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拦路
出门招呼了一声,石悦便拎着斧子跟了过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苏默想了想,自己今个儿都是在城里转悠,也没什么偏僻的地儿,便摆手让石悦不用跟着。
然后就一个人这么悠悠闲闲的出了门,直往城里走来。
凤水开发如今基本完工了,主要是有水泥这个建筑利器的原因。又不像后世动不动的就是摩天大楼,全都是些小二起的平房,快得很。
在朝廷还没明确定下水泥的专用权之前,凤水这边水泥可着劲儿出,可着劲儿的用,连道路都用水泥抹平。是以,如今的凤水河畔极为热闹。人来车往,喧闹程度比之城里东西两市都更甚。
看着这喧闹的场景,苏默心中满满的都是欣慰。这也算是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小城了吧,怪不得后世那些养成游戏颇有市场,其中果然有着独特的魅力。
一路信步而行,先往赵奉至府上去了。结果铁将军把门,估摸着是上衙去了。眼见的再有个把月就是乡试了,分管这一块的赵奉至忙的跟头把式的。
想了想,便转身往张家和何家而去。反正最后要往县衙去拜访庞士言,赵老夫子既然在衙门里,正好到时候一起拜会就是了。
临去两大家之前,拐了个弯先去了趟四海楼和书坊。四海楼的孙四海自是一番感佩激动,领导来视察了嘛。
如今孙四海的机井生意早已做出了武清县城,不但逐渐向邻近城邑延伸,还开始往京城里渗透了,每月都能给苏默带来几百两的收益。蜂窝煤和炉子也开始渐渐走红,毕竟,炉子蜂窝煤不单能取暖,还能煮饭、烧水不是。用炉子和蜂窝煤,也省了柴禾的钱,还干净快捷,自然大有市场。
这样算下来,炉子蜂窝煤一块儿,机井一块儿,再加上凤水那边一些收益,苏默每月都差不多要有近千两的进项了。
以这等身价,在大明朝勉强也算的上是中等阶级了。故而,便称一声苏大官人、苏员外也是称得了。
苏默临走之时,告诉他可以慢慢开始同时拓展酒楼生意了。苏默没忘了自己的初衷,信息!他无论做什么,信息绝对是首要的!
孙四海大喜,忙不迭的应下。毕竟酒楼生意才是他的根本,也是他最熟悉的。
待到了书坊这边,张文墨一见他就拉住不放了,幽怨道:“讷言,你之前说我这书坊日后必能有大作为,可如今你看看,除了你弄出的那个报纸外,还有什么?而且就单单那个报纸,除了让我忙累之外,所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你说的那个什么广告之类的,不要钱时倒是有人愿意做,可一旦要钱,登时就都不做了。唉,再这样下去,我这眼瞅着就要关门了。”
苏默想了想,笑道:“文墨兄,你这样肯定是不行的。报纸的真正威力是什么?是造势和信息!报纸能给人造势、给事儿造势,扩大人或者事的影响力和知名度。除此就是信息,便如你们总是在每次科考前,卖些名士大家的行卷一个道理,应需而生才会有市场。信息二字,便也着落在这上面。”
张文墨听的恍悟,只是悟归悟,还是没有辄啊。只得苦着脸看苏默。
苏默叹气道:“这样,你找人专门去寻那些士子考生,跟他们约稿。就说只要他们的诗词文章被选用了,就付给他们一定的报酬。或一两或二两,这个你看着定。然后每十天推出一个榜单,嗯嗯,这个榜单就叫……就叫文榜好了。每次文榜评出前十名,当然你还需要找些名家对这些诗文点评一下,这个我想你找你们家老爷子,以他的面子应该没问题吧。”
张文墨点点头,这不算事儿。别说张越老爷子,就是他张文墨也认识几个人的。
苏默道:“那好,你想啊,这些文人士子通过你的报纸,既扬了名又得了利,还能不拼命支持你这报纸?况且,自古文人相轻,这次他得了第一,后面几位能服气?必然会想着下次再争一争。如此,随着影响越来越大,你这报纸在文坛的地位便也会越发坚固,最终形成定式。而当你有了这种地位后,再顺势推出个大赛什么的,邀请历次文榜前三名进行比赛,然后将这比赛的名头拿出来,选一家商家冠名。到时候大赛冠以xxx诗文大赛,对他们的产业宣传岂不影响极大?甚至你还可以为得到冠名权的商家写一些文字,介绍他们的产业和生意。你想啊,有了这种宣传,他们的生意能差了?只要有一人得了甜头,下次再举办大赛时,想要冠名权什么的,那可就得拿真金白银出来竞争了,价高者得。如此一来,你这报纸不就彻底活了?名有了,利也有了,算不算上有大作为?而作为主办这个报纸的你,张文墨张兄,你的大名天下又将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呢?”
苏默巴拉巴拉一通,张文墨听的如同喝了琼浆玉液一般,满脑子都是自己功成名就的场面,晕乎乎的不知今夕何夕。到了最后,只剩下傻笑着点头了。
苏默也不叫醒他,转身悠悠然走了。搞定了张文墨,该是去张、何两家走走了。
一路沿着街道往北,就在将将走到东市口的时候,忽然看到大街中间围了一大群人。
里面喧闹不休,显然是有人吵架。苏默正无聊,便晃着过去,透过人缝儿看去,猛然看到一张面孔,当即一怔,喃喃的道:“怎么是他?”
路中间是两拨人相持,背对着苏默这边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贵公子,生的面如傅粉、倜傥风流。手中握着一把象牙柄折扇,一身锦衣,身后跟着七八个家丁打扮的人。
而在他对面,却是十几个人围着一辆马车。马车中坐的谁不知道,但站在最前面,满脸涨红,跟只斗牛般的男子却是熟人。
马家三公子,马东来。
今日这马东来的模样比之端午那天,明显有些憔悴。想必是当日的打击实在太大,至今没恢复过来。不过那副牛气哄哄的德性,却依然如故,不见半分消减。
此时此刻,面对着挡住去路的贵公子一行,马三公子正怒声咆哮着,大声警告对方让路。
苏默瞅着好笑,看他眼神不时的瞄向那贵公子身后的随从,眼中明显带着警惕,显然是怕对方动粗。这模样,整个就四个字:色厉内荏。
偏偏驴死不肯倒架,心中再是如何愤怒害怕,就是梗着脖子强撑,人却老实的站在一帮马家家丁中间,怎么也不敢向前半步。
那贵公子却始终笑吟吟的,理都不理他,只把目光望着那马车,手中折扇轻摇,口中笑呵呵的道:“我说美人儿,本公子千里迢迢,一路追来北地,怎么也算得上痴情二字了吧。事到如今,怎么还躲在马车里不肯相见,岂不太过绝情了?”
他慢条斯理的说着,完全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显然是智珠在握,料定猎物逃不出自己手心。
马车中的人仍是不出声,马东来却是气的发抖。
第二次了!这是第二次自己被人无视了!第一次就是那个该死的苏默,虽说被骂做野狗,但野狗也是有狗格的,总算入了人眼不是;
可这一回,不知从哪儿蹦出的这个混蛋,简直傲的没了谱儿了。突然出来拦住大伙儿的路不说,从头到尾就没正眼看过自己。这实在太让人憋屈了。若不是看这人身后跟着的随从看上去不好惹,马三公子很想大吼一声开打了。
可这忍耐终究也是有限度的不是?哪怕你丫的跟咱对骂几句,也能给马三少爷点存在感啊。
最重要的是,这回马三少完全占理儿啊。自己等人走的好好的,是这帮人忽然当街拦住,蛮横的非要车中的女眷下车相见,这简直太岂有此理了。
“你们这些外来的蛮子,难道是欺我们武清没人吗?光天化日之下强抢女眷,天理何在?王法何在?”这小子倒也算有脑子的,还知道煽动民众了。
果然,他这一喊,四周围观的武清众百姓便有些骚动起来。嗡嗡嗡的议论声不绝,多有人对那贵介公子指指点点,甚至试探着声儿大了起来。
那贵介公子终于动容,眉头微微一蹙,对着身后摆摆手。身后众仆从中登时走出一人,冰冷的目光冷冷的扫过,随即大声喝道:“魏国公府办事,闲人散开!”
喝罢,又是一挥手,身后几个人立即分成两拨。一拨直接冲向马家众人,也不理会众人惊叫,三拳两脚便打倒在地,直吓的马东来啊哟一声,两手抱头,扭身就跑。
另一拨人却是对着围观众人过来,唬的众人忙不迭的后退。又听到对方竟是国公,哪还敢停留?顿时轰然四散。
苏默皱了皱眉,这帮什么魏国公府的人还真是霸道!二话不说,上来就动手啊。不过这种脾气倒是挺对苏默的胃口,本来嘛,两下对上了,叽叽歪歪有屁用啊?说不通直接干倒就是了。
若不是他现在身为被驱赶的一员,就凭着这种个性,他便愿意和对方结交一番了。
不过眼下也只能暂时退开了,毕竟这是马家的事儿,跟他苏默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他看热闹都来不及呢,哪会去出这个头。
脚下正随着人群也向后退去,那车中终于有了反应。但见车帘一挑,一个身影袅袅而下。蛾眉微蹙,看向那贵公子张口道:“小公爷,如此波及无辜,是不是太过了。”
这个声音响起,这个人影一出现,苏默后退的脚步立时就是一顿。霍然转过身来,凝目看去,不由的顿时变色一变。
第九十二章:抢戏
妙芸此刻也真是躲无可躲了,满心的无奈。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她自南边一路北上,虽说也是另有因由,但眼前这个魏国公世子徐小公爷,也是其中原因之一。
只是没想到,自己都躲到北方京城脚下了,这位徐小公爷仍是孜孜不舍,竟而也一路追到了武清。
方才在车里躲着不出声,总想着这是大庭广众之下,其人也不敢如何。只要拖得对方无奈,好歹度过这一关,回头大可寻机再走就是了。
哪成想,这位小公爷真个是霸道惯了,一言不合登时便大打出手。这样一来,她却是无论如何也没法再躲了。
对面,人群中的苏默万没想到,这车中的人竟然是妙芸。虽然还不明白其中的纠葛,但说就这样当着自己的面,让这美人儿被欺负了,那小苏相公的面子还要不要了?这尼玛不是打马家的脸了,这是打小苏相公的脸啊。
苏默不乐意了。
不再往后退,返身却往前走来。迎面正迎上一个魏国公府的仆从,见苏默不退反进,眼中不由闪过一抹讶异,但随即却转为不屑。
手中齐眉棍一扬,向前一压后面一抬,顿时抖成一条直线,冲着苏默肩膀便戳了过来。这一下,竟是使出大枪的招式,显然这些魏国公府的仆从都是从过军的。
苏默眼神微缩,脚下只轻轻一错步,便闪了过去。人却毫不停顿,大步继续向前。
以他此刻的身手,跟人对打自然远远不行,但若是论敏捷和闪躲,却已然是一等一的高手了。
那仆从一招走空,顿时脸色大为惊讶,口中不由咦的一声,猛地吐气开声,本来向前戳去的势子蓦地一顿,随即棍随身转,呜的一声,带着一股刚猛的恶风便向苏默拦腰扫了过来。
苏默眉尖一挑,脚下不退反进,只迅捷的往前交错了两步,那仆从的大棍便堪堪掠着苏默的衣襟划过,这一招,又走空了。
他俩这一对上,因那仆从的大喝,顿时引得众人纷纷转过头来。那徐小公爷眼见一个清瘦的少年缓步而来,虽然四下里乱成一片,这少年却如同信步闲庭,脸上不但看不到丝毫惊慌之意,反倒是一片从容。
这还不说,就在这少年身后几步处,跟着自己北上的八健卒之一,正拄着手中木棒,满面震惊之色的看着这少年的背影。想来方才定是两人交过手了,而且自己这边的人还没占到便宜。
这却是有意思了。徐小公爷手抚下巴,心中暗暗想着。
妙芸这会儿也看到了苏默,妩媚的明眸顿时一亮,但随即却化为惊慌担忧之色。
“苏公子你快走,这不关你的事儿。”她纵声高呼着,面上又是焦急又是紧张。
徐小公爷见状,脸色登时阴沉下来。
苏默却是面色如常,仍是毫不停留的走到近前。只是心中却暗暗点头,不枉哥这番英雄救美的壮举,美人儿此刻显然自身难保,却首先想到的是让自己走。
嗯,不错不错,有情有义啊。哥是不是要考虑下,以身相许呢?哎呀,可是何言兄那边怎么办?算了,也不知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谁让他不说呢对不对?就这么办了!
谁也想不到这个关头,这位小苏相公竟然还在想着完全不靠谱的事儿。唯见他信步从容,一脸笑容的直走到妙芸身前,都是不由的暗暗佩服。
妙芸娇躯颤动,心下更是激动不已。何曾有人这般对过她?明知道面对的是绝世豪强,却是毫不妥协;面对着刀枪棍棒,一不小心就是或伤或残的结局,却仍是信步从容。就那么坚定的、坚决的站到了自己面前。
这一刻,妙芸双眼发红,泪珠儿直在眼眶里打转。泪眼模糊中,眼前这个瘦弱的身影,忽然变得如山如岳,那么的高大,那么的伟岸,让她心中都快要遗忘了的一种叫做安全感的情思,油然而起。
“公子!”她颤声叫着。
苏默微笑着,冲她点点头,温声道:“不怕,有我。”
只是简单的四个字,便在这一霎那,彻底冲入妙芸的心扉。“不怕,有我”这短短四个字,曾是她多么渴望听到,多么期盼拥有却终不可得的。然而,此时,此刻,在她完全不经意之中,却那么倏然而至,瞬间将她撞的如在云里雾中。
旁边小婢簟儿也是满含感佩的望着他,两只大眼睛差点就要变成桃心了,这让苏默实在是太有成就感了。
对面徐小公爷面色阴沉如水,傻子都能看懂妙芸此刻那眼神了。自己辛辛苦苦、不辞千里追寻而来,没想到最后竟是这个结局。徐小公爷这一刻心中的怒火,简直要冲了顶了。
为什么说是怒火而不是妒火?其实对于徐小公爷来说,这只是一场猎取的游戏罢了。作为魏国公的世子,大明朝最顶级的衙内,什么漂亮女人没见过?哪里会真只是为了美色这么巴巴的追寻?他图的不过是其中的乐趣。
可是现在,现在不但这个乐趣没了,还大大的丢了脸面!脸面啊,这才是徐小公爷最最在乎的!这事儿一旦传回南京,不定被那帮王八蛋们如何笑话呢。
越想越怒,额头上青筋突突突的跳着。死死的瞪着苏默那张脸,猛地对身后使劲一挥手。
你丫能打?那看你有多能打,能不能一个打八个!
徐小公爷气急败坏了,再没了游戏的心情,决定给这个剥自己脸面的小子一个深刻的教训。
八健卒齐齐轰喏一声,各挺棍棒抢步上前。
妙芸和丫鬟簟儿面色大变,一边一个伸手扯住苏默衣袖。苏默抬手拍拍两女小手以示安慰,还不忘感觉一下两只小手那柔腻的触感。
簟儿年纪小不懂,妙芸却是不由的脸一红,又是好笑又是好气。这人,都这个时候了,怎的还如此不着调?
苏默这会儿却摆足了架势,缓缓转过身来。提起一口气,便要来个大喝一声的戏码儿。不过这大喝过后,是打还是说,那就再议了。苏老师手上功夫稀松,嘴上功夫却自认若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就在他一口气提足了,将将要断喝出口之际,猛然间却听远处一声娇喝:“大胆淫贼!胆敢强抢民女,看剑!”
声到人到,苏默只觉一阵香风从身边掠过。下一刻,对面刚刚逼过来的八健卒齐齐大叫一声,呯呯声中,已是和来人撞到一起。
苏默张大了嘴,那提的足足的一口气就此闷在了喉咙里。
这憋得。
抢戏!这是红果果的抢戏啊!
导演!导演在哪儿?
我要投诉!要控告!这……这太欺负人了!
苏默转头望望妙芸,再看看簟儿,口唇瘪了几下,欲言还休。
妙芸二女眼见他目光盈盈,似乎快要掉下泪来了,还当他是因得救而激动所致,不由齐齐伸手握住他手,眼中满是宽慰。
苏默这个屈啊。这满肚子里都是泪,能不像是要哭了的吗?
转头望望,场中喝叱连连,这位从天而降的女侠使动一柄青钢剑,和八健卒打的热火朝天的。一柄剑指东打西,忽焉在前,瞻之在后,灰尘滚滚之际,连连向后而退……
嗯?等等!后退?
没错,就是后退。
这位女侠绝对有一颗替天行道的侠心,只可惜,就是似乎没有替天行道的本事啊。
虽说也有些功夫在身,只是也就开始几下看着犀利。在八健卒摆出战场军阵之后,登时便相形见绌,左右支拙了。
苏默震惊了!嘴巴张的能塞下个鸡蛋去。随即便是连连的捶胸顿足。
你他喵的,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那个瓷器活啊。没本事还跑出来抢戏,你……你你,你太没职业道德了!
妙芸和簟儿也是面面相觑,茫然不知所措。这位……呃,女侠,也太无厘头了些。
对面徐小公爷面色松了下来。喵的,刚才简直吓死个人了,还真当这次踢到铁板上,遇上什么江湖高人了。
听说那些个江湖人都是无法无天之辈,他们可不管你什么公爷爵爷的,惹恼了他们那是真用刀子招呼啊。
不过眼下看来,眼前这位跟江湖高人全不搭噶,眼看着就要被自己的八健卒擒下了,他终于又再次悠然起来。
若是苏默能听到他心里的话,一定会严重同意。这他喵的就是一水货!山寨的!
“喂,你还不来帮忙?就看着我一个小女子在这顶着,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场中,女侠汗流浃背,狼狈的再次后退,猛不丁回过头来冲着苏默怒吼起来。
苏默被吼的一呆,随即“嘎巴”一下合拢了嘴巴,差点没把舌头要下来,心中犹如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
我操!这会儿你想起哥来了,早干嘛去了?你不是喜欢抢戏吗?继续抢啊。
苏默暗暗咒骂着,心中竟有些小窃喜。
这人实在太阴暗了。
眼见苏默不动,对面八健卒又再次围了上来,女侠眼中又是羞恼又是无奈,一边张剑勉力游斗,一边忽然又大声喊了起来:
“哥!大哥啊,快来援手啊!有人欺负你妹子了——”
顿时,众皆绝倒。
妙芸眼中露出不忍之色,有心开口让苏默去帮帮,但是瞅瞅苏默那小胳膊小腿的,再看看场中那八个大汉,终是默然下来。
苏默当然看到了她的神情,心中暗暗哼了一声,你妹的,最后还不是要靠哥来救场?争个头啊争!当这是蒸包子吗?
发泄完了,这才冲妙芸点点头,表示自己要上场了。在收获了妙芸和簟儿敬仰而又担心的目光后,这才抖抖袍袖,准备上前重新大喝。
一口气酝酿了又酝酿,待觉得胸臆横生,估摸着能有喝断长板桥的张三爷,差不多十分之一的功力的时候,这才舌压上颚,张开嘴来。
第九十三章:何言的忠告
“好胆!”
一声大喝凭空而来,霎时间排浪滚滚,众人尽皆色变。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随着喝声,但见一人手持长棍,闪电般撞入战团。一条长棍挥舞开来,啪啪啪闷响声中,八健卒齐齐向后翻去。
苏默大张着嘴,嘴唇哆嗦着呆望着场中。半响,猛地转身一把抱住妙芸。
又被抢了!他喵的又被抢了!这还有地儿说理去不?
妙芸冷不丁被他抱住,一颗心吓的差点没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有心想要推开他,却又不忍。
想想也是,两次了,两次都差点被逼的以弱质之躯去与莽汉拼杀,却又两次最后关头被救,这种忽高忽低的刺激,难免苏公子会激动的如此情不自禁了。
想想苏公子明知自己不敌,但为了自己,为了那侠义女子的呼救,面对强敌毅然昂然赴难,这份侠骨义胆真是可敬可佩。自己只是个风尘女子,若是让他抱抱能抚慰他的心,又何惜此身呢?想到这儿,便不言不动,任他将自己紧紧搂住。
苏默真心想哭,他觉得实在太伤心了,他需要安慰,需要肩膀,或者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两回了!两回了啊!试问哪个演员能像他这般悲催的,一天之中,不到半小时之内,被人搞了两回?
偏偏每次都是在最后那一霎那,这就好像啪啪啪到了最**的时候,马上要畅快的登顶时,然后忽然被人喊cut,告诉你不能射,憋住!
这……这尼玛太不人道了!换谁能受得了哇!
“苏兄!苏兄!”
有人在远远喊着,苏默不理会。
难过着呢,别理我。哎呀,美人儿身上好香、好软……哎呀,还好弹哦…….
“公……公子。”苏默不理会,不代表别人不理会。妙芸首先受不了了,想要挣开,偏偏苏默搂的紧,无奈之下,只得低声呼道。
苏默这才恋恋不舍的松开,哎呀一声叫道,连连道:“抱歉抱歉,刚才情绪有些不稳,唐突芸娘了。刚才那一刻,我只觉得又香又软,晕乎乎的还以为躺在榻上了呢。这个,莫怪莫怪哈。”
“你!”
这都说了些啥?妙芸满脸通红,跺了跺脚半转过身子,急道:“那位壮士喊你呢。”
苏默啊了一声,这才转过头来。目光在来人身上一停,顿时愕然。
何言!
怎么是他?
苏默有些不自在了。好像这位何兄似乎对妙芸有些意思来着,自个儿刚刚趁机占便宜,似乎有些不太地道啊。
场中此刻打斗已经停了,八健卒紧张的护在徐小公爷身边,警惕的看着站在中间的何言和那个女侠。
何言刚才杀出,那条长棍直如翻江倒海一般,只一招便将八健卒尽数崩开。
八健卒知道遇上了高手,生怕缠斗下去小公爷有失,当下慌忙返回,将小公爷围在中间。他们首要的职责不是打架,而是保护小公爷。
八健卒既然退了,何言自也不会莽撞的主动去挑衅。女侠趁机凑过去,指指点点一番,何言这才发现,原来某人也在现场。只是某人似乎太不靠谱了,这会儿了还死命抱着美人儿,让何言简直无语了。
想要问问究竟怎么回事,可看看对面那帮人警惕的神情,何言只得打消念头,想着还是问问苏默比较好。
结果连喊两声,人家愣是不搭理他。好歹总算转过身来了,却又蹙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脸上神色也是古怪之极。
何言无奈,算了,山不来就我,那我便去就山吧。
扯着女侠大步走了过来,皱眉道:“苏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对面那些人是什么人?”
