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大明闲人TXT下载大明闲人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明闲人全文阅读

作者:大篷车     大明闲人txt下载     大明闲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60章:筑城,筑城

    草原上的交易开始如火如荼的展开了,无数的牧民从四面八方涌来,将自己积攒了好久的羊毛成垛成垛的换成所需的各种物资。

    榷市暂时还没建好,但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待到过了季可就来不及了。所以在两方签订正式合约后,便先以大同关外这处集结点先行进行贸易。贸易物品,主要便是针对羊毛。

    每天都有大量的牧民千里迢迢赶到这里,也有许多牧民还是陆续返回。

    返回的都是最先跟着一起来闹事的,这让当初那些没赶上,或者说是没敢跟上的部落羡慕的眼红。早知道这么闹腾也不会被治罪,当初就该跟着一起来才是。结果谁知道,这转来转去的,结果闹事的屁事没有,还领先了所有人一步。如今这些人返回去,就可以再次集结物资,然后准备往即将建好的榷市里去交易了。

    在草原这个恶劣的生存环境下,多贸易一次,就会多收入一分,也就对度过严酷的寒冬更有把握。

    好多人都后悔不迭,当初要是自己也胆子大些,跟着一起走一趟多好。那么现在这些丰收的队伍中,自己也就是其中一员了。

    这件事充分证明了一句话: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一味的做顺民,危险或许会降到最低点,但是相应的,利好的改变机会也绝对与他们无缘。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大同关外的羊毛交易,随着王庭那边的贸易队伍到达,彻底达到了顶峰。

    与散户相比,由王庭诸多大部落汇集起来的数量,可以用如山如海来形容。这就使得一时间,整个大同关内外上空,都弥漫着一股子怪异的味道。

    朱宸濠一身青衣小帽,手中的折扇使劲的挥着,将那一股股刺鼻的气味驱开,但却仍然顶的他头昏脑涨的。

    “这特么就是苏讷言的大买卖?大倒是真够大了,就是不知他那织造秘法是不是真如他说的那般神奇。”他侧着头对身边的刘养正说道。

    刘养正面色苍白,往日灵动的双目都有些呆滞无神。听到主子的话,不由苦笑笑,摇头道:“王爷,事到如今,咱们也只能信他。否则咱们投入的万贯银两,岂不是也要打水漂了。不过以臣下以为,此事即便没有他说的那么夸张,但是赚肯定是赚的。你瞧那边。”说着,他冲着前面某个方向努努嘴。

    朱宸濠凝目看去,脸上闪过一抹惊讶,低声道:“那是…..南京魏国公家的商队吧。他们居然也来了,嚯,这架势可够大的啊。”

    没错,那边就是魏国公家的商队。此时这支商队的拉车显然是这里最大的一支,那拉货的车足足排出两里地去,每辆车上都装满了捆好的羊毛,以至于压的车辙都足有两指深浅了。

    “这么看来……”朱宸濠眼中闪过一抹精光,轻声呢喃着。但随即又目光一转,皱眉道:“对了,可知道那小子现在在做什么?按说这种时候,他应该亲自坐镇在这里才对吧。”

    刘养正摇摇头,低声道:“据说他带着那帮子人,都去了妥妥那边。欲要在那里建一座城,用来做榷市之用。”

    朱宸濠一惊,失声道:“什么?建城?”

    刘养正点点头:“对,就是建城。”

    朱宸濠:“怎么可能,蒙古人怎么可能答应?那城建好了后,又由谁来镇守?若是咱们大明镇守的话,那岂不等于往他们内里钉上一根刺去。”

    刘养正面色凝重,缓缓点点头,眼神中不由露出几分钦佩,道:“这正是臣下感到佩服的地方。那小子别的不说,能让蒙古人答应他这点,就可谓是盖世之功了。有了这座城,对我大明的意义之大,不可限量。”

    朱宸濠面色变幻不定起来,良久,忽然低声道:“你觉得这事儿,咱们能不能揽过来?此事若成,我的声誉必将能再上一个台阶,与我助益极大。”

    刘养正微微沉吟了下,缓缓摇头,“王爷,臣下不建议这么做。此事那苏默做的,可不见得别人能做的。毕竟,他有着一个先天的优势,那就是那位蒙古公主……”

    朱宸濠听到这儿,脸色猛地一黑,重重的哼了一声。图鲁勒图之事,让他丢尽了颜面。前时京中一行,本想着凭此拉上一支强大的外援,却不料百般算计之下,皇后忽然横空杀出,让他万千谋划俱皆成空,不得不胎死腹中。

    这且不说,由此还搭上了鲁王一系,搞的声名狼藉。连带着,还有个杨大学士之子杨慎也赔了进去,据说,因为这事儿,山东鲁王那边,还有杨大学士对他都颇有微词,明里暗里开始对他疏远了不少。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指向那个叫苏默的家伙。

    “该死的小畜生!坏某大计,当诛!”他恨恨的低骂道。

    刘养正心中叹口气,静静的等他发泄完,这才又接着道:“王爷也不必为此多伤神,以臣下所料,依着那苏默的性子,怕是这里面肯定不会那么简单。蒙古人或许肯允许他主导建立榷市,但若说是真的筑起一座大城,也未必尽然。”

    朱宸濠眉头一挑,惊喜道:“怎的,难道筑城是他自己吹嘘出来的?若那样,便是欺君!哼哼,回头让人盯紧那边。真要如你说的那样,定要狠狠的参他一本,看看到时候谁还救得了他。”

    他恶狠狠的说道,眼中有着疯狂而怨毒的神色闪过。刘养正就不免又再心中暗叹口气。显然,那个苏默已经成了自家王爷心中的心魔了,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但是,这不过只是私下之间的仇怨,在他们所谋划的大计面前算什么?那苏默虽然确实讨厌,但却不能否认,其人其才,绝对非同小可。若是能好好拉拢交好一番,绝对会是己方的一大助力。

    可这话现在却决不能说了,王爷是怎么也不会听进去的。说了不但起不到作用,反而还会给自己和王爷之间造成隔阂。

    所以,刘养正只是默默的点点头,淡然应了。那家伙既然敢夸下这个海口,又岂能没有相应的手段?宁王如此急迫的参与进去,怕是到头来,一个不好就会收到牵连啊。

    回头定要跟下面具体办事的人叮嘱一番,参与可以,但绝不能太深。最好能找一个替死鬼在前面,这样即便出了事儿,也追查不到宁王这边。

    他这么想着,眼光不由遥遥望向北方。那个人此刻就在那边吧,也不知他究竟会有什么动作。

    苏默有什么动作?苏默的动作很羞耻。长衫已经脱了,袖子和裤腿儿也挽了起来,一手端着个大海碗,咕咚咕咚猛灌着。另一手却伸到裤裆里,掏啊掏的……

    好吧,入了秋的天实在太热,尤其是在大太阳低下,秋老虎的威力更盛往日,使得人人汗出如浆,浑身上下内外都湿了一层又一层的。结果就是,因为骑马赶路的缘故,磨的大腿内侧都起痱子了,这痒的啊……

    张悦和徐鹏举齐齐捂脸,吐槽无能。该,让你整日骑着大熊浪,这下还浪不浪了?比起马匹来,熊的背部显然更宽阔许多。如此,慢悠悠走着的时候,自然可以盘起腿儿来坐在上面,那当然比骑马舒服多了,也更拉风一些。

    可要是快速奔跑起来,这就势必让骑在上面的人腿张的更开。那不断摩擦之下,短时间还好,可要是长时间的话,嘿嘿,滋味儿简直不要太酸爽了。

    尤其是这大夏天的,熊毛本身又生的厚实,摩擦完了再加上不停的汗水洇湿,不生痱子才叫有鬼呢。

    “哥哥,形象!注意形象啊。”张悦看不下去了,忍不住低声劝道。

    苏默翻了个白眼,将喝完水的空碗往他怀里一塞,撇嘴道:“我形象你妹!这挠痒痒都不行了?你可别跟老顾学啊,唉哟,那酸的,我都不稀得说他。”

    老顾就是顾衡,早在离京之时,顾衡就在后面负责组织工匠物资,趁着苏默给他争取来的时间,将主要负责筑城的匠人们集中到东胜这里来,如今算是终于汇合了。

    眼下提前偷运出来的水泥已经到位了,就等着后方将早已灌注好的承力柱运达后,就可以全面开工了。

    欲要打时间差,在不可能的时间内最快的筑起一座城,形成既定的事实,那就必须一个快字。如此就肯定不能用常规手法去做,必须另出机杼才行。

    所以,苏默采用的就是后世的钢筋浇筑法。但这个时代,别说钢筋了,铁都是紧缺物资,远不像后世那样充裕。所有的铁矿,大都用来打造兵刃铠甲等军备,只有少数,还要用在民生上面。

    这样一来,若是想要用来筑起一座城的量,且不说将是何等的一个天文数字,单就是那质量也不过关啊。

    而再有个法子,就是用大料顶替。可那样一来,成本则又太过高昂,得不偿失。要知道,能满足支撑起一座城池的大木料,绝对都是不知要生长了多少年的。这种料子,唯有一些原始森林中才能寻到。

    草原上倒是有原始森林,可问题是,要在草原上的原始森林中取材,那不等于明白告诉蒙古人了吗?

    所以,最终,苏默想出了一个取巧的法子。用水泥提前浇筑成一根根足够承重的水泥柱。到时候,只要先把水泥柱埋下,然后加上少许的青石围住,再直接用水泥灌注就行了。这样一来,既能保证结实度,又能最快的速度将城筑好。

    而此时,他便是在运送水泥柱的现场,亲自下场为劳工们加油呢。这是一种政治秀……呃,不对,这叫做身先士卒,与广大劳动人民打成一片。

    好吧,效果很好。广大劳动人民的情绪很高涨,而顾衡先生的情绪也很高涨,在看到了他这幅衣衫不整的模样后。

    于是,作为一个正统的儒家弟子而言,顾先生难得的暴走了……

第961章:萌芽

    儒家最讲究的就是个礼义规矩,这礼仪规矩四个字里,礼在首位,仪便紧随其后,可见一斑。

    然而咱们苏大公子却以才子之身,挽裤管撸袖子,跟个乡下老农一样的上蹿下跳的,试问顾衡能忍?

    所以,难得的,两人认识以来,顾衡首次疾言厉色的进谏了一通,把苏默念叨的跟中了紧箍咒也似,这头疼的啊。却被张悦哥儿俩看到了这一幕,那个欢乐就甭提了,逮着机会就拿出来调侃一番,这才有了前面苏默那番话。

    张悦和徐鹏举被鄙视了,两人也不在意,勾肩搭背的在一旁嬉笑着。

    苏默狠狠的翻了个白眼,琢磨着是不是把这俩货给支出去算。几个人中,姚太监已经回京去了。合约既然正式签订了,他作为宫中的人,自然要先一步回去通报;

    蒋正却仍带着三千禁军驻守在大同,等着三边总制杨一清到任后才能离开。所以,跟着苏默往东胜这边来的,便只有张悦和徐鹏举两人了。

    只是这俩货你让他们上阵厮杀没问题,可要是让他们一起像苏默这样,不顾身架的跟众匠人打成一片,那是打死也不肯做的。这个时代,阶级之别深入骨髓,即便这两兄弟也不能免俗。如果真那么做了,不单单他们自己,便是他们的父辈也会跟着丢面子。

    别说什么与民共苦之类的,后世影视里似乎不乏这种大赞特赞的清官儿,千万别信。虽然不敢说都是演绎吧,但九成九都是。剩下的一成,绝对属于个例,就说是凤毛麟角也不为过。

    所以有这俩货在这儿,别说苏默心里隔痒,便是那些个匠人们也浑身不自在。

    比如陈三儿,他不属于在籍的工匠,但庄户人嘛,什么都得会点。一些简单的木工瓦匠的活儿,都能上手。或许在后世,这绝对算的上一种才能了,但在这个时代,却是底层劳动人民基本的生活技能。不然的话,家中一些修修补补的活儿,每次都要去请工匠的话,那绝对是一笔庞大到不可承受的支出。

    这次他是跟着赵老爹一起来的,图的就是听说这次的活计做下来,每人不但天天管吃管喝到饱,还能拿到不菲的工钱。这对于身处底层的他而言,简直就是天大的机遇。所以他毫不犹豫的请托了赵老爹,跟着来了关外。

    只是话虽这样说,但他心中其实也是忐忑的。毕竟这是来关外啊,关外那是什么地儿?是鞑子的地盘!那些鞑子杀人不眨眼,凶残之名甚至可止小儿夜啼。

    实话说,要不是听说是燕市公子招人,陈三儿还真未必敢迈出这一步。可燕市公子就不同了,且不说其人诺大的名声,单就传说他还是蒙古公主的驸马,这一点就可最大限度的保证大伙儿的安全了。

    蒙古鞑子再凶狠,还敢对自家驸马爷凶?开玩笑呢吧。陈三儿的思维很淳朴,在他的认知中,官儿不管是大明的还是蒙古的,都是一个理儿。那就是官大一级压死人,驸马爷可是皇亲国戚的存在了,那就是最大的安全保障。

    就这么的,他一路跟着大队足足走了两个多月,才终于来到了这片草原上。

    这一路的见闻,让陈三儿大开眼界,不单单是那些从所未见的风土人情,更是因为这整支队伍干的活计。

    天爷的,陈三儿发誓,他自诩也算是木工瓦匠里的小能手了,可是待他看到那些粗大的水泥浇筑的柱子,说是就用这玩意儿筑城,而且可以在短短的数天时间就能成时,还是被震撼的好几天没回过神来。

    那可是真真的筑起一座大城啊,祖辈相传,那座城从无到有的筑起来,不得要个一年半载的。便是最快的速度,最好的匠人,听说也得数月时间。那还得是有着足够的人力的情况下。

    可眼前呢,左右不过千把人,就说几天内就能把城筑起来,这是在说神话呢。至于赵老爹说的什么机械化,他是完全听的懵逼的。不过倒是由此知道了,自己这支队伍后面那一辆辆大车上拉的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就是赵老爹口中的神器,嗯,也就是那什么机械化。

    据赵老爹说,那都是苏公子发明出来的,有着种种不可思议的伟力。在赵老爹口中,那位苏公子俨然神人一般,无所不能。

    陈三儿能看出来,赵老爹对苏公子的敬仰完全是发直骨子里的,那甚至已经不能说是敬仰了,而是一种崇拜。他永远忘不了当时赵老爹提起苏公子时的眼神儿,那是一种如朝圣般的虔诚。他曾经在一些寺庙外看到的信徒眼中,见到过相同的眼神儿。

