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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篷车     大明闲人txt下载     大明闲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绝杀

    武清县外大约七八里处,林密草茂。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一只夜间出来觅食的小鼠忽的人立而起,警惕的颤颤胡须,下一刻,便一个转身,分草逐波般豕突而去。

    不多时,便在方才小鼠停留之地不远,一棵数人合抱的大树上,忽然发出阵阵簌簌之声。接着,一个人影小心的露了出来。左右打量一番,这才翻身而上,攀住一根枝桠。又再停留一会儿,眼见四周并无动静,这才直起身子,缘树而下。

    教踏到实地上,轻轻吐口气,阚松脸上神色稍缓。扭头往武清方面遥望一眼,面上又是一阵的阴沉。

    大约分辨了下方向,转身急速去了。将将过了半刻钟,树上又是一阵轻响,紧跟其后的那人也探出身子,侧耳凝听一会儿,轻轻一个腾身,便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月光透过疏离的枝桠映下,露出此人的面貌,面相清矍,两眼如电,正是天机。

    此时,天机俯下身子略略察看一番,嘴角勾起一抹儿冷笑,紧紧摄着方才阚松而去的方向跟上。

    苏默绝不相信除了胡七、翻天蛟几个人外,阚松就再没有别的手下了。要是把翻天蛟这些人看做行动的尖刀,那么,阚松手下必然还要有传递消息的联络人员。也就是说,他至少还应该有个隐藏的基地。

    这个基地不但起到内外联络,传递消息的作用,也是一条留存的后路。

    苏默已经察觉到了这股势力的庞大和严密,那如此种种安排就是必然有的。他一点儿也不敢大意,所以,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先找到这个隐藏的基地,然后再实施雷霆一击,彻底斩断伸向武清县的这一只黑手。

    从一开始的安排,苏默就是在造势。他并不知道阚松每次和下面人见面都是蒙着脸的,但这却不妨碍他从心理角度方面揣度阚松的行动。

    单纯的栽赃确实可能拿下阚松,但是苏默不想牵扯太广。对庞士言也并不信任,若想干脆利索的泯灭隐患,他只相信自己。所以,从开始只暴露五具尸体,又到让天机整治翻天蛟的尸身,以及后面让人背着翻天蛟的尸体暴露,其实都是在造势,逼着阚松去想、去思索。

    只要阚松去在意了、去思索了,以其复杂阴暗的心里,是绝不会束手待毙的。既如此,先保存自身,就一定是阚松的选择。

    暂时避开可能的囹圄,隐藏到他认为安全的地方发出情报,再暗里观察局势,这等手段后世天朝党都玩的烂了,影视剧里不知诠释了多少回了,以至于后世但凡看过那种片子的人,都耳熟能详了。苏默又怎会猜不到?

    于是,便有了安排天机悄然提前埋伏到阚松家里,一路盯紧了阚松的动静。

    果然,阚松不负所望。在起初稍有些差错后,随即便因着他自己的脑补,又将那点微差纠正过来,完全踏上了苏默提前排定的剧本。

    黑夜中,林深草密,若不是幸好眼下是初春之时,枝叶仍是疏疏落落的,还能让月光透进来的话,这里面完全就是伸手不见五指了。

    阚松喘息着,暗暗庆幸这一点。这可不是繁华到后世那样,人类聚居之地附近,几乎完全难以找到清静的山林的时候。在此时的大明时空,离开城池达到一定距离后,成片成片的原始地貌可谓比比皆是。

    大晚上的,要是再看不清方向,人落到其中,彻底迷失其中,最终化为一堆枯骨,绝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儿。更不用说,这个时代的人,几乎大多都患有夜盲症,一到了夜里,跟睁眼瞎子没啥两样。而且,越是富贵的人越是如此,因为动物内脏在他们而言,是不洁的,没人肯去吃那玩意儿。

    阚松已经走了小半个时辰了,饶是他有些武力,但因着平日不敢显露,少经锻炼,此刻已是汗透重衣,两条腿便如灌了铅一般。

    坚持着又再走出一段路,终于不得不停下,扶着树喘息起来。已经离开武清县约有十里地了吧,按说应该安全了。

    但是阚松却一点都放松不下来。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始终在他心头萦绕着。而且这种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但不见稍减,反倒越来越重。

    有些惊疑不定的扭头往后查看着,身后月光斑驳,夜风凄迷,除了某种不知名的声响外,一片寂寂,并无任何不妥。

    他眼中的狐疑稍稍缓解,随即不由的浮起苦涩。自己这可不是成了惊弓之鸟了?还是说真的疑心生暗鬼?不然怎会心中无论如何也安定不下来?

    不行,不能这样。再这样下去,不用等人来拿,自己就把自己吓死了。

    他闭上眼,慢慢的开始深呼吸。反复几次之后,这才觉得略略好了些。

    扭头向后看看,随即回过身来,略一辨认方向,认准了一个方向,再次深一脚浅一脚的行去。

    那处所在应该不远了。以前都是这边派人去城里见他,他只在许多年前来过一次,而后再也没来过。眼下逼不得已,有些地方实在拿不太准,若是心慌慌的走的太快,他真怕自己走迷失在这深山之中。

    直到前方林影渐疏,一角木屋显露在眼前,他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出来。

    到了,可算到了。这里,就是那个联络处,也是他提前安排的一个退路。

    早在来武清伊始,他便设置了这么一处所在。他向来谨慎,少算则败,多算者胜,这一直便是他得意的地方,也是主上重视他的缘由。

    停下脚步,稍稍平复了下呼吸,又将身上整理了一番,这才重新恢复了往日一县之丞的风度,不紧不慢的向木屋走去。

    一个合格的统领,在属下面前必须保持一种体面,或者也叫一种威势。

    只是走出两步后,他的面色就有些不好看起来。

    这些狗才,竟如此疏虞,全然忘了自己定下的章程。自己都离得这么近了,竟然没有一丁点儿的警觉。看来,这些年来他们真的是天高皇帝远,忘乎所以了。

    他阴沉着脸,脚下略微加快速度。直直走到门前,伸手在门上拍了两下,里面才有了响应。

    先是片刻的寂寂,然后一点昏黄亮起,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在里面问道:“谁在外面?”

    阚松脸色愈发难看,忍着气,低哼一声道:“过路之人迷了方向,敢求主人收留一宿,赐五七块肉、两三碗米,必重谢。”

    里面听了顿时就是一静,随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那灯火便晃晃悠悠的往门前而来。

    一阵门栓响动,门开处,一个年约五十上下的猎户打扮的老人当门而立,目光落到阚松面上后,眼底猛的一缩,随即笑呵呵的点头道:“官人客气了,山野之物不值什么的,若不嫌弃,便请进来少憩。”说着,侧身相让,眼神却往阚松身后看去。遥遥的左右扫过一遍,这才收回目光,将门关好,转身进了屋。

    门外,一颗树后,天机转了出来。想了想,挥袖抬手向夜空打出一物,轻微的破空声响过,极高的空中猛然爆出几点火花,闪烁几下,随即消失不见。

    随着这火花的消失,极远处,几个不同的方向便次第也亮起同样的火花。

    天机抬头看着,待到几处火花熄去,这才身子一晃,悄无声息的重新隐入了黑暗之中。

    屋中,就在天机发射的信号在空中闪过时,那老猎人似有所感,侧头露出凝听的样子,须臾,眼底划过狐疑之色,转身凑到屋门旁,将房门轻轻推开一道缝儿,从缝隙中向外窥视。

    只是此刻,那天上火花早已消失,他又看的出什么来?疑惑的摇摇头,重又关好门,转身往里走去。

    待到进了后堂,阚松早已端坐在长凳上,面沉如水,一言不发的盯着他。

    老猎人将手中烛火放下,叉手见礼道:“小的见过机伯先生。”

    阚松哼了一声,压低着声音怒道:“尔等过的真真是好自在。某当日吩咐,可曾还记得半分?”

    老猎人咧嘴笑笑,却并不似翻天蛟那些人般惧怕他,点点头道:“机伯先生乃此行之首,所命吾等岂敢忘却。”

    阚松越怒,低喝道:“既如此,为何我夤夜而来,却不见半分警觉?直让我叩门而至?”

    老猎人一边从锅灶里舀了一瓢开水用陶碗盛了,端到阚松面前放下,笑道:“机伯先生一路辛苦,且用些热水吧,小的们这里却是没有茶。呵呵。”

    阚松面皮抽动,压抑着怒火,只瞪着他不语。主上手下各有派系,这老猎人虽是自己的副手,却和他并不是一个派系。如此两个不同派系的人共同出任务,自然也是一种制衡,他理解这一点,但这并不妨碍他此刻的愤怒。

    “先生觉得,一个荒山老林里的猎户该是什么样?深夜熟睡之时,不等来人靠近叩门,便阵列而出,团团围住,刀枪并举?呵呵,若那样,何不如直接举旗,一路杀奔京城岂不更加痛快?”老猎人眼中露出浓浓的讥讽,慢条斯理的说着。

    阚松被噎的一窒,面孔涨红,刚要开口反驳,却听身后几个方向传来一阵压抑的低笑声,有人接口道:“校尉这却差了,说不定机伯先生便真是拿捏的定,要举大旗的呢?”

    旁边又有人低笑,还有一人低着嗓子笑着附和道:“是极是极,咱倒是支持机伯先生的,窝在这鸟地儿都快憋出火来了。机伯先生便说吧,怎么个章程,却不必理会那老货。”

    阚松掩在袖中的手都气得哆嗦起来,半响,冷冷的道:“尔等欲反耶?可还记得主上所托?”

    这话一出,笑声戛然而止,那老猎人霍的站起身来,正容道:“不惮生死、用忍克劳;敢为前部,开障叠桥。”

    与此同时,其他几个方向同时响起同样的低喝,三个皆是一身猎户打扮的汉子,从暗中走出,俱各面容沉肃,再无先前半分嬉戏。

    阚松亦是面色一正,起身遥遥对着南方行礼,一同说出誓词。言罢,五人互相看看,面上原本的敌意便都缓缓褪去。

    老猎人挥挥手,示意几人坐下,这才沉声对阚松道:“说吧,机伯先生忽然夤夜而来,想必不是什么小事。”

    阚松点点头,微一沉吟,这才缓缓的道:“立刻传回消息,行动失败,暂时失去目标行踪。我今已暴露,田家也已尽覆。何去何从,请主上定夺。”

    “什么?!”老猎人几个闻言同时惊呼,纷纷站起身来。

    老猎人死死的盯着阚松,眼中森然,半响,冷然道:“何以如此?前时联络,不是说已经确定目标,尽在掌握吗?”

    阚松哼了一声,淡然道:“具体详情,某自会向主上分说,你却是没这个资格。别忘了,某才是此行之首!某便是说,尔等可敢听吗?”说罢,冷笑不已。

    老猎人几个面色都是难看,说不出话来。半响,老猎人恨恨的点点头,对着几个人打出个手势。其中一人便点点头,转身而去,须臾,换了一身装束,从后房牵出一匹马来,上马往南边飞驰而去。

    屋中,老猎人面罩寒霜,紧抿着嘴瞪着阚松,冷然哼道:“却不知机伯先生后面却是个什么章程,便请示下,咱们自当遵从而行。只不过回去后,主上面前,少不得分说一二,却休怪某家言之不预!”

    阚松端起碗轻啜一口,嘴角哂笑着,轻蔑的瞟了他一眼,正要说话,猛然却听远处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接着便是马匹一声嘶鸣,不由的豁然色变,猛的站起身来。

    老猎人几个也是同时面色大变,仓朗朗声中,已是各执兵刃在手。老猎人满面狰狞,一边挥手让几人抢到有利的位置,一边怒声对阚松大骂道:“腐儒!你做的好事!且看你如何向主上交代。”

    阚松面色惨白,到了此刻,他哪里还不知道自己露了行踪,被人缀上了?想想之前心中不时闪过的惊悸,不由的惨然一笑,伸手在腰间一拍,抽出一柄软剑来,苦涩道:“还交代什么?能活下来再说吧。”

    老猎人恨恨的呸了一声,待要说话,却听黑暗中一声轻笑,有人道:“活下来也不是不行,便自缚了,随贫道去见了苏师,或有可能。”

    老猎人面色狰狞,不理会暗中那人,却转头看阚松:“苏师何人?”阚松苦笑道:“便是苏默,武清一蒙童,此番事败,便全是拜此人所赐。来人应是天师教中人,叫做天机的。”

    老猎人咬咬牙,目光在四下巡梭着,高声道:“即是方外人,何理俗尘事?我等与道长并无交恶,反倒还有些香火情。若道长肯自去,自当有份心意。”

    外面天机长笑一声,却是不应。阚松叹息一声,低声道:“没用的,玉圭子便是死于他手。”

    老猎人一怔,随即恍然,扬声又道:“天机真人,龙虎山内外之争,我等绝不插手。今玉圭子既然已经伏诛,何不退去,留一分见面的余地。”

    这边说着,却暗暗向其余两人打个手势。那两人点点头,将刀往肘后藏了,弯腰顺着墙边潜到后窗下,轻轻推开一道缝儿察看,少顷,猛然推开,脚下轻点,已是翻了出去。

    待到第二人也跟了出去,老猎人脸上露出一丝欣然。只是这欣然连片刻都未能维持,便在后面传来的一声怒喝声中荡然无存。

    他之前百般示弱,打的便是迷惑对方,好使自己这边人能走脱一个,将消息传回去。听刚才天机的声音,只在前面,却不料屋后竟也有人,眼看着这是对方不欲走脱一人,要赶尽杀绝的架势了。

    听着后面叮叮当当的兵刃相击之音,又听着两个手下惊怒交并的喝叱,他一颗心已是彻底沉了下去,再没有半分侥幸。

    一紧手中刀,猛的踹开正门,便要杀出去搏命,却在一只脚方踏出屋门之际,猛听一声长笑,屋中忽然现出一个身影,随即便是一朵璀璨的银花爆现。

    光华闪烁之间,霎时间将屋中的烛光都压了下去。大惊回头看时,便见阚松一颗大好头颅猛的飞了起来,至死脸上震惊颓丧之色还残留着。

    浓郁的血腥气充溢满屋,嗤嗤的血柱,直到此刻,才喷薄而出。血色弥漫之中,一道剑光如电掠过,便在他堪堪转过身之际,已是瞬间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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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赵夫子归来

    “……除了翻天蛟外,其他六人中,四个都是南直隶各省绿林道上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还有两人,一个是关外的,一个是山东的,也都是颇有名声的。”

    何家的某处偏厅中,何家大公子何言坐在下首,低声禀报着。何晋绅负手立在窗前,面上无悲无喜,静静的听着。

    这已是杀戮之夜后的第八天了。武清县城早已完全平复下来,但显然,还有人在持续关注着那晚的事儿。

    “这些人的底儿虽然都查清了,不过唯有一点,他们的家人都不见了。包括那县丞阚松,也是如此。”见老爹没反应,何言又再低声继续道。

    何晋绅眉头一挑,霍然回头看向何言。

    何言脸上露出无奈之色,摇摇头道:“查不到,完全查不到。只知道早在数年前,就有人将这些人的家小接走了,没人知道具体去向,说法也是五花八门。有说是被某个大人物接走了,有说是回故里了,还有说其子在外发财了,被接去享福了的。”

    何晋绅眉头微微蹙起,面色有些凝重。半响,才哼了一声道:“倒是好手段。”

    顿了顿,又道:“那个阚松呢?可查到来武清之前的痕迹?”

    何言点点头:“没什么异常的,弘治五年的举人,后入京会试不中,托了门路,放了这个武清县丞的缺。那个门路是原户部的一个六品经历,后因被弹劾去了官回关陇老家了。阚松和他是同乡的关系。”

    何晋绅眼睛眯了眯,没说话,眼底却闪过一抹阴霾。好干净的手法,竟是一丝痕迹都不留。

    只是落在他这种几乎成了精的老人眼里,正是这种没有任何破绽的迹象,却越发显示出其中的不正常。

    “派人去关陇,摸一下那个罢官的户部经历。”良久,他低声吩咐道。

    何言应了,随即目光一凝,做了个手势:“要不要……”

    何晋绅摇摇头:“不必,咱们有咱们的职责,做好份内的就好。如这次的纰漏,绝不可再出!”说着,狠狠瞪了何言一眼。

    何言脖子一缩,面上露出一丝尴尬,点点头,却又低声嘟囔道:“这次只是个意外,谁知道那厮忽然抽了风,临时就动了手呢。”

    何晋绅霍然转过身来,伶俐的瞪着儿子,森然道:“意外?你莫忘了,我何家一脉的使命就是防止各种意外!这次幸亏是苏默,否则,我何家如何交代?你记住了,意外,从不允许在我们这里出现。”

    何言面色一变,凛然应是。

    何晋绅面色稍缓,又道:“我何家自承命以来,至今已历八世。百余年来,之所以一直无有遗漏,所依的不过便是仔细两个字,然后便是恪守本份。任他云起云落、风雨变幻,只要主流不变,其他的都与咱们不相干。不参与、不插手,此为立身之本。此次之所以破了规矩,除了恰好目标一致,亦未尝不是因你的意外而做出的补偿。你当谨记这次的教训,不可稍有疏忽。”

    何言唯唯应诺。随即却道:“那苏讷言那边,咱们还要不要管?”这话问出,眼见老爹瞪眼,连忙又道:“孩儿的意思是,如果他自身那边有危险的话。”

    何晋绅不说话,面色变幻良久,最终轻叹口气,低声道:“如今已然绑在了一起,至少目前是这样,怎能不管?”

    见儿子面上稍松,又再低叱道:“虽可插手,却要分清主次!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显露,明白了吗?”

    何言连连点头,何晋绅这才松下面色来,摆摆手,示意儿子退下。

    何言起身施礼辞出,走到门口,却忽然停下,扭头道:“父亲,小妹这几天就要回来了。”

    何晋绅一愣,面上喜色浮动。然而那喜色随即就是一僵,脸上露出又是慈爱又是无奈之色,摆摆手轻声道:“知道了。”

    何言也是一脸苦笑,再次施礼,转身走出。只是刚刚迈出门口,却听身后老爹幽幽的声音传来:“莹儿回来后,你这做大哥的要好好看着她,莫要让她受了委屈。”

    何言顿时脚下一个踉跄,满脸的苦笑尽数化为苦涩。想想小妹那奇葩的性子,何言只觉的世界一片的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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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对于被老爹狠狠呵斥了一通,随后又被安排了全权托管将归妹子重任的何言的悲苦,苏默的心情,此刻却是相当的美丽。

    有了水泥这桩奇物,又有了众人的着重偏移,新建的苏宅终于完工了。所以,这一天一大早,苏默便拖家带口的,领着一大票人马浩浩荡荡的,来巡视这块完全属于自己的领地了。

    “……看,这里回头上面搭个架子,那儿摆个水缸,养上几尾鱼,嘿嘿,咋样,想想都惬意吧。”

    “搭架子?养鱼?”

    “必须的啊。没听说过吗,天棚、鱼缸、石榴树;老爷、肥狗、胖丫头。这叫啥,份儿!份儿懂不?”

    “不懂。咦?这间房是干啥的?书房吗?”

    “不是,这是画室。专门用来画画的地方,等回头哥专门给你画幅画,跟相片儿似的。”

    “相片?那又是啥?”

    “呃,这个……反正就是画儿,画的跟真人一样一样的,就像是照镜子。”

    “吹牛!那这间呢?这间屋干啥?”

    “笨,这当然是书房啦。哥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有身份的人宅子里能没有书房吗?”

    “哦,可是,你都三次县试不中了,要这书房干啥?”

    苏默:“……”

    这妞儿,咱能不这么打脸吗?苏默噎住了,太不会说话了。不会说话就意味着会得罪人,要**!必须**!

    再说了,谁说书房就只是用来读书的?会个客啥的,谈个隐秘事儿啥的,摆个谱儿啥的,不都是在书房里搞的吗?多少书里、小说里可都是这么写的。

    还有啊,有了这么个地儿,那谈谈人生、聊聊理想、顺便再研究研究人体构造啥的,不就不用再往天台上跑了吗?话说眼见着这天儿就要热了,再往天台上跑,那不是喂蚊子嘛。这傻妞儿,整个就是不开窍!

    “来,哥领你好好参观参观这书房。我跟你说哈,这书房的好处大着呢。”某人脸上露出猥琐的笑,拉着傻妞儿嫩白的小手就往里走。

    书房嘛,就是研究学问的地儿。某人想跟傻妞儿研究下人体学很久了,一直没机会得手哇。

    傻妞儿虽然直爽但却不是真傻,瞅着这货满脸的坏笑,还有那在自己小手上不停摩挲的爪子,隐隐就觉得不对头,脸红红的迟疑着踌躇不前。正拉扯着,忽听后面脚步声响。

    “公子,有人找。”门外,石头扒着门探头进来喊道。

    苏默眼神快能杀人了。谁啊这是,不知道坏人好事儿等于杀人父母吗?

    “你的斧子呢?”苏默咬牙道。

    “啊?呃,在房里呢。公子,你要斧子干啥?”石头一脸的迷茫。

    “砍人!”苏默恶狠狠的道。

    石头一激灵,讷讷的不知该说啥。旁边傻妞儿咬着唇儿嗤嗤的笑,也不说话,眼波儿都快滴出水来了。

    “哥日理万机的不知多辛苦,休个假容易吗?这个时候谁来找啊?是谁?没个眼力劲儿!”狠狠瞪了傻妞儿一眼,转头冲着石头骂道。

    “怎么,现在谱儿大了啊,老夫找你还要挑日子了?”石头缩着头不敢说话,一个苍老的声音却在门外响起。随着声音传来,老夫子一袭青衫,施施然走了进来。

    “哎呀,学生就说咋今天这喜鹊叫的那叫一个喜庆呢,合着这是先生回来了。看先生这话说的,多外道啊,您老找我递个话儿让我过去不就行了,还劳您老亲自过来,这可真是……”

    满天阴霾刹那间化作春花灿烂,苏默笑的跟朵狗尾巴花似的,屁颠屁颠的迎了上去。

    赵奉至斜了他一眼,轻轻哼了一声,背着手迈步走了进来。脚下不停,直往书房里走去,一边淡然道:“随老夫进来。”

    苏默赶忙应着,一边紧步跟上,一边摆手示意旁边两个赶紧上茶。研究人体学?可以休矣。要是惹急了这老头,怕是老家伙要跟苏默研究下人体力学了。

    书房里家具一色儿的新打的,绝对纯手工纯天然制品。两边靠墙还摆了两列书架,上面也摆满了书籍。只不过这些书多久能被临幸一回,那就见仁见智了。

    赵奉至溜溜达达左右看了看,轻轻点点头,随手从上面抽了本翻了翻,转头冲苏默似笑非笑的抖了抖,挑眉道:“这就是你收藏的书?”

    苏默探头看了看,登时脑门上冒出汗来。《洞玄子三十六式》,我勒个去!

    “谁?这是谁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往我这儿放?石头!石头,你给少爷滚进来!”苏默一脸正气凛然,扭头大声冲外面喊道。

    “行了,别嚎了。”老夫子狠狠瞪了他一眼,将那书往桌上一扔,自顾往上首坐了,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他坐下来。

    外面石头跟头把式的跑过来,刚探进个头来,迎面便碰上少爷恶狠狠的眼神,吓的肝儿一颤,连忙又缩了回去。

    陪着笑在下首坐了,苏默小心翼翼的偷眼瞄着老头儿。老头儿的状态不大对啊,看样子这次进京不太顺,这是跑自个儿这撒气来着。要小心,一定要小心啊。

    韩杏儿托着茶盘把茶摆上来,福了福要下去,赵奉至却打量了她几眼,淡然道:“这便是韩家小娘子吧,嗯,你为此闹出好大动静的那个?倒也算是标致。”

    傻妞儿一愣,不知所措。旁边苏默赶忙道:“是,就是她。嗯,是学生的女人,有主儿了,谁也别想惦记!”