他目光在妙芸身上一转,随即收回目光看向苏默。
苏默啊了一声,仔细留意着何言的神色。心中暗暗打算着,倘若何言因为自己抱了妙芸发恼的话,自己便先发制人,咬定妙芸早就是自己的女人了。毕竟何言也曾看到过,妙芸都去自己家了,量他到时候也说不出什么来。
至于说当时自己没承认,人家害羞行不行?总之,某人顷刻间节操碎了一地,决定彻底耍赖了。
待到眼见何言只是瞄了妙芸一眼,再并未任何表示,这颗心终于慢慢放下了。
瞅瞅身边的妙芸,再望望那边的徐小公爷,又看看站在何言身边的女侠……
嗯,这女侠脑袋有些不灵光,但是长得倒是蛮漂亮的,很有一股子英姿飒爽的风姿。
这厮又开始歪楼了。
“苏兄!”何言见他啊了一声,又开始神思不属、眼神飘忽了,不由的大是不耐,只得提高声音叫了一声。
苏默一激灵,这才醒过神来。旁边女侠撇撇嘴,嘀咕道:“还兄呢,胆小懦弱,连自己女人都保护不了,哪里像个男人。”
声音虽小,但架不住几人离得近啊,想听不到都难,众人顿时神色各异。
妙芸听她说自己是苏默的女人,不由的羞的面红耳赤,却又不好解释。
簟儿却是怒目而视,小丫头单纯的很。刚才苏公子大义凛然的毅然来到两人身边,只一句“别怕,有我”,已经彻底征服了她。此刻听女侠诋毁苏默,自然大是不忿。
何言却是面现尴尬之色,狠狠瞪了女侠一眼,这才惭惭的道:“苏兄莫怪,这是我家小妹,单名一个莹字。一向在外学艺,不通世情,言语得罪之处,还望莫怪。”
莫怪?才怪!
苏默这个怒啊。半路冲出来抢戏你还有理了?结果自个儿hot不住,还来说自己不是男人。他喵的,老子是不是男人,死八婆要不要试试?
不过怒归怒,何言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也不好发作。只得恨恨哼了一声,翻眼道:“何兄怎会在此?哦,想起来了,是被召唤出来的。”
何言愕然,茫然道:“何谓召唤出来的?”
苏默捏起嗓子,尖声尖气的喊道:“大哥!大哥啊!快来救命啊,妹子被人欺负了!”
他拿腔拿调的学何莹,妙芸和簟儿顿时忍俊不住。妙芸还好些,怕何莹下不来台,只是强自忍着。只是那微微挑起的凤眼,完全暴露了她的表情。
簟儿却是咕的一声笑出声来,及到反应过来,连忙用手捂住。可那露出的两只笑弯了的眼睛,还有那不停耸动的肩膀,瞎子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你胡说!我明明喊得是援手,哪有喊救命!”何莹简直要抓狂了,这个混蛋太可恶了太可恶了啊!竟然当面嘲笑人家,简直不是男人。回头一定要报复他,狠狠的报复他!
何女侠美眸冒火,如果眼光能杀人的话,估计苏默这会儿都该光荣上七八回了。
何言以手扶额,心中哀叹不已。自家这个奇葩小妹已经让他大感头疼了,偏偏还和这个苏讷言对上了。这个苏讷言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自己都道歉了,却仍是出口讥讽小妹。唉,这可真是烈火遇上干柴了。啊,呸呸,这是什么比喻。
“苏兄,咱能不能说说正事儿?那边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何言**了一声,只得近乎哀求的岔开话题,身子也不经意的挡在两人中间,他是真的怕这两个奇葩同时属性爆发,就此pk起来。
“哦,你说这个啊,嗯,那边的说是什么魏国公府的,那小子,喏,就是那个骚包的小子,是什么小公爷。嗯,好像是要来抢妙芸的……呃,妙芸,是这样吧?”他巴拉巴拉的说着,最后一句却转头去问妙芸。
何言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这尼玛都什么事儿啊,连具体事情还没搞清楚,就这里打成一团了。
但是随即又猛的一惊,魏国公小公爷?!他面色瞬即大变。苏默说的轻巧,可谓是不知者不惧。可他却是太清楚不过了。
魏国公啊。如果说大明朝哪一家最显贵,那不用说,必然就是这个魏国公。
一后一妃两国公,这就是魏国公府的底蕴。任凭大明任何一家勋贵,包括其他国公在内,在魏国公面前,那都要相形见绌。
魏国公的第一代公爷,便是大明朝开国大将徐达。一生随太祖朱元璋南征北讨,屡建奇功。大明立国后,被太祖封为开国辅运推诚宣力武臣、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太傅、中书右丞相、征虏大将军、魏国公,岁禄五千石。
朱元璋每次设宴款待徐达时,均以兄弟相称,而且将自己称王时所居的府邸(今天南京的瞻园)也赐给了徐达,其圣眷之隆可见一斑。
徐达五十四岁因病去世,朱元璋极度悲痛,追谥其为中山王,谥武宁,其祖上三代全部追封为王爵,并赐葬于钟山的北面。此外将徐达“配享太庙,肖像功臣庙,位皆第一”。
及后建文称帝,徐达长子徐辉祖承袭爵位,按例降一等,仍称魏国公。
徐达共有四子四女,长女便是嫁给了朱棣,朱棣登基后,被立为皇后。二女则嫁给了代王朱桂,三女嫁给了安王朱楹。
这便是一后二妃的来历了。
而两国公则是因为朱棣靖难时,老大徐辉祖支持建文,老四徐增寿则支持姐夫朱棣。最终,徐增寿被建文所杀。
朱棣入京后,抚尸痛哭。追封徐增寿为定国公,而老大徐辉祖因拒不肯向朱棣低头,最终被朱棣杀了,爵位也被剥夺。
徐皇后也因心伤兄弟之死,最终郁郁而终。而后朱棣追思妻子,又有大臣进言,遂让徐辉祖之子徐钦承袭了魏国公的爵位。至此,两国公的格局成型。
徐达还有个第三子,虽未封国公,却也极受重用。以任中军都督俭事,世袭指挥使之荣。
再往后,朱棣移都城去北京。定国公一系随之北上,而魏国公一系便仍镇南京,总督军政事,权柄一时无两。
这便是苏默口中轻描淡写的魏国公了。
何言万万想不到,今日此事竟然牵扯到魏国公头上,一时之间,不由大是为难。
转头看看,不由一怔。却发现原本在那边的徐小公爷一行,此时已经不见了踪影。想必是觉得今日难胜,先离开了。只是如此一来,没能当场解开这仇隙,后面估计更要麻烦了。
想的烦躁处,不由猛然省悟,今日之事全是因为这个妙芸而起。当下转向妙芸,冷冷的道:“妙芸姑娘,今日之事究竟有什么内情,还望姑娘勿要隐瞒,说与我们知晓。”
苏默见何言对妙芸冷面相向,不由愕然,心中忽然升起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莫非,何言对妙芸不是爱慕,而是有什么偏见?
只是这念头刚起,自己又否认掉。何言好像这才是跟妙芸第一次见面吧,至少自己知道的是这样。当然,上次在自己家门口看了个背影不算。那又怎么会凭空无缘无故的有什么偏见呢。
想想不得解,只得抛开。
这边妙芸被何言一问,心中咯噔一下。她乃是极敏感的人,何言对她的冷漠,甚至隐隐还有一份敌意,她怎么会察觉不到?
心中忐忑之际,只得打起精神应对,苦笑道:“还能有什么内情,不过是红颜祸水四个字罢了。当日奴奴在南京被这位小公爷见到,便就此纠缠不休。为了躲避他,奴不得已,这才逃离南京,一路来到这武清小县。本想着这里荒僻,似小公爷这般贵人,绝不会来此。却哪成想,人算不如天算,终还是被他发现了。”
说到这儿,转头看了苏默一眼,又道:“今日奴受马家三公子之邀,说是马家老太太的寿诞,要奴去献艺,演奏苏公子新出的吉他。不想走到半路,便遇上了这位小公爷。幸前有苏公子来救,后又有令妹莹姑娘舍命来援,终于撑到此时……”
妙芸说到这儿便停住了,后面的事儿何言亲身经历,自也不用多做赘述。
何言听到这里,不由的叹气。抬眼看看苏默,心中苦笑不已。这事儿弄到最后,原来竟是为了争风吃醋。还是这位小苏相公和堂堂魏国公世子争。这真是,难道自己上次的提醒,这位小苏相公没听进去吗?怎么非要来招惹这个女人?
何言暗暗怨怪,他却不知,苏默还真听进去了。只不过想的却是和他暗示的完全不搭嘎。若是他知道了苏默以为他对妙芸有想法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气的当场吐血而亡。
皱眉思索半响,最终只得叹口气,对妙芸淡淡的道:“今日之事,何某兄妹不过是适逢其会,芸姑娘也不必放在心上。只是此事怕也不是何家能参与的,何去何从,还要姑娘自己拿主意。咱们就此告辞。”说着,对妙芸拱了拱手。
不待妙芸说话,却又对苏默道:“苏兄,言这里却有些隐秘事儿,想与你说说,还请暂留一步。”
他这话一说,摆明了就是打发妙芸走开。妙芸咬了咬嘴唇,盈盈一拜,转头又对苏默一礼,轻声道:“公子对奴之恩情,奴永不敢忘。就此拜辞公子,公子保重。”
这话的意思,分明是表明了要离开武清的意思了。苏默有些措手不及,想要劝阻,但想想也是,她要是不离开,岂不是等着羊入虎口?凭着自己这点能量,还能去跟国公斗?只听听何言说话的口气,就知道这个魏国公肯定很厉害。
当日自己跟武清一个小小的豪门田家,都使劲了浑身解数,这才勉强斗赢了。田家与国公相比,又岂是天差地别四字说的?自己又凭什么跟人家斗?
既然斗不过人家,再拦着这美人儿,那就是害人害己了。想到这儿,不由也是长出一口气,黯然道:“也罢,如此便祝姑娘一路平安,早日找到好归宿。他日若是有缘,或能再见,届时自当操琴一曲相合。”
妙芸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白玉般的面颊流下,哽咽着对苏默又是一礼,这才和小婢簟儿相互搀扶着转身而去。
黄昏的风吹过,两女发丝飘零,一如二女的身世。夕阳之下,但见萧瑟的身影渐去渐远,只把影子拖得长长的,却是孤零零茕然无依,让人凭生无数心酸。
苏默胸中似有股气憋着,直想大喊着发泄出来,偏偏不得暇。憋气之下,两眼不由微微发红,转头看向何言道:“为什么?”
他问的极其突兀,何言却是已然明白。定定的看着他,良久才苦笑摇摇头,叹道:“苏兄啊苏兄,前日言曾与你提及之事可还记得?”
苏默皱眉,想了想道:“你说的多了,究竟说什么?”
何言不说话,转身伸手一引,示意边走边说。苏默默默的跟上,旁边何莹冷眼相对,也跟在何言另一边。
将将走出街口,何言回家要往北去,苏默回家却是要往东走,何言这才停下脚步,淡淡的道:“苏兄不觉得蹊跷吗?单单那事儿发生后不久,这位芸姑娘便出现在武清。要知武清虽是中县,但繁华远不如京师,何以一个以色艺娱人的妓子,却偏偏来武清?”
苏默瞠然,呐呐的道:“这……她方才不也说了吗,是为了躲避那个小公爷……”
何言脸上露出冷笑,淡然道:“即是躲避人,那比之武清冷僻之处何止万千?更兼武清虽不如京师繁华,毕竟却在京师脚下,往来人流不少,岂不更容易泄露?苏兄啊苏兄,你本非智短之人,何以一叶障目?不过实话说,言也只是怀疑,并无实据。话便至此,如何决断,君自决之。”说罢,拱手一礼,扯着何莹扬长而去。
苏默呆呆的愣在原地,半响才默默的转身,慢慢往东门走去。心中思虑难平,只觉得各说各有理,脑中全是一片混乱。
第九十四章:小公爷的忽发奇想
苏默在纠结,徐鹏举比他更纠结。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做为堂堂魏国公世子,南京城内的顶级小霸王,平日里何时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曾吃过如今日这般的亏?
如今日这样的事儿,他在南京城里干的多了去了,哪有人敢跳出来啰里八嗦的?可今天却是接二连三的蹦出些不知所谓的人。
起初那个狗屁的马家三公子也就罢了,不过是色厉内荏之辈,不足一提。
可是后面几个,却都显然不太好相与。那个使剑的女子虽说手上功夫不咋的,可瞅着那性子完全就是一根筋。幸亏自己此次北上,临时从振武营那儿要了这八健卒跟着,倘若是换成平日里跟着自己的那些个家丁,说不定今日便要给那女子害了性命。
他年纪虽不大,但却绝对不傻。他看得出来,今天跳出来搅局的几个人中,唯有这个女子最危险。那完全就是一个满脑子惩恶扬善思想的奇葩,一点儿顾忌都没有。自己这国公世子的身份在旁人眼里好使,在那女子眼中怕是跟张三李四啥的没什么两样。
至于那两个男人,后面那个好凶猛,竟能一下子把八健卒逼退。而且很明显跟那个恶婆娘是一伙的,对了,听那恶婆娘好像喊过哥哥,两人应是兄妹,自己当时要是再多做停留,这兄妹俩一旦并肩子上的话,自己还要不要活了。
而最先出来的那个什么苏公子,却让徐鹏举感到最是神秘。据八健卒的老五说,那苏公子身如鬼魅,他连发两招都被人轻描淡写的躲过,其人虽未真个出手,但窥一斑而见全豹,怕是今日几人中最厉害的角色。
小公爷这个憋屈啊。向日里他无往不利的两**宝,一就是身世背景,这二就是手下一帮子爪牙了。
可如今看来,武力显然不是对手啊。而身世背景呢,貌似也不太好使了。别说那个喊打喊杀的恶婆娘了,就是那两个男的,虽说好像有些顾忌,但也不是太当回事儿。
这真所谓是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啊。离开了南京城自己的地盘,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敢来为难自己。
那个妙芸现在应该跟那个姓苏的在一起吧,瞅着小娘皮当时看那姓苏的那眼神,绝对是有奸情啊。徐小公爷想想这会子,或许那个妙芸就在苏某人的身下婉转承欢,脑门上又是一阵的青筋暴跳。
不行,要想办法,一定要想办法找回场子来!他暗暗咬着牙,在屋子里来回的走着,握着拳头决定。
咱是勋贵武臣、簪缨世家,武将对敌需要什么呢?兵法!对了,就是兵法。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现在连对手的底细都不知道,这仗还怎么打?
想到这儿,他停下脚步,扬声将八健卒之一喊了进来,吩咐道:“去,给本世子去查一查,那个姓苏的是什么人。哦,还有那对兄妹,一并摸摸底细。”
八健卒老大魏壹大声领命,转身去了。
徐鹏举又来回溜达了会儿,猛然心头灵光一现,又唤进来一人,却是八健卒中的老五,跟苏默过了两招的魏五。
这八健卒分为两组,一组出去办事,必然有另一组跟在徐鹏举身边保护。
魏五进门来,躬身问道:“世子有何吩咐。”
徐鹏举阴阴一笑,用扇子敲着手掌道:“今天最先跟咱对上的那个小子,是这城里马家的人对吧。”
魏五迟疑了下,点头道:“是,是武清马家车马行的第三子,名叫马东来。这马家小人知晓,咱们南京城就有他们家的产业,好像也是马家的一个儿子在坐镇主持。马家的车马生意,做的也是不小,颇有些势力。”
徐鹏举不屑的撇撇嘴:“势力?能比咱魏国公府还大吗?”
魏五一阵的无语,这有的比吗?一个是民间的商人,一个却是大明朝的国公。对于这位小公爷的不靠谱,魏五觉得真心没啥好说的。
其实作为一个真正的军人,魏五等人实在是有些看不起徐鹏举的,此人整个就是个纨绔,还是很草包的纨绔。做为武勋子弟,弓马骑射稀松,韬略兵法更提也不用提。魏五觉得,若自己是这家伙的爹,当年就该直接给他射到墙上算,真真是有辱老公爷的威名。
徐鹏举见他不说话,也不恼。自顾嘿嘿了两声道:“去,去给这武清县令送张帖子,哦对了,这武清县令姓什么?”
魏五面无表情,木然答道:“庞,庞士言。”
徐鹏举:“嗯,让这庞士言去马家走一趟,让他问问马家,这当街辱骂、恐吓当朝国公世子,他马家想要干什么?”
魏五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干脆的应了声是,便转身出去了。
徐鹏举兴奋的在屋中来回踱了两步,心情大好。他觉得自己进步了,会用计了。
对苏默这个貌似不怕自己身份的,那就先去调查摸底,待找到其软肋再破而击之;对于那明显惧怕自己势力的马家,便直接以身份权势碾压。这狗东西,敢触自己的霉头,不好好教训一下,岂能出这一口恶气?
嗯,这叫啥,这就叫分而治之!兵法,这绝对是兵法啊。祖父总是训斥他不学无术,这会还怎么说,咱连兵法都会用了,他老人家总该开心了吧。
大约顿饭功夫,门外脚步声响起,得到允许后,魏壹推门进来,抱拳禀道:“回世子,已经打探清楚了。那个苏姓少年,应该叫苏默,字讷言,其父姓苏名宏,字博远。父子两个都是普通的生员,并无特殊背景。
苏默其人半年前一直默默无闻,而且县中小考三考不中,径致回家寻了短见。幸得被救,而后忽然一鸣惊人,作《临江仙》词赋,创评书说法,引起一时轰动。
及后,武清走灾,临危受命,以治灾吏员身份主持救灾事宜,不但治理得宜,还一手推动了凤水新城的开发,与张、何等世家颇有交情。与四海楼、墨韵书坊关系密切。
这期间,还创出水泥、蜂窝煤、火炉、机井等物,各具妙用,由此聚揽了大量财货,并于双山脚下建起新宅,广招仆佣,如今亦算的本县一个富户。
此人工擅书画,精通音律。端午日,曾在双山峰顶,以一曲新奇唱词再次蜚声而起,妙芸小娘子便是因此与之相识,并迅速交好。
近来,此人连续创出数首新曲目,士林民间颇多争议。有夸赞他惊才绝艳的,也有说他粗浅俗俚的。”
徐鹏举听到这儿,不由一愣,诧异道:“粗浅俗俚?这是怎么个说法?”
魏壹迟疑了下,才道:“这是指他新近创出的那个新曲,据说那新曲中,通篇都是粗俗直白的唱词,对男女之情全无半分修饰,故而得来。”
徐鹏举听的两眼放光,拍手赞道:“这便对嘛,大丈夫当如是也!喜欢便喜欢,偏要那些个婉约暗喻的,忒不痛快!此人这个性情,倒也颇合我胃口。”
魏壹一劲儿翻白眼,这但凡离经叛道的大概都合你胃口吧。而且人家好歹还顶了个才子的名头,又岂是与你这般纨绔并称的?
只是这话却不能明说,憋了下,只得婉转提醒道:“世子,时人多称赞这苏默,赞其心思机巧,不但画、乐双绝,更兼擅于发明创造,每每推出一物,皆是人闻所未闻,却又眼前一亮的,此等人物,不俗!”
他这话的意思是提醒徐鹏举,让他有点自知之明,莫要小觑了苏默。对这种心思机巧百变,却又不拘窠臼的人,一旦惹来反击,必然是出乎意料防不胜防的。
但很可惜,他这番心思白费了。徐小公爷听到这番评语后,脸上兴奋之色愈发浓郁了。
“哈哈,好好,闻所未闻?眼前一亮?这才好啊。这样,魏壹,你使人去给他送个信儿,就说若他肯来为我效力,不但前事一并勾销,便是那妙芸,本世子也一并赏了他。哈哈,哈哈,妙!妙!妙啊!”
他在屋中欢快的踱着,兴奋的脸都微微涨红起来。若能把这苏默招到身边,带回南京绝对能大出风头。至于说妙芸,自个儿为了人才,主动将其赐予苏默,给人知道了只能夸自己豁达。如此一来,不但解了原本的窘境,还能得一个经常弄些新玩意儿的伴当解闷,这岂不是两全其美么?
越想越是得意,越想越是高兴,最后不由的哈哈大笑起来。至于苏默会不会答应?
开玩笑,不过一个小小的童生而已,累考不中,还能有什么前途?可若是跟了自己,可就立时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能跟魏国公府扯上关系,绝对的少奋斗半辈子,不知多少人抢破头都抢不到的好事儿,苏默会不答应?
徐小公爷觉得苏默是聪明人,聪明人是绝对不会做啥事儿的。
他这笑了半天,一回头,却发现魏壹还站在那儿没动,不由笑声一敛,皱眉道:“怎么了?还不快去。”
魏壹对这位主子天马行空的想法真是无奈了,不过总好过去结仇了不是?
故而叹口气,道:“世子,咱们之前跟他有了冲突,还动了手。如今冒冒然的,忽然上门说要招揽他,这…….这也得人家相信啊。”
徐鹏举猛省,哎呀一声,以折扇轻轻敲着自己脑门想了半天,苦恼的说:“那……那你说咋办?”
魏壹想了想,道:“小人听说世子给武清县行了帖子?那苏默据说也甚得庞士言看重。世子何不就请庞县令做个中人,为你们引见一番呢?而且我听说,这位小苏相公似乎与那马家三公子也曾有过冲突,既如此,世子不妨趁着庞县令为你们引见时,也把那马家唤到当场,便借着此次事端当面训斥一番,为他出气,如此必能让苏默欢喜。世子您和他苏默本来就没什么天高地海之仇,不过是一时意气之争而已。如今您敬了他,又帮他出了气,您与他即便不能马上成为朋友,应当也不会再有抵触了吧。还有,那妙芸既然世子不甚在意,不如索性大方的先予了他,万莫说什么赐的话,这般人多半心高气傲,说赐的话,怕是反倒不美。如此,再有了妙芸的情分脸面在其中,世子那时再出言邀他,还怕不成吗?”
这番话说的,徐鹏举越听眼睛越亮,听到最后不由喜不自禁,嘴儿都合不拢了,连连催促:“好好,便是如此。快,快去办吧。嗯,就……就定在后,不,就明天,定在明天好了。”
魏壹躬身应是,转身去了,留下那忽发奇想的小公爷独自得意不提。此时四海楼中后面的一处房中,孙四海正面色阴沉的听着下面人的禀报。
“你听清楚了?确实是探问苏公子的?”