    赵老爹据说是来自苏公子的家乡,那个叫武清的地方。而且还是现如今鼎鼎有名的武清新城。

    武清新城都是原来从山东那边来的流民,还是当时在武清闲置的苏公子挺身而出,一力主张收留了他们,并且为他们兴建了新的家园,也就是那座号称奇迹之城,武清新村。

    想着这些,陈三儿倒是有些释然了。这个时代的流民很惨的,可以说只要成了流民,九成九的人的下场都落不到好。不是在半路饿死病死,也是在不断的被驱赶着,最终活活耗尽生命而死。最多有少数人,铤而走险,最终落草为寇变成了盗匪。但是也逃不过一个哪天被杀死的命运。

    所以说,赵老爹他们能遇到苏公子,绝对可谓是绝处逢生,就说是再生父母也不为过。那么赵老爹对苏公子如此态度,便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只不过释然归释然,陈三儿心中未尝不对这位苏公子更好奇了。因着赵老爹的缘故,他这些日子里留心打听了许多苏公子的事迹。然而越是打听,他就越是心中没底了。

    这位苏公子的传闻什么说法都有,几乎没有类同的。但唯一的共同点却有一个,那就是神奇。所有的事儿都很神奇,甚至连他自己早就听闻的关于和那位蒙古公主的事儿,也有着无数神奇的版本。

    这位神奇公子究竟是怎样的呢?陈三儿有了无数的幻想。但终于有一天等他真的见到了,却是让他始料不及的所有幻想尽皆坍塌,完全难以置信。

    神奇公子其实并不神奇,相反,这位神奇公子完全就像个普通人一样。不,不对,也不能说他普通。因为按照常识来说,神奇公子也是个官儿,还是堂堂的太宰少卿呢。要知道,那可是比县尊都大的存在。

    好吧,作为底层人士,在陈三儿的心目中,县尊就是天一样大的存在了。比县尊还大的官儿……陈三儿真心没什么具体的概念了。

    但就是这样的大官儿,竟然能像个常见的乡农一样,跟大伙儿一起大叫着推车拉车,跟所有普通乡民一样,挽起袖子裤管儿,光着两条腿,甚至只穿个背心出大力,这实在太颠覆陈三儿的世界观了。

    可不知为什么,偏偏这种颠覆,虽然让神奇公子在陈三儿心中的神坛上崩溃了,却令他感到说不出的一种情绪涌动。似乎……似乎就像是有着某种莫名的吸引力,吸引着他,感动着他,使得他不知不觉中,很自然的就愿意去接近、去拥戴。嗯,用说书里的话说,就是愿效死命那种。

    这种情绪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滋长着,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深。到后来,甚至比之赵老爹也不遑多让。

    “慢点慢点,往南偏些,对对,就是这样,落……”

    呯!

    地面似乎轻轻的微震中,又一根粗大的水泥柱子,在吊臂的调整下安然落下,几乎是严丝合缝的跟先一步埋下的那根柱子对接上了。然后就是另一拨人迅速跟上,将一袋袋早已填充好的砂石堆在两侧,紧紧的挤住接缝处。

    而在更远的地方,两排大青石堆砌起来的城墙,已经初见雏形。恰好将无数根水泥柱子夹在中间,只要等后面浇灌上那个叫做水泥的东西就成了。再然后就是等着这些水泥彻底干了,这城就算是齐活了。

    用来堆砌成城墙的大青石都是提前打磨好的条石,也是用那个叫吊臂的器械驱动,简直快的不可思议,比以前完全靠人力去堆,效率完全就是天地之别。

    所谓筑城,其实最大的工程就是指的城墙。因为唯有城墙才是起到保护和却敌的作用,必须要足够结实高大。只要城墙建好,至于城里的建设,不过就是些房舍之类的,相对于城墙而言,实在是在简单不过了。只要城墙建好,完全可以慢慢增添,随用随建都行。

    好神奇!

    陈三儿抬手抹了把汗,望着那几乎是肉眼可见不断延伸的巨大城墙,双眼放光,有种炙热的火焰跳动着。

    如果,如果自己能彻底学会这种筑城法,那岂不是等于有了一项神技傍身?以后自己完全可以靠这种技能去主动接活儿,专门为人搭建各种房宅园子。相对于建城而言,那些房宅园子可要简单太多了。

    只要学会那水泥柱子的造法!对,那才是关键。而听说在武清,这种技术就掌握在新村手里,并不排斥人去学。虽然整个水泥技术已经被苏公子献给了国家,但是民用方面,却是完全开放的。

    据说,这也是苏公子当时特意要求的,就是为了给普通大众多一个生存的技能。所以说,苏公子他当得百姓们的尊崇。与普通百姓而言,他完全可称为圣人。嗯,跟鲁班圣人一样!

    陈三儿默默的想着,眼中露出坚定的目光。大明弘治十三年的秋天,在这个关外的荒土上,一颗资本的萌芽破土而出,悄无声息的绽放开来…….

第962章:猜到

    阴山之北,沙井。

    这是隶属于净州的一个小地方,处于洪武界线以北,但后来永乐大帝数度攻入草原,将此地纳入了大明版图。

    只可惜后来永乐薨逝,大明渐渐不复之前威势,这一片土地又被反复争夺,算是成了一条争议地带。

    而后,随着蒙古草原再次渐渐崛起,到了今时今日,这里实际已经完全成了草原的领地。

    沙井很小,但是却在战略上具有颇为重要的意义。蒙古王庭常年再次驻有一营兵士,算是监控南方大明的哨站。

    而今,阿尔博罗特便是暂时驻扎在此。右帐汗王已经返回王庭去了,他身负箭伤,榷市盟约又已签订,于公于私他都必须回去向达延汗复命。

    其实在右帐汗王心中,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脱身。这些日子几乎等于是被阿尔博罗特强绑在身边,他实在是有苦说不出。现在终于可以离开了,心中总算是送了口大气。

    这个昔日他看着长大的七台吉,现如今竟变得如此机诈狠辣,每每让他都有些不寒而栗。所以在到达沙井后,仅仅只稍作歇息,他便迫不及待的提出回返。

    阿尔博罗特已经基本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当下也不挽留,只是殷殷相送,不知情的人看到,俨然一副叔侄情深的场景。

    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右帐汗王转身上车。只是当迈上车驾后,终是不免心中软了软,就车上回身看向阿尔博罗特,略一沉吟,才郑重的道:“阿尔,你要小心那个苏默。”

    阿尔博罗特一怔,似乎恍惚了一下,眼底有一抹暖意闪过。但不过瞬即便又恢复,微微笑道:“王叔放心,我自晓得。”

    右帐汗王眉头蹙了蹙,欲言又止。但终是轻轻叹口气,点点头转身进了车厢。

    帘栊放下,御者一声喝叱,马车粼粼声中,开始启程。左右汗帐侍卫纷纷唿哨,打马跟了上去。

    阿尔博罗特目送着右帐汗王的车驾渐行渐远,脸上笑容渐渐敛去。眼睛微微眯起,脸上若有所思。

    右帐汗王临走前专门叮嘱一句,似是意有所指,这让阿尔博罗特不由的警惕起来。

    其实他已经对苏默极为重视了,经过了之前几番交手,他可谓是连连吃瘪,哪里还会轻忽苏默?但他不轻忽,却也不认为自己真的输了。

    至于说那些各种吃瘪暴怒,大多都是他刻意做出来的表象而已。苏默在算计他,他又何尝不在算计苏默?如今王庭那边已经有了回报,浩齐特部已经整束了一支五千人的大军,即将奔赴这边为他所用。

    浩齐特部又名蒿齐忒,此时尚属于察哈尔麾下,算的上察哈尔部麾下数一数二的强力大部。真实历史上,这支部落最终成为了阿尔博罗特的分封所部。

    但是时至今日,在苏默的横空出世后,这个部落却远比历史上早了十数年就出现了。

    有了浩齐特部的五千兵马,阿尔博罗特自认完全可以碾压苏默了。所以,这些日子,他确实有些松懈下来。可是今日被右帐汗王这么郑重其事的提醒过后,他忽然觉得自己确实有些大意了。

    “妥妥那边可有什么动静?”他负手而立,头也不回的问道。

    多伦转身招来一个侍卫低声说了几句,这才上前两步,恭声道:“主上,那苏默并不在妥妥,而是在一个叫东胜的地方。妥妥那边倒是在不断运送一些物资过去,整日络绎不绝的,不过……”

    他说到这儿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着怎么解说。

    阿尔博罗特却不由的目光一凝,霍然转回头来,看着他道:“你刚才说什么,他不在妥妥?”

    多伦啊了一声,点头道:“是。”但随即又反应过来,解释道:“他在东胜,就是那个当日最后选定建立榷市的地方。”

    阿尔博罗特眼中闪过一抹异色,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当日两下里为此来回拉锯,甚至还为此打了一架,他当然知道那个地方。虽然那处所在确实算的上丰沃之地,但终归只是个屁大点的地方。

    而他之所以惊诧的是,苏默竟然亲自到了那个地方。难道说,他真是如此重视榷市一事?还是说,那家伙又再搞什么花样?以他对苏默的尿性的了解,由不得不多想几分。

    只是想了一会儿却想不到什么,便摇摇头,转而问道:“继续说,不过什么?”

    多伦这才道:“是,咱们的探子回报,他们运送的全都是一袋袋的东西,看上去应该是粮秣之类的。而且,数量极大,若按军粮计算,怕是能足足供应一万大军三月所需。”

    阿尔博罗特眉头猛地拧了起来,眼中露出冷厉的光泽。沉声道:“还有什么,继续说。”

    多伦应了声是,又道:“还有就是,妥妥那边并无任何关于建筑方面的物资运送,倒是东胜那边这些日子忽然多出了许多的物资,还有大批的匠人。这些匠人据察全是从大明那边过来的,随同一起而来的,还有许多粗大的石柱,功用暂时不明。东胜那边巡视的极严,咱们的斥候过不去,无法探明详细。”

    阿尔博罗特闻言,眉头皱的愈发紧了起来。粗大的石柱?那里是要建榷市的,可是建榷市需要用什么粗大的石柱吗?不对劲儿,这里面怕是大有蹊跷!

    可以说,如果这事儿换成是其他的人,阿尔博罗特最多就是好奇一下。可一旦换成是苏默这个诡诈无耻的家伙,阿尔博罗特便觉得心惊肉跳,半点大意都不敢有。

    那家伙无利不起早,岂能凭白做没用的事儿?既如此,那些粗大的石柱,就必然关联着什么。可是究竟关联什么呢……石柱,石柱,难不成,他想用石柱围成榷市的防御工事?

    他想到这儿,不由自失的一笑,摇摇头把这个念头抛开。开什么玩笑呢,要建造栅栏防御,附近有的是大木可就地取材,应当足够建起一座坚固的大寨,哪里还需要费事八脚的从大明内地往这儿运什么石柱子。

    难道他是想建个石质的堡垒?可那也说不通啊。堡垒这种东西阿尔博罗特当然知道。前朝有宋一代,就曾为了抵御西夏,在当时边境一线,建起了庞大的堡垒群,堪称一大奇迹。

    只不过那种堡垒多是以石料黄土夯成,又哪里需要什么石柱子?除非他要建的堡垒极大,大到像一座小城那样……

    嗯?!等等!小城!难道,他竟是要…….

    他心中忽的闪过一个念头,但随即却又摇摇头,自我否定了。开什么玩笑,建城是那么简单的吗?就算是一座最小的城池,长宽也要数百米开外,更不要说更大规模的了。

    那种城池,一旦开建就要一两年的时间,这是最少了。就以昔日赫连勃勃建的统万城来为例,那可是动用了十万人,足足耗费了六年之久才堪堪建城。

    当然了,那座统万城绝对属于大城。城分东、西,各自周长延绵五里有余,加起来那就是十多里。而苏默就算是建个再小的城,总也得有个十分之一吧。否则的话,不但连榷市都展不开,更不要说起到军事用途了。

    再者,单从时间上也来不及啊。哪怕再小的城,就按照之前说的那样,只有统万城的十分之一大小,也差不多需要一年的时间。这还是在保证充足的人力物力之下……

    唔,充足的人力物力……他忽然想起刚才多伦说的,东胜那儿聚集了大量的工匠,除此之外,那家伙这次来大同时,不还跟来了近万人的匠人吗?这么算来,物力暂且不论,但这人力……似乎是勉强够了啊。

    不行不行,对那个家伙,怎样的小心都不为过。这事儿,必须要搞清楚!

    想到这儿,他立即又转向多伦道:“你可知当初那批跟来的大明匠人,现在都在何处?最近大同那边,有没有人马往东胜那边汇聚的迹象?”

    多伦呆了下,想了想,摇摇头道:“回台吉,应该没有。那边最近一直都在忙着交易,咱们这边全是牧民们往来不绝,并无什么大批的队伍往东胜那边去。至于那些个匠人……呃,台吉恕罪,我等暂时并不知晓。”

    阿尔博罗特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半响不语。就在多伦越来越忐忑之际,忽然冷冷的道:“立刻!立刻联络大同关中的细作,给我查!一定要查明,那些匠人究竟还在不在关里。”

    多伦一凛,躬身大声应了,转身下去安排去了。

    阿尔博罗特转头遥遥望向东胜方向,默默看了一会儿,这才霍然转身,翻身上马,轻叱一声,催马往回而去。

    那个家伙……阿尔博罗特坐在马上,身形随着马儿奔跑起伏,心绪也在起伏不定。

    如果,如果那家伙真是欲要玩筑城的把戏,那可就是自己找死了。到时候,希望勒图儿不要因此怨怪自己这个哥哥了。大明竟然想在草原上筑城,这可是牵扯到军事战略层面的事儿,即便他想要放水都不可能。

    一旦那城筑起来了,蒙古再想阻拦可就没了理由,毕竟,对方打的旗号是建立榷市的。筑起一座城当榷市,最多只能说人家土豪不是。

    但是那城又岂是那么好筑的?等等看,等多伦那边探明情况,也要等浩齐特部的人马到达再说。若真是对方要筑城,那就直接碾过去,彻底给大明一个血的教训!

    这么想着,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凶戾之色,隐隐有血色浮动……

第963章:毒谋

    转眼,五六天时间过去了。阿尔博罗特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当日要多伦打探大同那批工匠的去向,很快就得到了回报。那批工匠不见了,谁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这么一大批人凭空不见了,要说里面没有猫腻,傻子都不会相信。那可是近一万人啊,还有诸多器械工具之类的,若没有提前的充分准备和计划,单只是行军就休想瞒过所有人。

    所以,阿尔博罗特当即派人再次往东胜那边打探。勒令斥候,暂时无法靠近没关系,就远远的监视着,将能打探到的任何情况,无论巨细尽皆报回。

    若不是筑城自然无所谓,但只要是明人真的要筑城,那即便远远看着,也瞒不过人去。毕竟,筑城可不是个小工程,即便是短时间内,也能看出端倪来。

    “报——”

    帐外传来通报声,阿尔博罗特放下手中的书本,抬手示意叫进来。

    多伦过去掀开帐帘,门外一个斥候风尘仆仆的迈了进来,只是神色之间满是惊恐慌张之色。一见阿尔博罗特,当即单腿跪地,抚胸道:“台吉,东胜那边,有消息了。”

    阿尔博罗特眼睛一亮,哦了一声,急声道:“说,什么情况?”

