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找麻烦的来了
苏默说有办法了,却并没再仔细说,老头儿便也没再多问。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该提点的都提点到了就成了,他对这个少年有种莫名的信任。
正如当日那次捉鬼一样,对于苏默的手段其实他也是极为好奇的,但自始至终他都没去追问究竟。
出了赵府门,苏默想了下,还是转头先往城外走去。这几天大木屋虽然已经建起了十几栋,但随着灾民越来越多,还是有大半的人只能在简陋的窝棚里暂住。
昨天,苏默苦思了良久,终于想起了流水线这个法宝。随即将各个工序拆分开来,分给各组同时进行,最后再进行组合。
此法一出,登时让韩老爹和楚玉山很是震撼了一把。楚玉山这帮人受苏默活命之恩,原就心中感念至深。这些天来,又见识了苏默种种不凡之处,此刻再被这么一震撼,干脆直接表露出投入门下的意愿。
这让苏默很是诧异。这多大点事儿,就要投身为仆了?古人对自由竟是如此不看重吗?
瞄了旁边默默不语的韩老爹一眼,倒是对那位韩老爷爷的行为稍稍有点理解了。
其实他还是不了解这个时代的特色。别说楚玉山了,很多有田有产的人,都会在某些时候主动上门依附。目标就是那些个中了举人、进士的,这即是一种投资,也是一种托庇。
大明律规定,成年男子每年均需服劳役。劳役形式不定,由当地官府指定,又或按国家既定几种役制,由官府组织起来前往执行。而唯有中了举人以上功名者,则可豁免这种劳役。此种投身为仆的现象,便由此而来,倒不是苏默想的那样是人家犯贱。
当然,楚玉山要求投入门下倒也不单单是这种投机心理,更多的还是受恩以及确实心理佩服所致。
苏默当然不会答应。虽然他前景自信很光明,但终归目前为止,还仅仅只能维持自家父子俩的温饱,又哪有精力去养活别人?
楚玉山对此颇有些失落。好在苏默通过这些日子观察,对楚玉山的办事能力颇为赞赏,自是好言抚慰一番,道是日后若方便时,自会优先考虑他,楚玉山这才转忧为喜,工作的劲头儿也愈发大了,自是指望能给未来东家留下更好的印象。
如今救灾之事几个基本条件初获稳定,物流中心开发计划还需根据赵奉至的提点,重新修改补充,故而,苏默便索性先往这边来看看,也有着进一步加深在这些灾民心中分量的意思。
出城行不多远,一阵喧闹声便遥遥传来。如今双岭山一片儿,整个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到处都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灾民们在有了希望后,迸发出了惊人的热情。伐木的、采石的、烧窑的、担土的往来不绝。一路见到苏默的人,都是恭恭敬敬的停下问候,满面俱是尊敬感念之色。
苏默步履轻快,或鼓励两句,或颔首微笑,好一派儒雅风度。令人如沐春风的气质,更令人愈发心折。
韩老爹负责的物资调拨地处在最外围,苏默探头看进去,韩老爹见了却是面无表情,只恭敬的作揖见礼,口称苏公子,让苏默老大无趣。
韩妞儿不在,干巴巴的这么对着老家伙的臭脸苏默也别扭,只得悻悻离开,径往里面走去。
走不几步,正迎上楚玉山领着几个人走来,只是个个都眉头紧锁的样子。
抬头猛见苏默,不由的双目一亮,疾步上前拜见。
苏默笑呵呵伸手扶着,点头道:“玉山大哥,怎的愁眉不展的?可还有什么问题?”
楚玉山叹息一声,面现愧色道:“小人愚鲁,有负公子所重。”
苏默诧异的哦了一声,道:“怎的?说来听听。遇事莫急,如今一切百废待兴,千头万绪的,有困难是难免的。但我相信,办法总比困难多,咱们大伙儿集思广益,总能找到解决的法子。”
众人闻言都是精神一振,面上颓色稍减。这位小苏公子别看年纪不大,却真真是胸有韬略,不见这些天多少难事,到了苏公子这儿却总能别出机杼,让大伙儿眼界大开吗?即是苏公子说能解决,那定是有法子的。
这帮人现在对苏默,简直有些趋向脑残粉的趋势了。
楚玉山也是面现期待之色,这才将难处说了。“公子所授之流水作业法果然神妙,修建速度比之先前数倍增之。但这么一来,唉……”
原来,昨天得了苏默教授的分段施工、各负其责后,修建速度顿时大为改观,但也因此引发了新的问题,那就是物资跟不上了。
修建所用的木料还好说,无非再多加把子力气就是。可是石料却麻烦了。
这采石不像伐木,力气再大也有个限度。按照当下常用之法,先以火烧,再用水浇的,任众人豁出去不眠不休,也还是入不敷出,难以跟上整体工程进度。楚玉山等人因此合计了良久,却总找不到解决的法子,这才愁眉不展。
苏默听完,也是微微皱眉。
开山采石,后世多用爆破之法。现在这个时代,火药已经有了,而且也有相当的开发。但一来跟后世常用的雷管没法比不说,其本身也是绝对的管制物资;二来,就算能弄到,但是数量少的可怜,根本不敷所用。
这个时期的火枪根本就是处于雏形阶段,再加上炼钢技术落后,使得火器威力犹若鸡肋。伤不伤敌的先不说,经常的炸膛往往是先伤到自己。所以目前,除了多是沿用宋代沿袭的一些什么飞火鸦、奔雷箭的,就唯有傻大重笨的青铜大炮。
这个时候汤若望可还没出生呢,所以那后世有名的红夷大炮自然也还没现世。
目下的青铜大炮除了声响大、烟火大、射程短、难以移动这些特点外,甚至打个几炮就因为炮管温度太高不能使用,或者干脆报废算完。
枪不好用,炮也是如此,为这些枪炮提供弹药的火药,又怎么可能会有多存?更不用说弄出来炸石头了,好歹也是属于军用物资不是。
至于说黑火药苏默自己了解配比可以搞出来,拜托,他一个小小蒙童,没事儿折腾那玩意儿,可不是找死的节奏吗?想干啥?谋反吗?!
不能用火药,现有的手段又不好用,苏默也有些头疼了。这建屋子光用木头那得用多少?怕是这片儿林子都砍了也不够用。现在的房屋建造,木头多是用来造承梁之类的,全木质的房子极为少见。
穷苦人家都是多用黄泥夯成墙壁和院墙之类的,但是这种建筑质量太差不说,苏默决定建的大屋,除了临时用以安置后可还是有别的大用的,他可不想再费二道工。浪费人力物力时间不说,更因为后期会很不方便。
这可有些麻烦啊。
他踱了几步,又蹲下身子捡起块小石子随意乱画着。这是他思考问题的一种小习惯。
只是划着划着,猛的停住,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手中的小石子,目中神采变幻,半响,忽的站起身来,扔掉手中的石子,走几步又捡起一块察看一会儿,再扔掉,再捡起一块来……
楚玉山等人看的莫名其妙,正迟疑着想问,却忽见苏默仰天大笑起来。
“公子,您……”楚玉山惊疑不定,上前一步唤道。
苏默顿住笑声,满面欢愉,拍手道:“玉山,来来来,我这有几件事,你速速安排人手办了。这石料的难题,有办法了。”
楚玉山等人一愣,随即大喜。公子果然是公子,什么难题到了他手里都能迎刃而解,所谓能人无所不能,便是如此吧。
苏默笑眯眯的把要办的事儿吩咐完了,拍拍手,眼中光芒闪动。嗯,是大明通宝的颜色。
建筑方面的宝贝,还有什么比水泥这种神物更神奇的吗?尤其是在这个时代,一旦弄出这玩意儿,那简直就是漫天落钱啊。
当然,高水准的水泥是不用想的。别说苏默只是个半桶水,就算他是化工高手,在这个科技力如此落后的大明时空,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不过,最简单的土水泥,苏老师还是手拿把攥的。
石灰石、黏土、石英石、矿渣磨细了混合起来,然后高温煅烧,最后再和石膏按比例混合起来,一份最简单的土水泥便算是新鲜出炉了。
黏土不用说,烧窑制陶的靠的就是那玩意儿,几乎到处都是。石英石这玩意儿听上去挺唬人,可后世人基本都知道,一般的沙子中最大的成分就是这玩意儿。
至于矿渣,打铁铺子虽然不太多,但也绝对不会太少。武清城里划拉划拉,应该够用。
剩下就是石灰石了,这玩意儿稍麻烦些,多来自于石灰岩,是需要特别开采来的。
但是刚刚无意中随便捡起的一块小石子,苏默竟发现,那就是现成的石灰石。不但如此,这整个一片双岭山所谓的沙砾地,完全就是一片石灰石铺撒而成的,这让他简直有种天上掉馅饼儿的感觉。
中大奖了!真是中大奖了!苏默觉得,现在如果能回到后世,第一时间绝对要去买彩票。这运气,要是不中头奖,简直是没天理了。
材料都是现成的,烧窑的也有。灾民来自两省之地,各行各业几乎全部都能找到。眼下工地上,就建有好几处土窑。
如今的煤不叫煤,而是叫石炭。因其燃烧后烟大呛人,还不被人接受,只是用于当做一种增燃的燃料,多用于炼铁烧窑。所以,制造水泥的温度,也没问题。
而正是因为这样,让苏默不由的又想到了另一种发财的东西——蜂窝煤。
煤块砸碎了和黄泥按一定比例混合,添水搅拌后成模就行了。用蜂窝煤替代现在常用的木柴,不但性能更加优异,还能大大减少树木的砍伐。苏默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被授予环保卫士的称号了。
而且,由此更会引申出另一种东西,炉子。这都是制作极为简单的家什,不需要多高的工艺科技,妥妥的是来钱的行当啊。
想想满城人家炉火熊熊,烟囱架空的前景,苏默笑的一双细眼都看见眼珠儿了。口角处,甚至有晶亮之物流出的趋势……
“公子,公子!”耳边传来气喘吁吁的呼叫,苏默眼神一凝,赶忙从yy中回过神来。我辈读书人,怎可为那些阿堵物失态?要淡定!淡定啊。
“您要的东西都齐了。”楚玉山一头的汗,公子要的这些东西虽然都好弄,但也费了不少的功夫,总要好几处的跑不是。
“齐了吗?好极了,走,去窑厂那边,开工!”苏默打个响指,挥手示意楚玉山跟上,大步往土窑那边走去。
听闻苏公子又搞出了新花样,许多灾民都大为好奇,乱哄哄的随了上去。
让烧窑的将窑清干净,按照记忆中的比例一一添加,封炉开烧。耐着性子,直到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一声令下,将窑扒开,一股子带着高热的灰白状粉尘泄了出来。
众人纷纷捂鼻躲避,待到温度渐渐冷下来,苏默又让人按照比例填入石膏,细细搅拌一番。
看着眼前高高的一堆混合物,苏默两眼放光,让人取过一只大号的铁桶,使人将配好的水泥倒入,再往里开始加水。一边添水一边使劲搅拌。
楚玉山亲自上阵,直到浑身大汗淋漓了,苏默这才叫停。探头看看桶内那些熟悉的浆状物,不由的眉花眼笑起来。
果然成了!
有了水泥,苏默只是将使用法子稍稍提点,众人便已是心领神会。这会儿可没有什么专门的施工队建筑队的,谁家盖房子都是呼朋引伴的一起动手。这泥瓦匠的活儿,就没有一个不精熟的。
很快,一堵整齐挺袥的墙壁便已成型,并迅速凝固起来。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满眼都是震惊之色。
“这……这是神物啊!”
“仙家手段,必是仙家手段……”
“小苏公子莫不是……”
“嘘!慎言!慎言!小苏公子何等样人,岂是你我可以妄议的……”
“对对对,不能乱说,不能乱说。我等此番因祸得福,竟能得见如此……如此,嗯,真真是祖宗庇佑,祖宗庇佑啊。”
人群中嗡嗡议论不绝,再望向苏默的眼神,已然是恭敬中带着敬畏,简直跟看上帝似的。
原本后来之人,听楚玉山等第一批的人对苏默的评价还有些不信,可今日这件事一出,哪还敢有半分质疑。一时间,竟是无形中将所有难民的忠诚度提升到了极致,这却是一个意外之喜了。
有了水泥这个神物,苏默索性给楚玉山下令,不但房屋要这么建,所有规划出的道路,也一概用水泥铺设,彻底一次到位。这样建设出的物流仓储中心,其吸引力也必将倍增。
将人群轰散,让他们各按其事。苏默这才又将楚玉山叫来,将蜂窝煤制作之事嘱咐下去。初期不必多做,只插空儿行事。毕竟,炉子和烟囱这些东西还要等他回去画图之后,让铁匠打造出来,到那时,才是推广的时机。
楚玉山管工,物资储备调用却是韩老爹负责。搞出来的水泥也好、蜂窝煤也罢,都需要另外安排,自然要去和韩老爹安排下,提前做出准备。
所以,在打发走了楚玉山后,便又转回物资处。只是还不等走到,便见前面一人急急奔来,凝目看去,却正是跟着苏吏员上任的差役张横。
这会儿远远看到苏默,不等近前便急声道:“苏吏员,不好了,田家派人要抓杏儿姑娘入府,一直追到这边来了,韩老爹要我赶紧报你,这会儿怕是要顶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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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儿姑娘这几天是极快乐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傻妞儿压根就不知道自家老子对情郎说过什么话,只知道那冤家果然是个有本事的,只一纸调令,便让田家威胁要把老爹发回老家的阴谋破灭。
在这傻妞儿的意识里,自家老子都没事儿了,自己当然也就没事儿了?如今压在心头的阴霾尽去,自己便只等着苏伯父回来,然后上门提亲便是。
再然后嘛,嘻嘻,自然便是那大红盖头、洞房花烛了。哎呀,洞房花烛呢,好像是要做一些坏坏的事儿。那冤家本就够坏的了,却不知到时还要怎生坏法?唔,听说是要两人都脱了衣衫,光溜溜的……哎呀,真是好不羞人。
每每想及此处,傻妞儿便又是羞涩又是期盼,心中快乐的便要炸了一般。
这几天那坏人也不来看自己,真是太可恶了。不过他现在被县尊大人看重,被委以救灾重任,这可是大事儿,自己便勉为其难的原谅他好了。嗯,就这一次,下回可不成,否则定要他好看。
那些灾民好可怜,自己每次去给爹爹送饭,回来后心中总要难过好久。只是想着借送饭的借口,想要看看那坏人,却每次都不巧碰不上,这让韩妞儿心中怏怏。
今个儿看看差不多早已过午了,正好给爹爹送些点心去,也好再看看,能不能见到那坏人。
想着想着,心中便不期然的浮上苏默那张笑眯眯的脸庞,不由的脸儿一烫,心中没来由的便快活起来。
把点心小心的放入篮子里,将将走出门外,却猛然看到远远的一帮人往自家走来。
再仔细一看,不由的顿时脸色一白,险险没把手中的篮子扔了。是那个田管家,还带着好几个田家的下人。
“嘿嘿,是那个小贱人!正好,抓住她,直接带回去,也省了恁多手脚了。”田管事眼睛一亮,远远一声狞笑,韩杏儿顿时魂飞魄散。想也不想,扭头就往城外跑去。
这贼子又来了,唯有那坏人能保护自己!韩杏儿心中便只一个念头,去找苏默!苏默在救灾,在城外灾民营,只有去那里才行。
这一刻,她却全然忘了,几次去灾民营都没见到苏默这茬儿了。
好在小丫头不是出身大户,也没裹脚,撒开长腿这一跑,倒是让田千里等人一时半会儿的真没追上。
就这么一跑一追,几乎是前后脚的冲进了灾民营。
韩老爹正忙的团团转呢,起初还没在意。只是待韩杏儿将事儿说了,这才大惊失色。幸好身边还有几个差役在,连忙拜托张横去里面找苏默,这边求着剩下几人帮忙拖一拖。
这些差役几天来都见识了县尊大人对苏默的态度,想着只是拖一拖,又不是真去得罪田家,当即便应承下来。
随后田千里带着人便冲了进来,众差役装作不知的拦住问情由,隐隐护着身后韩家父女,田千里倒也不好上来就动手拿人,也只能耐着性子解释一番。
至于现在究竟什么情况了,张横却是不知道了。估摸着以田家的蛮横,区区几个差役终是不济事的。
苏默刚刚那点好心情,至此算是彻底不见了半分。脚下加快往物资处跑去,一边脸上阴沉的如结冰霜。
原本这几天实在太忙,田家也没动静,他还当田家终归是有些顾忌了,便也就没去急着招惹。若是这事儿就此不了了之,倒也未尝不可。毕竟,田家强,他苏默势弱是事实,能不用死磕就将事儿平了,苏默又不傻,当然愿意了。
不成想,贱人就是贱人,平静这两天,原来竟是打着这种主意。也罢,索性就此了断了也好。或许这会儿伤不了田家根骨,但也要狠狠给他一耳光,好叫某些人知道知道,再想来招惹他苏默的,就得做好被撕下一块肉的准备。
此刻,做为物资处办公的临时大帐里,田千里背负双手,鼻孔朝天,冷冷睨着挡在身前的几个差役,哼道:“诸位,我田家平日里,也算是对得住几位吧。今日之事,不但事关我田家颜面,更是我田家自家之事。方才我已说的明白,休说你们,便是县尊大人在此,怕也管不得我田家捉拿自己逃奴。奉劝几位,可莫要自误。”
“对对,赶紧让开让开啊,别伤了大伙儿的情面。”
“赵头儿、孙头儿,平日里大伙儿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要反了面皮,可须都不好再见。你们还是让开吧。”
“跟他们多说些甚,咱们田家办事,谁敢拦着拿了就是,真真是胆儿生了毛了。”
“就是就是,赶紧让开,别让爷们动手啊。”
田千里身后几个田家下人跟着齐齐呼喝,软中带硬的,撸胳膊挽袖子的,叫嚣一片。
田千里面带得色,阴冷的目光,毒蛇一般盯着差役们身后满面悲愤的韩家父女,也不催促。看着对手在自己的威压下瑟瑟发抖,偏偏又无法可施,对于田千里来说,是一种莫大的心里享受。
至于说那个苏家子,嘿,受县令看重又怎样。这回咱是办自家的事儿,一不犯大明律;二不牵扯你县尊大人的利益,你庞县尊又能奈何?
没了庞县尊的庇护,区区一个小小蒙童,可你能蹦上天去?不来插手倒罢,若是真个不知死活,正好有了借口一勺烩了,以报前日相辱之仇。
他眸子闪烁着,心里正yy着百般炮制苏默的场面,却听帐外一阵脚步声传来。还不等回头,猛然就觉得背后一阵大力涌来,惊呼一声,一个身子踉踉跄跄的跌了出去。若不是身边几个家丁慌忙扶住,怕是当场就要来一个狗吃屎了。
又惊又怒之余,刚站稳了身子,才待呼喝,抬头间正对上苏默那双冰冷的眼眸。下一刻,便被耳边传来苏默的一句话,气的好悬没一口老血喷出去。
“哼!好大的胆子!竟敢冲击灾民营,意图哄抢救灾物资,此欲谋逆大罪!还不给我统统拿下!”
众差役也是面面相觑,一个两个的腮帮子都直抽抽。好家伙,都说官字两张口,正反都有理。可是一开口,就随便能给人扣上顶“谋逆”帽子的,这还真是头回见。这位苏公子得亏没真个当官儿,不然谁要得罪了他,哪还有活路?
“小畜生!你血口喷人!”田千里快要气疯了,挣扎着推开扶着自己的家丁,跳脚指着苏默就骂上了。
他这刚刚还意淫着给苏默下套呢。结果自个儿还没动手,这小畜生反倒先栽诬上了。不但栽诬了,还是这么大一个罪名,这简直就是想把自己一下摁死的节奏啊。
苏默面色不变,冷冷的看着他,嘿然道:“小畜生?好啊,本吏员乃是县尊大人明文典正的救灾吏员,到了你嘴中竟成了畜生。你这分明是藐视县尊大人啊。县尊大人可是天子亲选、内阁诸位阁老亲定、吏部按律升任的正七品官员。你如今竟如此藐视,可不就是藐视诸位阁老、藐视天子吗?对吏部选任官员如此不屑态度,那是不是说,我大明正统在你眼里也毫无权威?莫非,你实则非我汉人?又或者,你干脆就是心怀暴元,暗有颠覆我大明之悖念?当真好贼子!”
田千里在苏默初始几句话还只是愤怒,只是随着苏默后面的话出口,脸色已经越来越白,到了最后,哪还有半分愤怒,全被满满的恐惧占据。
这等诛心之言,无论真假,只消传出去片言只字,他田千里休说只是田家一个管事,就是六部大员、高官显贵之流,下场也唯有一个死字。而且不但是自己死,绝逼是全家死,诛九族啊!
这小贼好狠!自己怎么就昏了头,招惹了这么一个煞星?这一刻,他忽然升起一股到了骨子里的悔意。
大帐中一片寂寂,所有人都是面色青白,一阵阵的寒意自心底升起。再看向傲然站在中间,仍是面色冷漠的苏默,眼神中都透出一股深深的畏惧。
谁能够想到,这个整天笑嘻嘻的少年,看上去温润如玉的少年,一旦对上敌人,竟是狠辣一至于此。
此刻,在场所有人都是寒气大冒。甚至连事情的起因,都没人记起来了。也就韩杏儿这个神经粗大的傻妞儿,心中又是欢喜又是甜蜜,一双美眸看着个郎威风凛凛而来,寥寥几句话就让那恶人吓的快要死了一样。嗯,这样的他,真是太让人着迷了。韩妞儿觉得,自己也真是要醉了。
“你……你……你胡乱攀扯,血口喷人!我……我是田家管事,我……我只是为家主办差,哪……哪有你说的那些。没人会相信你,没人信的!”
静寂了半天,田千里心中的恐惧终于集聚到了极点,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猛的跳了起来,嘶声叫喊起来。
只是此刻的他,面色青白带灰,额头青筋暴跳,满脸汗水涔涔。再配上那尖刻的长相,歇斯底里的都变了声的叫声,真真犹如厉鬼一般。
韩杏儿心中害怕,想要奔到苏默身边的脚步不由一顿,退后两步躲到韩老爹身后。眼中闪着惊恐之色。
韩老爹轻轻握着闺女的手,望向苏默的眼神也是全不似之前。他何曾想到过,这个在他印象里,一直有些软弱、有些沉闷、甚至有些怯懦的少年,一旦爆发,竟至于此。
女儿的事儿,自己做的究竟是对是错?以这少年的性子,一旦真个惹恼了他,又将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想到可怕处,韩老爹忽然激灵灵打个寒颤,心中栗六起来。
韩家父女什么样的心思,又或者周围旁观诸人何等心思,苏默此刻却是全懒得理会。今天他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一定要弄死这个田千里,斩去田家一根爪牙,达到立威的目的。
他也明白的很,刚才那番话固然可以吓到田千里,但要真想借此诛杀此人却是不可能。若是庞士言堂堂一县之尊,真以此牵强的理由治田家的罪,那才叫让人笑掉大牙了。
他的目的其实只是破势。先破掉田千里的气势,顺手给他种下个恐惧的种子。这样后面一步步的,才能顺利施展手段,最终达到自己的目的。
所以,在听了田千里这歇斯底里的嘶吼后,他忽然咧嘴一笑,森然道:“哦?你说是为主人办事?这是不是说,你谋逆之事,你家主人也有份呢?喔,或者,随你来这些人……”他话音顿了顿,目光在那几个田家家丁身上一转,缓缓吐出几个字:“也都有份?”