“千真万确啊东家,小的不但亲耳听到了,而且小的也被其中一人问了几句呢。”
孙四海手捻着短须,沉思片刻,又道:“可能看得出,这些人是什么来路?”
那小二歪头想了想,迟疑着道:“不像是什么匪类或是官差,那言谈做派,倒有些像……像当兵的,对,就是当兵的。嗯,还有,四个人都是操着一口南边的口音。”
孙四海眼睛眯了眯,眼底不由划过一抹忧虑。下午发生在长街的事儿,他自然也早得到了消息,当然知道苏默也参与了其中。
如今看来,这打探苏默的底细的,必然就是那帮人了。南方口音,魏国公可不就是世镇南京吗?看来这所谓的小公爷八成是真的,公子对上了魏国公府,只怕是大为不妙啊。
想了一会儿,挥手打发小二下去,自己起身在屋中来回溜达几圈,终是一咬牙,转身出了门,直奔城东而去。
这却也怨不得他犹豫,毕竟苏默的身份和一位国公相比,实在是差的太悬殊了,完全不在一个等量级上。作为一个商人,孙四海又怎么可能不去衡量其中的得失?
只不过他终是个守诺重信的,又想到苏默对自己的信重,还有那曾经描绘的美好远景,让他下定终于决心一条道走到黑了。
待赶到苏宅,已然是华灯初上之时。让门子通报进去,不多时,已经身为苏府管事的楚玉山迎了出来。见到他拱手笑道:“孙东家怎的这么晚了来了?请吧,我家少爷在里面等着呢,特让山来接您。”
孙四海擦了下头上的汗,跟着往里走去,一边苦笑道:“玉山兄,老夫又何尝愿意大晚上的来打扰公子,实在是事关重大不得不来啊,唉。”说罢,长叹一口气。
楚玉山一愣,待要再问,却见他似乎是神思不属,只得将疑惑压下,一路引着他进了正厅。
正厅上,苏默正面色平静的站在堂前,见孙四海进来,转过身来点点头,指指旁边案子上的茶,温声道:“莫急,坐下先喝口茶,歇歇气儿再说。”
对于孙四海忽然来见,他大概能猜到一些。毕竟,当日他之所以接纳孙四海,并着重要求的,便是对信息的搜集。自个儿白天在城里闹的那么大动静,四海楼不可能不知道。此时孙四海登门求见,多半就是为了这茬儿了。
至于说下午跟何言分手前,被何言一番话搞的心绪烦乱,此时也早已平复下来。
他也想明白了,无论妙芸身份有没有问题,至少现在已经跟他没关系了。况且,他也深信自己的感觉,尤其是在经过了多多那块宝贝诡异的改善后,他的感觉已然超乎异常的敏锐。任何人对他的敌意,他都能提前有所察觉。
而妙芸,他完全没有那种感觉。也就是说,或许妙芸真的有什么问题,但对他苏默却是没有恶意,至少目前来看是如此。
既然这样,那她便是自己的朋友。至于以后会怎么样,顺其自然,一切便凭天意就是,自己的烦恼却是多余了。
想通了这点,当即释然。也不一个人闷在书房里了,出来陪着卫儿玩耍了一会儿,杏妞儿那边喊着要开饭了,卫儿欢呼着跑去帮忙,他这才起身,准备也往偏厅那边去,却得到门子来报,说是孙四海来见。
第九十五章:依仗
婉拒了苏默一起吃饭的邀请,孙四海将事儿说完便告辞离去。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苏默也知道酒楼生意这个点儿正是最忙的时候,便也不多留。
待到一大家子吃完饭,众人三三两两的闲坐聊天时,楚玉山心中担忧,终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在苏家,因着苏默的坚持,所以不但吃饭仍是大伙儿聚在一起,上下之别也没其他大家族中那么严格,这才有了楚玉山敢以管事的身份,去问主家的事儿。
苏默自然不会怪罪,也不隐瞒,便淡淡的将事情始末说了。楚玉山和韩氏父女都是大为震惊,万没料到苏默白天往外走了一圈儿,竟然凭空惹出这般大祸来。
魏国公啊,对于普通人来说,那可是一辈子都高不可攀的存在了。苏默跟这般等级的结了怨,岂能有好?
“少爷有何打算?如今咱们府上,总共有壮丁一百七十人,个个都是山亲自挑选的,都是来自灾民中,对少爷感恩深重,便火里水里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半响,楚玉山当先开口道。语声平静,却透着坚定和绝然。
韩杏儿小脸儿皱的跟包子似的,伸手在下面扯住他衣襟,低声道:“你答应过的,一辈子背着我的。”
卫儿小,不懂事,只是懵懂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心中只是隐隐觉得似乎气氛不太好。
旁边韩水根双眉紧皱,脸拉的老长,叹息不止。
苏默看了一圈儿,不由笑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至于的吗?你,玉山,看你都说了些什么?莫不是要你家少爷扯旗造反吗?还水里火里的,要不要给你两把刀,先来个三刀六洞啥的啊?”
楚玉山就惭惭的笑,也不说话,眼神却依旧坚定。
苏默便附身把卫儿抱过来,在腿上坐了,这才转头看着韩杏儿道:“这种废话以后不用说。记得端午那日吗?哥哥可是用绳儿把你拴住了的,你便想跑都没门儿。”
韩杏儿登时大羞,两只葱白的手指伸到他背后,拼命的施展二指禅神功。
韩水根看他又把自家闺女忽悠的找不着北了,心中这个气啊,忍不住怒道:“那你准备怎样,伸着脖子等人来砍你脑袋?先前便让你本分一些,结果先是田家,后是马家,现在居然惹到了魏国公!下回你是不是就要去招惹王爷了?”
老头儿真是急了,口不择言了。
韩杏儿在旁不乐意了,抗声道:“爹,田家那是帮咱们好不好,干嘛来怪他。”
韩水根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这真是女大不中留啊,这还没过门呢,就胳膊肘往外拐帮着男人跟自家老爹顶嘴了。
“你闭嘴!”老头阴着脸呵斥道。韩杏儿就撅起嘴,气呼呼的把身子转过一边。
“什么也别说了,带上杏儿,你俩赶紧走,连夜就走。南边就别去了,那是人家魏国公的地盘儿。走西边,往关中川蜀一带去,那边天高地远的,他魏国公就算手眼通天,一时半会儿的也找不到你们。且待这风头过了,再回来。你…..你个混小子,要好好…….好好照顾杏儿。她命苦,从小死了娘,跟着我整日价起早贪黑的,这回又……”老头儿开始说的还声色俱厉的,及到最后,却不由的眼圈儿红了,语气也柔和了下来,语声哽咽,说不下去了。
韩杏儿眼眶也红了,喊了声“爹”,便说不下去了,泪珠子也落了下来。
苏默沉默不语,心中却是颇有些温暖。老头嘴上说的狠,真到最后却露了怯。只说让他带着闺女跑路,自个儿却提也没提,显然是准备留下给他们挡刀了。
这老头儿,真是…….
“韩老哥儿,其实不必如此。”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福全忽然开了口。
韩水根一鄂,随即急道:“福伯,你……”
福全拍拍他手,以示安慰,眼神在众人身上转转,这才淡然道:“这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魏国公世子而已,又不是真的魏国公。便真是魏国公,咱们英国公也不见的就怕了他。”
话声顿了顿,又傲然道:“大家都是国公,他魏国公一系远在南京,可咱们英国公却世代随奉天子御前,哪怕他魏国公再如何功高勋贵,真要比起来,怕是这亲近上也比不得咱们英国公府。再说了,一来,此次全是那小世子错在前,少爷没动他一指头,连句骂都没有,那小子凭什么来找麻烦?须知他还不是国公爷呢,老公爷如今仍健在,据说家教极严。真要闹开来,倒霉的不定是谁呢。”
这老爷子,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这猛不丁一站出来,登时将那份大家气度显露无疑。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苏默暗暗感叹,韩水根等人也是面色放松下来,这才想起来,自己这边还有这么一颗大树可依靠。
石悦这会儿也在旁帮腔,闷声道:“就是,少爷莫怕,那狗屁世子敢来找麻烦,石头大耳刮子抽他。”
福伯转头喝叱:“混账话!那终是魏国公嫡系,你我只是下人,安敢放肆!”
石悦最怕自己这个叔父,赶紧缩着脑袋装鹌鹑。唯唯退到一边去了。
福伯这才转头对苏默道:“少爷,此事当先使人往京里知会公爷一声,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总要有个准备才好。至于这边,咱们且见招拆招,拖着就好。”
苏默皱起眉头不语。实话说,他原本是有打算,一旦真顶不住了,就抬出英国公这张大旗来充门面。不过也只是充充门面,可没真想着依靠英国公。
跟福全分析的一样,苏默估摸着有英国公这面大旗,足够让那魏国公世子不敢轻动了。只要那小世子有了顾忌,不能动用官面力量,自己便有把握对付他。
除开国公这个背景,那小世子便没了最大的依仗,也就是个半大孩子而已。苏老师两世为人,加起来快五十岁了,还对付不了个孩子?笑话。
可这人情债是最难还的,自己父子已经承了英国公不少情了,这般豪贵的情哪有那么好承的?不定以后自己要付出何种代价去偿还呢。
就如同那寓言故事里说的一样,魔鬼的能力大,能满足人的任何欲求。可是代价却是人的灵魂。
苏默觉得自己的灵魂还是很珍贵的,不想稀里糊涂就这么卖出去。可不是珍贵嘛,能穿越的灵魂谁敢说不珍贵?
“此事,不着急。”苏默终于慢吞吞的开了口,摆摆手示意想要说话的福伯稍安勿躁,又道:“这事儿,自然是要借重英国公爷的威名的。福伯、石头,这回可要辛苦你们给我摇旗呐喊,让我狐假虎威了,哈哈。”
他自嘲的笑着说道,福伯和石悦却连忙恭声应是,都道这是本分,不辛苦。
苏默点点头,站起身来向后房走去,一边摆手道:“就先这样吧,大伙儿各忙各的,早些休息。”说着,头也不回的去了。
屋里众人面面相觑,韩水根呆了半响,转头冲着福伯怒道:“福伯,你看看他,他,这臭小子是什么意思?”
福伯叹息一声,眼中露出睿智的光芒,摇摇头,轻轻的道:“少爷,有傲骨啊。”
韩水根茫然,福伯却也站起身来,拍拍他肩膀,笑道:“老哥哥,少爷他自有章程,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再说了,这不还有我和石头嘛,放心,一准不叫少爷伤到半分毫毛就是。”
韩水根恨恨的起身,强自嘴硬道:“混账小子,老夫管他去死!”口中咒骂着,一边呵斥着韩杏儿快走,脚步蹒跚的往自己房中去了。
第二天,苏默刚用完早饭,下人来报,说是有衙役上门来找,众人顿时都紧张起来。
苏默摆摆手,问道:“是衙门的什么人?”
下人回道:“就是原先一直跟着少爷救灾的那位姓张的差大哥。”
原来是张横,苏默笑笑,吩咐道:“请他进来。”
下人去了,不多时,便带着张横走了进来。
一进门,张横便满面谄笑的紧走几步,上前老大一个肥喏唱了,这才道:“苏公子,咱家明府想请公子午时去四海楼赴宴,这不也不知公子是否得暇,特着小的来问一声。”
苏默哦了一声,扬眉道:“这不年不节的,明府大人怎如此得闲,想起请默去吃酒了?”
张横弓着腰,屁股只挨着椅子少半边,赔笑道:“这小的哪里晓得,总是公子与明府的交情摆着这里,多时不见有些想念也是有的。不有句话叫……叫啥一日不见,啥啥秋天的嘛,嘿嘿,小的是个粗人,说不得相公们的话,公子莫笑。”
还啥啥秋天呢,要不要落叶啊?那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苏默暗暗的腹诽。只是想想庞士言那肥猪像,对自己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苏默就不禁一阵恶寒,连忙将那个场景扔出脑海。
“行了,我知道了。回去跟明府大人说,苏默午时一准到。”挥挥手,让楚玉山赏了他一把大钱儿,打发他回去。
张横得了赏,嘴咧的见牙不见眼的,紧着奉上无数奉承,这才乐不滋滋的走了。
待到将张横送走回来,楚玉山疑惑的道:“少爷,这庞县令冷不丁请您,会不会……”
苏默哂然一笑,撇嘴道:“昨个儿有人打探少爷我的底细,今个儿就有人请吃饭,你说会不会?”
楚玉山凛然道:“他们这便要动手了?”
苏默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动毛手啊动手,你当这是摆鸿门宴呢。去,跟福伯和石头说一声,午时少爷带他俩去吃大席。”
楚玉山惭惭应了,转身去了。
将将天色近午,石悦套了车,苏默肩上蹲着鼯鼠,钻进车上坐了,石悦亲自驾车,福伯却骑了匹青驴跟着。一车一驴出了门,径往城中而来。
原本苏默是要走着去的,这又不是太远。可福伯却道,大户人家便该有个大户人家的样儿,不是怕路远才坐车,而是这就叫排场。尤其是今个儿要跟那位小世子相见,这架儿可不能跌咯。
得,感情这是范儿啊,苏默纳善如流,只能从了。
不过十里地,小半顿饭的功夫便到了。
下了车,孙四海早早等在了门口,一见苏默下来,赶忙迎了上来,低声道:“庞士言请客,主位坐的是个少年人,应该就是那主儿。来的还有马家老爷子和马三公子。”
嗯?还有马家父子?苏默愣了愣。
这是要准备一并算账吗?心中想着,嘴角不由微微勾起。若真如此,怕是那位小公爷要失望了。
心中琢磨着,脚下不停,带着福伯、石悦二人大步走了进去。车马自有伙计接过去照应不提。
进了门,孙四海指指楼上,比了个三的手势。苏默微微颔首,知道这是说人都在三楼上。
一路拾阶而上,待到了二楼往三楼去的楼梯,便见四个大汉分立两旁。今个儿棍棒是没带,却都在腰间挎着短刀。见到苏默三人上来,齐齐躬身一礼。
苏默脸含微笑,颔首还礼,脚下微微一顿,眼神却看向其中一人,正是当日两棍子没打着他的那位,脸上不由露出玩味的神色。
魏五面色微微一囧,稍稍弯腰示意。苏默微微一笑,这才抬脚往三楼而上。后面福伯和石悦连忙跟上,最前一个汉子忽的一伸手就拦住了。
苏默脸色一沉,猛地回头,眼光凌厉的望向那汉子,那汉子微微一窒,想了想,终是缩回了手,默默退开。
苏默这才从鼻子中哼出一声,转身大步走了上去。身后,站在最上首的魏五狠狠瞪了一眼拦人的老八,老八惭惭的笑笑,低下头去。
还不等上到顶,苏默便听到上面庞士言阿谀之声不绝,旁边还夹杂着一个老者不时的帮腔,眉头不由微微一皱,随即释然。
三楼楼梯口处,魏壹四个人也是分两边而立,见到苏默昂然而上,眼中划过一抹精光,随即上前一步,躬身施礼道:“可是苏讷言公子当面?”
苏默微微颔首:“正是苏默。”
魏壹连忙半转身子,伸手一引,恭声道:“我家世子已恭候多时了,公子这边请。”说着,转身在前引路。
苏默眼中微微划过疑惑,这么客气?莫不是要玩什么先礼后兵的把戏?
一时想不明白,索性也不想了,只两手往身后一背,一如昨日初见那般,闲庭信步的走了进去。
整个三楼完全敞开,屏风全都撤了下去。中间摆了一张大圆桌,桌上此时已经摆满了几样小菜,还有一些干鲜果贝、枣子蜜饯之类的拼盘。
主位上,一个玉面丹唇的少年,满面懒洋洋的,斜斜倚坐着。由着旁边庞士言和另一个老者满面赔笑的说着,只嘴角微微勾起,眼神儿飘忽着,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这德行,这架势,一如昨日街头上一幕。苏默看的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暗中想到,这熊孩子真是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也不知道在那位老公爷面前是不是也敢这样。
心中想着,目光却又看向那老者身边。那里,马东来一脸的羞愤,低着头坐在那儿一声不响,案桌下,两只衣袖轻轻颤动着,想是正握着拳头发狠呢吧。
“世子、庞大人,苏公子到了。”魏壹抢前一步,叉手作礼向徐鹏举禀道,目光微微示意,徐鹏举微不可查的一颔首,表示知道。魏壹这才退过一边。
“这位便是苏讷言苏兄了吧,哈哈,本世子久仰大名了。昨日一见,别觉苏兄神采不凡,奈何一时误会失之交臂。今日相见,却是得偿所愿了。来来来,快坐,坐下说话。”
便在庞士言和马家父子震惊的目光中,徐鹏举竟抢前站了起来,主动向苏默招呼,哪还见方才半丝懒散模样。
庞士言心中震动,暗暗道苏仙童就是苏仙童,果真不同凡响。原本今个儿这心里还七行八下的,只怕这小世子要找苏默麻烦,自个儿夹在中间难做。却不想,看这架势全不是那么码子事,可叫自己白担了半天心。
马家老家主也是心中震惊,眼神闪烁着,不知心里琢磨什么。而马东来却是差点没气的晕过去。
这尼玛也太欺负人了!这前后的待遇,差的简直毫不掩饰啊,真心不能忍了。待要站起来叱骂,猛然间腿上一沉,却见老父凌厉的目光望过来,眼中满是警告之意,不由的闷哼一声,差点没当场憋出内伤来。
苏默眼神一动,便将几人的神色变幻尽收眼底。虽不知道这小世子打的什么主意,但是这开场貌似还不错,当下也是拱手笑道:“世子客气了,默不过一草民,岂敢当世子如此抬举,惭愧惭愧。”
口中说着惭愧,脸上却是半点惭愧模样没有,脚下直走到庞士言身旁,一拍庞士言肩膀,笑道:“明府大人几日不见,又见发福了啊,想必近来诸事顺遂,高升不远了吧。”
他这旁若无人的做法,却是明白着将自己拉到和徐鹏举一个高度。马家老家主眼神一闪,若有所思。徐鹏举却是不由的面色微微一变,随即却又强行忍住,只干笑两声,重新坐下了。
庞士言却是受宠若惊,屁股提着离开了座椅,满脸是笑的拱手道:“好说好说,借苏……苏公子吉言,他日但有微进,全是公子善祝善祷之功。”
苏默哈哈一笑,自顾拉开庞士言身边的椅子坐了。这才转头对福伯和石悦道:“你们也坐吧。”
此话一出,连庞士言满脸的笑也不由的僵住。这里坐的可都是有身份的人,你带着俩仆从上来就已经很过分了。如今竟然还堂而皇之的让坐,这……这是要搞哪样啊?
庞士言霎时间汗都下来了。
第九十六章:讲数
四海楼上,苏默一句话出口,让气氛蓦然紧张起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庞士言此刻先前的庆幸早飞的没了影儿了,心下只一个劲儿的念叨:就知道是这样,就知道是这样,原来小世子没存了找苏仙童麻烦的心,可苏仙童却存了找小世子麻烦的心啊。天啊,神啊,谁来救救我啊……
徐鹏举也是呆住,只是他这儿还没反应过来,旁边马东来已是再也忍不住了,霍然拍案而起,怒道:“苏默,你狂妄!”
马老家主大惊失色,待要阻拦却是不及,不由的暗暗跺脚,心中对这个幼子,生出无限失望来。
场上一时寂寂,没人出声。苏默眼神连看都没看马东来一眼,先是对着马老家主一笑,抱拳道:“这位想必是马老家主了吧,先前凤水招商时,老家主没来,却是缘铿一面。”
马老家主微微一笑,欠了欠身,抱拳回道:“不敢不敢,老朽马育德,有劳苏吏员挂念。老朽老迈,家中事务多交由儿辈打理。久闻苏吏员大才,老朽也是早渴望一会英才,今日却是圆了这个心愿了,呵呵。”
苏默提及凤水招商事儿,马育德便以吏员相称,端的是老到至极滴水不漏。马东来这个儿子与之比起来,简直犹如天壤之别。真个是老子英雄儿狗熊啊。
苏默呵呵一笑,点点头示意,这才转向面色阴晴不定的徐鹏举,似笑非笑的道:“小公爷,我让他二人就座,不知小公爷是个什么意思?也觉得苏默狂妄吗?”
他先和马育德打招呼,又转头和徐鹏举说话,生生的把马东来漏了过去。
马东来面孔涨红的快要渗出血来了,正要豁出去大闹一番,却猛听马育德低喝一声:“闭嘴!还不坐下,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一切都有小公爷和明府大人决断。”
马东来被这一喝,脑子猛然一清。他并不笨,听的出他老子这番话的意思。这桌上徐鹏举和庞士言的身份最高,苏默打脸也不是打他马家父子的脸,而是徐鹏举和庞士言的脸,他又何必跳出来拉仇恨?
想明白这个理儿,只得忿忿的哼了一声,终是闷着头坐下,就此一言不发了。
这父子俩的机锋没人理会。庞士言是早已心神不属,苏默和徐鹏举却都是根本不在乎。
徐鹏举沉默片刻,深呼吸几下,这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苏兄,你这究竟是何意?小弟自问没有失礼的地方吧。”
他这话说自己没失礼,自然就是暗指苏默失礼了。这些大家族中出来的子弟,哪怕再怎么纨绔,一些言语的技巧却如同天生的一般,让苏默暗暗赞叹。
苏默露出个无奈的表情,摇头叹道:“世人但认衣裳不认人,这般陋习何时能转变呢?”
这话却是暗指徐鹏举狗眼看人低了,骂人都不带有脏字的,徐鹏举面上红晕一闪而过,却只得闷着。这话没法接啊,接了可就真是傻逼了。
对着一直恭立的福伯和石悦摆摆手,苏默道:“福伯,石头,没法儿了,你们自己介绍下吧,也免得人家以为咱真不通礼数,没有家教。”
这话却是连马东来和徐鹏举,甚至马育德都一并捎了进去了。偏偏人家又没明言,把这几人憋得哟。
苏老师这条毒舌,果然堪称天下第一了。
福伯微微一笑,先对着苏默恭声应了一声是,这才上前半步,对着徐鹏举等人抱拳一礼,温声道:“老仆英国公舍人福全,奉命于我家侄少爷座前听用,这里给魏国公世子、庞明府、马老东家、马少东家见礼了。”
侄少爷?!舍人?!