    斥候脸上似是闪过一抹犹疑,但随即微微低下头,颤声道:“台吉,那边……那边确实在筑城。而且……而且……”说到这儿,忽的讷讷犹豫起来。

    阿尔博罗特拍案而起,脸上满是狰狞之色,恨恨的道:“苏默,苏默!你果然要找死吗!真玩的好一手偷梁换柱,真当我蒙古都是傻子不成。好,很好!”

    他喃喃咒骂着,忽的猛地回过神来,霍然扭头看向斥候,怒道:“还有什么?还不快快讲来!”

    斥候一咬牙,大声道:“台吉,咱们看了这几日,却发现……发现,发现明人筑的城,每天都在增加,直到小的离开之时,已然筑起了数十丈的城墙,城高足有……足有五丈余……”他颤声说着,语声中满是惊恐之意。

    “什么?!”阿尔博罗特浑身一颤,顿时惊的目瞪口呆。旁边多伦也是张大了嘴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不过区区几日间,就筑起数十丈长、五丈余的城墙,这是在说神话吗?难不成明人都是神仙吗?

    “混蛋,满口胡言!你们莫不是都中了邪了!安有短短几日就能筑起这么多城墙的道理?!定是你们偷懒耍滑,却用这般浑话来欺瞒台吉,该死!该杀!”他震恐之余,很快回过神来,冲上去一通拳打脚踢,破口大骂道。

    斥候被打的满地打滚,长声哀嚎,却一个劲儿大叫冤枉。

    “够了!”阿尔博罗特也终于回过神来,脸色铁青的大声喝止。

    多伦打个冷颤,停下拳脚,回头道:“主上,属下再派……不,属下亲自去走一遭看看。世上焉有…….焉有这般诡异之事……”

    阿尔博罗特眼神发直,脸色变幻不定,一言不发。良久,才长长吐出口气来,满是颓然的摆摆手。

    多伦急道:“主上!”

    阿尔博罗特慢慢坐倒椅子上,目光空洞似无焦距,幽幽的道:“不必了,那是苏默啊。”

    多伦一呆,有些不知该如何接话了。阿尔博罗特这话虽然有些没头没尾,他却能听出来其中对那个叫苏默的人的满满的忌惮。而在忌惮之余,还有着隐藏极深的震佩之意。

    “你起来,将情况详细道来,莫要遗漏一点一滴。”阿尔博罗特摆摆手,忽然转头看向地上的斥候轻声说道。

    斥候惊惧的抬头看看两人,这才又再细细讲了起来。“……咱们刚到那边的第一天,只是看到了好多根石柱子立了起来。再然后,每天都有无数同样的石柱子立起,同时,还在石柱子两侧,用青石不停的堆砌着。初时看不出何意,直到……直到小人离开前的那一天……”

    斥候说到这儿,眼中又露出惊恐之色,浑身都在颤抖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一夜之间,仅仅只是一夜之间,等到第二天咱们再看时,忽然就见到老长的一段城墙就那么……就那么出现了。”斥候颤声说着,强烈的惊恐之下,语调都有些变了。

    “……大伙儿都说,那是神迹,是天神在帮助明人。不然的话,怎么可能出现这种事儿?大家都很害怕,很不安,都说……都说……”他说到这儿,不由的顿住,使劲的咽了口唾沫,偷眼看向阿尔博罗特的脸色。

    阿尔博罗特目光一厉,冷然道:“说什么?讲!”

    斥候一颤,终于一横心,咬牙闭眼道:“大伙儿都说,台吉骗了明人签了盟约,却在背后又算计明人,这是天神在惩罚咱们了。盟约是在天神的见证下签订的,违反盟约就是背叛天神,所以天神震怒了,明人的城,就是天神降下的惩罚……”

    “够了!闭嘴!闭嘴!尔敢妖言惑众,乱我军心,当斩!”阿尔博罗特脸色黑的如同阴云,猛地踢翻桌案,怒声喝断起来。

    旁边多伦二话不说,锵的抽出腰间弯刀,在斥候惊恐的目光中,猛力一挥,噗的闷响声中,一颗头颅高高飞起,腔子里窜起三尺来高的血泉。

    噗通,无头的尸体翻身倒地。一颗脸上仍满带着惊恐震惧的首级,骨碌碌滚动了几下,最后停在了阿尔博罗特脚边。脸上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就那么直直的看向阿尔博罗特,似乎仍在诉说着什么,质问着什么。

    呼——

    阿尔博罗特心神大震,不由自主的后退两步,直到碰到身后的椅子,这才一把扶住站稳。

    多伦将佩刀还鞘,上前轻轻扶住他,低声道:“主上。”

    阿尔博罗特定定神,伸手轻轻推开他,挥挥手示意无妨。慢慢的扶着椅子坐下,闭上眼睛,脸上露出深深的疲惫之意。

    多伦不敢打扰,轻手轻脚的走到门边,叫人进来将帐内尸首抬了出去,打扫干净。

    待到重新拾掇利索,帐中再没了别人,多伦才端着一碗奶酒进来,轻轻放在重新扶起的桌案上。望向仍在闭着眼睛的阿尔博罗特,脸上欲言又止,眼中满是担忧之色。

    “不好!”忽然,阿尔博罗特似是猛地想到了什么,霍然睁开眼睛大叫一声。

    多伦吓了一跳,蹭的跳到他身前将他挡在身后,警惕的四下梭视着。

    阿尔博罗特却一把扯住他,急急的道:“快,速速派人将放出去的斥候全部召回来!所有人,全部集中看起来,勿要走脱一个。”

    多伦一脸迷惑,只是本能的下意识应着。

    阿尔博罗特跺脚道:“疏忽了,疏忽了啊!你也听到了,刚才那厮都说的什么。如果那些人都是如此,一旦将此谣言散播开来,那岂不是……”

    多伦恍然大悟,脸色也是猛地大变起来。没错,这就是个*!是一个天大的隐患!显然派去东胜那边的这批斥候,已经被明人那座诡异而起的城池吓坏了。若是一旦将刚才那番什么关于天神震怒责罚的言论传播开来,那阿尔博罗特就等于未战先败了。

    若是军中人人都认为和明人为难,就是等于和天神最对,试问还有谁敢再去和明人争锋?又有谁肯去?

    想到这儿,他也顾不上别的了,当即转身冲出了大帐。随即,帐外一连声的号角声响起,不多时,阵阵急遽的马蹄声响起,渐渐远去不闻。

    帐中,阿尔博罗特定定的盯着眼前某个所在,眼神时而狂怒,时而惊惧,变幻不定。足足老半天后,才终于长长吐出口气,脸上露出坚定之色,缓缓站起身子来。

    将桌上已经有些冷了的奶酒端起来,仰脖一饮而尽,轻轻放下,在帐中慢慢踱起步来,一圈,又一圈,直到帐外再次传来响动,多伦大步走进来方停。

    “主上,都处理好了。”多伦低声说道,眼中闪动着狠戾的光泽。

    阿尔博罗特轻轻点点头,并没问他所谓的处理好了是怎么处理的。这个时候,由不得半点的心慈手软。

    “浩齐特部还要多久才能集结完?”他轻声问道。

    多伦想了想,回道:“应该差不多了,最迟再有十天左右就可以出发。然后等到赶过来,只需五日功夫即可。”

    “十五天吗?”阿尔博罗特轻声呢喃着,“不行啊,这样完全来不及啊……”

    多伦也不由叹气,却只得劝道:“主上也无需多虑,其实就算明人有些诡异的法门,但真正建起一座城,总也得一两个月的时间。咱们可以让浩齐特部加快速度,想必还是能赶得上的。”

    阿尔博罗特斜眼看看他,摇头道:“你这话只好去哄崽子,岂不知一座城最重要的便是城墙。只要有了城墙,再加上汉人擅守,到时如之奈何?”

    多伦语结,讷讷不敢言。

    阿尔博罗特又来回踱了几步,脸上猛地闪过一抹狠辣,霍然停下脚步道:“罢了罢了,你使人往浩齐特部那边催促一下,让他们尽量加快速度吧。还有,我记得,河套周边,似乎有不少的马匪吧?”

    多伦起初还点着头,等到听到最后一句,不由的悚然一惊,霍的抬起头看向阿尔博罗特。

    “主上,你的意思是……”他惊疑不定的试探问道。

    阿尔博罗特脸上一片阴鸷,淡然道:“我的意思?我没什么意思。只不过那么丰腴的地方,忽然出现了一大块肥肉,有马匪动心也不奇怪吧。唔,当然了,有马匪劫掠咱们的盟友,咱们接报后赶去救援,也是应有之义不是吗?”

    多伦脸上震撼之色渐消,代之而起的是满满的敬服。慨然点头道:“主上放心,那些该死的马匪,偷袭咱们的大明盟友,咱们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属下这就去安排,务必要他们付出足够的代价!”说罢,躬身一礼,转身出去了。

    帐中,阿尔博罗特静静的负手而立,脸上神色在牛油大烛火光的跳动下,忽明忽暗,隐晦不定……

第964章:黄须

    石窝集,这是隐藏在大漠边缘的一处土围子。沙漠中类似这种残垣断壁般的遗迹,还有很多很多。但是石窝集不同的时,这里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片小型的绿洲。故而,这里便成了盗匪们的天堂。

    这一天傍晚,一骑飞快的驰入其中,马上骑士遮头盖面,将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子沙土味儿。

    马匹窜入土围子,直到一处最大的荒土夯成的大屋前,不待停稳,骑士便利索的翻身跳下马来,显示出极上乘的精湛骑术。随后,拨开厚重的门帘,快步向屋中冲入。

    一进的屋里,登时一片巨大的噪杂声扑面而来。几处巨大的火盆将屋里照的通亮,数条长桌上摆满了烤好的牛羊肉,还有大坛大坛的酒水。

    无数的敞胸叠肚的汉子恣意的大口喝酒叫嚷着,时不时用刀尖挑起大块的肉块送入嘴中嚼着。期间,伴随着女人的尖叫声和男人放肆的大笑声。于是,食物的香气、浑浊的酒气,还有女人身上劣质的香粉气息,将这里渲染成一幅群魔乱舞的画卷。

    刚进来的骑士抬手抹下遮盖,露出一张精瘦的脸孔,一双灵动的眼睛滴溜溜转着,猛嗅着鼻子,露出极为享受的神色。

    旁边有人大笑着冲他吹着口哨,高声叫道:“祁猴儿,怎的这般时辰才回来?莫不是在外面遇到了哪个小娘,弄的自个儿腿软了,哈哈哈……”

    四周便传来一阵哄笑,祁猴儿也不恼,只笑骂一声,上前从桌上端起一只大碗,咕咚咕咚猛灌了一通,随后伸手从盘中捞起一块牛肉塞进口中,嚼的汤水淋漓的。

    旁边一个满脸脂粉的肥腴女子刚转过身来,却被他伸手狠狠掏摸了一把,引得女人高声尖叫起来。

    祁猴儿却哈哈大笑着,在众人的笑骂声中狠狠又拍了那女人的肥臀一巴掌,这才大步往最里而去。

    大屋尽头,正堂中的墙面上,挂着一张关二爷的画像,画像因为时间久了的缘故,都有些模糊了。画像前摆着一个大海碗,里面用细沙灌了,插着三支巨大的燃香,袅袅的升腾着烟气。

    再前面,一个满面虬髯的雄壮汉子,正伏在一张案桌上埋头大嚼,旁边两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女子,不停地给他倒满酒樽,殷勤的伺候着。这人不是别个,正是此地最大的盗匪头子,黄须。这股盗匪,便也就是黄须盗了。

    此时听到脚步声,汉子再次咽下满口的肉,这才抬起头来看过去。待到看清来人,目光中凶光微微一敛,脸上露出笑容来。

    祁猴儿大步上前,抱拳笑道:“大头领,我回来了。”

    黄须点点头,将手上的割肉小刀往盘里一扔,笑道:“猴儿,可是有什么好买卖了,看你嘴咧的都快到耳朵根子后面了。”

    祁猴儿也不矜着,只是目光在旁边两女身上扫了一眼。黄须微微一怔,随即抬手在两女臀上拍了拍,两女秒懂,乖巧的爬起身走了出去。

    待到屋里再没了外人,黄须这才皱眉道:“什么事儿,还要这么小心。”

    祁猴儿这才低声道:“大头领,不怪兄弟小心,而是这次的买卖,颇是玄妙啊。动不动的且不说,能不走漏风声,还是尽量不要走漏的好。”

    黄须哦了一声,脸上兴趣大增,瞪眼道:“说说,怎么个意思。”

    祁猴儿道:“前阵子收羊毛的事儿,大头领知道吧。”

    黄须点点头,这谁不知道啊。那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的,整个草原都传遍了。记得当时众头领还说笑来着,道是也不知大明是哪个失心疯了,竟然专程花银子来收那些无用的废物。并互相笑骂道,说不定哪个倒霉蛋儿,下次打劫不长眼,劫的全是羊毛了云云。

    当时还有号称明白人的出来分析,说是恐怕这是大明针对蒙古的计谋,指不定要利用这事儿搞什么幺蛾子呢。

    不过这事儿没多久就让这位睿智的匪盗被打脸了,大明不但真的派出了催榷使,还因此是,让火筛那边闹得很被动,被一帮牧民围了军营,据说一场大乱下来,很是伤了好多人。单就大伙儿知道名号的,就死了一个巴穆尔。至于后来还有位王庭来的大人物,似乎也因此而受了伤。

    但就是这样,后来终也还是开始了收购羊毛的交易。这些日子来,不知多少草原上的大小部落往来不绝,纷纷往大同那边涌去。这甚至都影响到了盗匪们的活动,轻易不敢露头,唯恐一个不好碰上硬茬儿。

    要知道,他们虽然来去如风,但若是真跟整个草原上的部落比起来,人数上便是个硬伤。一旦被围上了,光是用人头堆都能让他们伤筋动骨。

    “怎的?莫不是你搞明白那收羊毛的秘密了?”黄须想到了某种可能,眼中放光的问道。

    祁猴儿苦笑了笑,摇头道:“大头领想哪里去了,咱们这样的人又哪里能知道那些隐秘。不过,说这事儿跟那收羊毛倒是大有关系也不错。”

    黄须听的兴趣大增,亟不可待的连声催问。

    祁猴儿便继续道:“据说,大明如今已经跟蒙古正式签订了盟约,两下里欲要建立一处榷市,正式展开全方面的贸易。我查到,为了这事儿,大明已经在妥妥那边的大河南岸,准备修一座大城呢。”

    黄须听到这儿,不由的登时一呆,失声道:“什么?修城?”

