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扑朔迷离
有了苏默在中间调和,席上总算是一片和谐。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一席酒直吃到掌灯时分,这才宾主尽欢。
几人的住所早已安排妥当,四人各归安歇。苏默又去后面跟韩杏儿和卫儿玩闹了一会儿,这才回到自己房中。
让人泡了一壶茶,苏默静静的在椅子上坐了,这才重新思索起今日得到的信息。
英国公的分析是对的,这次的事中,真正的角逐在场外。自己不过是倒霉的成为了引发的触点罢了。
但是无论这次事件的根由是什么,其中针对自己的杀招,却也是毫不掩饰的,这一点,才是苏默必须要仔细考虑的。
徐鹏举确实草包了点,但是他最后那些话却也极有道理。以他苏默现在的身份,远远还不够资格进入那些大佬的眼中。那么,此次自己遇到的杀招,便只有两个原因了。
一就是真的躺枪了,纯粹是倒霉催的,被人顺手拿过来当炸弹了,自己的死活人家根本不在意;而第二个可能,就是有人针对自己。通过这事儿达到两个目标,而他苏默便是首当其冲的第一目标。
这两种可能都有,但究竟是哪一种,现在很难判定。若是第一种的话,苏默也只能认倒霉。按照英国公的定计,小心应付过去便是。
而苏默现在要仔细考虑的,便是第二种可能。若是第二种可能,那么对方就绝不会如表面上这么简单,一定还有不可预知的后手。
正如同对方明面上施展的这些举动让英国公看的分明一样,张悦、徐光祚的到来,对方同样也绝不会看不到。因此,要是真决定对付自己,那必然有对应的招数。
真说起来,徐鹏举却偶然成了所有人都料不到的变化了。自己要应对这个危局,或许可以从徐鹏举身上找到意外之喜。
除此之外,还有那位徐阁老和大学正,这也是两个重量级的环节。自己这些日子来苦心经营的局面,正好可以拿来应对。
赵教谕那边要赶紧去一趟,他与大学正联系颇为紧密,自己当初埋下的伏笔,终于派上了用场。
通过赵教谕和大学正联系上,再进而和徐阁老接触,形成一条链。而他们这一条链与张悦等人不同,张悦几人说到家都是勋贵武将,他们却代表了文臣集团。
大明朝虽然不像宋代那样重文轻武的厉害,但经过了一百多年的经营,在弘治这一朝天下大局较为平和的时期,不可避免的,还是到了文官集团地位、权柄更重的格局。
所以,张悦等人身后的英国公也好,定国公也好,还有徐鹏举身后的魏国公也罢,最多只能保自己不被明面上下黑手。而若想更进一步和对方拮抗,又或进行反击,却力有不及了。
唯有文官集团,也只能是文官集团,才能有这种力量对抗。至少,在目前这个时期,在他还很弱小的时候,他必须要依仗这个集团。
明日,必须要去拜访下赵老夫子了。县里那边,庞士言那边也得过去走动下。这厮使坏肯定不敢,但想指望他顶上也绝不可能。
不过好在现在武清县衙通过凤水开发一事儿,上下利益一致,人脉也经营的很紧密,也不需要庞士言站出来做什么。朝廷要下来查证什么,再如何强势也终究离不开地方的协助。以庞士言为首的武清县衙,只要没人刻意的陷害,就绝不会出现问题。
庞士言的作用就是个镇场子。没了二把手的县丞掣肘,三把手主簿也没能力抗衡县令这个一把手的天然威势,只能附庸其下。至于其他的典吏、六房书办之类的,就更等而下之。都是经年的老吏,比泥鳅还要滑溜,没人会没事儿去多话给自己树敌的。
有了这些良好的铺垫,只要自己能在大学正那边留下好印象,再运气好点,进一步与徐阁老搭上几分机缘,也算是在文官集团这边有了块落脚点,至少在再面对对方的攻击时,就不会一点抗击打能力也没了。
如此,文武两边齐头并进,再找机会用好徐鹏举这个意外的棋子,此次的危机便有极大的几率度过了。
而这次危机过后,便是要好好查证一下对手的底了。总是这么被动的应对不是事儿,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进攻,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苏默想到这儿,不由的微微握紧了拳头。道门那边,看来要再次催一下了,天机那牛鼻子不能让他太舒坦了。要有所得,就必须有所付出才是。不过,和这牛鼻子的联系,也要稍稍避讳些才好。这次的事儿,其中一个因由不就是道门吗?
说起来这次的事儿,若是如徐鹏举不幸言中的话,那么敌人真的是那个逃脱的田家子田钰吗?
田成安?田家居然还有这么个忠心的养子,确实是出乎意料之外。而由此看来,能和田成安联系上的,也必定是田钰无疑了。可这个田钰如今究竟躲在什么地方呢?
能推动田成安玩死谏,这田钰进过京是必然的。但现在是不是仍留在京里,就不太确定了。
以苏默对他的了解,当日在那么天衣无缝的围剿中都能躲过的家伙,其疑心和谨慎堪称惊艳。
如今京里这么一动作,换成任何人也都能想到他田钰必然在京里,若是如此,以田钰的个性还会留在那儿吗?苏默对此表示怀疑。这是其一。
其二,田成安生前是户部观政士。这个位置可不是可有可无的,以后的前途发展很难说会怎样。最差的,也能放任一县佐贰官。混得好的话,直接踏入六部正式任职,慢慢做到员外郎、郎中也不是不可能的。
别说员外郎了,就算是一个给事中,那也是六品上的官职了。大明的官位,六品是一个极重要的分水岭。
以这么好的前途,只为了一个养父,一个田家,那田成安真的就这么忠厚?苏默不由的冷笑。
忠厚的人能出自田家?忠厚的人能在户部那样的衙门站住脚?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既然如此,那么能驱使田成安不惜一死的动力,或者说是诱惑,就绝对不是一般二般的。那绝对不是区区一个田钰现在的身份能给予的!
按照这个推论来分析,必然有着更地位或者说权势的阶层出面了。而这个层面,也必然就是在京中!田钰或者在这个局中扮演过一个角色,但绝不会是决定性的角色。
京中?
苏默皱紧了眉头。自己在武清才冒头多久,甚至连武清县都没迈出过,又怎么可能在京中有了这么一个厉害的对头?究竟会是谁呢?
默默的盘算一下,当日武清的对手,除了田家之外也没什么人了啊。
不对!有,还有一个!
他脑中忽然闪过阚松的影像。阚松此人,看似是当日田家之事的延伸,但是苏默却知道,真正让阚松出手的,却似乎和卫儿这小人儿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那夜的黑衣人,还有后面的林中追杀,都是由卫儿身上延伸出来的。
卫儿!这小家伙,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呢?此次背后出手的人,又跟这事儿有没有关系呢?
苏默紧紧皱着眉头,脑子里高速的运转着,却是越想越是扑朔迷离,怎么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来。唯一能确定的是,以后对卫儿的行踪,要更加一倍的小心。不是迫不得已,最好不要轻易让卫儿出现外人面前。
他揉揉额头,心中暗暗决定。
“你家公子可歇息了?”外面忽然传来问话声,打断了苏默混乱的思绪。听声音,好像是之前回房休息的张悦。
苏默转头看看天色,估摸着差不多晚上十点多钟的样子,不由的微微一皱眉。这么晚了,张悦忽然过来是为了什么事儿?
耳中听着外面下人似乎也在问这个问题,显然是不想打扰自己,当下起身推开房门走出。
外面果然站的是张悦,旁边一个家丁正隐隐拦着门前,听到门响转头看见是苏默出来了,赶紧躬身见礼,随即往旁让开。
现在苏默在这些家丁心中就是当之无二的主心骨,他的安危关系着整个凤水新城所有难民的利益。所以,哪怕是有可能影响到苏默休息的这点因素,这些家丁也不肯轻易放过。这才有了来人深夜过访,一个家丁就敢阻拦询问的事儿。
只不过此刻见主人已经出来了,他也不必再多言了,立即便转身退下,隐入一旁的黑影中去了。
“哥哥的手下真不错啊,怕是连我们国公府都不遑多让了。”张悦眼神在那家人离去的方向盯了一眼,转过头来笑着对苏默道。
苏默摆摆手,招呼着他进屋,一边笑道:“我可不可以认为你这是在自卖自夸?要知道我这些下人,可都是石头训练出来的。石头原本可不就是你们英国公府的侍卫统领嘛。做人要谦虚,这样骄傲不太好吧。”
张悦一愣,随即大笑着连连称是。两人进了屋,苏默也不客套,直接拎着那壶旧茶给他斟了一碗,问道:“怎的,这么晚了还来我这儿,是不是换了地儿不习惯,睡不着?”
张悦接过茶盏喝了一口,摇头笑道:“哥哥忒小看人,小弟岂是那么娇弱的?好歹也是将门出身,说出去可不让人笑死了。”
苏默也笑,又问起徐光祚和徐鹏举二人。张悦摇头苦笑:“他俩?嘿,去后面林子里了。”
苏默一惊,只当两人又冲突起来。张悦摆摆手,苦笑道:“哥哥勿惊,岳元帅,呃,八健卒和石悦都跟着呢。三儿也不是要跟鹏举如何,是武瘾发了,拉着八健卒和石悦练手呢,鹏举就是跟着看热闹,不碍的。”
苏默这才缓口气,摇头叹道:“这两人,就天生对头似的,至于的吗。”
张悦忽然有些黯然,半响才轻轻叹口气,低声道:“也怨不得他们,上辈儿的恩怨纠缠不清,他们自己怕也是无奈。”
苏默一愣,不明所以。张悦便将两家的恩怨细细说了一番,这事儿牵扯到当年皇室叔侄争嫡之事,普通人家谁能知晓?是以,张悦也不疑苏默不知。
他只提了个头,苏默便立即明白了。永乐大帝朱棣靖难夺位,徐家两兄弟,老大支持建文,老幺却支持朱棣,最后老幺徐增寿死在建文剑下,老大被永乐大帝废爵监禁致死。直到后来徐皇后逝去,朱棣思及妻子之情,这才恢复了老大一脉的爵位。而徐家这对亲兄弟分别遗下的两支,却因此事各自耿耿,一代代终至眼下这个结果。
定国公一脉,便是当年老幺徐增寿的后人;而徐鹏举家的魏国公,便是当年老大徐辉祖那一支了。
说起这事儿,张悦和苏默都是心下唏嘘。良久,张悦才摇摇头,将烦乱的思绪抛开,正视着苏默道:“哥哥,小弟这么晚过来打扰,其实是有两件事儿。”
第一百零七章:常十万
张悦的忽然郑重,让苏默不由微微一愣。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原本他还当只是天热睡不着,另两人又跑出去较技去了,这才来找他闲聊的。此刻却知,原来还真有事儿。
当下也端正起来,点头道:“你说。”
张悦道:“第一件事儿,是家父与苏叔父商量过后,共同决定的。再过些日子,就是一位无英国公府的世交长辈的寿诞。这位长辈如今虽然不在朝中,但其影响力却非同小可。尤其是军中人脉威望,可谓举足轻重。家父与叔父之意,到时哥哥可与小弟一同前往拜寿。一来,避开眼前这股暗流;二来嘛,哥哥既然为我英国公府的侄少爷,去拜寿也是应当应分的。而借此机会,哥哥也可多结识一些朋友,总是对日后有好处的。”
苏默没说话,心中却暗暗惊讶。他本以为英国公能派自己儿子过来,还拉上定国公的世子一起,就已经是双方情分的最大限度了。可万万没想到,后面还有这么一出。这分明是全心全意的为他拓展人脉,为他的以后提前铺路呢。
作为亲身父亲的苏宏这么做无可厚非,但是仅仅只是两家上辈的交情,作为一个朋友的身份,还是如今身份差距悬殊的朋友,能做到这份上,这是真的拿他当亲人看待了。这一颗,苏默心中真是彻底感动了。
半响,他站起身来,端端正正的冲着北方施了一礼,这才转头看向张悦道:“悦弟,这份情,苏默记下了。”
张悦看他隔空行礼,眼中闪过欣慰之色。及到他转过头来说话,却是摆摆手,云淡风轻的道:“不过是认识几个同辈的朋友罢了,什么情不情的,哥哥可不是生分了。”
苏默一笑,点点头,重新坐下,道:“好,那就不说了。嗯,说说那位咱们要拜寿的长辈吧,具体什么情况?”
张悦闻言脸色一正,沉声道:“好,哥哥可知道咱们大明朝有位不世出的上将军,唤作常十万的?”
苏默一怔,脑中微一转动,登时想起一人,讶然道:“莫不是开国大将,常遇春常大将军?”
常遇春,字伯仁,号燕衡,南直隶凤阳府怀远县(今安徽省蚌埠市怀远县)人,元末红巾军杰出将领,明朝开国名将。元顺帝至正十五年归附朱元璋,自请为前锋,力战克敌,尝自言能将十万众,横行天下,军中称常十万,官至中书平章军国重事,封鄂国公,洪武二年病卒军中,追封开平王。
后世《大明英烈传》、《倚天屠龙记》等诸多文学小说中,均对这员猛将有各种描述,实为当时大明开国之时第一猛将。若单论武力,更在徐达之上。
只是让苏默有些疑惑的是,这样一位后世都耳熟能详的大将,绝对的开国功臣,似乎在自己所处的这个大明朝中,并无听闻其后人的消息。与魏国公、英国公这些比起来,简直就如同现实中从来没有过这么个人一般。
如今猛然听张悦提起此人,心下不由一动,看向张悦。果然,张悦点点头,道:“不错,小弟要说的,正是开平王。”
见苏默欲言又止,不待苏默开口,便叹口气又道:“哥哥可是疑惑,为何从未听到开平王后人的消息?”
苏默点点头,张悦轻声道:“开平王一脉,成祖靖难之初,便已没落了。”
苏默恍然,道:“他们支持建文的?”
张悦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四下看看,见没有别人,这才轻出口气,埋怨道:“哥哥忒莽撞,此事怎可宣之于口。”
苏默笑笑,摊摊手做个无辜状。
张悦无奈,又凑近些才低声道:“开平王四十而卒,其子常茂封郑国公,洪武二十年金山之役中,因与其丈人,大将军冯胜不合,被设计砍伤纳哈出,导致纳哈出部下散逃,被贬龙州,至二十四年卒。
郑国公无后,其后以其弟常升继爵,改封开国公。靖难时,与当时的魏国公徐辉祖,于浦子口接战成祖而死。其子常继祖,被贬云南临安卫。而开平王三子早夭,及此,开平王一脉彻底没落。”
说到这儿,他顿住了话头,满是唏嘘之意。
苏默也听的入迷。对于明朝历史,他只知道个大概。或者干脆就是后世一些评书小说中了解一些,对于许多人物的具体平生事迹,以及其后人的经历,完全不了解。
此刻听着张悦一一说来,颇有种后世听评书的感觉,大觉有趣儿。眼见张悦停下不说,不由的催促:“后来呢?不会就这么没了吧。不许太监,快说快说。”
“太监?”张悦被这词儿雷了一下,瞠目不知所云。
苏默不耐烦的道:“你说事儿说一半,忽然下面没了,这不跟太监把下面阉了一样吗?这有啥不好理解的。这些不重要,快说开平王的事儿,还有这跟拜寿有什么关系。”
张悦这才明白太监的意思,脸上这叫一个精彩。这位苏大哥口舌可真够毒的。
“常继祖被发配云南,当时才七岁。后来便在当地成了家,有了儿子。其子叫常宁,宁之子名复。弘治五年时,陛下念及其祖上之功,令有司昭命,取开平王世嫡,量授一职,以奉开平王祀。便如此,复公始得回转,授南京锦衣卫世指挥使。小弟方才说的拜寿,便是这位复公了。”
苏默这才恍然。只是随即不由“啊”了一声,惊道:“你说啥,这位复公是南京锦衣卫指挥使?”
张悦一愣,随即好笑道:“不是锦衣卫指挥使,是世指挥使。”见苏默仍是懵懂,又道:“世指挥使只是按职衔领取俸禄,并不掌实权。真正的锦衣卫指挥使另有其人。”
苏默这才明白过来。
张悦继续道:“其实开平王这一脉,家父还有几位国公都一直在暗中照拂着。毕竟,几家先祖当年都和开平王并肩作战,乃是袍泽。但直到五年时,陛下明旨之后,往来这才渐渐明朗。只是仍多是由我等小辈往来,却是因为要顾念着天家的颜面了。小弟先前说,这位复公在军中颇有名望,便是因着上面说的这些牵扯所致。而今,复公因早年久居云南,不耐南京这边湿热,却是闲居凤翔府那边。故而,我等过些时日,只直接往凤翔府去便是,与南京相比,倒是与武清这边更近了些。”
如此这般一番细说,苏默总算是将整个头绪理清。想想当年无敌猛将,如今竟落得这般地步,不由的也是唏嘘不已,心中更对这封建王朝的官儿多出了几分抵触。
如常遇春、徐达这样的开国功臣之后,都落到如今这般地步,自己就算是再天才绝艳,对大明的功勋贡献还能大过他们去?到时一个不好,怕是不知要比这些人凄惨多少倍。
所以,多结识些人脉,多编织些交际网就好,当官什么的,还是远远躲着才好。不真正入局,真正踏入官场,那相对来说牵扯的政治利益就可以最大的避免。
在这个封建王朝制度下,政治利益才是最大的利益,也是最大的风险。而只是编织交际网、结识人脉,却恰好相反,一般都是用经济利益相交,更多的是一种互惠互利,相对政治利益要风险小得多,正附和苏默自己心中的设想。
“如此甚好,到时候便要悦弟帮我引见了。”想到又能多结识一位大佬,苏默心情大好。
张悦自是点头应下。
苏默又道:“那复公这边都有些什么人需要注意?这次拜寿的寿礼方面,悦弟可有以教我的?”
张悦想了想,道:“复公这人许是经历的多了,很是随和,看上去只是一个祥和的老人家罢了,对我们这些小辈都很和蔼。家里人嘛,哈,他老人家倒是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且不去说,那四个儿子却是跟三儿一个嗜好,到时候哥哥却是要小心才好。”
嗯?苏默愣了愣。和徐光祚一个嗜好?徐光祚的嗜好……他脑子微微转动,猛然省悟过来:“好武?”
张悦笑道:“正是。这四位哥儿,名字便是唤作虎、豹、熊、罴的。记得上次见面都还小,却已是比之常人要长大许多,最好拉人弄些拳脚比试,倒是颇有昔日开平王的风范。倘若此次见面,要是他们拉着哥哥比武,哥哥记住切莫答应。否则遭了他们的拳脚,以哥哥这文弱书生,怕是挨不得的。”
苏默就不由翻了个白眼。怎么自己看上去很弱吗?不过转念想想,那边都用虎豹熊罴命名了,想来也跟非人类差不多了,自己倒是没必要去跟一群牲口较劲。
想到这儿,便顺着点头应了。
张悦见他点头,这才又道:“至于说寿礼,却不消哥哥费心。咱们府上自有专人负责采办,总不会落了咱英国公府的脸面就是。”
苏默省然,倒是忘了自己现在也算拉虎皮扯大旗,怎么也算的上一个官二代和富二代了。
这个话题说完,苏默忽然记起张悦说的是两件事,便当即问了起来。
听到苏默问起这个,张悦脸上笑容敛去,显得凝重了一些。看着苏默的眼睛,凝重的道:“哥哥可认得李兆先此人吗?”