这话一出,徐鹏举面色猛然一变,眼中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连旁边侍立的魏壹也是面色大变。
马育德父子早已呆滞,脑子里完全空白一片。尼玛,这上面坐着一个国公世子,这猛不丁的却又来了个国公舍人。舍人啊!啥叫舍人,放在战国时,那就是门客的意思。虽仍然是下属,但却毕竟带了个客字。
国公都以客礼待之的,人家要坐,谁有那个资格拦着?马育德现在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这个儿子。招祸的祖宗啊,你这是完全坑爹的节奏啊,你还要不要一家人活了?老马同学若是懂后世的话,一定会大叫,当初就该把丫的射墙上去!
庞士言则是吧嗒一声,将手中的筷子落了下去,一张嘴张的老大老大,涎水都快流下来了。
这已经不是意外了,这简直就是专门来吓人的啊。可怜他一个小小的县令,七品芝麻官儿哟。
尼玛,官儿小没人权吗?就该这样被吓唬吗?会不会太没道德了?庞大人有些凌乱了。
甚至连苏默都有些诧异,他一直知道福伯是英国公府上的仆从,却没想到,竟是舍人。
眼见众人被震住,石悦也不甘示弱,踏前一步,闷声报道:“某,英国公近卫统领石悦,见过诸位。”
噗通!
旁边一个人从椅子上滑下去了,众人循声看去,却见马东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脸儿都发青了。
一个舍人,一个近卫统领…….自己这是做的什么孽啊,怎么就惹上这么些煞星呢?马东来这会儿算是真的怕了、后悔了。你说你苏默既然有这么牛逼的背景,那你早说啊,干嘛藏着掖着的,这简直麻子不是麻子,这叫坑人啊!
马东来欲哭无泪,悔得肠子都要绿了。
良久,徐鹏举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惭惭的道:“原来竟是福先生和石统领,呵呵,哈,这个,都是自己人,自己人啊,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这个,不打不相识哈。”
震惊之下,他话说的都不利索了。跟马东来一般心思,这苏默实在太坏了!你有这身份,干嘛不说啊?坑人很好玩吗?咦?貌似这么坑人确实挺好玩的,看来本世子以后有必要学习一下,这尼玛才叫爽啊。
谁也不成想,这不着调的小世子,此时竟忽然能想到这个。
苏默微微一笑,笑眯眯的对徐鹏举柔声问道:“小公爷,你看,他们现在能坐了吗?”
徐鹏举拼命的咧着嘴,连连点头。肚中暗暗咒骂:你妹的,我能说不吗?这还要问,太尼玛欺负人了。
只是他这答应让坐了,福伯却不会真的去坐。苏默在家里不讲究也就罢了,但是今个儿是来长脸面的,他又岂能让人看低了?
当下躬身对苏默道:“少爷,尊卑有别,老仆不敢谮越。少爷体贴老仆,便在旁边另开一桌,老仆和石悦正好陪世子身边这几位侍卫兄弟坐坐就好。”
苏默当然不会真的非要他们坐,刚才不过是震慑下徐鹏举这些人而已,如今效果达到了,自然便顺势下坡,点头道:“也好,那便招呼店家,另开一桌吧。”
福伯再次谢过,待要转身去传话,那便魏壹早先抢了出去,冲楼梯口的兄弟使个眼色,那人便蹬蹬蹬跑了下去。
另开一桌是开了,可等福伯和石悦过去坐了,魏壹他们可不敢自己就这么过去坐了。
苏默眼神儿便扫了过去,徐鹏举咳咳两声,装模作样的摆摆手,冲魏壹道:“还不快去,陪福先生和石统领多喝几杯。”
魏壹这才恭声应是,招呼着几个兄弟去那边坐了。
等到众人都坐定了,这开场戏好歹算是过了。当然,剧本肯定与徐小公爷设想的差了太多。而且,这次抢戏的人变成苏默了,狠狠的爽了一把。
抢戏果然很过瘾哈。
可是有人爽,就必定有人郁闷。徐鹏举现在就再次郁闷了,还是那种憋的要吐血的郁闷。
侄少爷?这苏默竟然是英国公的侄子,自个儿怎么从没听说过呢?
可要是假的,那福全和石悦可都活生生的在这儿呢。若说他们也是假的,那是万万不能的。毕竟这种事儿瞒不住,一查就知,没人会傻的整这种脑残事儿,来忽悠一位国公世子。
那既然是真的,自个儿昨天跟魏壹商量的事儿岂不是黄了?尼玛,让英国公的侄子去给自个儿当跟班,每天变着花样逗自己开心……这个,实在太玄幻了,徐鹏举觉得自己真心没那么大胆儿。否则不用别人,家里那位老祖父就很可能亲手用掐死他。
妙芸那小娘皮更不用想了,否则一旦这事儿传到祖父耳朵里,苏默会怎样他不知道,首先倒霉的肯定是他徐鹏举。
这尼玛太憋屈了!原本的算盘尽数落空不说,现在简直是连里子带面子都没了,整一个完败啊。看来这兵法还是学的不到家啊,徐鹏举暗暗默哀。
不成,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得想辄,想辄啊!咦?有了!
徐鹏举心思转念之间,猛然灵光一现,忽然有了主意。魏壹昨个儿曾说了个朋友,这要是自个儿和苏默成了朋友,那朋友妻不可欺,有了这个框框,谁还能因此笑话他?而且,虽然不能再将苏默招揽到自己门下,但是自己可以跟着苏默啊。那样的话,他有什么新鲜玩意儿,自己还不是头一个看到?
反正南京那边整日也没个事儿,自己便逗留在这武清一两个月的也没啥。更何况,祖父一旦知道了自己和英国公的侄子交好,也定然会开心的。如此一举两得,岂不更妙?
想到这儿,徐小公爷终于再次心情转好。频频举杯和苏默邀饮,脸上笑的跟朵花儿似的。
这小子既是个纨绔,性子里便带着三分惫赖,下定心思交好人了,那好听话都是一箩筐一箩筐的,家里的老祖父便常常被这种箩筐砸晕咯,如今运用到苏默身上,果然也大见成效。只不过转眼间,那称呼便从“苏兄”变成“苏老大”了。
苏默其实也是措手不及,原本他鼓着劲儿今天是来讲数的。何谓讲数?江湖专用语:谈判。
可谁成想,这不过才扔过去两块砖,对手直接就给跪了,后续的招儿全没用上。
不过好在他也真的挺喜欢徐鹏举这小子的性子,至少不做作,不扭捏,爱憎分明。在昨天刚看到他对马东来的手段时,当时就还遗憾没机会结交来着。不料今天这事儿峰回路转,不用他想对方就主动靠上来了。
所以,他便也就顺势下坡,接纳了。只是想想昨晚连夜逃离的妙芸主仆,不由的又是一阵叹气。早知如此,怎会让两个可怜的女子这般狼狈呢?
想到这儿,他拦下徐鹏举再次举起的酒杯,正色道:“鹏举,妙芸姑娘……”
他话刚说一半,徐鹏举就抬手打断,瞪着眼睛道:“老大这说的是什么话?妙芸姑娘是你的人,那就是小弟的大嫂啊。小弟虽顽劣,却也不是个不懂礼法的,又怎会再去胡来。也罢,小弟今日便自罚三杯,这事儿便算过了成不?”
苏默一呆,待要解释,徐鹏举却早已咣咣咣三杯下肚了。苏默摸着鼻子苦笑,却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只不过苏默提了头,徐鹏举倒想起了先前既定的项目了。红着眼曳斜着马东来,歪头对马育德道:“马老头,你儿子昨个儿在大街上骂的我好啊,你有没有啥说法?”
马东来手一哆嗦,脸上又是委屈又是惊惧。昨个儿可是自己占着理儿,最后也是自己吃了亏的,自己这苦主都不说啥了,咋你这凶手反倒来要说法了?这还有地儿讲理去吗?
马育德老脸苦的快成苦瓜了,长叹一声,看了眼儿子,终是忍不下心来。
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对着徐鹏举道:“小儿无状,还望世子念在他年幼,宽恕则个,老朽代这不肖子给您磕头赔罪了。”说罢,一撩衣襟,便要跪下去。
马东来面色大变,一把扯住老父,大叫道:“爹!”。
马育德不理他,使劲的推开他,又要再跪。
徐鹏举撇撇嘴,跪一下就要老子算完,那老子的面子也太不值钱了。正想要讥讽几句,冷不丁却见苏默霍然起身,两步跨了过去,一把挽住马育德的胳膊将他拉起来。
扭头看着徐鹏举沉声道:“行了,鹏举,你既然叫我一声老大,那这事儿我做主了,就这么算了。马老一把年纪的,真要跪下去了,你就不怕折寿吗?”
徐鹏举被他这么一说,面上登时挂不住了,梗着脖子叫道:“老大你这是说的啥,小弟是那种人吗?这不是……不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嘛。再说了,骂我的是那小子,跟这老家……呃人家有何关系。成成成,既然老大你说话了,这事儿就算了。”
马育德身子颤颤,老泪纵横,满含感激的望向苏默,颤声道:“苏公子!”
他可是人老成精了,哪里会看不出,徐鹏举刚才压根就没打算罢手的意思?若不是苏默这么插上一手,马家的结局是什么可真就不好说了。不说整个南方那边的生意,怕是再也保不住了,就是儿子马东来,估计也不会有好下场。一个国公爷世子,想要整一个商人,手段不要太多了。
再想想自家儿子,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苏默,苏默却仍在此时伸出援手来,这如何不让老头儿感激感动?
颤颤的喊了一声后,忽然转头对着一边呆立的儿子大骂道:“孽子!还不过来给苏公子叩头,谢过他的救命之恩?你真真要气死老夫不成!”
马东来这才回过神来,神色复杂的看看苏默,再看看老父,眼底终是闪过一抹愧然,上前两步,冲苏默拜倒,口中相谢。
苏默眼底闪过一抹欣慰,不待他真的跪下去,便伸手托住。最先从端午那天在双山峰顶上,苏默便觉得这孩子就是个青春期叛逆,并不是真正的性情恶毒之辈。
方才故意站着不动,就是看他会不会体谅自己老父的心,结果果然没让他失望。
一个人,只要还有孝心,哪怕再坏,也绝坏不到哪里去。能借此让一个顽劣的孩子回到正途,苏默还是很欣慰的。
昨天整件事儿至此,算是圆满解决了,结果自然是皆大欢喜。至于何家兄妹,苏默既然都说了这事儿完了,徐鹏举自然更不会再去节外生枝。要知道,何莹那个恶婆娘可是给他留下了老大的阴影呢。
这顿酒直吃到掌灯时分,才在徐鹏举醉醺醺之中散了场。八健卒搀着仍在不停嚷嚷的他,向苏默等人告辞,自往官驿中去了。
马育德让儿子扶着,临行前一再向苏默表达谢意,并邀请苏默有空去马家坐坐,表示日后但凡苏默需要,马家上下必将倾力相助。这让苏默暗暗欢喜不已。
如果再有了马家的网络补充,加上何家的广进钱庄,还有即将全面发展的四海楼,自己的消息网络便完全成熟了。
送走了所有人,苏默才登上马车,和福伯、石悦往家中返回。马车吱吱呀呀的过了城门,苏默忽然想起一事儿,挑开车帘,看着驾前的石悦,嘿然道:“嘿!石统领,啊?”
石悦一张黑脸顿时发赤,扭捏着呐呐道:“我叔不让说的,说是即跟了少爷,就没什么统领舍人的了。”
苏默看看他,又望望跟在车旁的福伯,慢慢的嘴角漾起笑容,最后终是化为畅快的笑声。
有这么多有情有义的朋友帮衬,便日后如何狂风暴雨,又耐我苏默何?
隐隐的星光下,苏默豪情涌动,快意不已。
第九十七章:新扎小弟上门记
苏默还是醉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从中午喝到晚上,就算古代的酒度数真的很低,喝得多了也一样会醉。更何况,古代的酒,至少这大明的酒,度数真心不低啊。
第二天苏默起来后,抱着脑袋哼哼了半天,杏妞儿心疼他,亲自下厨熬了醒酒汤给他,直到午时前后,这才终是舒坦了。忽的心有所感,索性懒在榻上不起,想要重温一下当年休假,懒床到日头下山的回忆,结果被卫儿手划着脸好一通羞。
有老福全和石悦,昨天整件事儿自然都让家中老小知道了,之前的所有担心忧虑,尽皆消失。
韩杏儿走路都似是带着风,在自个儿老子眼前晃悠了好几圈,惹得韩水根恨恨的笑骂一通。
祸事变成了好事儿,与魏国公世子成了朋友,也表示着苏默的身后,再次增加了一座巨大的靠山。
在这大明朝,身后站着英国公、魏国公两大巨擘,只要苏默不是造反谋逆,基本上将危机降低到最低点了。
家里人高兴,苏默自己也开心。躺在榻上,满脑子想着日后的风光畅意之时,猛听得外面一片声的喧闹。
心头疑惑,刚翻身起来,卫儿便气喘吁吁的冲了进来,两手比划着大叫道:“好大事,好大事!”
苏默吓了一跳,又有什么大事儿了?待要再问,卫儿却掉头又冲了出去,只留下串串欢呼回荡着。
苏默托着下巴眨眼,瞅着卫儿这模样,应该不是坏事儿了。可这大事从何说起呢?
越想越不实落,干脆下地汲了鞋,也不着外衣,反正现在都入了夏了,天越来越热不怕凉,就那么往外走去。
刚刚转过门廊,迎面正迎上杏妞儿过来,满面的古怪之色,拉着他就走。
苏默哎哎了两声,使劲拽住她,气道:“抢命啊你,跑啥跑啊?我问你,前面闹腾啥呢?卫儿咋呼着好大事,到底出啥事儿了?”
韩杏儿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还不是你招的?”
苏默一愣,随即大惊道:“啊?你爹要把你嫁别人?我操!这不能忍啊!”说着就往外挣。
韩杏儿大羞,追上两步,两手扭着他腰间软肉,怒道:“又来胡说!你是不是巴望着我嫁给别人,你好去找那个狐狸精?”
得,小妞儿一急,把一直藏着掖着的暗地里对妙芸的称呼爆了出来。
苏默笑嘻嘻的转头道:“哦,原来不是啊,那我就放心了。啊,我知道,你说狐狸精,莫不是哪个狐狸精听说了哥的美貌与智慧,上门提亲来了?哎呀,这不行,这咋能让人家女方主动呢?咱是爷们,这事儿得咱主动不是。走走,快走,哥要亲自去迎去。”
韩杏儿气的脸通红,随即反应过来,这是苏默又来逗她呢,不由啐道:“去去去,快去吧,去迎吧,只要你乐意,我没意见。”
苏默哈哈大笑,一溜儿跑了出去。才到前面院儿门口,便听到一个声音哇啦哇啦的闹得欢实。
心头不由一怔,连忙脚下加快,抢到院里一看,顿时不由目瞪口呆。
院子里,一只宰杀好了的大肥猪静静的躺在席子上,旁边围着七八个苏府下人,指点着那猪,纷纷议论不休。卫儿也跑前跑后的叫着,满脸都是兴奋之色。
肥猪前,魏国公小公爷徐鹏举得意洋洋的站在那儿,手舞足蹈的说着,旁边福伯满面苦笑,不时的摇摇头叹气。
再远点,石悦和楚玉山跟着几个家丁,却和魏壹几个热闹的说着什么,这小院里,可不是闹得厉害嘛。
“唉哟,苏老大,小弟我来看你来了。瞅瞅,瞅瞅,咋样,小弟初次登门,这礼物可不轻吧。”一眼瞟到了门口的苏默,徐鹏举当即撇开其他人,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了过来,扯着他指着地上那肥猪,大声的说道。
苏默这个无语啊,看看福伯,福伯对他露了个无奈的笑,摇摇头自个儿去了。
“你这是闹哪出啊?这……这猪哪来的?”苏默不得其解,只得自己寻求答案了,转头向徐鹏举问道。他现在终于明白了卫儿喊得那话啥意思了。
不是好大事,而是好大豕。豕是象形文字,寓意猪形、长吻、大腹、四蹄、有尾。故而,古人多称猪为豕。具体的,又将公猪称为豕,母猪称为彘。
“闹哪出?我不说了嘛,来看你啊。你是我老大了,小弟岂有不登门拜访之理?至于这猪,哈!”徐鹏举说到这儿,不由仰天笑了一声。
苏默顿时觉得不好了。
果然,
“…….小弟今个儿首次上门,总不能空手而入吧。一路正寻思呢,路过一家却看到这已然宰杀好的大豕。哈,这可不是天意?所以,小弟便让人直接扛了。哦哦,别瞪眼,我可是给了银子的。这猪估摸着能卖个七八两的,我足足留了十两,偷笑吧他们就。”徐鹏举得意洋洋的说着。
城里某处大户人家院子里,一个健壮的妇人呼天抢地的咒骂:“杀千刀的毛贼啊,咱这猪是留着给闺女过门时摆席面的,如今可怎生是好啊。你个短命的腌臜货、遭瘟的混蛋哟,哪个图你那点银子哦,老娘咒你生儿子没**,生闺女个个做娼妓哇…….”
苏默自然看不到上述那一幕,但是用脚趾头想想也能猜个差不多。这个时代,富贵人家吃羊、牛肉,极少食用猪肉。后世有说法,说是因为猪吃五谷肮脏,牛羊只吃草清洁。
但到了这个时空,苏默才知道,这种说法完全就是牵强附会。真正的原因是,古时耕种全靠天时,粮食人吃都不够,根本养不起猪,因为猪和人一样,都是要吃粮食的。但牛羊不同,牛羊吃草,养牛羊不占人的口粮。故而,才有多食牛羊肉,少有食猪肉的。
古人又不傻,相比牛羊肉,猪肉更香,脂肪更多,口感更好,怎么会不肯吃猪呢。
恰恰相反,猪一般都是特殊的日子,才会买来吃。而眼前这么一大只,人家肯定是有大用的。结果一个不留神,却被这不靠谱的小公爷给顺了。
苏默拍拍头,这会儿也不好往回送了,得,就这么着吧。正好,他也馋这猪肉了,索性今个儿亲自露一手,一来款待款待这个便宜小弟;二来,自个儿也解解馋虫。
想到这儿,唤了下人来,细细的吩咐了一番如何整治这头猪,又使人去准备各种物件。
吩咐完这一摊儿,这才回头扯着徐鹏举来见人。上门的兄弟,介绍家人认识是礼数,这个必须有。
福伯和石悦不必了,上回就认识了。苏默便专门介绍了韩老爹和韩杏儿父女俩。
徐鹏举嘴巴抹了蜜似的,对着韩老爹叫伯父,对着韩杏儿直接喊“杏儿嫂”,羞的大妞儿俏脸晕红,偏又喜不自禁。
待到见完了人,徐鹏举却鬼鬼祟祟的将苏默扯到一旁,低声道:“我说老大,咋没见到芸嫂子呢?你不会是养在外头了吧?”
苏默差点没气晕了。狠狠给他一个爆栗,怒道:“还有脸说!被你吓的,当晚就跑路了,谁知道现在去了哪儿?可怜她们两个弱女子,这孤零零的可不让担心吗。还有啊,我跟芸娘是朋友,朋友懂不?别满脑子龌龊思想,你当谁都跟你一样啊。”
徐鹏举抱头呼痛,听到芸娘走了,不由也傻了眼。其实若不是有苏默和何家兄妹插了一杠子,就算当天没能截住妙芸,以徐鹏举的性子,也会让人盯住了她,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连人去了哪儿都不知道了。
徐小公爷心中委屈,可瞅瞅老大那脸臭的,还又是担忧又是心疼的模样,他就实在没那勇气辩驳了。
猛然又想起苏默刚才后半截话, 不由的那嘴撇的老长。嘁,朋友,骗鬼去吧!就瞅瞅当日妙芸看你那眼神,再看看你现在这模样,朋友,有这样的朋友,可不可以给小弟我也来几个啊?
不过这话还是不敢说。寻思了一会儿,凑过去拍着胸脯道:“老大放心,芸嫂子跑不了,包在小弟身上就是,一准儿给你完好无损的找回来。”
苏默懒得理他,扔了个老大的白眼仁给他,自己踢踢踏踏的走到树下,从树后拖出一张躺椅躺了。
徐鹏举看到躺椅,登时两眼放光,围着转了好几圈儿。心道,果然,这位老大果然擅于弄些出人意料,却让人眼前一亮的物件儿来。瞅瞅这古怪的椅子,光是看看就舒服。不行不行,这个得讨一个来,一定要讨要一个,不,要两个。自己一个,另一个送回南京给老爷子,老爷子一准乐坏了。
想着,不由涎着脸凑到近前,谄媚的叫道:“老大,苏老大~”那声儿,跟猫叫春似的。
苏默激灵灵打个寒颤,转头怒道:“我日!好好说话!”
徐鹏举嘿嘿笑着,指了指他身下的躺椅。苏默翻个白眼,往树后一指:“后面,还有一把,是平日里福伯坐的,你先坐着吧。”
徐鹏举大喜,忙不迭的转过去一看,果然还有一张,连忙拖了过来,就在苏默一旁摆了,小心的躺了上去。那躺椅一晃悠,先是吓了他一跳,随即却不由大喜。试着前后使劲,那躺椅便一晃一晃起来,晃的他那叫一个舒服,眯着眼直哼哼。
苏默这个烦哦。尼玛,舒服就舒服吧,你哼哼个鸟蛋啊,这不知道的,还不定猜什么呢。
将身子略略移开,歪头看去,却见阳光照射下,他唇上那细微的绒毛,不由一愣,试探着问:“鹏举,你今年多大了?”
徐鹏举正晃得惬意呢,闻听随口答道:“十四。”
“啊?十四?”苏默蹭的坐了起来,愣愣的看着他。
徐鹏举被他的举动惊的一呆,见他直直的盯着自己,不由一阵的心虚,悻悻的道:“好了好了,十三。今年整十三!”顿了顿,又梗着脖子道:“我七月的生辰,论虚岁十四也没什么不对啊,不过就差个把月嘛。”
苏默彻底的凌乱了,张大着嘴,指着他:“你……你十三?你他喵的,十三就追女人,从南京追到北京?”
徐鹏举听说这个,登时满脸得意,洋洋的道:“怎么样,佩服小弟了吧?不是小弟吹,时至今日,小弟也算是花丛圣手了,南京城里,整日思念小弟的美人儿不知凡几呢。”
苏默一手叉脸,老子佩服你个鬼哟!尼玛,十三岁,你那话儿好使吗?
