吗?怎么可以这样?这正说到关键时刻了,咋就突然断了?
咋说的刚才?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我去,这分明是吊胃口嘛,太不仁义了!太不讲究了!
“出来!出来!接着说!”
“为什么要下回?不要下回!拒绝下回!苏家小郎,出来!”
“对对,苏家小郎出来!继续说,咱们…咱们给钱!给银子!给银子啊!”
“对对,给银子,给银子,快出来!出来啊!”
大堂里如同炸了锅一般,此起彼落的呼声震天响。随着喊着给银子的叫声,有人当先掏出一把铜钱扔向台上。
有人带了头,便有人跟上。大钱没有,但是你三个我五个的铜钱,某一刻,忽然便如同下雨般抛向台上,只眨眼间,讲台四周便落满了数百枚铜钱。
帘栊后面,躲在暗处的苏默看的眉飞色舞,得意不已。上辈子,在他还是年幼时听评书,每每听到这句“请听下回分解”的话时,也是焦躁沮丧,恨不得将收音机搬起来摔了。
此刻拿到这大明时空,牛刀小试之下,果然效果显著。看着外面那满地密密麻麻的铜钱,不由的两眼放光,瞬间瞳仁便成了外圆内方的形状。
“这些钱……”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间中还伴随着几声吞咽口水的声音。却不知何时一个脑袋探了过来,和他一起挤在门缝向外看着。
“我的!”苏默毫不犹豫,果断的回答道。扭头看去,正迎上一对亮闪闪的眸子。那眸子的形状,跟苏默一样,整个俩孔方兄。
“凭什么?这是我家的茶馆!”杏儿不淡定了,丰满的胸脯剧烈的起伏着,狠狠的瞪着这个要跟自己抢钱的无耻小贼。
“凭什么?就凭这是靠我说书赚来的!你家茶馆?若是我去别家说,你家茶馆还有用吗?”苏默得意洋洋的说着,嘴角都快要裂到耳朵后面去了。
杏儿噎住,小脸涨的通红。只是片刻后,眼珠儿转转,忽然指着外面某处嫣然笑道:“嘿嘿,你还是先想想怎么过关吧。”
苏默一愣,顺着那根葱段般的手指望去,顿时心中不由的咯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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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是我儿对吧?是我的默儿没错吧?”苏宏眼神飘忽,仿佛没有焦距。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是!肯定是!必须是!呃,我是说没错,爹,不信你摸摸,这还能有假?”苏默满脸赔笑,抓着苏宏的手往脸上、身上乱摸。
苏宏定了定神,“那……那你怎么……”说着,他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迟疑着问道。
“爹是问为什么我突然好像开了窍,突然会说书、会作词了对吧?”苏默赶忙接上。
苏宏满脸紧张,头点的小鸡啄米似的。
苏默脸上露出赫然之色,嗫嚅着道:“爹,这个……我要是说了,你、你可别恼……”
苏宏定定的看着他,一言不发。只是那眼神之坚定,完美的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好吧,是这么回事儿。”苏默开始忽悠。
在大胸妞儿幸灾乐祸的那会儿,苏默看到苏宏的脸色,就猛然醒悟过来。自己搞的似乎有些过了,忘记了还有这位便宜老爹了。
当然,作为大胸妞儿的理解,只当是苏宏气儿子抢了自己的饭碗,哪里知晓其实是被吓住了,正担心自家儿子被千年老妖夺了肉身了。
可是大胸妞儿不知道,不代表苏默不明白。他只看了苏宏眼中那抹恐惧,就已然估计到苏宏在想什么了。
所以,在忍痛说出所得银钱对半分的最终裁决后,便开始转动脑筋编瞎话,准备应付即将面对的难关。
“……孩儿吧,那个啥,其实一直不太喜欢读书的。”苏默一脸的羞惭,吞吞吐吐的说道。
苏宏身子一震。
苏默又道:“一直以来,孩儿都在偷偷看爹爹的一些话本,不过,都是在爹爹不在的时候看。看的久了,慢慢的也就那个啥……咳咳,爹,你懂的哈?”
苏宏不做声,只是眼帘垂下,面色看上去倒是平静了不少。
苏默暗暗松口气,小心的瞄瞄苏宏的脸色,又道:“正因为孩儿时间都费在这些书上面了,所以……所以那个……这个三次都……都没中。爹,你……”
“逆子!”
看上去完全平静下来的苏宏,忽然猛的一声大吼,蹭的便跳了起来,向苏默扑来。
苏默大惊,想也不想的转身就跑。苏宏扑了个空,越发的气恼起来。
“你这个不孝的逆子!你……你骗得我好苦!你……你好!我……我今日便打杀了你这孽障,也省得早晚被你气死……”
苏宏眼睛都红了,咬牙切齿的踅摸趁手的物件。没办法,追又追不上,近身打击够不着,那就来远程的!
实在是太气人了!这什么儿子啊,竟然瞒骗了自己这么多年,这也太妖孽了!太无法无天了!太令人发指了!太……苏宏都气得没词儿了。
两人此刻是在茶馆的后院里,这般一闹,顿时惊动了前面。大胸妞儿听闻打起来了,匆匆忙忙跑了过来。眼见得苏默抱头鼠窜,不由的双目放光,一边却慢条斯理的劝道:“苏先生,苏先生息怒,有话慢慢说,何必如此?再说您这样也抓不到他啊,岂不是白白自己受累?”
“韩杏儿!”苏默这个怒啊。
真真是最毒妇人心!自己赚来的钱都答应分她一半了,如今竟还来落井下石。
听听,听听都说的啥?这样抓不住我,白白受累?那你想弄哪样?看看,看看啊,瞅那满脸的兴奋样儿,就差搬个马扎儿坐着围观了吧?小妞儿,别让我腾出手来,否则一定打烂你的小屁屁!
察觉到苏默那恶狠狠的目光所向,杏儿姑娘不由的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翘臀,脚下也连连退开几步。
待到省悟,顿时不由的满脸飞红,狠狠的啐了一口,却是不敢再去撩拨,生怕有照一日当真落到这小贼手中,到时候可是连个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说来也怪,也不知咋的,两人说起来不过就是今日才认识,话都没说几句,可偏偏就特不对付,杏儿自己都觉得奇怪。
许是这小贼开始那贼忒兮兮的目光让自己不舒服的缘故吧,又或者是后来他跟自己的胡言乱语,害的自己迷糊了好半天……再要不,就是他跟自己抢钱?
对!就是如此!这杀千刀的小贼,竟然敢在自家店里跟她这个主人抢钱,实在是欺人太甚了,不可原谅!
大胸妞儿总算找到了一个很坚定的理由。
苏宏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却是怎么也抓不到苏默。这臭小子也不跑远,就围着石桌团团转,可那眼神实在太让人可气了。
那眼神儿,打从杏儿那丫头进来,他就没离开过!臭小子,你才十五啊!至于这么饥渴吗?
还有,老子这是在教训你好不好。老子教训你的时候,这么严肃的场合,你拒捕逃逸不说,居然还分出心思去泡妞,这实在太不给老子面子了。不能忍啊!
于是乎,院子里便上演了奇怪的一幕:一老一小围着石桌子绕圈儿,哪怕是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也不肯停下;
旁边站着一个大胸脯的美妞儿,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的目不转睛。嘴里时不时的发出一句不痛不痒的劝解:
“不要打了……”
“还是算了吧……”
“苏先生息怒啊……唉哟,就差一点儿抓住了,可惜……”
说着话,小手快速的一动,往腰间掏摸一把塞进嘴里,接着,红嘟嘟的小嘴一阵蠕动,一声轻响,然后两片瓜子皮儿飞了出去……
看到这一幕的苏默,脚下一个踉跄,好险没一头栽倒。这尼玛是大街上看杂耍猴戏的吗?连瓜子都磕上了……
“停!”
脚下连挪几步,再次躲过老爹的魔爪,苏默大叫了一声。
苏宏若不是面子下不来,怕是早就撑不住了,此刻听了苏默大叫,心中一喜,当即便顺势停下,两手扶着案桌,大张着嘴喷着气,“停……停什么……你……你……呼呼,孽……呼呼,孽……孽子!有……有话就……啊就说,有屁……你……呼呼……就……就……”
好嘛,气儿都倒不上来了。
苏默这边也没差,“……我……我……我说……那个爹……爹啊……咱……咱不……不撵了好不?您这……这……老……老当……啊就益壮的,孩……孩儿……孩儿我……啊就我……我甘……甘拜下风,呼呼……啊……啊就成不?”
认怂了!苏宏面子终于有了,脸上怒色不变,眼神里却是大为得意。
“知道怕了?这……这次先……那就先……饶过你……”得了点喘息的功夫,老爷子气儿顺多了,只是嘴上却不肯饶人。
苏默心中鄙视,脸上却是一副痛悔觉悟之色,急急的点着头,连滚带爬的往石凳上坐了,两手扶着膝盖狂喘,舌头伸的老长,话却是顾不上再说了。
苏宏也挨着慢慢坐下,父子二人相对而坐,你喘一口我喘一口,目光交错之下,忽然都觉有趣,不约而同的同时大笑起来。
远处美妞儿见战火忽然熄了,眼珠儿转转,瓜子也不吃了,蹑手蹑脚的,脚下悄没声息的往后挪着……
想跑?!
苏默眼角可一直睨着她呢,此刻见状,不由的愈发恶向胆边生。
“你想去哪儿?热闹好看不?”嘴角勾起邪魅的笑容,温声细语的问过去。
“啊~”美妞儿却被吓的忍不住大叫起来。原本还一小步一小步的挪着,此刻却想也不想的转身就跑。
“我去给你们泡茶……”人影都没了,声音才传了过来。
苏家父子对望一眼,心中大为佩服。真好轻功也!
“唉~”
半响,苏宏先是长叹一声,目光复杂的看了儿子一眼,似自语似叙说般的轻声道:“我给你取名默,取字为讷言,原本想的就是盼你能敏行讷言,一心读书,日后取个功名光宗耀祖、衣食无忧。你出事之前这些年,装也好假也罢,倒也不愧这名这字,嘿,可是如今……”
说到这儿,他面上露出苦笑,轻轻摇了摇头,顿住不说。
苏默也不由的沉默。他能有什么办法?此苏默本就不是彼苏默了,又哪里会有原本苏默的性格。
今儿寻了这么个理由,其实也不单单是为了解释忽然的转变。更深一层的意思,其实是委婉的向这位老爹传达一个信息。那就是:自己不会去走仕途了!
他压根就一天的四书五经没读过,八股策论什么的更是完全的莫宰羊。这种水平,你让他怎么在一次次的考试中过关?
况且这古时的科考仕途,来不来的就是十年寒窗啥的,苏默想想都冒汗。且不说有没有那个耐心,单就那时间也耗不起啊。好容易重生一回,他可是想着好好享受生命来着。
只是此刻眼见苏宏情绪低落,心中也是有些歉然。想了想,这才低声道:“孩儿不愿读书,一来确是不喜;这二来嘛……”
他顿了顿,抬头看了苏宏一眼,低沉的道:“这二来,也是不想再看爹爹如此辛苦,不想再看到爹爹半夜饥饿,却只能用刷锅水充饥。孩儿想让爹爹过上好日子,孩儿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爹爹,所谓习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为的又是什么?光宗耀祖固然是,但更多的,还不是养家糊口,衣食无忧?爹,相信孩儿,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孩儿不读书,照样能混出个样来!”
他一番话起初只是为了安慰苏宏,但是说到最后,却不禁引动心思,说的是斩钉截铁、豪气万丈。
苏宏呆呆的听着,先是听到儿子说到自己的窘状,不由的又是黯然又是羞愧;及至再听到后面,却是不由的一阵恍惚。
儿子长大了,真的长大了,他原来早有了自己的打算,说来自己该当高兴欣慰才是。可再想想,自己这些年来含辛茹苦,又当爹又当娘的,其中的苦楚艰辛,那些个盼望和期待,如今却不免都成了镜花水月。一时间,不由的是悲从中来,潸然泪下。
“罢了罢了,我儿已然长大,一切……一切便都……都随你吧。”终是点点头,挥去一捧老泪,苏宏长声叹道。
苏默大喜,连忙起身过去,双手搀着老爹起来。事儿既然解决了,接下来自然是夫妻双双把家……呃,不对,是父子双双把家还了。
一路行来,自是施展三寸不烂之舌,把后世一些小段子拿出来说,逗着老爹开心。
待得转到门口,抬头却看到柜台后正躲躲闪闪的大胸妞儿,登时记起前事,不由的邪火大冒,松开老爹,迈开大步逼了过去。
反天了还,小孩纸调皮,必须要教育!这可是上天赋予光荣的人民教师的责任!
大胸妞儿大惊失色,转身便往外逃。仓皇之际却没防备脚下一个茶壶,嗵的一声踢个正着,随即便是一声惊叫,跟着身子便不由自主的飞了出去。
苏老师两手叉腰,正狞笑着堵在必经之路,冷不防却见猎物竟忽然猛扑而至,未及反应,但觉眼前一黑,脑袋便被两团弹绵绵、软腻腻的物事击中。
好大、好弹、好软、好香……
仰躺在地上,苏老师浑然没觉得背后摔的疼痛,脑中一连串的全是感叹词儿了。
身上杏儿姑娘也是晕乎乎的,勉强两手撑着,抬起头来,眼睛里全是小圈圈……
整个儿一幕事发突然,旁边几个人也是全然没回过神来,却猛听得门口处一声惊呼,随即一声怒喝传来……
[专题]暑期福利再升级,海量作品免费畅读! 第六章:满城尽传小苏郎
武清县东市的大街上,苏宏以袖掩面急急而走,身后苏默紧紧跟着,臊眉耷眼。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父子俩来时闲庭信步、指点江山、意气风发;归程时却是惶惶乎如丧家之犬、狼奔豕突……
轻薄人家闺女,却被人家老子当场抓了个现行,饶是苏默脸皮厚如城墙,也是不由的有些惭惭。
没错,就是被抓现行了。就在方才,苏老师仍在回味那**的感觉时,出门的韩老掌柜回来了。
老头儿原本心情就不太好,结果一进门就看到自家闺女和一个小王八蛋,以一种不雅的姿态纠缠在一起,老头儿险险没直接脑溢血爆发,当场就抓狂了。
然后……
连带着苏宏一起,被暴走的老头儿举着扫帚一口气追了半条街。若不是老头年老体衰,苏默很怀疑老家伙会不会一直追到自个儿家里去。
至于着吗?不就是个意外抱了下嘛,这不依不饶的。
苏默觉得这老头儿小题大做,心眼太小了,不是个值得交往的好朋友。估摸着,也很难再一起愉快的玩耍了……
果然,等到父子二人狼狈逃进了家门,喘息未定,老爹苏宏就一脸幽怨的看着他,长叹一口气道:“如今怎么办?你有何打算?”
“啊?啥怎么办?”苏默装傻。
苏宏跟这混账儿子连生气的劲儿都没了,软在椅子上翻了翻白眼,才没好气的道:“你那般轻薄了人家闺女,韩老掌柜的不去报官抓你就算大便宜了。又怎会再容你我父子去他那儿做活?不去做活,这日后的生计何从着落?”