第一百零八章:祖物
“李兆先?那是谁?”苏默一脸的迷茫。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对于一个对真正的明史连大概了解都谈不上的人来说,最多知道李东阳就很不错了。至于知道甚至了解李东阳的儿子,那要求实在是太苛刻了。
张悦也不由愣了愣,皱眉喃喃的道:“你不知道他?那为什么……”
苏默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目光变得有些锐利,“什么为什么,这个李兆先究竟是什么人?”
张悦苦笑下:“李兆先,字贞伯。太子少保、文渊阁大学士李西崖之长子。哥哥难道真的不认识他?”
李东阳的儿子?苏默心中微微一震,瞳孔缩了缩。面上却平静的问道:“李阁老的公子,那么大的人物我怎会认识。怕是我想认识人家,人家可不见得愿意认识我吧。好了,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张悦眉头皱的更紧,半是迷惑半是苦恼的叹口气,道:“只从知道了哥哥这件事后,小弟便利用自己的门路打听了一番。结果,偶然间听到一个传闻,说是李兆先曾在某次酒后,对你颇有微词。嗯,或者说是鄙夷加仇视。原本我以为是哥哥和他认识,无意中有了什么过节,那么或者从这一条线索上,查到这次事儿的根由。可是如今哥哥竟然说根本不认识,这……这……”
他苦笑着摇头叹气,苏默心中却是如同巨浪滔天一般。总算是有了些端倪了。张悦不了解前因后果,自然会感到完全没有头绪。可是苏默知道,这其中还有一个关键的人物。那就是田家的余孽,田钰。
从上次的分析中就知道,田钰必然是逃窜到了京中。而原本早先武清就有传闻,田家公子田钰跟京中某个大人物有关系,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得以进入国子监就读。如今看来,这个大人物莫不就是这个李东阳的儿子李兆先?
只是想到这儿,苏默又不由的微微皱眉。就算是田钰真的是搭上的李兆先的线,可作为李东阳的儿子,难道会这么幼稚,连这点政治智慧都没有?
就算李兆先是个纨绔子弟不懂这些,那么他老爹李东阳却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这且不说,田钰不过是个下面县城的富家之子,身份地位跟内阁次辅的公子比起来,可谓是天差地远。如果说这两个人走到一起,那么一定也是以李兆先为主,田钰最多就是充当个门下爪牙的角色。这种关系,李兆先会为了他而出手?
再退一万步说,就算一切都说得通,李兆先就真的这么做了。那以李兆先的能力,能促使一个户部后补官员肯牺牲性命出死力吗?答案显然是不可能的。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有更具有分量的人出手。而这个人,只有一个……
苏默脑子转的飞快,不过是刹那间便想的通透。李东阳!只能是李东阳出手了。
而李东阳出手的原因,大抵就是之前英国公猜测的那样,正好顺手把自己这事儿当导火索利用了,其真正的指向却是君权与臣权之争。
而偏偏自己竟然跟他儿子的手下有了仇隙,用自己这个事儿当炮灰,既达到了目的,还帮儿子顺手摆平了一件小事,简直不要太合适了。
不得不说,多出了一世经验的苏默,在这一刻确实如同开了金手指。瞬间推想出来的结论,虽不中却也不远了。
确实是李东阳出的手,但却不是为了什么所有人猜想的政争,而就是纯粹为了怕儿子妄动,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烦而提前做出的处理罢了。而李兆先也不是为了什么田钰出头,甚至他恐怕连田钰这个人都不认识。他对苏默的仇视,不过只是年轻人的拈酸吃醋而已。虽然,只是他单方面的臆测,以及有心人的背后推动。
世上的事儿,原本就是这么诡谲莫测。当所有人认为是一件简单的事儿的时候,实则内中却有莫大的深意;而当所有人都觉得其中有复杂的内情的事儿,往往却是一个简单到难以想象的单纯因素。
显然,苏默这次事件,便是后面一种。而因为相关之人自身的复杂性,终于将这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儿,彻底朝着滔天波澜的方向推动开去。
李东阳!
苏默面无表情,扶着椅子扶手的手却不觉紧紧的攥了起来。他固然不了解真正的明史,但是“刘公断、李公谋、谢公尤侃侃”这句话还是知道的。
李公谋啊,这李东阳能让世人称上一个“谋”字,其智慧岂是能小觑的?这还不论其人所处的地位。被这么个敌人盯上,苏默想想都有些后脊梁发冷。
实力!还是实力不够啊。他暗暗的念叨着,心中对原本的规划,又多了几分坚定。
他这里低头寻思,张悦也一时想不透里面的玄妙,二人都是沉默下来。直到烛火暴起一个灯花,两人不约而同的同时警醒过来。
张悦摇摇头,笑道:“既然哥哥不认得那李兆先,那想必此事也跟李氏父子无关了。换个角度想,未尝也不是好事儿。至少,不必跟李西崖对上不是?李西崖啊,啧啧。”
他砸吧两下嘴,脸上有种释然放松的样子。显然,对这位李公谋也是极为忌惮。
苏默心中虽有猜测,这会儿却也不好点明。毕竟,退一万步讲,所有一切都是自己的推测,并无真凭实据。事实的真相究竟如何,便连他自己都看不通透,又何必说出来给朋友增加心理负担。
所以,看着张悦如释重负的样子,也只是笑着点点头。两人便都不再纠结这个话头,随意闲扯起来。
聊了几句,张悦却忽然一拍额头,伸手从怀中摸出一样物事,递向苏默道:“只顾着跟哥哥说话,险些忘了正事。这是临来时叔父命小弟带给哥哥的东西,说是你们苏家的祖物。”
苏默一惊,连忙伸手接过,却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包裹,看样子像是一个小匣子。
张悦避嫌,起身欲要告辞。苏默摆摆手,示意他安坐。张悦毕竟也是少年人,心中岂能没有好奇?作势要走也只是家教使然,如今见苏默果断表示不见外,心中感念之余,便也顺势又坐了下来。
就着烛火将小包裹打开,里面果然是个木质的小匣子。木匣子半新不旧,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苏默也就不再多看,手上微微用力将匣子打开。入目处,匣子中静静的放着一枚戒指。
两人抬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几分惊奇。苏默就着灯火观察了一番,伸手将戒指取了出来。
戒指不知用什么材质打造的,摸上去似乎带着几分温润,类似于玉,又似乎是某种木头雕刻而成。通体黑黝黝的,戒面上似乎刻着某种图案。
将戒指又凑近了灯火些,凝目细看,这才隐约看清楚。那是一副好像祥云中的塔状图案,上面还隐隐刻着两个古体字。用手指轻轻抚摸,凹凸感极强。抬起手再看,指头肚上留下一些黑色的印痕。
苏默心中一动,脸上若有所思起来。祖物?莫非这就是当日老爹说的,藏在他屋里炕下的东西?
想到这儿,他抬头看向张悦,轻声道:“悦弟,你可曾见过此物?哦,我是说,当日家父初次拜访伯父时,是不是出示的便是这东西?”
张悦一愣,随即摇头道:“这个小弟却是不知,不过应该不是。”见苏默不解,又解释道:“这个东西小弟确实不曾见过。不过,苏叔父当日见过家父后,当晚家父曾对着一截刀尖叹息许久。想来,那才是苏叔父给出的信物。故而小弟猜测,绝不是这个戒指。”
苏默点点头,心中对自己那位从未曾见的爷爷,不觉更多出几分好奇来。
一个江湖武人,偏偏却没给自己后代传下任何武艺传承,也没给后人留下任何财富,这本就有些蹊跷了。要知道,穷文富武这四个字可不是随便说的。
武者要打熬筋骨,不知会留下多少暗伤,那都是需要很多药材和资源才能平抑的,没有点财力岂能支撑的住?要知道自己这位祖父可不是那些平庸无名之辈,似乎是很闯出了一些名号。由此可见,当初的投入绝对不会少。
这种成名人物,别的东西或许会缺,但金银财富多少总会有些的,又怎么可能让苏宏父子过的那般艰苦?这是其一。
其二,一个江湖人物,便再是有名望,又怎会与英国公这样的人物有了交集?还留下这般交情?还有那个自己不曾见过的娃娃亲的程家,也是官宦之家。
通常从朝廷的角度来说,江湖人物之所以称为江湖人,大抵都是有些贬义词的。在朝廷的眼中,江湖人属于不可控的,属于匪类。所谓侠义武犯禁,便是这个意思。
英国公也好,程家也罢,可都是官啊。这官匪居然能混到一起,里面要说没蹊跷,打死苏默也不信。
这些不说,眼下居然又有这么一枚古怪的戒指出现。苏默刚才仔细看过,这个戒指分明是某种印记,当初应该是当做一种印章使用的。老爹现在给自己送来这个,显然是觉得自己或许能用得上。那就说明,这东西极可能有某种特定的意义,甚至或许牵连到某种势力……
种种迹象表明,自己这个祖父,很神秘啊。
苏默一边默默的想着,略略把玩了几下那戒指,这才将其往中指上套去。大小倒是正合适。
正伸着手和张悦凑过去看着,却猛听得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门外一声惊呼,房门顿时被人撞开。
第109章:徐光祚的渴望
“公子,他……”
房门开处,先前拦住张悦的那个下人一脸涨红,指着站在门口的徐光祚怒道。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身后,石悦一手扶住他,眼神飘忽,脸上又是懊恼又是惊慌,怎么也不敢跟苏默的眼神对上。
苏默和张悦两人对视一眼,随即不动声色的冲那家丁摆摆手,又瞄了装鸵鸟的石悦一眼,这才笑道:“看样是天太热,大伙儿都睡不着啊。那成,都进来说话吧。光祚,别站那儿啊,来,有什么话进来说。还有你,一起进来。”说着,又冲石悦扬扬下巴。
那家人见苏默发了话,只得悻悻的怒视了徐光祚一眼,转身下去了。方才徐光祚一路冲过来,他刚刚站出来,连话都不曾来得及说出一句,就被粗暴的推开,让他甚是愤怒。
听苏默谑笑的话语,饶是徐光祚死板的脸上,也不由露出几分尴尬,眼见张悦略带责怪的目光,只是眼皮一耷,移步走进屋中。
后面石悦缩缩脖子,也只得惭惭的跟着挨了进来,却是不敢往前凑过去坐,只往边上站了,一脸的垂头丧气。
外面又是一阵脚步声,循声看去,却是徐鹏举一脸的兴奋之色跑了过来。见着眼前这场面,哈的笑了出来,几步跟了进来,往旁边椅子上一坐,毫不客气的伸手将茶壶拎过来,对着嘴便是一通猛灌。
张悦眉头一皱,看看沉默不语的徐光祚,又看看局促不安的石悦,不乐道:“岳元帅,能注意点不?这屋里可不是就你一人!”
徐鹏举放下茶壶,长长吐出口气,露出惬意之色。闻听张悦这话,眼珠儿一翻,撇嘴道:“爷乐意,管得着嘛你,在我老大这儿,爷一直就是这样,你待怎的?”
张悦气急,脸上一阵红晕闪过。苏默心中苦笑,连忙拦住,无奈道:“行了,都是自己兄弟,没那些讲究。”说着,又叫人来从新上茶。
见苏默发了话,张悦只得悻悻打住,狠狠瞪了满脸不在乎的徐鹏举一眼,这才往徐光祚旁边坐了。
苏默目光在众人面上一转,扭头看向石悦,淡淡的道:“好了,说说吧,怎么回事?”
石悦脸憋的通红,嗫嚅了几下,却忽的噗通跪倒,垂头丧气的道:“公子,都是石头的错,请公子责罚。”
苏默一愣,旁边一直沉默的徐光祚却忽然起身,一如既往的简短道:“不怪他,是我。”
这话没头没尾的,苏默愈加摸不着头脑。另一边徐鹏举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拍着手乐的前仰后哈的,满脸都是幸灾乐祸的表情。
“哈哈,老大老大,我来说我来说。哈哈,爽!真的是爽啊!我现在才真正明白了,老大你这个爽字是多么形象了。”
苏默以手扶额,这个无奈啊。冲着又欲发飙的张悦摆摆手,叹道:“鹏举,看你一个人爽的这么hi,那好,出门,左拐,大约两百步的位置,去吧,先爽够了再说。放心,我会通知大伙儿的。神经病嘛,总是要给予些宽容的。”
徐鹏举笑声戛然而止,目瞪口呆的看着苏默,渐渐的一脸的委屈。旁边张悦看的有趣,登时大笑起来。
眼见徐鹏举面色渐渐胀红,苏默这才道:“爽够了?爽够了就说,我在听。”
对徐鹏举,苏默现在算是摸透了,这小子就不能惯着,似乎天生很有些受虐的倾向。
果然,见苏默脸色似乎有些冷,徐鹏举悻悻的嘟囔几声,却不敢发作,老老实实的开始说起来。只是说着说着,便忍不住的眉飞色舞起来,先前那点郁闷瞬间不见。
听着他连比划带笑的说着,总算是搞明白了始末。
原来,晚上众人一会儿都睡不着,徐光祚便拉着石悦往后院比武。石悦原本就是英国公府上侍卫统领,徐光祚又自幼和张悦交好,自然也极熟悉。以他好武的性子,自然没少和石悦对练。
可是没想到的是,这次让他以为仍然是棋逢对手的对练,竟而大大出了他的意料。
石悦忽然用出了一套从未见过的套路,猛的简直一塌糊涂。不及提防之下,登时狼狈不已。
徐鹏举本是个好事儿的,这种场面哪能放过,自然也带着八健卒一起围观。结果恰好看到了整件事儿的始末,眼见这个对头的惨样,心下这个痛快自然就不必提了。这才有了此刻说着说着,就忍不住的欢畅的模样。
而徐光祚震惊之下,追问石悦这是什么拳法。石悦也是得意,忍不住就将苏默传授他八极拳的事儿脱口说了。
他一来也是显摆,二来也是想婉转的证明,自己脱离英国公府跟着苏默,并不是被流放,而是好事儿。毕竟,在当时来说,堂堂一个英国公府侍卫统领,绝对比跟着苏默做个跟班的前途远大的多。当时好多相识之人,面上不说,心里却未尝没有暗中觉得他可怜的。
结果,徐光祚听完之后,只是呆了一会儿,当即扭头就往这边而走。这一下,石悦才猛然省悟过来,登时后悔不已。
要知道,当日福伯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过的,公子所授的东西极不简单,万不可泄露出去。
而今他得意忘形之下,又是对着徐光祚这个熟人便忘了这茬儿。以他对徐光祚的了解,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徐光祚会做出什么事儿来。又急又悔之下,只能匆忙跟了过来。
至于徐鹏举,自然不肯放过这种热闹了,待到反应过来人都走没了,这才赶紧也追了过来,倒是只比徐、石二人落后不过片刻功夫。
苏默搞明白了前因后果,心中这个无奈啊。对于当日传授石悦八极拳,在他心中其实并不当回事儿。只是福伯坚持,任他怎么说也没用,便也只能由着他们罢了。
后世借着网络的优势,像这种拳法套路,他心中不知记了有多少套。眼下看来,还真是有些忽略了其中的价值了。
看着跪在那儿满脸懊悔的石悦,苏默哭笑不得之余,其实心中也是有些恼怒的。
不是因为他泄露八极拳本身这事儿,而是因为石悦自身的不谨慎。这个八极拳没什么,但若是日后真正其他重要的事儿呢?如果也像这事儿一样,随口就露了出去,岂不是要落下大祸来?所以,这才是他真正恼火的地方。
“起来吧,自己去后面临大字一百张。然后好好想想,究竟错在哪里?真的是泄露八极拳吗?哼,去吧!”他一甩袖子,冷然喝道。
石悦一脸的苦色,宛如吃了黄连一般。哪怕是挨上一百军棍的刑罚,也比公子此刻的惩罚好啊。临大字?对石悦来说,这才是真正的酷刑啊。
有心求饶,只是偷偷瞄见公子的脸色,最终还是咽下口唾沫,垂头丧气的下去了。
间中徐光祚想要出声,却被张悦拦住。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他才露出省悟之色。
此刻见苏默打发了石悦后转过头来,他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急声道:“教我!”
苏默看着他,见他一脸的坚定模样,两眼跟一百瓦的灯泡似的,亮的吓人,不由的就是一阵的无语。
武痴。怪不得张悦说他是武痴呢。
“三儿,八极拳不适合你。”打从一通宴席下来,对徐光祚的称呼也随着几人间的亲近,跟着张悦一样了。而显然,徐光祚也极为认同。
此刻,听到苏默毫不掩饰的拒绝,徐光祚眼神一黯,登时便沉默下来。
旁边张悦心中暗暗着急,站到苏默身后,悄悄扯扯他衣襟。他可是对这发小儿太了解了。旁的什么都无所谓,可一旦牵扯到武道,那简直就近乎没有理智了。苏默这么不留余地的拒绝,万一徐光祚发了性,岂不是让众人的关系毁于一旦?要真如此,自己这次拉着徐光祚同走这一趟就不是帮忙,而是帮倒忙了。
这苏大哥也是,不就是套拳法吗?能教给石悦,为什么就不能教给三儿?这真真是……
不说他这里急了,就是一直和徐光祚不对付的徐鹏举,这会儿也不由的微微皱了皱眉头,悄悄侧着身子,一个劲儿的对苏默使着眼色。
苏默把几人的神色都看在眼中,不由的一阵苦笑。摇头道:“你们在想什么,莫不是以为我吝啬这一套拳法,所以不肯传给三儿?你,还有你,鹏举,甭藏着了,你眼睛有毛病还是嘴有毛病啊,这挤来撇去的,要不要看郎中?”