试着一问,徐鹏举却是一窒,面上顿时青红不定起来,半响怒道:“老子是但从花丛过,片叶不沾身不行啊?我那叫但可风流不下流!你咬我啊!”
苏默愣住,半响忽然再也憋不住,猛地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原来这家伙根本就是瞎胡闹,从未动真格的。这让苏默在好笑之余,也是心中猛然松快起来。
毕竟嘛,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兄弟朋友,是个色中恶魔,是个欺负女人的人。这小子只是把这种事儿当做一个游戏,一个追逐猎取的游戏,骨子里却仍是个清纯的小男孩。
不过,让苏默佩服的是,这小子愣是为了这么个游戏,竟然不远千里,追女从南追到北,这份执着,让苏默简直是五体投地的拜服啊。
苏默笑得欢畅,徐鹏举那小脸儿却是越来越黑,到后面都开始透着青了。
苏默使劲的捂着肚子,连连摆手,笑道:“好好好,我……我不笑了,不笑了。唉哟,不行,让我再笑五分钟,就五分钟就好…….”
徐鹏举气的鼓鼓的,又拿他没办法。猛然间反应过来,两眼发绿的问道:“五分钟是什么意思?又是什么新玩意儿?”
呃!苏默笑声戛然而止。这一不小心说露了嘴儿,怎么解释呢?正转着眼珠儿想辄,那边楚玉山满头大汗的跑过来:“少爷,你说的竹签子都弄来了,肉也切好了。”
苏默大喜,噌的从躺椅上蹦起来,往院中跑去,一边叫道:“美食时间到。”
徐鹏举气急,忙不迭的爬起来从后面撵着,边跑边叫:“苏老大,你放赖,我生气了!”
苏默哈哈大笑:“气毛线!等你吃了我的串儿,包你什么气都没了,连疝气都没了。”
徐鹏举一愣,疝气?这又是什么?还有那毛线,该死的,竟然有这么多新鲜玩意儿,居然一直藏着不告诉我,没门!我早晚全给你整过来,一件也不能落!
小公爷暗暗发着狠。只是他全然不知道,毛线啊啥的整过来也就整过来吧,可是疝气那玩意儿,整过来真心就难受咯。
指挥着下人找了个大小合适的瓮来,命人在里面点上竹炭。这边又让人把切好的肉四五块一串,都串到竹签子上。
忙完这些,苏默这才往厨房钻了进去。烤肉串儿准备的空挡,他准备做一道想了很久的好菜解馋。这道菜就是糖醋里脊。
杏妞儿和卫儿都跟了进来,好奇的看着。徐鹏举也站在门口,却是皱着眉头不进来,嘟囔道:“君子远庖厨,这成何体统?”
苏默头也不回,一边往锅里加油、爆锅,一边顺口反驳道:“狗屎!君子远庖厨的意思,是说要人有仁爱之心,不可轻易杀生,跟进厨房有个毛关系?小子,别叽叽歪歪的,有本事待会儿你别吃。”
口中说着,手上不停。肉下锅过油沥干,一边重新下料,不多时,一阵浓郁的甜香味儿便传了出来。
杏儿和卫儿抻着脖子看着锅里的肉慢慢变得红亮鲜艳,均是不由自主的吞咽着口水。
门口,被鄙视了的徐小公爷鼻子猛烈的抽动,下一刻,猛的大叫一声:“死便死吧,老子不做君子啦!”话落,一头便冲了进去。
小院中,顿时一片惊呼欢笑。
第九十八章:望日大朝
六月十五,望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四更天的京城虽然有些微曦,却仍笼于暗夜的余威之中。天边月牙子已经稀薄如纸,清辉不再。
朦胧中,紫禁城庞大的身影如同一尊睡卧的巨人,虽仍透着一股莫可名状的威势,却也散发出几分沧桑。
自永乐四年始建,历时十四年才彻底完工,然而不过四年后,便遭到大火的蹂躏,前三宫毁于一旦,也不知是否意味着什么。
而至今日,呼呼然又已是一甲子过去,岁月将那重新修缮的宫殿,再次刻画的斑驳起来,一如皇宫里的那位主人。
坤宁宫中,弘治帝只着中衣,披散着头发坐在铜镜前。皇后张氏站在他身后,用一把玉梳帮他梳理着头发。
门口处,几个宫女各端着铜盆、面巾等物侍候,一丝声音都没有。屋子里便唯有那红烛跳跃时,偶尔灯花爆出一声哑音儿。
静谧中,却有一股温馨的气息缓缓流淌着。弘治帝一生唯有皇后张氏一个妻子,夫妻两相濡以沫,感情极是深厚。
此刻,张皇后温柔的替丈夫梳理着发端,却忽的玉手一颤,挑出了一根银白的发丝。
下意识的往对面的铜镜觑看,却见铜镜中的人儿,两鬓竟也有斑驳的星点零散,不由的心下一酸。
他才刚刚三十岁啊,一个而立之年的男子,三十岁便有了这般多的白发,可见劳心到了何种地步。
想着二人自相识相恋以来,经历了多少的磨难艰辛,原以为他做了皇帝,终于可以安心畅快的活着了,却不成想,身体是安全了,但是治理偌大一个国家,却又从心力上将这个郎君无情的消耗至此。
她只觉一股难抑的悲伤从心头涌起,双肩轻轻颤动着,却死命的咬着红唇,不叫那份难过被眼前人察觉。
弘治忽然抬起头来,就着铜镜看着身后人笑了笑,抬起手,轻轻拍了怕那停滞的玉手,却是什么话都没说。
夫妻二人这许多来,早已心灵相通。张皇后便再如何掩饰,又怎能逃过他这枕边人的察觉?
“皇后,时辰不早了,朕要上朝了。”察觉身后的人,抖颤的愈发急了,他只得淡淡的提醒道。
“是。”张皇后轻声应着,面上珠泪滚滚,手上却再次动了起来,只不过片刻间,便已然结好发髻,收拾停当。
弘治站起身来,回身轻轻拥了拥妻子,便转身走到门边,简单的用冷水洗了脸,便大步踏出门去。门外,太监杜甫赶忙弯着腰,小步急促的迈动跟上。
弘治没再回头去看皇后,但他知道,此刻的皇后一定在痴痴的望着自己。
他不敢回头,他怕一回头,就再也忍不住留下。这些年来,他已经渐渐开始有些厌政,不似刚登基时那般勤奋。
他知道这样不好,但是身体精力却怎么也跟不上消耗的节奏。许是年幼时落下的病根吧,他暗暗的想着。想及当年苦难挣命的岁月,心中唏嘘不已。
都说少年人总是憧憬着未来,只有老年人才总是回忆过去。可他明明才三十岁呀,为什么近来越来越多的喜欢回忆了呢?
这样真的不好,唔,回头得再让天师瞧瞧,可有什么灵丹能解决。他这样想着,脚下便又轻快起来。
与父皇一样,他如今也开始求仙问道起来,只是不敢宣扬。毕竟,他父皇当年造成的影响委实太大了。虽然他登基后,驱逐了所有的道人,也斩杀了一些人,但真心的讲,那不过是一种政治手段,为了笼络朝臣而做。
天子需要在乎朝臣的想法吗?答案是肯定的。现在这些大臣们,早已不是当年太祖、成祖时的臣子了。他们总是抱成一团,为着这样那样的利益,整日价斗来斗去,让他这个帝皇又是顾忌又是厌烦。
“近来朝中可有什么动静?”他缓步走着,想到了那些个大臣,忽然出声问道。
身后杜甫脚下迅捷却悄然无声,如同一个幽灵。但在弘治的问话响起后,却立刻做出反应。
“回爷爷话,前阵子山东那边遭了兵祸,民多流失,致使耕地多有荒芜。今春以来,到今日却又未曾落下一滴雨水,眼看着便是闹旱魃的架势。朝中……”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偷眼瞄了眼皇帝的脸色,这才又接着道:“朝中有传言说,此为妖佞将出的兆头,似乎颇有些争执。”
说完后,他便又没了声息,如一个影子般飘在皇帝身后。
弘治沉默着,不置可否,眼底却有一丝冷芒划过。大明朝有锦衣卫,有东厂,朝中的动静逃不过他的耳目。虽然他临政以来,有意的压制了厂卫的势力,但却仍不妨碍他牢牢的掌控着这把利剑。
妖佞吗?他心中冷笑。
前阵子就有人拿着武清一个小童生说事儿,被自己和稀泥压下了。此番却又借着山东灾事卷土重来,也不知那小童生究竟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儿,竟而被这些个高高在上的重臣们如此惦记着。
嘿,说是惦记那个小童生,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他们这是想要谏朕,提醒朕不要学先皇吧。
想到这儿,他陡然生出一股出离的愤怒。自己一直以来勤勤恳恳,从不敢荒怠朝政,也从未如先皇那般闹的民不聊生,他们凭什么就觉得朕听听道经,就会跟先皇一样了?难不成朕堂堂天子,便连一点自己的喜好都不能有了?
在国事上,朕已经够纵容他们的了,他们还想怎样?当初连朕后宫的事儿都想插手,幸亏朕的皇后够泼辣,才终于让他们偃旗息鼓。如今又想干涉自己的喜好,嘿!弘治盛世,弘治盛世,怕是朕老老实实的做个提线木偶,才是真正的弘治盛世吧。
他使劲的抿了抿嘴唇,努力的平抑着胸中的怒火。这究竟还是不是我朱家天下?朕究竟还是不是皇帝?他心中不由的有些悲凉。
进到乾清宫中,抬眼望着那把象征着权利的座椅,他脚下微微一顿,这才深吸一口气,一甩袍袖,大步上前端然坐下。
外面,钟声恰好响起,悠悠传遍整个皇城。
随着净鞭的响声,金水桥前的广场上,内阁大臣刘健、李东阳、谢迁三人带头,身后跟着六部尚书侍郎、两都御史、大理寺、钦天监等大小官员、各部给事中、观政士,排着整齐的队伍,肃然进入大殿。
待到队伍停下,这才齐齐跪倒,高呼万岁。如是三拜之后,杜甫一甩拂尘,踏前一步,尖声呼道:“礼成,退——”
到了此时,此次朝拜便算完成。其实皇帝上朝,并不是如后世影视中那样,拜完皇帝,当场便开始奏事问政。也不是每天都是如此郑重其事的。只有每月朔望之日,才会这般。
所谓朔望,朔指的是每月初一日;望便是十五日了。其他时间,则都是开设午朝听政。便是午朝也是时辍时复,并无定制。这却是打从当年英宗时留下的遗制。
在这乾清宫里,也仅只是进行朝拜。朝拜完毕后,则皇帝会移驾乾清门,也叫右顺门内。有事启奏的大臣,则依次进入奏事,没事儿的大臣便各回衙门办公。这,便是“御门听政”了。
此刻,杜甫呼完退,就该重臣恭送,弘治起身移驾乾清门了。然而,就在弘治身子方动,原本的群臣恭送之声未起,一个突兀的声音,却先响了起来。
“陛下,臣户部观政士田成安有急事禀奏,还请陛下恕罪。”群臣中,一个青衣官员抢步而出,拜伏于丹墀之下。
众臣们一阵骚动,都被这突兀的家伙搞的愣住。这是什么人啊,懂不懂规矩啊?究竟什么急事,竟连这一时三刻都等不及?
有那反应快的,却是脸上露出了然之色。日朝规定,每日只奏八事,看这人只是个观政士,如何挤得进那八事之中?只有逐级上报,直到内阁先批阅后,才可能根据轻重缓急,转送司礼监批红后,最后司礼监认为需要呈送皇帝御览的,才会送到皇帝案头。
而这人竟不肯走这个程序,拼着打破望日朝拜的规矩上言,这分明是破釜沉舟啊。不但如此,这也等于是存心绕开内阁了,可不是在**裸的打内阁诸位阁老的脸吗?
偷眼看看,果然刘健三人都是满面阴沉。谢迁首先忍不住,一步迈出,冲着田成安戟指怒喝道:“田成安,你放肆!”,说罢,又转身对上面的皇帝躬身一礼,沉声道:“陛下,臣请治此人大不敬之罪!”
身后众臣中,便有一些人同声附议。而刘健和李东阳脸色虽然难看,却并没有说话。
弘治也是面沉如水,眼中有怒火窜动。这田成安分明是别人撺掇出来的,只是一个小卒子,当他是傻的吗?
他沉着脸,目光在下面众朝臣脸上一一扫过。半响,轻哼一声,拂袖而起,转身便下了宝座,直往偏殿去了。
身后,杜甫冷冷的看了下面仍然跪伏着的田成安一眼,长声喝道:“退——”。喊罢,转身疾步跟上弘治走了。
大殿上,众官眼见皇帝一怒而走,都有些惭惭然。没人去看那田成安一眼,三三两两的径直往殿外而去。
谢迁犹自恼火,上前指着田成安要骂,旁边右都御使佀(si)钟扯住:“于乔,制怒,自有陛下处置。”
弘治一言不发的走了,怕就是存了心看看谁往外跳,谢迁傻头傻脑的冲上去,岂不是自找麻烦?
谢迁也猛省,这才止步,却是余怒未消的重重哼了一声,才转身和佀钟并肩走出。
人群中,程敏政默默的看着,莫名的心中忽然有种忐忑的感觉。
众朝臣三三两两的走到宫门处,却忽见一个大汉将军,引着一个浑身尘土的边军驿卒直往宫中跑去。李东阳眉头一皱,伸手拦住众人,扭头对刘健道:“刘公,我等不如稍等片刻吧。”
刘健点点头,目送着那两人的背影,眉宇间锁着一丝忧虑。旁边兵部尚书马文升低声道:“辄莫是边关又出事了?”
刘健李东阳对视一眼,齐齐道:“且看一看。”于是,众人便往旁边站了等候。
果然,只不多时,便见一个小太监奔了出来,看到刘健等人,不由大喜,急上前施礼道:“陛下有旨,宣三位阁老,六部尚书,还有英国公、定国公右顺门议事。”
刘健等人心中一凛,连忙齐齐躬身接旨。天子竟然还招了两位国公,显然是与兵事有关了。
众人齐往里面走去,李东阳却见那小太监还要往外跑,不由一怔,伸手扯住,问道:“小公公还要去哪里?”
小太监忙躬身道:“回大学士,奴婢还要去给徐阁老宣旨,请他进宫。”
李东阳惕然一惊。
徐阁老?怎的连他老人家都要惊动了?
这徐阁老却是当世一位极有名望的名宿耆老,姓徐名溥字时用,号谦斋先生。景泰五年的进士,至华盖殿大学士,于内阁辅政十二年,生性凝重有度,已历三朝辅政。
而今因年事已高,又害了眼疾,这才告老致仕。只是天子不舍,再三下旨挽留,准他不必上朝,只在家中休养,遇事才迎请入宫以便咨询。
如今弘治不但宣了英国公定国公觐见,还特意宣旨请徐溥进宫,看来此次的事儿真是不小了。
他心中思索着,脚下快步赶上了前面刘健等人。将此事说了,刘健也是一惊,心中愈发沉重起来。
待到进了偏殿,但见弘治换了一身常服,正坐在案桌后低头看着一份折子。听到声响,抬头看他们进来,微笑点头道:“诸位爱卿都到了,都坐吧,咱们等等徐师傅,待他来了再说。”
徐溥辅政已历三朝,对弘治多有教导之功,故而弘治便一直以师称之,也算是一个特别的对待了。
刘健等人谢了坐,弘治从桌上拿起那份折子,扬了扬,挑眉道:“都先看看吧,看看如何应对。”
旁边杜甫上前接过折子,先送给刘健。刘健拿到手中,一目十行浏览了一遍,脸上露出诧异之色。
随手将折子递给李东阳,众人都看过后,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却是宁夏卫那边送来的军报。今春北方草原上形势有所变化,蒙古小王子孛儿只斤??巴图孟克,也就是所谓的达延汗,与瓦刺部亦思马因一场大战,亦思马因不敌,一路往西退却,达延汗声望大涨,隐隐有一统蒙古的趋势。
而亦思马因虽败却仍有后招,毕竟他曾是蒙古太师,相比之前全靠着满都海崛起的达延汗,他的人脉也是不少。而蒙古的亦不刺部,便是其中倾向支持亦思马因的。
亦思马因战败,为抵挡达延汗的追击,便使人暗使亦不刺部从达延汗后方起事。
结果可想而知,亦不刺部虽然出其不意,有效的拖延了达延汗的追击,但毕竟其部落的势力远不如达延汗。一场混战后,大败而退,一路竟往关中退来,并遣使来寻求大明的庇护。
而达延汗同时派出使者,声称若是大明肯发兵并力击之,则保证五年之内,鞑靼绝不再犯大明边疆。若是不然,便要舍弃亦思马因,全力对大明开战。
“狂妄!鞑虏竟敢要挟我大明乎?”谢迁头一个愤而大骂起来,面孔涨的通红。
“陛下,鞑靼者,狼也!贪婪成性、嗜血残忍。饲之其不以为恩,纵之则奔窜骄狂。前时侵我宣府,使山东一地几成赤地,无数流民哀嚎,尸骨暴于荒野,至今犹闻恸哭之声。此番我但紧闭门户,勿使之入,他便人脑打出狗脑来,与我大明何干?说什么全力与我大明开战,此诈语也。自土木堡伊始,贼子何曾消停过?却也未见得奈何我大明,陛下勿须理会便是。”真不愧是尤侃侃的谢公,这一说开就有些拉不住的架势了。
刘健李东阳齐齐皱眉,弘治也是有些哭笑不得。这谢迁学识广博、状元之才,为人也是刚正耿直,黑白分明。但在处事上,却总是稍显粗暴,让人无奈。
“张卿、徐卿,你二位有什么说法?”他面上不动声色,转而向张懋和徐永宁问道。
徐永宁便是当代的定国公。
听闻皇帝问起,两人对望一眼,张懋嘿嘿道:“这却要看户部周大人了,只要粮秣器械跟的上,任他鞑虏东来,老臣为陛下击之。”
说着,不由的舔了舔嘴唇,眯着眼森然道:“老臣这些年却是闲的骨头发痒,正想活动活动呢。”
这却是个杀坯,言外之意,我只管厮杀,你说打就打,但得给足了粮草。
弘治无语,不用他转头去问,户部尚书周经就愁眉苦脸的叫起穷来:“陛下啊,弘治八年,苏松大水,户部拨银两百万两;去岁又黄河肆虐,又再拨银七十万;还有陕甘平乱、云南土司归附,合计又是近百万之数。今岁,便前时山东赈济,臣这里都是捉襟见肘了,倘若真要开战,臣……臣实在是无能为力了啊,还请陛下治臣无能之罪,去臣之职,另选贤明。”说着,便要跪下去。
弘治赶忙拦住,温言抚慰一番。好嘛,还不等怎么着,这就要撂挑子一个了。
边上另几位尚书也帮忙劝着,周经这才委委屈屈的站了起来。众人有支持接纳的,又反对接纳的,一时间吵成一团。
弘治捏着眉头,暗暗叹气。正头疼着,外面忽然传来通报,徐阁老到了。
第九十九章:项庄舞剑
乾清宫偏殿内,随着太监的传唱,一个古稀之年的老人,在杜甫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进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便是御案后的弘治都起身走到前面,以示尊崇。
“老臣徐溥,叩见陛下。”老人进来后,眯着眼微微一扫,便推开扶着自己的杜甫,颤巍巍的便要下拜。
弘治赶紧拦住,上前拉着老人的手扶住,温言道:“徐师傅,国家有事,不得不劳动您老,还望莫怪。”
徐溥微微一笑:“陛下言重了,为国效力,理所当然耳。只是老臣老迈昏聩,或有不到,陛下莫要怪罪才好。”
弘治自是摆手。旁边刘健、李东阳等人此时这才齐齐上前拜见,徐溥笑呵呵的冲着众人拱拱手,连道:“好好好,都好。”完全是一副老人家的作态。
旁边杜甫早搬来锦凳软垫,弘治亲自扶着坐了,这才又道:“徐师傅近来可安好?眼疾可缓些了吗?”
徐溥拱手道:“劳陛下挂念,臣能吃能睡,俱都安好。就是这眼睛啊,它既不让臣瞧看清楚,臣便由他去,也不瞧他,看谁耐得。”
他这话说的豁达有趣,弘治听了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众人脸上也都是笑意,看向这老者的眼神中则带着几分尊敬。
徐溥待众人笑完,这才拱拱手道:“不知陛下此次宣召老臣,所为何事?”
弘治面上笑容一敛,叹口气,转向刘健:“刘公和徐师傅说说吧。”
刘健恭声应是,便将达延汗和亦不刺的事儿说了,又把众人方才的争论也说了。
徐溥微阖双眼,一手捻着胡须,一边侧耳听着。其他人都屏气凝息不敢出声,弘治则脸露期盼的看着。
沉吟片刻,徐溥忽的问道:“此事,希贤和宾之有何高见?”
刘健和李东阳对视一眼,李东阳这才拱拱手,迟疑了下方道:“学生的意思嘛,这仗,不能打。”
旁边谢迁大急,气道:“宾之,你……”
李东阳神色波澜不惊,冲谢迁摆摆手,微微一笑道:“于乔,且稍安勿躁。”
谢迁一窒,只得闷闷的坐下。
李东阳这才转向弘治,沉声道:“陛下,如今我国库空虚、甲备待修,倘若仓促应战,便能胜之亦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智者不为也。臣有一计,或可解此尴尬。”
弘治精神一振:“哦,是何计策,卿速速讲来。”
李东阳欠欠身,道了声是,这才不慌不忙的道:“陛下,如今北方草原,小王子一家独大,隐然有席卷大漠之势。若真让其统一了北方草原,必然倾力南下,我大明边关再无安宁之日了。如今幸得有亦思马因、亦不刺等部牵制,才让其图谋稍缓。而一个纷乱混战的北方,才最符合我大明的利益,故而,这亦不刺部,不能灭。”
众人都是微微颔首,表示赞同。谢迁更是大喜,拍掌道:“正是如此!”
弘治却微微皱眉:“如此,岂不还是要打?”