    祁猴儿神秘一笑,点点头道:“对,就是修城。为此,我亲自跑了一趟,那边果然就是在修城。甚至已经还修起了不小的一段儿了,这倒是一桩颇诡异的事儿。”

    黄须目瞪口呆,嘴巴张的能塞进个鸡蛋去,不敢置信的道:“这就修……还修起一段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祁猴儿嘿然一笑,道:“怎么不可能,大头领要是知道那负责修城的人是哪个,怕就不会那么震惊了。”

    黄须一愣,问道:“嗯?是谁?”

    祁猴儿脸上笑容忽的渐渐收敛起来,一字一顿的吐出一个名字:“苏默。”

    黄须怔了怔,但随即猛地一惊,霍然起身惊叫道:“燕市公子?!”

    祁猴儿默默的点点头。

    黄须咧了下嘴,啧了一声,“原来是他,那就真是难怪了。这位主儿可是都能驭使草原狼群的,据说连大黄蚊都能驱使,厉害,厉害的紧…….”

    说到这儿,忽的又想到了什么,豁然色变道:“猴儿,你……你怎的忽然说到这位头上了?莫不是……莫不是你竟打主意打到他头上了?我滴个天,那可是个狠人,你是想作死吗?”

    祁猴儿嘿嘿一笑,也不回答,先转身往门边处往外瞅了瞅,这才小心的将门关好,转身走了回来。伸手将黄须按坐下去,才低声道:“大头领,若只是小弟一个,岂会有那个胆子?可现在打他主意的可不是小弟,而是别人呐。那到时候,人家吃肉,咱们跟着喝口汤总可以的吧。”

    黄须一惊,问道:“谁?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去撩那位的虎须?”

    祁猴儿神秘一笑,“比咱们还大头的,这大漠上还能有谁?”

    黄须愣了下,脑子微微一转,猛地想到了什么,吃惊道:“你说的莫不是……怎么可能?他们不是刚刚结盟了吗?”

    祁猴儿嘿的一声,哂笑道:“狗屁的结盟,大明和蒙古本就是世仇,这百余年来你打我我打你的,盟约何尝有用过?实说了吧,这次我就是通过那边传来的消息才知道的这事儿。说起来,那位燕市公子也真不愧是名震草原的人物,竟然想在蒙古人的眼皮子底下筑城。你想想啊,那不是要蒙古人的命吗,蒙古人能放任不管?我得到消息,他们已经暗中联络了好几股马盗了,且不说许出的条件极为诱人,单就说那新筑的城里,眼下便堆积了无数的财货,只要能得来一成,就可让咱们肥的流油。不说别个,大头领可知道,只粮秣一项,那里有多少吗?”

    黄须怔怔的摇摇头,祁猴儿左右看看,伸出一只手比划了下:“一万人!足够一万人吃三个月的!”

    黄须啊了一声,眼中露出又是震惊又是炙热的光芒。

    祁猴儿又道:“一万人吃三个月的粮食啊,这要是能得来的话,大伙儿哪里还用为今年的过冬费脑筋?啧啧,大手笔,大手笔啊。”

    黄须喉头蠕动了下,脸上露出了难以遏制的贪婪,但转念忽然想到苏默的种种传闻,不由的又心下一惊,猛然省悟过来。

    “猴儿,你说的怕不有理。只是,咱也得有那胃口吃下去啊。娘的诶,那可是燕市公子啊……娘的,不对,怕这不是蒙古人想要利用咱们吧?”他长声哀叹着,随即又忽然警省道。

    祁猴儿却面不改色,低笑道:“大头领怎的忘了我刚才说的,又不是只你我自己去,咱们只消跟在后面,悄悄的搂一耙子就行了。到时候乱哄哄的,只要咱们自己小心点,谁能找到咱们头上来?至于说蒙古人利用咱们,嘿,咱们又何尝不能利用他们呢?”

    黄须一愣,转眼定定的看着他,“猴儿,你是不是有了什么好办法?”

    祁猴儿诡秘一笑,探头过去,低声说了起来…….

第965章:蚊元帅和狼将军

    草原上的气氛忽然变得诡异起来,经过了一段时间的交易,零散的小部落们差不多该出手的羊毛都出手完了。剩下的就是会部落整理些别的物件,只等东胜那边的榷市开通后再过去就好。

    大同关外的临时交易点,随着散户们的离去,便只有来自王庭的商队了。这些蒙古的王公贵族们每一户都差不多是之前那些小户们集中起来的量,要想全部交易完怎么也要再有个十天半月的。

    所以,跟随商队而来的护卫开始规划特定的路线,便没有多少人注意到。毕竟,大型组织总是有些规矩的不是。

    而随着这种指定路线的规划,草原上便渐渐多了一些骑士的身影。这些身影大都裹着面,浑身上下透着股彪悍冷厉的气息。如果是有经验的牧民,就可以一眼看出来,这些人绝不是什么善茬。而这段时间,这种人越来越多,最后竟然开始成群结队的出现……

    大同关上,蒋正目光闪烁的听着下面斥候的回报,面色有些阴沉。半响,他忽的站起身来,招手唤来一名亲卫,低声嘱咐了几句,亲卫大声应了,迅即转身去了。

    不多时,一骑快马悄然出了关,直往西北方向疾驰而去。而后,又一骑从另一方向出了城,径直往京都方向而去。

    蒋正站在城头上,目送着两边派出去的使者,脸上一片凝重。用一种唯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苏讷言,但愿你大吉大利吧。”

    而被遥祝的苏某人,此刻却也在歪头听着唐猛的汇报。脸上有着某种古怪的神色,似笑非笑的,让旁边跟着的张悦和徐鹏举二人心中不由猛地打个寒颤。

    这位老大每当露出这种诡谲的笑容时,便预示着有人要倒霉了。嗯,是很倒霉!也不知这次又是哪个倒霉催的盯上了,兄弟二人开始为其祷告了。

    这座被苏默命名为鄂尔多斯的城,至今已建起了大半的城墙,估计再有个三五天,就差不多可以合拢了。到时候,只要把城门安置好,就可以转头全力建设城中了。

    这是一个令人震惊的奇迹,已经有人叫出了奇迹之城的名头,说这是天神降下的神通。张、徐二人对此嗤之以鼻,他们认为这其中肯定有那位腹黑老大的手脚。

    这位老大从不惮于借鬼神的名头来达成自己某些阴暗的目的,他的无耻光辉,便是真的神仙都要掩面败退。

    “讷言,你真要这么搞?有把握吗?”旁边顾衡蹙着眉头,想了想轻声问道。

    苏默呲牙一乐,“麻烦你把那个吗字去掉好吗?再有,别污蔑我,不是我要不要这么搞,而是人家非要来搞我的好不好,我才是受害者,我这叫奋起反击,很正义的。”

    顾衡就不由的翻了个白眼,揉了揉额头,头疼道:“我跟你说正事儿呢。”

    苏默理所当然的道:“我也是在说正事啊。我这分分钟几百万上下的,哪有恁多闲工夫来开玩笑。还是说你不认可我的说法,觉的我这是邪恶的?”

    顾衡就懒得理他了,完全不接他这茬儿,干脆直接道:“最近几天,附近来窥视的马匪总有数十起之多了,几乎囊括了整个漠南的匪帮。我知道你能驭使狼群,可狼群终归只是畜生,你只把希望寄托在这些畜生身上,是不是有些托大了?”

    苏默面色一正,郑重的道:“老顾,你这是歧视,是不对的。狼,也是有狼权的。”

    顾衡额头上开始有青筋崩起,这个小混蛋就是这点操蛋!不分时候的满嘴跑火车,让人恨不得撕了他那张臭嘴。

    不过好在他也早对这货了解的透了,知道他看似每次都每个正形,但实则心中却是有分寸的,也从来没真正误过事儿。

    可越是这样,就越让人恼火。特么的你好好说话会死吗?顾衡深深吸口气,告诫自己不跟这混蛋生气,只是闷头自己思索起来。

    这家伙一副手拿把攥的模样,显然是早已胸有成竹的。那就说明除了那些狼群外,他肯定还有别的手段。对了,莫不是……

    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儿,不由的眼睛一亮,猛地抬头惊喜道:“莫不是胖爷他们要来了?”

    胖爷和徐光祚二人分别去了两个地方,胖爷去的是葬魂谷,徐光祚则是去的凤翔府。这两处有什么呢?无他,葬魂谷那儿驻扎的是蒙家军,而凤翔府则是常家。

    前次苏默在草原上一通搅合,这两家便都曾登过场。只不过那会儿常家主要是虎豹熊罴四兄弟出了面,其真正力量并未出动。而葬魂谷蒙家不同,却是几乎分出了一半的力量,至今在京都英国公府上,还有数百伤残的老卒受到苏默的荣养呢。

    顾衡现在作为苏默的幕僚,自是早知道苏默的计划。只不过按照原先计划的,蒙、常两家主要是用来应付后面来自蒙古的力量的,但是现在看来,首先就要先对付这些草原上的马匪了。

    苏默撇撇嘴,不认账道:“胖子?你不会以为胖子一人就能对付的了那么多的马匪吧。就不兴我还有别的后手?行了行了,你就放心吧。总之,到时候我肯定会好好招待客人的,不会让他们失望的。”

    顾衡见他一再不肯说,也便懒得再多问,起身告辞而去。现在他身上压的事儿太多,筑城可不是闹着玩,千头万绪的问题层出不穷。不单单只是工程的进度,还有各种物资的调动,人事的管理,畜力的分派,口粮草料的配给等等等等,他也真心没精力分出来顾别的了。

    至于这位名义上的总负责人、大明催榷使、太宰少卿苏大人那就是摆设。开始几天还过问几句,后来干脆一甩四五六,把所有事儿都扔给了他,自己每日便到处乱窜,美其名曰:激励士气。

    好吧,讲真,这鄂尔多斯的士气确实激励起来了,那叫一个高涨啊。可问题是,特么换个二傻子来,要是也能如这般每天管着饱餐三顿,而且隔一天就有肉的生活,那士气也的涨到天上去。

    总之顾衡懒得跟这货多掰扯了,他既然明说了有把握,那大伙儿就各负其责,把自己的事儿做好就是了。两人相交的日子也不短了,这点信任早已建立起来了。

    顾衡匆匆走了,那边张悦徐鹏举两人对个眼神,笑眯眯的凑了过来。

    “老大(哥哥)……”两人脸笑的狗尾巴花似的,那叫一个谄媚。

    苏默惊恐的两手抱胸,蹭的跳了起来往后躲开,嫌恶道:“打住,你俩离我远点啊,小太爷不好那口。再过来,别怪我打人啊。”

    张悦和徐鹏举笑容都是一僵,不由自主的激灵灵打个冷颤,齐齐怒目而视。

    这尼玛说的太恶毒了,你不好那口,咱兄弟也不好啊,你要不要这么恶心啊。

    “老大,你就别装了,说吧,下面是不是有大动作了?”徐鹏举首先开口问道。

    张悦使劲点头,“对!你别想瞒过我们。上次你就撇开了我,这次想也别想,我必须要上,还要是第一拨的那种!”

    苏默斜着眼看这俩货,脸上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挑眉道:“是么?你们确定?非要上,还是第一拨那种?”

    张悦和徐鹏举忽然就有些迟疑了,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但是想着接下来的大场面,这要是错过了,怕定要是后悔一辈子的。故而,两人对视一眼,当即一咬牙,重重的点点头。

    “好!两位兄弟真是侠肝义胆,如此勇担重任,为兄很欣慰啊。”苏默猛地拍案而起,大声赞道。

    遭到赞美了,但是张悦和徐鹏举却面色大变,不喜反惊,感觉后脊梁上汗毛都炸起来了。

    不对劲儿,很不对劲儿啊!自家这位老大是那种平白赞美别人的人吗?他一般都是赞美自己的好不?但现在还没怎么着,就先如此不吝赞美,不用说了,自个儿两人肯定是要被坑了。

    “哥哥,你等等……”张悦急忙拦住,欲要变卦。

    苏默却哪里肯给他这个机会,当即毫不犹豫的摆摆手打断,义正言辞的道:“等什么?不用等了。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生命,咱们不等,只争朝夕。张悦,徐鹏举听令!命你二人各帅一支大军,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嗯嗯,听明白了吗?听明白了那就去吧。”

    张悦徐鹏举脸儿都绿了,二人目光惨然的相视一眼,有心想要拒绝,但上面这位爷明显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子来,二人也是不敢违逆了。

    这可是军中,平日里嬉笑打闹也就罢了,可一旦真个起来,军令如山,岂容得半点违拗?两人都是军中世家出身,这点轻重还是拎得清的。

    只是,这次果然又被坑了,坑了啊……

    两人垂头丧气的领了命,耷拉着脑袋出了门。到的门外相互对望一眼,都是欲哭无泪。

    蚊子元帅、苍狼将军……特么大明有这种封号的吗?这要传回去被京中那帮小子知道了,怕是两人一世英名都要成为笑柄了。好吧,徐鹏举也就罢了,原本就以草包闻名,真心谈不上什么英名。可是张小公爷呢,那可妥妥的曾是京都号称顶尖才俊的存在啊。

    好嘛,这下好了,两人一个要领着一群狼满草原转悠,另一个更奇葩,说是要带着一群蚊子去打仗。两个人都觉得三观有些崩啊,这个世界太奇幻了,一点也不真实……

第966章:开幕

    黄胡子和祁猴儿并骑走在队伍中间,看着前后延绵开来的庞大队伍,眼中跳动着又是自豪又是期盼的光芒。

    两下里合兵一处已经足有八百多人了,这在漠南草原上的马匪体量上,已经可以算的上大型势力了。

    整个漠南草原,最大的马匪势力也不过就千把人,那样的势力只有三支。除了其中一支是由纯蒙古人组成的,其他两支都是哪里的人都有,每支队伍的人数都在**百左右。

    像黄胡子和祁猴儿这样的,各自带着三四百人厮混的,却是占据着数量最多的比例,大概能有十余支之多。再往下说就是些小势力了,或一两百人,或**十人,最少的甚至不过三四十号人而已。

    马匪们之所以让很多部落头疼,甚至能一直这么肆虐无忌,其实并不在于马匪的战力有多高。而是因为他们聚散无常,唿哨而来,唿哨而去,根本难以形成毁灭性的打击。

    遇上强的他们抢了就跑,等你想追的时候,根本来不及;而遇上稍弱点的,他们便一哄而上,下手极其狠毒,连杀带放火的,一般的小部落很难抵挡的住。

    所谓只有前日做贼的,没有前日防贼的,便是这个道理了。

    正是因为马匪们的这种特性,所以也决定了他们的体量都不会太大。无他,因为他们自己也养不起太多的人。草原生存环境恶劣不是说说的,不单单是对牧民这样,对于马匪们同样如此。

    所以,能有千把号人就已经是顶天了。黄胡子和祁猴儿往日便曾多有合作,这也使得他们在马匪中少有人愿意招惹。毕竟这两下里一旦联合,就几乎等于又一个顶尖的大势力了。这也是祁猴儿和黄胡子敢于参与这次行动的底气。

    “猴儿,可知道阿加泰他们那边的动静?”黄胡子身子随着马匹的颠簸上下起伏着,忽然转头向祁猴儿问道。

    阿加泰就是那支纯蒙古人组成的最大势力,号称狼骑。所谓的狼骑,其实就是表明他们是苍狼的后裔,隐隐有区分和其他马匪身份的意思。

    草原上的人自诩是苍狼与白鹿的子孙,认为他们才是大草原的主人。其他的人种都是比他们要低一头,根本不配与他们并肩。

    是的,这就是一种歧视。

    所以,对于阿加泰这一支,马匪们也大都不待见,对其既厌恶又忌惮。这次针对大明鄂尔多斯新城的袭取,许多马匪势力都像黄胡子和祁猴儿这般联合了起来。但唯有阿加泰那一支,没人考虑和他们联合。

    其实也不是没人有过这种想法,但让马匪们惊怒的是,阿加泰仍然一如既往的高傲,根本看不起其他人,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狼只会和同类一起狩猎,岂会与兔子老鼠同行?”这就是阿加泰的回应。

    至于要面对的是大明这个庞然大物,阿加泰根本不屑一顾。一座区区新城而已,还是根本连城墙都还未完成的存在,阿加泰不认为会有多大难度。他完全可以凭一己之力拿下,他的信心既来自于自身的血脉,更是来源与麾下的战力。

    若说马匪们真正按照战力排一排名次的话,狼骑确实要比其他势力明显高出一大截。毕竟,本身他们就是草原部落相互攻伐后的残余战士组成。能在那般残酷的灭族之战中存活下来,本身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况且,他们这次也不是真的跟大明的正规军战斗,不过只是一支商队的护卫力量而已。若不是顶着个和蒙古王庭联盟的名头,怕是早不知被吃的渣都不剩了。

    可是如今呢,王庭那边竟然暗中传过话来,默许了他们的动作,甚至是怂恿鼓励他们去行动,那阿加泰还需要顾忌什么吗?