徐鹏举顿时如遭雷噬,半转着身子僵在那儿,脸上神色那叫一个精彩。
张悦和徐光祚两人哪个不是人精儿?听苏默这么一嚷嚷,目光再瞟向徐鹏举之际,都是一抹柔和之色闪过。几个小辈别看平日里相互间见面就是死斗,但若真是关键时刻,却从没真正下死手的,反而都隐晦的为对方帮扶。
苏默看在眼中,心中又是唏嘘又是欢喜。他装模作样的挑明,想的也是尽量弥合这几个小子间的关系,却不料这些个家伙,真不愧是公侯之门出身,皮里阳秋的手段都熟悉到骨子里了,连他都给误导了。
自己这算不算是自作聪明、自作多情?他苦笑着摇摇头,狠狠瞪了几人一眼,这才对紧张的盯着自己的徐光祚道:“八极拳讲究个刚猛无双,有我无敌,跟石悦这种莽汉自然契合。但我看三儿你的性子,应该和那种不出则已,一击必杀的刺客路子才比较相和吧。”
徐光祚的眼睛登时便亮了起来。方才苏默张口说八极拳不适合他,起初他确实以为是苏默不愿传授的托词。但是当苏默张口反问的时候,他便反应过来了。
此刻听苏默点出他的特长,哪还不明白苏默是想教给他更适合他的拳法?一时间,心中顿时火热起来。只眼巴巴的看着苏默,一眨也不眨的。
苏默看着他的模样,笑了笑,摆手让众人重新落座。提起下人重新上的茶,给几人都倒了一圈,这才看着众人笑道:“我先问问你们,这练拳练武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几人一愣,徐鹏举抢先张口道:“当然是打架啊。我若是有那好本事,看谁不顺眼就揍他,哈。”
众人齐齐给了他个鄙视的眼神儿。
张悦迟疑着道:“应该是强健身体吧,当然,在这个基础上还有疆场厮杀、克敌制胜。”
苏默笑笑不语,转头看向徐光祚:“三儿,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徐光祚沉默一会儿,吐出两个字:“杀敌。”
苏默眼底闪过一抹赞赏,点头道:“不错,你们说的都不错。哪怕是鹏举说的揍人也没错。”
徐鹏举登时得意洋洋起来。
苏默继续道:“但是终究揭底,我辈练武的目的其实就是一个,那便是三儿说的,杀人!”
众人一震,相互看看,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抹骇然。
第110章:武学的初想
国人,尤其是在古代的国人,讲究的始终是含而不露,是一种内敛。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便是如徐光祚这样痴迷武道的,也回答的只是杀敌。而像苏默这般直白,直接开口就是杀人的,在这个时代的读书人中,真算的上是个异类了。
苏默目光扫视了几人一眼,站起身来在屋中来回踱了几步,继续道:“这个没什么可讳言的,难道杀敌就不是杀人了?何谓敌人?难道只单单指的是外族?可笑!但凡想要害我们的,皆为敌人!皆可杀!无论他是蒙古人、匈奴人,又或者是汉人。”
苏默冰冷的语声如寒冰一般,张悦三人都是心头不由的一凛。徐鹏举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张悦却是目光一缩,心中对苏默的认识又加深了几分。唯有徐光祚,眼神却更加亮了起来。
“既然习武的目的便是杀人,那么如何更有效的杀死对手,更高效的发力及技巧,才是习武之人应该探究的。三儿,我这儿有些套路,不讲究套路,不讲究花法,只追求实用,我管他叫自由搏击,应该与你最是相和。只不过和一般拳路拳法比起来,阴狠之处远胜,怕是难为儒家所容,不知你可愿学?”
徐光祚眼神亮的吓人,毫不犹豫的站起身道:“教我。”
苏默称许的点点头:“好,今日已晚,且回去好好歇息。明日开始,我便开始教你这自由搏击之术。悦弟和鹏举若是原学,也可跟着一起。只是有一样,这自由搏击是真正杀人之术,你们学了后,万不可轻易传出去。”
徐光祚当即狠狠点头,表示明白。张悦却是迟疑了下,摇摇头道:“我就算了,家里的功夫还没练到家,贪多不烂。样样通不如一样精。”
苏默点点头,也不强求。另一边徐鹏举却是艰难的咽了口口水,看看苏默,艰难的道:“老大,这个,这个搏击的,难练不?如是不太难的话,我也想学上一学。”说着,眼神往徐光祚那边瞄了瞄。
苏默看的好笑,哪里会不知道他的心思。嘴角微微勾起,曼声道:“难练?不,我觉得不难练啊。一不用站桩,二不用扛大石什么的,最多就是空手打打木桩、插插铁砂啥的,要不就是让人围起来用木棍啥的击打全身,锻炼下抗击打能力之类的。嗯,不难,应该不难的。”
徐鹏举张大了嘴,半响,合拢嘴巴,起身向外走去,木然道:“太晚了,我该去睡了。”说着,头也不回的走出门,霎时不见了人影。
剩下三人相互望望,随即不约而同的同时大笑起来。笑罢,二人也相继告辞,苏默使人打着灯笼送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起来,苏默先往后面和卫儿杏儿一起用了早饭,又再次叮嘱杏儿陪着卫儿,没事尽量不要出来。
卫儿早年一直便过着近乎囚居的生活,而且现在的生活,跟之前一个人孤零零的比起来不知好过多少倍,自是点头答应。
韩杏儿却有些委屈,幽怨的看着苏默,欲语还休。苏默瞪了她一眼,低声道:“你莫不是忘了何莹那女流氓?”
韩杏儿顿时打个激灵,一张俏脸涨得通红,转身撒腿跑了。卫儿不明所以,只当是有热闹,抱着鼯鼠多多匆忙跟苏默告了礼,迈动小腿儿追了上去。
苏默默默看着两人躲得不见人了,这才转身往前院走来。到了月亮门,正遇着石悦顶着俩黑眼圈垂头丧气的走出来。身边福伯一边走,仍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色训斥着。
抬头看见,两人赶忙施礼。福伯道:“公子,石头他……”
苏默摆摆手,淡然道:“你们是我身边最信任的人,府上任何私密都不曾避讳你们。故而,你们也当知晓,什么事儿能说,什么不能说。这次是对着张悦他们,说的也只是八极拳这些小事儿,自然无妨。可若是养成这种习惯,日后一旦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大事儿呢?那种后果如何,想来你等也该能想到的,好好想想吧。”说罢,不再多说,自顾往前去了。
身后,远远的听到福伯又是一通低骂,石悦唯唯诺诺的应和之声,苏默微微莞尔。见微知著,危险便要从苗头起就尽量杜绝,石悦这次算是个教训吧。
来到前院,张悦和徐光祚早已等在那里,见到苏默过来,眼神一亮,快步迎了上来。
苏默问了声早,慢慢的活动着四肢,随口道:“鹏举呢?怎么不见人?”
徐光祚撇撇嘴,没出声。旁边张悦嗤声道:“那家伙平日里就好吃懒做,昨晚又熬的夜了,这会儿还睡着呢,估计不到午时是起不来的。”
苏默释然。看徐光祚闪闪发亮的眼神,便不再多说,先将广播体操教着两人一起做了一遍,将身体各部分都活动开。
张徐二人都是啧啧称奇,惊讶不已。待到身上稍稍见汗,张悦自顾往一边阴凉下躲了,苏默开始将后世一些散打搏击的要领技巧,系统的给徐光祚讲解起来。
自由搏击虽然并不像八极拳这样的套路化,但也是有着一些提炼精粹出来的固有招式。
苏默将这些招式演练出来,让徐光祚先熟悉了,这才又将具体的炼体之法一一传授给他。
徐光祚听的双眼放光,只觉得从所未见的一座武学大门,终于向他缓缓打开了缝隙。
待到能说的差不多都说完了,苏默示意徐光祚自己琢磨,转身也往树荫下面站了。
眼下已是阴厉六月底了,天热的厉害。刚清晨的时候还勉强忍得,可到了活动完,又传授完那些搏击知识,已然是大上午的时辰了。太阳火辣辣的热度倾泻而下,站在空地上别说活动了,就是不动,一会儿也是满身热汗了。
树下早有下人打了冷水,苏默就着擦了汗,总算感觉清爽了些。一边躺在躺椅上的张悦冲他竖起了大拇指,赞道:“原先只知道哥哥文采无双,却不料哥哥竟是文武全才,便身手也是这般犀利。若是哥哥肯教人,只凭着这一身武艺,估摸着也能做个山长了。”
苏默闻言一笑,别人不知,他自己岂能没有自知之明。虽然他教了石悦八极拳,如今又教了徐光祚自由搏击,但实际上,他也只是照猫画虎,将后世网络视频上的那些照葫芦画瓢搬过来而已。真要说武艺,他也就比普通人强点有限。
八极拳也好,自由搏击也罢,最基本的东西其实都是力量。八极拳作为传统国术,更多注重的是对力量的变化运用;而自由搏击却是单纯的力量凝集使用。
但不论是哪一种,苏默都不具备。那是需要长久的锻炼积累才能得到的,想要睡一觉,起来就忽然变成武林高手,纯粹就是做梦。
至于说他比普通人强点,其实还是赖于多多那块神秘石头的改变。但这种改变,更多的似乎是针对更虚幻的精神力,或者叫灵魂力,对肉身的提高有限的很。
而就以灵魂力来说,苏默想要用出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不但要提前预备好久,一旦使用最多就是两三下的事儿。事后便是近乎完全彻底的疲弱。就比如上次天师教的人来访,他假模假样装逼,结果一下之后就差点趴地上了。
所以,现在的苏默若想发挥出超常的实力,唯一的可能就是,像第一次夜间追掳走卫儿的那个黑衣人时,身体自发的进入那种玄妙的境界中才可以。
在那种境界中,他五感六识不但都大幅度提升了,便连身体也在这种玄妙境界的刺激下,爆发出令人难以置信的活力。
那个时候的他,单纯肉身的力量或许还不足以和一些极端的高手抗衡,但是若手中拿上一把锋利的武器,立刻就能将杀伤力提升到一个恐怖的地步。
和他对阵的敌人,包括身周的一切,都如同井中映月一般通透清晰,连最微小的间隙和破绽都被放大无数倍,放慢无数倍,再加上他加成的敏捷速度属性,这要不恐怖还有什么称作恐怖的?
只是可惜,这种状态真的是可遇不可求。苏默自己也曾无数次试过,几乎没有一次成功过。最好的结果就是让自己的状态比平常提高一倍左右就到头了。
所以,张悦夸赞他文武双全的话,他虽然很自得,却并没真个昏了头。
笑眯眯的想要说几句谦逊的话,猛然间却是灵光一闪,一个念头模模糊糊的浮上心头。
山长?
所谓山长,是一些学院的主办者,或者最高教授的称呼。教授的是四书五经、春秋八股这些东西,纯文方面的。
而武学方面,却只有单对单的授学方式。再就是军中的粗犷式练兵、军阵之道。
正所谓人弃我取,人无我有。若是他办一所教授武道的学院如何呢?凭着他掌握的无数技击之术,还有那么多后世总结出的武术精华,正如张悦玩笑似说的那样,又将有多少勋贵武臣会入自己彀中?
势力,势力不就是通过类似这样的人脉来编就的吗?似乎,这是一条很不错的路子啊……
第111章:冲突
一直以来,苏默献拼音法,献标点符号,剽窃诗词,还出主意改革教育等等,为的就是想要当今的教育体系注入自己的痕迹。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作为一个教师,他太明白文化侵袭的恐怖了。正如后世相邻几个小国利用音乐、动漫等手段那样,几乎将中华大地的下一代一网打尽。
叫人叫“欧巴”,自称叫“鬼畜”,若说起三国,他告诉你其实赵云、诸葛亮都是美眉。碰上再昏头点的,问他抗战什么的,那便是一脸的迷茫,完全不可理解的样子。
这就是文化渗透、文化侵袭!昔日数百万军队、飞机大炮也没做到的事情,而今换个方式,几首曲子、几本漫画,便轻轻松松的从根子上瓦解了。继续这么下去,蛇吞象绝对不再是梦想,而是将成为现实!
后世之时,苏默每每想及此处,痛心疾首之余却也对这种手段震怖不已。所以,他在当初思考如何在大明立足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利用这种方式。
毕竟,这些都是有益于国民的先进知识,既对的起祖宗也对的起自己的良心。
只是接连几出事儿,却将他这种意图迟迟未能得到落实。而今张悦一句笑言,却让他看到了另一条路子。
大明的文官集团对文化传播的把持,可谓到了一个极高的程度。教什么,怎么教都有严格的条条框框。
自从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数千年的沉淀积累,也让这种理念深入国民的灵魂骨髓。这种情况下,便是有人想要玩点新花样,都不用上面有所动作,周围的老百姓就能喷死你。
所以苏默从没想要以什么新理念去尝试,那绝对是找死的节奏。故而他抛出的拼音法也好,标点符号也罢,都只是对传统儒学起着补充完善的作用。
但即便如此,在这种沉闷死板压抑的大环境下,仍然进展缓慢。而相对来说,武学则大为不同。
武人一向被文人轻视鄙薄,一个人的武学修为再如何高超,也不会有什么社会地位,只能乖乖的进入军队,老老实实的成为文人们手中的刀枪。否则,便会沦为江湖草莽,受到的只会是提防和打压。
这也是如英国公、定国公等武勋贵族,总是隐隐和文官们不对付的原因。除了开国立朝之初,武人们还有用武之地外,和平时期武人们几乎很难看到升迁的希望。
既如此,这个集团发展不易,便只能立足于坚守这一亩三分地儿了。可要坚守这块阵地,武就是他们的根,是他们的立身之本。哪怕被压制的再厉害,为了家族荣耀的延续,这武之一道,也总是重中之重,不可缺失的。
正是因为这种传承的重视,才使得大明朝的武臣勋贵们,虽然不能想文官们那样呼风唤雨、把持政局,但却也始终掌握着不可轻呼的一股势力。这股势力开拓不足,但却足以自保。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苏默若是真的能捯饬出一所武学来,即绕开了文官集团的传统地盘,不会太刺激到文人们的神经,却又能吸引到武臣勋贵们的支持。虽然不能如之前设想的那样直接进入顶阶阶层,但自保之力却是成倍数的增加了。
而如今又有了和徐鹏举、徐光祚、张悦这三个国公世子的关系为纽带,通过武之一道达到曲径通幽的目的,显然是当前最适合自己发展的。
苏默想到这儿,原先还模模糊糊的设想,此时越发清晰了起来。文的方面既然一时走不通,那就先从能做的做起。
不过这事儿也不能 操之过急,总要先把眼前的危机应付过去再说。正好不久后还要去拜寿,进一步接触代表了武臣勋贵方面的常遇春后人,等到从常家回来后,便可以着手实施了。
到时候凭着自己记得那一肚皮的武学套路,再把天机他们道门拉进来,然后扯起三位国公的大旗,这有人有势还有真正拿得出手的干货,这事儿,可做!
场子里,徐光祚仍在挥汗如雨的闷头练着。苏默也不去打扰他,远远招呼一声后,便拉着张悦往外走。
“去,赶紧去换身干净衣服,跟我出去一趟。”苏默大步流星的边走边随口对张悦道。
张悦愣了愣,道:“哥哥要去哪儿?”
苏默道:“去拜见一位长辈。”
张悦挑了挑眉,便不再多问。不多时,二人重新换了一身新衣出来,楚玉山已经安排好了车马等候。
石悦拎着斧子,带着一队家丁跟着,等二人上了车,便护着出了门,直往赵奉至家中而去。
待到从东门进了武清城,苏默从挑开的车帘中看去,眼神儿不由的就是一缩。
外面看起来并没什么异样,街上来往行人也不少。但正是这些行人让苏默发现了些端倪。
里面好多人并不像真正出来采买闲逛的,面上虽然云淡风轻,眼神儿步伐之间,却透着一股冷厉和轻捷。而且不时出没于一家家不同的店铺,却最终什么东西都没买。
尤其当车驾路过墨韵书坊,看到几个明显紧盯着书坊的人后,苏默已经可以确定,这些人的来路绝对有问题。
“是锦衣卫的探子,动作倒是快。”张悦发觉苏默的脸色有些阴沉,探头看了一会儿,轻蔑道。
苏默歪头看看他:“你认得他们?”
张悦撇撇嘴,“用的着认识吗,他们身上那股味儿,隔着一条街我都闻的出来。妈的,牟斌看来不太上道啊,明知你是咱们英国公的侄儿,还来搞这么多花活儿。”
苏默不语,稍倾,摇头道:“这也怪不得牟指挥使。如你所说,此事既然是天子下旨了,牟指挥使身在其位,若连明面上的功夫都不做,岂不是白给人送把柄吗?”
张悦想了想,这才释然。
车马不停,看着一路上不时闪过的锦衣卫密探,两人都失去了说话的兴趣,沉默间已然到了赵奉至的家门口。
今天的赵家门口却不似往日那般清静,门大敞着,在外面就能看到里面套了车,一些仆从来来往往的往车上搬着箱笼等物。不唯如此,院子中还有几个看上去,明显属于兵曹那边的军士在守着。
苏默下了车看到眼前此景,心中不由咯噔一下。顾不上再和张悦说什么,迈步就往院里走去。
那几个军士中,顿时便有人迎了上来,叉手拦住道:“且住,这位公子何人?来此何事?”
苏默眉头一挑,沉声道:“在下苏默,来此当然是拜见自家先生的。你们又是何人,在这做什么?”
那人闻言愣了下,上下打量几眼苏默,这才笑道:“原来竟是苏公子当面,小的有礼了。”说着,也不待苏默说话,便回头一扬手,让一人进去通报。
这边转过头来又道:“苏公子安心,咱们都是兵马司的军卒。赵教谕马上要启程去济南府公干,咱们却是奉命来护送的。”
这人口中说着护送,脸上却是露出几分戏谑的神色,人也拦在苏默身前不动。
苏默心中一沉,待要说话,冷不防身后转出一人,正是跟进来的张悦。也不多言,上前就一脚便踹了过去,顿时将那军卒踹出老远去。
那军卒猛然挨了这一下,不由抱着肚子呼痛,一时爬不起身来。旁边几个军卒大惊,顿时就将腰间的刀子抽了出来,一边大呼道:“反了反了,哪来的贼囚,竟敢袭击官军,莫不是要造反吗。”
这里面一闹腾,原先等在外面的石悦等人顿时呼啦一下都涌了进来,仓朗朗刀剑出鞘声响成一片,将苏默二人团团护在中间。
苏默也是愕然,万料不到张悦竟而闹出这么一出来。这要是换成徐鹏举的话,苏默也就不奇怪了。可张悦一直以来就表现的颇为沉稳,说话也很温和,怎的突然就这么暴虐嚣张了?
“悦弟,你这是……”
“嘿,一帮子不知死活的丘八!在咱们爷们面前也敢嚣张,找死!”张悦自顾冷笑着说道。
说完,这才转头看向苏默,叹道:“哥哥啊,你现在是何等身份,英国公府的侄少爷啊!岂是这几个贼丘八可以冒犯的?若是传出去,说英国公府的侄少爷在军中被人折了面子,咱英国公府可不要被人笑死了。”
他边说边叹气,脸上满是恨铁不成钢的神气。苏默猛省,军方那可是武臣勋贵们的自留地儿,英国公在军队中地位,就如同刘健李东阳在文官中们的地位一样。
眼前这几个军卒都属于兵马司的,兵马司可不正是隶属于军方吗?而今,作为军方大佬的少爷张悦当面,若是苏默今天真被一个军中的小卒子羞辱了,可不是打英国公的脸嘛。
再说回来了,张悦那是什么人?说白了,跟徐鹏举在本质上没什么区别,都是二世祖官二代。在苏默面前温和有礼,那是因为把苏默放在和他们同等的阶层,而且还是自己人看待的缘故。可要是对着其他人,这些个少爷又何曾不嚣张过?