“要不,一不作二不休……”苏默咬牙切齿,拍案而起,一脸凶狠的道。
苏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
苏默干笑两声,惭惭的重新坐下,嘟囔道:“我这不是瞅着大家挺紧张的,开个玩笑调节下嘛……”
口中说着玩笑,心中却是想着那说好的一半赏钱,多半是拿不回来了,不免大是肉疼,由此那杀人的心思,多少还真是有那么一丝儿。
“这武清县茶馆儿多吗?能聚揽客人的博士多不多?嗯……还有,除了这三国外,平常都还说些什么别的话本儿?”
眼见老爹懒得搭理自己,苏默也不再开玩笑,在心中理了理头绪后,正容问道。
苏宏迟疑了下,皱着眉头想了想道:“茶馆儿总是有个七八家,博士不好说,总有个十几位。话本儿……还有《隋唐志传》、《忠义水浒传》,再就是《三遂平妖传》了,其他的就没什么了,不外乎一些乡俚野史的。但是这些一般都是些搏君人有唱,茶馆儿里少有人说,多是从中选个段子而已……”
“搏君人……哦哦……嗯?三遂平妖传?”苏默听的一愣。他自觉自己知道的小说在这大明时空,绝对该是独一份的。
可是听着老爹口中说出的书名,隋唐志传知道,忠义水浒传估摸着应该也就是水浒传,那什么三遂平妖传可真真是头回听说。
至于搏君人,就是搏君一笑的人的意思,指的却是些伶人,苏默只稍一愣便即反应过来。
“嗯?你不知道三遂平妖传?”苏宏被他的愕然也是搞的一愣,只是转念间也便释然。
这妖孽儿子能读通一本三国已是大大的了不起了,不知道其他的话本反倒是正常了。否则,自己真要怀疑这儿子是不是被不干净的东西夺舍了。
想及此,便将那三遂平妖传尽量详细的说了说。
良久,苏默这才搞明白,原来这什么三遂平妖也是罗贯中罗大大的手笔,不过只有区区的二十章回。
只是这三遂平妖传的历史意义,却是大大有名。此书乃是中国小说史上的第一部长篇神魔小说。比吴承恩的《西游记》、许仲林的《封神演义》都要早很多。更不用说后面写《聊斋》的蒲松龄这些了。
弄明白了这个三遂平妖传的来龙去脉,苏默顿时便有了主意。微微想了想,脸上便露出了笑容。把头凑过去,低声跟苏宏说了起来。
……
武清县震惊了!武清县所有人都震惊了!
就在苏家父子还在家里,为了今后的生计费尽心机的谋算的时候,中午韩家茶馆的事儿便已传遍了全城。
这个传遍全城的事儿不是苏默改编的三国演义,也不是他那新奇的评书说法。毕竟,再如何新奇也只是个俗讲,更不要说没亲自听到,始终没那么深的感触,自然也不会有太大的感觉。
至于说某人轻薄人家大闺女,被女方父亲追杀半条街……咳咳,这种绯闻在后世有网络这个传播大杀器,还能制造更久时间性的效应。在这大明的古时空,也不过只是引人一笑,成为一段风流韵事的谈资罢了。
所以,真正引发全城震惊的,是那首《临江仙》!
茶馆里、青楼中,无数人在议论着、咏唱着这首词。也有无数人在互相打听着这首词的作者——苏默。
文人士子们有赞佩的,有嫉妒的,打听苏默的目的,不是想要结交的,就是想要文斗一番借此上位的;
青楼姐儿们打听,却多是想要结交一番这个小才子,以便有机会讨要些他别的诗词之类的。毕竟,打从宋朝那位柳三变之后,这青楼和才子之间,就总有了割舍不清的关系。
这武清县本就是个中县,户不过几千,人口不过几万,如此一闹,火了,苏默彻底火了。至少在这小小的武清县是火了。
而相对于这些个士子文人和青楼姐儿们,更焦灼的却是那些别个茶馆里的掌柜和茶博士们。
掌柜们想的是,如何将这位忽然崛起的小苏公子,请到自家茶馆来说上一回;茶博士们想的却是,冷不丁冒出的这个小子这么一搞,大伙儿们以后的日子还怎么混?
赵奉至是成化十二年的进士,先是以观政士入礼部为职事,后进给事中。
按说以他这个资历,再往后走便该是进一步至员外郎,或者下放一县佐贰官甚至县令,再不然,也是到府州出任教授又或一州学正。
然而,官场之中,从古到今都是一样,没有后台没有背景,再大的本事也得给旁人让路。故而,在弘治三年,竟然被踢出了礼部,举为武清教谕。
同为学官,一县教谕和一府教授可是天差地远了。然而这老先生也是个愚直之人,打死不肯去走门路,索性一门心思扑在这小小的县教谕职司上,至今已是八年过去了。
八年来,他兢兢业业,想兹念兹的便是能在任上教出几个大才,给自己出一口气。
然而,这北地积累终是太过薄弱。自洪武三十三年,科考分为南北两榜之后,北榜士子虽然获得了份额的倾斜,质量上始终比不得南榜。
为此,作为北榜麾下的教谕之一,赵奉至不知吃了多少瓜唠,这些年来简直要愁白了头发,心中实是郁闷至极。
这一日,当他再次拖着疲乏的身子下了职回到家中,一进门,老管家便兴冲冲的将日间发生的事儿详细禀告了他。
自家老爷整日为学举之事忧烦,老管家自是最明白不过。猛不丁的听到县里出了这么个冒头的才子,自然是迫不及待的上报。
“这个苏……嗯,苏默对吧?此子可有进学?之前可有参加县试?啊,他作的那个《临江仙》,速速去寻来我看。”赵奉至乍听到这事儿,顿时来了精神。
老管家见老爷果然重视,连忙从袖管里取出一张纸,却是一份早已誊抄好的《临江仙》。
赵奉至伸手接过,低头再三看过,不由的越看脸上喜色越浓。以他的才学,自是对这首词的见解更深。诗词之道虽是小道,但窥一斑而见全豹,其人才情绝对大有可培养的前途。
“……这个苏默……”老管家听赵奉至的问话,脸上微微有些迟疑。
“怎么?”赵奉至听老管家吞吐,不由一愣,将目光从纸上移开,抬头看向老管家问道。
“好叫老爷知晓,这个苏默八岁便进了学的。只是这些年来,三次小考……却……却都不中,这个……”老管家嗫嚅着道。
赵奉至眉头一蹙,低头又看了一遍那首临江仙,喃喃自语:“三次不中……怎会如此?莫不是有甚隐情?”
他说到最后一句,猛然抬头看向老管家,语调不由高昂起来。他主管学政事,最忌的便是科考出问题。而以手中这首临江仙的水平来看,苏默怎么也不该三次皆不中,所以他首先想到的便是“科考弊案”四个字。由此,不由的脸上犹如寒霜陡降,目中射出冷冽之极的光芒。
老管家却是苦笑着摇头:“老爷息怒,据老奴了解,这苏默三次小考并无任何问题,实实在在的是真的不中。”
说到这儿,犹豫了一下,又道:“老奴闻说,这苏默家中甚是贫寒。其母早亡,其父苏宏也是个落地秀才,父子二人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该不是因此不能专心就学,故而才……呃,这也是老奴的猜想,究竟如何实不得知。老奴也是想着老爷整日为提学操劳,此子或可……”
赵奉至眉头紧皱,面上神色却是缓和了许多。见老管家面现局促,摆摆手示意无妨,想了想,这才轻轻的道:“你做的很好,此事,我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老管家松了口气儿,施礼退下。
屋中,赵奉至蹙眉沉思,半响,低声自语道:“三次不中……三次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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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默一首《临江仙》引爆武清热议,但是接下来的几天,这位苏才子却是人影不见。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不但他不见现身,便是他老子苏宏也没再去韩家茶馆说话。
这让韩家茶馆一批老顾客纷纷叫嚷之外,也让其他几家茶馆的茶博士大松了口气儿。
毕竟嘛,要是持续这么搞下去,大伙儿能不能混的下去可真不好说了。
茶博士们也都不易,哪个不是在艰难混生活的?如今这位主儿不知什么原因消停了,对大伙儿来说总是好消息。
但所有人也都心知肚明,这位忽然崛起的苏家小郎,既然搞出那么一出儿,估摸着不会轻易放弃的。
所以,众人都在默默的关注着。
果然,就在这一天,那话儿终于来了。
全武清的茶博士不约而同收到了一封信。信中的内容,让这几天稍稍平复下来的热议,再次暴起**。
“三月初五,苏家小郎将在城中四海楼开课,传授新式说话,并附赠《三国演义》评书版书稿。”
评书?
对,就是评书。据说是苏家小郎给那个新式说话起的名字。苏家小郎当日在韩家茶馆说的那一段三国,便是以这种评书方式说的。
茶博士们激动了。
好人啊!
这苏家小郎真真是仁义君子!
看人家,不只是自己发财,还要带着大伙儿共同致富。这叫什么?这岂不就是儒家提倡的“穷者独善其身,达者兼济天下”嘛。
这个要赞美啊,必须赞美!
你说啥?书稿要收费,一本收五十钱太贵?我呸!你这才叫贪便宜没够,贪得无厌!
那可是书啊!这年月,谁家的藏书不是以千金论的?就算是书斋里出售的书,动辄也是以数百上千钱起。人家辛辛苦苦编撰的新版书稿,只不过收五十钱过分吗?有错吗?
持此论调者,瞬间被众人喷死。
初五这一天,孙四海一身簇新员外袍,笑眯眯的站在四海楼前亲自接待,圆乎乎的胖脸上红光满面,嘴都快咧到耳朵后面了。
评书也是书不是?怎么也能跟“文”之一字扯上关系。更不用说今日要货真价实的发书。
作为四海楼的东家,区区一介商贾,能亲身参与如此文坛盛事,孙四海心中委实是得意不已。
自己这辈子也算是功成名就了吧。四海楼打理的极好,本就是武清第一酒楼,如今借着此次盛事,无形中更是多出一层文事光环,日后自家的后辈踏入“士”的行列,便也有了说头。
想着这些,又想想楼上那位少年郎,孙四海一边满面堆笑的迎着来客,心中对那少年感佩不已。
与孙四海心绪不同的是,此刻的苏宏却是有些不安,也有些难以理解。
在偏房里坐立不安,不时探头顺着门缝往外窥探。几次之后,终是忍不住回头望向老神在在品着茶水的儿子,忐忑道:“默儿,这、这能成吗?要是没人来,或者来的不多,那、那……”
苏默微微一笑,起身将老爹拉着坐下,笑道:“爹爹只管安坐,你没听下面的热闹?我保证,来的人只多不少就是。再说了,就算人少点也不怕,左右今日还白赚了一顿大餐不是?”
苏宏闻言更急,脑门子上都冒汗了,没好气道:“你这混账,便只想着一顿好吃。可别忘了,咱们可还是欠着印坊的银钱,若是人少,书又卖不出去,咱们抵押的房子可就没了,你我父子便连存身之处也没了。唉……话说回来,也不知这孙员外怎么想的,怎么就肯白出这顿酒席?我算着,这一顿下来,怎么也得十几两银子吧。”
苏默嘿然,撇嘴道:“爹,你真当那孙四海傻的吗?这奸商算的明白着呢。要知今日之事,实是让他得了偌大的名声。这且不说,爹可记得咱们的邀请函是邀请的什么人?”
苏宏一愣,气道:“爹还没老糊涂,请的不就是那些茶博士吗?可这些茶博士也不过跟咱们一样,都不是富裕的,就算他们肯买书,亦不过去了印坊那边的事儿,跟这孙员外何干?”
苏默哈的一笑,摇头道:“爹这可太实诚了。爹你信不,孩儿打赌,今日来的,绝不会只是那些茶博士。”
苏宏一呆,诧异道:“还有谁来?咱们可没请旁人啊。”
苏默面上浮起奸诈的笑容,嘿嘿道:“爹这话便说着了。不错,咱们可不没请旁人吗。不过,有了前回韩家那一出,爹你想想,这次咱们搞出这么大的场面,那些个茶馆的东家啊、掌柜的啊,还有那些个被孩儿一首临江仙震住的文人士子们,他们岂能不来凑凑热闹,不来瞧看个新鲜?这些人咱爷俩可是没请他们,那他们来这四海楼,总不能光看着咱们吃喝,他们干坐着吧。而这一切花费,自然也是他们自理咯,如此一来,你想想,那孙四海是赔还是赚啊?”
苏宏啊的一声,顿时恍然大悟。
苏默老神在在的端起茶盏啜了一口,又道:“这还不算。爹莫忘了,咱们和四海楼定的协议,可是后面的授课都在他这里开办呢。这今日的饭我请了,可我没说以后的饭都管了啊。如此一来,他四海楼凭空多出一份收益来,那孙四海又哪里会吃亏?”
苏宏嘴巴张的老大,呆呆的看着苏默道:“这……这便是你在协议中,要求后面与你相关的收益,你要分润两成的由头?”
苏默不说话,笑眯眯的点点头。
苏宏呆愣半响,长叹一口气,苦笑着指着他道:“你……你确实不是个读书的料,我看你倒是天生的奸商。这……这真是……”
苏默往后一靠,撩起衣袍架起二郎腿,得意洋洋的道:“我奸商我自豪,我凭脑子吃饭,不偷不抢的,哪里不对了?再说了,这是标准的双赢,他孙四海既得名又得利,我从中分润一二,改善下咱爷俩的生活,也是情理之中不是?难不成爹爹不想过好日子,还想半夜吃那刷锅水去?”
苏宏默然。半响才长出一口气,抬头看着苏默,轻声道:“便你说的都有理,但今日你将这评书之法传了出去,又将书稿也卖出去,咱们日后怎么办?总不能这教授之法能一直搞下去吧,终是有教完的一天啊。”
苏默坐直身子,诡异的一笑,凑过去低声道:“只要能一直领先一步不就行了?说起来现在流行的,不也就是三国、水浒还有那什么三遂平妖之类的吗?爹你说,现在要是忽然出了个新段子,大伙儿是愿意听那些快腻了的老段子,还是新段子啊?”
苏宏愣了愣,猛然省悟过来,身子一震,指着苏默道:“你……你是说……”
苏默微微一笑,点点头才要说话,却听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嗒嗒两声叩门声响过,孙四海顶着一头的汗,满面红光的推门进来,哈哈一笑,抱拳对苏家父子二人笑道:“苏先生、苏公子,外面的客人都到的差不多了,便请二位移步如何?”
苏默笑着点头起身,苏宏却略显紧张,一步过去,伸手抓住孙四海的袍袖,急声问道:“孙员外,外面……外面来了多少人?”