    所以,跟哪一个联合行动?不存在的。

    这就使得其他几支马匪都在悄悄注视着阿加泰的动向,马匪们谁也不傻,他们可没有阿加泰的底气。与祁猴儿打的主意一样,都是想着让别人先冲在前面,大伙儿跟在后面闷声发财就行了。

    听到黄胡子的问话,祁猴儿耸耸肩,不屑道:“那群骚达子?呸,个个眼睛长在脑门上,据说昨个儿就往那边去了,竟然丝毫都不加掩饰的。我估摸着,这会儿也该到了地头儿了,最多今日晚间就能得到消息。”

    黄胡子啊了一声,急道:“那咱们可得快点了,不然的话,一旦等他们分出胜负来,咱们再想浑水摸鱼可就不好下手了。那帮骚达子可不会白白让咱们捡便宜,说不得还是要做过一场。”

    祁猴儿嘿嘿一笑,不紧不慢的道:“大头领不必着急,要知道他们面对的可是那位主儿啊。真要是那么容易的话,只怕他早被人吃的渣子都不剩了,哪里还等得到咱们来分一杯羹。看着吧,若是所料不错的话,阿加泰那货这次肯定要跌一个大跟头。咱们若是就这么冒冒然的冲上去,一个不好可就把自个儿陷进去了。再说了,即便是他们赢了,那也绝对是惨胜,到时候咱们可以跟其他几位头领联合一下,大伙儿一起加入进去,他阿加泰以惨胜之势,除非是想死了,否则就只能忍下这口气,这才是万全之道。”

    黄胡子猛省,挑起大拇指晃了晃,大笑道:“猴儿,还是你小子脑子快。成,就这么着。咱们啊,也来个坐山观虎斗,那什么什么抓鸟的,又什么钓鱼的得利的,哈哈哈……”

    他大笑着,眼中跳动着炙热的火焰。祁猴儿眼底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鄙视,嘴上却笑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黄胡子大笑,点头道:“对对,就是这意思。”

    两人既定下了对策,便也不再着急,压着队伍的节奏,慢慢的向目的地靠近。待到下午未时,已经离着鄂尔多斯不过二十里的路程了。

    祁猴儿让队伍暂时驻扎下,派出数路斥候前往查探。自己则与黄胡子二人爬上一处山顶,纵目远眺。这里虽然看不到那边的具体情况,但是左近的地形却能看个大概。

    马匪们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对于行军打仗的基本常识还是有的。从附近的地形分布,再加上一些实战的经验,大抵也能推演出个大概来。

    至于说之前就有地图,嘿,这个时代的地图简陋的令人发指。再加上描绘的误差,别说他们了,就算是诸葛武侯当世,也不会完全依靠那个。不见昔日诸葛亮每到一地,都要亲自去查探一番吗?原因便在于此。

    待到两人登上山顶,大体看过之后,祁猴儿不由倒吸了口凉气,转头看看黄胡子,发现黄胡子也是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那位爷果然不是个善茬儿啊,这地儿选的,真特么绝!”祁猴儿如此感叹着。

    黄胡子点点头,脸上一副戚戚焉的模样。

    苏默选的鄂尔多斯新城址,肯定不会是真的后世的鄂尔多斯。他也真心没那个水平,再者,即便有,这前后差了数百年的时间,期间地形变迁,人类采伐开发进程的影响,此时此刻的后世鄂尔多斯城址,多半也不会适宜建城。

    但是,苏默也有他自己的法子,至少他来了这么久之后,身边几乎都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大将。耳濡目染之下,选出一个态势上最利于防守的地方,这种能力还是毋庸置疑的。

    此时的鄂尔多斯,东北边紧邻大河,西北则依着阴山、大青山一线。鄂尔多斯城,便如同一个枢纽插在中间,将这两山一河彻底勾连起来。

    而在正北正南两个方向,北方有大河之流在十余里外形成天然的护城河,靠近新城这边,还有一片一片的原始密林,虽然密林之后,便是一马平川的平原,但是骑兵若想踏到这片平原之前,那条大河支流和成片的密林,就是必须要先客服的阻碍;

    至于正南方,倒是没什么太多的遮拦。但是一来那边离着大明边关更近一些,二来,那边一向因为两国交战形成的空白区,平日里连牧民们都很少。

    而没了牧民和一些小部落,马匪们也便失去了活动的土壤,所以虽然也有一些零星的势力,但大都是些小势力,连上百号的建制都没有。

    所以,鄂尔多斯新城一旦建好,只要守住正北方向这一面,几乎就完全立于不败之地了。

    “怕是要开始了吧……”感叹完鄂尔多斯城的选址,祁猴儿目光悠远,轻声呢喃道。

    黄胡子点点头,迎着风深深吸口气,似乎能隐约嗅到那丝战场特有的气息。“咱们要不要再靠前一点?这里终是离着还是远了些,估摸着那些个家伙这会儿也都到了吧。”

    祁猴儿收回目光,蹙眉想了想,还是摇摇头,拒绝道:“不好,小心驶得万年船。不知为什么,我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越是往前似乎便越危险。至于那些家伙,愿意往前凑随他们,大不了到时候咱们跟他们硬杠一次就是。以你我联合起来的势力,便是阿加泰他们也不敢真的把咱们排除在外,最多不过就是少分点好处就是了。但是跟性命比起来,那却又算不得什么了。毕竟,有命才有一切,不是吗?”

    黄胡子挑挑眉,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想了想,终还是认可下来。两人一时无言,只静静的站在山顶上等着。直直眼看着太阳西斜,忽见山下一骑飞来,正是早先派出去的斥候。

    两人对望一眼,同时转身往下迎去。不多时,那斥候便被带到跟前,见到两人后,单腿点地,禀报道:“二位当家的,阿加泰他们过河了,只是…….”

第967章:泥沼

    阿加泰确实过了河了,只是打从过了河之后他就如同陷入了泥沼,几乎每走一步都要有所折损。

    折损倒是不大,可特么就是忒让人烦躁了。先是过河后的岸边,被人人为的挖出了一个个水洼,他的麾下全是骑兵,马蹄一旦陷入其中,便要老半天才能挣扎出来。

    代价就是马蹄损伤,短时间内很难再奔驰起来,只能一瘸一拐的慢行。单单为了避开这些水洼,他就付出了数十骑的损失,还有近一个时辰的时间。

    而等到再进了前面的林子,就更是让人抓狂了。这片林子很大,绵延十余里之长。里面全是生长了数十上百年的巨木,枝桠蔓延、藤蔓纠结,地上也铺着厚厚的一层腐枝败叶。

    而在这些腐枝败叶之下,却早被人挖了密密麻麻的陷马坑,马蹄只要一踏入进去,当即就是马腿断折的下场。单就这一点,又让他足足付出了上百人的损伤。

    最后不得不派出探路兵,先一点一点清理出一条通道后再往前行进。

    可让他暴怒的是,他一直疑惑没出现的阻击,终于在这时候出现了。

    百余个弓手躲在密林之中,抽冷子就是一通冷箭,顿时将他派出的探路兵几乎杀死一半。可等他下令回击的时候,那些放冷箭的家伙则如同猴子般跳跃如飞,躲入密林深处不见了踪影。

    再随后,便是各种机关陷阱。什么吊索、拌绳的,忽然从两颗大树之间唿哨而来的尖锐木排之类的,让人简直防不胜防。

    队伍中不时的响起凄厉的惨叫和哀嚎,那是中了陷阱的人一时没死发出的痛苦声。

    千余人的队伍,从刚开始来时的耀武扬威、不可一世,慢慢的开始士气滑落。队伍中每一个人都提心吊胆的,每走一步都是战战兢兢,唯恐下一刻不知从哪里来的袭击就会临头。

    阿加泰快要气疯了,但也愈加确认了鄂尔多斯新城那边的守卫力量并不雄厚,否则怎么会费劲手脚搞出这些无耻下作的手段来?勇士就该面对面的对抗硬杀,真要对方有足够的实力,那就摆开阵势,堂堂正正的做上一场才对。

    这些肮脏卑劣的猴子!他心中怒吼着,眼珠子都开始充血了。这从过了河后,到现在还不等出了林子,就已经让他足足损失了两百余兵士了。

    虽然这其中,真正死去的人其实并不多,大多都是伤残而已,但那也是相当两成的战损了。

    两成战损啊,放到一些普通的兵阵之中,差不多就快到了崩溃的红线了。也就是他这些麾下,都是跟着他百战余生的老卒,这才能仍然沉住气,保持着持续的战斗士气。

    可问题是,特么的直到现在,他才不过只见到敌人百余人的弓箭手而已。百余人的偷袭者,再加上无处不在的陷阱,就让他折损了近乎两成,那等到真正面对对方的部队时,又将损失多少?

    不行,不能再这样了,必须加快速度!只要能出了这片密林,再往前就是一马平川了,那些卑劣的猴子便再也没了玩弄诡计的地利了。到时,自己一定要让他们知道知道,伟大的苍狼子孙的怒火,绝对不是他们这些低贱的蝼蚁所能承受的!

    “额合班,你带着一百人去将那帮放冷箭的偷袭者解决了。术赤兀,你带着一百人下马,全力往前将障碍清除掉。剩下的人,提高警惕,加快速度。五十次屈指,我要在五十次屈指后,看到你们站到这片林子外面去!”他大声怒吼着。

    所谓五十次屈指,五根手指曲起再伸开算是一次,大约不到一分钟的样子。也就是说,阿加泰给出的时间,应该大约在半小时到四十分钟左右。

    四十分钟冲出这片林子,额合班和术赤兀相互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苦涩。因为这意味着,自己必须要玩命了,不计损伤的用人命去填才有可能完成。

    可他们不敢多言,面对暴怒的阿加泰,他们只能服从。于是接下来的行程中,凄厉的惨嚎之声不绝响起,频率比之先前不知快了多少倍。但随之带来的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大幅度提升起来。

    密林深处,张悦眯着眼侧耳听着远处的动静,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旁边亲卫低声提醒道:“世子,那些蒙古人又上来了。这帮疯子,看来是真要玩命了。咱们怎么办,已经有两个兄弟阵亡了,现在很难再靠近了。要不,现在就发动……”

    张悦闻言,眼神一冷,随即摇摇头,果断道:“退,让大家退。这一阶段的任务咱们算是完成了,差不多三百号人了吧,嘿嘿,可以让他们过去了。就是不知等他们过去后,看到那些玩意儿会不会崩溃,嘿嘿嘿。”

    他低声阴笑着,笑声中满是残忍肆虐的意味。苏老大果然是坑死人不偿命,能把一场战争打到让人崩溃的地步,放眼大明,不,放眼古今怕也只有他了。

    至于说亲卫建议的提前发动?不存在的,现在才哪到哪儿啊,那可是大餐。大餐,就必须等到最**的时候才会上桌,那将是一场华丽的盛宴!

    亲卫听着自家世子的阴笑,不由激灵灵打个冷颤,面色苍白的下去传令去了。

    林子里发出几声尖利的呼哨声,暗藏的弓箭手们便纷纷放下手中弓箭,快速的往后撤了出去,很快便隐没于无尽的密林深处不见了踪影。

    没了人为的牵绊,阿加泰的队伍很快排除了前面的陷阱,在五十个屈指的时限即将达到之时,终于冲出了密林。

    “怎么…….怎么会这样?!”刚刚冲出了密林的阿加泰,还来不及高兴,就被眼前的情景震惊的目瞪口呆。

    原本该是一马平川的地带,现如今却是被人挖出了一道道浅沟,纵横交错着,如同被某个不知名的神明狠狠抓了一把似的。

    浅沟中,早被引入了大河的河水,虽然深不过刚没过马蹄,但想要战马恣意奔腾起来,却是再也不可能了。可对于骑兵而言,战马失去了速度,那还有个屁的杀伤力啊。而对方只要在远处以弓弩投石之类的进行打击,失去了速度的骑兵们,就完全成了活靶子了。

    明明一直以来依仗的优势,忽然转变成致命的劣势,这让阿加泰如何能接受的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阿加泰失神片刻后,当即暴怒起来,血红着眼眸转头怒吼道。

    先前派出来的探子为什么没把这个情况报上来?他们是怎么探查的?不是说出了林子后,便再也没了遮拦了吗?那眼前这些是什么?

    是,有一点没错。那就是除了这被变成狗啃似的地形外,再也没有什么遮拦了。远处两里开外的鄂尔多斯新城已经赫然在目,只要没有意外,骑兵只要一个冲锋便可撞入进去,那结果几乎没有任何悬念。

    可前提是,骑兵得能奔跑起来!但是眼下怎么跑?跑不几步就是一道沟,到处都是被河水浸润的松软的地面,这尼玛分明就是一片广阔的沼泽地啊。

    “王,可以……可以让人就地取材,从身后的林中折下树枝,再取些草皮泥土等物混合起来,将前方的沟壑填上,或许就可……”旁边有人小心的进言道。

    阿加泰血红的眼眸中亮光一闪,转过来看向道:“那还等什么?还不快去!”