苏默想明白这点,不由的也是苦笑。和这些个小子比起来,自己才是真正的温良恭谦让了。说到家,自己才是好人呢。
张悦这番话说的一点也没小声,身边围着的石悦等人顿时便挺胸叠肚,一脸的傲然。对面那几个兵卒也是面色大变,刚才带头叫嚷的那人小脸儿煞白煞白的,腿都有些颤抖起来。
正两边对峙着不得收场,院子里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老管家在先前通报的那个军卒的带领下,正快步的走了出来。待到一眼看到眼前的场面,不由的满脸的惊愕,抬头看向苏默,呐呐的道:“公子,这……这是为何?”
第112章:阴暗的赵夫子
面对着老管家的发问,苏默只能惭惭的干笑两声回应。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他能说啥,说自个儿可是英国公府的侄少爷,这帮孙子冒犯自己了?开玩笑呢吧,跟外人面前这么说可以,但要是搁在赵老夫子跟前,一顿臭骂那是轻的,挨上俩大耳刮子都有可能。
苏默啥身份背景,糊弄旁人可以,可要想糊弄大半辈子都扎根在武清城的赵夫子,那简直不要嫌自己死的太慢哟。
至于说推出张悦张少爷来,咳咳,瞅瞅这位两眼望天,都快用下巴颏儿看人的模样,苏默还是算了吧。正如之前说的,张悦这帮人,对着苏默可以谦逊平和,但想要他们对旁人客气,做梦呢吧。
老管家显然也看出来了,无奈的摇摇头,转身往里示意苏默进去,一边道:“进去吧,老爷在里面等你呢。”
苏默赶紧点点头,伸脚朝着还挡在身前摆造型的石悦踢了一脚,狠狠瞪了这家伙一眼,这才伸手一扯张悦,迈步进了屋。
那几个军卒这会儿哪还敢呲牙,慌不迭的闪到一旁躲着。天天的,这怎么就跟英国公这尊大神儿扯上了?这小苏相公太黑了,有这背景您早说话啊,不声不响的玩什么低调啊,这不可是麻子不叫麻子叫坑人嘛。这下好了,别说自个儿等人这顿白挨了,怕是统领大人那儿也得落下大麻烦吧。
几个军卒畏畏缩缩的陪着笑,绕开瞪着眼睛兀自盯着这边的石悦等人,好歹挪着到了门外。那被踹了一脚的军卒低声吩咐了几句,其中一人点头应了,转身撒丫子跑了。
不说外面这些小人物的心思,此刻屋里面,苏默领着张悦正对着赵奉至施礼拜见。
张悦虽不将一个小小的县教谕放在眼里,但是既然是苏默称许的长辈,自然要给足了面子,明面上不显露半分傲慢,恭谨的跟着见礼,如同方才外面那人根本不是他似的。
赵奉至一身家居常服,手里还抱着一堆书本,身边摆着一个打开的箱子,显然也正忙着收拾呢。听着两人见礼,微微一愣,深深看了苏默一眼,这才将手中的书放下,微笑着冲张悦道:“小公爷客气了,老夫不敢当。坐,请坐下说话吧。”
苏默就翻了个白眼。死老头,往日可没见你对咱这么客气过,如今这见了官儿大的、有势力的,居然也会笑了,看那笑得,跟狗尾巴花似的,马屁精!
他暗暗腹诽着,脸上却装模作样的满是恭敬。只可惜赵奉至跟他相交这么久了,哪会不了解这个小兔崽子什么德行?
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哼道:“小混蛋少摆出那副假脸来恶心老夫,去,给人斟茶来,张小公爷是客人,你当你也是客人吗?”
一边呵斥着一边陪着张悦坐了,苏默被识破了,也懒得装了。使劲翻了个白眼,悻悻的往旁边桌上,熟练的倒了两碗茶过来,这才懒洋洋的靠着椅子坐下。
张悦看着他一副坐没坐相的惫赖样子,不由的大是惊奇。便如苏默方才被他在院里的表现惊到一样,他有何尝见过苏默如今的这一面?暗自惊奇之余却也心中一凛,苏默能如此表现,正说明了苏默对赵奉至的亲近。苏默先前跟自己说的来拜访长辈之言,看样绝不是客气之语,那么自己可要注意了,眼前这不起眼的老头儿,决不能失了礼数才是。
若说先前对赵奉至礼数恭敬只是照顾苏默脸面,那么此刻他心中,却是真正的引起了重视。
“小公爷来武清,是为了这个臭小子身上的麻烦吧。”赵奉至老眼中闪着睿智的光芒,看了看两人后,毫不掩饰的问道。
张悦微微一笑,摇头道:“先生说笑了,英国公府与苏家乃是世交,讷言哥哥是悦的兄长,何来麻烦之说?不过一些上不得台面的留言谣传罢了,悦来武清不过也只是拜见兄长,顺便游玩一番而已。”
赵奉至暗暗点头,这小家伙不愧是大家族出身,说话滴水不露,让人半分手尾都抓不住。
要知道英国公固然清贵,但也不是没有敌人的。若是张悦毫不隐晦的明言是来挺苏默的,很容易被人牵扯到英国公身上,到时候来上一个恃宠而骄,妄图伸手干涉朝廷办差的罪名,英国公虽然不惧,但再想在后面为苏默出力却是不太容易了。
老头儿看看温和稳重的张悦,又再扭头看看歪在椅子上,一副惫赖相的苏默,这气就不打一处来。
狠狠瞪了苏默一眼,怒道:“混账小子,看看人家小公爷,再看看你!坐没坐相的,我辈读书之人,内要心正,外要身正,一言一行都须谨慎端重。若不是你自身轻佻无状,怎会惹来今日之事?”
苏默一脸的无辜,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赵奉至:“老头儿,你知道的啊,我必窦娥还冤啊。张悦刚才不也说了吗,都是谣言,谣言懂吗?就是没影儿的事儿,然后那些嫉妒我天才的小人无事生非搬弄出来的,其实我是老实人来着。老实人就受人欺负啊,唉。”
最后这一句出口,张悦忍不住偷偷翻个白眼。赵奉至却是老脸憋的通红,恨恨的瞪着他,半响才咬牙气道:“混小子,你……你就不能端庄点?”
苏默若有所思,稍倾,坐正身子,一脸正容的缓缓点下头:“善!”
噗!
张悦实在忍不住了,当场就将一口茶喷了出来。赵奉至哆嗦着手指着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苏默眼见老头真要怒了,哪还敢耍宝,慌忙收了假脸,满面赔笑的上前轻抚老头后背,又端起茶奉上,笑道:“老爷子老爷子,得,您别气着,这事儿都来了,我是端着还是歪着有区别吗?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问题解决问题就是了。好了好了,喝口水缓缓气,说说您这是什么情况,怎么好好的突然要跑去山东那边了?”
赵奉至老半天缓过气来,接过茶盏,抖手推开他,自己慢慢喝了一口,这才终是叹口气,满眼复杂的看看他,道:“我为教谕事,如今会试在即,被指去济南府监考,本是应有之义,有何可说的?”
说到这儿,脸上露出几分自嘲之色,又道:“你我师生之情从未瞒过旁人,这个时候将我调开,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只是这一府之监考,原是轮不到我这区区县教谕的,却不成想老夫一生自廉,从不肯弄什么门路,偏偏临了,却是沾了自个儿学生的光。嘿,岂不可笑!”
他语声悲怆,话语里说不出的悲愤压抑,苏默却只能默然。
旁边张悦忽然问道:“赵先生,听闻此次大学正领旨巡查北直隶,您这次山东监考,可是出自大学正之意?”
赵奉至闻言,赞赏的看了他一眼,摇头叹道:“大学正本来第一站便是要来武清的,又怎么可能将老夫现在调出去?嘿,是礼部下的公文,内阁和翰林院的推荐。”他说到这儿,话便顿住不再继续。
苏默不太了解这方面的程序,听不出什么。张悦却是眼神一缩,脸色有些阴沉下来。
见苏默有些不明所以,便将里面的猫腻轻声说了出来。原来,这会试之中的监考,说起来是极重要的差事。按照各个地域不同,也必须分派相对等的主考人去坐镇。
而每个地方的考官则分为主考一人,副考两到三人,其余阅卷官数名。
其中,主考一般是皇帝和内阁共同商议指定。而副考则有内阁会同六部、监察院、翰林院共同甄选而出,提交大学正核准确定。
主考没什么,但是副考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利益分配。在古代科举中,各级科考的考官,都会天然的和考生形成师生关系。主考被称为座师,副考则被称为房师。这种师生关系在以后的官场中,也便顺势形成了山头派系。
而随着一代代的科举,这种山头派系便渐渐根深蒂固,越来越庞大。身在这个派系中的每一个人,都将自觉不自觉的为本派系的利益而动。
所以,每到这个时候,朝中各个派系都会为考官的人选争的头破血流。因为每个考官都意味着自己派系网络的发展和前途,谁都不会谦让。
赵奉至作为武清县的教谕,按理说只能做个副考,还是排位靠后的副考。除非是大学正特别指定,否则一般情况绝对不会改变。
但是如今赵奉至忽然成了济南府的主考官,这种改变,其背后必然有着极复杂的交换妥协。放在一些派系明显的官员身上还能理解,但赵奉至偏偏就属于那种天地不靠的另类,那除了对他颇为赏识的大学正提名指定外,能出现这种情况就肯定不正常了。
是以,这才有了张悦特别问赵奉至,是不是大学正为了提拔他,而特意开口了。但赵奉至的回答显然否定了这个猜想,那唯一的结果就是,对方肯付出这么大的价码,摆明了是要全力经营武清的事儿了。
因为调赵奉至去济南府主考,即调开了能帮助苏默的一条臂膀,同时也等于向大学正提前给出了一份人情。这样一来,原本看在赵奉至面子上,能为苏默出十分力的大学正,也要顾及这份情分,最多出个三四分力到头了。就这三四分力,还是要苏默能入得了大学正的眼的情况下。
可是,没了赵奉至的介绍引见,苏默区区一个蒙童,哪有机会入大学正的眼?甚至连走到大学正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对方这一手,跟当日乾清门田成安死谏如出一辙,都是老辣狠戾至极的阳谋,让人就是看到了其中的危机,偏偏却毫无办法破解。
听完张悦的解释,苏默也是心中凛然不已。同时心中却也暗暗咒骂,这他喵的得是多大的仇啊,出手之间招招都是半分生机不留。但凡过了这一关,一定要查个清楚明白不可。否则日后这么个敌人潜伏在侧,他怕是连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了。
苏默暗暗诅咒着,却又想起一事,抬头看向赵奉至道:“老头儿,外面那几个军卒又是怎么回事?你别说他们真是护送你的啊。”
赵奉至冷冷一笑,“能怎么回事,说是护送不若说是押送,无非是怕我犯倔不肯就范罢了。只是些小人物,受了人家的好处,不值一提。”
苏默眼睛一眯:“老头儿,你的意思这只是针对你的?”
赵奉至瞪了他一眼,不耐道:“你想做什么?老夫还没沦落到需要你出头的地步。行了,也不光是我,只要是去外地办差,按规矩便都有士卒护送,这点上谁也说不出什么来,你不要节外生枝。”
苏默眼神看向张悦,张悦轻轻点头,示意没错。
赵奉至看着他二人眉来眼去,又是感动又是好气。瞪了苏默一眼,转身从案桌上抽出一封信来,往他手里一递,没好气的道:“这封信你收好,他们只当把我支开了,你便没法见到大学正。却不知道我早已跟大学正提过你,甚至大学正对你所创的拼音法还极为看重。有了这封信,只要等大学正来了后,你觑机使人递上去,定叫他们一番心机枉费。嘿,对了,这便如你那三国演义中说的那句,赔了夫人又折兵吧。”
老夫子说着便嘿嘿笑了起来,满眼都是得意。苏默心下感动,这才知道老夫子原来早有定计,竟而在一开始便为自己安排好了一切。原说就以这老头的尿性,怎么可能明知道是计,还能如此听话呢。感情,这是准备阴人呢。
既然难题解决了,而这次济南主考的事儿对老头儿来说也算好事儿,苏默和张悦都轻松了下来。
这一轻松下来,苏默的毒舌属性就不由的又开始发作。翻手将书信收好,脸上却一副鄙视的神气,评价道:“老头儿,你这人真阴暗,太坏了,我怎么以前就没看出来呢?”
说着,又一脸的若有所思:“你说以后我是不是要多个心眼,别最后被你卖了还要帮你数钱。我是如此的纯洁老实,哎呀,可怕,人心太可怕了。”
张悦脸皮子直抽抽,强忍着将头扭过一边。赵奉至脸上的得意顿时僵住,瞪着苏默的眼中,简直要冒出火来。
正闹腾着,忽然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随即老管家叩门而进,还不待开口说话,身后一个人影便抢先蹦了出来,上前一把扯住苏默衣袖就往外拽,一边不迭声叫道:“老大,快,快,祸事了!祸事了!”
第114章:骚动的青春
苏府这场诡异的战争,最终在何大女侠的哥哥何言,闻讯后匆匆赶来才得以落下帷幕。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报信的是楚玉山,主导的是福伯。
孩子哭抱给他娘!
这一老一少,隐隐为苏府内外管家的俩人,将这一理念发挥到了极致。
何言来后,又是羞愧又是蕴怒。
羞愧的是,自家这个奇葩的小妹又干了一件如此奇葩的事儿,让他在苏默面前算是彻底没了面子;
蕴怒的是,瞅瞅,瞅瞅小妹胸前那清晰的俩爪印子;还有,还有后面屁股上那泥水脚印儿……
自家小妹再如何不着调,但终究还是黄花大闺女不是。眼下搞成这样,明摆着是被占了大便宜了啊,这真是太过分了!
过分?对着何言幽怨的目光,苏默撇撇嘴。所谓相骂无好口、相打无好手,死三八抓脸、挠眼睛、撩阴脚使得不知多熟练,自个儿要不用绝招能行吗?
再说了,丫一百合、一拉拉,而且明显还是攻的属性,那就说明没把自个儿当女人,至少心理上是把自己当男人的。嗯,不把自个儿当男人的百合不是好百合。
所以,对何言的欲语还休,苏默直接就是嗤之以鼻。
百合女气喘咻咻,钗横鬓乱,红着眼跟斗牛似的,满嘴叫嚣着再来,何言掩面无语,当场败退。
得意洋洋的目送着何氏兄妹拖拉着狼狈而去,乱的跟鸡窝似的脑袋扬的老高。
赢了,ko了那小娘皮,看她还敢放肆不。
虽然此刻某人形象实在有些凄惨,嗯,眼青了口也歪了,领子破了,袍袖也撕了,前襟还扯开条大口子,一半拖拉在地上…….但这份儿不能跌咯。
晃着膀子,炸着翅子,如同骄傲的小公鸡一样,转身得胜而归。
角门一侧,张悦、徐鹏举、徐光祚三人挤作一团,抻着脖子往里偷觑,想笑却不敢笑,憋的脸通红。
猛不丁见苏默眼神儿望过来,轰的一声四散奔逃而去。这个时候迎上去铁定没好果子吃,三个损友这种觉悟绝对到位。
苏默悻悻的低骂了一句,随即唉哟一声,捂着眼角咧咧嘴。个死拉拉,下手真重啊。
晚间吃饭时,韩妞儿一脸的幽怨,眼神儿在盯着个一比零的某人脸上瞟了又瞟,欲语还休。
苏默恼了,他认为决没搞错,这妞儿的眼神根本不是什么心痛之类的意思。
“我说,有话说话哈,这眼神儿整的,跟遗弃了的猫似的,我怎么你了我。”
韩妞儿低着头,小手绞着,声儿跟蚊子哼哼似的。“那什么,白天……白天她说的……说的是真的吗?”
苏默瞪眼:“什么是不是真的?”
韩妞儿:“就是……就是那个啦。嗯,那个骚……呃,妙芸呗。”
苏默炸毛了,“那女流氓说的你也能信?我和妙芸有没有事你不知道?你信她还是信我?就算不信我,难道连你自己的眼睛都不相信了?算了,不信就不信吧,爱咋咋的,哪个庙里没有屈死的鬼啊。”
韩妞儿吓一跳,偷眼瞅瞅,某人一脸的悲愤,当即转嗔为喜,连忙昂着脸儿赔小话儿。
不吃了,心情完全不美丽了。苏默忿忿的起身走了,这叫啥事儿吗,鸡没吃着,却莫名的沾了一身鸡毛,这日子没法过了。
韩妞儿也不强留,在后面偷偷的笑,笑的两眼跟月牙儿似的,笑的跟只偷到了鸡的小狐狸。
当晚,苏默做梦了。梦中,和某个妙人儿极尽缠绵,那叫一个**。妙人儿的脸一忽儿是韩妞儿,一忽儿又变成了妙芸,最后一转,猛然又变成了何莹……
苏默当场吓的萎了,噌的一下醒了过来,身上一身的汗。下面湿漉漉、黏糊糊的,散发着一股似腥不腥的异味儿。
这是……唉,这骚动的青春啊!苏默轻轻叹口气。
摸索着换了身干爽的,低着头瞅瞅,用手扒拉两下,嗯?二弟挺精神啊,小家伙,有前途!
扭头看看,外面天刚刚微曦,隐隐有下人的语声脚步声传来,那是府中的下人在准备早饭了。
枕着胳膊又仰躺下去,两眼盯着屋顶出神。这具身子看来真是长大了,到了想好事的时候了。昨个梦里竟然有妙芸,莫非自己真的对她有想法?
想想两人交往以来的一幕幕,苏默换了个姿势,一手摩挲着下巴,好像是有些喜欢,但又不纯粹是喜欢,更多的,似乎是一种怜惜。由怜惜延伸出一种保护欲,再加上妙芸本身确实是个难得的美人儿,这才让自己有了心动的感觉。
这应该不是真正的爱情,也无关乎什么品性,仅只是一种本能,一种雄性动物的本能。
不过虽然如此,苏默却并不排斥这种感觉。从后世穿越到这古代大明,原本根深蒂固的一夫一妻的桎梏被打破,一夫多妻才是常情,这种转变,似乎也将他心中的猛兽彻底放了出来。虽不会像这个时代大多男人那样,随便见到个漂亮的就想扑倒,但是若有那情投意合的,苏默也未尝不想尝尝左拥右抱的滋味儿。
男人,这原本就是本性!
也不知妙芸现在去哪儿了,又过的好不好。想想当日她主婢两人凄凉而去的身影,苏默忽然就有些烦躁心疼的感觉浮上心头。
甩甩头,将这种莫名的情绪抛开。他和妙芸本就是萍水相逢,说到底并无太大深交。当时的情形,放任她二人离去也是最好的方式,自己又何必在这多愁善感?