孙四海哈的一声,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整个二楼雅座全满,便连下面大堂都快坐满了,苏先生觉得会是多少人?哈哈,走吧,有苏公子谋划,先生只管安心。这眼见享不尽的好日子就在眼前,孙某真真是羡慕的紧,日后还望提携小弟一二啊。哈哈哈……”
苏宏闻听,长长的吐出口气,眼见的面上缓和下来。欣慰的看了一眼含笑站在一旁的儿子,这才打着哈哈客气着,和二人一起出了门。
才一出门,便听一阵喧嚣的音浪扑来。待到转过廊角,掀帘而入,但见满堂挤挤,人头涌涌。随着三人鱼贯而入,整个二楼雅座先是一静,随即便是轰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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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久违了数天的惊堂木再次响起。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原本纷纷扰扰的四海楼二楼上,蓦地寂静一片。
孙四海笑眯眯的悄然退到后面,旁边苏宏暗暗的长吸一口气,强抑着心中的忐忑在台下一张案桌坐下,两眼紧张的盯着台上淡然平静的儿子,耳朵却是使劲竖着,窥听四周的动静。
“各位来宾,各位前辈,大家好,小子苏默这里给诸位见礼了。”目光在场下巡梭一圈,苏默面含微笑,抱拳躬身,先是向下团团一揖,开声说道。
众人寂寂,随即次第抱拳回礼以应。霎时间拖拉凳椅声、呵呵笑应声、问候声纷杂不绝。
今日但凡能到这二楼上坐的,尽都是有些身份的,自然不会少了这份礼数。
大明儒家为尊,礼仪之道早已深入骨髓。苏默上来便先见礼,深合规矩,让先前一些原本以为茶博士乃是低贱下业,怕是不通礼数大道的人,此时也是不由的暗暗点头。
待到一番纷乱,重新落座,苏默轻咳一声,又开声道:“今日群贤毕至、拔冗前来,固然是为了切磋技艺、互通有无,但未尝不是对后辈小子的不弃指教、对艺术的执着求索,小子深感荣幸之余,也是不胜感佩。先贤有语,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当不耻下问;又道学海无涯、学无止境。此次集会,小子始知当为今日群贤语。”说到这里,脸上作出敬服之色,又是抱拳深施一礼。
后世商家有“顾客即是上帝”的说法,这是一种服务意识,也是一种营销的手段。通过这种手段,不但赚到了钱,还让花钱的人感到精神愉悦,更能加强顾客的黏着度,苏默对此,深以为然。
果然,台下众人面上纷纷露出满意的笑容。有些之前觉得不得不来的,这会儿听了此番话后,也是频频含笑点头,顾盼之间颇是得意。
听听人家苏小郎说的,咱这是为了艺术的执着求索!是不耻下问!是谦虚求学!神马抢生意,神马赚钱的,都说的啥?完全不懂嘛。
“好说好说,呵呵,苏小郎客气了,客气了。”
“哈哈,苏小郎谬赞了,实在是谬赞了,我辈读书人,当如是也。”
“就是就是,苏公子年少有为,我等自当多多交流。正所谓互通有无嘛……”
“不错不错,便只苏公子能倡议此次文会,就可见勤学之心开诚之意,大善!”
“嗯嗯,孺子可教也。苏小公子肯用心学问,这很好嘛。若有学之不明之处,直管来问,老夫当师之。”
众人喜笑颜开,闹哄哄的回应。有眯着眼摇头晃脑的、有捋须自得的、有击节赞叹的,还有一位直接摆谱欲师之的。当然,最后这位换来的是一大堆的鄙视和嗤笑。
花花轿子众人抬,人家苏小郎是客气话,所谓投之以桃,报之以琼瑶,都是互相给面子的事儿,这位怕是老糊涂了吧。不说别个,单就那临江仙,你且作出个来看看。还师之,师你妹啊!
这位也明白说错话了,缩缩脖子只顾低头喝茶,全然不理四周嘘声,坐的那叫一个踏实。面皮之厚,令人叹绝。
苏默站在台上笑眯眯的,只拱手一一回应,脸上始终如初,端的是宠辱不惊。
待到噪声稍歇,又再拱手道:“诸位前辈盛赞,小子惶恐。然今日之会,固然是小子初议,但小子人微言轻,本当不得重任,全靠四海楼孙掌柜豁达开明,不以小子身轻为鄙,奔走招应,又赖四海楼各位小二哥、掌柜、师傅劳累,终始得成。这里,小子当谢之。”说罢,转身对着站在后面楼道口的孙四海,并一众堂倌儿抱拳一揖。
场下众人先是微微一愣,随即都扭头看向那边的孙四海,尽都微微颔首示意。
四海楼的小二们正看得热闹,哪里想到竟还有自己的事儿。眼见得众宾客纷纷以目示礼,先是一愣,随即都涨红了面孔,不自觉的挺直了身子,大为荣耀。
荣耀之余,心中对台上那位苏公子这份感激,简直就不用提了。向日里在人眼中都是低贱身份,动辄被人喝骂,何曾有过今日这般礼遇?
往日里才子名士见得多了,却哪个有苏公子这般礼贤下士、平等尊重?与苏公子相比,那些个才子名士的,单只这份心怀待人,真真是给苏公子提鞋都不配。
众小二这里心中感激,孙四海却更是感概万分。原本还想着觑机寻空儿的去个别人眼前晃晃,露个脸儿拉拉近乎。
别人不知道,他亲自迎人进来却是看的分明,今日里来的人中,不但有许多文人名士,更有几个衙门里的书办清客。这些人或许本身职务不高,但却是实实在在能对上层施加影响的。若能在其面前混个脸熟,对自家的好处不可估量。
没想到自己这里还没找到机会,苏公子这里却是如此郑重的把自己推了出来,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结果?本以为这位苏公子只是才高思巧,却未料做人竟也是如此剔透通达,真真令人好生佩服。
孙四海此刻只觉得,自己半生决断,从未如今日承接这次文会的决定高明过。心下暗暗决定,对于这位苏公子,日后定要好好交纳一番。以其如今年纪便这般心思,日后其前程之远大,不可限量!
且不说孙四海和一干四海楼堂倌们的心思,此刻在楼上角落处的一张案桌旁,一身普通文人打扮的赵奉至正抚着茶盏,颇是惊奇的暗暗打量着台上的苏默。
旁边老管家赵全提壶给赵奉至添了下茶水,低声笑道:“都说这苏小郎那首临江仙做的豪爽大气,应是个不羁的性子。这会儿看来,却原来也是个礼繁迂腐的,竟连酒肆店家都要感谢一番,令人发噱。”
赵奉至眼睛微眯,看了老管家一眼,微微摇摇头并未多言,只是目光中探寻的意味又更多了几分。
苏默这番感谢四海楼的言词,固然如老管家所言,看上去有迂腐的虚礼之嫌,但若换个角度,未尝不是处事精细、练达人情的表现。
只不过这种为人处事的方式,倘若放在一个老于世故的中老年人身上不奇怪,但这苏默只是个年方十五的少年人,行事精细如此,就不得不让人惊奇了。
这个少年人有些意思,赵奉至默默的想着。却听上面苏默的语声此时又起,当下凝神听去。
“……前些时日,小子妄为,斗胆以小技肴客,幸得薄名,心实喜之。诸位前辈或许知晓,小子幼曾进学,奈何实在愚鲁,累考不中,家父为此愁白了头发,叹为朽木。”
说到这儿,苏默两手一摊,脸上露出尴尬无奈之色,台下众人发出一阵低笑,却大都是面有戚戚,并无嘲弄之意。国朝科考之艰,在座的又有哪个不知?
说到底,今日来这里的,大都有过数考不第的经历,只不过所考等级不同而已。或阻于道试,或止于乡试,便是会试落榜的也有不少。
如今听苏默自曝其短,心中不但没有轻视之意,反倒有种同是沦落人的感觉,看向苏默的眼光,不觉中便多出了几分亲近之意。
有那离着苏宏坐的近的,知道这是苏默的父亲,见他面色古怪,只当他心中难过,不免就多言开慰了几句。
苏宏挤出笑脸应着,眼眶子却是直抽抽。这混蛋小子,明明是自己不肯用心向学,又哪来的什么愚鲁之说?真要愚鲁,能作出临江仙这般绝词?能不声不响的就创出评书这般新式的说话?
还有,每次这混小子不中,自个儿从来都是好言安慰,何时有过叹为朽木之说?更不要说什么愁白了头发。老子至今满头黑发,哪里能找出半根白发?这小混蛋满嘴妄言,却拿老子来谑。
嘴上虚应着,心中又是气恼又是好笑,起初的忧虑担心,却是不知不觉中淡了。
耳中听的上面苏默又再说道:“小子既总考不中,这心思也就多了些。李太白曾言,天生我材必有用。小子便想,那我苏默这才又再哪里?小子八岁进学,至今已七年有余。这些年里,小子除了读书之外,什么也不会,想来想去,这法子也只能从书中找了。如此,岂不也是合了那句话,即: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诸位说对不对?”
下面众人轰的一声,都是大笑,连声附和。间中有些文人士子,也只是摇头苦笑,不置一评。
角落里赵奉至面色沉郁,眉头不觉微微蹙起。通过之前的那篇临江仙,他看到了苏默的潜力;听了苏默先前的话语,他觉得苏默行事精细,少年老成,更让他颇为合意。心下隐隐有个想法,或许自己可以收个弟子了。相信有自己的悉心教导,来年北榜定不会再如往年那般相对失色。
可现在苏默这番话出口,登时让他心中不悦起来。他本是个刚直耿介的性子,尤其对于学问,更是有种尊崇朝拜的意味。
在他心中,诗书学问是崇高无上的,苏默如今却假借学问言商事,这让他有种被亵渎的感觉。
这简直就是离经叛道的行为!赵奉至认为,这个苏默绝对是个好苗子,但是屡考不中令其已然误入了歧途,需要当头棒喝,使其迷途知返!而自己,做为一县教谕,此事自然当仁不让。
苏默在台上挥洒自如,现场互动搞的有声有色,自然想不到已经成了要被拯救的对象。
眼见下面被自己一番话调动起来的气氛,笑眯眯的抬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这才又接着道:“大家或许都听说了,小子前日所说的三国,与先前的大为不同。只是这个不同究竟不同在哪里,却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有人说,是说话的方式不同;也有人说,前日之所以轰动,全靠的是那首拙作临江仙。呵呵,只是,仅仅是如此吗?”说到此处,他话头收住,只微笑不语。
台下众人本听到紧要处,都是屏气凝神,那几个别家茶馆的茶博士更是耳朵竖的老高,生怕错过一个字。哪成想,苏默说到这儿偏偏却不说了,这岂不是要急死个人?
“苏小郎,你倒是说啊,究竟怎么个不同?”
“是啊是啊,这说话说一半的,焉有是理!”
“哈,听说上次韩家茶馆也是如此,说到紧要处便硬生生打住,叫人好生憋闷。嘿,莫非这便是所谓的秘法?”
“竟有此事?嗨,上次我却未曾去听,倒也好,不用牵肠挂肚的。据说三眼井胡同的王耆老打从那茶馆回家,好几天都唉声叹气的,整日里厌厌的无精打采,嘴里念叨的便是这新式的三国,嘿,这不是害人嘛。”
“说的就是啊,话说回来了,这次不是说苏小郎要将这……叫啥来着,哦,对了,是评书。要将这评书之法传授出来吗?既然如此,还卖的什么关子啊?”
“就是就是。我说苏小郎,这可不是在茶馆里说话了,你总不能也来个下回分解吧。快快说来快快说来,究竟有什么不同。”
众人七嘴八舌的,一片声的嚷着。
苏默抻的差不多了,这才呵呵一笑,抱拳团团做个揖,说道:“呵呵,诸位,这却不是我卖关子,不过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儿啊。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评书要说的好,方式方法固然是因由之一,然则没有好的话本岂不枉然?”
说着,伸手从案上拿起一本线装书,举着晃了晃,正色道:“话本!一个好的话本,才是评书的基础!我所说的不同,最大的不同便尽在这话本之中。诸位有兴,大可试观之。”
众人一静,随即轰的一声又再噪杂起来。鄙视的、嗤笑的、不屑的、起哄的不一而足。这明显是**裸的推销嘛,却搞得云山雾罩、高深莫测的。
苏宏额头上汗又再下来了,心中暗叫苦也。瞪眼去看儿子,却见苏默面不改色,竟是半点慌张也不见。
苏默冲老父微微颔首,示意放心,这才举起惊堂木,啪的一声响,场中杂声顿时一静。
苏默表情严肃,目光左右巡梭一圈,这才朗声道:“诸位皆是读书之人,当知晓有句话叫文以载道。小子方才所言,诸位都说是我在推销书,不错,我是在推销书。但却又不仅仅是推销书,我推销的,其实是道!”
哗!
众人一愣,都不由的面面相觑。苏默正色道:“何谓道?众所周知,圣人四书,《论语》、《孟子》、《大学》、《中庸》,教人明事以知理,教士知法以治天下,教天下明规矩通秩序以安社稷。此,便为道!那,何为论语?”
众人又楞,目光迷茫。倒不是不明白论语是什么,而是完全弄不明白苏默要表达什么意思。唯有个别人脸上若有所悟,蹙眉凝思。
赵奉至也隐有所悟,只是一时不敢确定,眯眼凝视着台上的苏默,想来这苏默不会问出如此浅显的问题,应该是有说法的。
果然,苏默并未真的向众人寻求答案,而是略略一顿,便又朗声道:“论语,乃是记录孔圣及门下诸贤言行、思想的文字;每言每行,俱有对应的实事。吾辈后人,便是从这些记录的事中汲取领悟先贤之意。然今吾辈后人可学孔孟圣人之事以为道,那当时孔孟圣人又是从何处得其道?”
轰!
这句话一出,楼中众人登时便是一震,无不脸露骇然之色。
问圣!这是问圣啊!
这是何等大胆的想法?又何曾有人有过这般想法?直言试问圣人之道从何以承,苏默这话,颇有追本溯源之意。虽大胆,却是海阔天空。
赵奉至猛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台上的少年,心中一时竟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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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楼上,苏默一句话问出,全场寂寂。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苏宏已经不是忧了,真真的是恐了。
孔圣,那是圣人啊!这熊孩子,你只是一个小小的蒙童,甚至连县试都数次不过的蒙童,连生都没资格称的蒙童,怎么就敢如此胆大包天,竟而探寻圣人道承?
若说之前苏宏无论再怎么忧虑,心中终是有些底气。然则此刻,他却是满脑子轰轰直响,再没了半分主意。翻来覆去只在心头一个念想,若是我儿因此招祸,我便身化齑粉,也要想法保全他。
相对众人和苏宏、赵奉至的震惊,苏默却是风轻云淡,毫不在意。古代封建社会,尤其是汉之后,独尊儒术罢黜百家,但是却很少有像秦始皇那时候的文字狱。
尤其是在宋明两代,文人的社会地位极高,只要不是涉及谋反叛逆,或者倒霉正好处在明太祖朱元璋那样的杀神皇帝治下,一般都不会有性命之忧。最多不过也就是个发配琼州、海州之类的。而那些所谓发配的,基本都是政争失败,又或是得罪了皇帝所致。极少数是因真的犯罪的原因。
至于说学术之争,却从未听说因此而获罪的。最严重的不过是被孤立,被隔绝仕途罢了。譬如后面的王阳明的心学与儒学,也只是争争吵吵了一番算完。王阳明也好,王艮也罢,都活的活蹦乱跳的。
苏默出言问圣,归根结底还是属于学问探究的范畴,而他又不准备入仕做官,当然更不在乎了。
至于说言论惊人,怕个毛线!他现在缺的就是出名,不出名后面的招式如何施展的开?