    进言的人吓了一哆嗦,慌不迭的掉头去了。不多时,更多的骑士从马上下来,蜂拥向身后的树林和两边的地表,开始折下树枝,挖取泥土草皮等物,然后再跑向前方的沟壑填充。

    然而就在这时,先前已经消失的弓箭手再次出现,远远的冲着这些下了马的战士就是一通密集的箭矢射来。

    啊——

    痛苦的哀嚎再次响了起来,没了战马和武器的士卒惨嚎着连续倒下,只不过一次打击,就让损失接近了先前的总和。

    阿加泰眼前一黑,心疼的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又是两百多号人,这就快损失一半人了。特么的这是打的什么仗?什么时候打仗可以这样打的?简直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杀!杀!所有人都给我上马,杀绝他们!杀绝他们!”他猛地抽出弯刀,仰天发出一声狼一般的长嚎,狂怒的发出指令。

    轰!

    所有兵卒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吼,齐齐催动胯下战马,怪叫着向弓箭手们发起了义无反顾的冲锋。

    然而,再一次!再一次,弓箭手们毫不犹豫的掉头就钻入了身后的林子里,蹦跳窜跃着很快逃离开来,转瞬便不见了踪影,只留下这边一地鸡毛。

    呼呼——

    阿加泰血灌瞳仁,直勾勾的瞪着那些身影消失的方向,急剧的喘息着。胸中一股遏制不住的狂躁情绪直冲天灵盖,似乎眼前的世界都浸淫在一片血红之中。

    “啊——”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猛地转身望向远处的鄂尔多斯新城,挥刀向前一指,“全军,调转方向,直接杀进城去,鸡犬不留!”

    他怒了,再也忍不住了。宁可失去骑兵的速度,跟对方硬碰一场也好过这般被如同调戏般的偷袭了。

    所有还能动的士卒纷纷上马,在这一号令下发出轰然的怪叫声,亡命的向着新城方向冲去。

    这些士卒们也受够了,他们宁可被人正面杀死,也绝不再愿意这般糊里糊涂的死去。

    马蹄翻起绿色的草皮和潮湿的泥土,整片大地似都在震响着、*着,在铁蹄下发出微微的轻颤。

    很快,第一道浅沟只是稍稍减缓了几分马速,便很快跨越而过。接着,第二道,第三道……

    阿加泰身子伏在战马脖颈后,看着眼帘中越来越近的新城那尚未完成合拢的缺口,眼中露出嗜血兴奋的光泽。他仿佛看到了那里无数的人惊慌失措的逃窜着,如同没头的苍蝇一般。

    颤抖吧,颤栗吧,卑微的汉狗们,你们必将臣服于伟大的苍狼子孙的战刀下。他的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

    唏律律——噗通!啊——

    忽然,一连串的战马嘶鸣声伴随着沉闷的碰撞声,还有人类痛苦的惨叫声,突兀的接连响起,顿时让他从美好的幻想中惊醒。忙不迭的使劲勒住战马,转头看去,不由的霎时间目瞪口呆……

第968章:狼骑之殇

    世上如果真有后悔药的话,那阿加泰表示一定会去求一副来吃,哪怕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将不可因怒而兴兵,这是汉人的兵法说的,阿加泰虽然没读过,但却是懂的。可惜,就在刚刚遭遇了几番挑拨之后,他暴怒之下着实的忘记了这一点,所以他此刻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前方横七竖八的几条沟渠中,最前面三条浅沟除了水确实没别的了,可是当从第四条开始就不一样了。

    无数的尖刺如同鲨鱼的利齿一般,在浅浅的水面下参差密布,多如繁星沙数。无论人还是马,只要一旦踏足其上,刹不住车的惯性之下,便想要后退都来不及。

    战马嘶鸣着轰然倒下,使得更多的尖刺刺入体内,马上的骑士也在措手不及中被摔落下去,随即便是万刺穿心。

    猛然轰溅起的水花,合着嗤嗤冒窜的血柱,刹那间如同描摹出一副绚烂的画图。再伴随着战马和人类頻死之际的哀鸣和惨叫,便勾勒出了一章亡魂之曲。

    死神在虚空中张开大嘴狂笑,恣意的享用着丰盛的大餐。只在眨眼之间,七百骑悍勇的战士,便已经倒下了两百多人。

    阿加泰心疼的肝儿都颤了,千多人的队伍啊,这还不等真正交战,便已然折损大半,甚至连真正的敌人都没看到。前方的城池那敞开的口子,如同敌人裂开的大嘴嘲笑着,犹如地狱的入口张开,望之悚然。

    “燕市公子!好一个燕市公子!”阿加泰目眦欲裂,牙齿咬的咯吱吱作响,嘴角处有殷红的血线流淌出来。

    这尼玛得是多凶残,多恶毒的人,才能安排出这样的陷阱来?先是用一片浅沟让他惊怒,再以弓箭手挑拨,然后又用前三条安全的浅沟迷惑,最终从第四条浅沟放出绝杀……

    这一**、一环扣一环,将人心、情绪简直算计到了骨子里去了,完全将对手彻底置于自己的节奏掌控中。

    阿加泰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寒意,之前对这位燕市公子的不屑再也不见半分,代之而起的是打从心底满满的恐惧。

    这样就结束了吗?不,不可能的。接下来,怕是还有更可怕的后手等着自己吧。

    他如此想着。

    “撤!全军撤退!片刻也不要停留!”他拨转马头,声嘶力竭的大喊着,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甚至连那些伤员都顾不上了。

    身后一阵急遽的梆子声乍起,落在阿加泰耳中,直如催命的阎罗的狂笑声。

    果然,随着梆子声的响遏云霄,顿时一阵低沉的嗡嗡声接踵而至。天空似乎在某一刻忽的暗了那么一刹,然后便是如同骤雨般的箭矢落了下来。

    啊——

    噗嗤,噗嗤——

    无数利器刺入**的闷响,在身后左右不断响起,血花飞溅,战马长嘶,姗姗来迟的鄂尔多斯新城的反击,终于在这一刻露出了獠牙。

    致命一击!

    噗通,噗通,不断有人坠落马下,每一声坠马声都像一根尖刺般刺入阿加泰的心中,让他痛彻心扉。

    整支马队来也忽焉,去也忽焉,前后不过盏茶功夫,让许多人如在梦中,一时竟回不过神来。

    待到终于再次冲回了林中,阿加泰百忙中扭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却让他眼前一黑,好悬没一头从马上栽下去。

    太惨了!经过了这连番的打击,此刻还跟在他身后的骑士,最多不超过三百的样子。就是这三百人,也是几乎个个都是浑身带伤,等若是完全丧失了战力的废人。

    完了,全完了!阿加泰血灌瞳仁,心中犹如死灰。

    “王,不能停!要赶紧走,这林中并不安全!”身边亲卫满脸惊恐的急叫道。

    阿加泰猛然惊醒,是了,这林子里还有那些弓箭手呢。自己之前只是将其驱散了而已,这会儿又岂能放过这种好机会?

    “走……”他深吸口气,咬牙说道。

    只是这声儿刚落下,几支利箭已经带着尖锐的啸声接连而至,登时又是数骑骑士惨叫着栽下马去。无主的战马惊嘶一声,撒开四蹄远远跑开。

    “博尔赛……”他脸上色变,眼底闪过一抹痛苦决绝之色,转头看向亲卫。

    亲卫一怔,随即惨然一笑,重重的抬手在胸口一锤,慨然道:“王,愿来生再为你征战四方!”说罢,拨转马头,唿哨一声,招呼着数十个亲卫返身冲进林子深处。

    必须有人牺牲,去挡住那些该死的偷袭者,给大军争取足够的撤退的时间。名叫博尔赛的亲卫知道,这一去,就等若把自己的命交代了,除了战死再也没有别的结果。

    跟随他一起冲出去的亲卫们也明白这点,但是他们仍然义无反顾的跟了上去。

    忠臣,不仅仅只有中原有!忠诚,从来不以种族国界而不同。

    射来的箭矢随着博尔赛的转进而终于停下,森林深处传来次第不绝的呐喊声和惨叫声,渐渐远去不闻。

    阿加泰目中含泪,咬牙不停,拼命的抽打马臀,催促着战马不断绕开蔓藤和挡路的枝叶,闷头往外奔去。

    博尔赛不单单是他的亲卫统领,更还是他的安答。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从被覆灭的部落逃生,然后又一起聚起了狼骑。十余年来,无论多少风浪危险,都相互扶持着渡了过去。然而今天,他这唯一的亲人,终于也离他而去了……

    可他不能停,他的悲伤痛苦只能自己忍下。因为,他不再只是博尔赛的安答了,他是狼骑的王!他必须为整个狼群的生存考虑!

    只要跑到河边,跑到河边!

    河边还有之前留下的两百伤兵,当时是不想让他们当累赘,不想此刻却反倒成了一支意外的援兵了。只要能跑到河边,有那两百人接应,就可立即上船渡河,然后就彻底安全了。

    他如是想道。

    好在来时已经排除了拦路的阻碍,不必再像来时行进那般艰难了。战马虽然不能放开全速奔驰,但是小跑起来还是可以的。这使得众人终于算是有些安慰了。

    然而还不等这种安慰的情绪发酵,忽的一阵奇怪的声浪隐隐传来,令的阿加泰不由的一惊,面上微微露出几分迷茫,但随即似是忽的想到了什么,瞬间便是面色狂变,脸若死灰一般。

    “跑!跑啊!快跑!”他如若癫狂般的叫着,不要命般的抽打着战马,一边从身上扯下衣襟将头脸蒙住。

    众溃兵刚刚因为脱离了明人弓箭手的威胁而略略放松了些,对于王的惊慌完全没反应过来,搞不明白怎么回事。只是下意识的遵从,这才反射般的连连催马跟上。

    但是就只是这短暂的迟疑,灾难降临了。

    低沉的嗡嗡声刚才似乎还在极远处,但下一刻便忽然大了起来,那速度就像是飞一般……

    是的,就是飞。

    薄纱般的翅翼急速的振动着,高频的振动摩擦着空气,再加上数量的庞大,终于汇聚成一股铺天盖地的声浪。

    大黄蚊!草原上最可怕、最恐怖的生物之一,在这个时刻降临了。

    众狼骑溃兵终于醒过神来,但是醒过神来之后不是欢喜,而是发自灵魂的惊恐!

    “啊——”

    “不……”

    “长生天啊…….”

    因为惊恐导致的变了声的尖叫,如同瘟疫般蔓延了开来。即便再勇敢的战士,在这一刻也全都变了脸色,没了一丝战斗的勇气。

    大黄蚊会吸干目标的血液和灵魂,而没了灵魂的人,是无法回归长生天的怀抱,只能彻底陨落,化作尘埃。

    战士的勇敢不惧搏杀,但却恐惧于死后不得归还。那是古老相传的噩梦,是最悲惨的结局,没人愿意那样无意义的死去。

    跑,跑,跑!

    所有人都疯了,如同受惊的小兽,狼奔豕突着。但是在这密林之中,庞大的体型注定了他们的悲惨,又怎么可能逃脱体型更适合林间飞翔的大黄蚊呢?

    嗡嗡声愈发狂暴起来,整个林间忽然如同飘起一阵大雾,将方圆数里之地尽数笼罩进去。

    一匹战马被舍弃了,两匹战马被舍弃了,越来越多的战马被舍弃了…….

    在生与死的抉择面前,这些昔日被骑士们诊视如第二生命的存在,他们没的选。

    相对于马儿庞大的体型而言,更为瘦小的人体显然更适合在这种密林中奔逃。而且留下这些更大的生命,也能使得那些以鲜血为食的恐怖存在多滞留哪怕一丝片刻,从而给自己带来生存之机。

    生命本性就是利己的,自然的抉择无关于善良又或者残虐。

    然而,这样真的就可以了吗?大黄蚊群中的某个存在忽然振动了下翅膀,金光一闪一闪的闪烁着,发出阵阵无形的波动,迅速蔓延开来……

    庞大的战马被无视了,大黄蚊们成群的绕开这些大家伙,只盯准了那些跳跃奔窜的更小的目标而去。

    惨叫声不绝响起,却又很快戛然而止。死亡,无处不在!除了极少数幸运儿外,更多的人只能在绝望中化作一具具干瘪的尸体,空洞而迷茫的眼睛,无声的望着天空,死不瞑目……

    阿加泰已经木然了,短短十几分钟的路途,在他感觉中直如万年。身后的惨叫声刚开始还次第不绝,然而等他终于看到了林子外的河滩时,却已经可谓零星了。他知道,那是因为活着的人,不多了。

    好在,好在外面还有两百多人。狼骑还有种子,只要他这个王还在,狼骑就还有重新站起来的一天!