    赵奉至正端着茶盏往嘴边送,听了这话,好悬没一抖手把茶盏扔了。

    这话说的,还有这小子那眼神,咋听着就那么浑呢?老夫子眼角直突突,真想一脚踩平这货那张脸。

    闭上眼,努力平复了胸中那口气,这才睁开眼看了看正局促不安的傻妞儿,温声道:“行了,你下去吧。回去跟令尊说一声,就说等下老夫请他一见。”

    韩杏儿忐忑的应了,觑眼瞄了苏默一眼,见他轻轻颔首,这才又福了福,转身去了。

    这边苏默直勾勾的看着老夫子,也不说话,那眼神儿却让赵夫子刚平复下来的一口气,差点没又爆发起来。

    “混账东西!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你不是给你爹写信,要他帮你提亲吗?怎么,这会儿改主意了?倒是好,也省了老夫的事儿了。”赵奉至恨恨的怒道。

    “啊!”苏默一怔,随即大喜:“先生见到家父了?他究竟在哪里?现在怎么样?”

    赵奉至哼了一声,端着茶轻啜一口,这才将茶盏放下,瞪他一眼道:“你父先前不说,自有他的考量。不过眼下却也不需再回避了。”说到这儿,顿了一顿。

    苏默微不可查的轻轻一蹙眉头,老头儿话中有话啊。

    “你父现在英国公府上办差。我倒是没想到,你苏家原来竟还有这般背景。”赵奉至轻轻的叹了声,看向苏默的眼神不觉有些复杂。

    英国公,那可是大明朝真正的勋贵。第一代英国公张辅乃是成祖时大将张玉之子,张玉建文二年死于东昌之战,追封荣国公,后进河间王。

    而张辅在父亲死后接替父亲职位,随成祖东征西讨,立下功劳无数。于永乐六年以平交趾之功,得封英国公。

    待到宣德十年,英宗即位,王振专权。于正统十四年关外瓦刺也先作乱,英宗亲征大败于土木堡,张辅力战不降而死。及至当下这一代,却是他的儿子张懋承袭了这英国公之位。

    大明朝架构,以文官、内侍和勋贵将门三足鼎立。说起来,和赵奉至所在的文官集团,却终不是一路人,是以才有赵奉至此番的叹息。

    苏默也傻了眼。万没想到,自家老子居然还有这般显赫的靠山。要是早知道的话,又哪里需要在这小小的武清打死打活的费劲?

    想想当日老爹神神秘秘跟自己说的,原本家中那炕下藏的东西,莫非就是跟这英国公有关的信物?忽然间,他很想回去找找看,那下面究竟还有没有东西,只是转念间却又释然。

    那东西有也罢无也好,终究是靠别人。两世为人,他深深的明白一个道理,势可以借,但却不能完全依靠别人。唯有自身的强大,才是存身之道。

    想到这儿,便不再纠结。试探着问道:“先生可知,家父跟……呃,跟这位英国公究竟是什么关系?”

    赵奉至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失笑道:“你这为人子的都不知,老夫如何知晓。此番也是机缘巧合,正好在京中与你父相遇,这才受他所托而已。”

    苏默释然。随即又问道:“那不知家父是个什么章程?”

    赵奉至闻言,饶有趣味的看了看他,这才似笑非笑的道:“你父只是大约说你另有一门婚约,此次那韩氏即与你相投,可先纳为妾便是。他现在不方便回来,知晓你与老夫投缘,便托了老夫说项。”

    “啊!”苏默不由张大了嘴,完全想不到还有这么一出儿。愣怔了一会儿,这才回过神来,试探着问道:“那,家父可曾说,呃,可曾说那婚约是哪家?”

    赵奉至好笑的看着他,摇头道:“未曾说。”眼见他一脸的失望,这才悠悠的道:“不过,以老夫猜测,嘿,你这门婚约怕是不简单啊。”

    苏默窒了窒,脸上不由悻悻然。

    赵奉至笑道:“傻小子,何必多虑?自古婚姻之事,自当有父母做主,你又心急个什么。如今即全了你与那韩氏的情分,以你苏家与英国公府的渊源,却也不辱没了那韩氏,料来韩家老丈也当不会反对。行了,这些事儿都是小事,你与其纠结这些,还不如好好想想,接下来真正该头疼的事儿吧。”

    苏默啊了一声,惊道:“不是吧,老爷子,难道还有比这更麻烦的?”

    赵奉至气的胡子一翘,恨铁不成钢的瞪他一眼,怒道:“混账小子,莫不是你以为老夫堂堂一县教谕,巴巴的跑来,只是为了你个小小生员的纳妾之事?”

    苏默眨巴着眼,巴巴的看着。赵奉至无奈,叹息一声道:“你一直以来,性子跳脱不羁,原本老夫想来,少年人嘛,情有可原。倘若硬是拘着你,说不定反倒不美。只是如今看来,唉,你这小子实在是个不安生的,眼下落了人话柄,却让老夫也不好回旋了。”

    苏默低下头,两手纠缠一起,羞涩道:“先生夸奖了,天真活泼一直就是学生不多的缺点之一。”

    赵奉至险险没一口老血喷出去,颤颤的指指他,想说什么,嘴唇哆嗦半天却愣是没说出来。

    半响,才深深吸口气,没好气的道:“你就谑吧。哼,你可知,此次老夫进京见了大学正,大学正问了老夫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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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暗中的敌人

    大学正问什么?苏默眨眨眼,大学正问什么跟哥有屁关系啊。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赵奉至啜了口茶,见他一脸的茫然,这才轻舒口气,叹道:“大学正向我问你的品性!”

    “品性?!”

    “对,品性!”赵奉至深深的看他一眼,“不但问你的品性,还隐约问了你的家世,以及一切日常的细节。堂堂朝廷三品大员,主管天下学政,却来查问你一个小小生员,你可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苏默脸皱的包子似的,苦苦思索着。

    半响,就在赵奉至看着抻的差不多了,准备揭晓答案时,苏默却忽然精神一振,拍掌道:“我知道了。”

    赵奉至一呆:“你知道什么了?”

    “正如您老说的,他堂堂一个朝廷三品大员,忽然如此仔细的问及我这么个小小生员,实在不正常。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苏默一脸自信的侃侃而言。

    “他看上学生了!”苏默满脸放光:“大学正要招学生做女婿。”

    赵奉至呆坐在椅子上,一脸的难以置信,嘴巴张大的快要塞进个鸡蛋了。

    这小子脑子里都是什么?怎么就能想到这茬儿上去?招他当女婿?这尼玛是什么神逻辑啊?赵奉至真的不知该如何说好了。

    只是老头儿这还被雷的外焦里嫩的,那边某人却忽然一脸的纠结起来,一个劲儿的砸吧嘴儿:“哎呀,招女婿啊,可我已经有了杏儿了,那边还有个不知哪儿蹦出来的未婚妻,这……这会不会太**了呢?哥可是个正直的人呀。唉,这会不会不太好呢……”

    赵奉至只觉得脑袋上似乎有无数只乌鸦嘎嘎飞过,半响才哆嗦着嘴唇道:“你……你,正直?”

    苏默啊了一声,猛然省悟。这老头可是曾经亲眼见过自己装神弄鬼、坑蒙拐骗来着,正直俩字确实圆不过来啊。

    于是赶忙一脸谦逊状,扭捏道:“嗨,那个,也不是那么说啦。总之吧,咳咳,学生这不是觉得,觉得自个儿还小嘛。这个太小的话,女色太多,学生很担心伤身体啊。”

    说着,连连的砸吧着嘴,一脸的担忧之色。可是在赵奉至老爷子看来,这厮哪里是什么担忧啊,完全就是一副猥琐兴奋的模样,瞅瞅那俩眼珠子,绿油油的,都快变成狼了……

    “你……你……”老爷子实在忍不下去了,霍然起身,拂袖而走。待走到门口处,才转身怒道:“大学正查你品性行为,乃是疑你自身不正!招婿?做梦去吧!”说罢,一甩袖子,大步出门,招呼着外面的老管家,扬长而去。

    苏默傻住,张了张嘴,待要再说什么,却见老头儿都快走出二门了,连忙拎着袍襟儿,拔腿追了上去。

    这老头儿,简直就是个小孩子脾气嘛,一言不合,甩脸子就走,这以后还能不能一起愉快的玩耍了?

    “嘿,嘿,老爷子,别气,别气哈。学生,学生这不就是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嘛。得得,学会错了,学生认错还不行吗。”好歹在大门口追上了老头儿,苏默又是作揖又是打拱的,这才哄的老爷子脸色缓和下来。

    赵奉至叹口气,一脸复杂的看着他,半响才叹道:“讷言,你聪敏机慧、巧思灵动,只是这性子却实在太强,凡事若不达意,往往便不择手段,这对你日后绝非好事。”

    苏默唯唯诺诺,脸上全是恭顺之色。赵奉至和他相处这么久,哪还不知道这小子压根就是没放在心上?

    苦笑了笑,只得收了话头,又道:“此次大学正忽然差问你的品性,让老夫也大出意外,后来多方查察,这才隐约查到,似乎是有人指摘你品行不端,有勾连妖人,行谶穢之嫌。唉,此事似乎都闹到天子面前了。据说内阁有人进言,要派人来武清彻查,幸得大学正等人斡旋,此事才暂且搁置了,还不知后面会如何评置。要知成化年间,天下受此毒害之深,可谓刻骨之痛,朝堂上下都是深自惕然。你,唉,你好自为之吧。”

    老头儿说完,又是长长叹口气,这才转身去了。

    苏默站在门口,默默的目送着赵奉至和老管家远去的身影,眉头不由微微蹙起。

    赵奉至这番话,让他有了种深切的危机感。原本还想着通过费尽心机搞出的汉语拼音法,以及教育制度改革作为进身之阶,给自己套上个名士的光环保身。可眼下,却是未见其利,先见其害了。

    在这小小的武清县,他凭借着搞定了县令庞士言和一众官吏,自可由得他搞风搞雨。可是这一步到了朝堂之上,甚至闹到了皇帝的案前,事儿便不是他所能掌控的了。

    勾连妖人行谶穢之事?苏默眉头紧蹙,仔细思索了一会儿,似乎除了那次糊弄庞士言外,自己在武清再没做什么类似的事儿啊?

    那次事中,除了庞士言这个当事人外,真正参与的便只有赵奉至和老管家了。

    可是单只是赵奉至对他的关爱回护,苏默也绝不相信这两人会出卖他。更不用说,说到底,这两人也算是同谋犯了吧,万万没有自个儿挖坑埋自个儿的道理。

    可是除了赵奉至和老管家外,再就是庞士言了。但是一样的道理,庞士言那尿性,这事儿更不可能外露。

    这当事的几人都不会泄露,那又会怎么传出这种流言?甚至还传到京城去了呢?

    “有鬼,有鬼啊。”他转身往回走去,边走边喃喃的念叨着,微微眯起的眼中翛然划过一道冷芒。他隐隐的感到,暗中似乎有双敌意的眼睛盯着自己。

    他终究不是神仙,绝想不到此事起因竟是李东阳的公子,莫名的醋意引发的。也万万想不到,当日不过是忽悠天机道人的话,竟成了促成这次风波的助燃剂。

    至于说赵奉至说的,朝廷或会派人来彻查,苏默并没有多担心。如今在这武清城,来的人只能听到对他苏公子的无数赞美。什么谶穢之事的纯属谣言,半点证据都不会找到。

    不过,躲在阴暗中的那个家伙,还是要早点找出来才好,那才是真正的威胁!要不然这次躲过容易,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嗯,提到了妖人,应该说的就是天机他们了。难道是这牛鼻子做事被人抓到了尾巴?苏默苦苦的思索着……

    “鬼?鬼在哪里?”

    正暗暗思索排查着这个隐身暗处的敌人可能是谁之际,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倒把苏默吓了一跳。扭头看去,却见石悦正满脸惊悚,紧张的左右张望着。

    苏默这个气啊,鬼你妹哟!青天白日的,哪来的鬼?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吗?这夯货!

    扬手给这货脑袋上来了一巴掌,苏默没好气的道:“鬼你个头!没事儿你鬼鬼祟祟的跟在我身后干啥?”

    石悦哎呦一声,抱着头委屈的道:“少爷,是你说有鬼,又不是小的说……”

    一句话没说完,眼见苏默眼瞪了起来,连忙打住,憨声道:“小的是来禀报少爷,那个天机道长又来了,正在后堂等您呢。”

    嗯?天机?

    苏默一愣,随即哈的一声,咬牙狞笑道:“好,好极,妖人现身了。走,看少爷降妖除魔去!”说罢,大步流星的往后而去。

    身后石悦愣怔了半响才反应过来,赶忙紧跟上几步忽然又停下,转身回自己房中,拎了那只黑黝黝的斧子,这才撒腿往后堂跑去。

    少爷刚才就说有鬼,这会儿又说要去降妖除魔,作为一个合格并且忠心的保镖,石头哥觉得自己应该以最刚猛的状态出现才对。如此,又怎能没有武器呢?

    后堂中,天机正饶有趣味的打量着所处的厅堂。这正厅的摆设与他所见大不相同,墙壁上虽也挂着些字画之类的,但是整个厅堂四下的角落中,却还见缝插针的摆放着各种绿色植物,使得整个厅堂即显得风雅不俗,却又透着一股勃勃的生机。

    天机暗赞不已,苏师就是苏师啊!只看看这小小的厅堂布置,便可见苏师胸中自有天地,心境修为已融入自然之中了,果然非自己这等凡夫俗子可比。

    正摇头晃脑的赞着,却听厅外脚步声响起,抬头处,苏默已是大步走入。待要施礼见过,却见苏默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神色,张口喝道:“好个妖人,还不束手就擒!”

    天机两手还未拢起,腰也弯了一半,却被这一声喝登时僵住了。张大了嘴望着苏默,满脸都是迷惑之色。

    妖人?什么妖人?妖人在哪儿?

    苏默哈哈大笑,摆摆手径直往主位坐了,这才冲天机一摆手,摇头道:“呆愣着干啥,坐吧。我就是试试你的反应,瞅瞅你这样,不行啊。这真要是有妖怪,趁你楞的这功夫,可就要换个身份了。”

    天机愣愣的收了势子,懵懂的坐了,这才回过神来,问道:“苏师何意?为何贫道发愣就要换个身份出来?又要换个什么身份?”

    苏默两眼一翻,哼道:“什么身份?你发愣的功夫,早被妖怪吃了。再想出来,只能是妖怪的粪便了。粪便这个身份你喜欢不?”

    天机登时噎住,心里这个腻歪哦。这好端端的,恭恭敬敬的上门来拜会,结果一照面就给损一通,还是那么恶心的玩意儿,搁谁也格痒不是。

    要是换个别人,天机非得当场给丫的变成粪便不可。可是面对着这位,得,忍了吧。

    惭惭一笑,正待换个话题,猛听得厅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随后一道身影扑了进来,接着便是一声厉喝:“少爷休慌,放着我来。妖怪纳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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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望远镜问世

    苏宅正堂。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石悦一脸惭惭的奉上茶水,随后如同中了箭的兔子一般窜了下去。

    不跑不行啊,不看看堂上那位道爷,那脸青紫蓝靛的,眼里都快要冒出火来了。

    少爷太坏了,这分明就是挖个坑等着自个儿往下跳呢。想想自己那个腹黑的少爷,石头哥只能幽幽的叹口气,找地儿自个儿抚慰受伤的小心灵去了。

    “苏师,您吩咐准备的物件已经齐全了,您看看对不对?”堂上,天机运了好半天气,总算是把郁闷压下去,强挤出几分笑容,将随身带着的包袱打开,露出了里面一堆东西。

    苏默找着由头戏弄了天机和石头两个倒霉蛋儿,心里先前被赵奉至几句话搞糟的心情终于恢复,正憋着笑偷乐呢,听见天机的话,眼神落在桌上包袱里的东西,登时便是一亮。

    里面不是别的,正是前阵子苏默给出的指南针和望远镜的零部件。指南针好说,古代早有司南这玩意儿。苏默给出的指南针不过就是更小巧一些,精细一些而已。

    随手摆弄几下,将装好的指南针扔给天机,让他自个儿抱着研究去,苏默注意力便放在了另一件东西上——望远镜。

    这个时代还没有玻璃,确切的说,是没有后世那种高品质的透明玻璃,所以,想搞出后世那种真正的高倍数望远镜,纯属妄想了。

    但是这个时代却有另一种东西完全可以代替透明玻璃,那就是水晶,高品质的水晶!

    当然,这种高品质的水晶不但数量极少,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搞得到的。不但如此,就算能搞到,价格也是天价。

    苏默想不到就这么短短的数天时间,天机就能搞到这玩意,真可谓是喜出望外了。

    拈起一片按照自己要求打磨好的水晶圆片,苏默翻转着仔细看了看,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这种水晶片按照大小,总共有八片。除了这八片水晶凸镜,还有一堆黄灿灿的半圆形铜片。每两片同样大小的铜片,凑在一起正好形成一个前粗后细的圆筒。

    每个圆筒中,都按照要求刻画出凹槽,以便镶嵌更细的圆筒,并保证拉伸自如。

    苏默将各个部件一件一件的组装起来,不过盏茶功夫,一具单筒望远镜便赫然出现在手中。

    看着手中这制作精美的望远镜,苏默在暗暗赞叹古代匠工的手艺后,已是迫不及待的拎起望远镜跑出了大厅。

    正厅外不远处就有一处假山,苏默也顾不得干净了,手脚并用的爬了上去,选了个方位,就端起望远镜看了出去。

    图像很清晰,不过苏默估摸着,这个望远镜大约只能达到四倍的样子,再远些就看不太清了,不觉微微有点遗憾。

    但随即便将这种遗憾抛开。这可是千年的跨越啊,在这个时候能拿出这样的水平,已然是极致了。

    “咦?那边有个小娘子不错哦,啊,这边这个也不错,嗯嗯,那个……我去!长这么丑也敢出来,太没有公德心了……”

    苏默举着望远镜,左看看又看看,起先只是想要检验下望远镜的质量,可看着看着就变了味儿了。

    在他这新宅子附近,几乎全都是逃难来的难民,里面不少都是妇人女子。如今男人们都在更远处的工地上忙活,这些妇人女子便在后方做些缝缝补补、烧水做饭的轻活儿。苏默用这望远镜正好能刚刚看到。

    这会儿也没人在旁边,不用再装什么高大上了,便彻底暴露出这厮的真实品性。不但偷窥人家,还要品评一番,嘴角边都能看到一丝亮晶晶的痕迹流动了……

    “苏师,您看到了什么?什么公德心?那个,让贫道也看看好不好?”

    正看得过瘾,猛不丁身边有人说话。苏默脚下一软,好险没一头栽下去。

    连忙攀住旁边石块,转头怒目看去,天机道人那张风骚的脸便映入眼帘。只是这张脸上,此刻满是渴望和谄媚,眼睛也直勾勾的留在苏默手中的望远镜上。

    嗯嗯,还好还好,看来之前的那些话没被人听到,苏师暗暗放下心来。一直以来树立的光辉形象可不能破坏了哇,不然的话,苏师很可能立马起了杀人灭口的心。

    “嗯嗯,这个,哦,你说公德心啊。”苏默口中悠悠的应着,手上却将那具望远镜不动声色的收入袖中。

    开什么玩笑,雁过必须拔毛!好东西经了自己的手,岂有松开的道理?更不用说,这还是通过自己的聪明才智搞出来的。

    苏师此刻俨然化身成了苏扒皮,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这个必须要捍卫!在苏扒皮手中的东西,必然是苏扒皮的私人财产,必须的!

    天机道人的眼神儿,一直跟着那望远镜钻进了宽大的袍袖中,直到看不见了,才悻悻的咋咋嘴儿,脸上露出一副肉疼的神气。

    对于这位苏师,天机老道现在多少算是有些了解了。知道这具望远镜是别想要回来了。不过好在提前就有了准备,此次带来的零部件,足够组装出四具,倒也不会空手而回。

    苏默却是完全无视道人脸上的哀怨,将揣着望远镜的手往后一背,另一手遥指远处,满脸沉痛的叹道:“你看看,你看看,你看看那边,唉,成堆的垃圾啊,这不简直就是污染这片青山绿水吗?天生万物予人,人无一物奉天,人性,何其劣也!不仅如此,这般肆意乱堆垃圾,对住在附近的其他人也是一种不尊重,这,便是公德心了,你懂了吗?人生世间,当有敬畏之心、感恩之心、关爱之心;要尊重,尊重天、尊重地、尊重自然、尊重他人。我辈修士,追寻大道,先要融入天道而后超越之,更要时刻谨记!切切!切切!”

    苏默满脸的端严沉重、正气凛然。这一刻,角色急剧转换,苏扒皮再次化身苏师,天机道人不敢怠慢,慌忙恭声应是。

    这可是苏师的讲道哇,一般两般的人能听到吗?听听苏师说的,天生万物予人,人无一物奉天!这,是多么深刻的警言啊!

    天机深深赞服!

    手脚并用的再次爬下假山,苏师也忘了那般难看的姿势会不会影响他高人的风范,带着恭恭敬敬的天机重新回了大厅。

    将装好的望远镜往怀里揣好了,这才慢悠悠的指点天机将剩下的三具望远镜装好。

    天机喜孜孜的拿起其中一具,就着眼前向厅外望去,但觉整个外景猛然被拉到了眼前咫尺之间,大吃一惊之余,不由的又是震撼不已。

    拉伸着镜筒,一次又一次的看了好几遍,这才激动的将三具望远镜重新放入包袱皮上,小心的一点一点的包起来,如同包着精美的瓷器,生怕有一丁点的损坏。

    只是不经意抬头间,猛然发现苏默绿油油的眼神又往这边瞄着,心下一慌,哪还顾得上别的,手下一动,瞬间便将三具望远镜包好,塞进了怀中。

    苏默咂咂嘴儿,很有些遗憾的神色。他刚刚确实起了心思,寻思着是不是再要来一具甚至两具,只给这帮道士留下个样板就行了。要知道他现在虽然有钱,可那水晶真心没地儿找去啊。更不用说,那水晶的价儿,怕是以他目前的身家,还真不一定够。

    这帮賊牛鼻子,还真是富啊,哥跟他们一比,整个就是个穷人哇。他心中暗暗叹息着,随后脸上又露出一副鄙视的神气。

    为富不仁!这活生生的就是为富不仁嘛!就不能大方点,主动再匀给哥两具?

    只是这念头也就是在心底滚了滚就不见了踪迹,不见天机刚刚那速度啊,还有这会儿瞅那一脸的警惕。苏默忽然觉得有些气闷。这尼玛,跟防贼似的……

    “苏师,此番得苏师相助,出海一事已然准备妥当。此次贫道来此,一是求苏师帮忙检验这些宝物,二来也是来向苏师辞行的。师门长辈那边传来讯息,船只粮秣都准备好了,待贫道返回之时,便可扬帆了。”天机老道将东西揣好了,这才起身,恭恭敬敬的向苏默行礼,满面感激的说道。

    苏默正端着碗茶摆谱呢,猛不丁听到这话,噗的一声就喷了出来。瞪大了眼睛看着天机,满脸的不可置信之色。

    天机这个郁闷啊,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喷的淋漓狼狈的下襟,苦笑着摇摇头,作揖道:“苏师,可还有什么话吩咐?”