众田家家丁面色大变,不由自主的齐齐往后退开几步,参差不齐的辩声道:“哪有此事,小人不知。”
“跟我等无关,小人只是奉命跟随管事办差,苏公子莫错怪好人。”
“是啊是啊,我等什么都不知道。”
田千里眼中厉色一闪,却也明白此时不是计较这些狗才的时候。有了这点时间的缓冲,他总算回过神来。强自压下心中的恐惧,暗思今日再在这里纠缠,可真就上当了。
这苏家子全是胡乱攀诬之言,自己越是申辩越是说不清楚。只有离开这里,再回到原本要办的事儿上,才能免去祸事。
想到这儿,他努力控制住仍在颤抖的身体,昂然道:“苏公子,你也不必再来胡扯了。今日本是我田家抓捕逃奴,事实俱在,你妄想以无凭无据的乱言攀诬,却也要人信才好。就算庞大人再看重与你,也绝不会信你这番胡说八道。”
他总算记得教训了,称呼的是苏公子,不是小畜生了。
苏默眼睛眯了眯,顺势点头道:“好,就是如此。咱们便往庞大人面前分说,看你还有何话说。”
说罢,又把目光向田家众家丁扫了一眼,哼道:“你们方才既然说不是田千里的同谋,那到了公堂上说话可要仔细了。不然,嘿嘿,我苏某信得你们,国法大律却信不得尔等。”
众家丁面色又是一变,互相看看,却都是沉默不语。苏默也不再啰嗦,一挥手喝道:“张横!”
张横心中一凛,连忙躬身道:“小人在。”
苏默嘴角微弯,冷然道:“带上几个兄弟,押着这些人一同前往县衙。若有敢反抗者,立即拿下!”
张横一窒,随即大声应是。
田千里面色一变,想要喝骂,转念一想,却又生生忍下。且让这小畜生嚣张,一切待到了县衙大堂再说。左右他也不敢现在对自己如何,要是反抗,反倒是给他落了由头,实为不智。
想到这儿,只在鼻子里哼了一声,任由几个差役围着,转身往外走去。其余众田家家丁互相看看,也垂头丧气的赶忙跟上。心中却都是暗呼倒霉,谁想到之前还是耀武扬威而来,如今转眼却沦为阶下囚的待遇,这前后反差,实在是让人郁闷的吐血啊。
待得众人都出去了,韩杏儿这才长出一口气,小手拍拍高耸的胸脯,欢喜的蹦过来扯住苏默衣角,喜道:“苏默,我便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接下来,咱们是不是要公堂了啊?”
苏默诧异的看看她,见她眸中微微放光,倒是有些兴奋的样子,不由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没先理她,只看向韩老爹,和声道:“伯父,可还记得那日小侄与你所说的话?”
韩老爹微微一怔,随即省悟,目光瞟了女儿一眼,随即默默的点点头。
苏默欣然,道:“那就好,今日便趁机彻底了结此事。请伯父按当日之言行事就好,如此,咱们也走吧。”说着,侧身请其先行。
韩老爹又再点点头,眼神在女儿扯着苏默衣袖的手上顿了顿,嘴唇蠕动了下,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是化为一声无言的叹息,扭头大步走了出去。
苏默这才拉着小丫头跟在后面,低声问道:“咱们要上公堂了,你不害怕吗?”
韩妞儿一愣,歪头道:“为何要害怕?我听戏文里说,上公堂很威风的,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今日可要好好看看。”
威风?
苏默嘴角不由抽了抽,那是人家县太爷威风好吧。你个被告跟威风二字搭的上吗?被威风倒是管够。
正腹诽着,就听小丫头接下来一句话,登时就是脚下一个踉跄,好险没一头栽地上去。
“再说有你在啊,我好喜欢看你狠狠的斗那个恶人。咕,方才看那家伙都要被你吓哭了的样子,真是好开心。”
苏默这个内伤哟。这尼玛算不算看热闹的不怕事儿大?听听那话说的,好喜欢看我斗……
苏默忽然有种幻觉:自己站在空阔的角斗场里,一手持盾一手拿剑,身上半披块兽皮,头发凌乱,满面血污。对面,一只猛兽咆哮低徊……
赶紧摇摇头,将这诡异的影像赶出去。哭笑不得之余,略略有些恼火。这死丫头,莫不是当我闲的蛋疼,没事儿给她逗闷子让她乐的?
目光微斜,却见那张秀美的小脸上,全是稚嫩青涩之态。午后的日光照射下,甚至连耳后的茸毛都清晰可见。不由的顿时心中一软。
终究只是个孩子。
十五岁,放在后世可不是正被家里人宝贝着、宠着的年纪?这个时期,虽然开始懂得了男女之情,但始终却是朦朦胧胧的并不明确。他们或她们,只是单纯的喜欢和对方在一起的感觉,单纯的为对方的或强大或温婉而心动,纯洁而懵懂。
正如此刻眼前的女孩儿,她只觉得自己压制对手时的那份强大,并为之而迷醉,又如何真的明白其中的诡诈危机?
想想自己当年的十五岁,岂不也是如此?这纯纯的初恋哟,当年没人为自己守护,直到往昔流逝,再回首时,只余无尽的惆怅和酸涩。那么,今生有幸再遇这份单纯,就让自己来守护吧。
只要多一点耐心,多一点呵护,或许,来年将开出一朵最惊艳的花,从此芬芳着整个生命……
[专题]暑期福利再升级,海量作品免费畅读! 第三十三章:公堂斗田家
庞大人这段时间终于心情回转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嗯,确切点说,是比之前还要好了。
原本让他感觉大祸临头的灾民一事,现在由苏仙童应承解决了。苏仙童啊,妥妥的仙家中人啊,他老人家既然应承解决,自己之前百般担忧的事儿,当然也就不可能发生了。
而且,根据苏仙童提过的那些说法,听着就让人兴奋。庞大人有种虽然不太明白,却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想想那日苏仙童捉鬼的场景,三清在上,庞大人每每回想起来,都是忍不住的颤栗。这种颤栗不是吓的,而是激动的。
这得是自个儿祖宗上积多大的德才有的福缘啊?那可是真真的仙家手段啊,就那么让自己从头到尾的看了个分明,不,应该是还参与了其中。要知道,有很多东西,还是自己派人去置办的呢。
这个样子,算不算沾上了点仙气儿?若是自己福缘能再深厚些,会不会有也踏入那神秘之旅的一天?
哎呀,不能想!不能这么贪心!万一引的上天恼怒了,便算有些余地,怕也会被收回去。嗯,只要自己伺候好苏仙童,想必总能让上天记在心里。到时候……哎呀,又想了,不能想不能想,无量天尊,无量寿佛……
庞大人虔诚的低低宣了两声道号,引得身边的小妾好奇的凑了过来,娇声道:“老爷在作甚?”
庞大人伸手在那挺翘的凫臀上轻拍两下,感受着那种**的弹滑娇嫩,心中得意,嘴上却佯怒斥道:“去,此岂是你所能问及的。”
小妾撇撇嘴,却又眼珠儿一转,将丰满的胸脯在男人的胳膊上厮磨着,腻声道:“老爷既不让问,奴奴就不问。奴奴乖不乖啊?”
庞大人哈哈大笑,甚是满意,探手捞了一把,惬意的微微闭上眼睛,唔唔点头不已。
小妾声音愈发腻缠,撒娇道:“那,老爷怎么赏奴奴呢?前些日子,奴奴看到一副镯子,可漂……”
正使出浑身解数,准备再接再厉,将早已看好的镯子敲定,猛不丁却听方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接着便是一声喊叫:“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小妾话声一窒,庞大人却是差点没气歪了鼻子。前阵子事事不顺,这样喊叫倒也罢了。可如今自个儿正走大气运的时候,哪来的什么不好了?这狗才,真真该打!
心中大怒着,哪还理会小妾的幽怨,一挺身坐了起来,汲上鞋便冲了出去,一边大骂道:“贼杀才,恁的满口胡言!”
堂外一声闷响,随即便是一声哀嚎。屋中小妾张圆了的小嘴儿,慢慢合上,悻悻的低骂一句,百无聊赖的仰躺回去,又去念叨那副镯子去了。
外堂上,庞大人气喘吁吁的坐在上首,满眼杀气的瞪着跪在地上的仆役,怒道:“狗才,还不快说,究竟何事?”
仆役这个委屈啊,却又不敢表露,只得低着头回禀道:“回老爷话,是前面正堂上有人告状,请老爷升堂。”
庞大人大怒,拍着桌子怒道:“老爷也是**凡胎,也是会累的,焉有不眠不休之理?一些个刁民不知,你这狗才难道也不知?今日老爷已然下衙了,有人告状,只管让他们明日再来就是,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本老爷要你何用!”
仆役磕头如蒜,哀声道:“老爷啊,小人冤枉啊,是老爷吩咐过的,凡有牵扯到苏公子之事,必须第一时间禀知老爷知晓啊。”
庞大人余怒未歇,抬手又要拍桌子,只是将将落下,猛的激灵灵一个冷颤,急问道:“谁?你说是谁?”
仆役苦着脸道:“是苏公子,外面是苏公子要打官司。”
庞大人呆滞了片刻,猛的怪叫一声,忙不迭的就往跑。跑出几步,猛省不对,又再折返回来,路过仆人身边,狠狠一脚踹过去。
仆人唉哟一声,抗声道:“老爷,怎又责打小的?”
庞大人脚下如飞,声音远远传来:“狗杀才,既然是苏公子之事,何不早报,偏来恁多废话。且速去,请苏公子稍候,本官即刻更衣往见。啊,对了,记得上茶!上好茶!”
声音袅袅不绝,仆役呆在地上,半响才回过神来,忍着痛爬起身来,一边往外走一边忿忿的道:“不让说话的是你,嫌说的慢了的还是你,究竟怎样才合了心意?唉哟,不对,上茶?这公堂之上,如何上茶?天啊……”
庞大人的仆役如何叫苦不论,此刻武清县衙正堂上,苏老师却是面色淡然,看也不看被围做一堆的田家众人,只歪着头,脸含微笑的和韩杏儿这傻妞低声说着小话儿。
韩杏儿两眼灵动,好奇的东看西看,心中大是满足。对于接下来的官司,连半点担心的意思都没。在这傻妞儿的意识里,只要有苏默在,世上压根就没有不能解决的。
此刻个郎就伴在身边,不但慰藉了多日相思之苦,更是堂而皇之的来了公堂参观,(嗯,对,就是参观,至少韩妞儿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只觉得心花怒放,眼角眉梢都透着喜悦。
旁边韩老爹眼观鼻鼻观心,脸色木然,权当看不见。心中却是一个劲儿的叹气,早知如此,当日何必做那恶人?真真是女大不中留,只顾着情郎,却哪里肯照顾自家老子的面皮。唉,罢了罢了,且随他去吧。
堂外脚步声响起,众人扭头看去,登时都是一脸的古怪。一个青衣小帽的家人,手托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套青瓷茶盏,正满面纠结的一步一挨的走了进来。
待到苏默身前,恭敬的往上一举,恭声道:“苏公子请用茶。”
呃,苏默也有些发怔。
这个,古代上公堂还赠送茶水的吗?怎么后世的电影电视里都从来未见啊?
噫!看样当真是尽信书不如无书,这帮后世的导演们,真真是不学无术!不该扯淡的地儿,凭着想象扯的那叫蛋疼;这该体现出的地方,却一点都没有。就如这公堂上茶,啊,多人性化啊,多有国学范儿啊,可哪怕见着一回了?
满含微笑的伸手接了过来,道声谢,慢条斯理的扣着碗盖儿轻啜一口,肚子里仍不忘恨恨的骂了一句:这帮垃圾导演!
(众导演齐齐内牛满面:尼玛,还能再坑爹点不)
堂上众人俱皆沉默,看看端着茶碗的苏默,再看看这个冒出来的仆从,喉头蠕动几下,眼中显明的都晃出一些圈圈样。
青衣仆从一脑门子的汗,如逢大赦般逃了出去。尼玛,这压力实在太大了!任谁被一堆人看神经病似的盯着,这也受不了不是。
对于众人的反应,其实苏老师这会儿也有些心中惊疑了。咋只给我一人儿上茶呢?莫不是这茶只给原告上?
左右瞅瞅,嗯,也就自己看着像占理儿的原告,怪不得嘛。瞅瞅韩老头儿,那蔫样儿,跟谁说他有理也没人信不是。
至于说田千里那拨人,都被围起来了,妥妥的被告。这点眼力劲儿,衙门里的人还是应该有的。
咳,不过咱媳妇儿这儿咋也没有呢?多可爱的小姑娘啊,啊,是了,性别歧视!古代的女人地位低啊。
这万恶的旧社会!
“咳!”
一声轻咳,自大堂屏风后响起。声落人现,庞大人一身顶戴,四平八稳的终于出现了。
目光在堂上众人脸上一扫,待到苏默这里时,端严的面容蓦地急剧变化,眼看就要变为一汪春水。
苏默心里这个叹气啊,狠狠扔个眼神过去。好在庞大人总算是官场经验丰富,登时省悟,那脸就此一僵,在保持了足有两秒的停滞后,如同慢动作回放一般,又再恢复初始的端严。
稳稳的站到案后,再次两边一扫,这才大袖一拂,端身坐下。两边厢,众衙役早已按位站好。待到文书掌笔再次向庞大人施礼后,也坐定了,庞大人这才轻喝一声:“升——堂!”
“威——武”
啪啪啪——
韩杏儿两眼放光,眉飞色舞。苏吏员手捧茶盏,鹤立鸡群。
“苏……呃!”庞大人待杂声过后,准备开问了。一打眼,猛不丁的看清了某人手中的物件,登时噎住。
那狗杀才!蠢货!#¥%…………
庞大人总算记起来好像自己说过了些什么,只是仍是忍不住的好一通运气,才将想要喷薄而出的大骂憋了回去。
这个,苏仙童非常人也,些许出格……好吧,这个可以有。庞大人决定忍了。
强迫着自己不要往那茶盏上瞅,抹搭着眼皮问道:“苏吏员,你不在城外处理救灾事宜,却来本官堂上何事?”
吧嗒!苏吏员啜了一口茶,碗盖儿轻落,发出一声脆响。
庞大人胖脸上猛的抽抽两下。
“好叫大人得知,嗯……这个…….”苏吏员说了一半,忽然觉得手中的茶盏有些碍事了,不由话头停住,左右踅摸着,想要找个地儿放放。
庞大人心中连连高宣几声道号,努力挤出几分笑容,目光往堂下站班的衙役首位那位使个眼色。
这衙役总算是伶俐的,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踩着猫步靠过来,谄笑着伸手过去,示意苏默将茶盏交给自己。
苏默感觉很满意,颔首微笑表示赞赏。待到差役下去,这才又轻咳一声,抱拳一揖,朗声道:“禀告明府,小子今日上堂,不为别个,只为状告武清田家管事田千里,恶意冲击救灾大帐,意图抢掠救灾物资一事。”
这话一出,庞士言好悬没直接蹦了起来。冲击救灾大帐?抢掠救灾物资?庞大人第一反应就是,这个田府管事田千里,是不是疯了。
可惜他不是后世穿越来的,不然一定会惊呼,田千里被精神病了!
“小……你血口喷人!”不待庞大人反应过来,早已气闷胸臆的田千里已是大声喊了起来。险险的,将那小畜生三个字咽了回去,一时间又是恼火又是恐惧,一张脸青惨惨、红郁郁的,便似落到了染缸里一般。
庞士言有些蒙。
饶是他早已打定主意,今日之事说破大天去,也一定要偏袒苏默。可刚才苏默一张嘴,就让他吓了一大跳,完全搞不明白状况了。
苏默说的状词,他压根一个字都不信。可明明这么明显的漏洞,苏仙童如此说是什么意思呢?
他心中纳闷着,忽听田千里这一喊,顿时清醒过来。眼角瞟了苏默一眼,却见苏默只是微笑,并未阻止,当即心中有数。
轻咳一声,转向田千里,沉声道:“你是何人,不经本官允许,竟敢咆哮公堂。来啊,先打十棍,以儆效尤!”
田千里只觉得一口心头血,直冲脑门子而去,差点没当场脑溢血了。
你个狗官不认得我?直娘贼!向日不知见过多少回,今日偏来装模作样,竟然还要打我。
这苏家子一无功名在身,二无官职显贵,上得堂来,竟不喝其跪下答话,之前竟还有人于这公堂之上奉茶。你你你,你们狼狈为奸,真当天下人都是傻子不成?!
又想及今日种种前事,胸中热血激荡,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挣脱差役的拉扯,怒声道:“且慢!”
庞士言眼皮一跳,忙又作色道:“怎么?”
田千里上前一步,两眼圆睁,厉声道:“明府先不问缘由,不理案情,上来便要处置田某,这是何道理?田某身为田家管事,明府若是没有因由,便是要打,也得知会了我家主人,我主若点了头,莫说打十棍,便是杀头又有何妨?可若明府私下用刑,田某不服!”
庞士言脸色一沉,喝道:“大胆!本官如何问案,岂容你区区一个家奴来置喙。你未经本官准许,抢先发话,扰乱公堂,本官为何不能刑你?田府?哼哼,莫不是你以为,你田府竟要比本官还大,比这大明律还大不成?”
田千里气结,辩声道:“就算是田某有错,那他呢?”说着,一指满面微笑的苏默。
“他不过区区一个蒙童,身无功名,又非官员,按我大明律,入公堂当以跪礼问答。何以明府对此律却视为不见,独独纠着田某一点小错便要发落?莫不是,明府与此蒙童有所勾连,欲要构陷田某?若真如此,除非今日便打杀了田某,否则,田某主人定不肯干休。到时,只望明府不要后悔!”
他也是真给逼急了,索性今日豁出去了,当当当一番话便扔了出去。
“放肆!”
庞士言怒喝一声,拍案而起。怒瞪着田千里,脸颊微微抽动。
此刻他面上木然,心中也是暗暗叫苦不迭。对于田家,他岂能真的毫无顾忌?倘若今日换个人来,无论有理无理,总是要给田家一个颜面的。
可是,可是偏偏此事事关苏仙童。苏仙童那是能得罪的吗?别说一个田家,便是那张家,他庞士言也不敢有半点心思啊。
但这田千里话说到这份儿上了,他若真不管不顾了,这事后可要如何善后?苏仙童倒是满意了,可后面面对田家怒火的可是他庞士言啊。
这……这真是……唉!
他这心中百般纠结,一声断喝后,一时竟然无言。
正难受着,却见苏默呵呵一笑,转身面对着田千里,淡然道:“田管事,敢问贵庚了?”
嗯?
堂上众人一时都愣住了,连田千里也是不由的一鄂。这都哪跟哪儿啊,这问着案呢,很严肃滴好吧。咋忽然问起自己年龄来了?这小畜生又要耍什么花招?
田千里现在对苏默真是有心理阴影了,苏默哪怕简单的一个咳嗽,他都忍不住要寻思半天。
眼下冷不丁的突然问自己的年龄,他待有心不理,终是心中忐忑。血红的眼睛瞪着苏默,腮帮子鼓了鼓,最终还是闷声道:“老夫年四十有一,怎的。”
“哦,四十一啊。”苏默若有所思,点点头轻轻的重复道,接着脸现疑惑之色,上下打量打量他。
田千里只觉汗毛直竖,紧张的道:“你想如何?”
苏默摇摇头,“紧张个什么,其实我就是想说,四十一岁,应该不算老吧。”
田千里气往上冲,怒道:“老夫当然不老!”
苏默撇撇嘴,不屑道:“不老称什么老夫!”
田千里噎住,咬牙道:“老夫怎么称呼,又老或不老,跟本案有何关系?又干你何事。”
苏默摊摊手,摇头道:“你老不老跟本案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不过,还真是干我的事儿了。”
田千里大怒,怒道:“你……”
苏默哼了一声,“你什么你?你要是不老,就应该耳朵不聋,难道方才没听到明府如何称呼我?”
田千里一呆,有些不明所以。
“苏吏员!听听,明白没?吏员嗳!这可是明府亲授的职事,就算不是官,却属于明府直接管辖。在外行走,那就是代表明府的。既然代表了明府,那在这公堂之上,又何须跪?那岂不成了明府自个儿跪自个儿?这种傻叉行为好有趣吗?还是说,你们田家有这种特殊癖好?不过,若真是你们田家特有的癖好,那就请你们关上门自己爱好好了。至于旁人嘛,好像你们还没那权利管吧。除非……”
说到这儿,忽的打住,面现凝重之色,又再次上下打量起田千里来。
田千里被他前面一番歪理绕的晕头转向,一时竟也反不过神来。见他又一副审量的眼神,心中那毛骨悚然的感觉,便不期然的又升了起来,紧张的道:“除非什么?”
苏默叹口气,沉重的道:“除非,你们真的有谋逆之心。只有当了皇帝,才能这般底气,不是吗?”
你妹的!还来?
田千里顿时被提着的一口气呛住,噗的一声,这下是真吐血了。
[专题]暑期福利再升级,海量作品免费畅读! 第三十四章:公堂斗田家(二)
田千里必须吐血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之前在灾民营里,周围的都是些差役和自家家丁,再就是韩家父女二人。苏默攀诬构陷自己的那些话纵算传点出去,好歹也因这些人的地位低下,必将影响降到最低。这也是田千里当时惊恐至极后,但很快就能回过神来的原因。
但是现在,这苏家子转来转去的,竟然又来上这么一手。这次可是在公堂上啊。武清县衙的公堂,面对的也不仅仅是些地位低下的差役,还有一位真真正正的朝廷七品大员,一县之尊的庞士言啊。
除此之外,旁边书吏文案的,还有一应签押杂役都在不远,这可是整理八经的升堂问案,整个县衙班子人多之嘴杂,那个传播力可想而知了。
田千里能不吐血吗?急火攻心之下,顿时便上演了一出血染大堂。
这还不说,这苏家子不但攀诬了自己,而且话里话外的,隐隐的影射自己的主家。虽然他没明说,可眼前这帮人哪个是简单的,无风都要起三尺浪,更何况有了这个由头。
任何谣言在起始都是不堪琢磨的,只要有脑子的人稍微仔细想想,就会不攻而破。
但可怕的却是几经传播后的谣言,被一传十十传百之后,那谣言已经面目全非,但是杀伤力可也成倍数而增了。
到了那时,谣言本身的真实性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影响力!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才是最可怕的。
想到田家或许就因此将可能面对的局面,田千里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感觉哇凉哇凉的。
咦,等等,主家!这苏家子和庞士言敢这么对付自己,说到家还是身份的不对等。自己虽是田府管事,但终归也只是个下人,他们踩自己一点压力都没有。但要是老爷来了呢?他们还敢么?