更何况,何言说的那些未必没有道理,那姑娘怕是真的有些神秘不说,而且一直以来,她能寄身那种环境还活的好好的,想必也是有些自保之道吧。
他默默的想着,心中渐渐平复下来。忽而又想及昨夜梦中的情景,心中不由一热,二弟登时便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想着想着,猛然想到最后何莹的面孔闪过,顿时不由激灵灵打个冷战,刹那间便让二弟偃旗息鼓、垂头丧气下去。
妈的,起了起了,再躺下去要搞出神经病来了。就算不神经病了,这一惊一乍的,把二弟吓出个好歹的来,可不要冤死了。
他爬起身来,略略收拾一番,出了房准备开始每日的锻炼。只是脑子里诡异的又再蹦出个念头,若是真能把何莹这个拉拉收进房里,到时候那闺房之中,可不知要多精彩了。
这个念头一出来,顿时将他吓了一跳,狠狠的搓搓脸,低低骂道:“堕落了,堕落了啊!怎么可以有这么无耻的想法呢……哎呀,这个……似乎也不是不可以有……吧……”
啪!
他轻轻给了自己一嘴巴子。你妹的,眼下危机四伏,外面有人惦记着要自己命呢,自己却还在这儿想这些四六不靠的事儿,可不是不知死活吗?
看来真该考虑下破处的事儿了,这具身体正处于最萌动的时期,本能的驱使,竟让他这经年老鬼都有些控制不住了。
叹着气,再次深吸口气,让凌晨的清凉气息充斥进肺中,以冲散那股青春期的躁动。
昨天已见过了赵夫子,虽说没能按照原本的计划行事,但也算是有了应对。那么,今个儿就该去见见庞士言了,将之前的规划一步步落实下去。暗中的敌人已经呲了牙,这回是自己被咬上一口,还是让对方崩了牙,就全看自己的应对了。
心中想着,脚下已然走到了前院。一帮苏府的家丁,正在石悦的带领下,排成几排整齐的嘿哈着打着套路;另一边,徐光祚果然早早来了,正专注的体会着苏默教授的几个搏击套路。旁边,张悦和徐鹏举悠闲的看着,徐鹏举还不时的打几个哈欠,显然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众人见苏默走过来,齐齐施礼相见。苏默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众人才在石悦的一声吼下,重新接续刚才的拳脚。
这边徐光祚则只是用眼神儿打个招呼,略略颔首示意一下,随即便又将精神转到自己的习练上。
张悦遥遥招手,徐鹏举却眼睛一亮,哈的一声抢步迎了上来,急声道:“老大,今个儿你可不能撇下我啊,我才是你第一小弟好不好。像昨个儿那事儿,若换成我,哪会像张悦那家伙那般不中用?就拿一小卒子撒气,还不够掉份儿的。依着我,怎么也得把那帮丘八后面的头儿,整的他爹娘都不认识才行。”
张悦就直翻白眼,懒得跟这草包计较。苏默抚着头,也是一阵的无语,这家伙才是真的叫看热闹的不怕事儿大啊。
“鹏举啊,你看,哥哥出去办事儿,这家里也不能没人守着不是?正如你所说,唯有你这个魏国公小公爷在,才能镇得住场子不是?所以啊,你还是安心帮哥哥看家好了,今个儿还是悦哥儿跟着我就成了。”苏默语重心长的拍着他肩膀说道。
被捧了,徐鹏举咧着嘴,头仰的都快到天上了。只是猛地又反应过来,一把扯住苏默衣袖,脑袋摇的拨浪鼓似的。
“不成,老大,你别蒙我。家里就算没我,不是还有那死人脸在吗?他定国公的牌子,可也一点不比我们魏国公府差,我还是跟着你比较好玩一些。”
说到这儿,脖子缩了缩,眼神儿在苏默眼角上还隐隐可见的淤青上瞄了一眼,低声道:“昨个儿那小娘皮会不会又来?娘的,那婆娘凶的紧,交给死人脸对付最好。我比较擅长跟文人打交道,便只跟着老大,帮老大去外面扎场子,保证佛挡**、神挡杀神,包老大你风光无限。”
苏默好悬没背过气去。这货,合着是被何莹那拉拉吓出阴影来了,偏嘴上死鸭子嘴硬。还佛挡**,神挡杀神?我嚓,你先把人挡住咯行不?
暗暗鄙视着,嘴上却只能好言劝慰。只是徐鹏举这回算开了窍,怎么也是不肯。
苏默无奈,实在懒得跟他磨嘴皮了,自顾拉开架势锻炼。徐鹏举也不恼,腆着脸跟在一边,笨拙的学着一起练,倒让苏默彻底没了脾气。
一通活动之后,几人各自洗漱用饭。待到吃饱喝足,苏默换了身衣服出来,却见徐鹏举腆胸迭肚的早等在外面,身后八健卒一字排开,那叫一个气场张扬、气势汹汹啊。
苏默看的眼晕,旁边张悦也是一脸的无语,冲他做个无奈的表情,苏默也只能摇头苦笑了。
来都来了,看来只能让这货跟着了。当下仍是让石悦套了车,刚准备出门,却见一个差役跟着门子走进来,一见苏默,便赔笑叉手唱诺道:“苏公子,咱家老爷有请呢。”
第115章:沈松
自隋炀帝沟通南北西东数路水道,开凿了大运河,后面数朝又持续修通完善之后,大运河便成为了天下最重要的交通运输动脉。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每日里不但往来商贩商船无数,更有许多南来北往的客船运行其上。
毕竟,在这个交通工具、道路状况极其简陋落后的年代,骑马也好坐车也罢,数百里路下来,真能把人颠散了架。而坐船则相比起来,却是又快又舒适的多了。故而,也便成了一些达官贵人出门的首选方式。
便如这一日,运河上繁多的舟楫忽然一阵大乱,齐齐的向两边摇撸躲避中,一排五六艘大船张扬至极的一冲而过,引来不少的船上发出阵阵惊呼。
“贼死鸟,这般嚣张,便不怕撞翻了人!”
“嘘!这位客官慎言,慎言啊。那可都是贵人,别说撞翻了人,便是撞死了也是白死。”
“嘿,贵人?屁的贵人!瞅瞅那旗子,那是东厂的旗号。这帮番子还当是早些年吗,如今可是弘治爷在位。弘治爷开明仁善,倘若真闹出人命来,就不信他们能落得好?”
“嗨,你这人真是,弘治爷是开明仁善不假。可是弘治爷每日里不知多忙,只那些国家大事还顾不过来,你我这种小屁民是不是落水了,难道还能告到御前去?行了,这不是咱们这种小民能置喙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消避开就好,何必闹那别扭。”
“就是就是,出门在外,求的只是个平安,忍忍就过去了…….”
阵阵的议论声中,有发怒的、有叹气的、有劝说的,那五六艘大船却早已过去老远,只远远的能望到几个高帽皂袍的人按刀而立,犹自散发着森森戾气。
“嘿嘿,沈大人此番履新,一出手就是七品正印,前途可谓远大啊。日后可莫要忘了今日同船之谊,有那好生发,休要忘了咱们才好。”
中间一艘最大的官船上,甲板上撑着一张大盖。伞下一张小几上摆着各色瓜果小吃,一边一个坐着两个人,正相对而饮。
此刻,说话的却是左边一个一身褐色袍服之人,脸上虽在笑,却是腮肉颤动,正是常说的那种皮笑肉不笑。两只不大的眼中,眼神幽幽,合着那笑容,宛如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便在这盛夏骄阳之下,也让人由不得的生出一种冷腻腻的极不舒服的感觉。
对面被称作沈大人的那人一身绿色官袍,肤色白净,年约四十上下,眉细眼狭,鼻直口方,加上一副三绺长髯,生的颇是俊朗。
此刻听了对方的话,微微一笑,淡然道:“王档头该不会是误会了吧,沈某履新之地,不过只是个中县,地瘠人贫,何来的好生发?”他口中应着,眼底一抹厌恶闪过,随即又极快的不见。脸上仍是一副微笑的神气,始终让人有种温文尔雅、如沐春风的感觉。
只是这种感觉对上一般人也就罢了,但对面这位又哪里是个好打发的主儿?听他言中颇有推搪之意,眼中顿时划过一抹不悦,冷笑道:“沈大人这是看不起王某吗?那武清之前若说贫瘠二字也还罢了,可是如今凤水河边何等繁华,每日里流水怕是不下十余万两吧。这要是算贫瘠,嘿嘿,却不知我大明治下一千四百余县,又有几个敢称富庶的了。”
他说到凤水河边四个字时,眼中毫不掩饰的露出**裸的贪婪之色。
沈大人心中的厌恶更甚,暗暗叹气,也不知上面究竟怎么想的,非要自己跟这些阉狗门下尽量交好。自永乐以降,文人们对东厂的憎恶,甚至更甚于锦衣卫。自己堂堂七品正印,一县之令,若被传出去认为是阉党,那以后怕是举步维艰了,更不要说做什么事儿了。
只是心中恼归恼,却是无力抗拒,面上也只能强忍着挤出几分笑容解释道:“王档头这可真是误会了,沈某不过区区一个县令,又怎敢看不起档头。不说别个,沈某再如何也就是替天子管着这一县之地吧。可是王档头可是身为天子家仆,那是帮天子巡守整个天下的啊,这哪有的比啊。王档头,沈某胆小,你可莫要吓我啊。”说着,又是一连声的叹气告饶。
王档头脸上便露出几分傲然,斜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道:“嘿,沈大人倒是明白人,还知道咱们东厂是天子家仆啊。”
这话便是毫不掩饰的讥嘲威胁了,沈大人白皙的面上一抹红晕划过,显然气的不轻,但终只是呵呵笑了笑,装作不在意的继续道:“王档头说的凤水河边,沈某也是知道的。只不过王档头大概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凤水新城开建伊始,便曾立下凭书,最初数年之内,官府只有管理权,并不能插手干涉其中任何相关商务事务。此凭书早已上报六部和内阁,陛下也亲自应允了的。试问,此情此势,沈某一个刚刚上任的县令,又如何能从中搞出什么生发来?”
他淡淡然说来,待到提及内阁和天子之时,那王档头眼中一缩,已然没了先前的桀骜,露出几分迟疑之色。
沈大人却还不算完,嘴角含着一丝笑容,端起酒杯轻啜一口,这才又慢悠悠的道:“这且不说,不知王档头是否知晓,那凤水新城的盘子里,据说可是张氏之人掌着最大的活计。嗯,这位张氏便是张娘娘的族人了,听说寿宁侯和建昌伯对此也很是看重。呵呵。”
他说到这儿便打住了,只是呵呵了两声不再多言。对面王档头却是神色一凛,终于沉默下去。
做为东厂的档头,他可以不在意那些文官大臣,甚至可以连王公勋贵都不在乎。但是,对于当今皇后一脉,却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有丝毫轻忽。
当今天子对这位皇后的宠爱简直到了让人无法理解的地步,甚至为了这位皇后,竟然不纳任何嫔妃。诺大后宫中,至始至终便只有皇后一人。
这种情形下,作为天子家奴的东厂,别说是他一个小小档头了,就是督公也不敢有丝毫对皇后不敬。
该死的,看来这一趟真是苦差事了。一点外快捞不到不说,还要夹着尾巴小心做人,否则一个不好触及到娘娘那边,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保不住自己啊。
想到这儿,他轻轻吐口气,抬头发出几声干笑,道:“沈大人何必这么认真,在下也只是觉得旅途沉闷,随意说个笑话罢了,沈大人可莫要当真啊。啊哈哈。”
沈大人心下冷笑,面上却做出恍悟的样子,拍了下额头,苦笑道:“原来如此,倒是本官着相了。我便说嘛,向来听闻东厂卯课的诸位兄弟最是豪爽仗义,又怎会真有那般心思。该死该死,沈某这可真是小人之心了,恕罪恕罪啊。”
王档头眼中厉色一闪而过,他如何听不出那话里隐含的讥讽,但面上却也只能假笑道:“过奖过奖,都是为天子办差,本着忠君为国罢了。”
沈大人面上露出大以为然的神色,笑眯眯的看着他,忽然道:“说的是说的是啊。不过说起这忠君为国,倒是王档头此次的差事非同小可啊。听说此次连锦衣卫牟指挥使都亲自出马了,若是被锦衣卫拔了头筹,且不说会不会让天子失望,便只是督公那里也不太好交代了。”说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王档头心中就是一怒。这姓沈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锦衣卫和东厂向来不和,虽然都是天子家奴,但明争暗斗从来就没停过。此次武清查案,锦衣卫与东厂一明一暗,自然便也存了争个高下的心思。
只不过这案子绝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内中实在大有蹊跷。好多人都在猜测,说这其实是臣权与君权的暗斗。但是王档头却是知道,这种猜测其实也仅仅只是个表象而已。从自己接到的密令中,他敏锐的能察觉到其后的诡谲凶险,让他想想都有些不寒而栗。
还有这个沈松,密令中让自己尽量多配合此人。那么,此人又在这个事件中扮演了个什么角色呢?真的就是运气好,恰好补缺补了这个武清县令?
这个家伙此时忽然提及锦衣卫,又是存的什么心思?哼,这些个文官最是恶心,一个个整天明面上道貌岸然,言必称忠君,口必言社稷,背后里的龌龊肮脏却比咱们厂卫更甚百倍。单这次事中,他们文官还不是斗得不亦乐乎?你拿锦衣卫来激我,我有何尝不能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想到这儿,他阴阴一笑,森然道:“沈大人有心了,不过说起这事儿,王某也有些疑惑了。不是说这次补缺,武清的县丞也一并补上了吗?怎的不见那位少府大人与沈大人同行呢?难不成还要您这上官先到等着迎候他不成?这人也忒不晓事了。”
沈松眸子一缩,但随即却是毫不在意的微微一笑,摇头道:“王档头这可是又误会了。既然王档头提起这茬儿,那王档头可知这补缺的武清县丞是哪一位吗?”
王档头一愣,摇头道:“这个确实不知。怎的,莫不是他大有来历?来历大的能让你这上官也甘愿退让?”
沈松眼中划过一抹不屑,王档头一再的挑拨,简直都到了毫不掩饰的地步了,其目的能不能达到不说,单这份手法上的糙,就让他大大的看不起。
“呵呵,王档头这话却还真是说着了。”他淡淡的扫了王档头一眼,将那份鄙薄隐藏起来,开口道:“这位补缺县丞,还真是一位大大了不得的人物,即便其真是存了比较之心,沈某也确实甘心退让一二。呵呵,其实莫说是松,便是王档头若知他,定然也是肯的。”
王档头吃了一惊,若单只是沈松说自己肯退让,他面上不说,心中自然是不屑的。但如今沈松竟然说如果自己遇上都要退让,这话可就有点大了。
“却不知这位补缺县丞究竟何人?”他迟疑着问道。
沈松看看他,道:“他姓戴,单名一个俨字。”
王档头皱眉,思索半天也没想到这个戴俨是什么人,不由的露出疑惑之色。
沈松笑笑,这才又道:“王档头可是觉得这名字很陌生对吧?呵呵,那沈某提及一人,王档头就明白了。”
说着,面上露出几丝敬佩之意,轻轻的道:“他有一位族叔爷,以内宦之身而辅三朝。识义理、通典故,正直耿介。宪宗时,更不知活了我朝多少大臣之命……”
他说到这儿,对面王档头已然是骇然色变,霍的惊呼道:“莫不是……显忠……”
沈松笑着点点头:“不错,正是他。”
王档头愣愣的呆了半响,终是长长吐了一口气,颓然坐下,轻声道:“若如此,确实当得。”
他二人这一番哑谜,其实说的乃是大明极有名的一个人物。他便是成化年间的大太监,司礼监掌印,怀恩。
怀恩本姓戴,因当时其族兄戴纶恶了宣宗,最后被乱棍打死。其父戴希文也因此被罢官下狱,当时还年幼的怀恩便被阉割后送入宫中成了个小太监。
当然,那个时候他肯定还称不上太监这个名号,只是个小火者手巾之类的。
但他凭着聪明好学,人又勤快有眼色,终于一步步成长起来,而到了宪宗时,被提拔成了司礼监掌印大太监。
当时,宪宗迷恋万贵妃,迷信长生之术,使得汪直专权,以至于朝中无数大臣被奸人迫害。正是怀恩挺身而出,凭着他的老资格和手中的权利,救下了许多大臣的性命。
而也正是他,在后来万贵妃等人阴谋废太子,立兴王的时候,力挺当今的天子弘治,以至被宪宗贬斥到孝陵管烧香去了。
故而,弘治极为感念,待到登基后,立即召回他仍掌司礼监。可惜,便在当年因操劳成疾而逝。
弘治皇帝感念其忠义,特下旨敕建显忠祠来纪念他。便是现今掌东厂的督公陈准,也是颇受怀恩的影响,对怀恩极为敬重。
而这个补缺武清县丞的戴俨,正是当年怀恩之兄戴纶的后辈。戴纶当时虽然被宣宗杀了,但毕竟不是族诛,也不是谋逆之罪。而且到了英宗时,虽没明言为其平反,却也不再阻碍其后人入仕。
待到宪宗末年,怀恩的亲人已经几乎都不在了,唯有这个当年兄长的后辈被他关注,资助他读书入仕,最终中了举人,并在吏部候补,也才有了今日补缺武清县丞这事儿。
正是因为这个背景,所以沈松才说便是王档头和他换位而言,也会退让的。
可不是嘛,王档头的老大,如今的东厂督公陈准都是怀恩的人,他王档头又怎敢对老大恩人的后人不敬?
王档头在搞明白这一茬后,这才叫一个郁闷呢。没恶心着人家,反倒被人先给吓回来了,这可真是太丢脸了。
只是不过片刻他便回过神来,目光闪烁着道:“嘿,对了,徐阁老和大学正巡查乡试,好像这第一站也是往武清这边来。却不知他二位现在到没到呢?”
他这话说的淡然,宛如闲聊一般,但是落在沈松耳中,一直平淡的他终于不由的面色阴沉了下来。目光悠远的望向远方,不自觉的也低声喃喃道:“到了哪儿了呢?”
第116章:女侠和御姐的初见
何女侠心情很恶劣,这从昨天被大哥拉回家后就一直这样。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大哥不帮她不说,还要给那个小混蛋赔笑脸。等到回来了,老爹又把自己训斥了一通,甚至还要下令给自己禁足。
何莹简直要气疯了。闺房里的手绢不知剪烂了多少条,仿佛那手绢便是该死的苏默小贼,这让下面伺候的丫鬟吓的战战兢兢不敢靠近,生怕小姐一个怒火牵连,把自个儿当手绢给剪了。
好在何老爷子家大业大,这手绢嘛,总是备的有一批的,足够何大小姐发泄的,不至于到了用人去代替的地步。
何莹觉得很不解,也很委屈。行侠仗义有错吗?为什么爹爹就不理解呢?干吗那么怕那个小贼?