李东阳智珠在握的一笑:“却也不必大动干戈,陛下可使人去与那两家谈判,哪边出的条件高,咱们便答应哪边。另外,使人往大宁卫,赐下些许财物,使朵颜卫提兵往西佯动,引而不发。再让人散播传言,就说哈刺、忽马乞等部,听闻亦不刺恶了达延汗,唯恐达延汗迁怒,欲要举族东迁,依附三卫。如此一来,巴图蒙克后方不稳,岂敢再和我大明叫嚣?只要令其撤回王庭,又或分兵东巡,则亦不刺压力之围,解矣。”
这番话说罢,众人顿时不由纷纷喝彩。人道李公谋、刘公断、谢公尤侃侃,此番看来,这李东阳真不愧一个“谋”字。
刘健频频点头,起身拱手道:“陛下,宾之之谋大善!臣附议。”
几个主和的尚书听闻不用打仗了,也都纷纷站出来赞同。便是主战的谢迁等人,也觉得如能不动刀兵就逼退鞑虏,也是可以接受的,便也不再反对。
唯有英国公张懋和定国公两人对视一眼,微微露出些遗憾。毕竟,没有征战,武人们的功勋从哪里来?只是眼前却不好与所有人放对,只能咂咂嘴,闷声大发财了。
弘治脸上忧虑尽去,望着李东阳赞赏道:“李卿大才,甚善。如此,内阁与各部再议一议,确定下出使的人选。其他几处倒罢了,但那小王子处,却勿要堕了我大明的国威。”
众人齐齐起身,凛然而尊。
弘治又转头望向徐溥:“徐师傅可有补充?”
徐溥摇摇头:“如此甚好。”
想了想,忽然又道:“老臣方才来此时,见宫外跪着一人,不停说着有要事禀奏,陛下可知否?”
老头儿这话一出,众人顿时就是一静,各自低着头装死。
弘治面色一僵,对这老头儿却又不好训斥。强挤出几丝笑容道:“此人乱我望日大礼,是故罚之。”
徐溥皱皱眉,又道:“那陛下可知其说的要事又是何事?其人不惜扰乱大礼进言,必然有因。如今既有边事在前,一切都应小心应对,陛下岂可因一时之怒,而蔽塞言路?何不令其陈述之后,再酌情治罪呢。”
弘治面上微微发青,有心告诉这老头儿,那厮就是个被人挑唆着蹦出来搞事儿的,与眼前边患无关,但这种臆测之言,委实不好实说。
半响,只得暂且忍了,吩咐让人宣那田成安来见。
片刻后,脸色苍白的田成安亦步亦趋的上了殿。此时早已天将近午,这六月的天,骄阳似火,田成安跪在空旷的广场上,差点没给晒成人干儿。浑身上下,到处都是湿了又干的汗渍。上到殿上,颤抖着跪下,口乎万岁。
弘治厌恶的瞥了他一眼,冷声道:“田成安,今有徐阁老为你求情,朕便暂且记下你扰乱大礼之罪。说吧,你所言的要事究竟为何?倘若说不出个道理来,便是欺君!到时二罪并罚,须知律法无情!”
田成安伏在地上,颤声应是。先转头感激的瞄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徐溥,这才深吸口气,大声道:“臣启陛下,前时山东遭遇兵祸,军报上说是为蒙古火筛部散兵所为。然臣有一乡人幸得逃出,告与臣知,其祸非是鞑虏,实为海贼也!豋莱卫守备懈怠、畏敌不前,终至酿成大祸。后惧朝廷降罪,这才谎称鞑虏所为。”
这番话一出,别说殿中诸位大佬愣住,便是弘治也不由瞪大了眼,万没想到事情与自己所料完全不是一回事儿,反而竟爆出这么个大炸弹来。
海贼?竟是海贼!厂卫这些个混账,都在做什么?这么大的事儿,怎的竟完全没有探查到?
弘治脸上有些不正常的红晕。死死的盯着跪在面前的田成安,半响,缓缓抬起头来,一字一崩的道:“传,牟斌来见!”
牟斌,现锦衣卫都指挥使。宪宗时,因崇拜朱骥和袁彬加入锦衣亲军。历任百户、千户,直到指挥俭事。后经已故司礼监太监怀恩举荐,于弘治初擢指挥使。为人颇为忠厚,上任之后,一转锦衣卫之前风气,甚得百官好感。
此时见得弘治宣他前来,刘健等人相互对望一眼,暗暗决定,若是天子降罪的话,自当为其开脱一番才是。
大殿中一时无声,不多时,殿外靴声橐橐,随即一个脸膛微红的大汉紧步走入。到的前面,拜道:“臣,牟斌奉诏见驾。”
弘治目光森然的看着他,不说话,也不叫起,牟斌渐渐沁出汗来。旁边刘健咳了一声,婉转道:“陛下,政事要紧。”
弘治这才哼了一声,让他平身,顺便让田成安也站起身来。牟斌感激的看了刘健一眼,低头垂手侍立。
弘治忍着气,对田成安道:“你说给他听。”
田成安应是,便将前言又再说了一遍。牟斌越听面色越是难看,待到听完,噗通跪倒,自称请罪。
弘治此时怒气稍息,便要下旨彻查。旁边田成安忽的上前一步,朗声道:“陛下,臣欲奏大事并非此事,实有下情容禀。”
殿中众人都是不由的嘴角一扯,这田成安,简直就是个锤子!还有完没完了?却不知又要爆出什么炸弹来。
弘治眼睛一眯,上下打量打量他,只简单的道:“讲。”
田成安道:“臣适才所奏,山东之事实为海贼所为。而据臣乡人说,曾于京师之中见过其中一人。”
众皆大惊,牟斌更是身子一颤,差点没当场跳起来。尼玛,这贼人都堂而皇之的跑到天子眼前了,自己身为皇帝耳目却完全不知。这……这这,这简直就是要他的老命啊。
“臣,死罪!死罪!”他哪还敢站着,再次扑倒在地,颤声呼道。
弘治真是怒不可遏了,看都没看他一眼,只冷声对田成安道:“如今贼人何在?”
田成安道:“那贼人乃是弗朗机人,身边又跟这护卫,我那乡人只是个普通百姓,哪敢去招惹?只是来告知了小臣后,便急急的走了。”
说到这儿,眼见弘治面色难看,忙又道:“不过陛下莫急,虽说如今已不知那贼人去了何处,但是却有一条线索可循,若能拿住,必不叫贼子走脱。”
弘治双目猛然一凝,问道:“是何线索?”
田成安低着头的眼底划过一抹狠戾,沉声道:“臣的乡人说,当时看到那贼人时,那贼人正与一个道人在一起。后来臣急急派人去查,却查到,此道人名唤天机,其人与武清县一个童生关系极为亲密。而当日和那贼子接触后,便一路往武清去了。”
这话一出,原本站在一旁看热闹的英国公张懋顿时一个激灵,随即眼睛便眯了起来。
第一百章:绝杀
御案后,弘治微微一怔,随即眼睛也眯了起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若有所思的看他一眼,曼声道:“那你可知,这个童生姓甚名谁啊?”
田成安面上红光一闪,大声道:“臣已查知,此人唤作苏默。其人曾县考三次不中,但却忽然某日传出才子之名,不但能诗擅赋,还弄出许多奇技淫巧之物,很是迷惑了一批无知乡民,在武清一县,势力极大,据说连县令都对其恭敬有加。”
“果然!”听到这里,弘治和张懋心中不约而同的暗暗道了一声。
张懋眼神儿便在殿内诸人身上转悠着。都是老把式了,谁不知道这里面的猫腻?眼前这个田成安不过是一枚卒子罢了,却不知这身后之人,究竟是哪一个。
弘治却又是冷笑又是恼火,这转来转去,果然还是转了回来。这帮混蛋,真真好耐性,为了达到目的,竟兜了恁大的圈子。甚至不惜扯出山东卫所的弊案,朕倒要看看,你们究竟是要做什么!
田成安哪里知道皇帝此刻的心思?眼见已经刺刀见红了,面上不由的露出疯狂之色,嘶声叫道:“陛下,天子脚下岂容妖孽妄为!武清离着京师不过半日之程,一旦有变,社稷震动,不可不防啊!臣今日剖肝沥胆,冒死乱大礼而谏,自知罪不可恕。臣死不足惜,唯望陛下切莫轻呼,使贼子有机可乘啊!”说罢,一转身,冲着门边的柱子便撞了过去。
众人都是面色大变,弘治惊呼道:“拦住他!”却又哪来的及?只听一声闷响,顿时**迸裂。待到侍卫冲过去一探鼻息,早已死的透了。
弘治面色铁青,袖中的手紧紧的握住。他此刻心中又是愤怒又是忧虑。
他固然愤怒这田成安等人的心思,但方才田成安临死前那句提醒,却也让他有兴起了几分惕然。
是啊,武清离着京城可是朝发夕至啊。若是此人所言为虚倒也罢了,可一旦有三分真实,便绝不可小觑。
作为一个帝王,他可以与大臣们妥协,可以与异族媾和,但若是牵扯到帝位传承,那便立时就是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的心态了。这便是君王!天子一怒,血流漂杵!
张懋眼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幕,只觉的手脚冰凉。心中暗暗震惊,对方竟用出了死谏这般剧烈的手段,可见铁了心是要默哥儿的命啊。究竟是谁?是谁与默哥儿这般大的仇?不行,要想辄,一定要想辄,不然默哥儿危险了!
人群中,李东阳面无表情的站着不动,心中却隐隐得意。这才叫政治,才叫绝杀!
这个武清田家的义子,与那苏默有灭门之仇,本就恨苏默入骨。自己不过让人微微挑唆几下,再告诉他如此这般之后,必能于青史留下个“为国安危,以死谏君”的诤臣美名,其安有不入彀之理?
这人一死,便是有人心有疑虑,想要查也没了线索了。而且,最后那几句话一出,天子又岂能再无动于衷?帝王心术,他可是明白着呢。这是阳谋!哪怕明知道可能是计,也不得不按照自己所设定的去应对。
李公谋啊,难道是说假的吗?
“牟斌!”
老半响,坐于御案后的弘治终于开声,目光落到仍跪在地上的牟斌身上。
牟斌一激灵,恭声道:“臣在。”
“彻查!给朕将此事彻底查个清楚明白!若再有遗漏,你也不必回来了!去吧!”弘治语声森然的如同冰渣子一般。
牟斌满头满脸的汗,大声应是。爬起身来,便要往外走去。
张懋急的汗都下来了,想要阻止,却急切间不得主意。惶急之下,再也顾不上许多,一步抢了出来,大声道:“且慢!”
牟斌和众人都是一愣,弘治皱眉看着他:“英国公,你有什么要说的?”
张懋迟疑了下,随即却一咬牙,大声道:“陛下,那苏默乃是臣故人之后,算是臣的侄儿。今年才不过十六岁,最是忠厚老实,怎会是什么妖人!还求陛下明察啊。”
忠厚老实?若是这话让死去的田家众人和阚松阚县丞听到,怕是立马能从地下爬出来,吐这货一脸。
弘治万料不到还有这一出,不由当即就愣在了那里。李东阳也是袖中的手轻轻一哆嗦,震惊之后,便是微微阖上双目,心中一个劲儿的大骂自家那个儿子。
这他娘的简直就是坑爹啊!连人家身后究竟是什么背景都没弄清楚,就火急火燎的出手对付人家。幸亏自己早有所谋,否则这下子,岂不是凭空跟英国公结下了仇?
到了他这般高的位置,周围不知多少眼睛盯着。看上去位高权重、尊崇风光,可一旦被政敌抓到了错处,立时就是万劫不复了。
因此,平日里自己总是小心翼翼,与谁都是和和气气的,从不摆阁臣的架子,就是想着多交朋友少竖敌。今日可好,差一点啊差一点,差一点就要坐蜡了。
他由衷的捏了把汗,暗暗决定,此事过后,决不再轻举妄动,免得招来无妄之灾。回去也得看好那个孽子,万不可再去撩拨那苏默。何况,自己身为当朝大学士、内阁次辅,对一个小小蒙童动手,一次没搞定,也实在没脸再次出手了不是。
不说他这里心中千回百转,旁边从进门只在前面发出几句声音的徐溥老人家,忽然在此时出声了。
“咦?苏默?武清苏默?这个名儿好耳熟。啊,老夫想起来了,莫不是那个做临江仙的苏默?”他这话却是对着张懋去的。
张懋正忐忑着呢,方才惶急之下,可以说是脑子一热,孤注一掷了。这要是一个闹不好,英国公这爵位怕是就要断送在自个儿手里了。田成安那王八蛋给苏默按的那是罪名啊,那可是谋逆啊。当今天子虽是善待群臣,可要是关乎社稷安危,别说他只是个国公,就算是王爷也绝没好下场。
如今,徐溥这老头儿忽然开了口,简直就是一场及时雨啊。这老头最是喜欢提携后进,听他问起默哥儿作的临江仙,不用问,肯定是入了他眼,这是又动了爱才之念了。
想到这儿,哪还敢怠慢片刻,小鸡啄米般的点着头,连声道:“老太师说的不错,那正是默哥儿作的。”
说着,还怕不够分量,也不待徐溥回应,又赶紧道:“老太师怕是不知道吧,前两天,我那大侄子又搞出新作了,谱了一曲新格式的曲子,那叫一个好听啊,真真是绕梁三日,余音不绝啊。这且不说,连很多名家耆老看过那谱子,都表示有所不及。有才啊,这可是真有才啊。”
苏默那些歌,他连听都没听过,这会儿为了彻底引爆徐溥老头的爱才之心,连绕梁三日、余音不绝都搞出来了;
至于说很多名家耆老表示有所不及?你妹的,看都看不懂,想及那能及的上嘛。
这货,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急了眼无耻起来,跟某人简直一个德行。
徐溥呵呵笑着点头,就好像完全不懂张懋要表达的意思一样,点完头却冲着弘治一拱手,道:“陛下,老臣记得,两月之前还在内阁时,曾上过一个折子。折子中曾提及一样唤作水泥的物事,不知陛下还记得否?”
张懋这个急啊,我说老爷子啊,这说着俺家那大侄子呢,你咋去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泥去了?这,这说好提携呢?说好的爱才呢?难不成是辞了官儿,这爱好也改了?
他简直急的抓耳挠腮了,险些没扑上去,掐着老头儿的脖子,逼着让他为苏默说几句好话了。
李东阳却是心中咯噔一下,偷眼觑了觑只笑眯眯的望着皇帝的徐溥,心中暗暗一叹。
老头儿说的那折子他也知道,记得为此,几个阁臣还有过一番争论。若这水泥真如下面呈上来阐述的那样,那绝对是国家之幸。而这个水泥的发明者,正是武清苏默。
此刻忽听徐溥提起这事儿,他知道,这次的谋划,怕是要失败了。
而弘治皇帝闻听老阁老说起这个,先是微微一怔,略略沉思一下,伸手在案子上翻找了一会儿,随即便从中抽出一份来。
打开略微一看,点头道:“是这个吧?据说可以快速筑城、修路而用,坚固不下于青砖大石?”
徐溥捋须微笑点头:“不错,正是这个。”
看到弘治了然,又继续道:“那陛下可知,这个东西是何人所献,又是出自哪里吗?”
弘治扬了扬眉,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皇帝又岂会是傻子?反应一点儿不比大臣们慢。
刚才正说着那苏默呢,张懋那夯货简直都要耍无赖了,这会儿徐溥忽然提起这个水泥,弘治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此事必然与这个苏默有关。
但是作为帝王,他必须要沉得住气,所以,他没追问,只是静静的等着。
果然,徐溥笑着点点头,缓缓的道:“此水泥一物,便是武清县所奏。而此物的发明者,便是这个苏默了。一个能为我大明创造如此妙物的孩子,他会是妖人,会去谋逆吗?陛下聪慧开明,不必老臣赘言了。”
李东阳暗暗又是叹口气,张懋却顿时咧开大嘴,开心的笑了起来。
第一百零一章:小公爷VS女侠
“这……这如何是好?不行,我要回去!我要马上回去!”英国公府上的大厅中,苏宏脸色苍白,一头汗水的团团乱转。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张懋带回来的大朝上的消息,让他再也无法安稳下来。虽然不知道儿子苏默究竟是如何招惹到这么大的麻烦,但此刻面临的危机之大是显而预见了。
“博远,你回去又能做什么?和锦衣卫对抗?还是干脆逃跑?”英国公张懋无奈的看着他。这个平日里颇为沉稳的兄弟,此刻显然是乱了方寸了。
“且不说和锦衣卫对抗如同造反,就算是对抗你能抗的过吗?那帮家伙可不会跟你讲什么孔孟之道的。你一个弱质书生,再加一个年幼的默哥儿,怎么抗?”
“若说逃,嘿嘿,怕是有人巴不得你这么做呢。若你不逃,又怎么能坐实默哥儿的罪名?到时候,就不是原先这点莫须有的臆测之词,而是无数的铁证如山了!”
苏宏面如死灰,颓然坐倒在椅子中,只觉得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般。
和锦衣亲军对抗他没想过,但是先前心底隐隐的打算,却正是想着带儿子先躲出去再说。
此时听的张懋一番话,却不啻于一桶凉水当头浇下。他并不是蠢人,脑子稍微一转便已知道,张懋所说的后果绝对会变成事实。对方这一计就是阳谋,堂堂正正而来,让你躲无可躲避无可避,无论怎么选择,都会落入对方彀中。
张懋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的叹口气,摇头道:“贤弟,你怎的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
苏宏精神一振,猛地抬头看向张懋。便如溺水之人忽然抓到了一根稻草,敏锐的听出了张懋话中的潜意思。
“公爷可是有法子救讷言?若能救得,宏……”话出一半,看着张懋似笑非笑的脸色,不由的又顿时噎住。面孔涨的通红之际,想要说什么却是难以为继。
前次派过去的福伯和石悦,已然算是还了上代遗留信物的情分,甚至可以说远超了那份信物的分量。英国公府已然不欠苏家什么,反而是苏家倒欠了英国公府太多。
前情已然无以为报了,才有了自己甘愿留下为仆的决定。此番又受恩惠,他苏宏还能拿出什么来偿报?
一时间,苏宏又是焦急又是羞愧,那后面的话又如何出口?可儿子的危机却无论如何不能不顾,纠结羞愧之余,微一咬牙,便准备不管不顾的豁出一切先应对眼前再说了。
张懋早把他神色看在眼中,见他还要再说,摆摆手打断,摇头道:“贤弟,你方寸乱了!方才我说了那么多,你好好想想,难道真想不到其中的微妙?”
苏宏一愣,脑中瞬间飞一般转动起来。少顷,猛然眼睛一亮,迟疑的道:“公爷说的,莫非是徐……”
张懋呵呵一笑,老神在在的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这才不慌不忙的点头道:“不错,正是徐阁老。”
苏宏神色一喜,眼巴巴的看着他,等着下文。
张懋道:“实话说,开始那会儿来势之凶狠,陛下又龙颜震怒,着实把我也一通好吓。只是后来嘛,嘿嘿。”说到这儿,他话音儿一顿,一张看上去粗豪的黑脸上,忽的露出狡猾之色,低笑了几声,满是透着得意之意。
苏宏有些不明所以,莫名的看着他。张懋眼神幽怨,脸上的得意之色,渐渐转变成凛然。
“陛下震怒,嘿,这震怒的妙啊。徐阁老也不愧是三朝老臣,其心智手腕端的厉害啊。”
他喃喃的说着,似是和苏宏解释,又似是自言自语。
苏宏隐隐有所悟,心中凛然之际,试探的道:“公爷之意,此次之事……是陛下和徐阁老……”
张懋长长吐出口气,眼神转回到他身上,撇嘴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就是演戏!闹出对默哥儿这码事儿,固然是有人对默哥儿下死手,但未尝不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至于陛下的震怒,徐阁老的插言,自然也是早有预谋。”
说到这儿,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妥,摇摇头顿住话头,又道:“贤弟只管放心吧。此番不论双方目的为何,总是能保的默哥儿无事。且不说徐阁老最是喜欢提携后进,有他老人家从中斡旋,任谁也不敢过了线。就是牟斌那人也不是糊涂的,做事向来公允不说,心肝儿也是七窍玲珑的,否则你当他如何能做的这锦衣卫指挥使?”
说到这儿,看着苏宏脸上仍有些惴惴,便起身走到他身前,伸手拍拍苏宏肩膀,笑道:“行了,放心吧。且不说方才那些,不是还有为兄我吗?本公的侄儿,我倒要看看哪个敢欺负他,须仔细扒了他皮!”嘴中说着,黑脸上蓦地闪过一抹狠戾之色。
转身从新坐回位上,脸上神色随即平复下来,接着道:“我已命悦儿启程往武清去了,正好过些日子便是一位故人的寿诞。往年都是这些后辈们代我们这些老家伙去的,此番正好过去领着默哥儿同往。默哥儿也大了,也该多结识一些人才是。哦,听那混小子说,还要邀着定国公家的小子一起,嘿,都是年轻人,想必定是能投缘的。”
他说的轻描淡写的,苏宏却听得精神一振,至此才算是真正的放下心来。
定国公,那可是和魏国公同出一脉的。认真说起来,虽然魏国公看似是在众国公里更高一筹,但实则与这位同出一脉的定国公比起来,在当今天子心中的分量,却不一定真能比得上。
无他,成祖靖难那会儿,两边的立场决定了这个结局。要知道,现在的天子,可是成祖一脉啊。
有了英国公的支持,如今再加上这位定国公隐隐的站在背后,这大明朝上,便是天子都要顾忌几分了。
苏宏一身虚汗的告退了。正如张懋所说,如今他一动不如一静,若是两位国公都解决不了,他回去也改变不了什么。真到了那一步,也不必他往回奔波了,自家儿子肯定会和自己在京里见面。不过就不是什么应对,而是押解入京,一起等着砍头了。
能想到的、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便是听天由命吧。苏宏想的通透了,倒也洒脱了。至于说后面张懋又出主意通知那位亲家,正好考验下那边的反应,被苏宏断然拒绝。
虽然他没继承他老子一身本事,但那份灵魂中传承的忠肝侠骨却是半分不少。真要是注定自家倒霉,那便自家一家担着就是,决不去拖累旁人。
张懋嘴上不以为然,但心中却是极佩服的。他和程敏政往日又没有仇怨,之所以出这个主意,也不过是文武天生的不对付,抱着看热闹的恶趣味心态罢了。苏宏不肯,便也不再多说。
转过天来,宫中下旨,命太子太师、华盖殿大学士徐溥,提督学政、文渊阁大学士王懋共同巡查乡试事。
旨意一下,京中各方云动。六部、各院均有无数驿骑四散出京,为的自是提前给各自派系传递消息,以作应对。
同一时间,锦衣卫指挥衙门也秘密派出缇骑,由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亲自带队,两位锦衣千户随侍一同出了京师。除了极少数人外,没人知道具体的去向。
京城这边鸡飞狗跳,远在武清的苏默却半点也不知晓。或者说就算知晓了,也没那个能力改变什么。
他这会儿正头疼着呢。
头疼的根源和衣食温饱什么的无关,和危机什么的也不搭噶。他头疼的是两个人。一个是魏国公小公爷徐鹏举,另一个,却是一位大闺女,彪悍的大闺女,何莹。
这两个初次见面就拎刀子打了个天昏地暗的男女,因着某日何言的拜访,正撞见了赖在苏默家里混吃混喝的徐小公爷,顿时便火星撞地球起来。
徐小公爷长这么大,头回在武清吃了瘪,还是一连两回那种。其中一回自然就是想装逼欺负人,结果被苏默这妖孽冷不丁摆出俩大神给硬生生憋回去那回;这另一回,就是在武清大街上头一回本色出演,结果就遭遇了无情的阻击。罪魁祸首便是何言、何莹这对兄妹。
何言倒也罢了,虽然当时一出场就力压八健卒,但始终留有余地;可是何莹那女汉子,出场便是冲着小公爷去的。功夫高不高的先不说,那刀子舞的叫一个彪悍啊,嘴里还把徐小公爷骂的那叫一个狠啊。
徐小公爷记得可清楚着呢,话说心里都有阴影了。原本打着收拾完苏默再去收拾这女人的,不成想第一步就胎死腹中,反倒成了苏默的小弟,后面的念头便也就消散了。可如今这一见面,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当场那脸便阴沉下来。
而何大女侠呢,那本就是以“行侠仗义、除暴安良”为最高准则的,忽然发现了那日当街调戏妇女的淫贼,那要不路见不平一声吼的话,岂能对得起一个侠字?