而且,今日之事已然至此地步,也必须让老爷第一时间知晓,这样才能更早布置腾挪手段。
想到这儿,田千里精神一振,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怨毒的看了庞士言和苏默二人一眼,嘶声道:“庞大人,今日这苏家子屡屡冒犯我主,如今事关我田家声誉,必须要报知我主知晓,由我家家主决断!否则,庞大人有什么手段尽可招呼过来,田某再不会应一个字!”说罢,两眼一闭,就此一言不发了。
庞士言被眼前一幕幕震的有些发懵。这绕来绕去的,怎么又扯到田家主人头上了?苏仙童到底什么意思啊?
想到这儿,他眼神儿不由瞄向苏默。
苏默此时却是心中暗喜。他牵强附会,胡诌八扯一通,目的就是逼田家的主事人自己出面。田千里毕竟只是个奴才,要想解除韩家父女身上的契约,他还远远不够资格。
但是若直接要求对方出面,则必然让对方有了准备。以这些豪绅大户的手段,很难说不会出现意外状况。所以,出其不意才能保证计划的顺利进行。
此刻,见庞士言眼神瞄过来,面上微微沉吟,这才点头道:“明府,田千里所请,小子认为可以。”
庞士言和田千里都是一愣。田千里更是霍然睁开眼睛,惊疑不定的看向苏默,搞不明白这小畜生又要耍什么阴谋。
苏默看着他叹口气:“既然田千里有悔悟之心,愿意指证其家主以立功赎罪,这个机会还是应该给的。圣人有云,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此,乃明府之德,教化之功。苏默在此先贺明府。”说着深深一揖。
田千里头就是一晕,这是又给自己戴上一顶“出卖主家”的罪名啊。这苏家子,竟然狠辣一至于斯!若是老爷信了此话,今日便是亲自来了,自己只怕也是难以脱难了。
他又气又怕,嘴唇颤抖着,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庞士言搞不清楚状况,心中苦笑之余,索性也懒得想了。反正顺着苏仙童的意思就不会错,既然苏仙童不反对田家家主上堂,那便允了这田千里之言就是。
当即签下令牌,着衙役速往田府请人。
这边田千里面如死灰,再无力气支撑,就那么慢慢的坐到地上。几个田府家丁都悄悄闪开几步,眼下情势谁也不傻,哪还有往前凑的。田千里发须凌乱,孤零零枯坐一隅,寥寥半日之间,从前呼后拥、趾高气昂沦落到眼下众叛亲离之境,让人不禁凭生唏嘘。
苏默眼中闪过一抹嘲弄之色,向上首的庞士言微不可查的点点头以示嘉许,登时让庞士言面露喜色。这才慢慢踱到韩老爹身前,低声道:“重头戏来了,按计行事!”
韩老爹眼神复杂的看他一眼,轻轻点点头,又将头垂下。韩杏儿在旁看的奇怪,想要发问,却见苏默冲她微微摇头,只得撅撅嘴儿憋了回去。
约莫有半柱香的功夫,堂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扭头看去,但见一个衙役在前引着,后面跟了一老一少两个人,快步走了进来。
前面老者大约五十上下,面容方正,一袭秀锦员外氅,狐裘围领,走来之际,顾盼有神。少年人一身青白相间的文士衫,相貌清秀,双眸黑亮,端的一副好相貌。只是面色淡然,眉峰微挑,流露出几分傲气。
两人进的堂中,老者目光略一转动,先在坐倒于地的田千里身上停住,眼神猛的一缩,重重哼了一声。
田千里原本见了来人,喜色浮动,才待爬起来迎上,猛然听闻这声冷哼,不由的身子一颤,顿时又畏缩了下来。哆嗦着缩到一边,满脸的灰暗。
那老者目光转动,又看向韩家父女,眼中却有冰冷闪过。及到苏默身上时又是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的移开。
待到扫视完一圈,这才上前一步抱拳作揖,脸上露出笑容,冲庞士言道:“田立德奉令,携犬子田钰见过明府。少时不见,明府气色越发清逸了,真让我等老朽羡慕啊。”
庞士言面对着田立德,终不敢像对田千里一般,只不过在这公堂之上,事关官威体面,架子还是要做足的。
当下只在座上略略欠身,亦抱拳微笑道:“好说好说,今日一案,事涉田翁府上之人,也是受其所请,不得不劳烦田翁走上一遭,还望莫怪。”
田立德闻言,目不斜视,只笑呵呵的连连抱拳口称不敢。庞士言摆摆手,令人设座,请其在下首坐了。那少年田钰安静的立在其父身后,举止之间颇是有度,让苏默看的不由微微眯了眯眼,脸上若有所思起来。
正寻思间,忽然觉得衣袖被人扯住,转头看去,却见傻妞儿小脸发白,眼中又是惊惶又是担忧,哪还有先前半分兴奋模样。
心下又是好笑又是怜惜。之前那么紧张都不见小丫头害怕,如今只这田钰往那儿一站,话都没出一句,就让小丫头露了怯,可见其心中对那田钰的恐惧之深了。
悄悄探手握了握小丫头的肉荑,眼中露出安慰之色,小丫头这才惊色稍定。咬了咬樱唇,将手松开。
大堂上,此刻庞士言已将事情简单说了,待到说完,田立德眉头微皱,疑惑道:“明府,据老朽所知,今日府上管事是去韩家提调家仆做事而已。这什么冲击大营、哄抢物资,呵呵,怕是误会了吧。至于说那些谋逆什么的言语,也不必提了,空自徒惹人笑。明府非受人愚弄之人,自不必老朽多言。”
庞士言一窒,眼神望向苏默。
苏默微微一笑,坦然上前一步,抱拳见礼:“田家主请了。您方才所说,贵府管事只是提调一个家仆,却不知提调的是哪位贵仆。而若只是提调一个家仆,又如何需要这么多人手持棍棒而来?还有,即是所谓的家仆,那怎的跑去我救灾大营了?救灾大营中,皆是受明府委派办差之人,别说不会有什么家仆。即便是有,前日也有告示明令全城,无论抽调何人,任何人都不得阻碍。这些,田家主不会不知道吧。”
田立德目光一转,上下打量一番苏默,淡然道:“你又是何人,某与明府说话,你凭什么来插言。莫非这武清县换了县令,怎么老夫却不知此事?”
他这话连消带打,不但贬斥了苏默,还有暗讽庞士言之意。庞士言肚中恼火,面上却不好发作。两边都是脑袋大的,他夹在中间实是难受之极,干脆两眼微阖,权当听不见的。
苏默却毫不在意,微微一笑:“田家主这话可又说差了。”
田立德冷笑一声:“哦?却不知你又有什么高见?”
苏默笑道:“高见是没有的,只不过众所周知,一县正印,或调或留,皆有天子所授,吏部行文便可。倒是不曾听闻还要特别知会某某富户,田家主先前之言,可不是有谮越之嫌?”
田立德面色一变,苏默却不给他说话机会,接着又道:“正如方才所说,庞大人乃是一县之尊,七品之职,此,乃天子所授,我大明正印之官。而田家主即便再如何家财万贯、仆从无数,终归也只还是民吧。既然你田家主还是民,那凭什么你说得,偏苏默就说不得?还是说,田家主觉得,自己这个民,已然势大到可以凌驾于朝廷所任的七品正印之上了?”
“你!一派胡言!”田立德张口结舌,羞怒交迸,偏又无法接这个话。
苏默这话不但毫不留情的驳斥了他,里面还挖下了老大的坑。他若认了这话,则等于坐实了他田家比朝廷大的大逆之言;但若不认,可不就是说前面藐视苏默之言,不过是自大狂妄、毫无道理了吗?
庞士言坐在上首,听的这个解气啊。苏仙童不愧是苏仙童,寥寥几句,便让这老儿吃了憋,看你个老王八还怎么嚣张。
“呵呵,这位便是以新创评书说话的苏公子吧。向来听闻苏公子巧思妙虑、能言善辩,今日一见,果然是伶俐人,也怪不得能别出机杼,开一代曲艺形式的伶家大才了。佩服佩服。”
眼见田立德语结,一直立在身后的田钰终于出声了。上前一步,抱拳一礼,郎朗而言,尽显儒家风雅。
苏默眸子微微一缩,面上笑容不变,心中却是暗暗凛然。这个田钰比他老子可高明的多了。
以他的年龄身份,此时站出来说话,正好跟苏默相当,谁也不能说他失了礼数。
而且几句话一出口,登时便将田立德不小心被苏默抓住话把儿的尴尬消去。这且不说,这番话听上去全是赞赏苏默的,但仔细一琢磨,可全不是那么回事。
自打苏默崭露头角,要说赞赏的,多半都是拿那首临江仙为例。可这田钰单单把苏默创评书一事拿出来赞,无形中就将苏默从儒家行列中剥离出来;
这个时代,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既然不属于儒家之列了,那无论再如何惊采绝艳,在田钰这个秀才面前,终是要低上一头的。只简单一个赞,便将苏默的势破了个尽。
这且不说,后面又是巧思妙虑又是能言善辩的,换个角度听,又何尝不是说苏默只是个没真本事,只靠着卖弄嘴皮子吃饭的?
及到最后几句,更是堂而皇之的将苏默扫到戏子伶人的行列里了。戏子伶人是什么?在这个时代,那就是贱籍。既然是贱籍,那自然也就没有跟田立德这样的富绅大户相提并论的资格。
这田钰句句褒赞,不带半个脏字,却比他老子的冷哂厉斥厉害了何止百倍!
“哦,在下正是苏默,一时游戏之作,可不敢当田公子之赞。不过听田公子所言,深得伶人三味,小弟这点水平,在田公子面前,可不是班门弄斧了。呵呵,小弟向来听闻武清人盛传,田公子颇有雅好,别具一格,无论是青楼名妓,还是良家闺秀,莫不提之而动容。如此说来,田公子才是真真的名动武清,天下知名啊、说佩服二字的,可不是该小弟我吗。”
苏默笑眯眯的一番话,田钰原本风轻云淡的脸色登时就是一窒,眼中一道羞愤恼怒的光芒一闪而逝。
他以伶人贬低苏默,苏默反手就拿谣传的名声回击。伶人虽是贱籍,但只是说身份低微;可他那谣传的名声,打击的却是人品。儒家最重风骨品性,一个秀才如果被视为品性低下,基本就等于完了。真比较起来,甚至连贱籍都不如,苏默这反击,不可谓不犀利。
偏偏苏默这厮言语甚是刻薄,什么颇有雅好,什么别具一格;还说无论青楼名妓,又或良家闺秀提起他田钰来,无不动容。这动容二字用的那叫一个刁钻,真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两人都是翩翩少年郎,也俱都是仪容俊美、风姿毓秀,此刻各展手段之下,第一回合的战果:平局。
田钰目光闪烁,面上微一波动转瞬便又恢复。只是稍一试探,发觉苏默反应极为敏锐,当即便不再白费口舌。
面容一正,拱手道:“苏兄,此乃公堂之上,你我就不必互相客套了,还是说正事吧。”
苏默含笑点头,表示同意,心中却暗骂这小子贼滑。却听田钰接着道:“你我都非愚人,当知今日之事都不过是事赶事、话赶话的一些无聊口角。追本溯源,亦不过是我田家征调家仆而已。以在下之见,还当就事论事的好,余者也无纠缠的必要了。否则只能是缠夹不清,官司就算是打到天子驾前也难以理清,反倒于你于我都无好处,苏兄以为然否?”
苏默耸耸肩,摊手道:“我没意见啊。原就是贵府管事要打要杀的不肯干休,也是他非要把尊父子请来,这事儿,小弟和庞大人都是无奈啊。”
田钰只觉胸口一闷,这憋得。所谓胡搅蛮缠,莫过于此了。这苏家子看上去温润如玉,谁承想根本就是毫无半分雅骨,整一个无赖痞性,也莫怪田千里在他手里吃瘪了。
深深看他一眼,田钰强自将郁闷抛开,强笑道:“苏兄果然高量。既如此,你我两家便各行其事,也不必在此纠缠。且不说庞大人公务繁忙,便只是苏兄身负救灾重任,也是耽搁不得啊。”
苏默连连点头:“可不是嘛。好吧,既然田公子如此明白事理,苏默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不过,贵府管事这么一折腾,搞的我那边耽误了好多事情,这总要有些表示吧。不然,我实在不好对下面交代。想必田公子应该能体谅这一点是吧。”
田钰一窒,肚中暗骂。这无赖子分明是趁机讹诈,偏要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只是骂归骂,今日眼看情势对己方不利,倒不如舍些财货,将手尾了结了。一切,自待他日再说就是。
想到这儿,勉强挤出几分笑容:“是是是,那狗才办事毛躁,受些惩罚也是应有之分。便请苏公子吩咐,需要我田家怎生表示?”
苏默登时满面敬佩之色,正容道:“田公子不愧为名家身份,有担当。”
田钰就是一气。这小王八蛋有完没完了?什么名家身份,这是欲要羞辱我吗?
正暗怒之际,却听苏默悠悠的道:“贵管事耽搁的是救灾的事儿,那便还从这方面来吧。嗯,就请赔付我救灾大营米十石、白面十石、布匹被褥若干,这样没问题吧。”
田钰脑门上青筋隐现,闭闭眼,随即咬牙点头:“行!明日午时之前,必送至大营。”
既然准备挨这一刀,也不必去多做计较了。米面各十石,再加些布匹被褥的,却也伤不了田家根本,只当是打发乞丐了。
他这里暗暗咬牙,想着息事宁人。却不料苏默接下来又一句话,登时让他眉头一皱,霍然眯起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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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公子果然爽快。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苏默先是赞了一句,接着又道:“还有就是,请看清楚了,这里可都是我救灾得力的手下,可莫要再认错了人,拿什么贵府仆役说事儿了。这一次错就罢了,若是次次错,可就说不过去了。”
这里都是?!
田钰何等机灵,先只是一愣,随即猛的省悟过来。这苏家子百般纠缠,原来还是打的为那韩氏女出头的主意。这小子倒是个情种。
嘿,只是你闹也闹了,罚也罚了,又岂能让你便宜占尽?真当我田家是好欺的吗?
“苏公子这话却让田某不明白了。”田钰面上冷笑,目光在韩家父女脸上一转,抬手一指:“公子所言这里都是你的人手。这个都字,莫不是也包含了韩水根父女?”
苏默理直气壮的点头:“那是当然。”
田钰面上青气一闪而过,冷声道:“这倒奇了,却不知何时我田家仆佣,竟然送于了苏公子。韩家父女乃我天赋之仆,若只是为救灾事临时调用,我等自无话说。但听苏公子之意,似有要长期霸占之意,这却就不合理了吧。”
苏默面现诧异:“嗯?他们是你家的仆役?不是吧,我记得韩老爹明明是韩家茶馆的掌柜啊。哦哦,你是说,韩家茶馆是你们田家的产业对吧。这个你放心,我对你们田家产业没兴趣,不会去动的。”
田钰差点没一口气呛死。你对我田家产业没兴趣,不会去动?你倒是动动看?这说的好像我们还要多感恩似的。
深深吸口气,沉声道:“苏公子说笑了。田某说的是人,韩水根父女皆为我田府仆佣,我田家有契约为证,岂敢妄言。”
“你胡说!”不待苏默说话,一个清脆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循声看去,可不正是韩杏儿这傻妞儿。
苏默就是一乐。这丫头,倒也不是胸大无脑,这话茬接的,当真是刚刚好。
只可惜他这刚暗赞着,韩杏儿被众人眼光这么一看,刚才焦急之下一声喊,这会儿登时又缩了,怯怯的便要往韩老爹身后躲去。
只是才退了两步,下意识的往苏默那边望去,却捕捉到苏默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不知怎的,又一股勇气窜了上来。小脸渐渐涨红,嗫嚅了几下,终是弱弱的强辩道:“我……我没……没签过什么契约。”
苏默大喜,给小丫头飞过去一个赞扬的眼神,登时让小丫头欢喜无限。这才看向田钰,疑惑道:“田公子,这是怎么回事?韩家小姐年纪虽然不大,但签没签过身契这种事儿,应该不会弄错吧。”
田钰暗暗冷笑,早料到你这一出,且看你如何收场。不屑的扫了退回韩老爹身边的韩杏儿一眼,淡然道:“她倒确实没签过。”
苏默眉头一拧,不悦道:“既如此,田公子岂不是无中生有?这可就不对了吧。”
田钰冷笑一声:“苏公子急什么。她虽然没签过身契,但不表示就不是我田家之仆。至于具体详情……”说到这儿,他猛然转头看向韩老爹,冷声道:“韩水根,你女儿年幼无知,你总该明白吧。那就你自己来说吧。”
众人又纷纷转头看向韩老爹。今日之事一波三折的,倒真是让人搞不清楚状况了。
韩老爹沉默了一下,这才站前一步,躬身朝着上首的庞士言施了一礼,这才又抬眼看看田家父子和苏默,低下头道:“老儿祖上曾受田家大恩,有言道后世子孙,皆为田家之仆的约定。”
这话说完,身子微微佝偻,便不再多言。韩杏儿大惊,扯住韩老爹衣袖哭道:“爹爹,怎会有此事?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对不对?”
小丫头本以为这事儿是田家强行胁迫,自己有苏默撑腰,自然也不用怕了。却哪成想里面还有这么一出,若真如此,法理之下,苏默纵有万般本事,又哪能强的过律法?之前数日的欢喜期盼,今日竟尽成泡影,这临头的大难,原来终是逃不脱的。
一时间,小丫头脸上血色尽失,两眼空洞洞的再无半分生气。
韩老爹心中作痛,无声的叹息一声。眼见女儿这般模样,心中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念头,瞬间坚定起来。
田钰洒然一笑,转头看向苏默:“苏公子,如何?”
苏默默然,半响,忽的抬起头来:“口说无凭,只是约定而已,又已时过境迁,如何做的数?”
田钰不屑一笑,挑眉道:“怕是要苏公子失望了,这份约定可不是什么口说的,而是白纸黑字明明白白的。此契约,便在我田府中好好放着,韩水根也早已看过的。否则,苏公子何以认为我田府敢这么理直气壮?”
苏默眉头皱皱,忽然转身,面向从头至尾都在装死的庞士言:“庞大人,既然田公子说有证据,那现在是不是该当请其出示证物呢?”
庞士言正看得津津有味,差点都忘了这是在自己的公堂上了。被苏默这么一说,不由激灵灵打个冷颤,顿时苦了脸。
左右看看两边,田家父子冷笑不语,苏默脸色沉肃,知道终还是要牵扯进去,微微闭了闭眼,这才深吸口气,睁开眼来对着田立德道:“田翁,既如此,还请将这份契约取来,当众一验可好。”
田立德哼了一声,和儿子对望一眼,傲然点头道:“有何不可?”当即随手指了一人,令其回去将契约取来。
那人正是跟着田千里一起的其中一个,得了吩咐,小跑着转身去了。
既然要等着证物,众人便都是一时无语。大堂上寂寂一片,所有人都有些别扭。唯有苏默毫不在意,施施然走到兀自失了魂般的韩杏儿身前,伸手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低笑道:“傻妞儿,不相信你男人的本事了?”
韩杏儿身子一颤,抬起头,死寂的眼神看着苏默近在咫尺的脸庞,忽然心中悲苦涌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不管不顾的扑进男人的怀中。
庞士言心中暗凛,早听说苏仙童和这韩氏女的事儿,只是如今看来,显然此女很得苏仙童看重啊。
若是如此……
庞士言眼神闪烁,若有所思起来。相比在场众人,要说谁对苏默的信心最足,那就莫过于庞大人了。
在庞大人的认识里,只要是苏仙童想办的事儿,就不可能会失败。之所以先前有所顾忌,也正是基于苏默必胜的结论上。正因为他认为苏默必胜,那失败方田家的怒火,多半是要他来承受的。而他实在拿不准,苏仙童到时候的态度。若是一旦苏仙童不愿多管,那庞大人可就要不好了。
然而眼下见了苏默毫不顾忌的当众安慰这韩氏女,明显就是向众人表明态度了。自己若再犹犹疑疑的,只怕不等田家的报复临身,苏仙童的怒火便会先一步降临。
想想曾见识过的苏仙童那神秘莫测的手段,庞大人再想到自己可能面对苏仙童怒火的场面,不由激灵灵打个寒颤,当即再没半分犹豫。
田家父子此刻却只是面含冷笑的看着,事实俱在、证据确凿,也不怕苏家子翻了天去。现在怕了已然晚了,日后有的你们哭的。
堂上几人心思各异,苏默半点都不理会。被韩杏儿抱住,眼中不由闪过一抹怜惜,轻轻拍拍小丫头后背,低声道:“莫哭莫哭,有你家男人我在,怎会让你受了委屈?只管放心就是。”
韩杏儿抽抽噎噎的抬起头,一张小脸犹如杏花带雨,又是期盼又是迟疑的道:“当……当真?”
苏默坚定的点点头,微一思量,忽然道:“也罢,就趁现在,且看我先给你讨点利息来,为你出气。”
韩杏儿茫然,不知他要做什么。苏默却又轻轻拍拍他肩膀,随即转身走向田家父子。
田立德和田钰对视一眼,都是微微一怔,却见苏默笑眯眯的走到近前,拱手道:“方才这关乎你们田家表示的事儿,说着说着又岔了,趁着现在这功夫,闲着也是闲着,正好继续,你看可好?”
田立德和田钰都是一愣,随即忍不住的都是大怒。
还有?你他妹的,还有完没完了?真个是贪心没够,当我们田家是冤大头不成?给你三分颜色,你倒开起染坊来了。
“姓苏的小子,你别得寸进尺!我家少爷肯答应给你米粮布匹,那是识大体、明事理,心忧灾民之苦,可须不是怕了你。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真真是贪婪无耻,无耻之尤!”
不等田家爷俩儿说话,冷不丁一个声音却先叫了起来。包括苏默都是一愣,愕然转头看去,苏默忽然笑了。
田千里。
这个家伙在田家父子进来后,几乎要被人遗忘了。此时看到事态有了转变,顿时便起了在主子面前表现的心思,当然也有趁机报复苏默的意思,这才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
苏默之所以笑的就是,这家伙这算不算识情凑趣?自己正想着他呢,这可不就急吼吼的送上门来?