    “上船!快上船!所有人,快!”他终于率先从林中冲了出来,对着早已听到动静,并作出防御态势的伤兵们呼喊着。

    众人惊骇之余,顾不得多问什么,开始返身往河中停泊的船只跑去。然而刚迈出不过两步远,一阵巨大的轰鸣声轰然而至。

    “不——!”阿加泰循声看去,仰天发出了一声不类人声的大叫,随即便湮灭于奔腾而至的浊浪之中,眨眼不见。

    狼骑,灭。

第969章:胡刀儿

    漠南草原三大寇,一狼一狐一窝蜂。狼凶狐狡蜂歹毒,说的就是狼骑的阿加泰最是凶残,战力最强;而剩下的一狐一窝蜂,却是一个狡诈一个最阴毒。

    而今,狼骑覆灭在了大河南岸,那么一狐和一窝蜂呢?时间退回两天前……

    胡刀儿最初是个跑单帮的马客,所谓马客,其实就是商人。只不过如他这种商人没有什么大势力,只能每次跟许多小型商队和像他一样的散户一起组队,行走于中原和塞外的商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若是按照正常来说,这辈子他也就这么浑浑噩噩的混下来算了。可是天不遂人愿,终在那么一天,他和所跟随的商队遭遇了马匪,这个马匪不是别个,正是赫赫有名的狼骑。

    结果不用问,整个商队被抢掠一空不说,还被杀的尸横遍野,没留一个活口。狼骑凶残,那绝不是只说说的。

    胡刀儿命大,被砍了一刀昏过去,最终躲在死人堆里逃过一劫。等他醒来从死尸里爬出来后,不但所有财货都没了,人也被破了相,奄奄一息。

    而最后讽刺的是,在他弥留之际,反倒是被一户迁徙的蒙古牧民给救了,直直养了两个多月才好。但最终好了后的他,却反手将这一户牧民全家老幼杀了个干净,夺了他们所有的财产:七只羊、三匹马,还有一头牛,以及一些积攒下来的皮毛筋络之类的东西。

    凭着这些东西,他幸运的再次碰上了一支商队,将除了马匹之外的东西全都换做了一身行头,一身标准配备的马匪行头。

    再然后,单人独骑混进了一个小马匪势力,凭借着商人特有的狡猾,最终杀死了那个小马匪势力的头领取而代之。由此,沙漠之狐盗匪团出现了,并且拉开了他们的传奇之路。

    对于仇恨,世上人大抵有两种处理方式。一种是快意恩仇,认准了仇人不死不休;而还有一种人,则是能报就报,若对方实在太过强大一时报不了,那就转而加入进去,也变成同样的人,向着其他人展露他的獠牙。

    这种人的思维很奇葩,他认为凭什么这世上的苦难只有自己吃,凭什么其他人就可以那么舒坦的过活?所以,那就让人比自己更苦难吧,这样就会让他感觉舒服很多。

    很显然,胡刀儿就是属于后者。或者按照他的说法就是,他不是忘记了仇恨,而是先猥琐发育,积蓄实力。等到自己壮大了,再去报仇就是了。

    至于他发育的途径,那自然就是从比他更弱小的人手中去抢。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胡刀儿觉得自己是最了解这种丛林法则的人了。

    所以,这次鄂尔多斯新城的事儿,他研究再三,果断决定要干上这一票。只不过相对于孤傲嚣张的阿加泰,他更趋向于祁猴儿的路子,那就是联合。联合一个和他差不多的势力,既可以保存自己的实力,还可以利用别人给自己打头阵。

    这次的目标是那位燕市公子,做为一个汉人,还是商人出身的他,可不会傻乎乎的认为那些个传闻都是虚的。至少,小心行得万年船才能确保完全不是。

    那么,联合谁呢?狼骑当然不用想,那即是仇人不说,就算他肯放下仇恨,对方也不会答应他。阿加泰就是个狂妄的独夫,目空一切,哪怕是自己这所谓的一狐,还有那号称一窝蜂的骚娘们,也从未被其放在眼里过。

    说一窝蜂是骚娘们,原因是一窝蜂的首领出奇的是一个女人。据说原本是大户人家的小妾,因为被大户人家的正妻所妒,不但百般迫害,最后还将她发卖给了一个商人赶出了家门。

    而在这个商人在一次行商意外死了后,这个叫玉嫣的娘们儿便施展手段害死了商人的子嗣,夺了商人的家产。最后走投无路,干脆带着一帮收拢的手下逃进了大草原。

    再然后,利用手中夺得的商人家财和自己的姿色,大肆招揽亡命之徒和江洋大盗,从而形成了一窝蜂这个势力。

    和阿加泰的狼骑,还有胡刀儿的沙漠之狐不同,或许是女人的天性,一窝蜂的行事方式并不是靠着单纯的厮杀,而是更多的利用伪装等手段,先是迷惑混入目标队伍,然后就是下药用毒,无所不用其极。

    比起狼骑和沙漠之狐,一窝蜂的组织成员也更多种多样。什么打把势卖艺的、破落的手工业者、匠人,吹拉弹唱的伶人,坑蒙拐骗的拐子,还有出身青楼的娼妓,可谓五花八门,应有尽有。这也是让他们天然有了这种行事的优势。

    而更绝的是,一窝蜂在达成目的后,行事比狼骑还要彻底。狼骑只是杀戮,一窝蜂却是胁迫和引诱。胁迫不成的,则毫不留情的杀掉。

    可以说,整个漠南三大寇里,一窝蜂很有些后世斗地主分田地的意思,可谓算是很进步的了。这也使得一窝蜂的势力最难清剿,因为他们不单单是在草原上祸祸,还有部分触角延伸到了关内关外的众多底层民众之中。

    官府或许可以偶尔咬住一窝蜂明面上势力的尾巴,但是只要杀不绝他们,回头就会遭到报复。还是专门针对他们家人的报复,试问这谁受得了?

    一个没有原则的匪盗,正如有文化的流氓一样,那才是最让人可怕的,也因此成就了一窝蜂最歹毒的名号。祸不及家人,在一窝蜂这里,完全没有这一说。

    故而,这次针对鄂尔多斯新城的买卖,和阿加泰还有胡刀儿都不同的是,玉罗刹的目标,哦,玉罗刹就是玉嫣的匪号。玉罗刹的目标不是鄂尔多斯新城,而是往鄂尔多斯新城运送物资的各家商队。

    作为一个在腹地有众多耳目的势力,玉罗刹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苏默的可怕之处,她才不想去跟有着苏默亲自主持的鄂尔多斯新城硬杠呢。

    所以,当胡刀儿找上她后,两人一拍即合。胡刀儿的狡猾和玉罗刹的阴毒,在这一刻的结合,从而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

    绕开最容易进攻的北面,反而从最不可能的南面发动。这是两人商量过后的结果。

    具体分工是,由一窝蜂对付行走在关外草原上的商队,劫掠物资,从而吸引鄂尔多斯新城和大明官方的护卫势力,分散他们的力量;

    而胡刀儿则趁虚而入,快进快出,冲进鄂尔多斯新城刚刚建成的简易货仓抢一把就走。

    这次以少杀戮多抢东西为主旨,那样的话,正面有阿加泰那个傻鸟牵制,后方再有一窝蜂袭扰补给线,沙漠之狐又只是针对物资仓库,还不会太过去造杀孽,胡刀儿觉得即便苏默那边还有些力量,也不会对他不依不饶的。

    毕竟,最多不过就是损失些财物而已,汉人何苦为难汉人,不是吗?所以,这波,稳了。

    所以,当他带着队伍千辛万苦的好容易潜过大青山,踏足到河套平原南部的那一刻时,他很是放松的长出一口气。

    “一窝蜂那边到了没?可有消息传过来?”他举着水囊猛灌了一通后,打个水嗝儿,向左右亲随问道。

    “回大当家的,昨日她们就到了,据说已经盯上了一支队伍,估摸着这会儿已经要得手了。哈,这边本就人烟稀少,就算是官府也几乎从来不多看一眼,此番咱们可算是那钻进了铁扇公主肚子里的孙猴子了,就等着可劲儿折腾就成了。”旁边的亲随满脸猥琐的谄笑道。

    胡刀儿眼中得意之色一闪而逝,一力决定将进攻方向放在这边的,正是他的主意。如今果然如所料一般无二,让他有种诸葛之亮的成就感。

    “别大意了,都特么给老子提起精神来。要知道,咱们要面对的可不是那些满身羊屎味儿的蠢鞑子,而是那位声名赫赫的燕市公子!那可不是个好糊弄的,小心才能行得万年船。切记,切记!”他装模作样的训斥道。

    亲随暗暗撇嘴,脸上却是不迭声的应着,并再次送上自己的膝盖。

    胡刀儿满意的点点头,左右大量一番,随即挥手下令:“找地儿驻扎一晚,好生休整。待明个儿天一亮,就按照原定方案,大伙儿化整为零,最后在南面的兔儿山汇合。”

    亲随赶忙应了,转身传下令去。众匪盗欢呼一声,不多时便在左近寻到了一处背风靠水的所在,当即扎下了营盘。

    河套南部少有人迹,若是一大帮骑兵忽然出现,那等若是摆明告诉人家他们来了。所以,胡刀儿狡猾的让众马匪分散成一个个小队行走。

    每百人成一队,八百人就是八个小队。在河套南部虽然少有人迹,但终不是完全绝迹。反而是时而会有些散居的小型部落,偶尔迁徙过来放牧。

    除此之外,也会有些大明的商队经过,这都会成为马匪们天然的掩护。而且,相对于整整一千人的骑兵战队,分成了百人的小队伍,也不会引起有心人的注视。毕竟,即便真是哪里不对,不过区区百人而已,放在寥廓的草原上,根本连个浪花都翻不起来。

    是夜,沙漠之狐匪盗团饱餐一顿,很快便陷入了沉睡。要知道,即便是他们,在翻越了大青山之后,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累的跟狗一样似的了。

    天险是白喊的吗?那崎岖的山路是真真的不好走,就算这样,他们也是在付出了好几人跌落山谷的损失,才最终走了整整一天多,才终于抵达这边。

    所以,这一晚,众匪盗个个睡得跟猪一样。便连那派出去的哨岗,也在坚持了小半夜后,就终于顶不住了偷起懒来。

    没人发现,深沉的夜色中,在莫一刻,忽然星星点点的闪烁起绿油油的光点。一双,两双,五双,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第970章:狐灭

    胡刀儿在做梦,梦中他终于杀掉了仇人阿加泰,并且一统整个漠南马匪,还收了那个**玉罗刹当小妾。嗯嗯,玉罗刹果然骚媚入骨啊,百般取悦与他。那皮肤、那身段儿,啧啧……就是咋这么多毛呢?

    唉哟,还咬人……这特么什么毛病啊?啊,好痛痛痛……不对,是真痛,耳朵!耳朵怎么这么痛?!

    胡刀儿被痛醒,朦胧中伸手一摸,先是摸到一手毛。唔,一点也不水滑,反倒有种粗糙黏沾的感觉。

    再一拨拉…….

    “啊——”他大声惨叫起来,挥舞着失去了三根手指的残手连滚带爬的蹦了起来。

    脸上手上到处都是血淋淋的,阵阵钻心的疼痛袭来,让他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眼前两点绿油油的光点闪烁,似乎有那么一刹的微微起伏,下一刻,忽的窜起一道半人多高的黑影,直往他勃颈处扑来。

    低沉的喘息,伴随着腥臭的气息,在他险之又险的勉强躲过那一刹,他终于看清了究竟是什么。

    可当他看清之后,却登时不由的毛骨悚然,直觉一股子冷气嗖的从尾椎骨升起,瞬间窜到了天灵盖上。

    狼!好大的一头青狼!

    怎么会有狼?自己不是在中军帐里的吗?自己的中军大帐里,怎么会进来狼了?那些守卫呢?巡哨的呢?都特么吃屎的……不对!

    他借助着帐里的地形艰难的躲闪着,正自满心不解的愤怒大骂着,某一刻猛的灵光一闪,终于省悟过来。

    哪里是守卫不负责了,分明是守卫早已被吃掉了吧。狼,袭击了他们!袭击了他们的军营!

    他心中大恐起来,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但是却让这种恐惧无限的放大起来。

    终于摸到了自己的兵器,忍着痛反手将再次扑过来的狼捅死。甚至连包扎都顾不上,几步冲出了大帐。

    大帐外,月光晦涩不明,借助隐约的光芒,但见一只只幽灵般的身影几乎放眼皆是。

    惨叫声、马嘶声、咀嚼声,还有断断续续的*声不绝入耳,使得身处其中,竟恍如处身九幽地狱一般,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狼群,果然是狼群窜进了营地了。可为什么竟连一点警示都得到?这些混蛋,难道连多放出几个暗哨的事儿都忘了吗?不然的话,又怎么可能让狼群这么长驱直入,让这么多的儿郎几乎是在睡梦中,就成了野狼的腹中之食。

    不断的有人惊醒起来,但是还不等完全回过神来,就被仍在蜂拥而来的狼群淹没。即便有那零星的抵抗,也很快惨叫着被扑倒,随即声音戛然而止。

    漠南什么时候有这么多的狼了?这哪里还是狼群?分明是……是狼灾!

    狼灾!是指远远超出一般意义上的庞大狼群的意思。蒙古人整天喊着自己是草原上的主人,其实在这个人口还并不繁盛的时代,草原上真正的主人并不是人类,而正是这些草原狼。

    只不过,这些狼虽都是群居动物,但每个族群大抵都在百余头左右。再多了,狼王便很难控制的住,捕猎到的食物,也不足以支撑太大的族群数量。

    所以,草原狼几乎遍布整个草原,但只要人类聚集的数量足够大,狼群也不敢轻易来犯。

    但唯有一种情况除外,那就是狼灾!狼灾的原因不明,但每隔上一段时间,总会出现那么一两回。

    狼灾爆发的时候,无数的狼群将会汇聚起来,形成庞大到令人绝望的数量,铺天盖地而来。一般的中小型部落,甚至连半个时辰都支撑不住,就会被碾为齑粉。

    而眼下,胡刀儿几乎可以确定,自己真的是中了大奖了。狼灾啊,特么的自己这满营满打满算也不过八百余人而已,在这庞大的狼灾中,根本连个水花都打不起来。

    完了,全完了!

    他满脸的绝望,甚至连反抗的心气儿都没了半分。力量对比到了一定的程度,无论任何的挣扎都是苍白的。

    呜嗷——

    在数头发现了他的大青狼扑过来的最后一刻,忽然一声悠长的狼嚎响起。那声音隐隐透着金石之意,苍凉而悠远。

    循声看去,便在那不远的一处山岗上,一头巨大的银白色巨狼蹲踞而立,仰头啸月。似乎对于胡刀儿临死前的目光有所感应,随着他的注目,银狼的狼眸瞬间转了过来。

    胡刀儿忽然就觉得,自己似是在对上了一尊帝王,那目光中满是睥睨冷漠,似乎在看一只蝼蚁一般。

    咔擦,一声清脆的骨折声从肩头传来,胡刀儿知道,那是自己的一条手臂被咬断了。但是出奇的是,他竟完全没有感觉似的,只是眼眸却猛地紧缩成针尖也似,骇然的望向那处高岗。

    那里,就在那巨大的银白色巨狼身旁,忽然冒出一个个骑着马的身影……

    驭狼……

    这一刻,胡刀儿灵光电闪,瞬间明悟了一切。但也在这同时,眼前猛地彻底黑了下来。那一刻的明悟,便成了他在这个世上最后的念头。

    高岗上,徐鹏举用布头缠着鼻子,冷冷的注视着下方的杀戮,眼中透出不屑的神色来。

    这帮子蠢货还当自己多聪明吗?却不知既然自家老大选了这地儿划为自己的地盘,又岂能不将隐患消除?那些个山间的小道什么的,早在开始谋划此地时,就已经让初五带着人彻底摸了个遍。

    初五出身洪县,原本就擅长钻山摸林,这点活儿对其而言,简直如同玩耍一般。

    此番漠南草原数路马匪来袭,苏默将他和张悦二人分别派了出来,一人负责大青山以北,另一人就负责大青山以南。

    在当元帅还是当将军的选择中,早已被元帅两个字腻歪透了的徐鹏举,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将军。于是,他便出现在了这里。

    狼王太阳明显成长了许多,一路穿山越岭之际,不停的召集四下里的狼群,硬是生生的聚集起来让徐鹏举等人都颤抖的数量。

    魏大等人早已不在他身边跟随了,这次随他出来的侍卫,全都是当日跟着张悦潜出大同时的那些所谓精英。两人一人领了百人,剩下的则留在苏默身边听用。

    而此番因着要真正的与狼群共同而战,也因着来的狼群并不是之前太阳的老部下,故而徐鹏举他们必须要让狼群们明白,谁是敌谁是友。

    而这种法子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将自己连同战马,浑身上下头涂满了狼尿。唯有这样,才会让狼群接纳他们当成自己的同伴,免于被攻击的下场。