想起那个小贼,何莹不自觉的就抚上了自己的胸脯。昨晚她偷偷看过了,胸脯上好明显的三块淤青。屁股上也疼,但是实在看不到,又不好让别人看,何莹估摸着大概不比胸前伤的轻。
那个该死的小贼、无耻下流坯子!下手好毒。手下毒,口舌更毒,竟然说自己不是女人,是女汉子;还说自己没胸没屁股,恭维点说那叫太平公主,若是直白点说就是发育不完全,说自己天生注定就是个拉拉的命。
拉拉是什么?何莹想了好久也没想明白,貌似那小贼类似的话还有百合、蕾丝边什么的,全是自己听不懂的。
但是何莹知道,那绝不是什么好话。所以她愤怒之下,下手更是不容情,什么插眼睛、揪头发、挠脸、撩阴脚的全套活儿耍了个遍,让那小贼也没落着好。
说自己没胸?这个恶毒的小贼!何莹忿忿的咒骂着。郁闷着揉了揉自己的宝贝,好吧,是小宝贝。
其实心底里,何莹未尝不是对自己这对宝贝有些不满意。养了这么久,感觉离着师父那样的伟岸,实在是差距太大了。便是韩杏儿那样的规模,也让她眼馋的紧。
这姑娘确实有点奇葩,她一个未嫁女儿,竟想要和一个婚育过的妇女比,不得不说这个愿望实在太操蛋了。至于说和韩杏儿比,那妞儿又何尝不是万里挑一才有的?根本就不是常态嘛。
其实说起来何莹的不算小,属于正常范围里中下的水平。但架不住她身边接触的人都比她大,这才让她总是有些小自卑。
偏偏苏默这厮眼睛忒毒,盯着人家这点小瑕疵无限放大。那毒舌翻弄起来,便是赵奉至那样的老家伙都经常给他气的暴跳如雷,更何况何莹这小豆芽了。
这个仇,早晚要找机会报!何莹恨恨的想着,只是转而又开始发愁。
禁足?这个惩罚太狠了!尤其对于何莹这样一个好动的,这种惩罚比什么打军棍抽鞭子都狠,这爹是亲的吗?
不行,要想法子。何莹咬牙握拳,满脸的坚定。眼珠儿转着,忽然瞅到半敞着的窗户,不由的顿时眼睛一亮。
这后窗正对着家里的后花园,而后花园平时没什么人在,院墙貌似也不高啊。
喔~嚯嚯嚯?——
何莹心底发出得意的怪笑,心动手动,先将房门从里面栓上,然后开始掀床扯床单。
干嘛扯床单?二楼嗳,不扯床单咋下去啊。至于说飞檐走壁、高来高去,好吧,那一直是何女侠的梦想。梦想和现实总是有差距的…….
连着掀了两层床单,又把被子也抽出来绑上,探头看看,总算是差不多了。
何莹浑身收拾利索,将心爱的宝剑背上,捷若狸猫的翻了出去……咳咳,yy,纯属yy。事实上,何女侠笨拙的翻窗大业,实在是姿势优美、动作难看。
不过好在一路有惊无险,总算是安全抵达了地面。小心的左右看看,没人发现,好极了。
一路蛇伏鼠窜,借着花木掩护来到墙下,抬头看看一人多高的院墙,何莹苦恼的挠挠头,这在楼上看着不太高的墙,怎么到了近前就变得高了这许多呢?
踅摸半响,终于在附近找到了几块做点缀的石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几块石头勉强搭成个踮脚的台子。待到一脑袋又是汗又是土的骑到了墙头上,放眼看去,但见四下里花树幽幽、草木繁茂,哪有半个人影?正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啊。
何莹大喜,胡乱用袖子抹了把汗,腿儿一蹁,纵身便往下跳去。身子刚刚跃起,却忽见视野中,远处的河道上一条小舟悠然而至。
小舟上,一个淡黄裙裾的女子慵懒的倚在船舱门边,妙目微眯着,似乎在小憩,又似乎是陶醉于这眼前的景色中。
甲板上,一个身着一身大红衣的女童正兴奋的左顾右盼。女童眉目如画,肌肤胜雪,虽尚年幼却已然露出几分美人坯子。
此刻不经意的目光扫过之际,猛然和正飞到空中的何莹对了个正着,不由的当即瞪大了眼睛,呆在了那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这才是侠客的写照。可在行事之际,却被人撞了个正着,这让何莹大感惭惭。勉强百忙之际抬手挥了挥,努力做出几分潇洒姿态,然后……然后就是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好吧,何家可是大户来着。何老爷子当年选建庄子时,当然要挑一个清净优美的所在了。武清城有些类似水城,凤水分了一条支脉,正好贯城而过,这临水之地,自然便属于那环境清幽、景色宜人的地方了。
何府的后花园院墙,便是紧临着这贯城而过的凤水支脉。这样既保证了四周的清幽,又同时满足了安全性和隐秘性。何老爷子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家闺女会从这儿翻墙而出。
这件事儿充分说明了一个真理:作为一个侠客,踩场子绝对是一件不可轻忽的事儿啊!
“小姐,小姐,贼!女贼!”红衣小丫头被溅起的水花惊醒,嘎巴合上张的老大的嘴儿,转头向后面的黄衫女子惊恐的叫道。
黄衫女子睁开眼睛,妙眸微转,却未见什么异常,随即嗔怪的瞪了小丫头一眼,嗔道:“死妮子便是顽皮,又做什么怪?”
方才的落水声她自然也听到了,却只当自己这个贴身小丫头搞鬼,跟自己嬉闹。
小丫头急了,小脸涨的通红,使劲的摇着头,指着河中刚刚扑腾着露出头来的何莹道:“不是的不是的,真的有贼,女贼,掉到河里了。”
黄衫女子一愣,刚要起身去看,却听下面水中一个声音传来:“不是贼,是……咕噜……是侠,咕噜噜……是女侠……咕咕……”
开玩笑,淹死事小,名节事大!何莹刚冒出头便听到被人说成贼了,心下一急,登时便忘了还身在水中的境地,忙不迭的高声纠正着,却忘了自己那点水性儿实在是不够看,一句话没说完便连连喝了好几口河水下肚。
黄衫女子这下子也听明白了,真是有人落水了。连忙从舱中走了出来,一边招呼后面的艄公过来救人。
拽着竹篙狼狈的爬上船头,何莹心下沮丧透了。自个儿这形象实在是糟透了,真是太丢侠的脸了。幸好看见这一幕的只是眼前这两个女子,没有旁人。不然传扬出去,何大小姐还如何做侠呢?
咳咳的咳嗽着,何莹努力的维持着自己的形象,一边向二女挤出个灿烂的笑容,谢过相救之恩。
只是她却不知,这幅浑身滴水的惨样,还偏偏要做出洒脱的样子,实在让人忍不住发噱。黄衫女子抿着嘴儿憋住,笑着摇摇头,指着舱中让她进去先换身衣裳再说。
旁边红衣小丫头却是忍不住,咯的笑出声来。随即连忙用小手捂住,露在外面的两只大眼睛却弯成了月牙儿,小肩膀也不停的抖动着。
黄衫女子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小丫头这才吐了吐舌头,乖巧的引着何莹去了。
待到两人进了舱中,留在外面的黄纱女子望着河畔一侧的屋舍,纯美的面庞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过了老半响,身后声响传来,何莹换了一身月白色缀着暗花的襦裙钻出来。
这裙子是黄衫女子的,她身量跟何莹差不多,何莹穿上后倒也颇为合身。与之前那一身劲装不同,此时的何莹少了几分英武之气,更多出几分女儿家的妩媚气息。
只是此刻的她,感受着脚下与往日穿惯了的鹿皮快靴不同的绣鞋,手中兀自抓着不肯寸离的宝剑,浑身上下都感到不适,手脚也不知该往哪儿放。
眼神儿飘忽着,想要如往日那般抱拳行礼,忽然又觉得眼下这一身穿着,做出那般举动委实不太和谐。扭捏一下,终是别扭着做了个敛衽礼,低声道:“多谢小娘子相救之恩,在下……咳咳,小女子乃是本城何家庄何莹,不知小娘子如何称呼?”
黄衫女子眼底露出莞尔,先是以目光制止了躲在后面的红衣小丫头的偷笑,这才落落大方的敛衽还礼,温言道:“原来是何姑娘,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奴奴京城王泌有礼了。”
第117章:来临
“王家姐姐,我不是贼,我是侠客!”某女侠举了举手中的剑,认真的解释着。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两女互相通了姓名后,王泌便令鹿亭摆出了茶水瓜果邀客。她本是出身名门,一举一动自是雍容有礼。又肯照顾对方脸面,言语大方得体,让粗线条的何女侠如沐春风,几句话下去便大生好感,以姐妹相称了。
既然是姐妹了,坚定的表明自己的身份,对何女侠显然是头等的大事儿。所以,在喝了几口热茶后,便迫不及待的向王泌说道。
王泌想着这女子方才还在水中时,不顾还在危机中,就一劲儿的喊着自己不是贼是侠,不由的心中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此刻见何莹再次信誓旦旦的说着,显然对这个侠的身份很是看重,便点头笑道:“嗯嗯,看妹妹眉宇间英姿飒爽,这侠字确实是当得的。”
何莹顿时大喜,只觉刚结识的这位姐妹,实在是大有见地。心情一好,这故态便复萌了。目光习惯性的瞟向对方胸前,暗中比较了一番,得出的结果应是伯仲之间,不由的好感又再加了三分。
可怜的娃,都被苏默那厮搞出心理阴影了。原先见到漂亮女子,便偷瞄人家的胸纯属一种习惯,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喜欢和大胸的女子亲近。
但是此刻再偷看人家的胸,却不单单是单纯的喜欢亲近,更多了几分往日没有的比较之意。见对方的规模显然没有韩杏儿和自己师父那般,心下便有了莫名的欢快和轻松。
至少,这说明并不是只有自己的小,这位王姐姐就跟自己差不多,大家同属于一个层次的。嗯,或者说,是同类。同类总是容易被接受的。
当然,所谓伯仲之间,究竟谁是伯谁是仲,这个问题就被何女侠直接忽略了。
不必在意细节嘛。
关系亲近了,好感增加了,接下来的气氛便更和谐了。叽叽咯咯的随意谈笑着,当然,大多都是何莹说,王泌微笑着听,只偶尔评价几句,却让氛围更加融合。
再加上旁边鹿亭总是好奇而带着几分崇拜的目光,何莹只觉大乐,之前些许的郁闷早已不翼而飞。
只不过鹿亭小丫头的好奇和崇拜,大多是对着她手里的那把剑的事实,何女侠是绝不会认的。
一把剑而已,剑唯有在侠的手中才会有意义,才会有传奇。不崇拜用剑的人,却去崇拜剑这种死物,会有人信吗?别人信不信不知道,反正何莹是不信的。
“何小姐,你说刚才那是你家,可既然是你家,你为什么又要翻墙呢?还掉到了水里,怎么你不知道你家外面就是河吗?”小丫头鹿亭年纪小,她可不像自家小姐那般通人情世故,想到什么便自然而然的问了出口。
王泌目中闪过嗔怒,横了自家小婢一眼,心中实则也是好奇的紧。面上便歉然的看了何莹一眼,笑了笑却没搭茬。
而听到鹿亭问起这个,何莹先是一阵的尴尬,但随即便想到了事情的起因,登时脸上满是恼火郁闷之意。
“我是被逼无奈的。你们知道吗,我们这武清城里啊,有这么一个人,他叫苏默。此人最是贪花好色、无耻下流……”她开始忿忿的解说起来。
于是,一个颇有势力的恶少,欺骗女子感情,还依仗势力让所有人敢怒不敢言;而一个正义的女侠为了伸张正义,勇敢的同恶势力战斗,最终却被迫于恶少威压不敢反抗的老父镇压了的故事,便就此新鲜出炉了。
何莹连比划带说,气愤填膺的诉说着、控诉着。王泌和鹿亭听的满面惊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无限的疑惑。那个苏默,难道真的是如此可恶的一个纨绔恶少吗?
凤水河上,少女心中完全混乱了印象的纨绔恶少,此刻却一脸阴沉的坐在武清县衙的后堂上,望着笑的一脸花儿的县令庞士言,恨不得上去在这厮脸上狠狠踩上几脚才解气。
苏默原本就打算着今天来见庞士言,谁成想不等他出门,庞士言却先派人来请他过去。
带着一肚子的疑惑,苏默和张悦、徐鹏举来到了县衙。庞士言屁颠屁颠的迎了出来,待到众人分宾主落座,庞士言却上来就是一个肥喏,又是兴奋又是感激的对苏默道谢。
“……顺天府经历,这可是正六品啊。踏入了这个品阶,日后再入各部,甚至……哈哈,这个,都是苏仙……咳咳,都是托了苏公子的洪福啊。下官昨晚得到了消息,本想着立即便要登门相谢的。只是想着,公子不喜声张,这才等到今早,差人前去请了公子过府一叙……”
“…….什么洪福?跟公子无关?怎么会,这可真的是公子之功啊。就是那个水泥,还有凤水开发啊。吏部的公文上写的清楚着呢,说是……说是…….嘎嘎,说是下官慧眼识才,为国举拔英才;又说下官治理有方,因地制宜。不但将流民安置到位,还借此开发了凤水,令人口大增、赋税提高,实为干才。干才……嘎嘎,下官是干才,嘎嘎,哈哈,嘿嘿…….”
庞士言真要手舞足蹈了。原想着以自己之才,也就是在这武清任上终老了。最多时来运转,日后能提个半级,到州府中任个经历之类的就是莫大的期望了。
可谁成想,这冷不丁一下子就到了顺天府做了经历。顺天府啊,那可是京师啊。
地方上的州府经历不过是从六品,若没有天大的机缘,一辈子也就那样了。
可是京师顺天府的经历就完全不一样了。不单是品阶一下子就拔到了正六品,更是极大的增加了人脉,离着中枢更近了。
而相对于下面各府的官员,京中六部两院、各寺官员的增补递进,顺天府经历的机会可不知大了多少倍去。这如何不让庞士言欣喜若狂?
当年天机真人给自己算命,说武清是自己的福地,如今看来,果不其然。若不是到了武清,自己如何能结识得比天机真人更厉害百倍的苏仙童?
若没有苏仙童的出手,又哪来的今日之高升?若不是靠着苏仙童的帮衬,别说升官了,就只一个难民潮,估计自己的下场很可能就是灰溜溜打道回府,至多能做个富家翁就不错了。要是一个不好,甚至连回家做个富家翁都是奢望,人头落不落地不好说,发配岭南什么的倒是大有可能了。
想到这儿,庞士言看着眼前的苏默,简直恨不得把苏默当爹老子供起来才好。
如今唯一让他感到可惜的是,自己这么一走,离开了武清,可不就失去了苏仙童的庇护?再想借这位仙人的手,那是不用想了。后面来接任的家伙命忒好,每每思及此节,便让他发自内心的嫉妒恨啊。
苏默打从听完这个消息,就一直处于沉默状态。自己想要借这个死胖子的势,这死胖子却拍拍屁股走人了,让原先的策划顿时落了空。心里这个郁闷就别提了,偏偏着死胖子还一个劲儿的鸹噪,能不让苏默想踹死他吗。
“哥哥,这事儿……有些玄妙啊。”张悦侧身靠近苏默,低声说道。他可不像徐鹏举那般草包,听了这事儿跟没听一样,只摆着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装逼。他第一时间就从中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苏默点点头,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如同张悦一样,他恼怒之余,却也早想到了这一点。
他能在武清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靠的就是三个支点。一是赵奉至赵老夫子,有这位老夫子在,让他在武清的士林中有了底气;
这第二便是县令庞士言。庞士言再窝囊,但毕竟是一县之令,天然的地位使得他给予苏默很多的保护。尤其是在弄死了县丞阚松后,更有了些一言堂的架势,在武清苏默几乎成了隐形的县令,一言既出,莫敢不从。
而第三,却是地方上的各大世家豪绅了。正是借着和这些大家族的良好关系,以及他们身后千丝万缕的关系网,才让苏默能展开手脚,使得自己的意图也好,各种发明也好,都快速的形成了眼见可得的利益。
而今,天子下旨彻查武清事,赵奉至忽然被调往山东公干;随即便是庞士言忽然高升,苏默三大支点顿时去了其二。剩下武清这些士绅,又能有何作为?
要知道,士绅终究还是士绅,他们只是在地方上能形成一定的掣肘。但是终归不是官,天然的便抗拒不了官。在原先有官站在他们一方时,他们能发挥出莫大的能力。可一旦没了这层保护伞,顿时便会原形毕露,落回到一个民的层次上。
此次来武清查案的可不是什么巡按巡抚之类的,而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别说这些个士绅了,就算是真正的官们,在锦衣卫的淫威之下也心下颤栗。一旦这些士绅们知道了自己将要面对锦衣卫,那时别说助力了,怕是能不立即转身帮着对付自己,就算是人品坚挺的了。
只是两个小小的散手,登时便将自己的保护层扯了个粉碎,隐藏的敌人,真真的让苏默有了不寒而栗的感觉。
“接你位置的是什么人?什么时候能到?”苏默冷冷的打断庞士言犹自谄媚的颂歌,面上半分笑意也无。
庞士言一愣,这才忽然发现事情似乎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样。貌似苏仙童对自己的升迁很不开心啊,这是为什么呢?
他心中栗六,却一时想不明白。眼见苏默脸色难看,只得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道:“是个叫沈松的人,最迟明日应该就能到达。之前似乎是在户部观政,呃,下官也只知道这些,那个……那个,可是有什么不妥?”
苏默摆摆手,蹙眉思索着。户部观政,应该就是所谓的观政士了。大明朝科举中第的,第一甲前十会被封为庶吉士,多是先入翰林院,然后积累几年后,或入殿阁成为编撰侍读等纯文职,或直接当政一地;
而之后的名额,直到第二甲中的贡士,则多半补入各部位观政士。所谓观政士,取的便是观摩学习之意。与庶吉士不同的是,庶吉士以后有极大的几率进入内阁主政,但观政士则很难。这种区别,从一开始便做出了区分。
但虽然如此,也不是说观政士就比不上庶吉士。其实观政士一旦真正进入仕途,时间上要比庶吉士快,掌握的实权也更大更明显。
这便如同后世中,一个成了领导秘书,自己本身没什么权势,所有一切都来自依附的领导。往往他们的层次更高,影响更大;而另一个却是成了乡长、乡书记的,在自己一亩三分地儿几乎就是土皇帝。
如今从户部补一个观政士下来武清任职,从明面上看没有任何异常。可这个时机,能下来的人,必然属于那个隐藏在幕后家伙的爪牙,是要来代其行使意图的。
沈松?这个名字自己从未听说过,后世所记的一些人名中并没有这么一个人。而从庞士言的话语中能听出,显然是也不清楚这个人的。
固然说武清只是一个县,县级的官员也都不过是些小鱼小虾,没什么名声也是正常。但是和朝中隐藏的大佬扯上关系了,这可就不简单了。哪怕是再没什么名声,至少说明这个人自身绝不可小觑,不然也成不了那些大人物的爪牙。
看来这个沈松自己要加倍小心了,其也必是那人一系的。苏默暗暗的想着。
正思考着如何应对之时,庞士言忽然又轻咳一下,迟疑的道:“呃,苏…….苏公子,还有一事,此次除了来接任下官的沈松外,也将本县原阚松的缺补上了。”
苏默眼瞳蓦地就是一缩,抬头看向了庞士言。“是何人?”