“嗯,你家少爷识大体、明事理,心忧灾民之苦,不错不错,确实如此。那你呢?”苏默笑眯眯的,不紧不慢的一句话,登时让田千里愣住,完全不明白什么意思。
田钰暗骂一声蠢货,他虽也不明白苏默的意思,但却明白事情处理当分清主次。如今主事儿已然占优,只要守稳了优势见招拆招就行了。这种肆意谩骂,节外生枝最是容易被人抓住漏洞,可不是愚蠢是什么。
是以,他只是冷冷的横了田千里一眼,转头淡然的看着苏默,淡淡的道:“苏公子有何话直说就是。”
苏默点点头,一指田千里,对田钰笑道:“你看,贵府管事都如此盛赞你田公子的高义了,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很是认同田公子所作所为,也表示很羡慕田公子能在如此为难之前用于任事的行为。那么,想来他必然也愿意为救灾一事,献出自己微薄的力量对吧。我呢,也没别的要求了,本就是想着再向贵府借调些人手帮忙。现在既然这位田管事如此积极,唉,好吧,那就是他了。便请田公子允许,暂调贵府这位田管事来苏某手下听用一段时间。嗯嗯,是暂调,这次绝对是暂调。怎样?田公子,这应该没问题吧。”
田千里在苏默起初几句时,就觉得一阵不祥之感升起。待到听到苏默最后说完,终是面色大变,噗通便跪了下去,颤声道:“少爷,不要啊。”
他又不傻,知道自己早把苏默得罪的狠了,若是落到其手中,必然是凄惨之极。他却不知,苏默早已对他下了杀心,倘若只是凄惨两个字,可不知要好了太多了。
田钰自然也想不到这点,在他看来,这明显就是苏默黔驴技穷,想从别地儿找平衡罢了。至于说指定田千里,也是这狗才自己自找的,看不清形势,跳出来给苏默虐。
低头瞅了田千里两眼,暗暗摇头。不答应?这种关头根本由不得他不答应。否则,只会给苏默送借口生事。
想到这儿,转头看了自己老子一眼,却见田立德也是眼中冷意森然,哪还有不明白的。
“呵呵,苏公子身系治灾重任,能看上我家这个管事,也是他的荣幸。更何况,县尊大人早有明令,田某岂有推脱之理。”
田钰郎朗而言,田千里登时面如死灰,软软的瘫了下去。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可不知那小畜生要怎生折磨自己,千万别老命都要不保才好。
想到最可怕的后果,田千里顿时猛然一个激灵,这小畜生,不会是真有这心思吧?下意识的抬头向苏默望去,却正迎上苏默灿烂的笑脸,只是偏偏那双眸子里,分明却是一片冰冷彻骨。
田千里只觉得心跳好像刹那间漏跳了一拍,眼前一黑,就此晕了过去。
苏默先是对着田钰抱拳答谢,随即拍拍手,招呼身后的张横过来,唤来两个人架着田千里,送往大营那边再说。
田钰见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就将田千里送走了,眉梢不觉一跳,隐隐觉得什么事儿不对。但仔细想想,却又找不到思绪,只得抛开这个念头。
苏默达到了目的,哪还管他怎么想,笑眯眯的回到韩杏儿身边,低笑道:“如何,可解气不?”
韩杏儿脸上泪珠未干,仍是时不时的抽泣下。听他问话,点点头,又摇摇头。
苏默诧异:“怎么?”
韩杏儿抽抽噎噎的委屈道:“当……当然不……不够,那恶人吓的我好。只让他做苦工怎么够。你也要使劲吓他才好,还有……还有,嗯,还有殴打他、鞭笞他……”
苏默脑门子上暴汗。是不是还要滴蜡他、捆绑他呀?咋就没看出来呢,这傻妞儿竟然还有这种倾向呢?
苏默忽然感到背后有些冷飕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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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家下人回来的很快,比先前田家父子来的快多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所谓契约,此刻便铺在庞士言的案桌上。纸质略略有些发黄,显然年代不短了。
上面立书人写着一个叫“韩有田”的,其中内容,果然便如韩老爹先前所说一般无二。苏默歪头看看韩老爹,韩老爹点点头,示意没错。
苏默又仔细瞅了瞅那名字上的手印,嘴角微微翘起一道弧度。果然不出所料,不由心中大定。
田钰站在一旁,也不催促。直到苏默起身,这才淡然道:“怎样?苏公子该没有什么话说了吧。有此契为证,韩氏父女应为我田家之仆。如今为治灾事借调则可,灾后我田家如何区处,便请苏公子再莫多言。”
庞士言皱眉看向苏默,心中暗暗着急。
苏默却是不慌不忙,轻轻拍拍满面惊慌的韩杏儿肩膀,这才转向田钰道:“田公子所说的契约,除了这份外,可还有别的佐证?”
田钰眉头一轩,不悦道:“苏公子这是何意?我大明身契都是这般,何必还要什么别的佐证。”
苏默摇摇头:“抱歉,我觉得不够。”
田钰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冷冷的道:“苏公子,你要证据,我田家已经拿出了证据。白纸黑字写的清楚明白,在这公堂之上,讲究的却是证物证据,却也不必你觉得够不够。”
苏默耸耸肩,摊手道:“田公子不要生气嘛。既然田公子对这份契约如此有信心,不知可容苏某问几个问题?”
田钰冷然道:“便请苏公子指教。”
苏默笑嘻嘻的道:“指教不敢当,倒是请问田公子,你说这是韩老爹先祖所立契约,那你有何证据证明呢?”
田钰一呆,疑惑道:“你什么意思?这上面的签名画押明明白白,韩水根自己也看了,还要的什么证据?”
“哈!”苏默笑了一声,撇嘴道:“敢问田公子,可记得令曾祖名讳?”
田钰怒道:“这什么话,田某怎会不知祖宗名讳。田某曾祖上恭下守,家中族谱之中亦有明记。”
“哦,这样啊,那好。”苏默点点头,不置可否,却转向一旁看着的庞士言,拱手道:“县尊大人,可否借纸笔一用?”
庞士言自无不允,挥手示意一旁的文书。
苏默大步走过去,一手挽袖,一手提笔,就墨池里饱蘸浓墨,略一凝思,随即挥笔写了起来。
众人都看的莫名其妙。田钰有心上前看看,却又碍于面子,终是忍着不动。
只有那个文书站在一旁,斜眼瞄去,却是越看眼睛瞪得越大,到了最后,连嘴巴都不觉张了开来,满脸都是古怪之色。
众人心中愈发好奇起来,唯有韩杏儿这傻妞儿神经粗大,好奇之下跟了过来,探头去看。
只可惜的是,韩大姑娘识的字实在有限,横看竖看半天,也搞不明白上面到底写的什么。只得遗憾的撇撇嘴,心中却是暗暗想着,这冤家写字的样子着实好看,写的字定然也是好的。听说很有些人字写得好,便能卖上许多银钱,却不知他的字拿去卖了,能换的几许。
韩妞儿往日里最快乐的事儿,便是每晚盘点一天的银钱。听着那铜钱撞击清脆的声音,便会乐弯了眸儿。在她简单的意识里,任何东西的好坏,最标准的衡量办法,不外乎就是铜板的数量了。所以,既然认定个郎的字肯定写得好,意淫一下所值便也是情理之中了。
嗯,应该能换二十钱的……吧?傻妞儿两眼放光的想着,一时倒是忘记了方才的惊惶。若是苏默知道这孩子此刻的想法,却不知会不会当场吐血。
他挥笔而就,待到写完,自己又从上往下看了一遍,这才面露满意之色,点点头,抬头左右看看,忽然对着一个衙役招招手。
那衙役满头雾水,指指自己鼻子,在得到苏默再次确定后,这才茫然的走过来。
苏默拿过一边的印泥,往他面前一推:“嗯,劳烦,按个手印。”
衙役一呆,面上露出狐疑:“这……苏公子,这上面写的甚?为何要小人画押?”
苏默哈哈一笑,拍拍他肩头:“放心放心,不会害你。只是做个试验,嗯,有庞大人和这么多人看着你还怕什么?待会儿用完,直接当着你面前销毁便是。”
衙役想了想,转头又看看面色更加古怪的那位文书,却见那文书犹疑了一下,轻轻点点头,这才吸口气,伸手在那红泥上按了,又照着苏默指点,在纸上某处按下。
苏默拿起那张纸,抖了抖,笑眯眯的递给田钰,道:“来,田公子,看看小弟这字还堪入目否。”
田钰疑惑的伸手接过,然而只是刚看了片刻,便不由面色大变,愤然将那纸甩了出去,厉声大喝道:“好胆!竟敢辱我先祖,我与你拼了!”口中说着,戟张着双手便往苏默抓来。
苏默天天早上起来锻炼,虽然只是几天,却也非原先那般孱弱了。当下脚下一跳便闪了开,同时嘴中急喊道:“嗳嗳,何必动粗?君子动口不动手的。”
田钰满面铁青,哪管他什么狗屁君子的,只是闷不出声的从后追打。苏默便只在前面跑,绕这根柱子,藏那扇屏风的,嘴中只劝慰声不断。
田立德也是不明所以,走上几步将地上那纸捡了起来,仔细一看,顿时也是面色铁青,大吼一声,随后加入追杀的行列。
这一来,堂上还有众衙役站班,在没搞清楚状况前,拦也不是,躲也不是,反倒被三人一逃两追的撞到几人。一时间,原本肃静威严的大堂上顿时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韩杏儿看的两眼放光,韩老爹和文书等人看的目瞪口呆。庞大人呆坐在上首,脸上全是不可思议之色,一时竟也忘了喝止。
苏默连跑带窜,插空高喊道:“县尊大人看的可还热闹,要不要上盏茶来慢慢看?”
庞大人啊的一声,这才猛省。不由的又惊又怒,抬手举起惊堂木狠狠拍下,大叫道:“反了反了,你这帮蠢材,还不赶紧拦住!唉哟!”却是不知是田钰还是田立德,顺手操了个家什扔苏默,苏默没打着,倒是冲着庞大县令飞了过来。
这大堂上,怎一个乱字说的。
有了庞大人的怒喝,众衙役们总算回过神来,一拥而上,扯胳膊的扯胳膊,抱腿的抱腿,两三个人伺候一个,总算是将田家父子拦下来。
苏默倒是没人去拦他。被追杀者嘛,总是有些特权的。
被众衙役拦下的田家父子气喘吁吁,打不到苏默,只能怒目而视,大骂不绝。
苏默远远躲着,好整似暇的撇撇嘴道:“素质!素质啊!我说田公子,你爹也就罢了,就一富户。可你好歹也有个秀才的功名不是?有道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你看看你看看,你这只剩下切磋了,那琢磨二字哪去了?”
田钰怒发欲狂,我琢磨你个死人头啊!你辱我先祖,还要我跟你琢磨,我诛了你还差不多。
庞士言浑身发抖,不是气的,是吓的。田家这两只畜生,竟敢在本官面前动手。伤到旁人也就罢了,若是伤到了苏仙童,可不要连累本官倒霉?真真大胆!
“够了!”
啪的一声,惊堂木再响。庞士言面沉如水,怒声道:“田翁,你父子可是当真不将本官放在眼里?竟在本官这公堂之上大打出手,这……这成何体统!”
田立德五十多岁了,这一通跑早已上气不接下气了,这会儿哪还能说得出话来,只抖着手指着苏默咬牙。
田钰努力平复着呼吸,一边扶着老父坐下,一边咬牙切齿的道:“明府,非是钰狂悖无礼,实是这厮辱我田家太甚,忍无可忍啊。”
庞士言深吸口气,探起身子左右踅摸一番,指着下面早被踩得狼藉一团的纸:“将那字拿来本官看。”
早有衙役赶紧捡了起来奉上。庞士言瞄了苏默一眼,见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这才低头看去。
将将看了几行,登时也是面色古怪起来。心中又是叹气又是哭笑不得,这位苏仙童到底是要闹哪样啊?
原来,那纸上几乎完全就是,先前田家拿出的韩老爹先祖卖身契的翻版。唯一不同的是,卖方变成了田家先祖的名字,买方却成了苏默苏老爷。
而明晃晃一个鲜红的手印,正正的印在田恭守三个字上,可不正是先前苏默招呼着某个衙役当场制造的。
这换谁也得恼啊。尤其田家本是大户,拿着人家先祖的名字,堂而皇之的炮制出一份卖身为奴的身契来,这等辱人祖先的事儿,田家父子要不发疯那才叫怪了。
“这个……”庞士言脸上直抽抽,幽怨的看着苏默:“苏……公子,这是何意?”
苏默满面无辜的一摊手:“没啥意思啊,我就是打个比方而已,谁知道田公子爷俩这么大反应啊,至于着的吗?”
田家爷俩闻言更是怒不可遏,齐齐大骂一声:“贼子!”
苏默勃然色变,不乐道:“喂喂喂,差不多行了啊。我说,我不过是照猫画虎一番,还是当着你们面来的,又没说是真的,你们叫什么叫?哦,就兴你们那人家祖宗做文章,我便偏做不得?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众人皆瞠目结舌,这还蛮有理的样子。
田立德气得说不出话来,田钰咬牙怒道:“放屁!我等何时拿人祖先做文章了?你辱我先祖……”
“等等!”苏默大喝一声打断他的话头,冷笑道:“敢问田公子,我刚才那张文契可是真的?”
田钰气的哆嗦,想也不想的呸道:“胡编乱造!你何德何能敢为……”
“得了!你只说是真是假就完了,哪来这么多形容词,话唠吗?”苏默一脸的不耐,再次挥手打断,这把田钰憋得。
“你也知道是假的了,既然知道是假的,那气什么气?我都说了,是试验。刚才跟那位差大哥也是如此说的,你没听到吗?”
田钰又要瞪眼,苏默摆摆手,曼声道:“那张纸完全跟你们田家拿出来的契约一样,那你们能拿着当证据,我这自然也可以了。其实,我就是想告诉你们,我方才为什么说不够。”
田钰怒道:“一派胡言!我田家那张契约,乃是他韩家曾祖亲手所写,与你……与你那胡乱编造的怎能一样?”
苏默冷冷的道:“你说是人家曾祖写的,就是人家曾祖写的了?你当自己是谁?天子吗?金口玉言的,不容他人质疑?”
这话入耳,田钰猛然如同一盆冷水浇头,登时眸子一缩,彻底冷静下来。这苏家子几次三番想要把事情往谋反上靠,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巧合,还是别有用意?不行!我不能乱了心,给这厮可乘之机。
想到这儿,当即不再说话,只冷冷的看着苏默。
苏默微感诧异,却也没多想,只接着道:“你们既然拿不出证据,表明那就是韩家先祖所写,如何便能凭此认定韩老爹父女是你家之仆?”
田钰冷冷一笑,哼道:“他韩家先祖手笔,旁人如何能冒充?莫非他韩水根是傻子,明明不是他韩家先祖的笔迹,还要认下这契约不成?”
苏默哈的一笑,转头看向韩老爹,朗声道:“韩老爹,那我就来问问,请问,你可识得你家先祖笔迹?”
韩老爹沉默一下,这才慢慢抬起头道:“老儿并未见过先祖字迹,无法说识得。”
田钰脸色一变,却听苏默接着问道:“你既然不识你先祖笔迹,那为何还要认下这身契?难道真如田公子所言,你是傻子不成?”
韩老爹老脸一阵燥热,尴尬道:“这是因为先父也曾说起过,田家有这么一副契约。所以……”
“先别忙着所以!”苏默毫不客气的打断,接着道:“也就是说,你所知的,所见的,都不能百分百确定,那就是你先祖所写之契约对不对?所有你认定的原因,都是源自你父亲曾提过这么一副契约,还有就是田家出示的这份对不对?甚至,连契约的内容,你也不能确定就是令先祖当时所写的对不对?”
他一连几个对不对抛出去,田钰顿时脸色大变,韩老爹犹豫了一下,终是点了点头。
这正是当日苏默跟他说起此事时的情景,不用他说假话,只要一板一眼的照实说就成。韩老爹虽觉得这简直就是放赖,未免又对先祖不敬之意,却终是架不住怜惜女儿之心。
看着韩老爹终于点了头,苏默眼底划过一抹喜色。到了此时,计划等于成功了一大半了。剩下的,就是给田家最后一击,彻底绝了他们的念想。
转过身来,面对着田钰冷冷一笑:“田公子,你也听到了?你那所谓的契约看起来天衣无缝,可却处处漏洞,终是经不起推敲的。正如我方才所写的那张,令先祖的名字可以作假,画押也可以作假,你可有法子证明,那手印便是韩家先祖的手印?如果有,那就请现在说出来啊。”
田钰这个憋屈啊。韩家老祖都死了快百年了,让他上哪儿拿手印的证据?这明明就是耍赖!偏偏就是这种无赖手段,却让他一筹莫展,根本无法应对。
苏默这厮也是摆明了欺负人。指纹识别,是从后世有了计算机后,才算是真正纳入判案证据之中。他虽然隐约听说,好像在宋代时,有个叫宋慈的人,曾写过一本叫《洗冤录》的书,其中貌似有提过这种法子。但是他觉得,这个田钰却未必就能知晓。
要知道,这时候可不是后世那种信息大爆炸的时代,想查什么,上网百度一下,几乎没有查不到的。
这个时代,更多的还是口口相传。老百姓教育的普及率极其低下,书籍都属于奢饰品。以田钰这种纯死读书为做官的德行,能去翻阅《洗冤录》这种迹近于仵作守则的读物,几乎是不可能的。
故此,才有了眼前这一幕。现在看来,果然如此,田钰张口结舌,郁闷至极的样子,让苏默大为放心。
眼见田钰说不出话来了,苏默冷然一笑,终于又放出了最终的大杀器。
“田公子,便算抛开以上种种解释不了的问题。我再问你一个最直接的吧。那就是,作为契约之类的文书,必要在当地官府备案,并由官府用印为证。那么请问,你田家这份契约上,官府的印鉴,何在?!”
这话一出,不但田钰面色巨变,脚下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张嘴不能答。便是韩老爹也是猛然抬起头来,脑中刹那间闪过那张契约的内容,一张老脸上,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专题]暑期福利再升级,海量作品免费畅读! 第三十七章:疑虑
漏洞,决定性的漏洞!
其实苏默在最初听韩老爹说起这份契约时,心中就有些猜测。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但毕竟没真正见到,也就无法确定。
按照韩老爹的说法,能让他家先祖那么冲动的投入门下,韩家这位先祖固然是一个热血爽直之人,但也未尝不从侧面验证了那位据说很是仁善的田家先祖的品性。
两个热情的人碰到一起,多半会基情四射。田家老祖又怎么可能真的一板一眼的去官府走那一道程序?若真如此,不惟是对韩家那位先祖的不信任,也是对他自己形象的一种伤害。
苏默估计,当时田家老祖之所以始终收藏着这份契约,更多的是一种纪念的意义,纪念两个男人之间的友情。
只是不成想,却成了今日田家后人拿来逼迫韩家女儿的依仗。若是那位老祖地下有知,怕也是要叹息唏嘘,怒其不肖了。
田家父子还能说什么?几处疑点说不清楚,又加上最后这个更明显的漏洞,也只能咬牙切齿的认了。就算不想认也不行啊,庞大县尊可是下定决心,一闷心思的准备为苏仙童出力呢,哪会给他们翻盘的机会。
田家父子走的时候,田立德固然是怨毒满面,然而田钰的表情却有些奇怪,愤怒自然是有的,但却似乎还有些别的情绪混在其中。
谢绝了庞士言的邀宴,苏默和韩家父女出了县衙,径直往城外大营走去。
韩老爹眉目舒展,脚下轻快的似乎年轻了十岁。韩杏儿这傻妞儿更是叽叽喳喳的满面兴奋,一会儿跟她老爹说几句,一会儿又绕着苏默说几句,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甚是诱人。
苏默面上带笑应和着,心中却总有些怪异的感觉。细细回想,这种感觉似乎从一开始见到那位田家大公子时就有了。只是这感觉究竟是什么,想要想明白时,却又抓不住。
直到走出城门了,苏默才猛然啊了一声,当即停住了脚步。
韩老爹和小丫头都是一怔,小丫头满面奇怪的问:“怎么不走了?”
苏默却对摆摆手,看向韩老爹问道:“伯父,你说当日田家逼亲,欲纳杏儿为妾,可就是今日这个田钰?”
韩老爹一愣,随即点头:“对啊,就是他。”
苏默眉头紧紧蹙起,喃喃的道:“果然不对头。”
韩老爹疑惑道:“怎的?”
苏默却又摆摆手,只是挥手示意继续走,自己却低着头,暗暗回想整件事的始末。
他刚才终于想明白了哪里让自己别扭了。那就是田钰的态度,还有田钰的状态。
按常理说,一个欲要强抢民女的恶少,在看到要抢的目标时,怎么也该有些轻佻的举动吧。就算是因为身在公堂之上,不好以言语挑动,但眼神总会有些淫邪**的。
但是奇怪的是,田钰自打进了公堂,一直到最后离开,愤怒有之,高傲有之,却唯有这最应该有的轻佻却没有。
再从他那在外传播的名声来看,这样一个好色之徒,在苏默的意识里,大抵都是面色青白,两眼浮肿无神,脚步虚浮的样子才符合。
但是田钰呢?苏默甚至从他身上半点相关的表现都找不到。这不合情理!太不合情理了!
这田家,有古怪!
他暗暗想着,心中警惕起来。对于田钰的种种传说,要么就是完全的捕风捉影、全是谣传;再要么,就是其中另有隐秘。
无论哪一点,对苏默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儿。如果是后者,那么今日这一番接触,只怕多半会沾上某种麻烦;而要是前者的话,田钰盯着那种恶名这么多年,却能一直隐忍不发,其人心性城府之深,委实是可怕可怖了。
这样一个对自己心存恶念的敌人,隐身暗处,苏默觉得自己睡觉时都要睁着一只眼了。
前面人声鼎沸之音传来,治灾大营到了。苏默只得将心思暂且抛开,除了提高警惕、见招拆招外,一时半会儿的也没好办法,多想无用。眼下有一事儿,却是要及早处理才好。
让韩老爹自己该忙什么忙什么去,扯过一旁的张横,问起带回来的田千里的情形。
张横笑道:“那厮软了,站都站不住。咱们将他扔在后面单独一个小帐里,有两个兄弟守着呢。直娘贼,敢来触苏公子的眉头,整不死他。”说着,又奉上一个谄媚的笑脸。
苏默肚中好笑,面上却一本正经的批评道:“这说的什么话,本公子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吗?征调田管事来,那是为了治灾事宜,是公事!难道本公子会假公济私吗?”
张横一窒,连忙赔笑应是,肚子里却是腹诽不已:不是才怪!这田大管事落入你手,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去,喊楚玉山来,到那小帐里见我。也好给田管事的差事安排一下。”挥挥手打发走张横,拉着小丫头径往后面寻来。
韩杏儿犹豫了一下,呐呐的问道:“你……你真的只是给他安排差事?就……就这么算了?”
苏默转头看着她,脸上表情似笑非笑:“怎的?媳妇儿,你可是有什么好建议?”