况且这个出名,最多不过就是得个狂生的名头,还是属于跟学问靠边的,怎么也算不上恶名。既如此,他又有何惧。
目光在场中默默的巡视一番,眼见老子苏宏面色不好,暗暗施了数个眼神却没得到回应,只得无奈作罢。
他却不知,此时的苏宏实在是三魂飞了两魂,六魄走了五魄了,恍恍惚惚的全是想着儿子一旦出事的场面,哪还看得见什么眼神。
伸手摸起惊堂木,想着再来拍一下,想了想又放下。这个时候不是人声噪杂,需要震响静堂。相反,是静的过了,这一拍下去,有些心理素质差的,吓出个好歹的就尴尬了。
“咳!”
轻轻咳了一声,静寂的堂上听起来格外的响亮。众人都是不由的身子一震,如梦方醒。目光齐刷刷看向声响处,眼底仍是残留着惊骇之意。
“诸位何必如此?”苏默扫了众人一眼,淡淡的开口说道,“所谓读书人,其实也是求学人。这个求字,非但仅只是恭请师长所授,亦是寻本究源之意。我问圣人道承,并无亵渎之意,其实更是一种尊重。”
众人面面相觑,互相对眼看看,却都不发一言。只是再看向苏默的眼神中,已全不是初时的淡然,隐隐多了些敬畏之色。
只那种敢问圣的胆气,就不是普通人能有的。众人自觉比不上,既然比不上,敬畏之念便也自然而然的生出。
“小子方才所言圣人道承,想圣人之前,少有如今日这般文字,更多的,便是口口相传的一些所闻轶事。当然,圣人成人之后的亲身经历和感悟,才是成就咱们现在看到的微言大义。但我要说的,是圣人成人之前呢?众所周知,任何事都是需要基础的。若无基础,则一切俱是空谈。圣人,亦如此。而圣人之所以为圣人,便是因为圣人肯思考,擅于思考。思而后虑,虑后而得。他们从幼时的所听所闻便有了思考,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小子以为,这,才是我们后辈应该认真学习的地方。”
大明毕竟还是文风开放,苏默侃侃而谈,场下众人在初时惊骇过后,渐渐的也都淡定下来。
听着苏默这番话后,皆是面色变幻不定,各有所思。除了那几个专程为了学习评书的茶博士外,谁也想不到,今日原本只是来凑个热闹,却听到如此深刻的言论。
要说违和的,便只是发此言论的人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这让众人心中颇有些别扭,莫名的生出空活百年之感。
赵奉至便是其中之一。
苏默说完上面那些话后,并没急于再说。而是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端起案上一盏茶轻轻啜着。
以言语震惊之后,总要给人点消化的时间。之所以要以言词震慑,目的很明确,就是避免被人划入伶人,又或者纯商人的行列。
苏默可是很清楚,伶人也好,商人也好,在大明都属于贱役。贱役不但社会地位低下,更是有诸多受歧视和限制的方面。他可不想搞来搞去,肉没吃到,先搞来一身骚,被归到下等人的行列中。
有了之前的临江仙,再加上方才那番惊人言论,任谁提起他苏默苏讷言来,也只能称一声思维特立独行的狂生。狂生好歹也是生,只要是生,便仍属于士。士,那可绝对的是属于最顶层的阶级。
察觉到旁边有眼神注视,顺势望去,正对上自家老爹的目光。此刻的苏宏眼中满是担忧,伴随着深深的恐惧。
苏默微微一笑,回了一个安心的眼神,便又低头饮茶。
苏宏额头青筋都崩了起来,恨不得上前揪着这孽子狠捶一顿。只是眼下却也只能想想,他若是失态,反倒落了痕迹。最好莫过于大家随便一听,然后当作一场笑谈,过去了,然后消失无痕。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苏默放下茶盏,起身轻咳一声,将众人视线再次聚过来,这才轻笑道:“诸位想必明白了我方才之言的意思,任何一本书,其所记录的无论是实事还是传闻,只要深思,必然能从中获得一些道理。就譬如这三国演义,其所记录的汉末三国历史,毋庸我多赘言。而现在我想说的是,大家更应该深思,为何我所改编的评书版本,能更让人接受。这其中,又蕴含了什么道理呢?这才是我向大家推销的主要目的。当然,此只是小子一家之思,小子深盼诸位前辈指教交流。”说着,庄重的向众人深施一礼。
有了这番起伏,众人哪还再将这评书版的三国演义轻看了?苏小郎言之凿凿其中蕴含的道,究竟是什么道?在座的都是文人,如此一来,已然颇有些考校的意味了。
自古文人相轻,你看出来了我没看出来,那岂不是显得自己不如人?能不能真的从中考校出道来固然是其一,便只是牵扯的脸面,也是丢不起啊。
是以,苏默这话说完,众人对这评书版三国演义的求购之心,凭空高涨起来。再不是原先只当个消遣的杂书看待了。便是那七八个原本只是为了评书技艺而来的茶博士,此时也是跃跃欲试,暗暗盘算,一待拿到书册,定要费心好好研究一番才是。
四海楼二楼之上,此起彼落的全是求购之声。被指定负责销售书册的孙四海,霎时间被涌上来的人群淹没,满头大汗的指挥着几个小二收钱发书,应接不暇。
七个茶博士自是最先拿到书册的人,待到衣帽歪斜的挤出人群,苏默冲着围着他说话的几个书生拱拱手,告罪一声后迎了过来,约定每逢双日,仍来这四海楼授以评书说法。只不过教授之地却不是这酒楼二楼了,而是四海楼后院的一处静室。
七个茶博士纷纷道谢,先不论别的,单是肯敞开教授他们评书技艺一事儿,就值得他们真心相谢。几人自衬,若是换成自己,哪肯如此大方。
本来是自家一个人能吃的独食,却要许多人来分润,这其中的道理,只要不是傻子,谁都心知肚明。苏家父子肯无私相授,对他们来说,已然形成事实的师徒关系,这份恩情必须是要认的。
苏宏强挤着笑脸,一一应付着这些个同行的道谢,好歹等几个人告辞走了,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一把抓住苏默胳膊,拖着走到一边僻静处,低声怒道:“何以如此莽撞,信口开河?倘若一旦有人抓着不放,顷刻便是塌天大祸。你……你你,唉……”
说到最后,不由的连连顿足,最终只是化为一声长叹。不容苏默开口,又凑前半步,低声道:“趁现在事情还未传开,你速速回去收拾东西,为父房中的炕下,有个铁匣子,你取上带着。然后直接出城,连夜往会稽咱们老家走。那个匣子,非到生死关头莫要打开。为父且留在这里,待风声过后,再去寻你相会。”
说着,自袖中递出一个锦袋,又道:“我刚刚先去抓了些银钱,省着些用,应是足够你一路用度。”说完,便要推着苏默快走。
苏默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无语,老爹紧张成这样,却只顾着打发自己跑路,他自己却要留下来掩护,这摆明是拿自己的命换他苏默的活路啊。
反手握住父亲的手,苏默叹口气,轻声道:“爹不用紧张,咱们也不用跑路。”
一句话没说完,看苏宏瞪眼,连忙手上一紧,又道:“爹,相信孩儿,孩儿不傻,岂不知事情轻重?您只管放心,孩儿自有计较。”
苏宏还待再说,苏默苦笑道:“爹为何不信孩儿?孩儿先前几日所谋所言,今日哪件没应验?真的不用担心,相信我!”
苏宏瞪着眼,气咻咻的看着他,良久,目光不由的黯淡下来,长长吐出口气,颓丧道:“罢罢,你即执意如此,大不了事到临头,为父豁出性命就是了。”
语气中说不出的懊丧和无奈,也不待苏默再劝,却又猛的挺起脊梁,眼中闪过一抹寒光,低沉喃喃道:“最好莫逼我!”
苏默一怔,老爹这一刻猛不丁露出的神态,与之前大为廻异。那眼神直如一头沉睡的猛兽忽然醒来一般,让他不禁的心中一颤。待要再仔细看,却见苏宏又再恢复原先那弱质书生模样,方才那一刹那神情恍惚若梦,不复再见。
苏默心中惊疑不定,拿不准是不是自己一时眼花所致。转念又想起方才苏宏叮嘱的那个铁匣子,好奇心起,不由凑过去问道:“爹,你刚才说的那个铁匣子……
苏宏一愣,随即摇摇头淡然道:“只是个祖传之物,据说值些个银钱。即是不走了,勿须放在心上。”说罢,摆摆手,转身往孙四海那边翘脚去看热闹。
苏默楞然,自己这老子倒是拿得起放的下啊。刚才还一副紧张的要死的模样,这会儿说开了,竟然心大的直接关心起热闹来了。好像刚才紧张的那人,跟他压根不是同一个人似的。
那个铁匣子,祖传之物?也不知又是什么东西,竟然非到生死关头不能开启。既然是这般能救命的东西,怎么又只是值些个银钱那么简单?
自家这个老爹,似乎颇有些秘密啊。
苏默看着苏宏踮着脚张望的背影,心中暗暗琢磨,一时却不得其解。自嘲的一笑,晃晃头,将纷杂的念头抛开。
今日之会,目的全额达成,眼看着好日子就要来了,管他什么铁匣子,什么秘密的,可不是自寻烦恼?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便父子夫妻之亲,也是一样。苏默来自后世,对于老爹的秘密也不过只是好奇一会儿,便也不再多想。上前两步,笑嘻嘻的攀着苏宏胳膊,正要说几句笑话,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唱喏。
回头看去,但见一个五六十岁上下的老人,正满脸好奇的望着他,抱拳对自己施礼。
此刻见他回头,微微一笑,又再说道:“苏公子,我家老爷有请公子后院一唔。”
[专题]暑期福利再升级,海量作品免费畅读! 第十章:大人欲为事业乎
“这首临江仙是你所作?”赵奉至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年。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在全程冷眼旁观了今日发生的一切后,他感觉找到了苏默之所以三次不中的原因,心中甚是有些怒其不争的愤怒。
“是。”苏默毫无压力,平静的回答。
赵奉至心中的怒火更加几分,沉声道:“你如此才情,为何不肯好好读书,竟然痴迷于这商贾事?要知这商贾虽然能让你财货丰足,但却是低贱之业,向为世人所鄙。何不奋发向上,专心学业?待来日金榜题名建功立业,便不说能否青史留名,却也可光耀门楣、光宗耀祖,岂不更胜一区区商贾?若你肯回归正途,他日道试过后,老夫可为你引见,进国子监进学,如何?”
这番话一出,赵奉至身后一直跟着的老管家顿时面露震惊之色。自家老爷一生清廉耿直,就连为了自身仕途都不肯去求人走动,如今为了这个苏默,竟然连这种口都开了,对这个苏默的看重可见一斑了。
旁边始终垂着眼帘安坐的苏宏,此刻也是身子一震,把两只耳朵使劲的竖起来,生怕漏掉一个字。
“老大人厚爱,学生感恩之至。”苏默起身,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
先不说别的,赵奉至这一番话中的爱护和殷殷期许之意,便值得苏默正心实意的一礼。
赵奉至端坐不动,安然受了这一礼,两眼却眨也不眨的盯着他,并不为所动。
苏默今日搞的这一出,无论是表面上再怎么光鲜,口号再如何响亮,却始终掩藏不了商贾的本质。借文名以行商贾事,骗旁人可以,又岂能瞒过他赵奉至的眼光。
但也正是通过今日这一出,让赵奉至看出,这个苏默头脑极为灵活,绝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般年少冲动。所以他在等,看看这小子究竟会怎么说。
“不知老大人是哪里人氏?”出乎意料的,苏默并没接先前的话题,却是忽然问出这么一句。
赵奉至一愣,随即坦然道:“老夫祖籍湖州常德,如何?”
苏默点点头,喃喃道:“湖州常德……江南之地,好地方啊。”
赵奉至微微蹙眉,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苏默又道:“学生冒昧,敢问老大人,家境还好?”
赵奉至怫然,皱眉道:“我赵家诗书传世,虽非大富,却也算的名绅大户。”
苏默抬头看着他,轻轻的道:“既如此,那敢问老大人,可知一天只吃一餐,一餐无主食,只靠菜叶汤水果腹的日子如何过活?老大人又可知,数九寒天,只垫着一张冷席盖着一床薄被,明明困顿不堪,却只能咬牙硬挺,生怕一旦睡去便就此再醒不来的苦楚?又或老大人能否知晓,眼睁睁的看着父母双亲,明明忧愁第二天能否继续活下去,但对着儿女时却依然展露出笑容的辛酸?如此种种,敢问老大人,可能体会?”
赵奉至听的傻住,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苏默却没等他回答,长长吐口气,这才面上浮起一层悲色,叹道:“圣人云,仓廪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学生何尝不知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道理?然而,在衣难蔽体、食不果腹的环境下,对于学生来说,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或者,老大人会说,学生年幼,这些事情自当有父亲操持。然,若学生无知无觉、不明世事倒也罢了。可是偏偏学生早慧,明明看到老父的艰辛却让学生装作无知,只顾着自己的什么学业、日后的发达前程什么的……呵呵,禽兽尚知反哺,学生若毫无所动,岂非连禽兽尚且不如?学生,做不到!”
他这番话越说越快,越说越激动,脸上悲色愈浓,令人闻之心酸、听者落泪。
赵奉至和身后的老管家都是不由的一脸默然,心中戚戚。
旁边苏宏以袖掩面,遮掩下的面庞上,眼角突突突的直抽抽,胡乱寻个由头,告罪离座。
听不下去了!
这小王八蛋满嘴胡咧咧,听上去蛮是那么码子事儿的。但苏宏可是跟自己这宝贝儿子就此问题深谈过的,小王八蛋压根就是不喜读书,又跟什么贫寒之类的有毛关系?如今却堂而皇之的拿来糊弄人,偏这个理由却让他这做老子的,实在是面上无光,这让苏宏哪里还坐得住?
得,自己这妖孽儿子,苏宏如今是拿捏不住了。既如此,你个小王八蛋自己玩吧,老子不奉陪了,遁了!
话说今个儿从头到尾,也实在太考验老爷子的心脏承受力了,这大起大落的,直到这会儿苏宏还觉得心跳的厉害。
听着这位赵教谕,并没因儿子先前那番骇人言论说事儿,苏宏心下总算是安定了下来,趁这功夫,正好静静气去。
苏默这小畜生,如今跳脱的厉害,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一出吓死人的戏码儿。苏宏觉得,自己绝对有必要时刻调整好身心,不然能不能撑到下一刻,实在是没把握。
生命中确实有不能承受之重啊!