    苏默缓过神来,将茶盏放下,愣愣的又上下打量了几眼天机,这才叹道:“我现在才知道什么叫有钱人啊。”

    天机愣住,不明所以。

    苏默摇头道:“这么短的时间,你们居然就打造好了可以远洋的船只,真是让人难以置信。要知道,那可是能远洋的船啊!”

    他再三的叹气,天机却隐隐觉得不对。寻思半响,这才小心翼翼的道:“苏师,您方才说,可以远洋的船……这个,贫道问一句,这远洋的船,莫非有什么说法?”

    苏默一愣,诧异道:“怎么,难道你不知道?”

    这话问出,眼见天机一脸的囧像,猛然反应过来。半响,猛地放声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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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五彩线

    天机道人很消沉的走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能不消沉吗,任谁被一通乱喷,打击的死去活来的之后,也会消沉的。

    远洋航海的船和普通的船不是一回事儿,这你怎么早不说?都等到这边万事俱备,正心气儿高昂的准备出发了,才猛不丁给出这么一个结果来。

    天机道人觉得自己真的很坚韧了。估摸着放在别人身上,当场吐血而亡也是有的。尤其是,在苏师这个超级大喷子面前。

    好吧,回去重新造船去。不但要造船,还要招募足够的船工,更要准备一些海战武器。

    茫茫大海,千万里航行,其中不但有大自然的天险,还有无数亡命的海盗。这些海盗在大明近海还不敢太嚣张,可是在南边海域,甚至更西边的海域中,简直就是无法无天的存在。单靠着龙虎山的弟子,小规模的打斗自是不怕,但要真是上规模的海战,还真是不够看的。

    这一呼啦忽然冒出这么多问题来,天机真人知道,短时间是很难成行了。好在这次自己问的足够详细,甚至连海船的大致要求,这位苏师也给出了些建议。

    龙骨、密封舱、软帆、三角帆……天机道人脑袋嗡嗡的。幸亏自己多句话问了,要不然怕是下次又得是悲剧。

    送走了凄凄惨惨的天机老道,畅快的喷了人一通的苏默心情舒畅,精神大振。

    那个佛郎机人还没找到,据说是又出海了。下回啥时候能碰到不知道,这事儿急也没法,只能等。好在道门也知道这是苏默关心的事儿,特意安排了几个弟子留在京城和北通州那边。只要那个佛郎机人再次登岸,就一定能找到他。

    老道们的事儿暂时告一段落了,至少在他们造出合格的海船前是这样。

    这边武清县大开发的事儿,如今也没苏默多少事儿了。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运作,县衙里不知多少眼睛盯着呢,都想从这上面咬下口肉来。

    这口肉可不是单单指的银子,更重要的是政绩。有了政绩就能升官,升了官害怕不能发财吗?尤其在阚松忽然失踪,他那一摊儿现在是由庞士言和周春分摊管着,整天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六房里不知多少人眼巴巴瞅着呢。

    所以苏默现在忽然清闲了下来,接下来是该考虑考虑自己的事儿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何晋绅提供的临时落足点终于全部空了出来,重新换给了何家。

    何晋绅对此并无推拒。他清楚的知道,和苏默之间的交往,靠这些东西是不可能维持的。重要的是情分!他已经吩咐了儿子何言好好和苏默交往便已足够了。

    无事一身轻的苏默着实的放了个大假。整日里除了时不时的往工地上溜达一趟外,其他的时间就是和杏儿调**,要么就是陪着卫儿和鼯鼠多多玩耍。

    期间,间中往四海楼走了几趟。一是察看自己交付给孙四海的机井等生意,再就是完成承诺,讲了几趟评书说法的课。结果又换来了一片声的褒赞。

    至于那暗中的敌人,苏默思量了好几天,仍然是毫无所得。他倒是想过漏网的田家公子田钰,只是托道门众人在京城打探几次,都为发现过此人的踪迹,便也只能放下了。

    而其他人,他更是毫无头绪。也问过赵奉至,可赵奉至也是完全摸不到头绪。毕竟,赵奉至只是个武清教谕,离着李东阳那样的大佬,中间差着好几个级别呢,怎么可能知道李府中曾发生的事儿?

    是以,最终苏默也只能将此事放在心中。以后暗暗留心,小心些就是了。

    如此,时间过的飞快,转眼便是端午节至。

    端午节,又叫五月节,正是每年农历五月初五日。端午节原本起源于古代南方的百越地区。这一天,南方还有赛龙舟的风俗,故而也称为龙舟节。

    而在北方,这一天人们大都是相约登高,吃粽子等活动。各地还会自发的形成庙会、市集这样的聚会。大户人家多会招一些戏班子、伶人在家中欢庆。普通人家和士子文人们,则会三三两两的越好,一起往附近去登山望高。

    随着凤水河畔的开发,流民们也渐渐恢复了生机。整个武清城东,多出了无数的房屋店铺,俨然城外之城,热闹非凡,早无往日清冷。

    而居于双山脚下的苏宅,更是一片红火景象。家中人口现在不但多了福伯和石悦两个,更是多了个卫儿这个孩子。再加上诸多的下人和护卫,诺大的苏宅如今真是妥妥的大户了。

    而在赵奉至当日回来后和韩老爹谈过一次后,韩杏儿和苏默的事儿也算是定下来了,所以,仅仅一墙之隔的韩杏儿,便堂而皇之的整日登堂入室,除了每晚还是要回自己家睡觉外,其他时间都是泡在苏宅这边。

    这让韩老爹又气又恼,却终是拿自家闺女没法。别说赵奉至亲自上门提亲,又说了苏家身后有英国公的背景,就是单单自家闺女认准了那小子,韩老爹心中再怎么不痛快,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了。

    就这样,端午这一天一大早,苏默就早早的醒了。睁开眼看看窗外,约莫也就是五更天多点,比他平日里早起锻炼的时间还要早半个时辰。

    侧耳听听,外面韩妞儿兴奋的声音不时传了进来。想及这丫头端着准少奶奶的谱儿,将一干苏家下人指挥的团团转的场景,苏默嘴角便不由的微微勾起。

    要问男人的成就是什么,或许很多人会说是建功立业。但是在苏默心中,能给自家的家人撑起一片天,能让他或者她们每天脸上都保持着欢快的笑容,就是最大的成就。

    苏默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又要去建立什么不朽的伟业。他只是个小人物,只想守护着自己的亲人朋友,守护着他(她)们脸上的笑容就足够了。

    所以,在听到外面传来的欢笑声,他也开心了起来。

    伸手摸摸,身边小卫儿竟然也不在了。小孩子觉少好动好热闹,从端午前好几天开始,就搬着指头算日子,盼着这一天快点来到。如今有了韩杏儿从中张罗,哪还忍得住?早不知什么时候就爬起来,跟在韩杏儿身后疯玩去了。

    脖颈边传来一阵毛茸茸的触感,却是小鼯鼠多多,仍坚定的守在主人身边。

    苏默伸手将它拎了过来,狠狠的额头上蹭蹭,引得多多又是一阵叽叽叽乱叫的抗议,这才哈哈笑着起身。

    收拾停当,一出房门,一个小身影便欢快的扑进了怀中。“默哥哥默哥哥,快,快点洗漱吃饭。我们今天要爬好高好高的山,还要吃……吃,哦,是吃粽子。杏儿姐姐亲手做的,杏儿姐姐说,粽子可香了。”

    卫儿叽叽喳喳的说着,眼中满满的都是向往之色。这孩子幼失怙恃,之前记事的几年都是在冷冷清清中度过,何曾有过今日这般热闹景象?便算那个老阉人再如何疼爱他,但只一老一少,又能热闹到哪去?

    更不用说,从当日老阉人被人逼供而死,卫儿竟然被人劫持这事儿上看,其背后不知有何背景。那老阉人想必小心躲着都来不及,带着卫儿出门玩耍这样的事儿,更是不用想的。

    看着卫儿兴奋的小脸红扑扑的,苏默欢喜之余,心中大是爱怜。连声答应着,装作被卫儿拉扯的站不住,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去,惹得卫儿又是一阵欢快的大笑。

    门外,韩杏儿正大声指挥着几个仆妇准备外出的车马、吃食等物,见他出来,送上一个甜甜的笑脸,随即便又转过头去继续呼喝着。看起来,傻妞儿对少奶奶这份工作真是大爱啊。

    更远处,梧桐树下,韩老爹和福全两个老人相对而坐,笑呵呵的看着眼前忙碌热闹的场面,脸上的褶子起的都快看不到眼睛了。

    石悦则领着十几个挑选出来的护卫,正忙着拾掇短棒器具等物,出门在外,什么情况都可能出现,这可马虎不得。

    苏默挨个打了个招呼,便在卫儿的催促下,赶紧刷了牙洗了脸。傻妞儿不知什么时候早转了进来,笑眯眯的递上几个清香的粽子,然后就在旁边坐了,看着他一口口的吃着,脸上满是期盼之色。

    苏默只做不见,埋头只顾吃。韩杏儿渐渐的便撅起了嘴儿,嘴唇上可以涂抹的胭脂,红艳艳的,配上略有些婴儿肥的两颊,煞是可爱。

    苏默心中好笑,脸上却不露声色。几口吃完,转身便走,招呼过来一个仆妇,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仆妇满脸迷惑的去了。

    身后,韩杏儿嘴撅的快能挂油瓶了。恨恨的冲背着自己的苏默背影做个鬼脸,这才悻悻的收拾起来。一边收拾一边低声嘟囔道:“笨蛋!吃货!木头!都不知人家多辛苦……”

    正摔的盘子碗直响的功夫,那仆妇已返身回来,递给苏默一把红红绿绿的线头。

    苏默便就门边坐了,一边低头摆弄起来,一边曼声道:“过节了呢,亲手做个礼物送人才好啊。嗯嗯,可这礼物送给谁好呢?”

    屋中盘子碗的碰撞声陡然停了下来,傻妞儿半侧着脸,眼神儿一个劲儿的瞄着,两只耳朵竖的跟兔子似的。

    苏默简直要笑死了,偏偏还要忍着。这丫头今年十六,放在后世可也是个半大孩子?果然,自己只这么一逗弄,就让这丫头入彀了。

    手上捻搓几下,一只五颜六色的线条儿便成了。在再两头一边打一个结儿,齐活。端午线,没错,就是端午线。

    端午线,也叫五彩线,古代叫做五彩长命缕。其实端午节最初,就是给女孩子专门过的节日,可以算是中国的女儿节。

    五月初五端午这一天,给孩子在手臂或是脖颈上绑上五彩线,寓意着长命百岁。明人余有丁《帝京五日歌》有“系出五丝命可续”的句子,指的就是这种习俗。而且据说,在端午节后的第一个雨天,将此线拿下来扔到雨中,可以带来一年的好运。

    这种风俗,据说从宋代开始就有了。但是苏默刚刚发现,家中所有女子都未曾带这个东西,也不知是没有这回事儿还是都忽略了,这才临时起意,有了编制这端午线的念头。

    扯着一根编好的五彩线,苏默故意高高的举起来,假作欣赏状,眼角余光中,却见韩杏儿那傻妞儿早已经完全转过身来,两眼放光的盯着这根彩线,脸上全是企盼之色。

    苏默却忽然扭头呲牙一乐,韩杏儿吓了一跳,随即狠狠白了他一眼,假作不在意的样子,将身子扭了过去。

    苏默哎呀一声,喃喃自语道:“唉,看来,杏儿不喜欢啊。好吧,那还是给卫儿吧。”

    说罢,也不等韩杏儿反应过来,高声的冲着正满院子疯跑的卫儿招呼了一声。

    韩杏儿大急,猛然转过身来,却见卫儿早跑到了苏默跟前,正满脸欢喜的看着那根五彩线,然后由苏默亲手给他系到了手腕上。

    韩杏儿嘴巴张了又张,最终化作一脸的落寞,难过的转过身去。若说先前把碟儿碗儿弄的山响,只是假作恼怒想引起苏默的注意,那么,这一刻的韩杏儿却是真真的伤心了。

    一早上的欢快彻底从脸上消失,只是下意识的摸摸这个盘子,碰碰那个碗,全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想着早早的包好了粽子,早早的起来蒸熟了,又巴巴的伺候那冤家吃了,所希望的,不过就是想得到那冤家的一句赞赏而已。只要他赞自己一句,那便什么都值了,自己也定会欢喜一整天。

    可哪知道,哪知道不但期盼中的赞赏没得到,现在,他亲手编织的五彩线都没自己的份儿。

    那五彩线好漂亮,她好喜欢。可是现在,现在却戴在了卫儿的手腕上。对于卫儿,她也是疼惜的紧,又怎么好意思去讨要?

    自己不过就是装作不在意,那个呆子却恁的不懂女儿心。她越想越是难过,越想越是委屈,两眼中渐渐的泪水迷离起来。

    正懊恼着,眼前模模糊糊的,忽然似乎看到一条彩线在晃。唉,被那个臭木头弄的都幻觉了。

    韩杏儿轻轻的嘀咕了一句,抬手使劲的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眼时,却猛的睁大了美眸。

    眼前的的确确的垂着一条五彩斑斓的彩绳,看上去,比刚才给卫儿那条要长出好多来。

    这……这是?

    她一时脑子没转过弯来,耳边却忽然传来一阵温热,随即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耳边道:“为什么哭?是不喜欢吗?”

    韩杏儿蓦然回过头来,但见苏默那张清秀俊逸的脸庞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看着自己,眼神中满满的都是爱怜。

    韩杏儿看看苏默,再扭头看看那条彩线,半响,忽的哽咽起来,大哭着扑进男孩的怀中。

    苏默紧紧拥着她,一只手轻轻的拍着她后背,轻声道:“傻丫头,你知道吗,端午节更是女儿节。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哥心里最最疼爱的女孩儿,又怎么可能不亲手送她礼物呢?给卫儿的那个是小的,寓意着祝福他长命百岁。给你的这条,却是大的。在哥心里,不但想要你长命百岁,更要你平安喜乐,一生都好运相伴。同样的,这也是一条系心索,哥要用这条索系着你,让你永远离不开我身边。”

    感受着爱郎温暖的怀抱,耳边呢喃着爱郎甜入心底的蜜语,这一刻韩杏儿彻底迷失了。

    她又想哭又想笑,只觉得一个身子轻的似乎要飘到云彩里。心中满满的都是幸福快乐,先前的所有委屈和懊恼,此刻早不知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拼命的搂住眼前这具温暖的躯体,似乎想要把自己就这么溶入进去才好。她说不出希望时间永远停住这样的话,心底里却有一个念头不断的翻腾:就这样吧,就这样吧,就一直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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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峰顶妙景

    碧空如洗,阳光明媚。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和熙的暖风吹拂之下,让人不由的俗念尽消,心胸廊阔。

    骑着一匹小驴慢悠悠的跟在大车旁,苏默放眼望去,但见满目苍翠,花艳似锦。远处大运河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粼粼的金辉,在原野山林之中蜿蜒延伸,恰如一条玉带也似。

    嗅着风中飘来的草木清香,耳中听着驴车中,韩妞儿和卫儿两人时不时的欢笑声,苏默便不由的有些熏熏然。

    此时他们已经出了家门,一路正往双山而上。武清位于平原地带,附近很少真正的高山,这双山便成了武清人端午登高的唯一选择。

    早上用一条更长的五彩线哄好了韩妞儿,结果却被卫儿小家伙看到,也不哭也不闹,就那么眼巴巴的盯着看的小模样,让苏默哭笑不得。最终只得再次动手,索性给两人都编了同样的一套系上,总算是让一大一小都满意了,这才动身出门。

    卫儿自不用说,这还是首次出门玩耍。而韩杏儿虽不是头一次出门,但像如今这般,乘着驴车优哉游哉、无忧无虑的在节日中远游,却也是生来第一回。

    这丫头往日跟着韩老爹打理茶馆生意,越是这种节日越忙,直到如今摆脱了田家的桎梏,苏默现在又算是薄有家资,这才能有今日这般惬意。

    和卫儿两人一人一边窗口扒着往外看,一路上感觉眼睛似乎都跟不上了。看到欢喜处,时不时的两人还要挤到一个窗口一起看,然后再发出阵阵惊呼。

    虽然外面的树啊、花啊都是平日里见惯了的,但在今日,不知怎么的,却怎么看怎么觉得不一样。偶然看到一只蜂儿采蜜,看到一只蝴蝶蹁跹,都会引来两人的赞叹欢呼。

    石悦和楚玉山两人各引着十人,团团护卫在驴车两侧,看着悠闲自得的少爷,听着车中的欢呼笑语,也是心下畅快,不由的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种叫做温馨的东西。

    由于之前在家中为了五彩线分配的纠葛,他们出门已算是不早了。此时路上不时的能看到各色的游人,或乘车骑马的,或三两一群徒步而行的,络绎不绝。

    时不时的有香车鬓影交错而过,便随风传来阵阵脂粉香气,却是那些各家小姐、青楼名伶也趁着这好时节出门踏青了。

    悠悠然之间,驴车一直到了无法再前行的地方便停了下来。苏默下了驴,从车中搀了韩杏儿下车,又抱下卫儿,吩咐了一半家丁留下看守,这才一手牵了卫儿,和韩杏儿并肩往山顶而上。

    石悦和楚玉山二人,则带着剩下的人背着各色用具吃食随后跟上。一路上草色青翠、山泉叮咚,走在这林荫之下,与方才路上情景却又别有不同,令人宠辱皆忘。

    卫儿毕竟年幼,又是首次出门,开始还拉着苏默的手,到了后来,索性自个儿撒欢儿跑开,忽儿去路左捻一只蝴蝶,忽儿往路右追一只蚱蜢,清脆的欢笑声不时的在山道间回荡。

    苏默和韩杏儿并肩慢慢跟着,望着前面欢快的卫儿,苏默凑过去低声笑道:“怎么样,卫儿可爱吧。要不咱们也抓抓紧,也生几个。相信哥,凭着哥的优良基因,保证生下来的孩儿也跟卫儿一样可爱。”

    韩杏儿听的面红耳热,两颊便如浸染的胭脂般晕开。不过却是没像往日那样驳斥他,只是俏生生的送上两个大大的白眼,一个香喷喷的娇躯却不由的向苏默靠的更近了些。

    苏默嘿嘿笑着,下面却将手伸过去,不动神色的握住了一只滑腻无骨的小手。

    韩杏儿身子一颤,耳朵尖儿都都透出一股粉色,略微挣了挣却没挣开,便也由得这冤家轻薄,只将一颗臻首低下。唯有嘴角边那微微的翘起,漾着数不尽的幸福甜蜜。

    这双山本就不高,饶是苏默等人走的很慢,也不过小半个时辰,便登上了峰顶。

    此时山顶上已经有了不少登高望远的游人,左一堆右一簇的聚在一起。或围坐进食,或饮宴对酌。有那文人士子,更是兴致大发,吟诗唱赋、词曲相和,引得附近不少妙目频频窥探。

    于是,这些牲口便更是骚性大发,或做玉树临风状,或者干脆一个眼神勾去,登时引得无数张小脸儿红红的,眉黛含春。

    韩杏儿看看这边,又望望那边,却见几处好地方都给人占去了,不由的焦急。扯了扯苏默的手,低声道:“没有好所在了,这可怎生是好?”

    苏默看看她,因为登山,使得这妞儿此刻小脸儿红彤彤的,如同一个大红苹果。娇喘吁吁之际,白瓷般的额头上细汗隐见,硕大的胸脯也微微起伏着,阵阵女儿馨香便扑鼻而至。

    这便是如花季的十六岁,那澎湃的青春气息,让苏默心中霎时漏跳了一拍,下意识的干咽了下。待到迎上那双清澈如水的明眸,这才掩饰般的干笑两声,举目四下张望了一番,猛然两眼一亮,指着某处笑道:“那里可不是最好的去处。”

    韩杏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却见前方是一片疏林,隐约可见后面一片平坦的山石,倒确实是一处清幽之所。只是因着有那片疏林相隔,四下里又草木茂盛,这才没人过去。

    韩杏儿脸上露出喜色,随即又迟疑道:“那里草深林密的,不会有蛇虫吧。”

    苏默哈哈一笑:“怕啥,有哥呢。再说了,若真有蛇,正好捉来烤了,那可是绝好的美味啊。”说着,将卫儿抱起,当先走了过去。

    韩杏儿无奈,只得紧步跟上。身后石悦和楚玉山等人早先抢了过去,甩开棍棒在草丛里拨打着,开出一条小道来。

    到了近前,众人不觉眼前一扩。原来这里却是一处断崖,脚下这块大石凭空而出,人立其上,恍如虚空而立。放眼望去,但见平原寥廓,郁郁葱葱,大河如带,耀目生辉,尽是一副绝妙好景。

    得了这么个好所在,众人都是大喜。楚玉山指挥着家丁在地上铺了毡席,又取出各色点心吃食摆上。石悦却引了几个家丁往另一边的密林中钻去。

    方才苏默放言说自己烤的一手好蛇,又说那蛇是绝妙美味,石头哥便想去寻一条来。这让苏默不由的摇头,吃货的世界,果然不懂啊。

    卫儿年幼好动,便嚷着跟去。苏默觉得这边三面凌空,也怕有危险,便顺势应了。只嘱咐石悦一定照看好卫儿,又将多多拎了下来放到卫儿肩头,命它保护卫儿。石悦拍着胸脯应了,把卫儿放在肩头坐了,带着几个人一溜烟去了。

    这帮人走了后,登时便清静了下来。苏默伸手揽住韩杏儿纤腰,将她半搂进怀中。

    韩杏儿娇靥晕红,偷眼看看四周,但见楚玉山几人都离得远远的,这才半推半拒的顺势偎进爱郎怀中,放肆的品味着郎君的爱怜。

    此际,孤峰绝顶,四下空寂。清风带着草木清香环绕身周,耳边虫声唧唧,百鸟婉转。两人相偎相依,嗅着彼此的芬芳,感受着彼此的体温,一时间不由的忘而失语。但觉天地间万物不存,只有两人间的心跳之声,如此温馨。

    半响,韩杏儿悠悠的长出口气,惬意的又往苏默怀中拱了拱,这才笑道:“人都说武清苏公子才华绝世,这般好景,与同道唱词说赋才是应景儿。如今只陪着奴奴,岂不可惜?”

    苏默深深吸了口气,将下巴在韩杏儿秀发中蹭了蹭,轻声道:“词赋什么的怎比的我家杏儿好?没意思的很。不过这般好景,倒是可以配的上你了,真该画下来。只是今日没带画具,倒真是可惜了。”

    韩杏儿便嘴角翘起,一双美眸幸福的眯成了一道缝儿。这冤家,偏生了一张好嘴,总能说的人家好生喜欢。

    正欢喜着,却听苏默忽然低低一笑,凑在她耳边低声道:“你这丫头真是讨打,方才那话可不是讽刺哥哥?”说着,大手偷偷下移,在韩杏儿挺翘的凫臀上狠狠捏了一把。

    韩杏儿要害被袭,顿时娇躯一颤,不由的就是一声娇吟唱出,旋即便面颊似火烧一般。

    一个身子如面条儿般软了下来,嘴上却是不依,大羞道:“啊,不……不要。人家……人家哪有讽刺你?说你是大才子的,可是城里好多人说的,不信你去问问玉山大哥和石头哥。啊,你……你的手,拿开好不好?”

    苏默大手抚在那挺翘处,但觉触手酥软弹滑,不觉心头大动,哪里肯放开。只是觉得怀中玉人娇躯轻颤不已,想是真的受不住,这里又不是合适的地方,便低声道:“好杏儿,我不动,便只放在这儿,就放在这儿好不好?”