韩杏儿脸儿一红,似喜似嗔的白了他一眼,羞道:“哪个……哪个又是你……那什么,莫来说些疯话。”
苏默啊了一声,叫道:“唉哟,这可不是事儿完了不认账了?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啊,之前还海誓山盟、非君不嫁的。我这儿一路上都想着好事儿,想着洞房花烛夜的美妙呢,这咋就全变了呢?这可不行啊,你得对人家负责的好吧。”
韩杏儿大羞,哪儿受得住他这么明言调笑。跺跺脚,欲待说些什么,却终是嘤咛一声,两手捂着脸儿转身跑了。
“妞儿,你跑不掉的,回头我就去找你爹要人去!”苏默在后面高声喊道,瞅着那娇俏的身影一个趔趄,差点没扑倒地上,随即却以更快的速度远去。
苏默脸上笑容渐渐敛起,转身往那小帐走去,眼中寒芒闪烁,透着一股森冷的杀气。
接下来要办的事儿,他并不想让那神经大条的傻妞儿知道。别看这丫头在大堂上说的狠毒,可苏默却知道,那丫头心软着呢。而且,他也不想把自己冷酷的一面暴露在自己的女人眼前。
酷厉,是对敌人的。留给女人的,只要温柔便好。
偏僻处一个孤零零的小帐显出,李正和一个另一个差役站在门口,正和张横、楚玉山二人笑着说着什么。
老远看见苏默过来,楚玉山赶忙迎上来,叉手见礼。后面张横、李正等也跟着躬身施礼。
苏默摆摆手,吩咐李正二人仍守在门外,带着楚玉山和张横掀帘走了进去。
帐篷里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块布片都不见。田千里披头散发的蜷缩在帐内一角,身子哆嗦着,两眼中全是惊恐绝望之色。
听到脚步声走进,猛的身子一颤,抬头正迎上苏默冷漠的眼神,便如被人重重打了一拳似的,猛的向后倒去。只是稍退便住,如同野兽嘶嚎一般唔噜了一声,猛地向苏默扑来。
楚玉山张横同时往前挡住,张横抬脚踹去,骂道:“贼囚大胆!还欲对公子无礼!真想死吗!”
田千里惨胜哀嚎,一边又翻身爬起,只是却不敢再向前,就那趴着磕头如蒜,哭嚎道:“不敢,小人不敢,小人真的不敢了。苏公子,苏爷爷,小人瞎了眼,不该猪油懵了心,冒犯了您。求您大人大量,就绕过小人这一遭吧。小人必记您的恩德,来生做牛做马、结草衔环来报答。求您了求您了,小人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求您绕过这一遭,绕过这一遭吧。呜呜……”
他呯呯的磕着,只几下额前便已青紫一片。脸上更是涕泗横流、狼藉不堪,哪还有半分当日初见时的横蛮模样。
苏默也不说话,就那么冷冷的看着他磕头。
田千里嚷嚷了半天不见反应,疑惑的抬头看去,正对上苏默那不见丝毫波动的眸子,心中就是一股寒气儿大冒,顿时将那哭声都吓了回去。
苏默这才冷然一哂:“田千里,你要我饶你,凭什么?就凭你磕这几个头?嘿,那不知当日韩家父女求你时,你可曾绕过他们?”
田千里身子发颤说不出话,只牙齿得得得打颤声一片。
苏默脸色却忽的柔和下来,温声道:“田管事,其实你这又何必呢?不过就是借调你来帮忙几日罢了。嗯,且安心,好好做事,过几日你做的好了,就可以回去也说不定呢,你说呢?”
他语声轻柔温和,只是听在田千里耳中,竟然觉得比先前那般冷声厉喝更让他恐惧。一颗心似乎猛然被人紧紧攥住,呼吸都不觉艰难起来。
眼见身前袍襟轻飘,苏默似乎是要转身离开,再也压不住心中恐惧,猛地向前一扑,紧紧抱住苏默一条腿,也不顾旁边张横楚玉山连打带骂的呵斥,大哭道:“苏公子苏公子,你绕过我,你若肯绕过我,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田家的大秘密!苏公子,苏公子啊。”
苏默瞳孔一缩,摆摆手示意张横楚玉山两人退后,脚下用力踢开他,淡然道:“秘密?能值得你一条狗命?”
田千里此刻便如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稻草,登时连连点头:“值!值!定然值的!定然值的!”
苏默哼了一声,冷冷的道:“我在听。”
田千里嗫嚅了一下,下一句话一出,苏默顿时瞳孔猛然一缩,面色大变。
“田家供邪神,要谋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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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家供奉邪神,意欲谋反。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这一句话出口,田千里整个人如被抽去了骨头也似,软软的瘫倒在了地上。
帐内苏默三人也是面色大变,张横目光闪烁,脸上全是惊恐不安之色;
楚玉山则是身子一震,第一时间扭头向帐外看去。
苏默将两人神态看在眼中,心中暗有所得。再低头看看软在地上喘气的田千里,目光微一转动,忽然转身就走,一边冷哼道:“玉山,他交给你了,给他好生安排些营生,休让他偷懒。这厮满嘴胡言,当我是傻子吗。”
田千里猛抬头,张嘴欲喊。楚玉山却上前一步,一脚踹去,将那话堵了回去,只留下呜呜几声惨哼声。
张横面上显而易见的轻松下来,扭头冲田千里狠狠呸了一口,连忙转身跟了出去。
苏默听着身后的动静,心中暗暗点头。这个楚玉山做事沉稳,又识文断字,更难得的是,处事果决够机敏,此人,可用!
相比起楚玉山,这个张横却是差的太远了。除了阿谀奉承,能把吩咐下来的事儿勉强做好外,其他的一无是处。
所以,对于田千里吐露出的隐秘,苏默绝不想让此人参与。这种事儿干系太大,稍有泄露,定会引来不可测的危机。
苏默故意对田千里的话不屑一顾,又加上之前他也曾胡搅蛮缠,胡乱攀诬过田家谋逆,张横便会打消疑虑,自然也真的只当田千里是为了求饶,而顺着苏默先前的说法了。
至于田千里嘴里的隐秘,苏默临走前单说将其交给楚玉山安置,以楚玉山的脑子,自然能心领神会。
往工地上四处又巡视了一圈儿,随便打发了张横,在某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苏默重新和楚玉山碰到一起。低声交代了两句,楚玉山凛然点头应下,苏默这才转身往外走去。
待到在物资处汇合了早已回来的韩杏儿,便要回转城里去。韩老爹忽然叫住苏默,引着他避开韩杏儿几步,这才面色复杂的看看他,低沉的道:“今日多谢你相助之情。”
苏默笑着摆摆手,韩老爹却摇头,示意他听自己说完。
“老朽还是原先那个意思,给老朽一个放心。只要你能让老朽安心了,我便答应杏儿随了你。”
苏默眼底划过一抹怒意,这老顽固,难道真是老糊涂了吗?难道就看不到今日庞士言对自己的态度?一县之尊都对自己恭恭敬敬的,这还够他安心的?
想要点这老糊涂几句,却见韩老爹转头又看看那边等的无聊的女儿,犹豫了一下才道:“先前不许你们相见的话……唉,就不必提了。”
苏默一怔,随即大喜。原来这老头儿还是有所改变的,虽然不多,但总算是在变不是吗?肯变就是好现象,苏默相信,抱得美人儿归的日子不会太远的。
正美着,却见韩老爹又一瞪眼,狠狠的道:“相见归相见,要有分寸!”说罢,也不理苏默反应,自顾转身走到女儿身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后,径直走人了。
苏默呆愕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老头儿的意思,不由的苦笑起来。哥看着就那么像禽兽?那么饥渴?你闺女才多大啊,少爷我多大啊?他喵的,就算你肯,少爷也不肯啊。过早破身,对男人也是不利的好不好。
“爹爹和你说了什么,神神秘秘的,连我都不让听。”耳边传来韩妞儿的疑问声,两只大眼睛骨碌碌转着,全是好奇之色。
苏默啊了一声,叹气道:“你爹说总觉得就你一个陪着他,他感觉太冷清,让我想想办法,早些把这事儿解决咯。”
韩杏儿愕然,歪着头寻思一会儿,忽然面现紧张之色,惊恐道:“哎呀,爹爹莫不是想要续弦,要给我说个后母?这……这可如何是好?”
苏默顿时张大了嘴。这是什么想象力?简直就是神逻辑啊。
韩杏儿见他发呆,不由急道:“你倒是说话啊,怎么办呢?”
苏默神色古怪的看着她,试探的问道:“你爹再找个伴儿,你不愿意吗?将来你嫁了人,就剩下他一个人孤单单的,你就不心疼?”
韩杏儿一呆,想了想,小脸儿纠结的跟个包子似的。求助的看向苏默:“我当然心疼,可是……可是……唉,好吧,你说得对,爹爹一个人好辛苦,应该找个人伺候他的。”口中说着,脸上却是闷闷不乐。
苏默拉着她往前走着,脸上露出贼忒兮兮的神色,靠近她低笑道:“你许我些好处,我告诉你个不用找后母就能解决的法子。”
韩杏儿大喜,猛然抬头看向他:“你说你说,要什么好处?啊,我知道了,你想要那日该分给你的铜钱是吧?好吧,我答应你。”
苏默脸上就是一黑,死丫头,敢不敢再焚琴煮鹤一点?一点都不懂得情趣。正嘀咕着,小丫头跟着一句话,彻底让他头顶阵阵雷鸣起来。
“我给了你,然后你再还回来好不好?人家那小罐儿眼看着就要满了,没了那些钱,可又不知要多久才成…..”小丫头一脸的哀怨纠结。
苏默恨恨的盯着她,小丫头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一脸的无辜。苏默觉得彻底没脾气了。
“你……你生气了吗?”眼见苏默忽然不说话了,小丫头伸手扯扯他衣袖,小心的问道。
苏默看她那怯怯的模样,不由又是一阵的暗自苦笑。左右看看没人,猛的伸手揽住她,凑过去邪恶的一笑,低声道:“你个小财迷,你爹嫌冷清,咱俩早点给他生个娃不就解决了?笨!”
韩杏儿忽然被他搂住,身子不由就是一僵,还不等想明白要不要抵抗一下,猛不丁听到这话,先是一呆,随即便是羞不可抑。狠狠推开他,向前跑开,嗔怒道:“你个坏人,又来欺负我。”
语音清脆,羞恼中却带着掩不住的喜意,被迎面的风儿托着,刹那间,便似天地间都明亮了起来。
苏默在后面哈哈一笑,贪婪的嗅了嗅风中带来的草木气息,心下说不尽的身轻气畅。
春天,要来了。
日影西斜,再次到了昔日的韩家茶馆后门前,已然是天近黄昏。
韩杏儿在门前站定,美眸中羞意稍减,更多的却是带着些腻人的柔情。眼神微微有些躲闪,小嘴嗫嚅几下,欲言又止。
苏默站在她身前,但见晚霞中,小丫头裙裾飞扬,俏生生的身段儿如新柳初芽,尚带着稚嫩的眉眼,在这欲说还休的娇羞中,竟显出几分诱人的风情,不觉中竟有刹那的失神。
“你……那个,苏叔叔外出未回,想必也没……没人给你烧饭。我……我总要给爹爹烧的,便……便一起给你烧了可好?”小丫头脸蛋儿飞红,再三鼓起了勇气,总算把话说了出来。只是越说声越低,小脑袋都快埋到胸脯里了。
苏默静静的看着,一时间只觉得心中柔软,似有什么东西流淌着,暖暖的恨不得时间就此停止。
小丫头鼓着勇气说出来这番话,为的便是寻着借口,能每天见到这冤家。只是待到说完,却早已是羞不可抑。毕竟一个未出阁的闺女,主动要求给一个男子煮饭,已不啻于自荐枕席了。
自己这般的对他,他可能懂的我的心?会不会就此看轻我,认为我不知羞耻?
小丫头低着头,心中又是期盼又是忐忑。只是半天不闻回音儿,小脸渐渐开始发白,一双小手只把衣襟扭成了千千结,雾气开始弥漫双眸。
他不说话,果然是轻贱了我吗?韩杏儿啊韩杏儿,你怎的今日就昏了头,这般不知羞,可不是自找羞辱吗?
小丫头心中越来越凉,死死咬着红唇,不肯让泪珠掉下来。正自怨自艾之际,忽见一双手伸过来,将自己忘形之际,用力揪扯衣襟的小手握住。
“好啊,那我便从今晚开始,过来你这边用饭可好?也不知我家杏儿的手艺究竟如何?哎呀,应该吃不死人吧?”一个带着笑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刹那间让她魂儿回了人间。
“你……真的?”她惊喜的猛抬起头来,迎上那双清亮的眸子,忽然反应过来,啐了一声,骄傲的挺起小胸脯:“人家从十岁起就给爹爹烧饭吃,爹爹吃的可开心了,总夸杏儿烧的饭好吃。嗯,都赶上娘亲烧的了。”
苏默哈哈一声大笑,上前一步将她拥到怀里,使劲的抱了抱,这才松手,转身而去。
韩杏儿呆呆的目送着他远去的身影,眸子里流光溢彩,半响,嘴角的弧度漾开,直如粉荷初绽,脚下带着蹦跳的转身进了门。
“这坏人……”一声喃喃的低语,隐约回荡,甜腻腻的恰如蜜糖也似。
再次回到熟悉的小院,许是心情的缘故,今日却没了那种寂寥孤独的感觉,反倒是升起几分宁静恬然之意。
拉开椅子,在桌前坐定。凝神沉思一会儿,这才推开笔墨,重新修改起那份计划书来。
韩家的事儿无论后续将如何发展,但之前的压力算是彻底解决了。相信短时间内,田家也不会再轻易来招惹他。所以,是时候把精力全部转移到正事上了。
有了赵奉至的提点,苏默索性将之前的招商方式彻底推翻。既然利益分派不可取,那便干脆就全端到明处。谁有多大本事,就占有多大利益,凭各自实力说话,倒对苏默自己更有利了。
所以此番设计,苏默推出的是全新的一种模式。这种模式,就是拍卖。
赵奉至说得对,他劳心劳力的各家私下去谈,反倒容易被人钻了漏洞。到时候占了便宜的不会感谢他,吃了亏的却是铁定要记恨上他这个发起者。这是人性的劣根性,无法改变。
而拍卖则不同,将所有人都聚集起来,明码标价,公开竞争。之前送出的米粮物资,更可以公示出来,按多寡享受相应的优惠。这个优惠或许体现在折扣上,也可以体现在设施的租用年限上。至于具体用哪种方式,则完全由苏默来说,无形中更增加了掌控力。
苏默设计的很清楚,整个物流中心将按区域、按功能建成各种铺面、货栈等相应设施。所有设施均以租赁的形式进行竞拍,有庞士言答应的两年免税,再加上他在其中推出的新式举措,必然能让武清这帮富户们动心。
当然,要做到这一点,单单只是这么个计划书可不行。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宣传了。
将写完的计划书重头再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错处,便将之收起来放到一边。
重新摊开一张纸,再拿起的不是这个时代惯用的毛笔,而是他自己用墨条制成的炭笔。
效果图!他要画出后世大多数人都耳熟能详的效果图。他可是知道,后世房地产商每每售楼之前,一副美轮美奂的效果图,能起到何种巨大的作用。比起单纯的文字介绍来,那种最直观的视觉冲击,更能引起人们的购买欲。
而以当前这个时代而言,效果图的威力,想必将以倍之、数倍之的效果凸显。
至于水平,嘁,苏老师前世可是美术老师来着。专业水准不必怀疑,不用说那时也是经常会去一些广告公司接点小活,赚点外快啥的,对这一套,根本就是轻车熟路。
再不必说,中国古代全是写意画法,单苏老师手中的西式素描写实技法,就已然能震撼所有人的眼球了。
俯视图、侧视图、整体外观图;线条、阴影、明暗转变,视觉逆差,种种手段一一展开,很快,一幅幅精美的图画便展现出来。
待到最终搞完整个物流中心的图样。苏默放下笔,长长伸个懒腰,起身走到门外看看天色尚算早,便又转回来,将画好的图归拢好。然后重新再拿出一张纸来。
接下来,他要画的就是今天想到的东西了:炉子。
这些东西弄好后,都会交给张文墨进行刊印。张家,又将会做出何等反应呢?
[专题]暑期福利再升级,海量作品免费畅读! 第三十九章:震撼
做为一家家族之长,张越做的很惬意、很满足。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哪怕,这一支仅只是主家的一脉分支。
若说一般家族的分支,或许并没什么显耀的。但若是主家里出了个国公爷,出了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还出了一门两侯爷这样的,那可就不得了了。
更何况,宫里那位贵人,出了名的肯照顾本家之人。所以,哪怕是他这个分支,也在这武清县里得到了难以想象的权势。
没错,张越就是当今弘治皇帝唯一的娘娘,张皇后的母族。嗯,母族在武清的分支。
这些年来,有着这层关系,张越将武清张家经营的风生水起,便说比之远在兴济的主家,也是不遑多让。
毕竟,这里离着京师更近。京里两位侯爷的花销,很大一部分都是他张越来打理。原因就是一个字:近。
只是张越虽然很滋润,但也有头疼的时候。原因就是那两位侯爷实在不是个安生的。整天价不是吃喝嫖赌,就是走鸡斗狗,任再多的流水,也总是不够花销。
所以,张越每日里便是想着法儿找来钱的门路。有些时候,甚至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也不得不拿来用用。为此,好几次都差点折了进去。
没办法,御史台那帮人对京里两位侯爷似乎很是不待见,憋着劲儿的盯着呢。想要找那两位的短处,还有什么比从他这种族人处下手更容易呢?
一个家族大了,人多了,自然会有良莠不齐的现象。想找漏洞,自然也就简单的多。更不用说,有时候京里逼得急了,连他自己都不得不用出些手段来。
要不是宫里娘娘足够强势,圣眷不减,亲自出面压了下去,张越估摸着自己怕是早进去好几回了。所以,几次之后,他现在也是极为小心,轻易不敢再做犯律的事儿。
然而这样一来,所得的利益自然也就相应减少很多。张越颇为烦闷,却又一筹莫展。
不过几天前,族中一个子侄的拜访,让他敏锐的嗅到了里面某种熟悉的味道,银子的味道!
武清县有开发凤水的意向。
据这个叫张子墨的侄儿说,好像是什么物资中心。要兴码头、建货栈,还有各种各式店铺。利用凤水沟通运河之便,以分其利。倘若真能如此,倒还真有可能。
最让他动心的是,竟然前期不必投入太多,只要捐纳些米面粮食之类的给那些灾民,最低十石,上不封顶。所有捐纳之物,将折合成银两,日后可冲抵置业之资。包括前期建设期间也是如此,只管负责些吃食杂物便可。
这且不说,竟然还说可能会有一段年限的免税。是真正的免税,没有任何摊派。也不知是真是假。
灾民的事儿他知道,当时闹的他这里都有些担心。生恐一个不好,闹出大事儿来。真要出事儿了,官员士绅们认得他张越是皇亲国戚,可那些个快要饿死的贱民,可不会认。相反,只怕越是他这种身份,反倒会越倒霉。
好在,只在当日听说便平复下来。而负责此事的人他也听说过,一个年仅十五岁的蒙童。前些年一直默默无闻,但忽然一日间崛起,又是做绝妙好词,又是创评书的,好出了通风头。
庞士言那人他了解的很。油滑油滑的,绝不是个有担当的。以其过往的脾性,如同玩闹似的推出这么个童子主事,只怕没安着好心思。
就算那姓苏的童子真个惊采绝艳,可治灾之事不单单是有才就行的。那必须有丰富的治政经验、高超的为官手段才能应付下来。那童子才多大?十五岁。
作孽啊!
张越想想就摇头。庞士言这厮也是豁出去不要面皮了,这种无下限的手段都拿了出来。
不过唏嘘归唏嘘,这些不干他张某人的事儿。他自个儿一堆的麻烦都忙不过来呢,又哪会为一个不认不识的童子操心。
然而,偏偏听张子墨说,那个让他动心不已的开发计划,好像就是这个叫苏默的童子提出来的。也很有可能以后就是此人负责牵头。
这,才是让张越纠结的地方。
眼瞅着钱景很可观,但这保障方面却摆明了一个大坑,这真是,太让人郁闷了。
这人就是如此,要么干脆不知道。可一旦知道了,明知道是个肥皂泡,却也忍不住总去遐想。
“唉!”
他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心中忍不住的烦躁起来。要是……要是那苏家子真的能治了这灾……
他又忍不住的遐想着,只是这念头才起,又自嘲的摇摇头。自己这是想什么呢。
虽说如今看起来,一切似乎都平复下来了,可这治灾之事岂是短短三五日能完结的?就算再快,怎么也得一两个月才能显出成效吧。那苏家子,能顶得住这么久?随着灾民越来越多,问题也会成倍数的增加,区区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难!难!难啊!
“唉!”想着想着,又不禁的一口大气叹出。引得外间侍候的丫鬟都忍不住往里瞄了一眼,面上更加了几分小心。主家显然心情不好的样子,可莫要不小心触了霉头,发作到自己头上来。
“老爷!老爷!”院门处一阵脚步声响起,管事张宇小跑着奔了进来,连声喊着。
张越眉头一皱,转身看去。这张宇是老人了,绝不是那不通规矩的,今日这么急躁,又是出了什么事儿?
“老爷,您看看这个。”张宇进的屋来,从袖子里摸出个纸卷递过去。
张越伸手接过来,打开一看,不由嘶的吸了口冷气。猛抬头看向张宇:“这什么时候的事儿?”
张宇苦笑道:“就是昨个儿,听说是一大早贴出来的。咱家每两天采买一次,昨天就没出门,倒是今个一早儿才知道。”
张越将那纸扔下,抬手揉着眉头,喃喃的道:“这个庞士言,竟敢发这种布告,他哪里来的底气?就地安置流民?嘿,怕是这天下上百州县头一份吧。”
张宇附和道:“可不是嘛。武清县区区百里之地,这灾民还不知会有多少。他不赶紧想法子疏散,竟然要就地安置,这一旦出点乱子,立时就是塌天大祸啊。老爷,咱家乃这武清首户,真要出了乱子,他庞士言固然是罪不可赦,可咱张家却要跟着遭罪了。这事儿,您看是不是出面过问一下,又或者给京里打个招呼。庞士言这般乱来,不行啊。”
张越眉头皱的更紧,这些事儿不用张宇说,先前他就已经想到了。只是想想方才分析的,不由的心里又惊疑不定起来。
正如适才所想,以庞士言那尿性,这次怎么如此有担当了?转性子了?
张越连连摇头,他宁可相信母猪能上树,也绝不信庞大县令转性子这种可能。
既然不是,那……莫非是……
猛然间,他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眼睛霎时间一亮。站在原地,心中不由患得患失起来。
如同他肯定庞士言不会转性一样,正因为了解,才更明白庞士言这份告示背后的意义。若不是有了百分百的把握,这份告示绝不会出现!