庞士言心跳登时漏了一拍,明显感觉到了苏默眼神中的杀机。暗道果然,果然苏仙童对此次武清的调整有不好的看法啊。自己先前的举动,可不是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吗?
想到这儿,他哆嗦着用袖子擦擦汗,这才连忙颤声道:“是戴俨,据说是原本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公公的后辈。”
第118章:敌人是谁
武清街头,苏默也不坐车,只低头慢慢走着,一边默默的思索着来自庞士言那边的消息。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身后张悦和徐鹏举二人落后半步,亦步亦趋的跟着。再往后是八健卒和石悦等人,也是赶着车紧紧跟随,一边警惕的注意着四周。
主家从县衙出来后就一脸的沉重,虽然他们并不知道即将来临什么,但却仍敏锐的感觉到一种压力。这让他们愈发的小心起来,生怕出什么意外。
徐鹏举一脸的纠结,看看苏默,又再看看张悦,心下一阵的烦躁。半响终是忍不住碰了碰身边的张悦,低声道:“我说,到底怎么了,你和苏老大都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忒也憋气了。”
张悦横了他一眼,想要讥讽几句,但目光在前面的苏默背影上扫过,却又失了兴趣。想了想,这才淡然道:“对头来势汹汹,把默哥儿身边的力量都扫除了。眼下,怕是唯有靠咱们了。岳元帅,你该不会怂了吧?要是担当不起早说,咱们也不指望你,好过事到临头措手不及。”
徐鹏举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登时涨红了脸,怒道:“放屁!本小公爷怕过谁?想对付苏老大,只管放马过来,看老子不打的他满脸开花。要我说,原本一个狗屁的芝麻官也顶不了事儿,有本小公爷在,当我魏国公府的牌子是说假的吗?哼!”
张悦似笑非笑的斜了他一眼,曼声道:“那就好,咱可就指望着岳元帅扛大梁了啊。”
徐鹏举忿忿的瞪他一眼,心中却也有些不淡定了。想了想,又忍不住低声道:“我说,到底弄清楚没,对头究竟是哪路神仙?这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不是。”
张悦皱着眉摇摇头,轻叹口气。
他心中此时也有了些焦躁。虽然相对比徐鹏举和徐光祚二人更多些沉稳,但终究也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此番来武清,说到底不过只是扯着家里的大旗给苏默扎场子,真正要办事儿却是没那能力。和徐鹏举、徐光祚两人一样,除非他们现在承袭了国公的爵位,否则哪有资格插手这等朝中大事儿?别说插手了,就是现在跟在苏默身边,其实都有些不合适的。
再看看前面仍然一言不发的苏默,终于也是忍不住抢上两步,低声道:“哥哥,你可有什么想法?即便是小弟不行,大不了立刻派人回去问家父去讨个主意就是。武清离着京师又不远,最多两三天就能来回。”
苏默一愣,随即长出了一口气,笑着点点头。伸手拍拍他肩膀,淡然道:“没事,不必那么麻烦,我自有分寸。走吧,先回去吧。”说着,招呼石悦将车赶过来,带头上了车。
张悦和徐鹏举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叹口气,只得也跟着爬了上去。众人加快脚步,不多时便出了东门,往苏府驶去。
苏默刚才一直沉默不语,其实并不是在发愁如何应对这事儿。他思考的是,原本以为敌人肯定就是这个来接任的沈松了。但哪知道,这次不但是武清县令换了人,竟然连一直缺漏的县丞之位也补上了。
可这么一来,原本明朗的局势顿时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沈松、戴俨,这两个人中究竟哪一个才是敌人?还是说两个人都是?
苏默不怕战斗,但总要分清楚到底谁是敌人吧。连敌人都搞不清楚,这还怎么玩?搞不清敌人就冲上去,不说能不能战而胜之,别到时候平白多树立个敌人出来那才叫可笑了。
而从这两个人的请报上看,沈松似乎没任何背景,属于正常的补缺。
而那个叫戴俨的人,竟而跟宫里牵扯上了关系,这让苏默心中警铃大盛起来。
在后世,一提起明朝,大抵最熟悉的便是锦衣卫。可要是最令人惊悚的,却是另一股力量。那就是太监集团的代言人,东厂、西厂和内厂。
眼下是弘治朝,这个时期,西厂早被取缔。而内厂是由后面的武宗朱厚照设立的,眼下还没影子呢。唯有最老牌的东厂,仍坚挺的存在着。
苏默对锦衣卫其实并没太多的恐惧,更多的反而是好奇。但是对东厂这个太监集团,可真的是有些悚然了。
一帮子身心不健全的变态,总是藏身在阴影之中,谋划着种种阴森而又恐怖的勾当,这就是太监给苏默的印象。
哪怕他知道历史上的怀恩,是太监中极为难得的正面人物,但这仍难以扭转他心里的阴影。
此时此刻,这个戴俨忽然出现在武清,那是不是说明了背后的黑手,或许跟这些阉货也有关系了?
对正常人,苏默依仗着知晓大概的历史记载,或许能预判一些可能。可是对本就是非正常的变态,怕是神仙也难猜测到任何端倪吧。这才是苏默眼下感到为难的地方。
要应战,首先就必须要分清敌我。而如今偏偏情报不全,让他根本无法分析。
情报啊,想到这儿,苏默忽然眼前一亮。探头出去吩咐一声,令车马掉头,重新返回城中。
张悦和徐鹏举面面相觑,不知苏默要搞哪一出。苏默笑着摆摆手,道:“带你们去拜访一位朋友。”
张悦点点头不再多问,徐鹏举却藏不住话,当即便好奇的道:“什么朋友?很厉害吗?”
苏默脸上露出几分古怪,迟疑了下才道:“何家,武清最少排在前三的大商人。厉害嘛,可以算是吧。”
能不算厉害吗?连阚松身后的介绍人都给查了个底儿掉,早上朝中的议事,下午在武清这边就能知道,这要不算厉害,还有什么算厉害的?所以在苏默省悟道需要更多更详细的情报的时候,第一个便想到了何家。
徐鹏举就撇撇嘴,对于他而言,能称上厉害的唯有跟他一样的武臣勋贵,还得是达到公一级的才行。文官那边,除了内阁和六部的头头们,其他的也不放在眼中。至于说商人,嘁,蝼蚁罢了。最多是有钱的蝼蚁。
他嘴上不说话,脸上的神色却是要多明白就有多明白。苏默歪着头看他,忽然嘿嘿道:“鹏举,似乎很不以为然啊。”
徐鹏举昂然道:“商人,老大说他们有钱我认。可是厉害,嘿嘿。”
苏默就点点头,曼声道:“何莹,嗯,就是那个踹了你一脚,又跟我打了一架的女人,就是何家的闺女。嘿嘿,不厉害,一点也不厉害。”
徐鹏举昂着的脑袋,顿时就如同被人猛的掐住似的。僵了片刻,才一点一点转过来,满是惊恐的看着苏默,嘴巴翕张了几下,似乎想要问些什么。
苏默很有灵犀的冲他点点头,徐鹏举怪叫一声,起身就要往车下冲。
那个疯婆子!
徐鹏举只要想到何莹,就觉得自己肚子仿佛又一阵阵的疼痛传来。再想想昨日所见她跟苏默那一战的情景,不由的腿都点抽筋了。
天杀的,那手上指甲挥舞着,招招不离头脸上的招呼;脚下翻飞着,次次都奔着下三路去的彪悍,这已经不是厉害,而是恐怖了!
自个儿死活非要跟着苏老大出来,不就是担心那个疯婆娘今天又跑去苏府发疯,连累自己遭了池鱼之殃吗?
这可倒好,自己躲都躲不及,苏老大竟然还要亲自送上门去。徐鹏举很怀疑,是不是最近精神压力过大,以至苏老大发癔症了。
好吧,苏老大威武荡漾,能跟那疯婆子对面战斗的级数,确实不是自己这战斗力不过5的渣渣能比的。那么,老大您要去就去吧,小弟我就不奉陪了。
他大叫着往下冲,旁边张悦早反应了过来,一把就将他扯了回来。也不理他咒骂尖叫,笑眯眯的道:“我说岳元帅啊,先前不还信誓旦旦的说绝不退缩的吗?这言犹在耳呐,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徐鹏举气急,怒道:“滚犊子的,这完全是两码事儿。放手!张悦你他娘的放手啊!”
接着又转头可怜巴巴的望向苏默,哀声道:“老大,老大啊,我可是你最亲的小弟,唯一的小弟啊。你不能这样啊,小弟我可没你那本事,实在受不住那疯婆娘的毒手啊。”
苏默嘿嘿笑着靠过来,用力将他拉过来,将他挤在自己和张悦中间,温柔的安慰道:“鹏举啊,你不都说了老大有本事吗。那有老大在,你怕什么呢对不对?放心吧,真要有事,老大肯定护着你。那疯婆子要想动你,老大和悦哥儿都会谴责她的。”
徐鹏举险险没背过气去。谴责她?面对一个疯子,一个神经病,老大你居然说要“谴责”?徐鹏举忽然头次发现,自己找了这么一个老大,实在是太不靠谱了。
车中兄弟三人打打闹闹,不多时便已到了何府门前。徐鹏举看着先下了车的两人都看过来,嘴唇哆嗦了半响,终是无奈跟着爬了下来。
待到站到地上,看着石悦上前叫门之际,转头恨恨的瞪着两人,咬牙道:“你们…..你们当我真怕她吗?一个娘们而已,反了她了!老子堂堂魏国公世子,那是不屑跟她计较,掉身份。”
口中说着,但眼见何府大门打开,脚下却是蹭的一转,倏地便闪到了两人身后去了。
苏默和张悦都是大笑,眼中却都有温暖划过。徐鹏举一番做作,似乎演的似模似样的。但是两人哪个不是人精儿,如何不知道这小子的心思?那其实是看着苏默之前的沉重,这才故意装出来逗苏默开心而已。
他其实知道自己没本事,帮不了苏默。但却在默默的用自己的方式,希望能尽量为苏默做点事儿。
什么是兄弟?其实不一定要两肋插刀,也不一定要上刀山下火海什么的。
便如眼前这般,看似平平淡淡的一番笑闹,看似拙劣的一次自谑,却从中透着让人沉醉的情谊。
有着这样的兄弟,苏默忽然觉得再无所惧。
第120章:再见天机
武清城外,通往凤水新城的路上,苏默坐在马车上静静的思考着。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旁边张悦和徐鹏举也都沉默着,没人说话。
张悦自是怕打扰了苏默的思路,这才保持沉默。徐鹏举却是纯粹臊的,实在不好意思这会儿开口。
何府上徐小公爷一番惊天言论,顿时雷的众人天雷滚滚。何晋绅更是哭笑不得,实在不知该如何应答了。
有了这么一出儿,别说张悦羞的恨不得地上有道缝儿钻下去才好。便是苏默的脸皮,也是火辣辣的大为尴尬。
摊上这么一个奇葩兄弟,苏默实在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和张悦二人狠狠的瞪了这厮一眼,没奈何,只得起身告辞。好在想问的情报,总算有了眉目,到不至于空跑一趟。
徐鹏举这时候总算是省悟过来,也知道自个儿说错了话,哪里还敢炸刺儿?只是臊眉耷眼的跟着,灰溜溜的受气小媳妇儿也似。
何氏父子倒是大度的很,并没计较。笑着挽留了几句,见三人都不肯再留,便笑着亲自送出了门。
就这样,兄弟三人近乎逃也似的离了何家。如此种种,俱都是拜他徐鹏举所赐,这让徐小公爷如何好意思张口?
一路上张悦不知看了他多少眼,实在搞不懂这货脑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换做以前,张悦绝对要狠狠的讥讽他一番不可。只是有了先前徐鹏举扮小丑逗苏默的那出,却也让张悦真的接受了他。此时虽是心中羞恼,却也不再如以前那般对他了。
而苏默一直沉静的不说话,却不是因为徐鹏举的无厘头。他一直在思索的,却是刚才将要出门之际,何言忽然凑过来低声说的一句话。
“其实关西和陇西并不算远。”
就是这么一句,让苏默登时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陇西,陇西是哪儿?那是曾举荐前武清县丞阚松的官员,全家被人灭门的地儿。
而关西,那个沈松不是说就是关西人吗?何言忽然悄悄的加上这么一句,等若是暗示苏默,这个沈松很可能跟那个阚松有关联。
先前何晋绅并没有说起这事儿,自然是不愿在张悦和徐鹏举面前露出手尾。毕竟,斩杀阚松的事儿,双方都明确达成了保密的协定。那如今由何言以暗语的方式告知,便也是题中应有之义了。
那个阚松当日便身份神秘,身后更有数个亡命之徒相助,直到如今,连何家都没能查到任何端倪。这帮人的来历和目的,实在是让人想想就不寒而栗。
而今,疑似和阚松有关联的沈松,忽然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武清,那也就表明,很可能这次的敌人不是来自原本怀疑的那个田钰,而是另有其人。
又或者是其中一方借势而为,甚至是两方原本就是一伙的。这里面的局势,越发的模糊不清起来了。
外面传来石悦的吆喝声,苏默长长吐出口气,头疼的揉揉脑袋,挑开车帘去看,却见已然到了。车子此时正顺着大门进了院子,随后有下人将门关好。
罢了,搞不清的事儿就先放下。以那些人的狠戾,这事儿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总会再出手。到时候,便也就有了抓住他们尾巴的机会。眼下,好歹算是初步搞明白了敌手,不会像之前那般连敌人是哪个都摸不着了。
下了车,徐光祚早已迎了上来。目光询问般的看向张悦,张悦苦笑了笑,随即点点头。待到转头看向徐鹏举时,徐鹏举却一低头,逃也似的一言不发的窜回来房里,呯的一声关上门不露面了。
徐光祚看的一阵的惊讶,徐鹏举的表现简直完全颠覆了他一直以来对他的了解。
颇为费解的看向张悦,张悦叹口气,轻轻一拉他,示意他别问了,这才向苏默告退。
苏默也是苦笑,点了点头,随即又迟疑着道:“都是自家兄弟……”
张悦展颜一笑,点头道:“弟晓得。”
苏默便不再说,目送着两人低声嘀咕着走了,这才转身往后院而回。
将将走到后院拱门,里面福伯转了出来,凑过来低声道:“公子,他来了。”
苏默眼神一亮,随即又看向福伯。福伯会意,笑道:“公子放心,老奴安排他在书房里等着,并无人看见。”
苏默满意的点点头,向他摆摆手,大步穿房过户,直往书房中而来。
待得进了门,将门关好,梁上一声轻响,天机道人已是飘落身前,恭敬的向苏默稽首行礼,口称:“苏师。”
苏默微微颔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他坐下说话。自己转到案桌后面,在主位上坐了。
待到苏默坐下,天机这才也往椅子上坐了。外面传来叩门声,福伯托着茶盏亲自送了进来,又对苏默点点头,这才转身出去,就往门前一侧坐了亲自守住门口。
房里,苏默请了茶,这才长长吐出口气,望向天机道:“这些日子不见了,你们那边准备的如何了?”
天机闻听问起这个,脸上露出苦恼的神色,叹息道:“不行,苏师给出的船样,倒是不少老船师看过了,都说除非能找到当年给三宝太监造宝船的大匠们才成。如果只靠着他们一点一点摸索,什么时候成事,委实是说不好。弟子师门长辈也是心焦不已,此次听闻苏师相招,也嘱咐弟子问问苏师,可有什么法子解决。”
苏默皱皱眉,当时天机等人傻乎乎的一门脑袋的就想出海,结果苏默听说他们就想凭着现在行驶在江河上的小船去出海,差点没笑的背过气去。
最后,终于还是给他们按照记忆中一些海船的样式,给他们大体描绘出了图样,嘱咐他们寻找船师,重新打造新的海船。
苏默给出的海船图纸,其实不过就是将平底船改为尖底船,将硬帆改为软帆,并添加了三角帆等等诸如此类的东西。毕竟苏默也只是个半吊子,哪里又懂得什么造船。
只不过他记忆中的那些船,都是后世记载的经过了海浪考验的,虽然不知其所以然,但知其然也就够了。总比道门这帮傻帽,驾驶着河船江船就冲进大海要靠谱的多。
只是他哪里知道,不说别的,单只一个平底船改尖底船,就涉及到了造船业中最伟大的改革——龙骨,并且由此延伸出水密舱、隔离舱的高等概念。这种跨世纪的工业技术,岂是看几眼就能立马实现的?便只这一样技术,就让众多船师挠头了。
此时听天机说来,苏默自己也没好办法,皱眉苦思了半响,才猛然想起,这个时代,似乎那些西班牙人已经运用了龙骨技术。想及此,又顺带记起了另一件事儿,便开口问道:“上次你说卖你仙果的那个弗朗机人找到了吗?如果能找到他们,他们手里应该就有尖底船相关的技术。”
天机一愣,随即大喜,点头道:“弗朗机人吗?那就好办了。上回那人一直未见,不过这难不住咱们。大不了让门人多往沿海走走,弗朗机人那边多的是,随便抓几个回来便是,不信他们能顶得住我道门的手段。”
苏默听的眼眶子一阵猛跳。你妹的,这究竟是出家人还是土匪啊?张嘴就是抓人,闭口就是拷问,我擦,一帮子野蛮人!
天机却毫没意识到自己被鄙视了,既然从苏默这儿得到了答案,心情大好,当即向苏默道:“不知苏师此次招弟子前来,是为何事?”