    “唔……”

    韩杏儿此刻也是情动不已,只觉得翘臀上那只大手似乎带着无限热力,便如同直接穿过了稠裤,又透过了亵裤,就那么贴到了肌肤之上。烫的她脑中空白一片,一个身子便如飘在云里雾里也似,迷迷糊糊之中,只是鼻音中呢喃了一个音儿出来。

    苏默见佳人雌伏,不由大是得意,一边继续享受着手上的快感,一边哈哈大笑道:“好妹子,你说哥哥是大才子,那哥哥便给你淫上一手绝妙好湿好不好?”

    韩杏儿早已意乱情迷,晕乎乎的哪里听得出这坏郎君嘴里的歧义?听说苏默要作诗,只抬起臻首,星眸迷离的看着那张让自己沉迷的俊脸。

    苏默哈的一笑,正琢磨着该挑一首什么样的淫词艳曲,继续调戏怀中这美娇娘,却忽听的身后传来一声重重的冷哼。随即一个不屑的声音传来:

    “哈,还绝妙好诗?!一个三次县考不中的废物,不知从哪剽窃了一首狗屁诗词,便真当自己是什么大才子了?真真可笑!”

    嗯?

    苏默脸上的笑容登时一僵,随即便阴沉了下来。转头看去,却见身后七八个人正缓步走了进来。

    这群人有男有女,当先一个年约十六七岁,一身白缎子锦花文士衫,手摇折扇,满面讥讽不屑之色。

    这人他认得,确切的说,是原本这具身体的主人认得,而且可谓是记忆深刻。

    不为别的,就因为当初就是此人的一番讥嘲,才使得原本的小苏默再次落第后,羞愤上吊自杀的。

    马东来,武清马家的三公子。

    这马家是武清富贾大商,家中做的是车马行生意。整个大明天下,南七北六一十三省无所不及。

    可以说,单论马家的辐射力度,甚至比何家的广进钱庄还要强。钱庄生意毕竟要看当地的繁华程度,只在巨城大邑中才会设点。而车马行不同,但凡有人的地儿,总是需要运力、需要传递信息的,马家车行的辐射力可想而知了。

    苏默当初也不是没想过要找马家结盟,只是相比起来,马家虽然家财万贯,辐射力更强,但是后背背景,却比不上何家,这才让苏默最终选择了何晋绅的何家。

    马家老家主共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已经接手了马家掌舵,便坐镇在京城掌总。二儿子却在南京,掌控南方生意。唯有这个老三马东来,却是马家家主晚年而得,颇为聪慧,极得马家老家主的疼爱。

    而这个马东来也确实争气,在学堂里时,每次先生的授课,都是最先领悟并能近乎完美的完成先生布置的课业。而后更是在县考中,以高居案首的成绩胜出。

    对于苏默,马东来从心眼里瞧不起。论家世,苏家只是父子二人,妥妥的最底层的蝼蚁;论身家,马家车行天下,家财以亿万计算。而苏家,全靠着苏宏在茶馆混几个大钱,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简直就是天地之差;

    再说个人,苏默三次不中,苦苦在学堂读了七八年,却只是个书呆子,也不会人际交往;

    而他马东来呢,富家公子,学识敏捷,县考一次便高中案首,可谓是真真的少年才子。

    可就是这样,这个马东来从来瞧不上眼的家伙,甚至听说被自己嘲讽了几句,差点只杀了的废物,竟忽然一夜之间开了窍,不但作出了一首绝佳的好词,引得无数士子追捧,让无数青楼名伶爱慕,这让马东来情何以堪?

    尤其是当他喜欢上了武清天香楼的妙芸姑娘时,听说妙芸姑娘极为推崇苏默的那首临江仙,更让他有种噬心蚀骨的感觉。

    所以,他恨,他恨极了苏默这个废物。他认为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一夜之间全被苏默占去了。

    他无数次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的羞辱这个苏默。学识?开窍?马东来不相信!数年同窗,他觉得早对苏默知根知底了。那些传言终究只是传言,那首临江仙肯定是苏默抄袭的,他必须揭露苏默。

    而今天,端午登高,他终于成功邀请了妙芸一起出游。而巧的是,在这双上峰顶,竟然正好遇上了苏默,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啊。

    所以,马东来决定,今天,一定要狠狠的羞辱苏默,就当着妙芸姑娘的面,彻底的揭露他!踩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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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争地儿

    双山峰顶,面对着不期而至的马东来一群人,苏默懒洋洋的站了起来,冷漠的眼神在这群人中掠过。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只是在眼神扫过这群人里的一个白裳女子时,却是不由的微微一怔。

    这个女子给苏默的感觉很怪。这个女子第一眼看上去,并不觉得其人有多美,而是只给人一种恬静舒服的感觉。

    但是第二眼再看时,就会觉得这女子其实长得挺好看。而第三眼再看时,却会猛然发现,这女子竟然是天香国色,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似乎都让人从心底里生出一种想要疼爱她的感觉。

    这种奇怪的感觉让苏默不由的微微皱了皱眉,但却随即便移开目光,重新将目光落到最前面的马东来身上。

    对于马东来,其实真说起来,倒算得上是苏默的恩人了。因为要是没有马东来刺激之前被附身的小苏默,穿越而来的苏默很可能就会因为没有合适的载体而魂飞魄散了。

    所以,对于马东来这个人,此时的苏默并没什么特别的仇恨。不然的话,当初像找人结盟时,他也不会曾考虑过马家。

    而他现在之所以面色不渝,恼火的其实是被人打断了好事所致。而偏偏这个马东来不但破坏了他的好心情不说,现在还堂而皇之的上来挑衅,这让苏默真的是生气了。

    “你们是什么人?干嘛跑到我们这里来?还有,我夫君是不是才子可不是由你说的,而是武清县所有人说的。你有本事,去堵住全城人的嘴啊。来这里乱跳乱叫的算什么,不是都说读书人知礼吗?却不知你这样子算的哪门子的读书人。”

    苏默还没说话,韩妞儿却先爆发了。

    话说方才马东来那一声没吓着苏默,却真真的是把韩妞儿吓着了。自个儿刚才可正躺在爱郎怀里呢,而且还被那冤家轻薄着,搞的浑身不上不下的不说,甚至连腿间都滑腻腻的,这可不要羞死个人了。

    好歹杏儿姑娘还是个没出阁的大闺女好伐,这被人看到了自己此刻的样子,还要不要人活了?所以,杏儿姑娘羞恼之下,彻底抓狂了。

    这丫头常年跟着老爹抛头露面的,颇是有些小辣椒的性子。也就是跟了苏默有了好事后,在苏默面前才会露出温柔羞涩的一面。可在面对苏默之外的人面前,顿时便露出了本性。

    苏默先是一愣,随即不由莞尔,对于傻妞儿这爽朗直率的性子大是欢喜。

    可他欢喜了,马东来却是气的要死。自己此番是要来揭露苏默这个欺世盗名的混蛋的,眼里也只有苏默这个敌人。可是现在倒好,苏默还没上,却被一个黄毛丫头忽然跳出来骂了一通。

    而且偏偏这丫头骂的还有道理,让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竟无言以对,这实在是太掉份儿了,太没面子了。

    “哼!你一个未嫁的女子,却跟男人孤身来这野外行苟且之事,也不知羞!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家的闺女,莫非是哪家青楼才来的妓子?今日却是我辈文人间的事情,你却没那资格来问。”

    半响,马东来总算是回过神来,情急之下,张口便回了过去。只是这话一出口,立马知道不对了。也不理会旁边跟着起哄的众纨绔,偷眼看去,果然见那白裳女子脸上露出了不渝之色。

    这个白裳女子不是别个,正是他想要收入后房的天香楼名伶妙芸。他方才那番话虽是侮辱韩杏儿的,但其中轻贱青楼女子的意思,却是显露无疑。

    “芸儿,我……”顾不上再跟韩杏儿多说,马东来拨开众纨绔,冲着妙芸走出一步,张口欲要解释。

    妙芸却面色淡漠的将头扭过一边,眼神连看都没看他一眼。马东来脚下一僵,这一步却是再也迈不出去了。

    这要走过去了,妙芸恼怒之下继续甩脸子,自己在众人面前可就难以下台了。

    心中又急又怒之下,一腔怒火顿时全转移到苏默身上。都是这个苏默,不是他,自己怎么会落到如此难堪的地步?至于说刚才是韩杏儿跟他起的冲突,可是韩杏儿明显是那苏默的女人,这笔账自然也要着落到苏默头上。

    深深吸口气,勉强压下这股郁闷,这才转身又回到苏默和韩杏儿对面。

    这边,韩杏儿气得满脸通红,泪珠儿直在眼眶里打转儿。她虽然泼辣,但终归只是个十六岁的女孩子。被马东来污蔑成青楼妓子,又说他和男人来野外苟且,她何曾听过这般恶毒的言语?

    偏偏方才她确实是在和苏默有些亲热的举动,这更是让单纯的她自觉理亏,气势顿时弱了三分后又羞又气,一时半会儿却是说不出话来。

    苏默上前轻轻的搂住她,安慰的拍拍她肩膀,又对着刚刚发现这边情形不对围上来的楚玉山等人摆摆手,示意无妨。这才扭头打量了马东来几眼,淡淡的道:“好了,你屁放完了吧?放完了可以滚了,今儿我们带的都是素食,没有骨头什么的打发你。就是想吃屎也得等我们下山的时候,嗯,那时候或许能留下一些,到时候你再来吧。”

    这话一出,场中顿时就是一静。随即,楚玉山等人都是憋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连韩杏儿都不由的莞尔,犹自挂着泪珠的俏脸红红的,娇俏的白了苏默一眼。这冤家,说的真是恶心死了,也不看看这还有好几个女子呢。真是太恶毒了、太犀利了!不过,我喜欢。

    马东来一帮人也是面面相觑,相互对望一眼,都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笑意。连妙芸也是粉面微赤,瞟了苏默一眼,又赶紧将头低下。

    对于苏默的反应,众人之前也想过,或者是愤怒,或者是羞恼,甚至是可能直接仗着人多动粗。

    但是万万没想到,苏默竟是轻描淡写的来了这么一通。竟是把马东来看做一条乱吠的野狗,这真是最犀利的侮辱了。

    许多人不由的想到,这苏家子据说一夜开窍,变得极为厉害。原本还和马东来一样,都当做是谣传。如今看来,这谣传可未必是谣传,这苏家子怕不是个好相与的啊。

    有了这种心思,原先跟着起哄的众纨绔便有几人,不动声色的往后退开几步。这些人哪个不是人精儿?没看清楚局势之前绝不搀和。私人恩怨,你俩随意,咱们就跟着看个热闹。

    马东来也是震惊了。他怎么也想不到,作为一个堂堂士子,苏默竟连最基本的体统都不顾了,张口就是吃屎这种肮脏话。

    听着左右隐约压抑的笑声,他一张脸先是红,随后开始转青,再然后又发红,到了最后已然是透出一股黑气来了。一个身子也气的颤抖不止,指着苏默,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苏默面无表情,仍是冷冷的看着他。好歹他也是近三十了,当年还是为人师表的。对着这么个小毛孩子,真要去撸胳膊挽袖子的,那才是真的掉身份呢。

    刚才几句话虽说有些恶毒,却也是为了给韩杏儿出气。只要这家伙老实走人,哪怕是扔几句狠话找找面子,苏默也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谁让自个儿是一个光荣的人民教师来着?

    只是眼见这家伙摆了半天造型,却是一句话也不说,也不肯走,他这心里可就有些腻歪了。

    “喂,你们几个。”不再去看马东来,却扭头对着他身旁几个公子哥儿叫道。

    那几人一愣,互相对望一眼,都是不明所以。却听苏默又道:“你们是他的朋友吧?看看,他都抖成啥样了,肯定是急病了。我瞅着八成像是要发羊癫疯了,你们还不赶紧把他弄走看郎中去,可别等下出了人命,到时候你们可都不好交代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不知该怎么回答。苏默那懒洋洋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唉,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羊癫疯。如果不是可就麻烦了,据说狂犬病发作的时候,也是这模样。要真是狂犬病的话,你们可得小心着些。万一被他咬上一口,啧啧,狂犬病可是会传染的哇。”

    一边说着,一边不停的摇头叹息,脸上满满的都是一副悲天悯人之色。

    众人这个无语啊。苏默这边楚玉山等人和韩杏儿却是憋不住的笑,咱家少爷真是……真是太损了!这是非要把人家往狗的行列里塞的节奏啊。

    “苏——默!”

    马东来一口气终于是缓过来了,只是刚才苏默的话,却是半个字不落的听了个一清二楚。气怒攻心之下,只觉得一股子气直冲脑门,才一缓和过来,不由的咬牙切齿的怒喝出来。

    “咦?竟然缓过来了?”苏默毫不为所动,脸上露出诧异之色,随即又摆了摆手,叹道:“行了行了,知道你认得我,不用喊这么大声。不过认得我也没用,还是那句话,想吃热乎的得等。啊,等咱们走的时候再来看看吧。现在请吧,别打扰我们看风景的兴致。”

    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去,嘴中却兀自嘀咕道:“老马家这是怎么搞得,狗圈也不让人看好了,真是的。”

    这嘀咕说是嘀咕,偏偏那声却让所有人都听的一清二楚。这下甚至连躲在人群后的妙芸,眼神里都露出一股笑意。妙芸身边跟着的一个小婢更是忍不住“咕”的笑出声来,呗妙芸瞪了一眼,这才连忙捂住嘴儿,可那不停耸动的肩膀,却是怎么都停不下来。

    妙芸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心中暗自嘀咕,没想到这苏公子竟然如此能谑?不过这可是有些阴损了。

    “姓苏的!你……”马东来只觉头又是一阵眩晕,终是忍不住狠狠握紧了拳头,冲着苏默冲了过去。

    他这刚冲出两步,那边苏默已是霍然转过身来,冰冷的目光直直的瞪向他。这一次,苏默却完全没了先前的懒散平和了。马东来只觉得一阵寒意蓦地从心头升起,下意识的便收住了脚步。

    “怎么?这荒山野岭的,莫非马公子想要谋财害命吗?只是这后果,却不知马公子是否承受的起啊。”冷的如冰碴子般的话语,从苏默口中迸出。

    也是应景儿,就在苏默这话音儿刚落,外面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随即一个宏壮的声音传来:“哪个混蛋敢对少爷无礼,先接石某一斧!”

    随着话声传来,石悦一马当先冲了进来,手中拎着的那把黑黝黝的大斧子,挥舞之际呜呜作响,马东来这边众人吓的慌忙向后又退开几步,唯恐被这个莽汉误会。

    石悦身后,十几个提刀抄棍的家丁紧随而入。小卫儿人小却是机灵,一溜烟儿的跑到韩杏儿的身边,乌溜溜的大眼睛瞪着马东来一群人,眼中满是仇恨之色,大叫道:“坏人!他们是坏人!石头哥,打他!用斧子打他!”

    站在他肩头的多多也跟着一阵叽叽叽乱叫,如一道淡烟也似,瞬间便窜到苏默肩头上,两只小眼迸发出淡淡的光泽,背后的三道紫毛已然竖起。

    苏默先是拍拍卫儿的小脑袋,随即又抬手抚了抚多多,以示安慰,这才冷眼看向马东来。

    马东来这会儿算是彻底清醒了过来,眼见着苏默这边人越来越多,那个黑大个又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不由的费劲的咽了口唾沫,面色也是青白不定起来。

    他也就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便如后世许多的中学生一样,平日里哪怕再如何嚣张跋扈,但是遇上社会上真正的恶人时,也是全不够看。

    “我……我……你胡说!我什么时候要谋财害命来着?你……你,哼,你凭什么赶我们走,这里又不是你们家的,哪有这种道理。”缩着脖子嗫嚅了半响,马东来终于是憋出了这么几句。只是与先前的狂妄嚣张已是大为不同,语气不知弱了几个等级下去。矛盾也聪明的转移到赏景地点的纷争上,人身攻击却是再也不提了。

    “哦?说这个啊。”苏默见他示弱了,冰冷的气势也收了起来,瞬间又恢复了先前的懒散。

    “先来后到,这就是道理。怎么,马公子对此有异议?”

    “当……当然有异议。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苏默只是个不入流的吏员,凭什么强占此地,不允许我等在此。我们还就要在这儿了,难不成你……你还敢杀了我们?”见气氛缓和了,马东来的勇气也渐渐恢复了,说话便顺溜了起来。

    苏默皱了皱眉,他实在懒得跟这小屁孩争斗。这大好的天气,陪着韩妞儿看看风景,摸摸韩妞儿的小手、凫臀不知有多惬意,哪有功夫陪这孩子闹腾。

    是以,想了想,就淡然道:“杀你们?我犯得着嘛我。也罢,反正这里地方也够大,这边我们已经在了,不可能要我们让给你们这些后来的吧。成了,除了这边,其他地方你们随意。”随意摆摆手,苏默扔下这句话,转身便走。

    他倒是想息事宁人、懒得计较,却是忘了这世上多得是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的人。

    这不,眼见的苏默没把他们怎么着,也不敢动武赶他们走了,马东来的胆气儿也壮了。眼珠儿微微一转,挑眉扬声道:“站住!”

    苏默身子一顿,心头这火蹭蹭的冒了起来。给脸不要脸啊这是!慢慢的转过身来,冷冷的看向这厮,森然道:“怎的?”

    马东来被他一瞪,心中不由的一激灵,但是随即一梗脖子,昂然道:“不怎的,就是这地儿并不大。你我两拨人都挤在这儿,你们或许不觉烦扰,可咱们却受不了。嗳,别说本公子不讲理啊,要都是我等一般男子自是无碍,可是咱们这儿可是有着绝世的佳人的,天香楼的妙芸姑娘。妙芸姑娘色艺双全、精擅词曲,乃是绝世无双的雅人,岂能与尔辈俗人同坐?所以,要么你们走,要么你们让我等心甘情愿自己走。怎么样,苏默,你怎么说。”

    这番话说完,马东来不由洋洋得意的冲苏默一挑下巴。方才这番话,不但借着妙芸的名头为难了苏默,还趁机大肆赞美了美娇娘,想来应该能挽回先前一时口误的罪过吧。这般一石二鸟的妙计,岂能不让他得意?

    只是他却没发现,在他这番话说出后,身后的妙芸却是不由的微微蹙起了眉头,眼底一道厌恶的神色一闪而过。

    苏默这边,众人皆是大怒。这孩子不知好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纠缠,实在让人恼火。

    小卫儿一个劲的喊着打坏人,石悦一挥斧子,闷声道:“少爷,跟这泼赖废什么话。且待小人去狠狠打他一顿,也叫他知道好歹。”说着,便要作势欲出。

    马东来神色大变,不由的连连后退,大叫道:“姓苏的,苏默!大家都是士子,有本事的咱们便斗上一斗,谁输了谁便自动退出。这般以力欺人,岂不有辱斯文!”

    苏默伸手拦住石悦,眼睛微微眯起,目光在妙芸脸上一转,却从对方眼中看到一抹歉然,不由微微一怔。随即若有所思,须臾,这才淡然看向马东来道:“斗上一斗?斗什么?又怎么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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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抚琴

    “当然是斗诗词!”听到苏默果然上当,马东来不由大喜过望,昂着头傲然回道。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今天!就是今天!就是现在!自己一定要把这苏家子的真面目揭露开,到时候不但能让这苏家子名声扫地,也必然能让自己名声更响,彻底坐实武清第一才子之名。若如此,不但能收获得妙芸那个美娇娘之心,便是对自己日后步入仕途,也是有无数的好处。

    想及此,马东来不由的两眼放光。似乎看到了自己日后无限风光的场面。

    嘿!

    苏默上下打量着他,不由在心底暗暗冷笑一声。后世作为一个老师,对这些半大孩子的心思最是清楚不过。

    眼瞅着这小子一边装腔作势的跟自己叫阵,那边却一眼又一眼的去瞄那个叫妙芸的女子,脸上还时不时的露出一副猪哥相,心下顿时便全然明白了。

    尼玛,原来从头至尾,这王八蛋跟老子这不依不饶夹缠不清的,都是为了讨好那个叫妙芸的女子啊。

    小王八蛋,年纪轻轻的,才刚懂人事儿吧,就跑出来争风吃醋。苏默这会儿很想问一句:你丫这德行,你妈知道不?

    只是明白归明白,眼前这事儿看来还真不能躲了。苏默可是太了解这个年龄孩子的心思了,处于这种懵懂的青春期,他们最渴望的就是得到他人的重视。这个他人或许是父母,或许是师长,也或许是某个令他们心动的人。

    而这种懵懂,往往都体现在一些,在成年人眼中微不足道,但在他们眼中却很重要的事儿上。

    为此,他们可能会用各种自己觉得妥当的方式去寻求结果。而一旦得不到回应,很有可能便会发展成捅破天的大事儿。就如同洪水一般,一味的堵是不行的,必须要给予其奔泻的渠道。

    而且,这种渴望若是只涉及父母师长还好说,一旦再搀和上男女之情,凭着那初恋的懵懂,真的是可能烧死人的。这个烧死可不单单是当事人自己,所有被涉及的人,都可能会被殃及池鱼。

    显而可见,眼下苏默自己,便成了马东来的第一目标了。若不想法儿一下子搞定这小子,怕是日后自己可难以安宁了。

    这无怨无仇的,总不能真杀了他吧?更何况,这也就是个孩子,跟自己以前的那些学生没什么不同。

    至于说害死之前小苏默的事儿,嚓,同学之间口角几句算什么仇?小苏默自己承受力太差,寻了短见,实在怪不得别人。

    不过话虽如此,要搞定这小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首先必须要跳出他设定的套路,就如同后世所说的那句话,不要和一个二百五争论,不然你自己也会被拖入二百五的等级。然后,二百五会用他丰富的二百五经验将你击败。

    眼下的马东来,几乎就等同于二百五了。唯有出其不意,跳出他划定的窠臼,然后再给他凌厉的一击,才有可能让他彻底拜服。至少让他不敢再随意来找茬儿了。

    想到这儿,苏默眼神在对面几人身上转了转,猛然有了主意。缓步向前,直走到马东来身前,这才停了下来。

    马东来心头一跳,不由的向后退开半步,忐忑道:“你,你要作甚么?”

    苏默挑眉一笑,却是并不理会他,又再迈动步子,最后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在妙芸的身前停下。

    妙芸也是心头砰砰直跳,完全搞不懂苏默想要做什么。要说是因为先前被马东来利用,拿来为难苏默惹他恼怒了,要来为难自己,可看他面含微笑,实在不像那码子事儿。

    可要说不是,那他过来做什么?难道是,他也跟他人一样,盯上了自己的美貌?

    想到这儿,妙芸心中不由微微一黯。自己身具内媚之骨,不知为她招来多少烦恼。也正是因此,她才不得不千方百计,从南直隶逃到北直隶这边来。

    哪成想,先是那个马东来,现在又是这个苏默。却不知自己这苦难的日子,要到何时才是个头儿。

    正自怨自艾之际,耳边苏默那温和的声音却响了起来,话音才入耳中,便让妙芸不由的怔住。

    “听闻芸姑娘是词曲高手,在下不才,却是想要跟芸姑娘在这词曲之道上讨教一二,还请恕过唐突之罪。”

    什么?跟我讨教词曲之道?这……这是什么情况?妙芸一时间真的愣住了。同时心下没来由的却又有些羞恼和不忿。

    女子大多便是如此,她们的心思总是百转千回、变幻如云。先前误认为苏默也是垂涎自己的美色,这才上前搭讪,心中不知多难过来着。可没想到却全不是那码子事儿,人家压根就没提自己容貌的事儿,甚至连句客气的赞美都没,只是提出要和自己论一论词曲之道。

    难道是自己不美吗?又或是自己的魅力消失了?内媚之骨呢?莫非失去功效了?竟然对他这般没有吸引力,真是太可恶了。

    “芸姑娘,芸姑娘!”眼见自己说完,这妞儿却呆呆的半天不说话,苏默不由的奇怪,忍不住微微提高声音唤道。

    “啊!哦哦,公……公子何事?”被苏默唤醒,妙芸不由的霞飞双颊,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的快要蹦出嗓子眼了,答非所问的回了一句。

    苏默诧异的看她一眼,温和的将自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妙芸借着空挡稳下心神来,妙目瞟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马东来,又撩了苏默一眼,这才轻声道:“苏公子一阕临江仙惊采绝艳,由此想来,公子也定是精于词曲的高士,能得公子指教,奴幸莫何焉。只是敢问公子,此刻马三公子正要与公子切磋诗文之时,何以公子竟不理会,却要来与奴论词曲之道呢?”