那么,是不是就是说,这治灾之事真的没问题了?既如此,那个计划……
“启禀老爷,外面墨韵书坊文墨少爷求见。”侍女娇滴滴的稟报声传来,让张越的思绪一顿。
文墨?他这个时候来……
“让他进来!”张越心中忽然有些激动起来,一摆手吩咐下去,自个儿转身往上首坐了。管家张宇悄没声的站到门外候着,代替主家迎客。
张文墨怎么说也是张家人,是主子,是老爷的晚辈。老爷不可能出来迎接什么的,他这个管家却不能失了礼数。
不多会儿,张文墨消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一手夹着个方方正正的夹子,另一手扶着头上布冠,却是因为走得急了,唯恐那帽子掉下来。
张宇看的眼中闪过一抹诧异。这位文墨少爷的德行他可是清楚的紧,平日里湿衣而不乱步的主儿,最是重视这文人的范儿。可今日竟连这范儿都顾不上了,又不知是为了那般。
“老奴见过文墨少爷。老爷正在屋里等候,少爷随老奴来吧。”他含着笑,微微抱拳一礼说道,随即身子微侧,示意张文墨跟上。
张文墨啊了一声,这才看到张宇,连忙手忙脚乱的整衣见礼:“宇叔安好。”
张宇是张越身边的老人,他虽是张家嫡系,若真论起亲疏,可远不能相比,哪敢有丝毫不敬。
张宇微微一笑,脚下不停,只点头道:“好好,文墨少爷有心了。”
说这话,两人已是前后进了门里。
张宇自顾转身又出去,吩咐人端茶上来。这边张文墨恭恭敬敬给张越见了礼,侍立下首等着问话。
张越满意的点点头,张家是大族。大族便要有大族的规矩和风范。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事儿,都要稳重守礼才是。这个侄儿学问是差了点,但这份修养却是一直都让他满意的。
“坐吧。”他拂了拂袖子,开口道。
张文墨赶忙谢了,这才往旁边椅子坐下半个屁股,上身却仍是挺直如故,不敢有丝毫松懈。
张越神色越发和蔼,温声道:“今日此来,可是有事儿?”
张文墨忙起身,恭敬的道:“是。侄儿前些日子不是跟叔父提起过……”
“坐,坐下说话就是。”张越摆摆手,打断他,示意他坐下答话即可。
张文墨又谢过,这才踏实坐稳了,拱手道:“前些日子,侄儿与叔父大人提起的那个凤水开发计划,如今有了眉目了,故而特此赶来禀告叔父。”
张越眼中一亮,忍不住的就要起身。这刚刚还在为这事儿纠结,这可不就来了吗。
只是方一动,忽又省悟,忙不着痕迹的端正身子,淡然道:“哦?且说来听听。”
张文墨伸手从座位旁拿起那个夹子,恭声道:“这里面是此次凤水开发的效果图,是治灾吏员苏默亲手所绘,还请叔父过目。侄儿照图而述,当更明白些。”
张越长眉一挑,眼中兴趣更浓:“如此,随我来吧。”说着,站起身来,转身往旁边书房走去。
张文墨眼中闪过一抹喜色,连忙起身跟上。
到的书房,将那夹子打开,小心的将几张纸铺开在书案上,这才以目示意张越。
张越端着架子上前一步,低头看去,先是微微一怔,随即便是面容大动,目瞪口呆起来。
[专题]暑期福利再升级,海量作品免费畅读! 第四十章:拜访
绿树成行,依于道路两旁;每每相隔之中,皆有长条形土池,里面密密的栽种着一簇簇的植物,却大小高低一致,显得整齐而又别致;
道路两旁,一排排几乎是一个模子出来房屋紧紧挨着,却又完全有别于常见的房舍,丝毫不见屋脊,竟是全平顶结构;
不远处一条河水奔流向东,一段平整的河堤长长伸了出去。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河中舟楫密布,偏临近岸边处,却又整齐划一,各成一方方排列;
岸上树木依依,树荫投影浓淡相叠,隐见其中有行人往来,俱各神态不一。或有各式车辆相杂,虽静默无声,却让人一眼看去,便觉熙攘繁华之气扑来。
张越目瞪口呆的定定看着,半响,不由的伸出手去晃了晃。若不是感受不到任何风吹之息,险险就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个身临其境之中了。
旁边张文墨嘴角微微勾起,眼中有得意之色一闪而过。想想自己昨晚初见之时,可不也是如此模样?万没想到,那位苏公子竟藏的还有这么一手绝技,真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这……这可为至宝也!”良久,张越长长吐出口气,满眼热切的盯着眼前几幅画,喃喃自语道。
张文墨躬了躬身子,附和道:“是。侄儿初见此画,也是惊叹不已。”
张越又再靠近些,仔细观看一番,这才直起身子,转头对张文墨道:“这画,可能购得?”
张文墨微微一笑,摇头道:“却不需什么银钱,苏吏员说了,只待宣传完后,此画便送于小侄。当然,叔父若是喜欢,小侄自当让与叔父,以报叔父这些年看顾之恩。”
张越大喜,随即目光复杂的看了看张文墨,心中暗道,不想这侄儿却有这般机遇。他既得与这苏吏员相交,日后自有再求此等画作的机会。倒也不必如自己这般,或者便仅能得这一副而已。
“唔,既如此,你且说说那开发计划的事儿吧。”他心中虽欢喜,面上却是绷着,对于张文墨说的赠画之言,也不置可否。
张文墨似乎并不在意,应了声是,这才指点着画中建筑,一一述说起来。
昨晚苏默拜访他时,早已将种种设想跟他说了个差不多。此时一一说来,竟也是丝毫不差。
张越凝神听着,越听越是惊讶。按照此图所示,这个什么凤水物流中心,竟然包罗万象,哪里只是原先他理解的货栈仓库。分明就是个集仓储、运输、交易等各种功能的大市场。
而且,不但如此,其中竟还有住宿、就餐、品茶、娱乐等各项设施。
最让他震惊的,便在最中心处,整个图中表明的最大的一所建筑,竟原来是政务所。说是到时,县衙各分管之职,以及牵扯买卖各环节的牙行、契约、鉴定种种职司,都将会分派人手入驻,以求最便捷化的处理各项事务。若真能如此,此地不想发展都难。
张文墨直直说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口干舌燥了,这才端起一旁下人早已奉上的茶水喝了两口。
整个过程,张越只是默默的听着,偶尔问几句后,也并不做评论。直到见他停住,这才轻轻点点头,问道:“这位苏吏员……可曾说及,此地所属之事?”
张文墨一怔,随即点头道:“提过两句。此地将由县衙直管,由县尊大人亲自用印背书,明示各方。并且,日常管理上,将提议各商家成立商会,处理日常细务。县衙将只负责治安、看护、调解的职责,不会直接参与管理。”
张越目光一亮,急问道:“当真?”
张文墨道:“当真。”
张越点头道:“好。”随即又俯身去看那图,目中光芒闪动,若有所思。
张文墨偷眼觑了觑这位家主的面色,略一犹豫,又轻声道:“苏吏员有几句话,要我转告叔父大人。”
张越一愣,直起身子歪头看向他道:“什么话?”
张文墨组织了下言词,这才道:“他说,张家不同别家,于这物流中心的经营,当有所取,有所舍。至于取什么,又舍什么,若是叔父有意,不妨约个时间见面详谈。”
张越眉毛一挑,哦了一声,转动眼睛微微寻思了一下,点头道:“也好,就见一面。此事,你去安排。安排好后,自来报我。”
张文墨应是,转身告辞。将将要迈出门时,忽听身后张越淡淡的道:“文墨,你那书坊若做的腻了,亦可回来帮我。”
张文墨身子一僵,随即便是狂喜。张越这话,已等于认可了他,并表达出将给予重任的意思。
他张文墨自打落第之后,曾几何时梦寐以求这种事儿,不想今日终于是听到了。
只是他欢喜之后,立即便收摄心神,回身恭恭敬敬的施礼拜谢,才道:“小侄愚鲁,却不愿任事半途而废。书坊今日虽小,然小侄却有信心,终有一日将其做大,还请叔父恩准。”
张越目光一凝,终于是有些吃惊了。上下打量一番这个侄子,半响忽的哈哈大笑,点头道:“好,非常好!你去吧,若有需家中相助之处,只管跟张宇说。若他做不得主,亦可来寻为叔,一切自有为叔为你做主。”
张文墨心中重重松口气,满面欢喜的再次拜谢而去。待到一直出了张府大门,这才回头看了几眼。想及昨晚苏默跟自己说起的话,心中又是惊叹又是佩服。这个十五岁的少年,竟是对人心把握如此精准,今日叔父的言词表现,几乎无有不中。
看来,以后对这位苏公子,更要跟紧一些。便不说今日之事,便单单他说的关于日后书坊的发展和定位,就绝离不开此人啊。
想到这儿,他深深吸口气,这才转身大步而去。前方,上午的阳光明媚,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便在张文墨在张家和张越对答之际,始作俑者的苏默,却一路打听着,来到了武清城中另一户大商家门前。
抬头看看府门匾额上“何府”两个斗大的字,微微一笑,随即趋步上前。
武清城中,富家大户极多。论富贵权势,自当首推张家。但要是问谁家钱最多,那就非眼前这个何家不可了。
何家究竟是做什么的,竟能让所有人觉得钱最多?无他,这何家还就是做“钱”这个生意的。
没错,就是钱庄。
此时的钱庄跟后世的银行完全是两码事,即便是跟后世许多影视作品中,辫子朝甚至民国时的钱庄也不是一回事儿。
此时的钱庄,除了简单的存取职能外,更多的是借贷和抵押。其中,抵押又占大头。而不惟如此,便是基本的存款,也不像后世那样给予存款人利息,反倒是要像存款人收取保管费。说白了,这个时候的钱庄,说是放贷的更贴切些。
何家,就是武清县广进钱庄的庄家。同样的道理,何家既然能做这种生意,背后也是硬扎的靠山。而何家的靠山,便是何家当家夫人麻氏。
说这个麻氏,许多人不清楚。但是提起另一个人名,想必大伙儿就都知道了。这个人便是赫赫有名的大学士,如今的内阁参赞李东阳。
而麻氏则是李东阳之母的族人。确切点说,是李东阳继母的族人。李东阳生母姓刘,早在景泰年间便已去世。其父后续弦的,便是麻氏女。而何家这位当家夫人,便是李麻氏的晚辈。
正因这个原因,何家在武清县虽不如张家那般醒目,却依然少有人敢招惹。
苏默之所以今日登门,却是看上了何家的广进钱庄。当然他不是看好这个时代的钱庄的功能,而是因为唯有这个广进钱庄在南七北六一十三省,几乎都有分布。
苏默打的主意,就是想要说动何家,参与到即将展开的凤水物流中心的体系中。并且,说服何家为在凤水物流交易的商家,提供免费的异地存取业务。
至于说何家会不会答应,苏默对此早有准备。何家做的是钱庄生意,他要求增加某项业务,这项业务就等同于钱庄的商品,属于可交易之列。既如此,相信只要给予相应的利益,就一定有商议的余地。
何府门子上见一个少年走来,忙迎上来见礼,倒也不敢因他年幼而轻视。话说苏老师也算不凡,又历经两世为人,如今更是独掌上千手下,自有一股气质在身。这些大户门子,哪个不是眉眼通透的,岂会无故给主家得罪人来。
是以,待到苏默到了近前,一个青衣家人已是快步迎上,抱拳唱诺:“这位公子,敢问何人,可是来访我家主人的?”
苏默笑道:“正是,还请小哥通禀一声,就说武清县衙、治灾吏员苏默求见。”
那家人吃了一惊,没想到传的沸沸扬扬的苏才子,便是眼前这少年郎。至于说某人扯虎皮拉的大旗,那什么吏员的名头,压根在人家家人的心中连个水花都不带扬起的。
“原来是苏公子当面,便请先门房中少坐,小人这便去通禀主人。”家人躬着身子,侧身请苏默先行,让在一侧门房坐了,这才告罪一声,飞也似的跑进了内门。
过不多时,但见一个年约三十上下的男子跟在家人后面出来,见到苏默起身,连忙笑呵呵的上前抱拳见礼:“在下何言,乃我父二子,听闻苏公子来访,故而来迎。怠慢之处,还望海涵。”
苏默也还礼而笑,道:“何二哥客气了,苏默来的冒昧,才是失礼。却不知令尊何家主可在府中?苏默此来,原是有笔生意,欲要与令尊大人商谈。”
何言闻言一愣,但随即恢复,点头道:“家父恰好在家,苏公子便请随言来就是。”
这何言倒也爽利,并不多问,只在旁引路,一路随意说些客套话,颇有几分大家之气,让苏默暗暗赞赏。
苏默到了这大明时空,也算是进过不少人的家门,相比而言,这何府的奢华和阔气,却是首屈一指的了。便是庞士言的县衙,都远比不上眼前这何府。至于说赵奉至,好吧,那老夫子清廉自守劲儿,跟苏默家那三间小破屋强的有限,实在是没任何可比性,自动忽略好了。
其实也是苏默不明情况误解了。古代官员,极少有修缮衙门的。怕的就是被言官御史看到,弹劾其浪费民脂民膏。久而久之,便成了一种潜规则。
若是苏默有幸进到县衙后面庞大人的住所,想必就不会有这种感慨了。
一路穿亭过户,绕廊曲廻,将将得有一刻钟,才在一栋大屋前停住。
屋前台阶上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正负手而立,见着何言领人进来,脸上露出笑容,往下走了一步,抱拳相迎道:“这便是苏公子吧,老儿何晋绅有礼了。”
苏默面色动容,连忙疾走两步,躬身施礼:“小子区区少年,如何敢劳动何翁相迎,这可真是折煞小子了。”
方才何晋绅那向下一步可大有讲究,便是常说的“降阶相迎”了,放在古时候,可是相当重的迎客礼了。
正如苏默自己说的,以他的年纪、身份,还真是当不起这礼。
何晋绅向前扶住,大笑道:“苏公子这却是太客气了。且不说如今公子身负县尊重任,大小也算的一个官身了,便只是一首临江仙,名动武清,也当得何某一迎啊。来来来,你我且入内叙话。请,请!”说着,伸手肃客。
苏默这才恍悟,合着还是托了剽窃的光了。眼见这何晋绅虽是商贾之身,却颇有些豪爽之气,心中佩服,倒是难得的有些惭惭,赶忙也侧身还礼,口中说请。
两人把臂而进,各自落座。何晋绅令人奉茶,何言便打横在下首陪了。
待到下人上了茶,轻啜了一口,何晋绅这才又问起苏默来意。苏默便将自己所请,大体说了一遍。
不消说,那凤水开发计划,自然也是一并详细解说了一通。何晋绅听完,连连夸赞不已,只是赞完,却并不提起苏默所请之事,只顾扯些闲话来说。
苏默眉头暗挑,微一寻思,随即言笑自若,也只顺着何晋绅话头乱侃,竟是比何晋绅还稳上三分。
开玩笑,苏老师好歹两世为人了,后世又不知看过多少肥皂剧,这点抻头都没有的话,不如直接找根面条吊死算逑了。
方才他看的分明,老家伙明明眼中冒光,偏来耍现在这种做作,苏默哪肯中计,先开那口?
抻吧,且看谁能抻过谁。
这一扯就是半个时辰过去了,瞅着苏吏员仍是滔滔不绝的唾沫星子飞溅,何家父子相对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之色。
这家伙,真是只有十五岁?这心机沉稳的,简直都快比上千年老鬼了。
他父子却不知,苏老师千年老鬼算不上,几百年的鬼倒是名符其实的。
爷俩儿强自忍耐着,眼看又是一刻钟过去了,好歹瞅着苏老师总算说累了,端起茶盏润嗓子,何晋绅连忙轻咳一声,抢先把话题扯了回来。
“苏公子先前所提,欲要我广进钱庄增加异地存取业务之事……”老头点到为止,话头一提后便是一顿。
苏默啊了一声,慨然点头道:“是了,苏默倒是失礼了,该当谢过何翁的。”
何晋绅一呆,不明所以,却听苏默又翻弄那条能令人发疯的毒舌道:“小子刚一说了请何翁帮忙,何翁便问也不问便默许了,真真豪爽大气之辈,小子对何翁之钦佩,直如滔滔江水一般,又似黄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何晋绅脑子一晕,险险没一口老血喷出来。老夫不说话就是默许了?这是什么神逻辑?
眼见这厮嘴中恭维奉承之言,滔滔不绝,山崩海啸般往外蹦,老头儿终于是绷不住了。
长叹一声,抱拳哭笑道:“罢了罢了,苏公子,老朽甘拜下风就是,你这也不必再演了吧。”
苏默顿时收声,笑眯眯的望着老头儿,摊摊手道:“瞧,早这般痛快多好?得了,老爷子,您先说吧,有啥条件。”
何晋绅和何言面面相觑,脑门上都是白毛汗沁了出来。心中异口同声的暗骂一句:这小妖孽!
“老夫的条件不多!”抛开乱七八糟的念头,何晋绅深吸一口气,看着苏默,沉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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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默出的何家时,已是午时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何家老爷子倒是留客邀宴了,但苏默这会儿哪有那功夫,婉言拒绝了。至于说此番上门相谈的结果,只看某人一脸的轻快便不言而喻了。
何晋绅的条件的确不多,说起来就一条,那就是凤水物流这块大蛋糕,必须给何家分润一块。
这本就是应有之义,苏默哪里会不应。只不过对于何老头儿眼光还只是放在放贷上,表示了深深的鄙视。
他原本打算着,如果何家肯答应他的条件,他便将炉子的生意拿出来,两家合伙来搞。炉子的前景眼看大好,想必也能打动何家。毕竟,何家答应此事的代价,不过就是多出张汇票的事儿,却能还回来实实在在的银子,只要不傻就不会拒绝。
但苏默没料到,何家老头儿要的却是那么简单。苏默的反应多快啊,当即把私货藏了,只就何晋绅的要求给出两个建议。
第一,何家广进钱庄在政务大厅设经办处。一应物流中心发生的大宗交易,皆通过广进钱庄办理。广进钱庄则按照交易额的百分之一收取服务费,作为回报。
第二,苏默将与县尊庞士言进言,将物流中心所收取各家管理费用,一并委托广进钱庄收取。而后,再由钱庄与县衙结算。给出的服务费也是百分之一。
这第二条,其实便是脱胎于后世常见的银行代收业务。但是放在这古大明时空,却是新奇的不能再新奇的事物了。
何晋绅父子听的先是瞠目结舌,随即便是两眼放光。听上去百分之一好像不多。可是要是基数足够大的话,那这个比例可就可观了。
这且不说,苏默给出的这个点子,在获得利益之余,还能给何家带来名声上的极大提升。异地结算服务是什么,不就是方便往来商贾吗?
有了这项业务,商贾们再也不必随身携带大量金银,方便了太多不说,安全性也是极大的增加了。以何家遍及大明的网络,可以说任何一地都能覆盖到,信誉绝对没问题。商家们得了实惠,岂有不感激之理?
至于说百分之一的收费,那是发生交易后才会产生。如今的商贸之利,基本都在成倍的比例上,拿出百分之一买个便利,哪会有人不肯的。
而第二项就更不用说了,那等于是参与到政府工作中了。对于一介商贾来说,还有什么比能跻身官府事务中更能得到满足和荣耀的?
所以,狡猾的苏老师只是动动嘴皮子,慷他人之慨一番,就满满的收获了何家父子的无限崇仰和感激。
至于炉子的生意嘛,也自然可以用到更好的地方了。比如,县衙几位头头们。
一个县衙门,县令是最大的不错。可还是有一些辅助官员的,如县丞、主簿、典史什么的。这些人看似不起眼,却决不能小觑了。他们或许碍于庞士言的淫威不说什么,也或者暂时帮不上苏默什么,但是要想使个坏什么的,却是太容易了。
苏默冒头的时间毕竟太短,现在是看不出什么来,但是一旦时日迁延,要是不能从苏默这里得到好处,这些人岂能心中痛快了?要知道,虽然苏默没有什么官身,但是实际权限却是实实的从这几位手中分润的。
所以,如今既然省下了炉子的好处,正好拿出来收买这些人。至于再往下的各房小吏、书办、押司、差役的,不还有个蜂窝煤的项目嘛,就一起拿出来分薄一些,都摊点好处。
如此一来,整个县衙上下都得了苏默的好处,几乎是铁板一块。就算后面再应付田家暗中的手段,也能让苏默的安全系数达到最高。
这般打算着,却又不禁的吸气儿。肉疼的!这么一盘算下来,刚想到的几个赚钱的好点子,就去了大半了,不心疼才怪。要是被韩杏儿那个小财迷得知,怕是咬人的心都有。
想起小丫头来,苏默不由的就是一阵温馨。小丫头财迷归财迷,却是很有贤妻良母的范儿。一手小菜整的确实不错不说,给苏默伺候的那叫一个到位。
昨个晚上吃的那顿饭,小丫头几乎等若是全程围着他一个人服务。这要是放在后世饭店里,评个最佳服务员什么的绝对没半点问题。
只不过苏默只乐呵了一会儿,就又开始皱眉头了。还是因为小丫头家的事儿。
如今韩家父女跟田家算是掰扯清楚了,但也因此,再住在田家控股的韩家茶馆儿,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了。就是苏默自己心里也觉得别扭。
所以,要尽快给韩家父女解决房子的问题。
苏默不由的仰天长叹一声。这尼玛跟后世的娶媳妇儿没啥区别了,都是要房子啊。房奴房奴,他喵的,后世做了一辈子房奴,这来到大明眼看着还要当房奴,有地儿说理去吗?
算了,正好要往县衙去,正好问问庞士言那货。以那货一县之尊的身份,怎么也该有些资源。即便没有,借个势欺个人、抢个地霸个屋啥的,应该也没太大问题……吧。
心里这么想着,脚下却是一拐弯,却是往赵奉至家走去。老夫子昨天虽然没问,但眼中的担忧显而易见。既然重新弄好了,就该让老夫子过过目,也好心中放心。
进了府门,老管家笑的后槽牙都能瞅见,屁颠屁颠去准备茶水点心去了。古人不吃中午饭,但是中午用点心茶水的习惯却是有的。当然,这是指有地位有能力的人。普通老百姓,呃, 还是忽略好了。早晚两顿能吃上就不错了,中午茶?想什么呢。
屋里赵奉至正伏在岸上,低头奋笔疾书的写着什么。听到苏默进来,只是抬眼一撩点了点头。
苏默凑过去探头看看,写的正是自己对于教育制度改革的事儿。只不过老头儿满纸之乎者也,酸腐的紧,苏默只看了几句就头晕脑花的,彻底没了兴趣。
对此,苏默其实很搞不懂。你说平日里说话时,一个两个的都挺正常的,为毛一下笔,偏偏就要弄的这么拗口?好像不让人看后捉摸几遍才明白就显得没学问似的。
糟粕!陋习!苏老师果断的下了评语。对于自己后世人的身份,顿时大为优越起来。
“你来看看,如何?”赵奉至写完了,放下笔,将写完的那份东西推了过来。
苏默端端正正的接了过来,一目十行的浏览着,眼中却全是圈圈。嘴上却道貌岸然的点头道:“嗯嗯,可以,不错,我看行。”
赵奉至气的指着他说不出话来。这惫赖小子那眼珠儿转的跟风车儿也似,能这么快看明白才叫见了鬼。居然还在这儿装大尾巴狼,满口褒赞叹息的假样儿,老夫子想抽他。
懒得骂他了都,一把扯过来,摸出个纸封来,将其装了进去。嘴上道:“这是老夫写给大学正的信,重新把你的那些个条陈整理了下。就你那文字,若是到了大学正案前,多半就是不学无术四个字了。”
这是诬蔑!红果果的诬蔑!苏老师咬牙瞪眼。只不过心中却是戚戚然,估摸着不学无术四个字,多半都是留了面子的说法。
赵奉至面上鄙视,眼底却划过一道黯然。这孩子什么都好,偏就是不肯向学,让他实在是有心无力,心中大感失败。
“老夫这番上书后,大学正来武清的日子,就应该不远了。届时,必会招你问话。这些日子,你当好好准备一下,免得到时应对不来,一时出丑倒也没什么,就怕影响了你日后的前程。此事,你万不可轻忽。”
老头儿嘴上不肯饶人,话语中关切殷殷之意,却是显而易见。苏默心中感激,但让他真的就此发奋苦读,去做那什么八股策论,入仕为官什么的,却是万万不肯的。
眼珠儿转了转,干笑两声道:“先生,我只是随便建议两句,应对大学正什么的就不必了吧。这不是有您老吗,小子一向淡泊,名利富贵于我如浮云,只在您身边敲敲边鼓,出点主意足矣。”
赵奉至哭笑不得。淡泊?还如浮云?瞧你整出的那个物流中心规划就知道了,你丫的不说一身铜臭吧,但说个逐利之辈,却是绝不冤枉的。嗯,还得加上狡猾、奸诈四个字!