苏默闻听,脸色一沉,哼道:“上次让你们做的事儿,你们手尾没处理好,已然被人发觉了。”
天机神色一凛,随即目中闪出奇光,轻声道:“不知是发觉的是什么人?苏师且休怒,此事弟子必定给苏师一个交代,保证绝不会再出岔子。”
苏默这叫一个无语啊,再次确定这帮孙子绝不是什么良善的出家人,就是他娘的一帮子土匪。
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道:“干啥,要去灭口?拉倒吧你们。行了,那发现的人算是我的朋友,倒是暂时不会出什么事儿,你们留下的手尾也都处理干净了,这事儿就算完结了。”
天机神色稍缓,随即露出几分惭惭之色。好在是苏师的友人发现了,这要是被其他人发觉,怕是真说不定给苏师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正松口气之际,却听苏默冰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天机赶忙收敛心神听着,随后,那眼神中便又再次闪烁起危险的光芒。
第121章:自救
天机在苏默书房里一直待到快要夜了,才又悄无声息的走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从头到尾,除了楚玉山和福伯外,庄子里再无第三个人察觉。
这次苏默身上引发的危机,其源头就是因为道门,被人说成是和道门勾结。故而,苏默这次特意的嘱咐过出去联络天机的楚玉山,不得将此事泄露片言只字。
而在庄子里,便只告诉了福伯一人。福伯本是英国公府的人,见多识广,应对老道,更是苏默如今最信任的人之一。有这两人帮着联系接应天机,已然将泄露的可能降至最低点。
这次苏默给天机安排的任务比较多。首先就是潜入京中,秘密调查那个田成安生前都和什么人有过来往。
虽然这田成安人已经死了,但他背后的指使人却还活着,无论能不能查到,苏默都要去试着查一查。
英国公府势力大归大,但所谓蛇有蛇路、鼠有鼠道,道门中人的着手处,又跟英国公府不同。
英国公府涉及不到的,道门却能涉及到。两方同时发力,即便是再有遗漏,却也不多了。
如此一来,任凭那人再如何狡猾,手脚再如何小心,总也能查出些端倪来。
还有就是田钰。天机本人也见过田钰,只要是田钰真的藏在京城中,除非别让天机碰到,不然铁定让他跑不掉。
除了田钰和田成安这两个人外,苏默让天机也顺便查一下那个李兆先。这位内阁次辅的儿子,无缘无故的对自己抱有敌意,苏默觉得有必要搞搞清楚才是。那毕竟是当朝大佬的背景,苏默可不想稀里糊涂的招惹到这么一位敌人。
京城里要查的事儿就是这么多,但除此之外,苏默也将陇西的事儿大体讲了一下,又把这次来武清补缺的沈松介绍了下,让天机带话给道门,悄悄的查一查这两个地儿。
当然,对于这个沈松的猜测,苏默也没瞒着,一并和天机说了。天机越听越是震惊,万没想到这位苏师不声不响的闹腾出这么大的场面,人还在武清没动,这祸不单单闹到了京师天子驾前,甚至都还闯到了关陇一带去了。
这事儿要是发生在西红柿事件之前,天机老道那绝对是有多远跑多远,离着苏默这个祸源远远的。
可是如今,且不说苏默关乎着道门远洋海外,寻找天地奇果的大业,更是对于道门中人日后的修炼,近乎于指路明灯的地位了。这种情况下,居然有人想要谋害苏默,这简直是要挖道门的根啊。
挖一个门派的根基?妹的!不用说了,这就是不共戴天的死仇!查,一定要查清楚!杀!查出一个杀一个,绝不容情!
天机道人是带着凛凛怒火走的。可怜的老道,早已经被苏默忽悠成了铁杆的粉丝了。听着苏师竟然面临着这么多的危机,焦虑之下,甚至都想着回去劝说师门先放一放出海的事儿,把苏师这边的麻烦解决了再说。
倒是苏默劝住了他,不过却要求道门派出几个高手过来,脱下道袍以普通人的身份进入苏府。一来可以近身保护苏默的安全;二来,却是源自那天的灵机一动,为了后面武学的开办提前准备师资力量。
对于这一点,天机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并且告诉苏默,也不必假装什么普通人,直接让过来的人还俗就是。道门的精义在内而不在外,表面上是道人还是普通人没差。
这番冠冕堂皇的话,愈发让苏默肯定下来,这帮孙子绝对是伪出家人,山寨的!
有了白天掌握的情况,又有了道门的暗手,苏默觉得总算是能缓口气了。这才吹了灯,回房安歇了。
第二天,一如既往的活动洗漱之后,苏默再次吩咐套车,准备往城里去。
这次,仍是张悦跟着他。徐鹏举也不知是因为昨天的事儿不好意思了,还是经过去了何府感觉对何莹有了抵抗的资本了,总之,这次没闹着非要跟去,乖乖的留在家里坐镇。
徐光祚倒是问了问,要不要他也跟着去。苏默果断表示不必。他又不是去跟谁打架,带着张悦是因为张悦遇事沉稳,有个人商量着更妥善些。
今天苏默直接来了墨韵书坊。一见到张文墨,张文墨却满脸惶急的一把扯住他就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急道:“我说讷言,你也忒大胆了。都这个时候了,怎的还往这城里来?”
苏默笑了,和张悦对视一眼,笑问道:“这什么时候了?我怎么就不能来城里了?”
张文墨急的跳脚,冒火道:“你还瞒我!有人在御前死谏,弹劾你蛊惑人心、图谋不轨,圣上下旨锦衣卫来武清彻查。这个时候,怕是快要到你家门口了吧。你不赶紧找门路自救,却还四处闲晃,你你你…….唉!”
苏默不说话,只拿眼上下左右的看他,看的张文墨莫名其妙,怒道:“苏讷言,我跟你说的,你到底听明白没有?往我这儿看些甚?”
苏默笑了,问道:“文墨兄,你这是从张老爷子那儿听到的信儿吧。”
张文墨一愣,微一迟疑,随即坦然点头道:“正是。”
苏默又道:“那我猜,张老爷子告诉你这些,应该是让你离我远一些,最好是能跟我划清界限对吧。”
张文墨一窒,沉默了一下,这才慢慢抬起头看着苏默,沉声道:“张某不才,如今虽沦落到以商为生,但终归也是读圣贤书的。孟子曰,舍身取义。别人我不知道,但是你苏讷言对某有提携之恩,某又岂能效那忘恩之辈,行那负义之举?苏讷言,你是不是不信我?若是,那请吧,张某本就是但求心安而已,却不须舍了自己的节气。”
说罢,袖子一甩,便要送客。
苏默笑了,看看旁边张悦,张悦也笑,点头道:“是好朋友。”
见张文墨面现疑惑,苏默便上前拍拍他肩膀,笑道:“文墨兄,默此番前来,便是为了求救的。文墨兄可肯助我?”
张文墨嗔目结舌,半响苦笑道:“讷言,你是不是太高抬我了?我区区一个落魄文生,甚至这点营生都还是靠你指点搞起来的,又何来的本事救你?啊,我明白了,你可是需要银钱用度?罢了罢了,这书坊本就是靠你起家的,如今便散尽了也是因果。你且等着,某这便去筹措周转,只是怕是没多少,我估摸着,最多也就是三五百两的样子,再多我也没办法了。”
苏默上前扯住他,笑道:“文墨兄别急,默此次来却不是借钱的,是真的要求兄救命的。”
张文墨快哭了,跺脚叹道:“你说你说,究竟要怎的。”
苏默笑着上前,靠近他耳边低低说了起来。半响,张文墨一脸的古怪之色,呐呐的道:“这……这能行吗?”
苏默笑道:“摆脱,能把最后那个吗字去掉吗?你何曾见我做过没谱儿的事儿?就这样吧,只要你能把这事儿做好,便等若是帮了我天大的忙了。”
张文墨皱眉苦思半响,终是点头应下,叹道:“也罢,事到如今,你说怎的就怎的吧。放心好了,这事儿我一定做好就是,只望你的法子真的有用。”说着,苦着脸拱拱手去了。
苏默和张悦相视一笑,转身出了书坊,往四海楼走去。
张悦脸上也有些迟疑,走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问道:“哥哥,你这……真能行?”
苏默傲然一笑,却不说话。张悦眼中闪过敬佩之色,也不再多问,只默默的跟着走着。
待到了四海楼,孙四海将两人迎了进去。到了后面房中,孙四海这才露出凝重之色,道:“公子,咱们接到的消息晚了些。如今最先报回来的消息,只是确认了锦衣卫那边三日前便出了城。先头的探子早就进了武清,似乎正在四处搜集消息。指挥使牟斌必然也早到了,却并未去县衙,而是往城外兵马司驻跸。至于徐阁老和大学正,也于昨日出了京,随行车马极多,但行程很慢,截止昨晚,大队宿于武清城东百二十里处的落霞山。至今没有再往前走的迹象,不知为何。”
他说到这儿顿住,张悦面上露出惊讶之色,转头望着苏默,怎么也没想到,苏默竟然早安排了这么多事儿。话说这几天两人几乎形影不离,他却完全没发现苏默一丁点的动作。
苏默冲他笑了笑,摇头道:“悦弟不必惊疑,这些事儿我一早就安排下去了,不过当时就是防患于未然,并没想着明确探查什么。直到那日你们过来后,我才让孙掌柜的再次派出人手,将目标确定。只是还是仓促了些,现在能得到这些情报,其实全是之前有所准备的结果。”
张悦这才恍然,但心中对苏默的敬服更加了几分。能在任何事没发生的时候,就提前防患未然的做出预防,单只这份心思、谨慎,就显露出苏默与众不同的一面。
苏默跟张悦简单解释了一番,这才转头对孙四海道:“你们做的不错。嗯,待会儿你办这么一件事儿……”
他如此这般的一通吩咐,孙四海越听越是迷惑,待到听完,看着苏默,却见苏默只是点点头,却并没多解释的意思,只得闷闷的应了,随后恭送两人出了门。
刚到门口,便见远处一骑飞速驰来,待到近前见了苏默众人,甩鞍下马上前禀道:“公子,有个自称公子亲戚的人登门拜访,请公子速回。”
第122章:亲戚
京师,程府后花园。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天上的炙阳将大地烤的热气蒸腾,但是在这个小园子中,却因着花树繁茂,那炙热却半分不剩,偶尔还有阵阵凉风吹过,颇是宜人。
花园中的小亭子中,两个娇俏的少女一坐一立。坐着的少女眉目如画,手托雪腮,两眼怔怔望着空处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站着的那个一身丫鬟打扮,却是一会儿看看桌上摆着的瓜果点心,暗暗咽下一口口水;一会儿又左顾右盼,眼神儿跟着园子中飞来飞去的蜂蝶而动,显的有些无聊。
亭中除了主仆二人外,再无旁人。良久,那明显好动馋嘴的丫鬟便有些挨不住。眼珠儿转转,噘着嘴儿戳戳坐着的少女胳膊,娇声道:“恩姐啊,你都发呆了半个时辰了,可不要闷坏人了。你瞧,这天儿热的,不如食些番瓜可好?那番瓜昨儿便让柱儿沉在井里镇了一宿的,这会儿不吃再放下去可就不凉爽了。”
程月仙被她一戳醒过神来,白了她一眼,嗔道:“你要吃便吃,哪个还拘着你了。偏在这里装腔拿调儿的,往日里也不见你多守规矩。去去,自己去吃去,莫来烦我。”
钏儿便嘻嘻一笑,欢呼着冲到桌旁,伸手拈起一块西瓜,小心的送到嘴边咬了一小口,随即小嘴儿蠕动着,眯着眼品味着,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
西瓜在这会儿还没像后世那般大面积种植,名字叫法也不是西瓜,而是番瓜。
多是从甘凉那边,又或是南方贩运过来的,价值颇为不菲。便似程家这般的大户,也不过只能偶尔买上几个解解馋。
放在后世,一个三口或者四口之家,一个西瓜足矣。但是在此时,一个大户人家上下百十口的,几个瓜哪里分的过来?也就是主家亲近的下人才能偶尔被赏赐一片半片的。
所以,小丫头钏儿能得以守着这么大一盘西瓜,虽说不能真个敞开肚皮全吃了,但仅仅是看着也让她大感幸福,满足的不得了。
一连吃了两块,但觉满口流蜜,胸中也有一股凉爽之气升起,登时将那夏天的烦热一扫而光。
舒服的打了个小饱嗝,恋恋不舍的又再看看盘中剩余,无奈人小肚子小,委实是吃不下了,这才掏出手帕擦擦小手和嘴巴,歪头看向兀自还在愣神的小姐,脆声道:“恩姐,这番瓜好好吃哦。那些种瓜的人,天天都能吃到,可不是要跟神仙一样了?”
说着,小脸上露出神往的神情。
程月仙一脸的无语,白了她一眼,懒得跟这傻丫头多说。种瓜的人便能天天吃瓜吗?别说这瓜不能当饭吃,即便是能,种瓜的又哪里舍得吃,那可都是钱呢。
换了钱再去买米粮,所得足足能让一家人全年不用挨饿。钏儿这种种瓜便能天天吃瓜的奇葩想法,怕是跟那“何不食肉糜”一样令人发噱了。
程月仙可不是那种不懂五谷的大户小姐,对于寻常百姓的疾苦,还是很知道一些的。只是对着自己这个有些傻乎乎的娇憨丫鬟,真要想解释清楚,怕是不知要费多少口舌。这大热天的,她实在提不起那个心情科普,也只能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白她一眼算完。
钏儿却不知自己被小姐鄙视了,自顾发完感叹,没听到小姐回应也不在意。眼珠儿骨碌碌在其他几样水果上转转,又挑了个桃儿捏了送到嘴边啃着,两个腮帮子塞的鼓鼓的,像极了偷吃的小老鼠。一边吃着,又含混的道:“咱们在这吃的舒坦,可怜牡丹姐姐在外面跑,可不知吃不吃的到这般美味。对了,恩姐啊,我记得咱们的水粉还有好多啊,怎的这次你又要牡丹姐姐去采买?我听说,南边可比咱京城这边又热上许多,可莫要热坏了牡丹姐姐才好,菩萨保佑。”
她自顾嘟嘟囔囔念叨着,程月仙听的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起身走过来,冲她额头戳了一下,笑骂道:“好你个死妮子,莫不是我好心让你吃欢畅了,就是来编排我的?胆儿真肥了,早晚把你……”
“早晚把你发卖给人牙子,人家知道了。”不等程月仙说完,小丫头便抢着接下去,托着长腔儿,一边还翻着白眼儿。
程月仙气也不是怒也不是,抬手要打,却忽的目光往外看去,轻轻咦了一声道:“呀,娘亲来了。”
钏儿大吃一惊,慌忙站了起来,手忙脚乱的将嘴巴擦干净。临了还不忘将吃剩的果核远远扔了出去。
自家小姐疼爱自己,让自己可以无拘的食用这些好吃的。可若是在夫人面前也不知收敛,那可就是犯傻了。
好笑的看着做贼心虚,忙着毁尸灭迹的丫头,程月仙无奈的摇摇头,脚下却已然迎了出去。
将程夫人接着进到亭中,这才亲昵的靠着坐下,仰脸道:“娘亲怎的过来了?这大热天的,若是有事,使人来唤孩儿过去不就行了。”
程夫人宠溺的摸摸她头,笑道:“总在屋里呆的闷,出来透透气儿也好。倒是没什么事儿,就是来看看我儿。”
程月仙就满脸开心,大大的眼睛眯着,猫儿似的,极是享受母亲的疼爱。
程夫人慈爱的揽着她,道:“我儿方才在做什么呢?倒是难得见你没搞出一头的汗。”
程月仙身子微微一僵,才待回话,旁边钏儿却脱口道:“恩姐儿一直在发呆,发呆当然不会流汗了。”
程夫人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抹疼惜,轻轻叹口气,将程月仙往怀中拥了拥,轻声道:“我儿,你可是知晓了?”
程月仙狠狠瞪了多嘴的丫头一眼,随后仰起脸看着母亲,轻声道:“娘亲,爹爹会如何应对?”
程夫人默然,半响,勉强展颜一笑,道:“咱们程家忠义传家,受人之恩自当报答,你爹爹必然是有所为的。只是他毕竟是礼部侍郎、朝廷大员,一举一动都要谨慎守法,这事儿一时半会儿却不好多言,否则救人不成反误了自己,却是不美了。”
程月仙默默的点点头,眼中闪过一抹黯然。
程夫人心中黯然,扶了程月仙坐起,伸手拈了块西瓜给她,试探着道:“为娘方才说了,咱们程家有恩报恩,这一点毋庸置疑。只不过,报恩却有很多种方式。有时候,换一种方式,或许对双方都是好事儿也说不定。恩姐儿,你说呢?”
程月仙身子一僵,捏着西瓜的手不觉中用了力,顿时将那瓜的汁水捏了出来。
红艳艳的西瓜汁水,顺着白皙如玉的皓腕淌下,竟如血般刺目。
程夫人心下一惊,连忙取手帕帮她擦拭。
程月仙却如同未觉,直直的望着母亲,半响,忽的展颜一笑,淡然道:“母亲说的是。只不过,信必践、言必诺,圣人之言!孩儿虽女儿身,却是不肯逊于男儿的。”
她这话说的淡然,但却铿锵有力,言语中有着说不出的坚定。
程夫人身子一震,眼中蓦地闪过极复杂的神色。定定的看着女儿娇美的面庞,嘴唇嗫嚅几下,却终是化为一声轻叹。
程月仙放下手中捏碎的西瓜,抬起头望向南方,目光似乎穿过无尽的空间,眼神中露出说不尽的倔强和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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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清,凤水新城苏府。
苏默顶着一脑袋的雾水缓步走入。亲戚?难道是老家那边的人?可是,好像老爹说过,老家那边并没有什么太亲的亲戚了啊。
而且,就算有,也应当是找老爹苏宏才是,怎的指明找的是自己呢?
有道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自己现在在武清来说,算的上是个富人。但是放在整个大明,却连个屁都算不上。
若说这样也能谈的上富在深山有远亲的话,便打死苏默也是不信的。即便真是,可在眼下这个关头。别说远亲了,就是近亲,怕也是有多远跑多远,跟躲瘟疫似的了。
被天子下旨彻查,锦衣亲军出动,这般架势,哪个脑残的亲戚会不知死活的靠上来?
别说或许是不知道、没听说之类的,真要是因为知道了自己这点生发了,岂能不知道这更大的事儿?更不必说,如今武清城里早传的纷纷扰扰的,便是真的开始不知道,但到了地头儿也该清楚了。
而在这种情况下,仍然一头闯进来。苏默觉得,这位亲戚肯定是头被门夹了,要不就是被驴踢了。否则,实在是难以解释了。
带着张悦和徐鹏举二人进了厅,抬眼处,便见厅上徐光祚正陪着两个年轻人坐着。见着三人进来,徐光祚明显大松口气儿,抢步起身迎上来。
两个年轻人中,为首的一个年约二十七八,脸膛微黑,目光如刀。随着徐光祚起身,也站了起来,目光灼灼的上下打量着苏默,脸上却露出几分古怪的神色。
苏默清晰的察觉到,这人的目光在张悦身上只是一扫而过,好似并不意外。但是当目光落在徐鹏举身上时,却是微微一怔,露出几分狐疑来。
另一人却是生的极为清秀,肤色白皙。一身文士衫,头戴方巾,目光也巡梭在自己身上,眼中满是探寻之意。
“默哥,你回来了。这位是丹公子,这位是蒋正蒋兄。嗯,是你的亲戚,来找你的。”徐光祚伸手引介道。说完,脚下退后两步,往苏默身后站定。
苏默眼神微微一眯。
和徐光祚等人接触了这么多天,兄弟几个已经颇有些默契。徐光祚介绍中,竟然是先介绍的那位丹公子,显然徐光祚认为,这位丹公子才是做主的人。
丹公子?这却又是哪路神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