    她不温不火的一番话,既解了自己方才失态的尴尬,还抬出了马东来斗诗的话头,也不得罪马东来。这般斡旋手段,让苏默不由的啧啧称奇。

    转头去看马东来,果然见这小子脸色稍缓,已不复先前怒色。眼见苏默望来,当即大步走过来,隐隐的挡在妙芸身前,怒道:“苏讷言,你什么意思?”

    苏默哈的一笑,毫不客气的伸手把他扒拉开,深深的看了一眼妙芸,轻笑道:“好一个八面玲珑的妙人儿。”

    妙芸心下一颤,面颊微红,却是默然不语。苏默这句话,显然不只是夸赞,还是点明了懂了自己方才言语的意思。

    马东来却气的脸色发紫,待要大骂,却见苏默又转过头来,看他一眼,抱拳团团对着四周拱了拱,这才朗声道:“诸位,今日正逢端午佳节,想必诸位不辞劳苦,来此也是为了欢度佳节的。所谓欢度,当然是歌舞相和才是最好的了。至于诗文之道,平日里我等又岂少作了?若是在这佳节欢庆之日,还要去寻章觅句,岂不苦也?诸位觉得学生说的可对?”

    随着马东来登山的这些人,虽是世家子,却也都是读书的。而且大多还是那种被逼着去读书的,早就苦不堪言了。如今听了苏默一番话,想及平日里的苦恼,登时感同身受,纷纷应和起来。

    而且,因着这边闹腾的响动大了,外面登上山顶的其他人也被陆续吸引了过来。此刻听的苏默说的有趣,也都是笑着回应。

    马东来眼见苏默几句话,就把楼带歪了,不由大急。连忙道:“苏讷言,我只说你我之间斗文,又干他们何事?你不肯跟我斗文,却莫名其妙的跟芸娘讨论什么词曲,莫不是自承不如本公子,不敢比试吗?”

    苏默撇撇嘴,哂笑道:“马公子,你这话说的可有意思了。这些朋友可都是你带来的,都是你的朋友。难道在这大好的节日里,他们的欢乐就不是欢乐了?你便要只顾着自己快活,不在乎他们的感受?这可有违君子之道啊。”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都是面上浮起异色。马东来这个怒啊,这什么跟什么吗,简直就是断章取义,还带着挑拨离间,这苏家子,真是太坏了!

    当即气急败坏的道:“我怎会如此?你……你这是满口胡言!你我皆是士子,斗文以分胜负本是理所应当,你又何必扯些不相干的。”

    苏默哈哈大笑,昂然道:“马公子啊马公子,你即自称士子,那我问你,君子六艺和解?为何除了诗文,比别的就不符士子身份了?”

    这话一出,马东来登时一窒。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其中第二项便是乐,苏默以这六艺说法驳斥他,却让他哑口无言,有苦说不出。

    苏默也不理他,又再次抱拳对四周一揖,朗声道:“诸位,今日大好良辰,学生本不愿与人争斗。奈何马公子紧逼不让,迫不得已,只得勉强从命。只是若只因着我二人之争,却惹的大伙儿过不好节,却是莫大的罪过了。是以,学生倡议,要斗也行,便以六艺中的乐斗上一回。如此,既不负君子之道,也能娱乐在场诸位,岂不美哉?当然了,学生是万不敢狂言自己的乐可以娱众。但是眼前这位娘子,想必大家多半认得,天香楼的妙芸姑娘,一向以色艺双绝闻名,精擅词曲,当世无双。有她在此,应不负良辰美景也。”

    这番话说完,登时引得四周连天价的喝彩声。马东来面如死灰,事到如今,再想反对可就引了众怒了。可那乐之一道,自己实在不精通啊,这般比下去,眼见的是惨败收场的结局。今日,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把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想到这儿,憋屈的同时心中却也有些傲然。这苏家子百般推赖,用这般手段逼自己认输,可见在诗词一道上,他还是自认没把握赢得自己的。

    如此一想,心下不由稍平。便原本对苏默的怨气,似乎也不觉中稍减些许。

    不提他这边暗自心思,苏默却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再次走到妙芸身前,笑道:“芸姑娘也听到了,如此,可愿与默各献上一曲,以娱乡莘?”

    妙芸眼看着苏默一点点扇动起周围的民众,又一步步将马东来逼的说不出话来,心下不由的又是佩服又是惊讶。此刻听他问起,不由妩媚一笑,嫣然道:“公子所请,岂敢不从。”

    苏默哈哈一笑,道了句客气,便伸手一引,示意妙芸先来。妙芸再次敛衽一礼,这才回身吩咐小婢将身上背的琴囊解开,那边石悦开了窍,甩开膀子搬了块青条石过来,权当琴台了。

    妙芸微笑答谢,这货便憨憨的摸着脑袋退开,让苏默不由的大翻白眼,暗中鄙视这厮。

    周围众人眼见妙芸拉开了架势,渐渐的便也就静了下来。整个双山峰顶,下一刻忽然只剩下鸟蝶振翅之音,余皆静寂。

    妙芸微阖双目,两只白玉般的皓腕轻抬,虚虚的悬于琴上。片刻后,忽的十指轮动,下一刻,顿时一串清音响起,顿时打破了原先的宁静。

    但闻琴音婉转,忽高忽低。高时如清泉鸣涧,婉转时却如百鸟呢喃。曲音反复,隐隐透出一股欢快之意。苏默侧耳听去,却正是一曲《流觞》。

    《流觞》为古人每逢农历三月上巳日于弯曲的水渠旁集会时,在上游放置酒杯,杯随水流,流到谁面前,谁就取杯把酒喝下,这便叫做流觞了。

    此时此刻,妙芸奏起这曲《流觞》,确也是合情合景,也颇见这女子的蕙质兰心。

    曲音悠悠,直盏茶功夫后,方才袅袅而散。四周众人听的心神俱醉,琴音停止半响,才轰天价喝起彩来。

    妙芸盈盈起身,对着四周敛衽答礼。待到众人呼声渐小,这才抬起双眸望向苏默。

    苏默微微一笑,却是回头先看了看马东来。马东来一张脸涨的通红,只把脸转向一边。

    苏默哈哈一笑,也不再去戏谑他。敌人都放弃治疗了,再去虐人家就不人道了。

    冲着对自己欢呼的卫儿挥挥手,又对着紧张的看着自己的杏儿和楚玉山等人点点头,这才撩起衣襟,端然坐到琴台前。

    古琴属于民族传统乐器,更属于礼器的一种。古人对于古琴更是有一种特殊的情结,正规的奏琴程序中,甚至要沐浴焚香后,才能开始奏琴。

    苏默后世曾很是痴迷过这种彰显飘逸风姿的乐器,此刻身处大明时空,面对着这实实在在的古琴,一时不由的有些恍惚。

    好在总算及时警醒,深吸一口气让心静了下来,这才双手抚上琴弦。

    众人再次静寂下来,等待着这个一夜之间,声名鹊起的苏公子,又要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震撼。

    叮——

    空寂的山顶上,随着苏默手指微动,琴弦颤动着发出几个单音。众人不由的下意识的竖起耳朵,唯有妙芸却眼中闪过一抹疑惑,微微蹙起眉头。

    古琴的指法中,虽也极为常见以单音破曲的,但却绝非上来就拔这般高音。如此操琴之法,她实在闻所未闻,这位苏公子,究竟在做什么?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苏默那边叮叮咚咚的单音却仍持续不断。这种单音虽然单调,却偏有种清亮之感,自成一股韵律。

    这让妙芸困惑之余,却也有些佩服。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她顿时目瞪口呆。无独有偶,和她同样表情的,是整个双山峰顶的所有游人。

    因为,苏默忽然开口说起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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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童话

    抚琴讲究静心凝神,最忌噪杂。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别说一边抚琴一边说话了,就算身周别的声音稍大点,都会影响抚琴者的心绪。

    可是如今,苏默偏偏就开口说起了话来。

    “传说,在极西遥远的国度,那里的人们信奉天上有着众神,被称为天国。而神的使者,便被称作天使。天使善良、勇敢、正直、公平。祂们常常现身于人间,代替神帮助世人,惩恶扬善。祂们的职责便是,守护!接下来,我所奏的乐曲,便是传自那传说中的国度,《童话》献给大家,希望大家喜欢。”

    毫未理会众人的惊愕,苏默仍是一板一眼的旁述着。略显低沉的声调,伴随在琴音中,却有种直入人心的感觉。

    听着苏默的旁白,慢慢的人们也渐渐的接受了这种叙述。毕竟嘛,人家苏公子都说了,这是来自极西国度的曲子,当然跟咱们大明不一样了。

    可就在他们刚刚有些接受了这种方式,却在苏默渐奏渐急的琴音中再次震撼起来。

    与之前的单音不同,琴音已经慢慢的变成和弦,而随着和弦的出现,就在一个前奏音的响起过后,苏默清朗而深情的唱词蓦然而出。

    忘了有多久

    再没听到你

    对我说你最爱的故事

    我想了很久

    我开始慌了

    是不是我又做错了什么

    你哭着对我说

    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我不可能是你的王子

    也许你不会懂

    从你说爱我以后

    我的天空

    星星都亮了

    我愿变成童话里

    你爱的那个天使

    张开双手变成翅膀守护你

    你要相信

    相信我们会像童话故事里

    幸福和快乐是结局

    ………………………………………………………………………

    廻异的曲调,浅显直白的唱词,这一刻,忽然就那么降临到了,这个毫无防备的古大明时空。

    四下里众人个个瞠目结舌,愕然不敢相信。只是随着乐声歌声的延展,渐渐地,起初的震惊骚动逐渐平复下来,直到最后重又归为寂寂。

    你或许可以说,这曲子曲调怪异,难成大雅;你也可以说,这歌词毫无文采、粗俗直白,甚至是离经叛道;

    但是你却不能否认,那曲子中毫无掩饰的深深情意,终是一下子击中了你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让你再也不能自拔,再也忍不住潸然泪下。

    都说音乐无国度,音乐不分种族。在这一刻,音乐却是不分时空!

    妙芸静静的听着,听着,渐渐的,不知不觉间已被深深打动。二八少女正妙龄,侧首含眉思春情。

    这世间,又有哪个少女不怀春?不曾遐想过自己日后的郎君?妩媚如妙芸,何尝不也是如此?

    然而曾经的遐思,曾经的春情,在经历了人世间红尘的洗礼后,终是化作一地飘零,无尽落寞。

    这一刻,妙芸不由的珠泪盈眶,这些年来无尽的苦楚和酸涩,霎时间齐齐涌上心头。

    眼前这天、这地、这四周的人群,忽然都消失不见。唯有那琴、那人、那一系青衫在眼前变幻。

    从开始的模糊,中间不知变幻几许,最终却凝成苏默那张清矍的面容。

    四下里景物再现,神游天外的忧思终又重回现实。只是妙芸蓦然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然是泪湿沾巾。

    凝目望去,苏默仍在边弹边唱。只是那眼神,却始终望向一个方向,那么的深情,那么的专注。

    顺着目光看去,是一张清丽脱俗的娇靥。此刻正两眼痴痴的与苏默对望,晕生双颊,满面的迷醉幸福之色。

    是那个叫杏儿的女子。

    妙芸心下暗暗叹息,只是不知为何,陡然间,一股浓浓的妒意从心头恣意横生。让她有种冲动,想要毁去这张面容,好让那双深情的眸子,转到自己身上来。

    然而下一刻,她蓦然惊醒,霎时间出了一身的冷汗。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何竟忽然生出这般恶毒的念头?

    是了,是这琴音,这歌声。是这琴音和歌声,让自己心神失守,才在不防备中胡思乱想起来。

    好厉害!好厉害的乐技!好厉害的苏公子!

    妙芸痴痴的看着犹自弹唱的苏默,心下骇然之余,却又不禁百味杂陈。

    双山峰顶,风声呜咽。随着时间的推移,上山的人越来越多,围拢过来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只是无论多少人,最终都化为一片沉寂。人人脸上神情各异,或忧思、或欢愉;或悲痛、或哀伤。

    良久,琴音袅袅而绝,苏默的唱词也悠悠而息。只是在场之人,却没有一个走动的,仍痴痴傻傻的站立原地,难以自拔。

    苏默拂袖而起,缓步走到明眸含泪,但却满面放光的韩杏儿面前,轻声道:“丫头,喜欢不?这是哥特意唱给你听的,你可听懂了吗?”

    韩杏儿嘴巴张了张,又瘪了瘪,最终却仍是没说出半个字来。只是任凭泪水横流,一头扑进苏默怀中,用尽浑身的力气,死死的抱住苏默。

    “喜欢,我好喜欢。呜呜,你……你以后还要……还要唱给人家听!好不好?”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两只胳膊有些脱力了,韩妞儿才微微松开手臂,仰着粉脸向檀郎哀求道。

    苏默爱怜的抚了抚她的秀发,轻轻的点点头。韩杏儿便笑了起来,恰如春回大地,百花竟放。

    “你……你歌里面,唱的那个,那个童话是什么?”须臾,美够了的妞儿终是想起了这个问题,不由皱着脸问道。

    苏默轻咳两声,忽然板起脸,假作发怒道:“什么你你你的,没规矩!先前叫我什么来着?”

    韩杏儿一呆,娇憨的侧过脑袋想了会儿,猛然省悟过来,不由顿时脸上大羞,一把推开苏默,羞道:“你……人家还没和你成亲呢。刚才那是对着外人……”

    苏默哈哈大笑,韩杏儿更羞。举起粉白的小拳头便要去打,猛然想起这里却是在外面。想到方才自己克制不住的就那么扑进这冤家怀里,那么多人看着,可不要羞死个人了。

    紧张之余,忙不迭拿眼左右乱飘,却见山顶上风声寂寂,哪还有什么围观的人群?

    疑惑之余,转头看向旁边,却见石悦和一帮家丁都是满脸笑容的看着自己,顿时又是一阵的羞涩。只是好在这些都是自家人,让这妞儿终是不像在外人面前那么敏感。

    楚玉山稳重的多,也反应更快。见到韩杏儿的目光看过来,便微微一笑道:“小娘子勿须烦恼,那些人倒是知机,都已下山去了。”

    韩杏儿面色一松,小手连连拍拍胸脯表示释然,却引得苏默一双色眼又盯了过来,被韩杏儿发现,又是一阵粉拳送上。

    主家在打情骂俏,下人们可不好在眼前看着。楚玉山眼见两人毫无顾忌的打闹,只得尴尬的偏过脸去,口中却提醒道:“少爷,那边妙芸姑娘还在等着呢。”

    苏默一愣,这才想起刚才还借了人家的琴。这会儿散场了,怎么也该去表示一下谢意才好。

    至于说那个马东来,早在苏默弹唱一结束便闪人了。今天的打击对这孩子有点大,自个儿躲起来疗伤去了。与苏默作对的心思,至少短时间内是不敢起了。

    太妖孽了!尼玛,连传说中极西之国的曲子都懂,这还让不让人活了?真心没法一起愉快的玩耍了。

    所以,马三少决定不理他了!

    妙芸和小婢远远的站着,古琴早已收起,由那小婢背着。主仆二人孤零零立于一隅,山风吹来,衣袂飘飘,直似欲要乘风而去。

    见苏默微笑着走近,那小婢满是好奇的打量着他,妙芸却抢先敛衽一礼,拜道:“今日方知天外有天,奴奴服了。”

    苏默哈哈一笑,拱手道:“芸姑娘客气了,微薄之技,不登大雅之堂,见笑见笑。”

    口中谦逊着,脸上却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就差大喊出来,你使劲的赞美我吧。

    妙芸脸上似笑非笑,妙眸盈盈的看着他,笑道:“哦?那为何奴却觉得苏公子很是得意呢?莫非是奴眼花了?”

    苏默一愣,啊哈干笑两声,惭惭的摸了摸鼻子道:“哪有?真心是不值当夸耀。其实这曲子用这古琴伴奏,着实差了些,若是有吉他来伴,那才叫好听呢。”

    妙芸愣了愣,随即不由苦笑。楞是因为不明白吉他为何物,苦笑则是隐隐的摸到了这位苏公子的脾气。

    这位主儿压根就不知道谦虚为何物!听这口气,明里暗里可不都是自夸之意嘛。

    “今日公子一曲《童话》,想必不用多久,必然又要和那临江仙一般,震惊全城了。芸儿这却有个不情之请,还望苏公子看在今日借琴的份上,万勿拒绝芸儿。”美人儿笑吟吟的开口道,眼底有一抹狡猾闪过。

    呃,被人挟恩要挟了,苏默有点淡淡的忧伤。耸耸肩,摊手道:“得,你说,能帮的一定尽力就是,人情债最是麻烦,我最不喜欢的就是麻烦了。”

    妙芸心中暗暗一叹。两人各打机锋,都是话中有话。妙芸借着之前的话头,逼的苏默不得不应承自己所求。苏默便立即还了她一个能帮的则帮,言外之意,自是帮不了的可不怪他。最后还加上句最讨厌麻烦,却是警醒之意了。

    抬手将被风吹乱的一缕秀发掩到耳后,白嫩如葱管般的小指就那么勾着黑油油的秀发,漫不经心的轻贴着如瓷的脸颊旁,美人儿的一颦一笑,都无不透着莫名的诱惑。

    留意到苏默短暂的失神,妙芸心中不觉有些暗喜。妩媚的眼神幽幽的瞟他一眼,这才轻声道:“芸儿零落之人,岂敢给公子惹麻烦?所求之事,不过就是想请公子将今日这曲《童话》相授而已。苏公子,这,总不会拒绝吧。”

    “呃,这个……”苏默愣了下,没想到这美人儿竟是要求这个,一时间真不知该不该拒绝。

    要说这妙芸身具内媚之骨,魅力不可谓不大。但正是如此,苏默自认自己不是柳下惠,这传授曲子可不是一次两次就能办到的,时日长了,苏默还真担心自己能不能忍得住。

    倒也不是他清高,要去玩什么专一,有什么狗屁的后世情结。而是觉得自己莫名的多出了个未婚妻,对韩杏儿那傻妞儿委实有些对不住。要是这边还没利索,又再招惹上眼前这么个尤物,苏默想想,都觉得自己实在有些节操碎了一地的味道。

    “这样吧,回头我将词曲谱子誊下来奉上。以芸姑娘的聪慧,学此曲简单至极。当然,若是有什么地方不明白的,大可使人来问,在下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芸姑娘你看,如此可好?”脑中微转了转,苏默如此说道。

    妙芸眼神明显黯了黯,但随即便恢复正常,敛衽谢道:“如此,有劳公子了。奴他日有成,尽公子之功。”

    苏默哈哈一笑,摆摆手示意无妨。再次抱拳施礼,却是要告辞离去了。

    妙芸敛衽还礼,望着苏默走出的背影,贝齿轻咬红唇半响,终是忍不住又开口唤道:“苏公子。”

    苏默愕然止步,回头看她。

    妙芸移步向前,犹豫了下,这才轻声道:“适才公子有言,这曲子应由吉他伴奏,却不知这吉他是何物?可是那极西之国的乐器?”

    苏默愣了下,随即坦然点头道:“正是。”随即便将吉他的特色大体说了说。

    妙芸凝神听着,等他说完,这才试探着道:“奴自幼喜好声乐,故而颇是识得一些制器好手。如今听这吉他倒也不是很复杂,若是公子不弃,不若公子亦制一图交由奴奴,由奴寻巧匠制出这吉他来可好?”

    “啊?这个,呃,会不会太麻烦你呢?”苏默有些哭笑了。自己生怕意志不坚,忙不迭的远离她。可这美人儿却偏偏总要靠上来,尼玛,这是要考验哥吗?肚中咒骂着,嘴上却是不由的松动,终归是不好意思那么明确的拒人千里之外。

    苏默觉得自己应该算不上个风流的男人,但绝对是一个有风度的男人。一个有风度的男人,是不会当面去伤一个对自己有些爱慕的女子的。

    “当然不麻烦,公子放心,奴定会找最好的巧匠,一定会让公子满意的。”美人儿却似乎一点也不理解有风度男人的无奈,听到他答应了,欢喜的迫不及待的保证着。

    苏默暗叹一声,罢罢罢,要死吊朝天,不死万万年。顺其自然,爱咋地咋地吧。

    当下两人再次约定取图谱的时间,这才分开,告辞而去。

    经过这一番喧闹,此时已是日头西移,估摸着等到回到家中,便是吃晚饭的时辰了。众人便不再耽误,收拾一番后,便往家中返回。

    路上,坐在驴车上的韩妞儿不时的看苏默几眼,一眼紧着一眼的,满脸都是一副我有话要说的样子,偏偏就是欲言又止。

    苏默被她瞟的蛋疼,憋了半天后,实在忍不住了,催着小驴靠过来,腆脸笑道:“媳妇儿,是不是有啥话想说?说罢,夫君我听着呢。”

    韩杏儿脸一红,歪头看了一眼累的睡过去的卫儿,啐了一口道:“你这人,卫儿在呢,又来说什么疯话。”

    苏默撇撇嘴,昂然道:“嘁,怕啥?老公喊老婆,天经地义的好吧。再说卫儿睡着呢,哪听得到。”

    韩杏儿一脸的诧异,“老公?老婆?”

    苏默一窒,哈的干笑一声道:“家乡的叫法,家乡的叫法,就是夫君和妻子的意思啦。”

    韩杏儿脸一红,这次倒是没啐他,却送上两个大大的卫生球。

    “那个,那个,嗯,那个妙芸姑娘,她……她和你说什么了?”憋了半响,韩妞儿终是忍不住,小心翼翼的问了出来。

    苏默心底哀嚎一声,这你妹的女人的直觉啊,真他喵的犀利。看看,这还没怎么着呢,这丫头就上了心了。

    心中叹息着,脸上便不由的流露出些悻悻之色。韩杏儿心中大慌,急急的摆手道:“我…..我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苏默,你别生气,我不会做妒妇的。我…..我…..”

    口中急急的解释着,偏偏却词不达意。又羞又急之下,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苏默起初看的好笑,渐渐的却是心疼起来。这古代的女子啊,淳朴的认定,夫君就是自己的天这个死理儿。想想后世那些野蛮女友,傲娇女王啥的,苏默真心想不通那些男友们怎会那么疯狂追捧。

    也不骑驴了,迈腿挤上驴车,将丫头搂了过来,轻轻扶着她的秀发,却是一句话也没说。

    此时无声胜有声。感觉到爱郎的情意,韩杏儿也默默的反手抱住男人,抱得很紧,很紧。

    半响,才幽幽的道:“人家只是问问,真的没别的。况且,况且……”她嗫嚅着,一句话却不肯说下去。

    苏默闭了闭眼,轻声道:“况且什么?”