老夫子狠狠的翻个白眼,干脆不跟他瞎扯了。这小子在自己跟前儿装傻充愣的,等大学正当面,看他还能躲哪儿去。当即直入正题:“说吧,又怎么了?”
苏默涎着脸往前凑凑,从怀里摸出重新写好的章程递过去,赔笑道:“也没什么,这不,小子殚精竭虑、鞠躬尽瘁,连夜赶出来的。您老给掌掌眼,看看这回行不。”
赵奉至把那些自我标榜的话一概省略,理都不理,就低头看起稿子。苏默卖萌失败,老老实实的坐好等着,乖宝宝也似。
“竞拍?嗯,倒也是妙策。”赵奉至看完一遍,嘴中喃喃自语着,又返回来再仔细看过一遍,这才将纸扔回去,没好气道:“行了,别装了。这事儿做到现在,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只是老夫有一句话,你最好听仔细了。这事儿到此为止,做你该做的去,其他的不要太出头。明白不?”
苏默一愣,“先生之意是?”
赵奉至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叹气道:“你如今是个什么身份?区区一个蒙童,连县考都不曾过,现在仗着灾民一事儿,那些人需要你顶在前面,自不会说什么。但要是此事一过,又凭什么容你指手画脚?你若不知进退,他日必遭大祸!”
苏默恍然,只是心中仍然不服。沉默了下,便把自己之前以利相结的想法说了。
赵奉至瞠目半响,随即拍桌子骂道:“糊涂!”
苏默瞪着眼看他,赵奉至指着他点了几点,随即长叹一声,冷笑道:“你若不行此事,还能多活几日。倘若真这般做了,离死不远了!”
见苏默还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便耐着性子又道:“以利相结不错,可是你没明白的是。老虎可以和老虎以利相结,可你什么时候看到过,老虎能和兔子以利相结的?利?哼!把兔子吃掉,那所谓的利岂不更能尽入手中?又何必留着只兔子跟自己分润?你一介白身,无权无势,凭什么让人家平等相待?”
苏默这才猛省,霎时间一身冷汗。自己这可不是惯性思维了?这儿是大明,是一个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不是五百年后的二十一世纪!老夫子说的不错,在那些官员眼中,自己可不就是一只毫无抵抗力的兔子?可笑自己还洋洋得意,以为可以跟他们共同发展、互惠互利,这可真真是太天真了。
想到这儿,他起身端端正正给赵奉至施了一礼,恭敬的道:“多谢先生教导,小子几乎自误。”
赵奉至眼中闪过一抹欣慰,面上却仍板着脸,哼道:“知道怕了?看你往日里机灵聪明,却不想偏这些地方竟蠢如骡马。”
苏默惭惭,臊眉耷眼的低着头,只能听训。
赵奉至神色稍缓,慢慢的道:“你既然明白了这个道理,那么,还要抵触进学吗?还要抵触为官吗?确实,官场是黑暗,是龌龊,但只要你自身持正,何尝不能造福于民?也唯有当你有了身份、地位,才能获得尊重,获得与他人平等的资格!你,悟了吗?”
得,老爷子又绕回来了。
苏默默然。
赵奉至半天不见他回答,不由大为失望。脸上忽然苍老了许多似的,叹口气,闭上眼睛,轻声道:“罢了罢了,你自去吧。如何取舍,且好自为之吧。”
苏默心中不忍,待要说话,却见赵奉至脸现疲惫,只冲着他摆摆手,只得收了声,恭敬的施了一礼,转身走了出去。
外面,老管家满面复杂的看着他,嗫嚅了几下,才叹息一声,轻声道:“苏公子,老爷是为你好。他,对你很是期望的。”
苏默默默的点点头,低声道:“我知道的。”
老管家深深看他一眼,不再多说。一路送了他出门,这才转身回去。
苏默低着头默默走着,心中又是感念又是憋闷。感念的是赵奉至一片拳拳之心,憋闷的却是不被理解的苦闷。
官场,且不说只看这一个小小的武清县,就是如此昏暗复杂。便说那高层,赵奉至不知道,可是苏默却是清清楚楚。所谓的天子圣明,弘治中兴,不论是真是假,就算是真,又能过的几年?
他可是记得清楚,这位弘治天子短命的很。大概也就是还有个五六年的光景吧,然后便是那位以最有个性闻名的正德皇帝继位。
这位正德皇帝自身是非且不说,其继位之初,身边全是刘瑾、谷大用之流,而后又有江彬、钱宁之辈,个个都是大奸大恶的,使得正德朝一片混乱,倾轧无数。
而文官们也不甘寂寞,拉帮结派,打压异己。和厂卫争,和太监争,和皇帝争,无休无止。
若说大明最终毁于万历、天启两朝,那么,殆其所始,便可以说正是从正德这一朝埋下的因由。
正因为这位正德帝的率性,不愿被束缚的性子,重用宦官厂卫,才不得不逼着文官集团也将结党这种祸源,开始做大。
就这种趋势,苏默要是一头撞进去,别说过什么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了,怕是连囫囵着出来都难了。
可这种事儿能跟谁说去?苏默觉得好压抑。
[专题]暑期福利再升级,海量作品免费畅读! 第四十二章:你有病
苏默一个人走在街头,身边来来往往路人不断,可他却总有种古怪的感觉,好像自己跟这些人隔着一层无形的结界。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不,不单是这些人,还有这整个武清县,整个大明,都好像看似近在眼前,却如同隔了一个世界。
这种感觉让他有些超脱,有些漠然,还有些俯视的优越。但同时也让他被排斥,被敌视的自卑。
这种同时存在,却又截然相反的矛盾,让他一时间有些恍惚。心中不期然的竟有种弃世的念头,只想着逃离这尘世,找个没人的地方终老一生算了。
但也仅是一瞬间,便清醒过来。晃晃头,赶忙把这种古怪的念头抛开。
要说刚醒来那一刻,如果起了这个念头也罢了。可如今,他却有了难以割舍的牵绊了。老爹苏宏面上大咧咧,实则却无处不在的父爱;韩妞儿那简单,却又浓烈的柔情;赵奉至那少有好脸色,但却视之如子侄般的关爱;还有,还有那城外上千灾民看着他时,信任和期待的眼神……
这些,这种种件件,都让他再也挣脱不开。也不想挣脱,不愿挣脱。
“我操!”
他狠狠的爆了句粗口。他喵的,要死吊朝天,不死万万年!好歹也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连穿越这种狗血剧情都经历了,还迷茫个蛋!
管他以后如何,便自且歌且行,放开心怀走下去就是。正德皇帝胡闹也好,圣明也好;刘瑾什么的八虎为祸也好,满朝奸臣横行,文人内斗也罢,统统都玩蛋去!只要不惹着老子,管他去死!
老子只过自己的小日子,这世上奸也好,忠也罢,无论是贵如帝王还是贱如乞丐,凭着自己超越五百年的见识,大可拿出手段一一对应。
对我好的,我给予真心;对我使坏的,便狠狠还击回去。就不信了,凭着堂堂大好穿越青年,顶着主角光环的角儿,还能憋屈死?
为了老爹,为了傻妞儿,为了赵夫子,为了那些自己所珍惜的,拼了!
他一瞬间想通了,只觉得身心通透,有种难言的爽快。之前满心的郁结,尽数消散,重新变得斗志昂扬。
只是这番心路历程,在这热闹的大街上经历,可就委实不怎么合时宜了。
街上行人眼见他时而瞪眼、时而咬牙,又是握拳又是跺脚的,这是什么毛病?不用问啊,肯定是神经病嘛。
神经病多吓人啊,大伙儿还是离着远点吧。
所以,当苏老师坚定了己心,重拾斗志后,却忽然发现满大街的人都对他投来古怪的目光。那些目光又是畏惧又是担忧,还带着一些可怜。自己身边就如同玄幻小说描写的有神奇的无形护盾似的,所有人离着老远便远远绕开,不能近前。
“娘,那个大哥哥好奇怪哦。呆呆傻傻的,他是找不见娘亲了吗?咱们去帮帮他好不好?”一个稚嫩的童音从旁边某窗内传来。
苏默很感动,多好的孩子啊。
“破孩子!贼大胆儿,什么事儿也敢搀和。那是疯子知道不,小心疯子抓了你去,煮了吃了。”一个妇人的声音响起,一连串儿的骂落到苏默耳中,苏默登时一脑门的黑线。
整明白了,自己被神经病了!
某神经病以袖遮面,抱头鼠窜而去。太丢人了!太没面子了!太**分了!
玄幻小说果然都是胡说八道的,什么行走于凡人之中,忽然得悟喜笑颜开,尼玛,那样的结果就是一个:被神经病!
苏默脚下疾走,一气儿跑过好几条街,直到拐进一处僻静的小巷子后,才停下来歇气儿。心中羞恼,只得迁怒小说,恨恨大骂。
“大哥哥,你生病了吗?是要来看病的吗?”身后一个清脆的童声传来。
苏默汗毛都炸起来了。
见鬼了!这多大点功夫啊?就能传这么远?这都好几条街了吧。还让不让人活了?这个年代没有人肉这一说吧。
尽量放松自己,脸上也努力的调整着肌肉,做微笑状,然后缓缓回身。
“小弟弟乖,大哥哥不是神经病……”
目光及处,正对上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眼神黑白分明,满是同情之意。
左右瞅瞅,原来是一处人家的侧门。此刻,院门半开处,站着一个约莫四五岁的童子。眉清目秀,衣着朴素,听到苏默的自辩,眼中的同情之色更浓了几分。
“阿翁说,有病的人都说自己没病。”童子如是答道,看了看他,又加上一句:“阿翁说,这跟喝醉了的都说自己没醉一个道理。”
苏默一脸假笑登时僵住。
你妹的!这个阿翁是哪一个?怎么教小孩子的?出来,老子要掐死他!
“请进来吧。”童子却没理会某人的委屈,小大人般的侧了侧身子,伸手邀客。
苏默满肚皮的话都噎了回去,疑惑的看看这小孩,又往院里瞅了瞅。这孩子,怎么就这么随便放人进家里?也不怕出事儿?这家大人真是太不负责任了!
该怎么说怎么说,作为一名人民教师,对小孩子,苏老师还是很有爱心的。所以,苏老师决定找这家大人说道说道,对孩子的安全还是要多上心的。至少也要告诉孩子,对陌生人,不能随便引入家中。
所以,苏老师只是微一迟疑,便迈步走了进去。
童儿对于苏老师听话的行为,表示很满足。这从其小脸上的兴奋,就能看出一二。
这是一处两进的房舍。拐过照壁,绕过角门,便又是一处小院。小院里种着一棵枣树,树下一桌一凳,上面摆着一本摊开的书籍。这让苏默不由的微微一愣。
这个年代,书本可是极金贵的。看着这童子的打扮,本还以为是个贫苦家的孩子,但从这本书来看,显然他的认识有些偏颇。
童子走上前,拉着他到桌前,又从桌下拖出一个小凳子,示意他坐下,自己便在他对面坐了,然后便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苏默有些莫名其妙。
耳中隐隐听到屋子另一边传来一阵人语声,时断时续的不甚清楚。想来这家的大人应该在家,大概是有什么客人在招待,这才让这童子一个人留在后院。
“咳,这个,嗯,告诉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被一个小屁孩这么直直的盯着,苏默觉得好诡异。没奈何,干脆自己先起个话头吧,大体了解下情况,也好等这家大人过来说话。
“喔,我叫卫儿。”童儿眼珠转动,脆声回答道。
“哦,叫卫儿啊,卫儿好乖。”苏默充分发挥老师的亲切,微笑着点头,准备继续套话。
“嗯,好了,现在,把手放这里,我帮你号脉。”卫儿却小脸一板,把书本拿过来,卷成一个卷,示意苏默把手放上。
苏默顿时这个无语啊。好嘛,感情这是玩角色扮演呢,自己这有病的名头算是摘不掉了。
他苦笑着摇头,想要再次表明自己很好。卫儿却是有些不耐,小手轻轻敲了敲小桌。那意思自然是催他快点。
“这个,我说,卫儿啊。”面对着这个小不点,苏默只能暂且顺从,一边按他要求,把手放到书上,一边开口道。
小不点却仰头看看他,小眉毛纠结着道:“不对,你应该喊我卫神医。你是病人,我是医生。来我家那些病人,都是这么喊我阿翁的。”
咳咳,苏默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
明白了,这家原来是做郎中的。怪不得这小不点一见自己就先说自己有病。不用问,这拉着自己进来,想必就是自个儿过把医生的瘾,那自己可不是必须得有病嘛。
“我说这个卫儿啊。”明白归明白,苏默实在是没时间在这儿陪着小孩儿过家家,当即便准备直言找他家人,把要说的话说完,然后赶紧走人。
小不点的眉毛纠结的更甚,瞪着他道:“你是不是不肯让我帮你瞧病?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觉得我小就瞧不起我?”
一连三个发问,眼瞅着那大眼睛里全是委屈,苏默那欲待出口的话生生又憋了回去了。
孩子的心思是敏感的,大人有时候觉得好笑,漫不经心的应对,便有可能伤害到孩子稚嫩的心灵。
作为一个教育工作者,苏默几乎是本能的注意这个方面。连忙很端正的摇头,正色道:“怎么会?卫儿做的很好啊。很有医生的样子。嗯,你刚才盯着我看,是不是也在帮我看病啊?”
感受到这个从后门捡到的病人没轻视自己,而且还如此认真的回答自己的问题,卫儿感到非常高兴。
大眼睛登时放光,看着苏默的眼神也亲切许多。小脑袋点的鸡啄米也似,拍手道:“对啊对啊,这就是望闻问切里的望咯。大哥哥好聪明,果然没有病。”
苏默脑门上开始冒汗。神逻辑啊!聪明就是没有病。也好也好,不管咋地,这有病的帽子总算是摘掉了。
这庆幸之情还不等消下,忽见小不点脸皱的跟个包子似的,发愁道:“不对哦,大哥哥要是没有病,岂不是卫儿错了?卫儿可是神医啊,怎么能错呢……哎呀,有了,大哥哥有病,是被卫儿医好了。哈,大哥哥,卫儿的医术是不是很棒?”
小不点终于找到了问题的症结,开心的拍手叫道。两只大眼睛闪啊闪的看着苏默,满是期盼之意。
苏默脑门上一堆的黑线搭下,完了,还是有病!看这架势,还是属于最终鉴定结论。
苏默郁闷的,这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正纠结着,忽听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随即便是一声怒喝:“你是何人?想要做什么?”
随着话音儿,还不等头转过来,便只觉一阵风刮过,一个人影瞬间便冲了过来,一把将对面的小不点拉到身后,怒目而视。
苏默这才来得及抬头看去,只是一看之下,顿时瞪大了眼睛,滞了一滞,两人同时脱口叫道:“怎么是你?!”
[专题]暑期福利再升级,海量作品免费畅读! 第四十三章:意外之死
三角眼,瘦脸,山羊胡子。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这形象,太深刻了!苏默想忘都忘不了。
楚老,楚神医。那位苏默刚来被老爹苏宏请来看病,结果挨了自己一老拳的人。
“苏公子何以会在老夫家中?又跟老夫这孙儿说些什么?”
既然都是熟人,此刻已然从院里移到了屋里。只是这位楚神医面色却不太友好,问出的话咄咄逼人不说,那双阴冷的眼睛里也全是警惕之意。
苏默这个冤啊。瞅瞅被楚老头死死护在身后的卫儿,苦笑着摇摇头,摊手道:“您老这话问的,我能跟个孩子说什么?不过是几句闲聊而已。至于说怎么在你家里,你倒不如问问令孙,是他请我进来的。”
楚老眼神如刀,对苏默的回答显然很不满意。
卫儿探出小脑袋,看看爷爷的神色,又看看苏默,点头道:“是啊是啊,大哥哥有病,我帮他看病,给他治好了。爷爷,卫儿是不是很厉害?”
苏默欲哭无泪。
“哦,是这样啊。卫儿当然是很厉害的,必须厉害啊。呵呵,卫儿啊,不如你先回房去看会儿书,爷爷跟……嗯,跟这个大哥哥说说话,好不好?”
楚老头面对着自己小孙子,老脸上的褶子似乎都熨平了,笑的跟朵花儿似的,哪有半分对着苏默时的阴冷?
苏默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怎么也没法把那张对着自己的臭脸,和眼前这张面孔联系到一起。
这尼玛,川剧变脸的绝技也比不上这老货吧。瞅瞅那脸色、那眼神儿,尼玛,到底谁是爷谁是孙啊?看那腰都弯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奴才对着主子呢。谁敢信这是一对祖孙?
倒是听说过二十四孝老爸,也听说隔辈亲没理由的,可这老货的表现,二十四孝?二百四十孝都不止吧。
这样的教育法,长此以往,能教出什么好孩子来了?苏默深深的鄙视之。
好在或许是小不点基因好,倒是没任何后世小霸王的骄纵无礼,听了楚老的话,乖巧的点头应了,转身往后面走去。只是走出两步,又转回头来,对着苏默挥挥手,一本正经的道:“苏默哥哥别担心,你的病卫儿下次还帮你治,记得要来哦。”
楚老捻着胡须,老脸笑的花儿也似。苏默腮帮子直抽抽,很努力的挤出笑容,干笑道:“好,好。”
目送着小不点的身影不见了,这才转过头来。只是随即便是一呆,再然后就是压制不住的一股怒火上头。
楚老头那张脸又变成魔兽样了,就好似方才笑的跟狗尾巴花的样子,全是苏默的幻觉似的。
这尼玛太欺负人了!老子该你的还是欠你的?凭什么待遇差这么多?亲疏有别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吧。
“喂!老头儿,你年岁大归年岁大,少爷敬你老那是少爷守礼。但可不代表少爷欠你的,你这是啥态度啊?干嘛跟这儿横眉怒目的?少爷跟你有仇吗?”忍不了,苏少爷真怒了。
话说之前心情就不好,这莫名其妙的还要来看人家脸色,换谁谁也怒了啊。
只是他这一怒,楚神医反倒是怔了怔。脸色虽然仍是冷着,倒不似先前那般恶劣了。
“苏公子,你还没说为何来老夫家了,总不会是你真的有病来求医的吧。”楚老头捻着胡须,毫不为苏默的发作动容。仍是慢条斯理的问着,话中却带着嘲讽。
苏默大怒,“呸呸呸!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少爷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你管得着吗你!”
楚老头神色愈发从容,嘿了声道:“苏少爷去别个地儿,老夫却是管不着。可是老夫家里嘛,便是县尊大人来了,老夫也是可以问上一问的。”
苏默一窒,这才猛省自个儿还在人家家里呢。窘迫之际,脸涨的通红,转身就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怒道:“少爷只是恰好路过你家后门,被卫儿喊住,硬拉进来的。也就是卫儿懂事可爱,少爷才给这个面子。若是换了旁人那张臭脸,八抬大轿抬也甭想少爷给脸。”
口中说着,脚下不停,已是扬长而去。
后面,楚神医面色沉吟,眯着眼目送他身影远去。直到看不到了,这才叹口气,喃喃的道:“应该不是,应该不是……”
苏默却哪知道这老头身后的嘀咕,气冲冲的出了门走出老远,这才发现,原来身在城东。
前面再不远就是城门了。想了想,索性径直往城外大营去看看。一来,现在的心绪不佳,不好去见庞士言;二来,也正好问问韩老爹,跟他商议下买房子的事儿。
既有了决断,当下不再迟疑。只不多会儿,便进了大营。外面几个衙役围上来迎着,一连串的问好。旁人不知道,他们这些衙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就是这主儿,上回在这儿给田家管事张口就扣上老大个帽子,接着大闹县衙,公堂之上施展手段,愣是让田家家主都吃了老大一个哑巴亏。而县尊大人也明显偏袒于他,一点面儿都没给田家留。
这放在以前,简直是不敢置信的事儿。可如今就活生生的发生在眼前,这么一号牛人,谁敢怠慢了?
苏默耐着性子一一回应了,看着帐里韩老爹听见动静迎了出来,正要上前招呼,却忽听远处有人喊自己。扭头看去,却正是楚玉山和张横二人。只不过两人脸上都满是古怪之色,有些沉重有些诧异,似乎,还有些惊恐。
“公子,正想着请张大哥去找您,您这却是来了。”楚玉山抱拳见礼道。
苏默扬了扬眉头,正想问什么事儿,楚玉山却微微靠近,低声道:“出事儿了,田千里,死了。”
苏默大吃一惊,猛地凝目看向楚玉山,只当是楚玉山下的手。他当时的意思,是要楚玉山先看好田千里,等过上几天,事态稍稍平息,再来审问那厮,看看他口中的田家拜邪神、欲谋逆究竟怎么回事儿。
这会儿冷不丁的听楚玉山说田千里死了,还以为楚玉山当时误解了自己的意思,终于下了手。
楚玉山一看他目光就明白了,摇摇头苦笑道:“公子,田千里死的时候,小人正在煤房那边盘数呢。是张横大哥他们发现这事儿的。”
苏默这才放心,眼神看向张横,却见他似乎有些神不守舍,不由皱眉道:“张横,究竟怎么回事?”
张横啊了一声,激灵灵打个冷颤,左右瞅瞅,低声道:“公子,此事古怪,这儿不是说话的所在,可否移步?”