屋中,赵奉至此刻不免有些尴尬。他是个谦谦君子,在他认为,正是因为自己训诫苏默的原因,这才让苏默忍不住说出了这番话,但却忘记了一旁作为父亲的苏宏的羞愧。
君子言行,温润如玉。自己只顾痛快,却忽略了人家父亲的感受,这是自己言行的过失。
赵教谕一生守礼,此刻不由的三省吾身了。
苏默脸上做悲戚状,暗暗的却以眼偷觑,眼见赵奉至脸上神色,不由的暗暗得计。
让赵奉至先不好说话,把老爷子羞走,都是有目的的,否则接下来的话就不好说了。
今天一个没控制好,把老爷子吓的够呛,不但要跑路,甚至连传家宝都出来了,他可不想再让自家老爹多出更多的忧烦。
“老大人恕罪,学生一时激愤,言词过激了。”看看火候差不多了,苏默假模假样的擦擦并不存在的泪水,起身深施一礼。
赵奉至叹口气,微微摇头示意无妨。正琢磨着怎么安慰下这至孝的孩子,冷不丁苏默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又吃了一惊。
“于老大人的训诫,学生方才所言,其实还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学生觉得,之所以三次不中,跟目下这蒙学教育的缺憾有很大的关系啊……”
语不惊人死不休啊。赵奉至心兹念兹的就是这教育事业,忽然听到被人戳到命根子上,顿时心旌摇动,什么安慰什么劝学的全都扔到了一边。
“蒙学教育有什么缺憾?你……你一个连小考都不过的蒙童,有何资格评判圣学,焉敢胡言乱语!今日你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本官定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老头儿真急眼了。只是这话说完,却又不禁暗暗苦笑。连问圣都敢为,这小子还有什么怕的?胆大包天,说的就是他。
苏默却毫不为所动,正色道:“老大人此言差矣,正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学生虽学问不够,也确实没资格去评判什么,但是说说自身感受,这应该没问题吧。”
赵奉至瞪眼道:“你讲。”
苏默应了声是,开口道:“学生八岁进学,只是进去之后却深感吃力。盖因学堂之内,生员年龄大小各异,所学亦参差不齐。年龄各异则预示接受能力、理解能力都会不同,所得结果便会随之多寡不同;而学堂中,有早入学的,有后入学的。而先生所授却并无具体所分,如此一来,早入学的只是浪费时间,后入学的却又难以跟上进度。这两方面结合,本来先生所授十分,到得下面最多能得三四分。这且不说,那原本就因年纪小,理解力领悟力低的,就越发的难以跟上,最终所得,只怕便连一二分都难。长此以往,多得者其实并未多得多少,而少得者却得之越来越少,如此这般,怎么能期之良才?便其中有那惊采绝艳之辈,或能凭借天赋脱颖而出。然而这世间,平庸者众,惊才绝艳者万中难出其一。倘若只是靠着期盼这些万中难出其一的绝才,那儒家教化万民,朝廷选贤取士之意能得几许?此学生浅显之见,若有不到之处,还请老大人莫怪。”
当当当,这番话说罢,赵奉至心神巨震,久久回不过神来。自孔孟之后,提出教化万民、有教无类的观点以来,其实说到底,所有人注重的仍然只是少数人。
便说孔圣人,世上所传的不也只是七十二弟子?但当时随孔子求学的,何止千万?
真正注重教育制度,形成梯次分明的教育制度是在晚清之后、民国之初。那时候,民智逐渐开化,又受外部大环境挤迫,这才水到渠成。但是在这数百年前的大明时空,苏默的这番言词,就不啻于黄钟大吕、振聩发聋了。
赵奉至失神半响,这才缓过神来,喃喃的似问语又似自言道:“那……该如何是好?”
“分级!”苏默郑重的说道,“不但要分级,还要以各级不同的生员,编撰不同的教材。所谓因材施教,不单单是指针对不同人的才智,更应该分化到接受力和领悟力层次,也就是年龄段。”
赵奉至一震,猛然瞪大了眼睛。他一生醉心教育,可以说心神全都用在这方面。苏默虽然简单的几句话,却让他隐隐感觉到其中蕴含着莫大的机遇。
自己不愿参与那些蝇营狗苟的争斗,那么,想在朝堂之上有所作为,就几乎是绝了门路。
但是,若是能在自己醉心的教育事业上开创出新的路子,使得传学之路从此开阔,这般成就或许不能跟著书论说相提并论,却也相去不远了。若能如此,此生无憾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许久未有的斗志,再次充斥于胸中。再看向苏默的眼神,已是大为不同。
这个少年,日后在仕途上的成就或未可知,但只这份见识和睿智,便绝非池中之物!可惜,可惜,可惜他言中之意,似是对进学心灰意冷,却是要以后寻机再来劝说才好。眼下,倒是要听听他还有什么见解这才是最重要的。
“你可有字?”赵奉至打定了主意,忽然开口问道。
苏默一愣,拱手道:“有,家父为学生取了讷言二字。”
赵奉至低声念叨几句,点点头道:“如此,讷言,某且问你,既然你看到问题,也提出了解决之道。那,可有详细的章程?嗯,你不必紧张,只管放言。今日不论大小、不论尊卑、不论身份,只就事而论,如何?”
这话一出,身后老管家脸上又是一阵的错愕和震惊。要知道,以赵奉至的身份,如此说话就等于是将苏默平等看待了。
一县之教谕,在官场上或许不算什么,但是放在士林中却非同小可。就算是称不上大儒,却也是极有身份的。而能以平等态度对待苏默,又是谈论的相关儒学传播的问题,只这一点传出去,怕是苏默立时就会名声鹊起。
不说老管家心中如何想,苏默在听了赵奉至的问话后,却是只微微一笑,坦然道:“详细的章程,学生不敢说有。不过,倒是有几点浅见,愿请老大人品鉴。”
赵奉至大喜,连忙点头,示意他尽管讲。
苏默咳嗽两声,清了清喉咙,这才将后世小学、中学、大学的划分之法,以及其中具体的等级划分、学业完成标准都尽可能详细的说了一通。
当然,其中自然要更改许多,不可能照搬硬套。否则不说别的,但就说要开设什么物理化学音乐之类的科目,立时就会被赵奉至喷死。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仍然是独尊儒术。其他一切都被认为是杂学,属于奇技淫巧行列,上不得台盘。
如果要是再加上后世的生理科目……苏默估计,自己九成九的会被直接送去菜市口。
待到把这些说完,时间已是不知不觉过去了近两个时辰。赵奉至听的极是仔细,不时的还要出声打断,提出一些疑问。
通过这种问答,苏默也了解到,其实这个时代也是有分级制度的。比如县学、府学之类的,只不过划分标准不是年龄,而是以几次的考试成绩论。
这让苏默颇有些暗暗汗颜。若不是后世的教育制度比之这会儿先进太多,几乎便要出丑了。
不过他倒也并不心慌,因为此次和赵奉至说的这些不过只是个开头。只要能引得这位教谕大人认可,后面他可是准备了几个大杀器,到时候定让所有人震惊。若能如此,则自己谋划的下一步棋,便可以顺利实施了。
等到好容易应付过去,并且答应这两日找时间登门拜访,再行详谈,赵奉至主仆二人才意犹未尽的告辞。
临走时,赵奉至特意讨要了一本评书版三国演义,瞅着老头儿似乎欲言又止的模样,苏默只作不知。
直到赵奉至闷闷而去,才在后面抬起头望望老头儿背影,嘿嘿坏笑起来。
老头儿想问的话他猜到了,无非就是他所言的这书中蕴含的究竟是什么道理。
他知道,可他偏偏就装糊涂不说,存心闷闷这老学究。这固然是这厮的恶趣味,但答案其实先前两人一番对答,已然就在其中了,让老头儿自己琢磨琢磨,更有助于先前那番话的力度。
站在门口坏笑着把今个儿的事儿从头想了一遍,觉得再没什么遗漏,这才踱着方步回了楼上。
楼上的销售已经结束,结果自然是斩获丰厚。好言好语的打发了热情似火的孙四海,将换好的钱票贴身收了,这才施施然下楼,准备找找自家老子一起回家。
酒楼里没见到苏宏,估摸着是出了酒楼了。待到走出四海楼大门,转头张望,却不由的顿时呆住。
老爹苏宏果然在外面,只是让他瞪大了眼睛的,却是老爹身后跟着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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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胸美妞儿这些天很烦恼。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烦恼的是自己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某些事儿、某个人。
而当她想起这些的时候,便总是莫名的心颤。总感觉自己胸前酥酥麻麻的不说,还浑身发热、心慌气促……..
杏儿姑娘今年已经十五了,对于男女之事虽然懵懂,却也多少有些明白。虽然知道自己这种状态不对,那个可恶的小贼那日的作为,是对自己的亵渎,但是她不知为何,羞恼是有的,可就是偏偏恨不起来。
尤其是这几天晚上,时不时的做梦都会再次梦到当日羞人的那一幕。
那个该死的小贼,那一脸可恶的笑容,还有自己从未被人碰过的宝贝,那一霎那间碰撞的悸动……….
这让韩杏儿几天来睡眠质量总是不好,却又不敢让任何人发觉,只能强打精神应付。
可是偏偏祸不单行,只是应付这挥之不去的噩梦就够韩杏儿头疼的了,爹爹沉默了几天后,今天忽然对自己说的话,彻底让韩杏儿崩溃了。
“………东家向爹提亲了,少东家欲要纳你为妾……..你也知道,且不说咱们父女端着人家的饭碗,但只他田家是顺天府经历的亲家这一条,便容不得咱们抗拒……..”
这是老爹满脸黯然说的话。临到最后,又加了一句:“杏儿,莫要怪爹爹……..其实,或许也是好事,田家有钱有势,只要你讨得了少东家的欢心,未必过的差了……….”
韩杏儿脑袋昏昏的,老爹的话她听到了,又似乎没听到。心神飘飘荡荡的没个着落,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那个少东家?田钰?自己要嫁给他了?
韩杏儿想到了这儿,激灵灵打个冷颤,只觉得浑身彻入骨髓般的寒冷。
这位少东家田钰她听说过,表面上倒是生的颇为俊俏,据说还很是有些文采。不但已经获得了来年去国子监进读的资格,更是拜在了某位大员的门下。由此,极得田家老太爷的宠爱。
可是,韩杏儿还听说,这个田钰在某些方面很是不妥,有几次被人看到,田家悄悄的送出去几具尸体。而那些尸体,都是这位田少东家的妾侍。而某次不小心被人看到,其中一具尸体上,满是伤痕,模样极为恐怖………..
当然,这些都是大伙儿私下里议论的,没人敢宣之于口。也就是韩杏儿整日在茶馆这种往来驳杂的地方,才能偶尔知道这些。
而现在,自己竟然要嫁给这么一个人,韩杏儿想想就不寒而栗。恍惚中,似乎看到了自己也变成了一具伤痕累累的尸体,被人一卷破席卷了,扔到了乱葬岗上………
“爹爹啊,你这是要把女儿推到火坑里吗…………”韩杏儿泪流满面,喃喃自语着。
想着如果娘亲还在的话,定不会同意此事。可是如今娘亲不在了,还有谁能保护自己?难道,自己便只能认命了吗?
韩杏儿越想越是悲伤,默默流泪了半天,猛然间福至心灵,想到了有个法子,或许能让自己摆脱这种命运……..
“………孩儿已非干净身子,爹也看到了,那天苏家子对女儿都………..都那样了……..我俩,我俩,其实…….所以请爹爹告知少东家,女儿没资格侍奉他,便是要嫁人,也只能嫁给那个苏家子………”韩杏儿如是和老掌柜的说道。
为了逃脱自己的厄运,韩大闺女话说的极为含混,让人听了想不误会都难。
于是,韩老掌柜的傻眼了。
这年月,失了贞洁的女人,几乎是彻底绝了嫁入好人家的路子。而若是瞒着夫家,一旦被夫家察觉,那更是塌天大祸,是要被诉之公堂问罪的。
韩妞儿年纪小不懂事,韩老掌柜的却是明白人。对上田家这样的人家,这已经不是自家丢不丢人的问题了,而是能不能活下去的生死大事儿了。
苏家小子………..
韩老掌柜的想起那天的情景,不由的激灵灵打个寒颤。那天还以为只是那小子轻薄了自己闺女,哪成想两人竟已有了私情,还做下了……..
韩老掌柜想死的心都有了。一会儿是愤恨苏默偷采了自己女儿,一会儿又恨女儿不争气,竟然就这么被人把便宜占尽。
这幸亏也是遇上田家提亲这事儿,如若不然,一旦等到日后时间久了,说不定自己就要做便宜外公了。真到那时,那才叫真真的丢人了。
可是眼下,这些却都顾不得了,怎么先应付过田家这一关才是最重要的。否则,别说丢人,丢命才是真个的。
老头捶胸顿足半响,没奈何,跑到女儿房里将闺女一通大骂,这才失魂落魄的往田家而去。
老头儿只想着怎么把自家摘吧清楚,女儿**的事儿必须要向田家说明。实话说,老头也并不想让女儿嫁去田家,对田钰的传说,连韩杏儿都知道,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只是面对田家的强势,他终究不敢反抗。再加上传说毕竟是传说,田家好歹也是高门大户,自己又是给田家做事的,或许女儿嫁过去也是好事呢?别的不说,落个锦衣足食、衣食无忧总是可以的吧。
也正是因着这点念想,老头儿才在犹豫挣扎了好几天,才去对女儿说了那番话。哪成想,女儿当头一棒,竟给了他这么个结果。
这事儿必须向田家坦承,不然,那传说只怕就绝不只是传说,一定会成为现实了。
事已至此,老头儿愤怒惶恐之余,其实也暗暗大松了口气儿。这门亲事不成才好,反正我把什么都坦白了,连自家丢人都不顾了,你田家总不能再揪住不放了吧?
至于要即将面对的诘难和主家的怒火,这个避无可避,老头为了自家闺女,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了。
他这边发泄完走人了,却不知给自家闺女的心里造成多大压力。韩杏儿在想到脱身的办法时,就料到会被老爹骂,所以起初也没觉得怎样,反而还有种得计的暗喜。
然而,听着听着就感觉不妥了。韩老掌柜的一通骂不但是骂自家闺女,还把此事的后果摆出来吓唬人。
“……..你说嫁给苏家小子?做梦吧你!那小子只怕除了等死再无他途,田家肯放过这么个给他家带来羞辱的人活着?嘿………”
就这句话,韩杏儿不淡定了。她可从没想过要害苏默啊,其实她自己再怎么不承认,但心底却是对苏默有种莫名的感觉,这感觉让她无法回避。
“听说他今天在四海楼请人吃饭,要教授他那个说话的法子…………”
当老爹走后,韩杏儿坐卧不安,寻思半响,终是拿定了主意。
待到到了四海楼外,眼见人流熙攘,却让韩杏儿不由的胆怯止步了。
跟苏默的事儿是自个儿编的,只是拿来骗自家老爹的,外面可没人知道。这自己一个黄花大闺女的,猛不丁跑来这种场合主动找一个男人……….
韩杏儿直到此刻,终于发现了不妥。只是要转身回去就此不闻不问,无论是良心还是感情上又都过不去。
一时间不由的满心忐忑、神思不属。也不知过了多久,再抬头时,却忽然发现四海楼外已经没人了。
正踌躇着要不要趁机溜进去看看,却忽然眼前一亮,看到了正被儿子羞出来的苏宏。苏先生是他爹爹,跟苏先生说也是可以的…..吧?
于是,便有了苏默眼前看到的这一幕。
而当苏宏满脸铁青的将整件事儿转述完毕后,苏默深情的看着正扭捏羞涩的大胸美妞儿,轻轻的道:“杏儿妹纸,乖,来让哥哥掐死你好不好…………..”
尽管苏默早已充分体悟过,“人生就是一张摆满了杯具的茶几”这句话,但是此情此景,还是忍不住的内牛满面……..
这尼玛躺枪也不是这么个中法的吧!