于是乎,苏家的院子里顷刻间便是唇枪舌剑、雷霆暴雨了。
呃,为啥不是刀枪剑影而是唇枪舌剑?很简单啊,徐小公爷的功夫不在手上而在嘴上,嘴炮无敌!此刻当然是出嘴不出手了。况且自个儿是啥身份啊?堂堂小公爷!嗯,还是君子。圣人曰:君子动口不动手。
而何大侠女呢?当日就差点吃了八健卒的亏,眼瞅着那八个家伙虎视眈眈的,这要是傻乎乎的冲上去岂不是自己找虐?至于说找大哥帮忙,咳咳,当日不过喊了两声,就被旁边那个可恶的苏小子好一通嘲讽,这会儿何大侠女实在是拉不下脸啊。
而且看哥哥和那苏小子的关系,如今又是在苏小子的地盘上,怕是就算自己喊了,哥哥也不会出手的,那又何必自找难看?
既然如此,那便用眼光杀死他!用言语鄙视死他!江湖儿女,重要的是一身侠骨、一腔正气,只要表现出这些,其他的形式不重要。
就这样,苏府下人们发现,往日觉得很是热闹的感觉,与这一天比较起来,实在是弱爆了。
往日里便再如何热闹,也不过就是控制在某一间房或者某一处院子的范围。可是今天,那自庭院中某一点激发的声浪,片刻间便有涵盖整个苏府的架势。
何女侠柳眉倒竖、美眸圆睁,咒语与唾沫齐飞,剑光与水光共一色。剑光自然是那手中的剑,这水光嘛,好吧,那是飞溅的唾沫反射的。
而对面呢,徐小公爷羽扇纶巾、意态悠然,谈笑间俚语纷繁,花样百出,简直就是樯橹灰飞烟灭。一手背后,挺胸昂首,嗯,除了一副坚定的站在八健卒后面,打死也不往前一步的态度外,那叫一个风度翩然啊。
“何兄,这是要搞哪样啊?”看着场子里如同斗鸡般的两人,苏默使劲的揉揉额头,**般的看向何言。
何言沉默不语。半响,慢慢抬起头,缓缓吐出一句话,登时将苏默雷的外焦里嫩。
第一百零二章:谁更无耻
“小妹她……性格爽朗,天性活泼……”
苏默一脸木然的看着他,果然是只有至贱才能无敌啊。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扭头看看场子里正肆意绽放着“爽朗”、“活泼”属性的某人,苏默果断的转身就走。
“何兄远来,请入内奉茶。”
“啊?哦,好好,喝茶喝茶,喝茶好。”何言干笑两声,紧走两步跟上。至于留下妹子一个人在外面,呃,还是让她继续爽朗活泼吧。
两人进了屋,下人奉茶退下。苏默举盏邀客,待轻啜一口放下,何言面色一端,低声道:“言今日来此,实有要事相告。”
苏默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
何言:“我们得到消息,有人在朝上弹劾你妖言惑众、图谋不轨。如今天子已下旨意,责令锦衣卫彻查此事。据闻相关之人昨日已出了城,具体主事之人估摸着这一二日间便也该到了,讷言可有应对之计?”
说罢,眼珠微微一转,随即垂下,端着茶盏不再说话。
苏默心头一跳,暗道果然来了。他其实早有预感,田家之事不会那么轻易的抹平。前些日子他上蹿下跳的,联络这个诱惑那个的,可不就是为了应对这事儿吗?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事儿竟然能直达天听,让皇帝以旨意的形式下来,这让他不由的感到了丝丝压力。
说起来虽然时日不长,但是凭借着超越这个时代的金手指,武清县让他经营的算是颇为雄厚了。民间方面有各大世家豪绅,官方有县令庞士言、教谕赵奉至等人。出了赵老教谕纯粹的是两人投缘,其他人都是以利益相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般情况下应该没问题。
但话说回来,这个没问题的前提,重点就在一般情况四个字。倘若是应对一些官员阶层,哪怕是牵扯到王公贵族,这股力量也能起到一些作用。但若是涉及到天子,那就完全是两个层面了。
天子啊,大明朝最高权力掌控者,又岂是一县的乡绅官员所能对抗的?面对皇权,也绝没有任何一家肯为了那点利益傻乎乎的站出来的。到时候不落井下石的,那就绝对算是仁义的了。
这事儿,麻烦了!
苏默眉头蹙起,脑中极速的转动着,思索着应对之策。猛然间忽的灵光一现,眼睛不由的微微眯起,看向一旁的何言。
相对于其他人,何家如今跟他的关系显然更近一些。关系近也就表明牵扯的更深一层。以当下这种危急的情形,真要是牵扯起来,他苏默倒了霉,那何家也必然难以脱身。既如此,何言又怎么可能如此沉稳不惊?
还有,京城里昨天有了动静,今天他们便知道了,可见他们经营的有多深了。那可不是什么哪一部哪一院的,而是大内宫中、内阁核心的动作啊!
有这种经营能力,又有眼前这份沉稳,那答案就呼之欲出了。何家,必然早有了妥善的对策。今日何言来此,也绝不是简单的通风报信,而是他们有所求。想要以此为筹码,跟自己交换什么。
既然如此,那急的就不该是他苏默,而是何家。说到底,他苏默就是一光脚的,可是何家却是穿鞋的。再确切点说,他苏默是瓦片,何家是瓷器,真要出事儿,何家还敢玉石俱焚不成?
想明白这点,苏默心中顿时放下心来。眼角瞄了何言一眼,你丫刚才不是跟我玩无耻来着吗?成,哥这要是不给你点回报可真对不起你了。
想到这儿,面色一变,忽然伸手在桌上重重一拍。
何言正老神在在的等着呢,这猛不丁的一声,吓了他一跳,差点没把手中的茶盏扔了。
急抬头看去,却见苏默满面悲愤之色,眼角含泪,戚声道:“这世上便是有那么多无耻小人!我苏默自问行的正坐得端,清廉自守,何惧他们诽谤!想我苏默自出道以来,献方略以救灾民,施粥米以活百姓,更是不辞辛苦、不避艰难,亲力亲为,修桥铺路,没日没夜的,只为大伙儿谋福利找生发,武清乡绅百姓从上到下,哪个不知哪个不晓?我苏某一向淡泊,原不求闻达于诸侯,但求为天子尽忠,为社稷效力,为百姓谋福,我之愿也!不成想今日竟遭小人馋陷、奸佞谋害,使得天子被蒙蔽欲降罪于我。罢罢罢,若真正道不张,我便以身殉道便是,绝不向任何恶势力低头!何言兄,此番承蒙你来报信,这份情我苏默记下了,且待来世再还。如今,何言兄还是快快离开吧,莫要被我牵连。何兄放心,待会儿小弟自当出去一一嘱咐认识的所有人,咬定咱们从不相识,绝不给你及何家带来麻烦。”
苏公子拍胸顿足、唾沫横飞,一脸的慷慨激昂、义气当先,简直就是为兄弟不惜两肋插刀,为正义不惜抛头颅洒热血的楷模。
何言张大了嘴,完全陷入宕机的状态。这是什么情况?这跟剧本完全不符啊。
原本不该是他焦急无措,然后我再稍加暗示,待其惊喜莫名的问计之时,我再顺势抛出原本的要求,再然后皆大欢喜吗?可如今,这怎么说着说着,就到了交代后事的段子了?
咦?不对不对,什么叫一一嘱咐你认识的所有人,咬定咱们从不相识啊?这你妹的是保密还是告密啊?
一一嘱咐你认识的所有人……我擦,你何不干脆满武清县去敲锣打鼓喊一圈去啊?
咬定咱们从不相识?妈的,你当锦衣卫是二傻子吗?这话要真说出去,我何家没事也要变成有事儿了。这完全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黄泥落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这小混蛋,耍我呢……
嘎巴,何言总算回过神来,嘴巴一合,差点没咬到舌头。恨恨的瞪着某人一脸的正气盎然,直想一口唾沫吐上去才好。
再回想回想前面的话,生性淡泊,不求闻达于诸侯……我艹!真不愧是说三国的啊,你咋不直接把出师表全背出来啊?诸侯,诸侯你妹啊!这天下太平的,哪来的诸侯?单就这话儿传出去,你苏默固然是不得好死,我何家怕是人头也不够砍的吧。
太坏了!这小混蛋简直坏透了!自个儿不就是找个由头说话吗?至于的吗,这直接就下死手了。这话里言外的,完全就是要抱死了我何家一起下水啊。
何言前前后后的算是全想明白了,恨得牙根儿痒痒的。这小王八蛋,就是属刺猬的,简直不能碰啊,一碰就要伤人啊这是。
不过气归气,偏偏还不能发作。不说两家确实纠葛已深,真翻了脸,何家纵然不怕却也免不了要大费手脚,与利益不符。就说此次之事,宫里那位主儿怕也不是真要怎么着这小子。更多的,还是与臣权的博弈。苏默这事儿不过就是个由头,一个小小童生,还不够格让一国之君去上心。既如此,翻脸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何言这憋的啊,脸上想怒不能怒,要笑笑不出来,跟吃了一坨便便似的。
“这个……这个,咳咳,讷言兄,这事儿……还没那么严重吧,不至于说到这地步吧。”他努力的挤出几分笑容,搓着手干笑。
“嗯?何兄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不相信兄弟我的人品?”讷言兄不乐意了,一脸的你伤到我心了的模样。
何言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哪里哪里,讷言兄这是什么话。言的意思是,这点事儿不至于到那地步,想办法解决掉就行了。”
“哦,这样啊。”苏默一脸的恍悟:“是了是了,层次不同,决定了眼光不同。这事儿对我这小门小户的是天塌了一般的大事儿,但对于何兄的何家这种门第来说,只是小事一桩,挥挥手便可解决了。唉,好吧好吧,虽说是我不愿欠人情,但有道是朋友之道,贵在于诚。既然何兄能轻易解决此事,我再纠结于欠不欠的,倒没的落了窠臼,污了咱们的朋友之情。那好,此事便全权交由何兄处理就是,小弟绝不再多问,死也好活也罢,尽付于兄手,弟信得过你。”
何言只觉的脑门上青筋直突突,差点就要忍不住冲过去掐死这厮。我说什么了?这咋就成了我全权处理了?这跟我挨得上吗?听那话说的,死活尽付我手,你信得过我。我擦,你别信得过我成不?求别信行不?我怎么嘴就这么贱呢?这可真是多说多错了。
何言简直懊悔的肠子都要绿了,偏偏一时间实在无言以对,嘴巴张了好几张,终是没吐出半个字来。
他这要憋出内伤来了,苏默肚里却欢乐的快要爆了。不过瞅瞅何言那脸色,知道要再继续下去,怕是真要得罪人了。
眼珠儿转转,正要说点什么,却忽听的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随即,房门猛的被撞开,韩杏儿气喘吁吁的冲了进来,满脸紧张的道:“不得了啦,不得了啦!好多公爷,好多公爷啊。”
第一百零三章:好一朵美丽的百合花
如果春天我种下一个老婆,到了秋天将会收获好多好多老婆,好多好多…….
苏默脑海中忽然闪过这一句后世的绝对经典。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反应过来后,连忙晃晃头将这个念头驱除出去,没好气的瞪了一眼一脸无辜的大胸妞儿。
“什么好多公爷,说人话。”
“哦。”韩妞儿下意识的答应着,看看一边同样莫名其妙的何言,这才重新组织了语言道:“就是外面来了一大堆人,领头的两个和徐小公爷认识,徐小公爷的属下都喊他们叫小公爷。”
韩妞儿说的有些缠夹不清,听上去跟绕口令似的,不过苏默倒是能领会里面的意思。
转头看看何言:“何兄?”
何言眉头微蹙,赶忙摇头:“不关我事。”说完看苏默脸上似乎不信,又补充道:“好吧,原先我确实有些办法,但跟什么公爷真没关系,我想,这应该是冲你来的。”说着,他摊了摊手。
苏默微一沉吟,起身大步往外走去,沉声道:“一起去看看吧。”
后面何言和韩杏儿赶紧跟上。先前徐鹏举和何莹在外面对峙,韩杏儿他们都没敢出来,只是躲在后面看热闹。直到那帮人忽然闯了进来,这才赶忙跑来报信。
卫儿身份有些不清不楚,这点苏默早已跟福伯示意过,所以第一时间便被福伯带到后面躲开了。
“公子。”出门没走几步,石悦就先迎了过来,目光在何言身上一转,躬身对众人施了一礼,低声向苏默叫道。
苏默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转头对何言歉然的点点头,让两人先行一步,自己往旁走开两步,石悦果然紧跟过来。
“是小公爷,英国公的小公爷,单名一个悦字。另一人应该是定国公家的公子,小的以前曾远远见过一面,所以有些印象。”石悦低声禀报道。
苏默一鄂,脸上若有所思,点头道:“就是说,应该不是对头了?”
石悦重重的点点头:“绝对不是。不过他们忽然来武清这边,就不知道是为什么了。或许是苏先生那边有什么信儿过来?也不对啊,给苏先生送信也不至于劳动这位主儿吧,何况还有定国公家里那位,古怪,真是古怪。”
他摸着脑袋,喃喃的嘟囔着,一脸的百思不得其解。
苏默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得了吧,就你那点脑筋还琢磨这事儿?福伯怎么说?”
石悦憨憨的咧嘴笑着,也不在乎被鄙视了。摇头道:“叔也不知道,不过叔说肯定是京里有什么变化,要公子小心应付,不要大意。”
苏默默默的点点头,略一沉吟道:“走吧,先去看看再说。”说着,大步往前面而去,后面石悦紧紧跟上。
才到了一道墙相隔的拱门外,就听到那边传来一阵语声,语气中透着浓浓的火药味儿。
拱门旁,前面先过来的韩杏儿和何言两人都悄悄的躲在后面,探头探脑的窥视着。
苏默一过来,何言便转过头来打着手势。苏默眉头一扬,也便停了下来,侧耳听去。
“嘿,我说悦哥儿,我知道你和冷脸儿关系好,不过我们两家的事儿,不是你能搀和的。别说你,就算老公爷也不行。”这是徐鹏举的声音。
“哟呵,岳元帅,这怎么个意思?吓我啊。是爷们的别说废话,手底下见真章。拖出老辈儿算什么本事?”这是一个陌生的声音,显然是来人中的某一个小公爷了。
“不服,就战!”另一个冷冷的声音接上,说话极为简练,似乎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
“喂喂喂,你们什么意思?这是本女侠的场子,你们横叉出头架的什么梁子?我不管你们什么恩怨,等我和这淫贼了解了才轮到你们。”
一个女声不甘寂寞的随后响起,苏默转头看了何言一眼,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他听的清楚,这声儿显然是何莹何大女侠。
何言脸上惭惭的,嗫嚅了下,低声辩道:“这个……其实小妹在家里还是很知书达理的,家父曾说,若是嫁与人妇,也定当是宜室宜家的……”
他越说声儿越低,最后自个儿都说不下去了,只冲着苏默咧咧嘴,干笑两声。只是笑着笑着,忽的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亮闪闪的盯着苏默打量。
苏默被他前面的话雷的一个劲翻白眼儿,忽然看到他的眼神,心中一突,变色道:“你想怎的?”
何言嘿嘿笑了两声,眼神瞟了瞟另一边的韩杏儿,凑过些来低声道:“怎么样,要不要咱们亲上加亲,我家小妹跟你绝对是绝配。放心,小妹其实很大度的,不是争风吃醋的性子,绝对宜室宜家。”
苏默登时如遭雷噬,脑门上一堆的黑线搭下。脑海中不由的闪过一个画面:何女侠一手提剑一手掐腰,背后漫天乌云,嘴中喷吐着道道雷霆闪电……
激灵灵打个寒颤,狠狠的瞪了何言一眼,扭头大步走了出去。这人太坏了!都不过自己,便索性使出了核弹级的终极大杀器。
光是想想这女暴龙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场面,苏默就是浑身一阵的恶寒。
不理他,不跟他好了!
何言在后面欲言还休,手伸出一半却已来不及了。惭惭的瞄了一眼满脸迷糊的韩杏儿和石悦,干笑两声,连忙和二人一起跟了出去。
“贵客登门,默不曾远迎,失礼失礼。”前院中,苏默笑眯眯的迎了过去,口中客气着一边施礼道。
两个贵介公子同时将目光移了过来,眼中露出探寻的神色。身后各跟着几个随从却是神色波澜不动,如同石化一般,却透出几分隐隐的剽悍之气。
“老大!”徐鹏举见苏墨过来,面上一喜,两步凑了过来叫道。
“哼,好假。”何女侠却是撇撇嘴,不屑的小声鄙视道。扭头往哥哥何言身边走去。才走出两步,猛然眼神落到再后面的韩杏儿身上,眼中不由一亮,闪出莫名的神采来。
苏默如同未闻,看都不看她一眼,只冲着徐鹏举点点头,又看向那两个贵公子,微笑道:“鹏举,这二位兄台是何人,怎么不给为兄引见一下。”
徐鹏举撇撇嘴,才待说话,当先那个说话的少年公子却抢先一步一抱拳,笑道:“这位便是讷言哥哥吧,小弟张悦,家父英国公讳懋。此次受父命与苏宏叔父之命,特来拜会哥哥。”
苏默眉梢一挑,脸上露出欢喜之色,上前两步一把托住张悦双臂,欢喜道:“啊,原来竟是英国公小公爷,真是失礼失礼。默只是一介平民,何敢当小公爷哥哥之称,太过谮越了。”
张悦眉头一皱,不乐道:“哥哥什么话,莫不是看不起小弟?苏叔叔与家父兄弟相称,你我怎的就不能也称兄弟?”
说着,眼神儿往旁边的徐鹏举身上一斜,哼道:“莫不是哥哥眼中只见得这位假元帅、魏国公府的,觉得我英国公府差了他家?”
旁边徐鹏举大怒,满面涨红。他名字叫鹏举,据说是因为其父徐奎璧曾梦见宋朝名将岳飞托梦,言道:吾一生艰苦,为权奸所陷,今世且投汝家,享几十年安闲富贵。
由此,当徐鹏举出世后,便被起了鹏举这个名字。但也正因这个名字,被不对付的一些同辈戏称“岳元帅”、“假元帅”。
平时两边口角起来,徐鹏举听的多了,也懒得去斗嘴生气。可今日当着新认的大哥面前被这么讥讽,让他大觉丢脸,登时便要暴走。
苏默早在一边看的分明,连忙伸手一按他肩头,大笑道:“悦哥儿说的是,是我苏默落俗套了。既然都是熟人,是冲着我苏默来的,那便都是朋友、是兄弟,悦哥儿,你说是不是?”
他这话的意思很明确,既然你们都当我是朋友,那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但是当着我的面前,就只能是兄弟、是朋友,否则就是不给我苏默面子。
他这话说的柔和,但是里面强横坚持的意思却是显而易见。张悦年纪虽小,却出身王公之家,自小便侵淹在种种诡谲的政治氛围中,立即便听出了苏默的意思。
心下微微一凛,先前对苏默隐隐的那份轻视顿时收了起来。微微一窒,随即笑道:“哥哥说的是,是小弟孟浪了。”
说着,眼神在徐鹏举面上一转,便不再撩拨,转身将另一个少年拉过来,对苏默笑道:“哥哥认识下,这位乃是小弟好友,定国公之孙,大名上光下祚。此次听闻哥哥大才,一起来拜见哥哥的。”
那少年待张悦介绍完,双手抱拳一拱,点头道:“有礼。”话语仍是极为简短,不过眼神却是颇为真诚,隐隐还带着几分好奇。
张悦面上略略尴尬,生怕苏默误会,连忙道:“光祚就是这个性子,非是无礼,哥哥莫怪。”
旁边徐鹏举撇撇嘴,哼道:“死人脸,装模作样。”
徐光祚目光蓦然看过来,露出极伶俐的神色。张悦脸上也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气,眼神中仿若有团火焰在跳动。
苏默转头瞪了徐鹏举一眼,随即哈哈一笑,道:“讷于言而善于行,默字讷言,光祚兄弟这性子倒是默的字最好的诠释了。”说着,上前拉住徐光祚,脸上露出忧虑的神色,低声道:“光祚,若是日后在家父面前,你切记,务必要尽量多说几个字,不然,跟你一比,为兄定然又是落得一顿排头,那可真真是愁煞人了。”
他装模作样的摇头哀叹,众人先是一愣,随即都轰然大笑起来,先前的些许尴尬顿时为之一缓。便连徐光祚清冷的脸上都柔和起来,眼中隐隐流露几分笑意,看向苏默的眼神大为亲近起来。
何言在旁看的暗暗点头,心中对苏默的评价不由的又高了一筹。以尚不及弱冠之年,处事手腕却老到若此。只几句话,一个脸色,便将对立的两方都打发满意,这般手段委实是惊才绝艳,绝非是什么死读书的才子能做到的。老爹一再强调此人腹有玄机不可小觑,看来果不其然。先前自己欲要弄些伎俩,确实是有欠考量了。
这边有了苏默的调和,无论是徐鹏举还是张悦,两方都不好再弄脸子,各自克制收敛。
一旁跟着的石悦趁机上前拜见。他本是出身英国公府,此时虽跟了苏默,但旧主的情分却免不了。
张悦自是好言相对,加上这一层关系,气氛愈发和缓起来。苏默吩咐人安排酒宴,一边肃手请众人厅里就座。
只是转身要走之际,偶然回头,目光所及之处,不由的却是微微一怔,脸上闪过一抹古怪之色。
最后面,何女侠满面眉花眼笑的和韩杏儿并肩走着,嘴里似在不停的说着什么,一只手伸过去揽住韩杏儿的腰,怎么看怎么别扭。
韩杏儿粉脸微晕,身子似乎有些僵硬,不停的还不时扭动几下,似乎有些抗拒,偏又不好做的太明的样子。
有古怪!