苏默疑惑更甚,点点头,转身却先往韩老爹那边走去。到跟前,见礼道:“伯父,小侄此来本想问问伯父置办房产的事儿,却不料里面出了点事儿。小侄这便过去看看,您这也想想,这房子有什么要求。回头小侄这边事了,就去办了这事儿。”
韩老爹点点头,看了看那边张横二人,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想了想,又压低声音道:“是不是为了田千里的事儿?你别冲动,遇事要三思而行。”
苏默暗暗苦笑。韩老爹显然误会了,生怕自己做出出格的事儿,沾上麻烦。却不知自己原本虽然有杀人之心,可也定会安排的天衣无缝,并不会有任何麻烦。
但是如今没动手,这麻烦反倒是来了。这世事变幻,却非自己所能把握了。
现在什么情况都不了解,也没法和韩老爹说。只能点点头,说句知道了,这才辞别韩老爹,带着张横楚玉山二人往里走去。
看看走到人少的地方,张横这才开口道:“昨天公子走后,一时半会儿的,楚大哥这边也没地儿好安置那厮。便暂时还是看在那帐子里。谁知道,今个儿早上起来,小人和李正换班时,还看了那厮一眼什么事儿都没有。待到送早食的时候,却发现……”
说到这儿,他忽然顿住了,脸上那惊恐之色明显加剧了起来,眼神儿也有些飘忽。
早食就是早饭,按照后世的钟点,一般是早上七点左右进食。但是放在田千里这样几乎是囚犯的身上,多半要等到众人都吃完了,再磨蹭一会儿才给送上。
这个时间,估摸着大约应该是上午九点多钟的样子。上午九点,正是青天白日的,不存在夜晚那般被人靠近或许忽略了看不到。
张横说到这儿打住了,显然就是在这个时间出的事儿。可就算如此,他这惊恐又是为什么?莫不是被田千里死的样子吓的?
不过这也没道理啊。张横怎么说也是衙门里的人,死人也该见过的。古时衙门的牢房,比之后世不知黑暗几百倍。什么龌龊事儿没有?囚犯的死法也是千奇百怪的。他一个老差骨了,应该不会因此恐惧才对。
想到这儿,也懒得多寻思了,不耐的道:“究竟怎么回事,可是发现田千里死了?”
张横点点头,却又摇摇头,眼中恐惧更甚。
苏默这个烦躁啊,正想呵斥,旁边楚玉山叹口气,同情的看了张横一眼,低声道:“公子,我来说吧。”
苏默瞪了张横一眼,点头道:“你说。”
楚玉山道:“公子猜的没错,正是张大哥送饭的时候,发现田千里出事儿了。不过当时可不知道他死了,而是……”
说到这儿,他犹疑了一下,这才一咬牙道:“……而是发现了帐篷里多了个大洞,就在靠近帐篷边儿的地儿。
张大哥既然发现了这事儿,就喊着小人和李正大哥,还有另外两个差大哥一起。
结果发现那洞足有丈多深,绝不可能一夜而成。而且,我等想法子下去找人时发现,那洞只是个入口而已。估计是田千里夜里想要偷跑,悄悄的从地面上挖开的。只是想不到,竟无意被他挖通了下面那地儿。
至于早上那会儿,张大哥看他还在,估摸着,要么就是他也拿不定主意,不敢下去;再要么就是特意让张大哥看见他,以安张大哥的心。然后再利用送饭前的这段时间逃跑。这中间毕竟有一个多时辰的时间,若是下面有路,足够他逃出老远了。”
楚玉山一条条的说来,分析的颇为精细。苏默静静听着,心中也默默推演,对他的分析很是认同,便点点了头。
楚玉山见他点头,便又继续道:“咱们既然认为这厮是从地道里逃了,自然要去追他。结果,等到下去了才发现,那地道其实并不长,也就七八十步的样子。然后,然后我们就发现了田千里。人,已经死了。”
说到这儿,苏默明显的能听出楚玉山的声音有些发颤,不由诧异的看他一眼。
楚玉山这会儿却没解释,只是眼神也有些飘忽,面上神色变幻,显然是又想到了当时的情景。
旁边张横忽然颤声道:“鬼!一定是鬼!”说着,身子哆嗦着,连牙齿都开始打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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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默听到这儿,总算大体了解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对于张横说的鬼,只是翻了个白眼给他。
鬼?鬼个毛线!苏仙童仙驾在此,专治各种恶鬼。哪个不服,请去找庞大县尊问问先。
楚玉山这会儿却是长长吐出口气,看看苏默面色,脸上微微一热,随即轻声道:“公子,怨不得张大哥。这事儿,是有些古怪。”
苏默斜了他一眼,没说话。
楚玉山面孔涨红,急道:“真是有些古怪。我们发现,田千里死的那地儿,比那地道开阔好多,就像个单独的小屋子似的。除了四面都有些裂缝外,并没其他通路。就算我们进来的哪条路,后来我们也回来察看过,不过十几步就没路了,而且越往后越窄。那这地洞怎么形成的?”
说到这儿,瞅瞅苏默脸色,又道:“这且不说,就说那田千里死的也是……也是古怪。他……他身上什么伤痕也没有,可……可是那脸色。”说到这儿,深深吸口气,才接着又沉声道:“他那脸上全是青青绿绿的,眼睛瞪的老大,样子,着实吓人。”
苏默皱起了眉头。
低下凭空出现个大洞什么的没什么可奇怪的,古人愚昧不知,形成地洞的原因有好多。
大地表面上看来是静止的,其实底下是无时无刻不在运动的。因为地壳的运动,有时候便会形成断层,形状凑巧了,形成这种地洞很正常。
而某些地下河经过地貌变迁,忽然改道或者干涸,也能形成类似的暗洞。
再比如更奇异的,陨星坠落,撞击大地后,强大的动能之下,哪怕是很小一块陨石,也能冲击出老大的一个洞,并且同时引发附近的山脉倒塌。山脉倒塌后,又将地洞重新覆盖,数十上百年甚至千年之后,留下这么个遗迹又有什么奇怪?
当然,最后这种可能极其微小,很有些玄幻的味道,苏默也只是脑中一闪而过,并没在意。
至于说田千里死状恐怖,那地洞既然深藏地下,这么久以来,却从未被人发现,就说明所处之处极深。至少不至于让人随便挖几下就能发现。田千里也是偶然挖通了七八十米外的某个支道,这才得以入内。
那么这种深度下,必然缺氧。田千里初入之际,还能从挖开处透进去的空气呼吸。只是越往里深入,空气浓度必然越低。再加上他是偷跑逃命,本身就紧张的要死。这么一来,越走呼吸越急,越急空气越不够,最后活生生憋死又有什么奇怪的?
憋死的人那模样有多惨,后世网上可是有不少图片的。但凡心理稍差点的看了,弄不好就能吓出个好歹来。楚玉山说田千里样子吓人,苏默倒是不奇怪了。
不过,对于楚玉山叙述中的另一个细节,苏默倒是有些迟疑。就是说田千里的脸上青青绿绿的形容。
脸上发青发绿,难道说,那地洞里有带毒气体不成?但若是那样的话,后面下去的张横楚玉山等人怎么会没事?
虽说两拨人下去的时间间隔不短,但再长也最多不过两个小时。能让人活活毒死的气体,又处在那种近乎隔绝的环境中,应该不会消散那么快。既然如此,这毒一说就可堪商榷了。
而要不是毒的话,死后脸上显现青绿之色,就只有一种可能了。那就是活活吓死的。
人要是被吓死的,必然是胆囊破裂。胆囊破裂后,人虽死了,但是血液不至于立即停止流动,随着血液流动,最终在脸上体现的便是胆汁的颜色。胆汁可不就是青绿青绿的嘛。
可是问题又来了,田千里被吓死的?又是被什么吓死的?那里面既然楚玉山说是封闭的,怎么可能有东西?至于说张横说的鬼,苏默想都不去想。
这事儿看来,果然如楚玉山说的,多少还真有点古怪。
苏默一路思索着,已是不知不觉到了昨日关押田千里那处小帐篷外。
李正和另外两个衙役都在,只不过跟张横差不多,都是面色惨白,两眼飘忽。比张横强点的就是,还看不到明显的哆嗦,而且能一直坚守在这儿,倒是值得表扬。
楚玉山上前一步,低声道:“我等发现了蹊跷后,小人想着此事不宜张扬,生怕引起骚乱。特意嘱咐李正大哥和两位差爷看住这里,不许任何人靠近。”
苏默恍然,赞许的拍拍他肩膀,点头道:“你做的很好。”
这里可是灾民营,要真是传出点什么,以灾民们刚刚安定下来的心,只怕立刻就是一哄而散,进而带的武清都要满城风雨,人心动荡了。
楚玉山能想到这一点,并在那种情况下做出这种安排,自己果然没看错人。
李正几人这会儿也看到苏默了,苍白着脸儿凑了过来,张口呼道:“苏公子……”
苏默摆摆手,淡然道:“我都知道。都淡定点,没你们想的那么可怕。别说没什么鬼,就算真有鬼,有我苏默在,也定保你们无事。谁要是不信,等日后你们见到庞大人时,问他就明白了。”
苏默也是无奈了,这装神弄鬼只能再扮上一回了。这些人愚昧无知,给他们解释什么地壳运动、地下河改道之类,多半是瞠目不知所云。反倒是说自己能降妖驱鬼,却可大大安定其心。
果然,几人听苏默这么一说,登时精神一振。虽然心中仍有些怀疑,但望向苏默的眼神里,已经带上了几分敬畏之意,面色也相应好看许多。
苏默嘱咐几人仍守住四周,不让任何人靠近。自己抬脚便往帐篷里去,张横面上狠狠一抽,迟疑着叫道:“公子,我……”
苏默回头看他一眼,摇摇头,淡然道:“也罢,你们都留在外面好了。我只和玉山进去就行。”
张横大松了口气儿,慌不迭的点头,连谢都忘了说,赶紧转身向外走出几步,背着这边站住。
苏默摇头笑笑,歪头看向楚玉山,笑道:“你怕不怕?若是也怕,你也留在外面就是,我自一人进去便是。”
楚玉山眼中明显有那么一霎迟疑,只是转瞬即逝,咬牙道:“怎可让公子孤身涉险!玉山愿公子同去。”
苏默听他不回答怕不怕,却只是咬牙要陪自己,心下有数。同时倒也感念此人忠义,不由哈哈一笑,一搂他肩膀,低声道:“告诉你个秘密,我可是很有法力来着。便真有鬼也给他斩个干净,庞大人便亲眼见过我捉鬼,所以先前才会让他们去问庞大人。怎么样,这会儿放心了吧。”
楚玉山一愣,随即脸上大震,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一时却不知该如何接话。
苏默觉得有趣儿,也不多言,只拍拍他肩膀,当先走进帐篷。
楚玉山深深的吸口气,赶忙跟上。脸上又是激动又是感激,心中只道,公子连这般隐秘之事都告知于我,待我何其之厚!我亦当以死报之,方能偿此恩情。
还有,不想公子果然是非常人,竟然还捉过鬼?这可不就是仙家人物?楚玉山何德何能,能得以跟随公子,真真三生有幸。
苏默哪知道自己一时恶趣味发作,随便忽悠一句,竟让楚玉山有这么多想法。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眼前这事儿,实话说,在分析后发现了哪一点疑惑后,他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
抓鬼什么的纯属胡扯。可是这如同探险解谜的活动,让他很是激动。后世时,诸如探索揭秘、考古发现之类的节目,他次次不落。甚至有时都后悔,当年怎么就学了美术了呢?绝逼应该去学考古才对嘛。
如今没想到,前世没能满足的心愿,今日却能小小慰藉一下,哪能不令他激动呢。
“嗯?尸体呢?没搬出来?”帐篷里空荡荡的,倒是果然在一角处,发现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大小仅容一人通过的样子。
楚玉山面现尴尬之色,支吾道:“这个,大伙儿当时慌了神,就……就那啥,咳咳,这个……”
苏默哈哈一笑,走到洞口边往下看去。先是蹲下身子,以手扇动空气,仔细嗅了嗅,发觉除了浓重的土腥气外,并没其他刺激性的气味,初步排除了有毒气体的可能。
转头看见旁边一盘绳子,问道:“你们是用这绳子下去的?”
楚玉山答是。
苏默摇摇头,笑道:“下面很深吗?那田千里那货怎么下去的?没跌断腿啥的?”
楚玉山憨憨的笑笑,摇头道:“也不是很深,大概有丈多高的样子。咱们当时是为了稳妥,这才槌绳而下。那田千里是偷逃,想必也是豁出去了,倒是好命,既然能走到地洞尽头,应该是没跌断腿。”
苏默也笑,点点头没再说话。只是望着黑乎乎的地洞,眼中有雀跃难抑的光泽闪动。
[专题]暑期福利再升级,海量作品免费畅读! 第四十五章:洞穴惊魂
通向地洞的甬道果然不是很高,也就现代的三米多高。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苏默攀绳而下,上面让楚玉山拉住,不过几个呼吸间便脚踏到了实地。
“行了玉山,我到底儿了。”苏默扬声向上喊了一嗓子。
“公子,小心。”楚玉山的声音传下来,隐约能看到他的脑袋在洞口处往下看。
苏默无声的一笑,应了一声,摸索着往前探去。
他怀里揣了一根蜡烛,但是却没一进来就点。既然先前分析到,地洞里很可能缺氧,那这火就不能轻易点燃。
脚下崎岖不平,感受着手扶在甬道的甬壁上,也是粗粗糙糙的,苏默走出两步,猛然一惊。
干脆就停下脚步,一点一点的仔细摸索起来。这甬道约有半人多高,行进之际要弓着身子才行。所以前后左右摸索完毕,不过几息之间的事儿。
果然!
苏默探查完周围,心中暗暗念叨。想了想,拿出火折子晃开点上蜡烛,一团晕黄的光晕亮起,甬道的真面目便完全呈现在了眼前。
粗粗粝粝的甬壁呈现不规则的圆筒状,乍一看,似乎是某种软体动物钻洞而行留下的痕迹。
但是抚摸着甬壁深浅不一的线性痕迹,还有已然固化凝结的表层,苏默却知道,这应该是瞬间的高热冲击所致。
形成高热的原因,曾有地下熔岩流淌是一个原因。但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某种爆发性极高的高温气体冲击所致。
而这武清地处河北之地,直到后世也从未听说过,河北一地曾有过火山的迹象。
那么,如此一来,造成眼前的景象最大的可能,反倒是先前他分析中最不可能的那个原因:陨石冲击。
唯有陨石冲击,才会在落点周围爆发那般高温的冲击。苏默抚着甬壁,眼前似乎再现了当时的情景:
一颗陨石高速自空中落下,因为大气的摩擦,陨石已然烧的通红,并在空中留下长长的燃痕。最终轰然中砸进大地,炽目的光芒耀起,同时伴随着无尽的烟尘弥漫。大地瞬间如同龟裂一般,向四周延伸处无数裂痕……
苏默的两眼发亮,满脸都是兴奋之色。天外飞星啊!没想到自己竟然能站到一处天外飞星坠落的所在。
举着蜡烛向前晃了晃,果然整个通道的甬壁都是一般模样。心下兴奋更重,脚下不由加快了速度。
然而将将走出十几步,猛地一个念头划过脑际,不由的心中一凛,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手中的蜡烛一直燃烧着,他停留了也好几分钟了,但是却不觉得半点憋气,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这个地下洞穴绝不是只有楚玉山他们说的那样,只有田千里挖出的一个出口。单凭那一个通向外面的洞口,绝不会让此地空气如此充沛!
排除了毒气的可能,又排除了因空气稀薄憋死的可能。那么田千里的死因便几乎可以确定,就是吓死的。
在这个或许还有其他通道的地下洞穴中,田千里居然活活被吓死,这无异于提醒苏默,此地有着莫测的危险!
他站在原地想了想,毅然转身返回,重新站到下来的地方,向上面呼喊楚玉山。
楚玉山几乎是应声而出,脑袋在洞口处显现。苏默叫道:“玉山,给我扔下把刀来,嗯,最好再弄跟哨棒之类的。”
楚玉山应了,转身离开,不多时,上面喊了声小心,咚咚两声,一把腰刀和一根哨棒便落了下来。
苏默拾起腰刀系在腰上,又将哨棒提在手里,这才心中稍定,再次转身向里走去。
有了先前的发现,重新走在这地下通道中,苏默侧耳细听,发觉果然有某种声音回荡着,虽然极轻微,而且还时有时无的,却是绝对存在的。
那是风声,确切点说,是从其他缝隙中涌进的空气流动声。走了堪堪一半,忽然头上簌簌落下不少沙砾,苏默一惊停住。晃着手中蜡烛前后左右看了看,皱眉寻思一会儿,猛然恍悟过来。
他先前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田千里被关在帐篷里,手中没有任何工具,怎么可能一夜之间挖通数米之深的地面。而且,据楚玉山所说,早上时,张横换班还看到他老老实实的在里面,直到一个多时辰后送饭时才发觉他逃了。
按照楚玉山说的,是田千里狡猾,故意迷惑张横等人,让他们松懈之后,便于赢得充足的逃跑时间。
可是田千里怎么就肯定张横等人,一定会故意饿他,并在一个多小时后才来?万一张横等人不这样做呢?又或者,只是半个小时二十分钟的呢?如此一来,岂不是弄巧成拙,白白浪费了宝贵的时间?
要说田千里算无遗策,那苏默可要真的嗤之以鼻了。田千里真要有那脑子,就不会蠢到那种地步,以至于近乎自投罗网般落到自己手中了。
而直到此刻,这些疑惑终于豁然而解了。
这通道,更可能压根就不是田千里自己挖的,而是自己显露出来的。时间就是张横他们交班之后的某个时刻,而原因,或者就是如今整个双岭山这片地域的大施工。
这里一直就是荒瘠之地,既不能耕种也没有矿藏,也就从没人在这片土地上有过任何的大动作。
而直到今日,苏默无意中将灾民营安置在此处,又机缘巧合的决定以此处为中心,向凤水辐射大搞建设。正是这种大面积的建设,又是挖又是砸的,终于让那个小帐篷的地方震动开来,露出了这个地下洞穴来。
这个推测还有很明显的两点佐证。一个就是这里的地表情况,近乎全是碎石子铺就,而且竟然还是多石灰石成分。
石灰岩主要有三种,一种是因为流水搬运、沉积所致;一种是生物化石演变;还有一种,就是激变的化学反应所成。而最后一种,又有什么比陨石冲击形成的反应更剧烈?
第二个佐证就是位置。那个小帐篷里的坑洞,并不是在中间位置,而是在帐篷一角,恰好是绑住帐篷一角下橛子的地方。
如此,先有了因为安置帐篷打橛子的集中震动,再有了整个地面的不间断施工引发的持续震动,这才无巧不巧的使得此处的地表松动,将那个坑洞显露出来。
而田千里在张横他们换班之后才逃走,也并不是什么他有意迷惑,而是恰好在那之后,这个坑洞才形成。以田千里那快被吓破了的胆子,一发现了可能的生路,哪还能沉得住气,必然是想也不想的就付诸了行动。
至此,除了还没搞清楚的田千里吓死的原因外,其他的细节处,苏默已然完全了然于胸。
轻轻吸口气,再次往前进发。他现在对这件事越来越兴奋了。且不说这个不知多少年前形成的陨石坑本身的吸引力,单就面上这些事儿抽丝剥茧的分析发现,而后得出最正确的结论这一点,就已经让他非常满足,欲罢不能了。
越往前走,地势越低,整个甬道的高度也越高。走到最后,他已经可以完全直起身子,甚至当进入到楚玉山所说的像小屋子似的那个大洞后,整个空间已然开阔无比,更无半分逼仄之说。
靠近地洞通道口的右手边,田千里的尸体果然便如楚玉山说的那样,以坐姿的样子靠在岩壁上,满头满脸的都是灰呛呛的污浊不堪。
原本细缝一般的两眼,此时瞪得极大,眼神中仍清晰可见的残留着震惊恐惧之色。面色青绿,嘴角处也能看到有深色的液体流出。
果然,确实是吓死的。
苏默只是略略探查了一番,便已有了结论。随即便将注意力转到这个大约六七个平方的空洞上。
绕着整个洞穴走了一圈,正如同他起先推断的一般无二,除了来时的那条通道外,四壁上还有无数深深的裂隙。只不过大都只残留些痕迹,几乎统统被泥沙封死。
唯有几处分支的细缝,时不时的能听到一丝戾音,正是不知隔着多厚的岩层外面,地表上的风刮过而透进来形成的。只不过在这乌漆麻黑的地下深洞中,这种隐隐约约的声音,着实让人毛骨悚然。很容易就和传说中的地狱联系上。
苏默估计,田千里吓死的原因,多半跟这个也有关系。张横喊着有鬼,除了被田千里的死样惊到外,这种莫名的声音也是一个最主要的方面。
整个洞穴,除了田千里的尸体,还有四壁密如蛛网般的裂隙痕迹外,苏默再没发现任何一点有价值的情况。那么,田千里之死,究竟是怎么造成的?单单只是声音?苏默觉得不太应该。
还有就是,这里既然是陨石冲击所致。那么,陨石的残骸呢?能形成这种规模的深洞,必然就会有实体。经过大气层的灼烧,还能造成这种冲击的,那残留下来的残骸无论大小,必然密度达到骇人听闻的高度。
但是这里,地上虽有一些细碎的砾石,苏默却没发现任何能跟陨石残骸相似的。便是最中间向下凹的最厉害的地方,也不过更多的是厚厚的粉末状的焦土。
苏默蹲在地上,皱眉苦思着,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他猛地抓起哨棒,抬头向四下打量。方才有那么一霎那,他忽然有种被窥视的感觉。
这种感觉玄之又玄,想要明白说出个理由半点没有,但是却是那么清晰,就是有那种感觉。他甚至有种诡异到了极点的感觉,好像自己的灵魂在那一刻都有些悸动。
后世对人有没有灵魂之说,莫衷一致。但是经过了穿越这种事儿的苏默却已经百分百的确定,灵魂是真的存在的。
但正因为这种确定,他却更感到莫名的惊恐。那灵魂和肉身的融合、分离之说必然也是成立的。
他目前这具身体,并不是原先原装的灵魂了。此刻既然有了灵魂悸动的感觉,那会不会引发不可预测的变故?如果再引申一下,发散性的想一下,自己的穿越,寄魂在这个大明武清县的苏默身上,会不会也跟这种悸动有关呢?
他满头不禁冷汗涔涔而下,只在一刹那间,便无数个各种匪夷所思的念头闪过。
都说自己吓自己其实是一种错觉,而方才那一霎的感觉现在也消失了,但苏默却很肯定的清楚,方才那一瞬,感觉是如此清晰,绝非什么错觉。
慢慢松开哨棒,手却探向腰间,将那把腰刀一点一点的抽了出来,紧紧的握在手中。他能感觉的到,此刻的手心里全是冷汗,湿津津的。
把蜡烛插在地上,换了只手拿刀,将手心的汗在衣襟上擦拭干净,眼眸猛的却在瞬间狠狠缩了一下。那种感觉又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着心跳,下一刻猛地一转身,眼角的余光处,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霎时间,他只觉心跳如鼓,额头上青筋都突突突的跳了起来。
有东西!确确实实的有某种存在!
两眼死死的盯着方才那东西一闪而逝的地方,双手握刀,身子微躬,全身如同绷紧了的弓一般,努力将所有的精神放开,仔细的感觉着四周。
难道,这世上真他妈的有鬼?!这一刻,他信之笃笃的坚持,忽然变得不那么坚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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