[专题]暑期福利再升级,海量作品免费畅读! 第十二章:心灰
说到“冤”这个字眼,但凡是国人,怕是头一个都会想到窦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然而此刻的苏默觉得,跟自个儿比起来,窦娥姑娘绝对应该排在他之后才对。
窦娥的冤在先是被恶棍逼婚,进而遭到官府的酷刑,最终有了法场行刑,悲愤的发下三大愿。殆其源头,却是因窦娥之色。
美色啊,自古以来因此招祸的不知凡几。窦娥是因为这个原因,什么妲己、褒姒、西施、玉环的都是这个原因。
可是自己呢?这又是为了什么?
美色?
苏默马上否认。但是想想,立刻就又悲愤了。
可不就是美色惹的祸!只不过觊觎自己美色的不是流氓恶棍,不是帝王将相,而是眼前这个大胸美妞——韩杏儿!
若不是这死丫头被自己美色所迷,神魂颠倒之下把自己供了出来,什么甜家苦家的,又关自个儿毛事儿?
自个儿跟这韩妞儿是不是天生犯冲?回想一下,似乎打从认识这妞儿以后,就不怎么顺。
先是辛苦赚的第一笔钱财被硬生生分走一半,而且说好的属于自己的那一半至今也没收到;随后被老爹追打,没被打死,险险累死;
再后来呢?是了,自己被推倒了,逆推!
虽说那俩大宝贝蹭的挺舒服,可也就是眨眼的功夫,太短暂了,都来不及回味就过去了。嗯,当时自己还跌的好疼来着。
再然后就是又被追,被韩妞儿他爹追,连累的老爹也一块儿跑,好不狼狈。为这,饭碗都丢了,爷俩儿差点因此饿肚子。
总算是在家躲了几天,觉得事儿过了,自己又搞了今天这大好的场面,还不等高兴,猛不丁的就又来祸事了。自己莫名其妙的就成了某个大户少爷的情敌,还是必须死的那种。
“窦娥啊……..”越想越悲愤,苏默无语向天,眼泪巴茬的喃喃低语。天上有什么东西落下来?凉凉的,白花花的…….
“下雪了!下雪了!”苏默举手向天,干嚎起来。老天有眼啊,这都应景的下雪了。这说明啥,说明自己冤啊,是真的冤啊!
苏宏和韩妞儿被他猛不丁这一嗓子嚎吓了一跳。
“下雪就下雪,这数九天的,下雪有什么稀奇,你喊什么!”老爹苏宏显然也是心中郁郁,没好气的叱道。
苏默砸吧砸吧嘴儿,回过神儿来。刚才想的太入戏了,直把自己做窦娥了,嗯,不对,应该叫苏娥…….还是不对,好好的大男人,咋变成女人了?
苏默叹口气,莫不是附身的这倒霉孩子天生命不好?要不怎么自个儿就不得消停,总是麻烦缠身呢?这一出出的,都快让自己成神经病了。
“窦娥是谁?”旁边凑过来一个脑袋,声音低低的问道。
“一个传说中的美女。”苏默信口答道。
“啊!你….你还有别的女人?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耳边传来一声惊呼,扭头看去,大胸妞儿双眸含泪,面色凄然。那形象,完美的诠释了一个遭到抛弃的良家,又好似被主人无情遗弃的猫儿…..
苏默无可遏制的怒了。
这啥表情?啊,这是啥表情?好像老子真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似的。等等等等,不对,老子跟你有毛的关系啊?什么叫我还有别的女人?又凭什么不可以这样?
“韩杏儿!”苏默咬牙切齿。
“苏叔叔………”韩杏儿转头不看他,却眼泪汪汪的冲着苏宏喊道。
美女就是美女,无论苏默认为韩杏儿是如何的祸水,也得承认,这妞儿确实称得上美女。
而被一个美女眼泪汪汪,可怜兮兮的对着的时候,大多数男人都会心存怜惜,正义的天平也会不知不觉的有所倾斜。
果然,苏宏脸上显出无奈,没好气的斜了苏默一眼,口中叱道:“少掌柜正遭不幸,你还要招惹她作甚?恁的没气度。快走快走,且先回家说话。”说着,当先快步向前。
韩杏儿对苏默扬扬下巴,轻哼一声,这才紧走两步跟上,慢言细语的和苏宏低声说着什么。
苏默一口气噎住,这憋得。
妖精!这妖精是要成了气候了!反了反了,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老爹啊,我才是你儿子,亲的那种!
苏默咬牙瞪眼,运了半天气,腹诽了半天,也没见前面两人哪个有半点忏悔的意思。最终只得悻悻吐出口气,臊眉耷眼的跟上。
到了家门口,苏宏当先推门而进。后面跟着的韩杏儿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脸上红臊臊的,脚下挨挨擦擦的,半天挪不动一步。
冒冒然的一个人出来找男人,末了竟还来了那男人的家里,自己这是犯了什么糊涂了?咋就干出这种惊世骇俗的事儿来?要是老爹知晓,会不会被自己直接气死?
而眼下,都到了这门口了,自己是进还是不进啊?进吧,实在是有违礼教,太也羞人了;不进吧,那可真真是失了礼数,苏叔叔又会怎么看待自己?
大胸妞儿心中纠结,正愁肠百转着,身后脚步声响,苏默已是跟了上来。看到韩妞儿一脸踌躇的样儿,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恍悟的神色。
也不进门,就在自个儿身前左右来回的踱着,两眼不停的上下打量着,嘴里还嘿嘿坏笑着。
韩杏儿又羞又恼又急,进退无据,六神无主,一张脸涨红的似要滴出血来。眼泪便在眼眶里打转,却终是使劲的瞪大眼睛,不肯让那泪水掉下来,只把贝齿死死咬着嘴唇不言语。
要是眼光能杀人的话,苏默估摸着自己这片刻间,就该是尸骨无存的下场了。
这妞儿好倔强的性子!苏默暗暗赞道。只是瞅瞅四周,自个儿一个大男人家的,这般欺负一个弱女子,委实有些无趣。而且再逗下去,怕是这妞儿要把嘴唇咬烂了,心下着实有些不忍。
暗暗叹口气,想着自己终究是个善心的,也不再转悠了,过去一把拉住大妞儿就往门里走。一边走着一边恶狠狠的道:“臭丫头,这会儿知道怕了?怕也无用,爷擒了你进去,十八般武艺给你消遣,才算出了心头这口恶气。”
口中絮絮叨叨的念着,两人已是进了院里。韩杏儿初被他拉住,先是一惊,跌跌撞撞的走了几步方才省悟过来。再抬头时,却已是身在门里,便想回头也来不及了。
心下莫名的大松口气之余,耳边又听得苏默念念有词,明眸略一转动,便已分明在心。
半推半拒之间,脚下随着苏默拉扯已是径直进了屋,几次偷偷瞟眼拽着自己的这个男人,便是一阵的心跳气短,却偏偏又有种说不出的甜意其中。脚下软绵绵轻飘飘的,直如踏在云里雾中,恍惚似不在人间。
即便是在白天,这逼仄的小茅屋里还是显得有些阴暗。早先进来的苏宏此刻就坐在唯有的两把椅子之一上,两眼茫无焦距,直愣愣的瞪着前方,不知在想着什么。对于进来的儿子和韩杏儿,半点反应都没。
韩杏儿全没发现异状,一颗心还在半空里飘着没个着落。只是女孩子天生的敏感让她一进屋,就将手从苏默手中挣了出来。脑袋里晕乎乎的,接下来要做什么也完全没有念头。
不同于这傻妞儿,苏默自然是一进屋就发现了老爹的状态。微微蹙眉想了想,转头见那傻妞儿呆愣愣的也是两眼茫然,不由的心中好笑。
再次伸手扯着这丫头,让她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了,也不去唤醒老爹,自顾转身往灶里添了水生火,不一会儿,烟气袅袅,小屋里的冷气渐渐退去。
桌子边上的苏宏直到此时才重重吐出一口长气,目光转动,先是看着坐在一边的韩杏儿微微一愣,随即醒悟过来。再转头便对上了儿子清澈的双眸。
“少掌柜的。”瞪了儿子一眼,苏宏转过头来,对着韩杏儿轻轻唤道。
韩杏儿身子一震,如同身上绑了弹簧,蹭的蹦了起来,两手一阵乱摇,磕磕巴巴的道:“不不….苏叔叔,你别…..别叫我少掌柜,就….就叫我杏儿好了。”
口中说着,又下意识的往苏默那边瞄了一眼,但瞬即便又垂下头去,两颊像蒙上了一块红布。
苏宏愣了下,随即面上浮上苦笑。轻轻摇摇头,无声的叹了口气,这才清清嗓子,含笑道:“好,便叫杏儿。呵呵,坐,坐下说话。”
韩杏儿眼底闪过一抹喜悦,乖巧的谢了,这才侧着身子,重新在那椅子上坐下。只是死劲儿的揉搓着衣角的两手,却显露出她内心的紧张。
苏家门进了,苏叔叔也肯喊自己名字了,这是不是代表苏叔叔认可自己了?会不会是跟自己说亲事的事儿?
哎呀,羞死个人!韩杏儿,你昏了头了,好不知羞,怎么可以想这个?便是要说婚姻之事,自然也该是苏叔叔跟爹爹去说,怎么会跟自己来说?
可是,可是若不是说这个,那苏叔叔要自己坐,又要跟自己说什么呢?莫不是,莫不是苏叔叔不同意?
想到这儿,韩杏儿心中猛的一跳,方才的暗喜瞬间没了踪影。想到自己没羞没臊的冒然跑来找苏默,又没羞没臊的跟着就这么进了苏家的门,这要是苏叔叔说出个不字来,自己可真是没脸活了。
又联想到自家老爹说的田家事儿,不由的浑身冰冷。倘若这次被苏家所拒,回去再落到田家手里,别说活下去,只怕就是求死也难。这么想到悲戚处,泪水便在眼眶里打转,低垂着头,身子不由微微颤抖起来,却只是拼命忍住,死命咬着下唇。
只是没最终听到明确的结果,总归还是存了几分侥幸。便竖起耳朵,强撑着静听最后的判决。
心中暗暗打定主意,要是真的听到最坏的结果,自己也不用回去了,索性就此寻个僻静去处,了结了性命,总好过日后面对那悲惨的命运。
她这里想的悲苦,只是等了半天,也不见苏宏说话,心中愈发紧张起来。悄悄抬眼瞄去,却见苏宏轻蹙着眉头,似乎对将要说的话极是为难。
她心中一惨,脸上渐渐的苍白了起来。罢了罢了,总归是自己命苦,又何必累的人家这般为难?
想到这儿,韩杏儿猛然抬起头来,胡乱抹了两把眼睛,站起身强笑道:“苏叔叔,侄女儿今日来,就是报个信儿,有个准备。如今要做的事儿做完了,天也不早了,侄女儿这就告辞了。”
说罢,敛衽一礼,转身便往门外走去。
苏宏仍在纠结自己的心思,一时也没在意,啊了一声,随即点点头,顺口道:“哦,也好也好,你且先回去,省的老掌柜的担忧。”
韩杏儿嘴唇咬的迸出血丝,心下一片死灰。脑子里瞬间空空的,不再多说,低头径往门外走去。
[专题]暑期福利再升级,海量作品免费畅读! 第十三章:议亲
这个年月,婚姻之事向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倘若两家的父母长辈不同意,儿女之间的婚姻基本上没戏。
至于说那些个传闻的什么有情人冲破阻碍,终成眷属云云的,嗯,拿出来娱乐娱乐大众,丰富下自己的精神就好,别当真。因为那都是小说野史的桥段,等同于yy。
当然,也有那零星半个的是真实的,但和大潮流比起来,那实在属于无敌幸运儿的行列,纯粹的个例。
所以此刻的韩杏儿,听到苏宏别话没有,只是催她回去,再联想之前所思所想,真的是彻底绝望了。
至于说苏默的想法?他又能有什么想法,还能忤逆了自己的爹爹不成?
韩杏儿活泼伶俐,但骨子里终归还是个乖乖女。她自己没有抗拒父命的勇气,自然也没敢期望苏默有。甚至,连这种念头都没半分。
行尸走肉般的挪动着脚步,堪堪要买过门坎的时候,却觉得右手一紧,被人猛的扯住。
从失神中醒过来,歪头看去,正迎上苏默清亮的眸子。这坏人也不起身,就那么蹲在灶前,一手拉住自己,仰着头看着。
脸上还是那么副笑眯眯的可恨样子,可是韩杏儿这会儿一点也恨不起来,只是满心的酸楚。
坏人,你可知道,过了今日,便再也看不到我了?你日后可会想起我?又会不会难过?
大概不会吧。说起来,自己跟他总共没见几面,每次见面都是吵嘴打架、不欢而散。以后没人跟他吵架,没人抢他银钱了,自然是开心都来不及,又怎么会难过?
说起来,自己对他又是怎样的心思?是喜欢吗?好像是吧。就比如刚才,他拉着自己进门的那一刻,虽然他嘴上絮絮叨叨的说的狠毒,但是韩杏儿知道,他是故意的。
他那么说,其实是给自己台阶下。表明不是我自己进的门,而是被他强迫拽进去的。嘻嘻,这就叫掩耳盗铃吧。那一刻,自己心里很是欢喜,很满足。回想起来,好像这十五年来,从没一刻有过那种感觉。
那是一种和父母之间血缘至亲的温馨不同,有些别扭,有些羞涩,更多的却是甜甜的,把心里填的满满的。
韩杏儿痴痴的看着眼前这张面孔,一时间神游物外。眼前这张脸的主人似乎在说着什么,眉头似乎也皱了起来。
什么事儿让他不开心了?韩杏儿想着,忽然感觉有点心疼,下意识的抬手,想去抚平那皱起的眉头。
“傻妞儿!”
耳边传来一声大喝,韩杏儿激灵灵打个寒颤,终于回归神来。这才发现,自己一手被人握着,另一手已经抬起来一半,就那么傻傻的举在半空。
“什….什么?”有种偷东西被人捉到的慌乱,连忙放下那只举起的手。想要把另一只手抽回来,心中忽然却有种不舍,只是胳膊轻轻一晃,便不再动了。
苏默目光炯炯的盯着眼前这女孩儿看,从头至尾,他一直在旁默默的看着。
老爹的若有所思,韩妞儿的忐忑不安,还有最后那死灰般的眼神,他都看的清清楚楚。
他眼下这具身体虽然才十五岁,但是内里的灵魂却是快三十了,对于人心世情的把握自然不会是初哥。
后世时,老师这个职业还是很吃香的,尤其他又是教画的,琴棋书画向来一脉相承,他自然也都有所涉猎。不敢说精,但一个通字绝对是称得上的。
在后世,会玩乐器,还是古乐器,能画一手好画,能写一笔好字,还能跟人下几手棋,这绝对是才子的节奏啊。
有个好的职业,还是个颇有才情的,后世的苏默身边,从来就没缺过女孩。处的多了,对于女孩子的心思自然也就揣摩的通透了。
所以,对于眼前这个大胸妞儿的心思,他自然是了然。而刚才发生的一切,他自然猜到韩杏儿怕是误会了。
虽说没猜到韩杏儿起了寻死的心思,但看着这小妮子失魂落魄的样子,终还是有些心疼。
对于韩杏儿,他还远远说不上爱。但是对一个漂亮女孩的欣赏喜欢,以及占有的野心,做为一个正常的男人,他自然也是有的。尤其还是一个明显对自己倾心的漂亮女孩。
要说苏默穿越来这么多天来,最大的喜悦是什么,那就是两个字——恣意!