    韩杏儿贝齿使劲咬了咬红唇,将头又往苏默怀中拱了拱,这才闷声闷气的道:“况且,况且人家只是妾,也轮不到人家来多嘴。”

    苏默又是好笑又是心疼。这丫头面上一直表示不在意,其实心里却还是在意的。

    使劲揉了揉傻妞儿的秀发,苏默低笑道:“傻丫头,不管你是妾还是妻,你都永远是哥的傻丫头。什么妻也罢,妾也罢的,她们可没这资格。”

    韩杏儿身子僵了僵,随即便使劲的往男人怀里拱。深藏在衣衫里的小脸儿又是兴奋又是幸福,嘴角儿翘起,笑的像只偷到了鸡的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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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曲谱风波

    “父亲,父亲!”京城李府中,李兆先手中握着一卷纸卷,兴奋的冲进书房中。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李东阳放下手中的书卷,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这个儿子平日里浪行无度,每天多半时间都是在外胡混,极少有白天时间能见人影的。而今天竟然不但在,还冲到自己书房里来了,让他实在是大出意外。

    “贞伯,何事如此欢喜?”他笑着问道。

    “父亲,你看,你看看这个。”李兆先压根没理会父亲的诧异,兴奋的将手中的纸卷在书案上摊开。

    李东阳疑惑的瞟了他一眼,这才低头看去。

    《童话》?

    李东阳心中疑惑更甚了。也不说话,继续仔细看去,结果越看越是迷惑。

    整张纸上,全是稀奇古怪的符号,行列颇是整齐。每行符号下面,还有汉字,试着读了一下,不由眉头便微微蹙起。

    通篇文字毫无美感,浅白直接。用当下的行文鉴赏角度来说,那就是一个字——俗!

    这且不说,这字里行间的,分明是在说男情女爱的,而且还是那种张扬直白的说,毫无半分掩饰。

    古文化讲究个意境。别说男女情爱的,便是男欢女爱的描写都有。可是那都要隐约婉转,借物寓意去描述的,何曾这般**裸的?

    想想自己这个儿子,整日流连花街柳巷的,这东西怕不是又从哪个青楼妓馆里淘换来的吧。

    李东阳还真猜对了。

    这首《童话》正是从青楼妓馆中传出的,不过却是从武清的青楼妓馆天香楼传出来的。

    当日双山峰顶,苏默应下了妙芸的要求,第二天便把《童话》的曲谱,以及吉他的制作图让人送了过去。

    只是苏默忘了一件事儿,古时的乐谱跟后代的曲谱是完全不同的。古代乐谱是用天干地支,还有宫商角徽羽结合着来写的。曲是曲,词是词,井然分明。

    而苏默给的这谱子,却是用后世的五线谱写的。不但符号、格式与当下主流完全不一样,甚至还以后世习惯,把词曲合在一起。

    结果就是,妙芸拿到这张鬼画符后,看的两眼全是小圈圈。若换成别个,肯定会直接找苏默当面来问。

    可是妙芸的个性,却是那种外柔内刚的。倘若是别个问题,或许也会直接来问。但是涉及到自己的专业,却是绝不甘心露怯。

    在她认为,苏默既然给了自己这样一份谱子,或许就是一种考校。既然人家出了题,妙芸绝不允许不战而败。这是她的坚持,也是她的骄傲。

    所以,接下来她便四处寻人求教,遍翻各种古今乐集、乐谱,想要自己领悟这种古怪的谱子。

    天知道,这可是跨越了五百多年的文化差距啊。不但如此,还是糅合了中西双方的智慧,许多人共同努力方汇聚而成的。单单凭她一介小女子,又没有任何参考,又如何能吃透?

    苏默这一曲《童话》,自当日峰顶唱完后,便极快的在武清城中流传出来。

    人人都知道小苏公子又搞出了新作,自是纷相探寻。结果,士子文人们的评价各异不同。有欣赏的,有批判的。有赞美的,更多的却是不屑一顾的;

    而与士子文人们不同,更多基数的普通老百姓们,却是喜爱者众。他们没文化、不识字,所以对那种婉约模糊的词文近乎无爱,反而对这种浅显易懂的语言更能接受。

    尤其像童话这种经典的歌曲,在这个封闭的时空,更有一种直击人心灵深处的震撼,老百姓们自是大爱了。

    于是,接下来几天,全城几乎处处能闻《童话》的调子。只是可惜的是,没人能完全的唱下来,都不过是掐头去尾的三两句而已。这让人们在喜爱这曲子的同时,也为不能一窥全豹而苦恼。

    于是,许多青楼妓馆、茶肆、酒谱、瓦子勾栏,但凡是有娱乐需求的地儿,都在四下串联打听,希望能有人完整的唱出这首歌。可结果却是没有,一个也没有。

    众人皆是失望。

    有人撺掇直接上门去找苏默求曲,可是但凡真心喜欢这曲子的,大都是底层阶级的,和如今苏默的身份可是差了太多,冒冒然的登门,怕是大有不妥。是故,一番推搡后,终是以无奈收场。

    就在这个时候,妙芸四处搜罗各种乐集、乐谱,向人求教的事儿传出,登时让人知晓了。原来,苏公子这首新作的词曲,已经送给了妙芸姑娘了。

    好了,这下有门路了。

    苏默这边现在大门大户的,不好登门,但是妙芸这儿就不一样了。青楼啊,那本就是打开门,笑迎四方客的,这阻碍可不就没了吗?

    于是乎,天香楼忽然间生意火爆。每日里登门要求听妙芸姑娘唱《童话》的不知凡几,这让老鸨子和妙芸又是欢喜又是气恼。

    老鸨子欢喜的是生意兴隆,可气恼的却和妙芸一样,为啥?因为妙芸姑娘压根就没学会呢。那谱子,实在看不懂啊。

    消息传出,众皆大哗。一方面更是深深拜服小苏公子的大才,另一方面,也激起了许多人的好奇心和好胜心,都想着试试,自己能不能解开此谜。

    结果,不但许多的妓子来找妙芸求一份副本,更有许多有名的乐师、酒肆店家的东主也来求曲。

    对于同行的要求,妙芸还能抵挡一二,婉言拒绝。可是对于那些乐师和店铺东家们就不行了,毕竟吃她这碗饭的,总是有求于这些人的,属于共生共存的关系。

    就这样,这首《童话》的曲谱,便流传了出去。而在有心人的操作下,当日从天香楼中传出,第二天便到了京城李兆先手中了。

    想想以那么多专业的乐师们都看不懂的谱子,李东阳虽然学富五车,但毕竟术业有专精,他长于文学、政治,又不是专精音乐的,又怎么可能看的懂这曲谱?

    况且,他也不清楚这其中的曲折。于是,他想当然的就以为是自家这儿子,又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淫词小调。

    只是让他疑惑的是,李兆先明明知道自己极其不喜他平日的浪行,为何还要将此物巴巴的跑来送给自己看?这种疑惑,也让他暂时的压下了训斥的话。

    抬起头,看了看眼前的儿子,李东阳又耷拉下眼皮,手指在那曲谱上敲了敲,沉思一会儿,这才淡淡的道:“贞伯,你给为父看这个,可有什么说法?”

    “证据!这是证据啊!”李兆先面孔因为兴奋而涨红着,大声的对自己父亲说道:“父亲前些日子回来不是说,对于苏默的事儿,有人说什么都是捕风捉影吗?圣上只说了个待查吗?您看,有了这个,谁还敢说没证据?据孩儿察知,这是苏默专门给一个青楼妓子写的所谓乐谱,以此争个高下。哈,这简直就是浪荡无形啊。还有,据说许多精通乐理的大家都看不懂这所谓的乐谱,都说如同鬼画符一般。鬼画符啊!这可不就是谶穢吗?父亲,把这个呈给圣上看,有了这个,圣上必会下旨彻查的。”

    看着儿子张牙舞爪的样子,李东阳面上平静无波,眼底却不由划过一抹失望。

    他此刻已经明白了李兆先的意思了。虽然还不知道整件事儿的来龙去脉,但是李兆先明显针对苏默,甚至亲身参与了进去,却是显而易见的。

    他心底暗暗叹息,他李东阳自当年二甲第一授庶吉士,之后一步一个脚印,步步争先,终是挣下诺大名望。及至今日,身居内阁次辅、太子太保、文渊阁大学士,更是太子授业恩师,可以说已算是到了人生巅峰了。

    这些在许多人眼中,不知有多么艳羡。但却无人知道,他自己是多么的苦恼。不为别的,后继无人啊!

    这个长子,原本聪明伶俐,颇有才华。他一直以来,寄予极大的期望。即便知道这孽障整日放浪形骸,还是一直对其鼓励劝勉,从未放弃。

    可是如今,看看这孽障都在做些什么?为了一个女人,竟然毫不顾忌身份,对一个小小的童生出手,甚至还赤膊撸袖的亲自上阵,这让李东阳大为失望。

    他更失望的,不仅仅是儿子舍重取轻、心胸狭窄。而是这个儿子政治手腕的幼稚和粗糙。

    这点小事儿,至于要弄到朝堂之上吗?非要推自家老子去冲锋陷阵吗?以李家深厚的政治背景,只要随意在人前露几句口风,争着抢着去为李家平事儿的人简直不要太多哟,又何必要自己去担这些风险?

    更何况,对手只是个下面县城里的小小童生,胜之不武,败之有愧,有必要吗?

    李家的子弟,可以纨绔,可以平庸,甚至可以霸道,但是绝不能缺少政治智慧!这个儿子,不能这样下去了!

    想到这儿,他微微阖上双眼,淡淡的道:“再有两月便是乡试了,从明日起,你要安心在家温习功课,不准出门!”

    李兆先正满心期待的等着老爹的赞赏呢,哪成想猛不丁就被禁足了。这和预想的结局,实在差的太大太大了,让他一时有些接受不了,不由的愣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

    “嗯?”李东阳见儿子呆愣愣的不说话,脸上微现不悦,冷冷的哼了一声。

    李兆先一激灵,这才回过神来,只觉的又是委屈又是愤怒,喘着粗气问道:“父亲,这是为什么?”

    李东阳眼神波澜不动的望着他,却是一言不发。李兆先憋的快要吐出血来,却又不敢真和父亲去争论,喘息半响,只得忿忿的跺跺脚,应付的躬身一礼,转身大步甩门而去。

    屋中的李东阳直到儿子走远,这才长长吐出口气来,望着儿子远去的方向,喃喃的道:“为什么?为父希望你自己能找到答案,莫要让为父失望,莫让为父失望啊……”

    李府中的这场父子之争无人知晓,可同在京城之中,另一所豪华的府邸中,也有人拿着同样的东西正愁眉不展。

    苏宏来到这京城已经三个月了,正如李兆先因为妒忌,所以时刻关注着武清的苏默一样,作为父亲,他更是放不下这个唯一的儿子。所以,虽是远在京都,但武清发生的事儿,他也总能第一时间知道。

    若说开始的日子,听闻儿子做了治灾吏员,又做出许多大事儿来让他欣慰,那么,今个儿拿着这张《童话》的乐谱,他便是满心的担忧了。

    国公,在大明一朝可是真正的顶层阶级。虽然只是武勋,不参与朝政,但是朝中任何的动向,都会第一时间知晓。所以,前阵子朝堂上对儿子不利的传闻,他也听说了。

    如同苏默猜测的那样,当初他正是拿了那个,本来嘱咐苏默逃离时带走的东西来了京城。

    这东西其实就是一个信物,是当年苏默的祖父与上代英国公张辅之间的信物。

    苏默的祖父叫苏焕,当年可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一条好汉,人称“江南第一刀”,使得一手绝妙刀法,纵横南北,急公好义,结下无数善缘。

    而上代英国公张辅,也曾在江湖上混迹过一段不短的时间,某次因事偶然和苏焕结交,受了苏焕的恩,这才有了两家的交情。

    只是后来张辅回京继承了英国公的爵位,和苏焕的身份已是天差地别。苏焕便也不愿让人说自己攀附权贵,更怕给张辅带去麻烦,死前便留言非到关乎生死之事,永远不准动用这个信物。

    苏默的祖母也是早亡,所以苏焕死后,苏宏孤身一人,便离了家乡四处游学。直到遇到了苏默的母亲,两人成亲后有了苏默,这才在武清安下家来。只可惜苏母生下苏默后不久便离世而去,只剩下父子二人相依为命。

    若不是苏默突然爆发,苏宏只怕都要忘了这个信物了。上次在四海楼有了疑虑后,又遇上了韩杏儿的事儿,这才让苏宏想起来,也最终下定决心,要为儿子找个硬扎的靠山。

    他虽然学识一般,但却绝不缺少智慧。以儿子这发展的趋势,还有那忽然转变的性子,这还没怎么着,就已经对上了田家这样的豪强,怕是日后定会碰到比田家更加强大的敌人。到时没依没靠的,一个不好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啊。

    苏家仅余苏默这一根独苗了,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这可不就是生死之事了吗?如此,动用这件信物却也不违背老父的遗嘱。

    就这么着,他辞别了儿子,独自来到京城。到了英国公府,呈上信物,当即得到当代英国公张懋的热情招待。

    当代英国公张懋原本就是个爽直的性子,一通酒下来,和苏宏谈的极为投机,再加上祖上的交情恩德,当即便和苏宏以兄弟相称。这也才有了派出福全和石悦,往武清伺候苏默的事儿。既然兄弟相称了,那苏默就是自个儿的大侄子,是自家人。送两个家人过去伺候,自也是题中之义。

    苏宏感念至极,又见有了英国公亲自派去的家人照顾儿子,便也放下了心,便毛遂自荐,要留在府里帮助打理杂务,等同于一个管事的身份,这却是某种意义上的卖身为仆了。

    张懋极力阻拦,但架不住苏宏坚持,最后知道这其实也是苏宏的骄傲,只得应了下来。但是却暗暗吩咐下人,必须以礼相待。故而,在整个府里,苏宏更像一个客卿的存在。由此,很多消息自也会呈送给他一份,尤其是关于苏默的。

    “贤弟何必杞人忧天?不过就是个曲子嘛,又碍的什么大事儿?”相对苏宏的担忧,英国公张懋却是大不以为然。

    苏宏叹口气,摇头道:“兄长也是官场中人,岂不知树欲静而风不止的道理?默儿只是个小小的童生,又远在武清,上次却能把事儿闹到圣上驾前,可见其中别有因由。如今这东西,倘若被有心人利用,说不得就又要生出事儿来啊。”

    张懋沉默了,他身处朝堂之中,如何不知里面那些蝇营狗苟的腌臜事儿?有时候,有些事儿你想躲都躲不开。你不去算计人,却免不了有人来算计你,苏宏的担忧确实也有道理。

    想的郁闷,不由的烦躁的一挥手,怒道:“某倒要看看,谁敢算计我大侄子,却须放着本公不死!”

    对于他的咆哮,苏宏只是苦笑,张懋本就是个武将,便是这般脾性,当下拱手谢过了。

    略略放心之余又忍不住怒道:“这个孽子,便不肯安生!那韩氏的事儿刚解决了,怎的又扯上什么名妓了?真真混账!”

    他也是真急了,这个儿子太不省心了!

    正扯着胡子运气的张懋听了,忽的猛然眼睛一亮,转头笑道:“咦?说起这茬儿来,贤弟何不去找找你那亲家?正好也试试,看他认不认这壶酒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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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程家有女

    剗(chan)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这两句词,本是南唐后主李煜,写给小周后的一首菩萨蛮中的句子。描写的是当时还身为李煜小姨子的小周后,偷偷去和李煜偷情,为了怕鞋上的金铃发出声音,只好提着鞋子,只着袜上阶梯的情景。

    虽只短短一句话、十个字,却将少女娇俏春情的模样写了个十足十,细细品味,端的是令人回味无穷。

    而在京都某处宅院的后花园中,一个头梳双丫髻的女孩儿,此刻也正小手拎着鞋子,正蹑手蹑脚的往前凑着。只不过与小周后不同的,她却不是去偷偷的会情人,而是张着手,目标却是一只采蜜的蝴蝶。

    这少女年约十四五岁,生的明眸皓齿,清丽绝俗。弯弯的细柳双眉,专注之下,尚流露出几分灵动慧黠。再加上那白皙的肌肤,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是仿若透着一股晶莹之意,感觉一碰就会挤出水来也似。端的是仿佛兮若轻云之闭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虽因年幼略显青涩,但那绝美风华却已然显露无虞。

    蝴蝶长长的口器深深的刺入花蕊之中,美丽的双翅惬意的轻轻翕动,全没察觉危险的临近。

    少女乌黑的眼眸中露出兴奋的神情,两只葱白如葱段儿般的玉指伸出,慢慢的靠近蝴蝶上方,眼看着便要擒下。

    “恩姐,恩姐!”

    便在那两根玉指将要落下之际,猛然间,远处传来一连声急促的呼唤声。

    少女吓了一跳,啊的轻叫一声,那蝴蝶顿时一窒,下一刻立即展开双翅,蹁跹着腾空而去。

    少女遗憾的叹息一声,看看已经飞远的蝴蝶,这才撅了撅嘴,悻悻的回头应道:“我在这儿。”一边应着,一边将那鞋儿往纤足上套去。

    脚步声传来,花树后面一角绿裙飘动,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女孩喜孜孜的跑了过来。手中献宝也似的递过一张纸卷儿,脆声笑道:“恩姐恩姐,你猜猜,这是什么?”

    唤作恩姐的少女自顾将鞋子穿好,这才起身白了她一眼,嗔道:“死钏儿,刚刚把我的蝴蝶吓跑了,还没找你算账呢,现在还敢跟我卖关子。哼,早晚把你与人牙子发卖了,看你还敢不敢。”

    少女嘴中说的凶狠,那钏儿却是半点不怕,只是咯咯笑着,显见是平时两人这般斗嘴的惯了。

    少女接过钏儿手上的纸卷儿,展开一看,不由的就咦了一声。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嘻嘻,怎么样,恩姐可认得这谱子是什么吗?哈,老爷总夸恩姐是才女,这下可露怯了吧。”这丫头叽叽咯咯的说着,话音又急又脆,便似风送银铃儿也似。

    恩姐抬头看看她,眼珠儿转转,哼道:“不就是个乐谱吗?这有什么难的?”

    “啊!”钏儿的笑声噶然而止,张大了小嘴,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半响,才赔上个大大的笑脸,笑道:“吓,恩姐果然是大才女,这都识得。我听人说,好多精通音律的大家都不识得呢。”

    她拼命的讨好,自是为了弥补先前对自己小姐为难的罪过。恩姐却顾不上理她,只是盯着手中的谱子看。

    “恩姐恩姐,你即识得这谱子,何不试唱一番?据说这曲子可好听了呢。”钏儿在旁拼命怂恿着。

    恩姐斜了她一眼,装作不经意的道:“这是哪里来的谱子?又是怎么说的?”

    钏儿拍手道:“哈,说是这便是那个武清的小苏相公新作的。说是端午那天,在一座山上当着好多人面前唱的,把好多人都唱哭了。最后大家都不敢听了,想要走。可是又怎么也走不了,总让这曲子勾着。嗯嗯,对了,听说有人说,这曲子有魔力,可厉害呢。”

    小丫头叽叽咯咯的说着,间中也不知加了多少自己的理解,怕是苏默要在面前,当场就能给跪了。这尼玛说的是童话吗?这整个就是六指琴魔啊。

    恩姐自也晓得自己这小丫鬟的德性,只翻了个好看的白眼,便又将注意力转到了手中的曲谱上。

    实话说,若不是先前钏儿自己说漏了,她真不敢确定这是一份乐谱。

    不但上面的符号自己见所未见,便是那歌词也廻异寻常,简直如同乡野俚歌一般,甚至比乡野俚歌还要通俗直白。这般歌曲,实在是生平仅见。

    那个苏默,那个作出临江仙那样诗词的人,竟会作出这样的词曲来?这让她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若真如此,则此人之才果然大是不凡。无论是大雅还是大俗,都已臻至圆融无漏的地步,方能如此挥洒自如。

    她微侧着臻首凝思,神思却不觉中转了弯儿,琢磨到苏默这个人身上了。

    旁边小丫鬟钏儿见小姐不理自己,颇觉无趣,抬手拨弄了下头上丫髻,忽然想及一事,凑过去神秘的道:“恩姐,这个苏默也姓苏,你说他会不会就是你那个未见面的夫君啊?呀,若是真的就好了,那可是个大才子,能配得上恩姐。老奶奶临走前还一直念叨着呢,就怕遇人不淑,误了恩姐。”

    恩姐冷不丁听这丫头扯到自己身上,呆了一呆,随即满面涨红,抬手去撕她嘴,笑骂道:“你个死钏儿,反了天了,竟敢拿我来谑。”

    钏儿惊呼一声,咯咯笑着跑开。两女便在花园中一追一跑,银铃儿似的笑声洒满天空,一白一绿的倩影,映着满园的花儿,平添了几分春意。

    “五小姐,夫人唤你呢。”正疯的欢畅,忽然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两女一愣,停下脚步扭头看去,钏儿便甜甜的唤了声:“牡丹姐姐。”

    园子拱门处,一个十七八岁的侍女打扮的少女,此刻正笑吟吟的看着这边,脸上眼中满是疼爱之色。听到钏儿的唤,笑着嗔道:“钏儿又在调皮。”

    钏儿便吐吐舌头,缩到了小姐身后。

    恩姐抬手擦擦额头上的细汗,袅袅的走了过去,和牡丹并肩往后院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道:“母亲唤我何事?”

    牡丹侧眼看看她,脸上的笑颇是诡异,嘴上却恭声道:“小姐大喜,却是那苏家今日寻来了。老爷正在前面待客,夫人便让婢子来唤小姐。”

    啊?