苏默暗暗嘀咕着,眼神往何言那边瞄去,却见何言如被烫到了似的,急急将头转过一边,好像忽然周围的景物对他有了莫大的吸引力一般。
果然不对劲!
苏默心中暗道。面上不动声色,一边笑着和张悦随意聊着,暗暗的却集中精神,竖起耳朵往两个女人那边探听。
自从发现了自己的体质被多多那块奇怪的石头改造过后,他便有意识的摸索起这些改变。结果发现,这种改变不但让他有了上次应对天师教那帮人时,瞬间短距离快速移动的能力外,还让他五感六识都有了极大的提高。
精神有意识的高度集中之时,眼睛能看的极远,大大超出普通人的范围。同样的,包括嗅觉、听觉都也提高到一个恐怖的程度。不但能在一定范围内分辨出各种混在一起的气味,听觉也能瞬间捕捉到远达百米之外的微弱声响。
便如此刻两女离着他的距离,只要稍稍运转这股精神力,本来绝不可闻的对话声,便清晰的传入耳中。
“……妹子,你这皮肤是怎么保养的?真是好滑好嫩啊,啧啧,跟水豆腐似的。”
“……哎呀,你的屁屁好弹啊。哈,前面也这么大,这么迷人,哎呀,还好香啊,姐姐真是喜欢死了……”
“嗳,你家那个臭公子有没有对你下手?那家伙一看就不是好人,还没担当。我跟你说哈,上次我就看见了,他在大街上勾搭一个美人儿,跟人争风吃醋,要不是姐姐刚好经过出手相救,怕是小命都悬了……”
“你……你胡说,他才不会呢。他……他……他不是我公子,是……是我夫……夫君。”韩杏儿终于忍不住小声抗辩着。
“不会?嘁,不会才怪!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你这傻妮子。嗯?你说啥?你夫君?那臭男人有什么好,竟要你这般美人儿委身与他?以后别理他,跟姐姐一起,姐姐疼你。姐姐跟你说啊,那些个臭男人都一个德性,贪花好色,最是靠不住。女人还得是咱们女人疼,我跟你说啊,这个女人疼女人啊,才是……”
苏默脚下一个踉跄,好险没一头栽倒。旁边张悦和徐鹏举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扶住。
苏默面色青白不定的谢过,面上不动声色的引着众人进了屋,心中却暗暗咬牙:“好一朵百合花啊!藏的够深啊!妈的,何言这个混蛋,居然想把他这个百合妹子推销给老子,良心大大的坏了!”
心中咒骂着,歪头狠狠的看向一边,何言顿时感到身周一阵阵的寒意袭来,杀气四溢……
第一百零四章:退与进
进到厅里,分宾主落座。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杏儿终于摆脱了何莹的魔掌,逃也似的冲入了后面。
何莹咂咂嘴儿,一脸的无奈和不舍,看的暗中盯着她的苏默一阵阵咬牙。
张悦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和徐光祚对了下目光,这才对苏默展颜一笑,道:“哥哥,此次过来,叔父那边有些信儿带给哥哥。嗯,咳咳,你看要不找个地儿,小弟先把这事儿转达了再说?”说着,眼神儿往何言兄妹那边瞟了瞟。
方才两边已经引见过了,对于一个小县里的富户,放在之前,堂堂英国公府小公爷绝对是话都懒得说一句,直接就让人给轰出去了。
不过经了方才的一幕,看出来何言和苏默的关系极好,这要是越过主人赶人,那可是下苏默的面子了。可是接下来要说的话,又事关重大,而且时间也颇为急迫了,张悦也只能近乎这么明言般的暗示了。
苏默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若说之前或许还会掩饰掩饰,可是发现了何莹这朵百合花,而且其还把注意打到了自己女人身上,让他再没了半分耐心。
目光转动看向何言,何言暗暗一叹,也知道自家妹子的底儿肯定是露了。先前来此的打算,如今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儿,确实也不好再说了。
而且,他隐隐的感觉,这两位小公爷的忽然到来,怕是跟自己来此的原因一样。只可惜原本该是自己这边落的人情,如今看来是免不了要落空了。
那位英国公小公爷话都这么**裸的亮明了,自己再不赶紧知趣儿,那可是自找难看了。
想到这儿,不待苏默说话,当即便主动站了起来,对着众人环环抱拳一揖,这才对苏默道:“讷言兄,你今日贵客远来,言就不打扰了。正好出来时间也不短了,这便先行告辞。之前所说的那事儿,若是有需要我何家的地方,但片言只字,我何家定一力承担。”
说罢,冲着苏默点点头,转身拉着妹妹就走。何莹一边走一边不断回头,眼神儿毫不掩饰的直往后堂那边瞅。
苏默原本到了嘴边的客气挽留,顿时改了味儿。起身顺势送了出来,假笑道:“何兄高义,默心领了。抱歉抱歉,今日真是不巧。改日,改日咱们再聚,找最好的地儿,小弟做东,不醉不归。”
何言看着他巴不得自己立马消失的模样,不由的苦笑不已。摇摇头,让他留步,自己拉着仍在恋恋不舍的奇葩妹子头也不回的出了大门。
还不等走出几步,就听身后苏默不迭声的喊着关门。随即,呯的一声门响便紧接着传来。
何言无语的回头望望,又转头看看一脸悻悻的妹子,想要说些什么,终是化为一声长叹作罢。
打从知道自家这奇葩小妹要回来的时候就开始头疼,就怕再闹出什么事儿来。
这次来苏默家,本想着小妹当日和苏默颇有些不对付,应该不会跟来。
谁知道何莹在家一刻都呆不住,死活非要一起。何言拗不过,又早被老爹安排了应付小妹的任务,只得勉为其难的应了。
想想之前小妹暴露出的不过就是好行侠仗义这一点,虽说有些幼稚,但怎么说起来也不能算是缺点,应该不会让苏默太过反感。
可谁成想,事出突然,先是徐鹏举竟然在苏家做客,一进门就和小妹对上了;再后来,苏默那个本不该露面的小媳妇儿韩杏儿,因为徐、张两个小公爷的到来,竟然出来了。
这下好了,自家小妹见不得大胸脯美女的恶习,顿时再也掩藏不住,彻底露出了狐狸尾巴。
想想今日打从进了苏家的前前后后,何言此刻真是欲哭无泪,无语凝噎了。
怨苏默?无从怨起啊。怪小妹?何言激灵灵打个冷颤,他觉得宁可去跟一百个敌人面对,也胜过面对自家这个小妹。
这有地儿说苦去吗?何言心中哀嚎一声,只能是凄凄惨惨、悲悲戚戚而去了。
不说这边何家兄妹各自心事的离去,苏家客厅中,待到苏默回来重新落座,酒宴已然备好。
在张悦的示意下,苏默让所有下人退下,这才看向张悦。张悦却目光一转,又望向徐鹏举。
徐鹏举初还不觉,待到觉得不对,抬头迎上张悦的目光,愣了一愣后随即大怒。
“姓张的,你什么意思?苏老大的事儿就是我徐鹏举的事儿,有什么我不能听的?你问问我老大看,若论远近,你姓张的莫不是还能强过本公子?”
张悦挑了挑眉毛,面上露出一副玩味的笑容。瞄了一眼要说话的苏默,摆手笑道:“哥哥且稍安勿躁,小弟自有分寸。”
苏默一皱眉,只得将话咽下。徐鹏举脸色发青,瞪着张悦的眼睛,隐隐有些发红。
“说!你说!本公子倒要听听,你能放出什么屁来。”
张悦也不恼,慢条斯理的端起杯来轻啜一口,这才悠悠的道:“徐鹏举,你当真要听?可别说我不提醒你啊,这事儿你要是听了,再想要脱身可也就难了。嘿嘿,不管你再怎么草包,可在外人眼里,你就是代表了魏国公府啊。怎么样,你可想好了?”
他这话一说,徐鹏举心中登时咯噔一下。原先的暴怒,瞬间便如一头冷水浇下。
他纨绔不假,确实有点草包也不错,但却不代表他不知道轻重。代表魏国公府,这短短的五个字的分量可是不轻。那意味着接下来要做的事儿不单单是他徐鹏举一个人的事儿,而是将爷爷徐俌也牵连进来了。
而一旦将爷爷牵连进来,就代表着整个南京魏国公府,上上下下老少数百口子都绑上了。这种分量,确实不是他能担待的。
他脸色青红不定,神色变幻着,半响说不出话来。
苏默这会儿反倒不着急了。他也想看看,这个小公爷的性子人品究竟如何。
倘若是徐鹏举退出,他也不会见怪,该是朋友还是朋友。只不过,也只能是做个玩得来的朋友就到头了。
但若是徐鹏举真能勇于担待,那无论外人如何评价他,无论徐鹏举自身多么不堪,他苏默都将把他当做可交托性命的兄弟。
这种考虑,他自己不好主动去做,也不会刻意去做。来自后世的名言早有说过:所谓忠诚,只是背叛的价码不够。
所以刻意的去搞什么试探考验之类的,几乎就是自寻烦恼。但是若通过意外的机会来检验一下倒是可行。至少,也能大约了解所谓的价码的尺度不是。
所以,这一刻,他沉默了。只捏着酒盏把玩,也不催促,静静的等待着。
他和张悦不说话,另一个徐光祚本就是个惜言如金的闷葫芦。对场中的局面毫不理会,眼皮耷拉着,只优雅的喝酒吃菜,看也不看一眼。
徐鹏举额头上渐渐有汗沁出来了。说实话,他真的没什么才能。甚至在南京之时,下面的士兵都直接称呼他为草包。
可是,这并不妨碍他对友情的渴望。出身于公侯之家,平日里见惯了各种尔虞我诈、相互利用。平时因着他身份的缘故,围绕在他身边的奉承讨好、阿谀谄媚也见的多了。
但越是这样,他便越发渴望真正的友情。而在这些日子通过和苏默的接触,从开始的算计和别有心思,渐渐的转为不知不觉的融入,直到如今的沉浸其中,享受其中。
苏默从不会刻意讨好他,甚至对他毫不客气。魏国公世子的身份,仿佛在苏默眼中跟邻居的孩子没任何区别。
但就是这种不客气,这种不讨好,总是透着一种平等的尊重;平平淡淡的话语,肆无忌惮的玩笑,毫无顾忌的打闹,无一不令他沉醉。这,才是真的友情,他渴望的友情。
没有父母、祖父的训斥教训;没有身边属下的期望和索取;没有家族期盼的那无形的压力。
有的,只是轻松。是自由、是放飞、是欢快、是温馨。
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肆意的享受这一切,再不需要去考虑自己什么魏国公世子的身份了。他终于解脱了那份桎梏。
但是,在这一刻,就在张悦淡淡的说出那五个字后,他蓦地发现,原来一切都没变。他生于魏国公府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必须背负的责任。
退出,他将尽管继续没心没肺的胡闹瞎玩,不必去考虑什么责任之类的。而付出的,就是这份意外得来的,他曾经无限渴望的友情。
而若是不退……
他脑中闪过爷爷、父亲、母亲、兄弟等等等等,无数张脸庞。选择,原来竟是这么残酷。
他纠结着,感情与理智不停的碰撞,让他一张脸甚至都有些狰狞起来。
渐渐的,一直以来的软弱又再浮了上来,所谓理智,渐渐占了上风。
“我……”
他慢慢抬起头来,张口想要说话。一个话音才出口,却不由的自己都吓了一跳。
那声音是如此暗哑,仿佛如黑夜里野兽受伤的哀嚎。目光不敢看向苏默,只怕这一看过去,自己都将无法面对自己。
所以,他的目光微微偏转看向一边,避开所有人的视线。他知道,张悦和徐光祚的眼神中,除了鄙视和轻蔑外,绝对不会再有任何成分。
就在他将要吐出最艰难的退出两个字的一刻,眼角余光偶然划过仍在自斟自饮的徐光祚,猛然间一道灵光自心头闪过。
不对!不对!好像有什么事儿,是自己忽略了的。究竟是什么呢?他苦苦的思索着,努力想要抓住那一闪而逝的灵感。
眼神无意识的转动着,正迎上张悦讥诮的眼神。那眼神……
忽然间,那消逝的念头突然明晰起来。只短短一瞬间,他猛地省悟过来,不由的哈哈大笑起来。
张悦的眼神中有轻蔑、有藐视、有不屑,还有讥诮。但是除了这些,还有的却是隐藏不住的得意和笃定。
对,就是笃定!
笃定!他凭什么笃定?他身份跟我一样,谁也不比谁高。家世也是一样,包括旁边那个更亲的堂兄弟。这两个人,都和自己一样,是指定的继承人。
他们俩从京里迢迢而来,他们身后的长辈岂有不知道的?既然如此,那说明什么?说明这事儿原本就是两家早就达成一致的!
两位一等国公共同达至的事儿,他们敢做,自己又有什么不敢的?
想到这儿,他再无犹疑。原先的重重压力,霎时间尽数消散。抬头定定的望向张悦,眼神中满是坚定,再无半分犹豫。
第一百零五章:少年的心
“……事情便是这样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家父让小弟带话给哥哥,这件事儿,戏在内而不在表。有我们哥俩儿……”
厅上,张悦说到这儿不由一顿,眼神儿看看一旁的徐鹏举,微一迟疑,又改口道:“咳,有我们这几个在你身边,便是一种无声的表态,任谁也不敢太过分。而且,此次天子让徐阁老和大学正巡查乡试事不过就是个名头,真正的目的也是在这事儿上。徐阁老一向爱才,人又公正,绝不会跟那些个鼠辈苟且。所以,哥哥这次大可放宽心,最多不过有惊无险罢了。”
他吧啦吧啦一通说,这会倒是再无隐瞒。对于徐鹏举这个草包废物,居然能在最后关头硬了一把,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不过意料之外的同时,却也无形中对苏默的佩服又提升了一层。
看一个人是否有能力,不单单要衡量其自身,还要衡量其身边的人。徐鹏举原本是个什么样,他们这一辈的同龄人哪个不知?整日介只是纨绔胡闹,遇事毫无担当的废物一个。
可就是这么一个废物,跟苏默认识了才多久,竟然能有今日这般表现,真是让张悦和徐光祚有些刮目相看了。与其说是这厮自己长进了,张徐二人更相信是基于苏默这个人了。
徐鹏举哪知道张悦心中对他的评价,在刚才察觉到事有蹊跷,脑袋一热做出了决定后,他心中就忐忑的厉害。生怕自己万一感觉有误,那可真是闯下塌天的大祸了。是以,他甚至比苏默听的还要仔细。
此刻,听完张悦将所有事儿的来由说完,心中顿时大大松了口气儿。这一放松下来,那原本的性儿登时便又发了。
“这是哪个王八蛋敢算计我老大?真真反了天了!若是叫我知晓,定要扒了他皮去!”
徐光祚眼中闪过鄙夷,冷冷的横了他一眼懒得说话。张悦似笑非笑的看看他,笑道:“哦,岳元帅果然豪气仗义啊。这人嘛,家父说了,估摸着定然走不脱当日在场的人中的一个。嘿,那咱们便等着看岳元帅大展神威,去扒了他们中某人的皮了。”
当日在场的人?徐鹏举面色一呆,脑子里想想方才提及的那些人名,顿时不由的脖子缩了缩。
三位阁老、六部尚书、两家国公、左右都御史……你妹的,这些人哪一个不是凶残到了极点的狠人?就他这小胳膊小腿儿的,扒人家皮?怕是被人家扒皮才对吧。
想到这儿,小脸儿顿时有些发白,眼神飘忽着,哪还敢再发厥词?只是不经意瞅见张悦眼中的讥讽,登时气往上冲,梗着脖子道:“爷堂堂国公世子,怕他怎的。”
只是这话出口,心中终是发虚。嗫嚅了下又涨红着脸强辩道:“你也都说了,英国公也只是估摸着,又怎的就一定是那些人?苏老大也不过一个县里的童生,无缘无故的,怎么可能进了他们的眼?叫我说就是那田家余孽搞的鬼,咱们也不消恁麻烦,只咬着这一条线下去,除了那祸根便是万事大吉了。”
张悦脸上不屑之色更浓,撇撇嘴懒得理他。旁边徐光祚冷不丁哼了声:“草包!”
徐鹏举顿时炸了毛,蹭的跳了起来,指着徐光祚怒道:“死人脸,你待怎的?”
徐光祚毫不示弱,扔下手中杯子挺身而起,冷然道:“不服,来打。”
徐鹏举一窒,论嘴炮他谁也不惧,但若是论打的,他跟徐光祚那真是没得比。这位同宗的兄弟压根就是个武疯子,一心想的就是沙场建功立业,这要是真对上了,自己身边八健卒又不在,可不要吃了大亏了?
他握紧了拳头,脸涨的发紫,却是不敢就此上前。旁边张悦只是冷笑着看着,乐的见他难堪。
“够了!”
一声不悦的冷喝响起,却是一直没出声,满脸若有所思的苏默终于发话了。
徐光祚脸上迟疑了下,终于还是冷哼了一声,缓缓坐下,拿起筷子吃喝起来。
张悦眼中闪过一抹失望,笑了笑也举杯而饮。
徐鹏举却如同找到了组织,身子往苏默边上靠了靠,告状道:“老大,他们太无礼了,这分明是不给你面子嘛……”
苏默抬手揉了揉额头,这三个家伙都不是省心的。如今这般因缘际会凑到一块儿,看来自己后面的日子绝对不会安静了。
“行了,都是自家兄弟,吵来吵去的有意思吗?有那力气对外人使去。不是说鞑子又不安分了吗,真精力过剩,去杀鞑子争高下去。”
他没好气的斥道。徐鹏举顿时蔫了,徐光祚却是猛的抬起头来,眼神亮的吓人,沉声道:“善!”
这一下,连张悦也不由的苦笑起来,看着苏默目瞪口呆的样子,不由的摇摇头叹气道:“三儿,消停点,别忘了咱这次来是干啥的。上战场?不说别个,单就定国公那儿你通得过吗?”
徐光祚原本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但是都早夭没活下来,便有了张悦这个“三儿”的称呼。
此时听得张悦提到了他爷爷定国公,徐光祚眼神中的光彩顿时黯淡下去,低头闷闷的又喝起酒来。
张悦这才转头对苏默苦笑解释道:“光祚一心建功立业……咳,哥哥也知道的,咱们大明的勋贵武臣,富贵都在疆场厮杀中来。只是我等几人都是家中独苗,年纪又小……”
他说到这儿顿住,苏默恍然。徐光祚却忽然闷声道:“我已十五了。”
苏默楞然,徐光祚又道:“当效先祖公。”
张悦登时肃然,便连原本满脸嘲讽的徐鹏举,一听这话也顿时脸色一正,露出崇敬之色。
徐光祚说的先祖却不是他这一脉的徐增寿,而是和徐鹏举共同的曾祖,中山王徐达。
历史记载,徐达是二十一岁时正式进入起义军。但其实他自幼习武,练得一身好功夫,十四岁时,便秘密与乡人结党,抵抗当时的元政府,极有侠名。这也是后来为什么朱元璋奉命招兵,第一个便去找了徐达的原因。徐氏一脉后人,皆以此为荣耀。
徐光祚自小便崇拜这位先祖,他说自己十五了,又说要效仿先祖公,其意不言而喻。
张悦凑在苏默耳旁低声将其中的是故说了,苏默这才明白过来。他后世虽然干的是老师这个行当,但性子里天生却是个不安分的。仗剑而行天下,沙场以建功名,平日里未尝不曾臆想过。这从他爱读三国,沉迷武侠小说这一点上就可见一斑。
这是少年人的战心啊!
此刻,明白了徐光祚的志向,心中不由大是赞赏。只不过赞赏归赞赏,却不好真个去怂恿,至少明着不好这么做。张悦刚才都说了,他们几个都算家里的独苗,这要是因为他苏默的原因而出个什么好歹的,岂不是让定国公要恨死了?
只是看看徐光祚闷闷不乐的样子,又心下不忍。仔细回想了下自己知道的历史,隐约记得整个大明一朝,蒙古就不曾真个消停过。大仗虽然很少,但是摩擦不断,可以说贯穿了整个大明历史。
而且再过几年,弘治驾崩,正德继位,因为这位极具个性的皇帝的原因,还爆发了多次大规模的农民起义。这样算起来,以徐光祚的年纪,想要打仗的机会绝对多的是。
想到这儿,他微微一笑,举杯邀着徐光祚一饮而尽,若有深意的道:“好事儿不怕迟。现在不能达成梦想不代表永远不能。练好本事吧,权当是为了厚积薄发,你说呢,光祚?”
徐光祚一愣,直直的看着苏默。苏默轻轻点点头,脸上一副笃定的神色。徐光祚登时眼中闪过火热,默默的举杯连干三杯。
人与人之间的感觉总是那么奇怪而微妙,徐光祚也不知为什么,明明跟苏默只是初次见面,但却没来由的就有着一份说不出的信任。
放下杯子,他瞄了眼旁边凑在苏默身边说笑着的徐鹏举,心中暗思,连这个整天拽的不知姓什么的家伙,都能令其如此,想来也正是因为他的魅力所在吧。
又再看看张悦,原先出京的时候,那眼底还隐藏的几分傲然,此刻也早已不见踪迹。
或许,自己以后的生活,真能因他而变的精彩起来吧。他暗暗的想着,心中忽然多出几分期盼来。
大厅中的一张圆桌上,四个同是弱龄的少年聚在一起,推杯换盏,热闹不已。没有人知道,便是这样四个少年,将会折腾出怎么样的波澜,又将会使得原本的大明,走向何种不可知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