和现代社会趋于健全的法制比起来,这古代的大明时空,他肚子里领先数百年的见识和先知,只要好好运用,绝对可以做到恣意两个字。
这种恣意,当然也包括女人在内!
三妻四妾、齐人之福,这是正常男人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的野望。剩下那百分之一,不是假正经就是不正常,再加上零星几个天生喜欢玩痴情的。
苏默绝对属于正常的行列。所以对韩杏儿的态度就是,只要韩杏儿愿意,那就是他苏默内定的女人!
一个男人可以有很多女人,但是前提是,他能让每个跟着他的女人都开开心心、欢欢喜喜;能让每个女人都平安喜乐,衣食无忧。若是做不到,那就叫不负责任,叫真正的可耻了!
苏默觉得自己或许称不上一个好人,但绝对是一个负责人的人。所以在韩杏儿将要迈出家门的时候,他果断拉住了她。
只是这丫头貌似恍惚的厉害,自己说了半天仍是那副痴痴傻傻的样子,逼不得已,苏默只得施出狮子吼的绝技了。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手上用劲,将这傻妞儿拉近身边,另一手扯着袖子,将那张俏脸上的泪水拭去。
韩杏儿呆呆的看着他,不知怎么回答。却听男孩的声音又道:“乖乖的回家等着,别想出什么幺蛾子。别以为我忘了,上回得的银子你还差我一半没分呢。想赖爷的帐,没门!”
韩杏儿木然的听着,忽然很想狠狠的咬眼前这男人一口,心中又是悲伤又是不忿。这都什么时候,他竟然还惦记着银子。难道我在他心中,竟连那几百文铜钱都不值?
正伤感着,猛然耳中又飘来一句话,登时让她瞬间瞪大了眼睛,整个人如同枯木逢春也似。
“……..我老爹去你家提亲的时候,咱可得把先前那账刨了去,亲兄弟明算账,这个没得谈啊。你家老头儿我看挺抠,这事儿必须得说清楚,还有那彩礼估摸着得不少吧?唉,娶个媳妇儿容易吗?这都是钱啊…………”
后面的话韩杏儿已经听不到了,心中翻来覆去的便是那一句“我老爹去你家提亲”。
那一刻,韩杏儿只觉得心中欢喜的都要炸开来一般。一个溺水将死的人,忽然抓到一块木板时会是什么心情?此刻的韩杏儿就是如此。
“你你….你说什么提….提亲?可是…可是苏叔叔他….他……”全忘了矜持了,一把抓住男人胳膊,大胸妞儿结结巴巴的语不成声。
苏默翻了个白眼,挥手把大胸妞儿的抓握甩开,又细心的将这妞儿脸上的泪水都擦干净了,满意的端详了下这才叹气道:“你是猪吗?这提亲不得想想怎么开口啊。你忘了你爹上回有多凶残?追了我们整整两条街,两条街啊!这回又摊上这码子事儿,要是不想好说词,我爹是上门去提亲还是去找虐啊?”
“啊?这…这…..”韩杏儿被说了个大红脸,心下犹是惊疑不定。下意识的转头去看苏宏。
苏宏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眼见韩杏儿看过来,笑着点点头,温声道:“田家的事儿你莫担忧,苏叔叔自会想法解决。你自安心回去就是。”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且耐心,莫急。”
韩杏儿看着苏宏点头,登时满眼放光,整个人便如回了魂一般生机勃**来。只是再待听到后面加的这句,顿时“嘤”的一声羞了个大红脸。
什么叫且耐心莫急啊,这说的自己好像亟不可待似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可偏偏这是长辈,总不能发作吧。不由的跺跺脚,两手一捂脸,转身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身后传来苏宏爽朗的大笑声,大胸妞儿羞的更甚。只是羞涩之余,却是满心都是欢喜,一直压抑在心头的恐惧和担忧,猛然不见了,整个人轻快的如同要飘了起来。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不待回头看,身边猛然多出个人,嘿嘿笑着道:“傻妞儿,是不是要开心死了?”
韩杏儿下意识的要点头,猛然醒悟,歪头看去,可不正是苏默这坏人。
“你…你又来胡说八道欺负人。我….我哪里开心了?你….你却追来作甚?”嘴上说着,脚下却放慢了步子。
苏默眼见她说话之际,臻首微侧,明眸善睐,眼波流动。双颊的红晕在天边晚霞的辉映下,竟是说不出的清丽不可方物。这女孩儿家动了情的风致,让他也不禁的有了片刻的失神。
韩杏儿被他盯着看的羞涩,不由的将头扭过,心下却是暗暗欢喜。
苏默自失的一笑,咳了两声,这才干笑道:“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走,来送送你。”
韩杏儿闻言大为感动,才待说几句温柔的,却听那坏人又道:“要知道你可是欠着我钱的,这要有个好歹的,我那钱可不没着落了,到时候我找谁哭去啊。”
韩杏儿脚下一个踉跄,险险一口气没倒上来。瞪圆了杏眼盯着苏默,一口小糯米牙磨的咯吱吱响。
这人实在是太可恶了!他就是有这本事,不管多好的气氛,他总是能给你破坏个干干净净的,让人气的恨不得咬他两口才解气。
咬他当然不可能,那就只能拿眼光杀死他。但可惜的是,以苏某人的脸皮防御度,这招明显不管用。
瞅着这厮眨着眼一脸的无辜,大胸妞儿也只能恨恨的瞪他一眼,索性转头不再看他,只脚下微微加快了速度,以表示自己的愤怒。
苏默呵呵一笑,脚下也紧走两步跟上。不但跟上了,还更加贴近了些。
这坏人!韩杏儿察觉到他的举动,脸上火辣辣的烧的厉害,心中暗骂一声,却又隐隐的有些欢喜。
极快的横了他一眼,随即垂下头,只顾埋头疾走。只眼角余光时不时的偷瞄一下,便是苏默的衣角一飘手指一动,都让她心中怦然,满是甜意。
初恋中的少女,情怀总是如诗如梦。哪怕恋人再大的缺点,也会视而不见;哪怕最微小的优点,也会无限度的放大,然后自己再沉迷其中,百般品味。
两人尚未明确关系前,韩杏儿还是懵懵懂懂。对苏默的感情只是处于好感阶段。
但是这层窗户纸捅破了,那些好感便瞬间发酵成恋情,一发不可收拾。
这种转变,固然是初恋中的常态。但跟这个时代,女子从一而终的婚姻观,也是有莫大的关系。
在韩杏儿心中,有了苏宏的认可并要上门提亲的承诺,苏默自然就是自己以后的终身了。自己的夫君,当然是怎么看怎么好了。
至于说这个不着调的夫君总是逗弄自己,惹自己急,韩杏儿虽然懵懂,却也能约莫体会出里面的情趣。更不要说,不管什么借口,苏默肯来送自己回家,这就已经让韩杏儿如饮醇醪了。
这种情绪下,对于苏默显示出对自己的亲近,韩杏儿唯有心中欢喜甜蜜,又哪会真的生气,最多就是有些羞涩难以罢了。
晚风轻拂,夕阳西照。冬日的傍晚,天边的余晖将这古大明的小城层渲尽染。
灰墙、黛瓦、老树,往来的人流,都似镀了一层浮光,乍一看去,竟有种恍惚如梦的意境;
这个时辰已是准备晚食的时辰了,如是远远近近的屋顶上青烟袅袅;
有孩童呼朋引伴、大呼小叫着跑过,手中的风车呼呼,胯下的竹马沙沙,攸忽而来,又攸忽而去,只留下串串清脆的笑声在晚空回荡;
城门上的角楼飞檐下,铜铃随风轻响,摇曳出古色古香的余韵,在残阳中化为一张剪影。
这风、这烟、这光、这影,在苏默眼中便凝成了一副隽永的工笔画卷。
佳人在侧,暗香袭人;余晖尽洒,暖意洋洋。这一刻,两人似都溶入了画卷,忘了言语。只偶尔相对一眼,会心一笑,已然是入了无声胜有声的境界。
这般信步徜徉,待到天光渐暗,二人才猛省过来。再抬头看时,不觉中已走入了西市,前方不过数十米处,便是韩杏儿家的茶馆了。
苏默停下脚步,含笑看着韩杏儿,扬扬下巴笑道:“喏,到了,我就不进去了,不然我怕你爹又来追杀我。”
韩杏儿微羞着脸颊,抬首白了他一眼,抿嘴嗔道:“又来编排人,我爹爹哪有你说的那般凶恶。”
苏默哈哈一笑,抬手拨了拨她头上的丫髻,笑道:“得得,你爹是好爹,最好的爹成不?快进去吧,我便在这看着你,等你进去再走。”
韩杏儿眸光闪闪,眼中大有温柔之意。迟疑了下,终是点点头,转身往店中走去。
才走了两步,忽的又回过身来,抿嘴一笑,歪头道:“那一半银钱,我没给我爹,还在我那儿。不过,我不准备给你了,便当作是你欺负我的赔偿。”说完,不待苏默回话,嘻嘻一笑,转身跑了。
苏默愣住,随即叹口气,颓然道:“我就知道,那钱是肉包子打狗了,唉……”
喃喃自谑着,眼见那妞儿已经跑到了门前,待要转身离去,猛地却停住脚步,望着那边,眉头渐渐蹙起。
[专题]暑期福利再升级,海量作品免费畅读! 第十四章:有问题
恋爱中的男女总是痴缠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这种痴缠不单单在两人腻在一起的时光体现,还体现在借来送往之中。
便比如每一次的约会后,男子大抵都会很绅士的主动将女子送回家,这便是一种痴缠。
而女子在临进家门时,一般也都会回眸一笑,或招手示意。再外向点的,多半还会送上个飞吻之类的,这也是一种痴缠。
对于这种痴缠,无论男女其实都乐在其中。这种乐,不分性别,不分国籍,同样,也不分时空。
便如苏默此刻,默默的目送着韩杏儿进门,也在等着韩杏儿斜倚门楣的那回眸一笑。
这个不用特意教,就好像是人类天生就会的。到了那一刻,自然而然的下意识就会做出某些举动,如同早已千百遍排练好的剧本一样。
但是显然眼下这剧本又被篡改了。
苏默没等到韩杏儿的回眸一笑。在韩杏儿轻快的脚步将要迈入门内的时候,有个人先一步站到了那里。
是那个老杀……嗯,是韩老掌柜的,韩妞儿他爹,苏默未来的老丈人。
有这老头的出现,别说韩妞儿的回眸一笑了,估摸着要是被老头儿发现了苏默的身影,回身一棒多半是不吝奉上的。
虽然有些遗憾,但苏默并不会多幽怨,他又不是真的小年轻,情绪那么容易波动。
让他皱眉的,是远远看上去,韩家父女的状态好像不大对头。
或许是错觉,苏默觉得韩老头好像忽然老了许多。而韩杏儿那傻妞儿却颇有些惊惶的样子,连点暗示都顾不上给他,便小心的扶着老头进去了。
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苏默站在原地,皱眉想着。听韩杏儿那傻妞儿说,今个儿韩老头似乎是去那田家坦白的。嗯,所谓坦白,自然便是韩杏儿为了脱身编造的和自己的奸情。
据韩杏儿说,听他老爹的意思,这事儿一旦向田家坦承后,这纳妾的事儿肯定是黄了,倒霉的估摸就是他苏家父子了。至于韩老头父女,后果就是丢人。
不过,就眼前这一幕看来,或许韩老头的预估有些不靠谱啊。看来今个儿田家一行,对韩家父女来说,不单单是丢人那么简单。
只是其中究竟是什么情况,苏默一时也猜不到。这会儿以他的身份,自然也不可能跑过去问。
思来想去,只能先将此事压下,待找机会去问问那傻妞儿就知道了。
既然已经决定了接纳韩杏儿,那她就是自个儿的女人。自个儿的女人有了难处,他作为男人,是一定要为他女人出头的。一切,就等问明情况再说。
田家虽说是当地大户,但也仅仅是个大户不是?
有说大明朝地方官府,往往会被当地豪绅大户干政,施政深受掣肘。甚至若不能得到地方乡绅的支持,连官都难以做下去。
对此,苏默相信,但也不是全信。大明开朝时的沈万三又如何?富可敌国啊,够大了吧,最后还不是被老朱砍了脑袋去。
说到家,还是一个力量对等不对等的问题。之所以有地方士绅掣肘地方官府,那是指的那些在朝中有势力有背景的士绅。
这种有背景的士绅,多半是祖上或者长辈在朝为官,然后枝延芊蔓的形成一个共同的利益体,那才能有影响当地施政的能量。
而这个田家呢?只不过是个富户,家中并没什么做官的背景。唯有那个田钰有个秀才身份,据说被人赏识,得了来年入国子监的资格。
国子监厉害吗?秀才了不起吗?
答案是肯定的。
不过看分对谁。大明朝在永乐之前,别说什么秀才,就是举人、进士的,又有哪个敢炸刺儿?
老朱那杀神就不用提了,什么剥皮萱草、腰斩凌迟的,文官杀的跟割韭菜似的,一茬接一茬儿,都是论批次的。甚至一度杀的没人了,直接从国子监里拖监生上任办公。
以至于天下读书人对国子监是又爱又怕,爱的是进了国子监就有机会立马当官儿;
怕的是,这官儿可不知能不能当的安稳。一个不好,可就是掉脑袋的大祸。据说那时候好多官儿每天上朝,临出家门时都会安排好后事,上朝就跟就义似的。
想想那会儿,秀才?秀才算个蛋啊!
再说永乐大帝朱棣,那杀起读书人来也是毫不手软的。
建文时的黄子澄、齐泰、方孝孺,哪一个不是当世大儒,文名播于天下?结果如何,黄子澄和齐泰就不说了,只方孝孺,诛十族!十族啊!
也就是从仁宗起始,大明一朝痛杀文官的风气止住了。仁宗体胖,自幼身体不好,与战功赫赫、勇猛直追乃父的两个兄弟相比,军中武人的人脉支持实在太过薄弱。
面对着虎视眈眈,觊觎自己太子之位的这两个兄弟,他也只能依靠文官集团。
待到朱棣死后,仁宗登基,自然而然的,文官地位便水涨船高起来。
再之后,其子宣宗接位,与其父一脉相承,重用文官,最终堆出个仁宣之治的盛世。但也因此导致文官集团实力大涨,难以遏制。
好在之后几代帝王,一直到如今的孝宗,朝堂上多数时候正人居多,类似之后的严嵩之类的奸人难以立足,这才没闹出大乱子来。
但是隐隐然的,如今的文官,已然有了和皇权对抗的苗头。这种实力的变迁,也从朝堂延续到了朝外。
有了秀才举人之类的功名的,身后必然会有某某座师、业师、同乡、同年的关系。这些关系千丝万缕,密如蛛网,终于使得网中每个人都自觉不自觉的借了这张大网的势,进而才有了所谓的地方官难为之说。
田家对外宣扬和依仗的,正是这种背景。
然而,世事非绝对!