    恩姐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倒。旁边牡丹和钏儿赶紧扶着,钏儿先惊呼道:“呀,这么邪?刚才还……”

    一句话没说完,便见小姐目光狠狠的瞪了过来,钏儿一缩脖子,生生将那半截话咽了回去。

    恩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面上神色羞涩中尚带着三分恼怒。站在原地寻思了一会儿,终是跺跺脚,小手拎着裙裾便往后面跑去。心中只一个念头:且看看那苏家子是什么样子,我程月仙岂肯为庸**?我的夫君必然要像……要像……

    要像了半天,却始终找不准参照物,心中愈发恼怒。只是不经意之间,脑海中忽然冒出方才钏儿那番话来,霎时间不由心跳漏了一拍,脸蛋儿便火烧了也似**了起来。

    像……像那个苏默吗?唔……

    她一边脚下疾走着,一边眼神飘忽的乱想着。少女的春思似嗔似喜,如梦如幻,便她自己这一刻也有些捉摸不定了。

第八十七章:亲事

    程府前厅。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主座上,程敏政手捋长须,端然而坐。满面笑容的和一旁的两人闲话聊着。

    苏宏在客座上首坐着,勉强应对着。身旁座位上坐着的,却是一个俊朗的少年。

    这少年一身锦衣,抬手间不经意却总露出里面的剑袖,除了面对苏宏外,对着程敏政时竟也微露几分傲然。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英国公世子,张悦。此番却是奉了父命,陪同苏宏一起登门拜访程敏政来了。

    程敏政字克勤,少有才名。成化二年以一甲第二名的成绩中进士,被当时的宪宗皇帝授为翰林编修。随后颇受重用,成化十一年为殿试受卷官;二十二年,主考应天府乡试;二十三年,迁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讲学士。

    及至本朝元年,同修《宪宗实录》兼侍文华殿讲读。当时有个大臣叫汤燕的,上书皇帝,请退奸进贤。这所谓的进贤中,便有程敏政。

    但这下可遭了人嫉妒,有御史王篙等,以暖昧之言中伤他,皇帝诏令他致仕。他也不辩驳,当即返乡,读书讲学于故乡休宁南山精舍。

    后来,郎中陆容、给事中杨廉、进士夏超、锦衣千户叶通先后上书讼其冤。弘治五年冬,才昭雪复官。七年,升太常寺卿兼侍讲学士,掌院事。到了今年初,擢礼部右侍郎,任《大明会典》副总裁,专掌内阁诰敕。

    他这般反复起复,皆因其才华突出。当时翰林中有言:学问渊博称敏政,文章古雅称东阳,性行真纯称陈音。

    这里面的东阳说的是李东阳,陈音却是说的于弘治七年去世的原翰林院掌院、太常寺卿陈师昭了。

    京城中各部大员总有成百上千人,独独这三人被推崇出来,可见程敏政的名望了。

    这且不说,再说家世。程家自七世祖荣秀,便当过元朝江浙地区的儒学提举,之后历代皆有子弟入仕,可谓真真的书香世家、官宦之第。

    而到了程敏政父亲程信这一代,程信时任兵部尚书。当时有贵州山掌作乱,程信受命平叛。其后误中埋伏,幸得当时路过的苏焕搭救,这才逃得一命,最终平叛成功。

    也正是那一次,当时的程信便与苏焕许下了儿女亲家。只不过其时两家的儿女都不合适,这才约为孙辈,这便是苏默这门亲事的来历了。

    说起来这事儿,当时两人也只是随口约定,甚至连文定之物都没互换。这固然因为两人都是豪爽重喏之人,但换个角度想,也大可当做一次笑谈。

    苏焕显然就是当做笑谈了,直到临死前才跟儿子苏宏说了。不过当时只是提了提有这么一回事儿,真正的用意不是一定要去结这门亲事,而是把人脉留给儿子罢了。

    但是程信那边显然是极重视的,后来回京后,便一直寻找苏焕一家。只是苏焕当时就是个游侠,整日里随兴所至,哪有固定住所?程家找不到,便也就一直这么拖了下来。

    其实那时候程家找苏家的人,也不是为的结亲,实是为了报恩。毕竟那时候,程家也没有什么适龄的女儿儿子的。苏家人影都不见,就更不用说了。

    程信死得早,他死后,这事儿便由妻子林氏操持。这林氏乃是当时大儒林欣之女,素有德容,被封为夫人。

    林氏谨记丈夫的嘱托,一直没断了寻找苏家人的举动。但是随着程敏政**程月仙的降世,林氏便有了心病了。

    程月仙自幼便生的美貌可爱,又极为聪慧,颇似乃父。待到十岁时,便能通读四书五经,能诗擅赋。

    林氏极为疼爱她,乳名取为“恩姐”,便是老天恩赐之意。对着这么个可爱的孙女儿,老太太想及当时和苏家的亲事,生怕苏家后人不肖,倘若如此,可不是就苦了孙女儿一生?但要是让老太太去违背丈夫遗愿,又万万不可。

    于是,就这么纠结着,直到弘治八年,老太太终于撒手西归。临死前兀自念念叨叨,担忧孙女儿受屈,却又违心的叮嘱程敏政,勿忘先父遗命。

    也因此,这事儿在程家算得上一个禁忌,极少有人提及,但却谁也没忘了。故而,这才有之前钏儿跟程月仙那番话。

    就是对着这么一门亲事,作为一个现在处身社会底层的苏宏,又哪敢真来寻这门亲?更不用说之前,苏默没穿越来的时候,自家那儿子真难高攀这门亲事。与其自取其辱,倒不如当做没有算了。

    然而,正所谓事无绝对。随着苏默的忽然开窍,接二连三的震惊举动,苏宏的这心思便也又开始萌动了。

    之后韩杏儿的出现,也让苏宏认真考虑起来。入京来找英国公做靠山,虽是想为儿子找个依仗,其中也未尝没有借势找平衡的心思。

    这次被张懋一句话说开,才有了苏宏登门这一出。而由英国公世子张悦相陪,便也是代表了英国公府的态度。

    而做为女方的程敏政这里,却也是苦笑加无奈。如同老母亲一样,对于自己爱女的疼爱,同样让程敏政难以下决断。更何况张悦的出现,也让程敏政明白,这已经不单单是和苏家的事儿了,里面,还要牵扯到英国公府的脸面。

    直接拒绝?那岂不是照着英国公的脸上打吗?就算程敏政再如何耿直,也不会傻到这么做啊。

    所以,在苏宏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后,程敏政一边热情的招呼,一边暗暗派人去后面通知自家夫人。一来,让她也有个心理准备;这二来,也好藏于屏风后面,一起听听,评判下这个没见过的苏家后人,适不适合做自家女婿。

    就这么的,打从坐下后,给苏宏的感觉,便是人家很热情,但是主题压根不进,但却又不让你走,这把苏宏难受的哟。

    上面这两人打哈哈,旁边小世子张悦可郁闷坏了。以他英国公世子的身份,在京里一向都是横着走的,何曾受过这种憋屈?

    是以,在忍了许久之后,他再也忍不住了,趁着苏宏和程敏政说完一段的空挡,当即起身抱拳道:“程大人,苏叔父乃是我张家世交,苏叔父也是与家父兄弟相称的。而苏默兄弟,也是家父亲口认的侄儿,以我英国公府的身份,想来也不至辱没了令媛。况且,两家早有婚约,如今程大人何以旁顾左右而言他?辄莫是瞧咱们英国公府不起吗?”

    他这话一出,苏宏登时暗暗叫糟。果然,上首的程敏政脸色一沉,冷然道:“小公爷这话什么意思?莫不是欲以国公的身份来逼迫程某?如此请吧,程某不才,却也敢称还算有几根傲骨的。”

    张悦大怒,喝道:“你……”

    旁边苏宏赶忙拉住,张悦忿忿坐下,苏宏这才拱手对程敏政笑道:“程大人勿要见怪,小孩子年轻,耐不得性子,若有得罪,还请瞧在两家故去的长辈面上,多多包涵。”

    这长辈都抬出来了,程敏政哪还能咬着不放?况且本来他也没悔婚的意思,不过就是拖延一下,等着妻子过来一起听听,好参谋一番。

    要知道他的妻子也不是凡俗人物,乃是宪宗时内阁大学士李贤之女,甚有才慧,颇有识人之明。不但整个程府被这位贤妻打理的井井有条,便是偶尔一些政事上,也能帮程敏政谋划一二,程敏政深敬之。

    是以,听苏宏抬出故去的老人家后,也便顺坡下驴,苦笑道:“博远兄言重了,是政啰嗦了,却怪不得小公爷着急。”

    说着,又转头对张悦以目示意。张悦梗着脖子不理,被苏宏在下面踢了一脚,这才悻悻的随意拱拱手算完。

    程敏政眼底划过一抹恼意,却也不好去跟个小孩子计较。正要回头跟苏宏再说,忽听得身后屏风传来一声轻响,心中登时大定,知道是夫人到了。

    当下对苏宏一抱拳,笑道:“博远兄,你我两家从祖辈上论,也算的世交了,这程大人三字还请免了。若不嫌弃,便以政表字克勤相称便是。”

    苏宏一怔,随即大喜。打从进门之后,这还是程敏政首次做出主动拉近双方关系的举动。

    当下连忙推辞几句,这才重新叙话,一个称博远兄,一个则称呼克勤兄,厅里气氛一团和气。

    客套几句过后,程敏政这才微一沉吟,捻须道:“不知……嗯,不知令郎今岁几何?可有功名或者就学?啊,博远兄勿怪,毕竟关乎小女终身幸福,身为人父免不了有些忧虑,总想多了解一些,此种殷殷之情,还望兄能谅解。”

    苏宏心中暗叹,面上却微笑道:“无妨无妨,应该的应该的。”随即,便挑选着将儿子的情况大体说了。言语之中,自是将亮点说的极详细,缺点却是半分不露。

    至于说亮点,自然也就是苏默穿越来附身后的这段。如此一来,便显得有些怪异,似乎苏默这人直接就是从十五六才出生的,之前完全就是一片空白。

    苏宏自个儿讲述的过程中,也是暗暗擦汗。只是让他说苏默之前的事儿,还真是乏善可言。自家那个儿子,之前完全就是个闷葫芦,而且还数考不中,最后竟要上吊自杀,这种丢脸的事儿让他这个老子怎么去说呢?心中只是暗暗祈祷,切莫被程家在这上面找出毛病来。

    他这祷告着这个,却不料当他说出苏默的名字后,堂上猛然传出两声惊啊之音。其中一声自然是出于程敏政,但是另一声却是来自屏风之后,只是两声重叠在一起,他心神不属之际,却是完全没有发现。

    他这里没发现,程敏政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心中暗暗冒汗之余,眼角偷窥苏宏,见他没有异色,这才稍稍送了口气儿。只是心中暗暗责怪老妻,怎的连恩姐这小祖宗也领过来了?这要是被人察觉,可真成笑柄了。

    他方才惊呼出声,自然是因为听到这个未来女婿,原来就是最近毁谤难辨的那个武清小才子而至。眼见苏宏也是脸上惭惭,不由的又是苦笑又是无奈。

    既然是那个小家伙,那才学是不消说了。能做出临江仙这般绝妙好词的,才学方面肯定不会太差。唯一需要考量的就是品性了。偏偏这苏默的品性,似乎各种说法都有,委实难辨真假,却是让他为难了。

    至于说苏宏大展春秋刀法,将儿子几乎百分之九十的人生削掉了,他却压根没察觉到。也万万想不到,他认为的某人才学方面完全没问题,偏偏是最大的问题。

    寻思半响,这才抬头对苏宏道:“博远兄,你看这样好不好。两月后便是乡试,讷言世侄大才,想必定是会高中的。如此,来年春闱总是要到京城参加的,不若乡试之后,便让世侄直接来京里住下可好?一来,你们父子也可团员;这二来嘛,政自问还有些学识,也可为他指点一二。这样,待到春闱之后,咱们再议这姻亲之事,不知博远兄意下如何?”

    程敏政捋须而言,觉得这真是两全其美的办法。一来全了双方的颜面,二来也可等那小子来了京城,自己亲自观察一番,自可了解其人的品性。若是品性过关,以其人的才学,也必然能会试高中。到时候,再顺势将亲事定下,也算是一桩美谈了。

    他这里自得不已,苏宏那边却是满嘴苦涩。只是这苦涩偏偏说不出,张了半天嘴,只得咬牙应了。心中暗道,儿子嗳,能做的老爹都做了,剩下的事儿是成是败,就看你自个儿的运道吧……

第八十八章:白狐

    不说苏宏这边栖栖遑遑而出,满脑子的都是哀叹儿子这一关咋过。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却说苏默苏大才子,此刻却正坐在天香楼妙芸姑娘的香闺中,手舞足蹈,连比划带说的,充分的享受着为人师表的乐趣呢。

    为人啥师表?当然是五线谱啊。

    可怜妙芸姑娘,为了苏默这一时不察写出的五线谱可算遭了罪了。连续数天废寝忘食的翻阅各种乐集典章,直熬的连眼窝都出来了,也是没能整明白。

    最后,只得回忆着当日苏默演唱时的情景,对应着歌词,勉强给几个音符找到了相应的调子。

    只是当日连她自个儿也是心神不属的,根本就没听全,如今这么牵强的比对编下来的谱子,试着一演奏,完全就是天差地远。

    这实在是太伤妙芸姑娘的自尊心了。

    无奈之下,只得咬牙承认败了。只不过纤手中的手绢儿,却不知被拧了几百个结儿。

    最后,芸姑娘觉得,自己只是个小女子,跟苏默一个大男人比试完全不对等,这是不公平的!所以,芸姑娘决定,不跟他玩了,彻底放弃了治疗。

    正好这时吉他制成了,便使人来请苏默过去。说是验看吉他是否合意,也好趁此机会问个明白这谱子的事儿。

    就这么的,苏默便坐到了芸姑娘的香闺中。

    无论是前生今世,苏默还是头一回进妓院,说实在话,起初未必没有些戚戚焉。

    而当他真正进了天香楼看过一圈儿后,心下却是不由的撇嘴。什么嘛,这不就是后世的夜总会嘛。大家都是来喝个小酒、听个小曲儿,兴致来了,找着看中的直接开房就是。

    唯一不同的就是,后世的小姐既坐台也出台,坐台的价格固定,出台的价格双方当场商量;而这里,姑娘们可是没有出台一说,要说出台,那可就是直接赎身买人了,那可跟后世的出台费天差地远了。

    再有就是,无论是坐台还是开房,价码都是定好的,不需要商量。而且,多半还要另外给小费。

    哦,还有一点就是,这古代姑娘的质量,比后世好多了。至少没有那种凤姐儿级的也敢跑出来恶心人。

    等到了妙芸的香闺中,听妙芸幽怨的说了谱子的事儿之后,苏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搞了个大乌龙。

    开始他还想装个大瓣蒜,让妙芸拿古乐谱看看,自己给她按照熟悉的格式另写一份。

    结果当他接过一份这个时代的乐谱后,直接思密达了。若说妙芸看他的五线谱是鬼画符,那他看这古代的乐谱就完全是天书了。

    那上面什么四合合,什么六尺的完全莫宰羊,除此之外,还有各种符号,甚至还有些看上去像是日文的片假字,整的苏默两眼全是小圈圈。

    这个,真心整不明白啊。

    可是不能就这么露怯不是?苏默是谁啊?那是小苏相公,是才子,这份儿可不能跌咯!

    “落后!太落后了!”这是某才子接下来的评价。整的美人儿满脸的窘迫,又带着三分敬仰。

    “呐,我给你讲讲这个五线谱哈。这个五线谱才是最先进的记谱法,它的优势在于……”

    “这个呢,表示四分之一拍。四分之一懂吗?就是将一件东西均等分成四份,取其中之一。对对,就是这意思……”

    “这个,这个呢,就是表示音阶,比如高音、比如低音,高八度……呃,这个高八度啊,它是这么回事儿……”

    吧啦吧啦,苏老师这一开讲就刹不住车了,越讲越是兴奋,忽然有种回到了昔日讲台的感觉。

    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说过,跟一个美女在一起的时间总觉得短,而坐在火炉旁,同样的时间总觉得长。

    很显然,苏老师现在的状态就属于第一种。所以,不知不觉中,小楼窗外已然日影西斜,这大半天的,竟而就这么过去了。

    苏老师也是直感到尿急了,这才注意到时间不早了。能不尿急吗?这说的话多,口干舌燥的,中间都不知道喝了几壶茶了。美人儿那个贴身小丫头簟儿,也不知免费赠送了多少卫生球过来。

    “这个,时候不早了。那啥,我……”苏老师惭惭的起身,比划了一下干笑道。

    “今日得苏公子指教,奴茅塞顿开,不胜之喜。若公子不弃,愿拜公子为师。晨昏定省,侍候公子,不敢稍怠,公子可允否?”美人儿盈盈而起,又翩然拜下,苏老师当场呆住了。

    晨昏定省啊,晨昏定省好啊,这个可以有……吧?苏公子有些不淡定了,眼神儿也有些飘。只不过人家说的主题是拜师好伐?咋就只听到“晨昏定省”四个字了?这样不好。

    苏公子还算清醒,及时的回过神来。摆摆手,扭捏道:“过了,这实在是过了哈。芸姑娘,你看哈,咱俩年龄差不多,说什么拜师的可不让人笑嘛。这样,只要有时间,我随时欢迎。或者我过来,或者去我那儿,咱们互相学习、互相切磋好不好?”

    妙芸美眸一亮,喜道:“当真?奴可以去公子府上?”

    呃,这戏码儿咋有些不对呢?瞅着美人儿惊喜的表情,某人明显感觉什么地儿出了差儿。只是看看对方期盼的眼神,终是点了点头。

    看着苏默点了头,妙芸脸上明显的神采飞扬起来。近乎是雀跃着靠了过来,媚声道:“既然天色不早了,公子何不索性就在芸儿这小酌一杯?咱们天香楼几样小吃,却也是颇有特色的呢。”

    “唔,这个……”美人儿就是美人儿,这般酥声软语的一来,不防备间,苏默险险就脱口答应了。只是猛然间脑海中闪过傻妞儿的面庞,还有卫儿的笑靥,终是遗憾的摇摇头,果断拒绝了。

    妙芸脸色顿时黯淡了下去,但随即却又恢复笑靥,软声道:“即是公子不允,也是芸儿福薄。不过这吉他已然制好了,公子不试试吗?若有不当之处,也好让琴师当面知晓,好再改过。”

    说着,冲丫头簟儿使个眼色,小丫头便跑出门去,不多会儿,便抱着一个木匣进来,身后尚跟着一个五十上下的男子。

    妙芸起身见礼,将那男子向苏默引见了,却是位姓尚的琴匠,据说在行内甚为有名。

    尚琴匠恭敬的施过礼后,便安静的退到角落坐了。苏默接过木匣,打开一看,不由的双目一亮,心下大是赞叹。

    木匣里放着的,正是一把标准的吉他。没想到他只是画了一幅图,又只是大体讲解了一番,这尚琴匠就真的造出了吉他。古代匠师的手艺,真不是盖的啊。

    将吉他取出,随手拨动琴弦几下,苏默发现除了音准有些问题,需要调整外,其他的真挑不出问题来。

    当下向着那位尚琴匠连声夸赞,尚琴匠脸上露出笑容,一再谦逊,确认了吉他没问题,便即告辞而去。

    天色虽然不早了,但也不差这一忽儿。刚得了吉他,苏默手不由的也有些痒,迫切的想要弹奏一曲,找找感觉。

    当下便在小杼子上坐了,侧耳听着,将琴弦逐个调整了一番,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活动了下手腕,一手掐品,一手拨弦,登时一阵流畅的清音响起,正是吉他练手的经典曲目:致爱丽丝。

    在后世,吉他与小提琴、钢琴并称世界著名的三大乐器,其魅力可想而知。此刻苏默手中这吉他初次鸣响在大明时空,那空灵的音质,顿时引得妙芸美眸频闪,满是惊羡喜爱之色。连小丫头簟儿也睁大了眼睛,流露出意外的神色。

    致爱丽丝奏了半阙,苏默便停了下来。略微思索了一会儿,重又拨动琴弦。

    我是一只千年的狐

    千年爱恋千年孤独

    长夜里你可知我的红妆为谁补

    红尘中你可知我的秀发为谁梳

    我是一只守候千年的狐

    千年守候千年无助

    情到深处看我用美丽为你起舞

    爱到痛时听我用歌声为你倾诉

    寒窗苦读你我海誓山盟

    铭心刻骨

    金榜花烛却是天涯漫漫

    陌路殊途

    能不能让我为爱哭一哭

    我还是千百年前爱你的白狐

    多少春去春来朝朝暮暮

    生生世世都是你的狐

    ……………….

    充满忧伤的歌声,在吉他忧郁的音质衬托下,浑然天成。

    这首《白狐》,是前世苏默颇为喜欢的一首歌。此刻坐在这五百年前的时空,再次弹唱起这首歌,让他有种迷离恍惚之感。初时还存着卖弄的心思,渐渐的,却完全沉入其中。于是,这一曲歌便唱的愈发感人起来。

    妙芸傻傻的坐着,眼神早已没了焦距,空洞洞的望着前方,一颗心却随着那歌声飘啊飘的,浑不知要去何方,又将在哪里降落。

    这明显也是一首跟《童话》一样风格的歌,但此刻再次听到,她却完全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反而,那歌词中的凄美,就那么完全没法防备的击中她心底最脆弱的地方。

    霎时间,只觉一颗心千转百回,刺疼的难以呼吸。恍惚中,她似乎已化身为歌中那只狐,寻寻觅觅、凄凄冷冷,在无数轮回中追寻,追寻着那曾经的刻骨铭心、曾经的无法割舍…..

    她痴了、傻了,彻底沉迷于这哀伤的曲调中。她只觉得,这首歌分明就是为她量身而作。歌中那只狐便是她,她便是那只狐。

    良久,良久。

    待到乐声止歇,屋中三个人俱都一时失语。簟儿微微张着小嘴儿,脸上似是迷茫,又似是有些无助。

    苏默轻轻吐出一口气,无奈的看看眼前犹自痴痴傻傻的妙芸,心下不由有些愧疚。

    他之所以唱了这首《白狐》,其实就是觉得这妙芸漂亮的不像话,完全就是传说中的狐狸精的原型。

    但是他只顾着自个儿玩笑,却全忘了这妙芸的性子,很有些伤春悲秋。而且从眼下情形看,只怕这个美人儿的经历也是大有故事的。自己这冷不丁的弹唱了这么一首歌,怕是要伤这美人儿不轻了。

    将吉他默默收到木匣里放好,这才转身重又走到妙芸身前。这期间,妙芸便一直傻呆呆的不动,眼中的泪水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整片前襟都湿了一大片。

    不仅如此,两只放在腹前的双手,此刻紧紧的攥着,用力之大,使得整个指节都泛着青白之色。

    “芸姑娘,芸姑娘!”苏默叹了口气,生怕再这么下去,怕是真要伤了身体了,只得连声呼唤起来。

    一连唤了好几遍,妙芸木然的眼珠才微微错动,呆滞的看向他。

    苏默苦笑着摇摇头,抓起木匣拎着,轻声道:“芸姑娘,只是一首歌而已。你也是精擅音律的,当知哀至极处易伤心。无论你曾经历过什么,如今也都过去了。放眼未来,必有阳光明媚之时。好了,便说这么多,保重,我先告辞了。哦,对了,谢谢你的吉他。”说罢,对她送上一个明亮的笑容,转身往门外走去。

    “这曲子…..有名字吗?”待走到门口,身后传来一声沙哑的语声。

    “白狐。”

    苏默沉默了下,轻声回答。随即再不停留,推门而去。

第八十九章:童谣

    再次见到妙芸是在两天后了,地点也换在了苏宅的书房里。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相对于前两次相见,这回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些微妙,都略微有些不自在。

    妙芸的不自在,是因为上次不防备间,将自己深藏的软弱暴露在苏默眼前;

    而苏默自然是觉得上次把人家弄的痴痴傻傻的事儿不地道,实在不好意思面对。

    “啊,芸姑娘来了哈。”

    “是啊,来了。”

    “那个,啊,坐坐,请坐。”

    “哦,谢谢。”

    “嗯,芸姑娘请喝水。”

    “哦哦。”

    “芸姑娘你热吗?这天儿,呵呵,越来越热了。”

    “……”

    以上便是打从妙芸进了门后,两人之间的全部对话。穿插在这些对话之间的,便是良久的沉默。

    杏儿丫头都进来添了四回水了,每次脸上都是一副古怪的神气,那眼神儿也瞟啊瞟的,满满的都是警惕之色。

    你说啥?添水不是有下人吗?不用,姑娘自己来!杏儿姑娘就是这么任性!

    到了后来,连苏默都觉得有些不好了。这尼玛跟防贼似的,有必要吗?这不添乱嘛。于是在杏儿姑娘又一次拎着水壶进来,苏默干笑一声:“那个,杏儿啊,别添了,再添,家里就要被水淹了。”

    杏儿脸一红,哦了一声,妩媚的冲苏默瞟了一眼,又转头对妙芸送上个大大的笑脸,这才扭着小腰出去了。那小腰扭得叫一个**啊。

    不行了,这一个两个的都是妖精啊。天儿热,苏默觉得从里到外都火烧火燎的,不要不要的。

    “芸姑娘……”

    “公子…….”