这世间,终归会有种无形的规则限制。便如大家常玩的老虎、鸡、虫子、棒子的游戏一样,总是会有相克的。
朝堂上的文官大臣们相克的,是不同利益集团的对立和倾轧,还有宫里内廷的牵制;非但如此,外部还有厂卫盯着,总是能保持个差不多的平衡。
而对朝外的这些个秀才举人之类的呢?克制他们的,其实也是他们所依赖的。那就是一个听上去很清贵的职位——提学。
提学,又名学政。正三品,唯有翰林院出身方可担任。其职责便是督察学官,掌教育科举事。并对各级生员,有考核稽查之权。
也就是说,他有削掉秀才或者举人功名的权利。而依大明律,身负功名的人,是享有豁免权的。一旦有秀才举人之类的犯了律法,必须先有提学官削掉其功名,各司才有权利对这些犯案之人进行审讯制裁。
所以说,秀才举人们最怕的,就是提学官了。而提学官只是最高一级,其下面各府有教授,县称教谕。
提学可削夺所有生员的功名,教授则对举人功名削夺有上报权,对秀才则可直接削夺。教谕是最下一级,便只针对秀才。
而苏默,恰恰正好认识一位教谕,这位教谕便是今日刚刚结识,并给其画出了老大一个饼的赵奉至。
田钰田秀才,很不巧,正好就归这位赵教谕管辖。
倘若田家规规矩矩的,苏默也不想凭空跟一个大户为敌。哪怕是出点钱财圆了对方的面子,苏默也是肯让步的。
但若是田家想出幺蛾子,依仗着他家田钰这个秀才身份搞事,那就说不得苏默要动用些手段了。
他相信,自己给赵奉至的印象还是不错的,更加上自己手中还有赵奉至急需的东西,真有事的话,理又在自己这边,赵奉至绝不会让自己有事。
而他苏默要是没事,那田秀才可就有事了。
苏默之所以这般自信,也是源于手里掌握的东西。这些东西,别说是赵奉至区区教谕,就算是提学大宗师知道了,也定会重视异常的。
而苏默早早就打算好了,这些东西,必然是要捅出去的。赵奉至就是他名达天听的通道,他日间所言所为,也都是为这个目的打伏笔的。
田家,田钰,嘿嘿,但愿你们别来招惹我。苏默微微眯起眼,眼中一抹寒光闪过,冷笑着想到。
待到再次进了家门,天色已然彻底黑了下来。屋中昏黄的烛火下,桌子上已经摆好了几个小菜和一碟馒头。
苏宏端坐椅上,似乎还是有些怔神,听到门响扭头见苏默进来,这才哈哈一笑,道:“快来,今个儿发了利是,你我父子也庆祝一番。”说着,敲了敲桌子,指了指几个小菜。
苏默也笑,在门边净了手,在对案坐了,探手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打开来却是两个油亮亮的酱蹄髈,冲苏宏一扬眉头道:“爹爹恁的小气,哪有孩儿这个实惠?”
苏宏瞅瞅桌上几个素菜,又再看看俩蹄髈,瞪了儿子一眼,没好气道:“败家子,刚有点钱就显摆,烧包死你。吃饭!”
嘴上训斥着,脸上却带着笑容,递过来一双筷子。
苏默嘿嘿笑,探手又往怀里摸,这次拿出来的却是个小竹筒,一头用红纸扣着,外面帮着草绳。
苏宏瞪大眼睛,用筷子指着苏默,“你…你你,你才多大,就想饮酒?”
苏默只笑不说话,起身取来两只碗,将竹筒打开,给碗里添上。这一筒酒不过三四两,两只碗倒不满就没了。给老爹倒了大半,自己碗里只浅浅的留了一层,这才笑道:“爹即说是庆祝,怎可无酒?孩儿只意思意思,陪爹爹,爹爹多饮些。”
苏宏欲言又止,终是吐出口气,点点头,端起那碗。先是微闭着眼睛,深深嗅了嗅,这才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将嘴紧紧闭住,让那酒香在口腔里沉淀。半响,才喉头一动,将酒水咽下。
“好酒!这是陈家的碗来香吧,为父还是三年前帮人写喜联饮过一回。香,真香。”
苏默抿了抿唇,无言的端起碗,向父亲一敬,小啜了一口。学着苏宏一样品了品,咽下,这才轻声道:“爹爹喜欢,以后大可畅饮。咱们,有钱了。”
苏宏看着儿子,脸上露出欣慰之色。儿子虽然不肯读书,但总算是出息了,让他颇是老怀大慰。
点点头,提筷子给儿子夹了一筷子菜,又将蹄髈推过去,轻声道:“酒慢饮,多吃菜。”
苏默笑着谢了,将另一个蹄髈夹给苏宏,嘻嘻道:“爹也吃。今回可不用担心去说话了,吃点干的无妨。”这却是调侃那日早上的事儿了。
苏宏想起当日情形,不由的也是大笑,心中却满满的都是温馨喜悦。
初春的寒夜,屋外冷风凄寒,一门之隔的小屋内,却是暖意融融。父子二人你来我往,一口酒一口菜,只觉得平生之乐,未过于此时。
待到一人一个蹄髈捧着啃完,两人都觉得大饱。相对倚在椅子上消食儿,苏宏忽然道:“明日为父要出去一趟,你且安心在家编写新话本,莫要出门,以免生事。”
苏默一愣,问道:“爹爹要去哪里?”
苏宏不答,沉默半响,目光似透过门扉,幽幽的道:“去寻个朋友,一个很久未见的朋友………….”
[专题]暑期福利再升级,海量作品免费畅读! 第十五章:新书
第二天早上起来,老爹苏宏已经走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去访友,这是苏宏昨晚就说了的。
老爹有远方的朋友吗?苏默细细的回顾下,似乎并没有这方面的记忆。
平日里就是左近的邻居都少有来往,最多不过是点个头打个招呼之类的。
这古代的城居格局等级相当分明,北富南贫、东贵西贱,几乎大部分城里都是如此。
所谓北富南贫、东贵西贱,说的就是城北一般属于富人区,城南则为贫民区。而城东通常都是官员住所,以及行政区域,所以称一个贵字。城西则是最底下的三教九流的汇聚之所,其中不但有伶妓匠户这样的,还有些罪民贱役。
苏默家住在北区,虽然只是最靠边,但仍然属于富人区。以苏家的状况,处于其中,可想而知,怎么会有什么朋友。
所以,在苏默的记忆中,老爹苏宏从来没跟任何人有过什么真正的交往。父子俩如同孤魂野鬼一般,无依无靠,相依为命。
如今老爹忽然要去访友……苏默觉得很诡异。尤其是想起昨晚苏宏说那话时的神态,似乎有些无奈,有些惆怅,还有些……不安。
看来这个所谓的朋友,很有待商榷啊。
再联想到昨个白天,忽然蹦出来的什么祖传之物,苏默忽然感觉自己这个便宜老爹,身上多出了一层神秘,恍如云笼雾罩,模糊不清起来。
蹙眉寻思了半响,一时找不到头绪,甩甩头,将纷杂的念头抛开。不论如何,既然老爹说的是朋友,那总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访友便访友,自己多想什么?即便是有些隐秘,这世上又有谁人没有自己的秘密?就是他自己,还不是藏着个穿越而来的大秘密?
想及此,自嘲一笑,不再去多费心思。
昨晚剩下的饭菜还有不少,老爹也不知起的多早,竟然都热好了扣在锅里。
直到此刻苏默拿出来时,还带着一股余温。这股温热吃在嘴中,却让苏默整颗心都暖暖的。
这算是老天的补偿吗?上辈子几乎是从来不知父爱为何物,穿越到今世,这份父爱却汹涌澎湃,满溢的整个身心都装不下。以至于每一寸肌肤、每一个角落都能充分的感受。
一定!一定要让老爹过上好日子!
苏默闭着眼,咽下嘴里的饭食,轻轻握了握拳,默默的对自己说道。
把碗碟收拾利索,抱着碗热水坐在椅子上,慢慢喝着,一边在脑子里将接下来要做的事儿梳理一下。
新话本要写,题材一大把,但是究竟写哪本呢?
四大名著无疑是首选。但是三国演义和水浒首先排除,罗老大先下手为强了。
剩下两本,一本红楼梦,一本西游记。
红楼梦……这个还是算了吧。曹大大那满篇的女儿柔肠,实在不是自己的菜。而且,红楼一书苏默也没看全,完全记不住。依靠苏默自己的水平想要把其补全,近乎于不可能的任务。
那剩下的,也只有西游记了。可是这西游记是吴承恩写的,而吴承恩貌似就是这大明朝的人,好像还就是明朝中期这个时代的。
算了,还是先放一放吧。他摇摇头,放弃了剽窃西游记的念头。倒不是他多高尚,要是真高尚就不会去剽窃临江仙了。
临江仙可是杨慎的作品,而杨慎这会儿可是妥妥的存在了。只不过他记得清楚,这杨慎此时还是个幼童,可以完全不必理会。但是吴承恩……
好吧,主要是苏老师实在搞不清吴承恩的出生状况。稳妥起见,还是等弄清楚再说的好。反正他肚子里一堆的选择,虽然放弃四大名著有些可惜,倒不也不是没别的料。大不了,等搞明白状况后,下一本再说就是。
不用四大名著了,其他的选择就无所谓了。什么说岳全传了、杨家将的都可以。再不行,金大侠梁大侠古大侠之类的简直不要太多了。就不说这些,随便从后世网络小说中扒几本有名的,相信在这个时代也绝对拿得出手。
他出溜着喝着热水,选择太多也是累,脑子里纷来绕去的一时间竟拿不定主意了。
其实他还是比较倾向于神魔小说类的,毕竟这个年代,神魔鬼怪的威力比后世大太多了。
要说神魔鬼怪,那除了后世网络文中的玄幻题材,古典文学中就要首推聊斋了。但是聊斋属于系列剧,缺乏连贯性,拿来当小故事讲讲行,用来当评书可就有些不足了。
而后世的玄幻文,好像稍稍有些超前了。如果是给那些寻仙问道的人听,绝对是大杀器。但是要给一般老百姓,估摸着听的雾煞煞的可能更大。
“这个……也不行。”他皱着眉头,喃喃念叨着。正为难的时候,冷不丁脑中灵光一闪,猛然想到了一本书。
济公全传!
道济和尚是宋朝人,一直以来民间就多有各类传闻,但是却从没有专门的文字记载。
更重要的是,这本济公全传苏默记得很清楚,成书是在清朝。作者记不清是哪一个了,但是整本书既有神魔古怪的玄幻元素,还有最为人称道的惩恶扬善,绝对能满足底层老百姓的精神愉悦。再加上主角道济和尚那癫狂张扬的性格,还有比这更合适的吗?
至于说整本书也记不清全部,但是写曹雪芹那种纯文学他不行,可是玄幻这类的,嘿嘿,胡说八道……咳咳,不是,发挥想象力,那可是苏老师的强项啊。
就它了!
苏默两眼闪亮。想到就做,放下碗,起身去取笔墨纸砚。可等找出笔墨纸砚来,却不由的又有些郁闷了。
纸不够了。
这年月的纸张可不是后世那会儿只是寻常,这个年月,文房四宝绝对属于高端上档次的货。若不是大富之家,寻常人家哪会备下许多,都是量度着,按张数购买使用。就苏默此刻手中这三五张,还是老爹苏宏省吃俭用搞来的。
得,先去买纸吧,正好顺路去把印坊的帐结算了。而且,昨天送韩杏儿那丫头回去时的那一幕,苏默感觉心中不踏实,总要问一下才好。
把东西从新收拾好,转身出了门,一路往东市而来。印坊在东市的最东头,倒是和韩家茶馆顺路。正好先去探望下小丫头,再去印坊。
冬深春初之际,乍暖还寒。一路上各家店铺倒是都打开了门,但是行人却并不多,小贩们的吆喝声也好像被冷气冻僵了,有一声没一声的响着,有些厌厌的没精神。
苏默拢着手,嘴中不时喷着白雾,呼吸着早晨清冷的寒气,却感到格外的提神。
路边一个小摊上传来淡淡的烟气,夹杂着一阵阵的香味儿。转头看去,却是一辆四轮小车上架着个泥炭炉子。小摊后面,一个满面皱纹肤色黝黑的老汉,正用夹子翻腾着一个个圆圆的面饼。那香味儿便是从面饼上传出的。
刘家烧饼。
苏默停下脚步,脑中不由的想起前几日的那个清晨,嘴角微微勾起,透出几丝温馨。
“老叔,给我来三个烧饼。”从怀里摸出一个大钱,苏默笑嘻嘻的递过去。
老汉低着头,仍是专注的翻腾着烧饼,嘴上道:“客官,老汉这烧饼一文钱两个,三个却是不好算。”
“你这老叔忒不老实,前些日子肯给别人一文钱三个,怎么到了今日我这里偏只给两个?莫不是欺我年幼?”苏默手不退缩,嘴上却是歹毒。
“这可不是胡说八道!老汉在这卖了十几年了,从来都是一个大钱两个,何曾卖过……呃!”老汉大怒,猛然抬头,张口便叫屈道,只是待看清眼前之人,不由的顿时噎住了话头。
“刘老叔,小子苏默这里有礼了。”苏默笑嘻嘻的抱拳唱个喏,随即又把那一文钱伸过去,笑道:“老叔,小子可是知情人,您老可别再说没卖过一文钱三个啊。”
刘老汉脸上愕然褪去,露出苦笑,气道:“好你个小苏默,竟来消遣老汉。还知情人?知情人不知道那一文钱三个是怎么回事?”口中笑骂着,却是将那大钱收了,夹起三个黄灿灿的烧饼,用油纸包了递过来。
苏默笑嘻嘻的接过,又唱了个肥喏,这才笑道:“老叔何必小气,大不了回头我给老叔来上一段就是。老叔也该听说了,小子说话的本事可不比我爹差。”
刘老汉打量了他几眼,随即却叹口气,点头道:“确是听说你出息了,你爹是个有福气的,也算熬出头了,不像老汉,唉……”
苏默愣了愣,随即恍悟。这刘老汉也有个儿子,只是这个儿子却不肯像他老子这般安分,一个月大半时间都在外面乱窜,身边很是有几个面相不善的,不像是好路数。
为此,刘老汉操碎了心,背后还被人指指点点。一辈子老实做人,待人为善,乡亲们当他面不说什么,背后那议论他却是清楚的很,让刘老汉又是伤心又是担忧。
同在一个城里过活,对于苏家父子的境遇刘老汉自然清楚。按照以前那个苏默的状态,刘老汉对于苏宏便有种同病相怜的同情,因此也常常有些关照。
上回那一文钱三个烧饼,说是多听了一段邸报,其实不过是一种变相的照顾。这其中的心思,苏宏晓得,穿越之前的那个苏默不懂,但是如今的苏默却是明白的。也因此,才有了方才主动上前的招呼。
想想记忆中那个黑炭头般的大汉刘振,苏默也只能摇摇头爱莫能助。要是知道如今这个苏家子的来历,怕是刘老汉再也不会兴起半点羡慕的心思吧。
“老叔何必多虑,所谓天生我材必有用,安知刘振大哥以后不出息?且放宽心。至少,刘大哥对您老还是很孝顺的不是。”苏默不好说别的,只能好言安慰着。
刘老汉面露苦涩,嘴唇嗫嚅了几下,终只是化为一声叹息。点点头才要再说,猛然却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近来,转头看去,但见一条大汉奔到近前,瞪着眼喘息着大声道:“祸事了祸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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