    某一刻,两人忽然同时开口,随即都是一怔,反应过来后不由都相视一笑。这一笑,却是将两人之前的那点小尴尬消散了不少。

    苏默耸耸肩,摊手笑道:“你先说。”

    妙芸抿着嘴儿,瞄了他一眼,嫣然道:“上次承蒙公子不弃,允许奴奴登门求学,今日奴奴可是来了,还望公子不吝教导。”

    苏默哈哈一笑,点头道:“没问题。”

    妙芸却歪过臻首,脸上露出一丝狡猾,笑道:“公子,奴奴说的求教,可不是仅仅五线谱哦。”

    苏默一愣,随即脸上作出个无奈的表情,耸耸肩,叹口气道:“好吧,你赢了,如你所愿。”

    见他说的有趣,妙芸也是不由的掩嘴轻笑,眉眼之间尽是喜悦。苏默索性也不干巴巴的说了,直接将吉他拿过来,开始教授吉他的弹奏之法。

    吉他也叫六弦琴,对于没接触过乐器的人来说,难的只是指法和和弦。但是这对于整日里以乐舞为生的妙芸来说,却只是略一思索,便大致明白了。

    照着苏默所授的几种和弦试着弹了弹,初时还显生涩,但不多时便已像模像样了。

    苏默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以手扶额叹道:“不带这样的,不带这样的啊。芸姑娘,你这么聪明,让其他人怎么活啊?”

    妙芸咯的一声忍俊不住,美眸俏生生的白了他一眼,嗔道:“公子原来也是个油嘴滑舌的。”

    这话一出口,猛然意识到不对,脸上就是微微一红。这可不跟打情骂俏似的?

    眸子下意识的偷偷去瞟苏默,却正迎上苏默一双清亮的眼睛,心中登时就是一跳,赶紧惊慌的移开眼神。

    苏默看的有趣,不由哈哈大笑起来。他可不是后世那些不知所谓的感情卫道者,他的性情中本就带着七分不羁三分风流。这般与美人儿调**,引得对方面红耳热、惊慌羞怯,却正是他的最爱,甚至比直接啪啪啪都让开心。

    妙芸被他笑的心中更慌,不由的手足无措。正难耐之际,忽然房门被推开一道缝儿,一颗小脑袋探了进来。

    “默哥哥,杏儿姐姐说,你在偷偷的给漂亮姐姐弹好听的曲子,卫儿可以一起进来听吗?”说着,一双大眼睛又瞟向妙芸,里面满是祈求。

    妙芸这个尴尬啊,只能回一个温柔的笑容,点点头。卫儿顿时欢呼一声,蹦跳着跑了进来,便往苏默怀里钻。只是跑到一半,忽然停住,小大人般的双手抱拳,对妙芸一拱,脆声道:“谢谢漂亮姐姐。”

    妙芸一呆,随即不由的莞尔,先前那点尴尬,顿时被卫儿的童稚冲的无影无踪。

    伸手将卫儿拉到自己身旁,爱怜的摸摸他头上的发髻,又看看蹲在他肩头的小鼯鼠,眼中划过一抹讶异,温声道:“你叫卫儿对吗?”

    卫儿瞪大眼睛:“是啊,咦?姐姐怎么知道?”

    妙芸不由的好笑,嘴上却道:“卫儿这么可爱,姐姐一猜就知道了。”

    被夸赞了,卫儿大是得意,小脑袋昂的高高的。只是那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某人。

    真是近墨者黑啊。

    妙芸:“姐姐猜对了啊,那姐姐再来猜猜。嗯,卫儿忽然跑进来,是不是杏儿姐姐让你来的啊?”

    苏默瞪大了眼睛。

    卫儿连连点头:“是呀是呀,姐姐……啊!”话刚说了一半,猛然想到了什么,不由的忙抬起小手掩住嘴巴。但是随即便垂头丧气的低下头:“杏儿姐姐不让我说的。”

    苏默仰头望天,两眼翻白。

    门外“咚”的一声轻响,不知什么东西撞到了。随即,杏儿的声音便传了进来:“卫儿!卫儿,你跑到哪里去了?咦?你怎么跑来哥哥这里了,也是要来听曲儿吗?唉哟,不好意思啊妙芸姑娘,打扰你们了。”

    随着喊声,傻妞儿推门而入,假模假样的说道。

    妙芸抿着嘴儿,似笑非笑的睇了苏默一眼。这才回以一笑,淡淡的道:“没有,刚好公子也讲完了。”

    苏默一手插脸,心中哀嚎一声。丫头哟,这是要搞哪样?玩什么不好,非学人家玩捉奸?

    就算玩捉奸,那你也专业点好不好。先是漏了陷不说,后面这话音儿不等落下呢,人就到了眼前了,你这是觉得别人都是傻子不成?唉,这个傻妞儿哦。

    使劲的用手搓搓脸,公子站起身来:“是啊是啊,刚好讲完了,真巧。嘎嘎,那啥,都是来听曲儿的吧,好,那下面就是娱乐时间,看本公子给你们露一手。”

    某男干笑两声,伸手接过吉他,叮咚叮咚拨弄两声,眼珠一转,笑道:“今个儿咱们来点欢乐的,都听好了哈,这可是用极西之国的语言唱的,一般二般的人可听不到哦。”

    说完,冲几人眨眨眼睛,微一凝气,蓦然而动。

    起手便是几个连续的单音,随即那琴音便连成一串儿。苏默左手五指急速的幻变,时不时的再来个跨度极大的滑弦,直让旁观几人看的眼花缭乱。

    随后,一串欢快的音符便在屋中回响起来:

    dashing through the snow

    in a one-horse open sleigh

    o'er the fieldsgo

    laughing all the way

    bellsbobtail ring

    making spirits bright

    what funisride and sing

    a sleighing song tonight

    jingle bells jingle bells

    jingle all the way

    oh what funisride

    in a one-horse open sleigh hey

    …………………………………..

    这却正是一首童谣《铃儿响叮当》,这首曲子从一开始就迸发着莫名的欢快之意,节奏变幻更是目不暇接。

    随着苏默手指越动越急,那欢快的情绪便如同积攒了许久,再也压抑不住般的喷发而出,霎时间,整个房中似乎都一下子淹没在了欢乐的海洋中。

    杏儿和卫儿早已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惊喜之色。卫儿更是不由自主的跟着摇头晃脑,看样这孩子很有些音乐天赋呢。

    妙芸年龄大些,同样震惊于这曲调的快捷欢乐的同时,却也听出里面那饱含的天真童稚之情。

    听着这曲子,就宛如看到一个天真可爱的童子,正欢快的奔跑在原野上、小河边,肆意畅快的笑声,宛如铃儿一般,铺满了整个天地之间。

    曲子中间唱到叮叮当那部分**的时候,苏默干脆起身,迈着舞步走到卫儿身前,低头哈腰的,脚下踏着节拍跟他对舞。

    卫儿大喜,咯咯咯不停的笑着,也有样学样的跟着扭动起来。一大一小就那么旁若无人的唱着、跳着、欢笑着,小小的书房顿时恍若化作一片片草原、远山、绿树、河流。

    韩杏儿和妙芸看着、听着,一时间也不由的感同身受,脸上都露出发自真心的笑容。那笑容不同于往日,充满着一种干净、灵动和通透。

    琴音急促,歌声反复来回几遍,终于在一声清越的高音中戛然而止。

    卫儿急促的喘息着,小脸兴奋的红扑扑的,跳着大叫着,让苏默再唱一遍。

    苏默哈哈大笑,目光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旁边脸上挂着明艳笑容的妙芸,慨然道:“好,就再唱一遍。不过这次,哥哥教卫儿用咱们汉话唱,卫儿学会了,再去唱给韩爷爷和福全爷爷听好不好?”

    卫儿大喜,使劲的搂低苏默的脖子,照着他脸上狠狠的盖了个章,大叫道:“好啊好啊,默哥哥最好了。快唱快唱,我要学。”

    苏默哈哈一笑,旋即起身曲指急拨,欢快的曲音登时再次响了起来:

    啊冲破大风雪,我们坐在雪橇上,

    快奔驰过田野,我们欢笑又歌唱,

    马儿铃声响叮当,令人精神多欢畅,

    我们今晚滑雪真快乐,把滑雪歌儿唱。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今晚滑雪多快乐,我们坐在雪橇上,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今晚滑雪多快乐,我们坐在雪橇上。

    ……………………….

    白雪遍地,趁这年青好时光,

    带上亲爱的朋友,把滑雪歌儿唱。

    有一匹栗色马,它日行千里长,

    我们把它套在雪橇上,就飞奔向前方。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今晚滑雪多快乐,我们坐在雪橇上……..

    卫儿瞪圆了眼睛,瞬也不瞬的看着苏默开合的嘴巴,间中跟着挤上几句,却是怎么也来不及,不由急的小脸涨红。

    旁边韩杏儿也是一个模样,虽然听不懂歌词里唱的什么雪橇、滑雪的,却也拼命的记下。心中只暗暗想着,自己定要学会这曲子,也好让旁边那个狐狸精看看,不是只有她才能跟公子一起唱曲儿的。

    妙芸却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受这种欢快气氛的渲染,明净的玉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纯净微笑,两手也不由自主的轻轻拍着,合着那轻快的旋律。

    欢快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屋中大小几个直直闹腾了两个时辰,终于在妙芸起身告辞时结束。

    临走之际,妙芸试探着向苏默索要今天几支曲子的谱子。苏默慨然应了,当即摊开纸笔誊录下来。最后想了想,索性将那首《白狐》也录了下来,一并递给妙芸。

    妙芸在看都《白狐》的谱子时,眼神明显震动了一下,但随即平静,装作若无其事的收入怀中。可苏默却敏锐的发现了那眼底一闪而过的哀伤。

    狐狸精终于要走了,杏儿姑娘放心了,也便不再纠缠。向着妙芸敛衽施礼后,便扯着卫儿回房去了。

    从前面喊了小婢簟儿,苏默亲自送妙芸主仆到门口,双方这才挥手作别。

    苏默目送着美人儿渐去的背影,心中暗暗默祷:那日一曲《白狐》给了你无尽的忧伤,希望今日这一曲童谣能抚平你的伤痛。但望那份纯真的童稚,能彻底消弭你心中的阴霾,永现如适才般明艳无邪的笑容……

    正默默祝祷之际,忽然肩头被人轻轻一拍,愕然扭头看去,却见何言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旁,笑道:“讷言兄弟这是在送哪位佳人,竟而如此深情,人都走的那么远了,还在遥遥凝望。”

    苏默哈的一笑,摆手道:“何兄说笑了,不过是一位喜好乐曲的同道。哈,何兄这可是小弟搬迁后,头一次上门啊。来来,快请里面坐。”说着,伸手邀客,领先往里走去。

    何言笑着应了,落后半步跟着。待要进门之际,却又扭头顺着妙芸主仆离去的方向张望了一眼,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来到了二进正厅,两人分宾主坐了,楚玉山指挥着下人上了茶,这才纷纷退下。

    苏默端起茶盏啜了一口,待到何言也放下,这才笑道:“许久不见,何老爷子可好?前时受老爷子照顾,小弟本该再去登门道谢才是,只是怕饶了老爷子清静,惹他不喜。”

    何言哈哈一笑,点头道:“好好,家父身子健硕,好得很呢。不过他老人家与讷言投机,一直也唠叨着你呢。你若肯去,他老人家只有欢喜,岂有不喜之理。”

    苏默点头,表示日后一定找时间去看望何晋绅。两人闲话过后,何言这才略一沉吟,进入了主题。

    “原武清县丞阚松,这人,讷言知道吧。”何言缓缓的说道,眼神却看也不看苏默,仿佛只是顺口闲聊一般。

    苏默瞳孔蓦地一缩,面上却是不露声色,哦了一声,点头道:“认得啊,咱武清的少府大人,默岂有不识得之理。不但认得,前阵子凤水开发之事,还多有往来呢。”

    杀阚松的事儿,是由天机那帮道门中人做的。苏默从未对任何人透露过,与何家虽然交好,但双方实在远未到换命的地步,苏默可不想给任何人留下把柄。

    何言抬头,深深的看他一眼,随即耷拉下眼皮,悠悠的道:“哦,也是。不过讷言可知,这位少府大人现在何处?”

    苏默脸上做惊诧状,咦道:“何兄怎么问起我来。不是说阚大人当日告病后就失踪了吗?哦,倒是有人说,阚大人因病重许是回老家去了,也不知是真是假。呵呵,不过,这和咱们没关系,不是吗?”

    何言微微一笑,盯着他的眼睛,语调一沉:“没关系吗?呵呵,没关系就没关系吧。不过我要告诉讷言的是,这位阚松阚少府死了!死在此去往南十里外的一处猎户家里。发现这位少府大人尸体时,同时还找到另外几具尸首,看样子嘛,都不像是什么好路数啊。”

    “啊!”苏默大惊,霍然站起身来,随即又缓缓坐下,变色道:“这还了得?竟敢杀朝廷命官,这……这是要造反啊。不知何兄说的这个发现,是谁人发现的?可曾报官?”

    顿了顿,又犹有余悸的摇摇头,叹道:“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竟发生此等事,难以想象,难以想象!看来,这日子不怎么太平啊。”

    何言心中冷笑,你就装,继续装!

    心中嘀咕,面上却不动声色,点头道:“是啊,可不是不太平嘛。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流民过来了。至于说发现那位尸首的,却是我何家几个供奉。他们偶尔路过那处,又是长走江湖的,觉得不对。试着查探一番,这才发现此事。”

    说到这儿,抬眼看看苏默,却见苏默脸上唯有惊讶,惧怕慌乱什么的却是半点没有,不由的心下暗暗凛然。

    父亲说这个苏默极不简单,现在看来果然如是。明明是他送了那阚松归西,但此刻骤然闻听之下,却是半分异色都无。此人之心志坚韧、果决狠辣可见一斑了。父亲一再叮嘱,此人须当交好,不可得罪,果然大有道理。

    想到这儿,将眼神不动声色的收回,继续道:“这事儿还请讷言帮忙保密,你也知道,毕竟嘛,咱们都是民,只想着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可不想弄上什么麻烦上身。所以,我何家知道了此事后并没去报官。兴许阚松阚大人,就是因病回老家了,你说对吗兄弟?”

    苏默哈哈一笑,眼神中却是半分笑意也无。他又不傻,何言这般拿腔拿调的跑来跟他说起此事,明摆着就是猜到了此事与他苏默有关。只是不知此人究竟何意,苏默一时拿不准,索性静下心来等着。

    何言见他只笑不答,也明白他心中有数了。当即缓缓收起笑容,沉声道:“讷言兄弟安心,愚兄方才也说了,我何家不想惹麻烦,所以这事儿到此为止。那边一切痕迹也都清理干净,再没半分手尾。不过你也知道,我何家是做银钱生意的,凡事都要加倍小心。所以嘛……”说到这儿,何言拖长了声音,忽然就此打住了。

第九十章:音乐老师

    苏宅大厅,何言话说一半停住,苏默却是仍旧纹丝不动,只用手轻轻扣着茶盏盖儿,低着头看着,似乎上面有无尽的风景一般。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何言无奈,只得自顾接下去道:“所以,咱们便多费了点心思,暗暗去查了查这位少府大人。从他入仕以来的经历、因由、相关人等都查了一圈儿,最终在关陇那边却断了线。这位少府大人,看来很是神秘啊。”

    听到这儿,苏默抚着碗盖儿的手忽然一顿,心中不由暗暗吃惊。他吃惊的不是阚松的来历神秘,阚松身份不简单他早就心中有数。他吃惊的是,这何家的势力。

    何家竟能将阚松从政以来的根底全查了个底儿掉,从武清到京城,再从京城一直到关陇,这般手段、势力,饶是苏默早料到何家背景极为不俗,却也没想到竟至如此地步。

    看来这个何家必须要好好交往啊,不为别的,就单单只这份潜藏的势力,就值得。而这个何言今日忽然来此,差点就当面点明了事情的始末,但又一再暗示会严守口风,分明也是一种主动交好的意思啊。

    想到这儿,苏默将碗盖儿“嗒”的一声放下,慢慢抬起头来,木然道:“何兄究竟要说什么?”

    何言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道:“言想说的是,我们追查到关陇后,发现唯一和阚松有关系的那人,一家子都葬身于一场莫名的大火中了。”

    苏默眼眶微微抽动了下,抬眼直视着何言。何言点点头,再次重复道:“没有活口,一个都没有!全家上下七十余口,无论老少妇孺,还是鸡犬猫狗,尽皆化为灰烬!真真的是鸡犬不留!”

    苏默不语,放在腿上的另一只手,却在袖子中猛然攥紧。好狠辣的手段!好歹毒的心肠!

    这一刻,苏默猛然觉得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对方的强大,确实有点出乎他的预料之外了。

    能让七十余口的一大家子,凭空死的干干净净,还让如何家这般老江湖找不出半丝线索来,显然,对方有着深不可测的背景和势力。而所谋之大,怕是也不敢想象。自己莫名其妙的招惹上了这样的敌人,日后怕是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了。

    再细细回想一下,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从卫儿被劫持引起的。那卫儿的身份,究竟是什么人呢?

    他微微蹙眉思索着,何言却哈哈一笑,站起身来,抱拳道:“今日闲来无聊,逛到讷言兄弟府上胡吹乱侃一气倒也痛快。如今天不早了,言这便告辞了。”

    苏默一怔,随即省悟,也是笑着起身,一边往外送他,一边道:“这等闲聊倒也有些意思,欢迎何兄随时无聊,小弟一定扫榻以待。哈哈。”

    何言笑着应了。两人各打机锋,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却默契的确定了攻守同盟。

    将将走出大门,何言抱拳告辞,忽又停下,曼声道:“先前兄弟送的人可是那位名妓,妙芸姑娘?”

    苏默一怔,坦然道:“正是天香楼的妙芸姑娘。”

    何言笑笑,道:“据某所知,天香楼以前可没有什么入的眼的角儿。这位妙芸姑娘,应该最近刚来的吧,倒的确惹人怜爱。”说完,对苏默一抱拳,转身扬长而去。

    苏默愣愣的不明所以,不知何言最后忽然来了这么一番话什么意思。是他也看上了妙芸,跟自己又不好意明说,所以才如此暗示?

    想想又不太像。从未听闻何言逛窑子、留恋青楼妓馆的传闻,也没听过任何关于他的风流韵事,这猛不丁的,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呢?

    苏默站在门口,低头思索半天没有所得,索性不再去想了。自己跟妙芸虽说有些小暧昧,但终究那不是自己的女人,若真是何言有意,大可去追求就是。

    至于自己嘛,苏默忽然自失的一笑。真要是自己的艳福那就果断圈到自己碗里,不是自己的也不刻意去求。话说这边不但有杏儿那小醋坛子,还有个不知长啥样的未婚妻让他头疼呢。

    要死不死,爱咋咋的吧。

    放下心事,溜溜达达的回了房。韩妞儿带着卫儿小鬼头躲躲闪闪的在门口晃悠。

    苏默让人重新换了茶,拿起来喝了一口,这才放下碗,没好气的道:“有事儿就进来说,没事儿在外头那儿晃鬼呢。”

    一大一小便欢呼着窜了进来,卫儿爬到苏默身上坐了,央求着苏默再教他唱刚才的歌儿。

    苏默笑着应了,又看向眼神儿飘忽的傻妞儿:“你呢,又要说啥?”

    傻妞儿扭扭捏捏半天,嗫嚅着道:“那个……那个我……我……”

    苏默这个闷啊,气道:“好好说话。”

    韩杏儿被他喝的一愣,随即猛地抬起头来,大声道:“说便说,你那曲儿我也要学!你所有的曲儿我都要学!”

    苏默一呆,没想到她说的是这个。韩杏儿见他不说话,只当他不乐意,心下也是委屈,半扭着身子,低声嘀咕道:“不肯便不肯,凭什么自家的本事,外人学得,偏自己人学不得。”

    苏默这才回过神来,看着这丫头又是不甘又是委屈的模样,时不时的还拿眼偷觑着自己,不由的哭笑不得。

    把卫儿放下,走到她神情,抬手狠狠给她脑门上弹了个爆栗,苦笑道:“这又是什么大事儿?你想学我便教你就是,用得着这么别扭吗?”

    韩杏儿抱着头雪雪呼痛,猛听得苏默答应了,登时大喜过望。忙不迭的靠过来搂着他胳膊,将他按在椅子上坐了,又主动把茶端过来,腻声腻气的道:“人家就知道你最好了。累了吧,渴了吧,这一下午的。都怪那个狐……呃,那个女人,没完没了的,一点也不心疼你。”说着,又是忙着掐肩膀又是捏腿的。

    苏默这个无奈啊,扯着她小手将她拉起来,往自己怀里坐了,点着她的额头道:“你这里面都装着些什么啊,小小年纪,哪那么多心思?”

    韩杏儿被他搂住,扭捏几下想要起来,却忽然想起对这冤家有所求,便只得由他,却红着脸低声岔开话题道:“卫儿要找你学曲子呢。”

    旁边卫儿虽然有些不乐意杏儿姐姐抢了自己的位置,但是忽然听到提及自己,连忙小鸡啄米般点头:“是哦是哦,卫儿要学曲儿。”

    苏默:“………..”

    就这么着,苏默接下来的几天便多了一个营生,做音乐老师。学生就俩,大胸美妞儿韩杏儿,小可爱卫儿。

    晃眼便是三四天过去了,几天来,《铃儿响叮当》这歌俩学生终于都学会了。于是,府里每天都能听到卫儿那稚嫩的声音飘荡,正房里、花园里、操场上,甚至厨房里……

    而杏儿姑娘除此之外,还缠着多学了一首。苏默拿出来的则是后世他极喜爱的一首歌,黄义达的《那女孩对我说》。

    这首歌曲调仍是走的忧伤流,歌词对韩杏儿这种小女孩杀伤力更是巨大。最终,果然收获了杏妞儿火热的拥抱和一大把鼻涕眼泪,还有幽幽的“你要永远背着我,我不会离开你的”一句情意绵绵的誓言。

    得了自己专属曲子的杏妞儿,觉得有了依仗,便不再如之前几天痴缠了。卫儿仍是热情于童谣之中,也不太来烦苏默了,所以苏默在四天后,终于是轻快下来。

    独自坐在书房中,想想自己似乎好久没去城里看看了。赵奉至那老头对自己是真好,自己不说晨昏定省吧,时常去看望下是必须的;

    四海楼那边,教给孙四海的生意,也要时常去关注一下。不是说不相信孙四海,但总要不闻不问的,反倒让人不自在,怕是会生出些别的心思来;

    还有何家,上次何言来时,自己应承过去瞧看何晋绅那老头来着,人总要守诺不是;

    除此之外,庞士言那边,张家那边都该去走动下了。张家不但牵扯到凤水开发这边的事儿,还有张文墨那边,自己可是有许多想法,日后要通过他去实现的,必须也得保持紧密的联系;

    而庞士言那边,虽说庞士言基本上被自己忽悠瘸了,应该不会有别的心思。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常来往便越来越紧密,不常走动的,就会慢慢的生疏起来。

    而且阚松走了之后,据说朝廷要重新派来一位佐贰官,但是至今已经快三个月了,却迟迟不见动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猫腻?这最好也去听听庞士言这个官场中人的看法。

    毕竟现在还在武清县混,县里的头头脑脑怎么也得混个脸熟,这样才好行事。否则一旦有点事儿,人家跟你不认不识的,凭什么给你方便?

    有鉴于以上几点,所以苏默准备进城一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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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闲人介绍:
一个现代小职员穿越到大明后该怎么生活?当官?不好吧,一个两个的都是大脑袋啊,当官还不被玩死?造反?难度太高啊;经商?商人没地位啊;想活的潇洒、活的自由,那就,当个闲人吧。一个有势力的闲人!大明闲人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闲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闲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