    可问题是,这狼尿实在太特么的臭了!徐鹏举在第一次抹上这玩意儿的时候,生生给顶翻了了俩跟头。有那么一刻,他忽然深深的怀念起“元帅”的名头了。

    狼群扩大了,扩大到形成狼灾的程度,这使得狼将军的麾下达到了骇人听闻的数万之量。也由此让他有了充足的兵力,将所有探访清楚的小道监视起来。

    先一步过来的一窝蜂他没有动,马匪们的动向,鄂尔多斯城那边早已探清。这次,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将整个漠南捋一遍,彻底将马匪这个毒瘤清除掉。至少,也得将几个大头全部剿灭了,至于剩下的零星小猫小狗三两只,除非是活腻了,不然自然会慢慢消散于大势之下,渐渐成为过眼云烟。

    所以,放过一窝蜂,先把随后而来的这只狐狸弄死,然后便可关门打狗,一下子将那一窝蜂按死在这片草原上,永绝后患。

    草原上的人提起一窝蜂就忌惮万分,就是因为一窝蜂聚散无常不说,还有着隐藏很深的势力外力量。这一点对于那些王公大族们或许会忌惮,但是对于苏默而言就完全是个笑话了。

    他身边的人全都在京城之中,唯一的老子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现在跑哪儿去了,一窝蜂就是再神通广大,也休想用这种招数用在他身上。

    而他只要一下子将这个一窝蜂全都碾死在这边,没了领头的,那剩下再多的潜伏力量,又能起到什么作用?甚至,因此还会让很多潜伏的人彻底脱离出这个桎梏,反倒回过头来感谢他呢。

    要知道,一窝蜂毕竟是用胁迫等手段,才将这些人控制住的。只有极少一部分,才是真正心甘情愿跟着玉罗刹干这马匪的勾当。

    至于说,一窝蜂已经过去一天多了,会不会因此对商队造成损失,徐鹏举表示一点也不担心。

    一来是从得到马匪来袭的消息后,京都往关外往来的商队,就已经悄悄更改了商路,转而从大同关绕一圈行进,从根子上断绝了这种危险;

    二来呢,眼下整个河套以南的平原上,狼群的数量急剧增长了十倍不止。一窝蜂再想那么轻易的找到目标袭击,也不是那么容易了。她们更多的精力,都要放在如何躲避突增的狼群身上去。

    而最后,但凡有商队行进其上,也都是特意安排好的饵料罢了。等着的就是一窝蜂上钩,哪里还会怕被袭击?

    说起来,单以战力而言,一窝蜂虽名列漠南三大寇之列,但却是排在最末的。毕竟,三支力量从根子上成员的组成模式,就注定了她们的局限。

    以前往来客商很多的情形下,或许还很难分辨开来。但是现在几乎整个河套以南再没了别人,但凡再出现的,那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来人是谁。这种情形下,试问一窝蜂还如何行使伎俩?

    所以徐鹏举一点也不急,只要那边下的饵料能提高警惕,略微拖延一下,这边完了事儿赶过去,等待一窝蜂的结局就不会有第二个可能。

    “打扫干净,留下两个小队驻守。其他人,立即出发。”徐鹏举冷眼看着下面的杀戮结束,果断的下令说道。

    经过了这些日子的历练,他不知不觉中早已脱胎换骨,再不是昔日那个只知胡闹厮混等死的草包纨绔了。举手投足之际,或许离着真正的统兵大将还很远,但却完全算的上一个合格的沙场老兵了。

    众侍卫轰然应诺,分头而去。

    天边月牙子渐渐透明起来,一*日露出微曦,将天地边缘渲染的霞蔚云腾。

    狼王太阳一声长嚎,漫山遍野的狼群齐齐发出应和,在徐鹏举等人的带领下,如同从红日中奔出的远古妖神一般,渐渐消散于广袤的大地上。

第971章:常氏崛起之机

    蹄声嘚嘚,车轮粼粼。东套平原上,一队逶迤足有一里多长的队伍缓缓向着北方而行。

    队伍中大多都是一辆辆的马车,车轮行驶中,车辙在地上留下极深的痕迹,显然上面承载的货物之重。

    几个健硕的骑士往来奔驰于车队前后,不时发出训斥之声,催促着车队的行进。

    中间一辆看上去颇为华丽的轻车上,帘栊微微一挑,探出一张少年人的脸庞。在看到刚好驰过的骑士时,连忙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招呼道:“三哥,要不要喝点蜜水,这可是我托人从京城那边买来的呢。”

    马上骑士唏律律勒停战马,挥了下手,示意跟随的几个同伴放缓马速,让战马缓步随着车驾并肩而行。这边转头笑骂道:“呸,哪个稀罕你那软踏踏的玩意儿,你自个儿留着吧,咱爷们好的是这口儿。”说着,伸手拍了怕腰间皮囊。

    少年便露出尴尬之色,抬手挠了挠头,有些不知所措。车中似乎有人在低声说了句什么,少年面上露出惊喜之色,返身回去,再探出身形时,手中却举着一个皮囊,冲三哥叫道:“有,有,三哥,我也有爷们喜欢的。你看,这可不是吗?”说着,将手中的皮囊抛向马上骑士。

    三哥哦了一声,粗眉一扬,探手接住皮囊。就马上拔开塞子,顿时一股浓郁的酒香飘了出来。

    “哈,是杏花村吗?你竟有这般好东西,不错不错。”一边夸着,一边深深吸了下鼻子,脸上露出陶醉之色。却并不马上就饮,反倒又扣上塞子,将皮囊向旁边一个同伴抛去。

    同伴笑着接了,将皮囊小心的挂到腰间。别看这只是一支私兵,但可是向来以正规军中规矩为准,非令不得饮酒,这要是违了,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想喝酒不是不行,但必须等驻扎下来,向上官报过得到批准后方可。这也因为三哥是家中少主之一,才有这个待遇。若换个平常的小卒试试,分分钟军法教你做人。

    那边,三哥得了好酒,粗犷的脸上毫不掩饰的露出欢喜之意,连带着对那少年的态度也更亲近起来。

    “小孟,你说你这刚刚大婚,不好好的在家陪你那娇妻,偏偏非得跟着跑这一趟图啥?就你这小身子板儿,这一趟下来,怕不要颠散了?到时候没了劲儿侍弄你娇妻,就不怕让猫儿偷了腥去?哈哈哈哈。”

    三哥调笑着,说到最后放肆的大声笑了起来。旁边几个同伴也都跟着嘿嘿坏笑,脸上纷纷露出男人都懂的神色。

    车厢中隐隐传来一声轻啐声,显然几个汉子的浑话,让里面的人有些吃不住劲儿了。

    小孟就露出悻悻之色,偏又不好发作,只得无奈道:“三哥休来瞧不起人,我……我可是很厉害的。嗯,很厉害的!”

    “很厉害?哈哈哈哈,那你究竟有多厉害啊?”三哥看着少年梗着脖子强辩的模样大感有趣,忍不住再次哈哈大笑起来。旁边众汉子也都跟着起哄起来,让少年小孟脸孔涨的通红起来。

    正待还要说些什么,似乎车厢中那人又有了动作,小孟便悻悻憋了回去,僵硬的岔开话题道:“君……君子慎于言,不……不跟你们说了……唔,三哥,离着那新城还要多远?这可都走了半个多月了吧。”

    三哥停了笑,转头往远方眺望了一眼,点点头道:“不远了,前面转过红盐池,再过了屈野川便是了。哈,是不是受不了了?早让你别来不听,非要来,这下知道苦头了不?”

    小孟就又梗了梗脖子,脸上露出不服之色,只是还不等他说什么,远处一骑飞至,到的近前就马上一抱拳,大声道:“三爷,大爷二爷唤你过去,有事相商。”

    三哥啊了一声,点点头道知道了。随后冲着小孟挥挥手,拨转马头,叱喝一声,带着几个同伴便往后驰去,很快不见了身影。

    车驾上,小孟目送着几人远去,脸上露出羡慕之色。半响,才闷闷不乐的缩回身子去。随后,车厢帘栊放下,从里面传出几声断断续续的语声。

    “……非要……那有什么新奇的…….笑我…….”

    “………”

    “好好好,依你,都依你……不是,我……嗯嗯,唔唔…….”

    女子的声音微不可闻,只有男子的声音时不时响起,但很快便变成了几声嬉笑和不可言喻的怪声中消逝。

    另一边,接令往后面驰去的三哥奔到中军队伍前,在三个同样粗豪的骑士前按住缰绳,抱拳粗声道:“大哥二哥,老四,喊我作甚?”

    大哥二哥相互对视一眼,都是无奈的摇摇头。旁边老四则凑了过来,探头往三哥那个伴当腰间瞅着,两眼放光。显然是发现了那个小孟给的皮囊,有些跃跃欲试的想要抢过来的架势。

    三哥脸上作色,慌忙伸手挡住,怒道:“老四,想都别想!我都还没尝个味儿呢。”

    老四就僵住了脸儿,但马上就换了副谄媚的笑脸儿,凑上来缠磨。兄弟俩便缠夹起来。

    “好了,有正事儿说,你俩都消停消停吧。”二哥苦笑着摇摇头,出言打断两人的撕扯道。

    三哥和老四就都住了手,齐齐转头看过来。

    二哥招手示意两人近前来,脸上神色转为凝重,低声道:“默哥儿使人传了消息过来,说是有股马匪潜了过来,叫咱们小心着点儿,休要着了道儿……”

    他将才接到的消息详细说了,最后又道:“你两个瞪大了眼睛,将斥候往外再延伸五里,但凡发现可疑之人,休问其他,先拿下再讲。这事儿大意不得,否则咱们兄弟丢人事小,但若丢了我凤翔常家的脸面,那便可就事儿大了。”

    原来,这队人马不是别个,正是昔日跟苏默一起大闹过草原的常家四兄弟。此番得了苏默传信,半个多月前便启程赶了过来。只不过这次应苏默所求,还要召集陕西境内的大商富贾,这速度便实在快不起来。待到差不多人齐了后上路,走走停停的,直到近日才踏入了东套平原地界。

    此时叮嘱两个兄弟的,便是老二常豹。四兄弟中,他向来是以智囊的身份定位,其他三个兄弟,包括老大常虎在内,都以他马首是瞻。

    常家从永乐之后,随着远离朝堂,便开始渐渐式微。若是按照原本历史那样,这种式微愈加加重,最终泯灭在历史的浪潮中不复闻矣。

    但是现在这个时空,随着苏默的横空出世,上次凭借着小儿辈的一番胡闹,竟使得常家有了再次崛起的希望,这让常家简直喜出望外,所以此次毫不犹豫的便将所有力量使了出来,这才有了这次规模庞大的出塞。

    但也正因如此,常家老太爷在几兄弟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告诫兄弟四人,当行事谨慎,万不可堕了先祖的荣耀。哪怕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也成,只要能在这次的筑城一事中牢牢占据一席,便算是万事大吉了。

    要知道,毕竟当年常家是因为站错了队而遭到的清洗。政治上的战队错误,无论何朝何代,那可都是灭顶之灾。除非改朝换代,又或是最上层出现根本性的改变,否则很难有崛起之望。

    而今因着苏默的缘故,既能令当今垂青,又俨然与储君交相莫逆,只要能抱紧这条大腿,常家不敢说再次回到昔日的巅峰,但是不再被排挤打压,却是板上钉钉的了。

    所以,常家四兄弟这次出行,又与上次不同。他们不再只是小儿辈们的随意胡闹,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随意撒欢儿。他们这次代表的,乃是昔日赫赫有名的“常十万”家族,开平王府!

    也是因此,便连平日里最闹腾的常熊常罴二人,都压着性子,老老实实的随军而动,不敢乱闯混闹。

    此时听到二哥再次叮嘱,常熊常罴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都是凛然受教,抱拳应诺。

    眼见这事儿说过了,常熊才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四顾找了一圈儿,疑惑道:“咦,怎的不见了冷脸儿?”他问的自是当日来凤翔传达苏默所请的徐光祚。

    常虎道:“光祚先一步走了。”

    常熊一愣,啊了一声道:“走了?往哪里走了?”

    常虎笑道:“他那性子你们还不知吗,既然知道了有匪人想搞事儿,他又怎肯窝在这儿等着。自是往前面独自打探去了,我估摸着,要真是被他寻着了,怕是都等不到咱们出手了。可惜可惜。”

    他慨叹着,脸上有不加掩饰的遗憾之色。四兄弟中,别看他是老大,按理说最该稳重才是。但是实际上,包括脑子转的最快的老二常豹在内,说到家都还是武人的性子占主。每每听到打仗之类的,简直跟小过年似的,心中那痒痒的,不要不要的。

    可是这遭他们带着这么多的商贾商队,都是苏默传信中一再强调的重点,他可不敢轻易去撒欢儿,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看着才好。所以,便也只能羡慕的看着徐光祚自个儿浪去了。

    常熊啊了一声,懊恼道:“这冷脸儿,忒不义气!这般好买卖,怎可一人吃独食?不行,我得去追他,这种热闹,如何能落得下我去?”说着,便要催马去追。

    旁边常罴也是兴奋的嗷嗷叫,摩拳擦掌的跟着要走。常虎常豹脸色一变,常豹埋怨的横了大哥一眼,变色斥道:“你两个胡闹个甚!刚才都白说了不成?都给我老实些,此番只消好好的将这些商队商人带过去,便是大功一件。等交付差事,还怕没热闹可赶吗?”

    常熊常罴嗒然若丧,只得苦着脸作罢。常豹面上作色,心下却也哀叹不已。恣意的浪一把,谁不想才是孙子呢,我也很绝望好不好?唉,该死的冷脸儿,回头再找他算账!

    这个插曲过后,队伍又复归平静,继续慢慢向前行进着。这一天,忽然前方来报,发现有不明旗号的可疑马队,众人眼中瞬间光芒大放…….

第972章:巧遇

    “哇哈哈哈,这便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那冷脸儿撇开咱们兄弟自个儿去瞎找,却偏偏给咱们就这么碰上了。二哥,这差事须许了我,可不能给别个。嗷吼吼…….”常熊两眼放光,跟俩探照灯似的,急吼吼的大叫着。

    旁边常罴不甘落后,也大叫着选他。惹得老三常熊怒目相视,俩兄弟挽袖子撸胳膊,好悬没先哥俩儿来上一场。

    常虎常豹手抚着脑袋头疼,常豹怒道:“抢抢抢,抢个屁啊!弄清楚来路是什么了没就抢,万一要是错了呢?都给我滚一边去!这还不等跟外人打,你们先自己内讧上了,还指望齐心合力杀敌?做梦去吧!”

    常熊常罴二人面色一变,相互对望一眼,立马兔子似的往一边躲开。只是为了表明自己两个其实很兄弟情深的,还特意勾肩搭背的一番,这边喊一声哥哥,那边叫一声兄弟的,眉来眼去的,那叫一个深情啊。

    俩黑不溜秋的大汉,这么基情四射的作态,直看得众人眼眶子狂跳,胃里一阵阵的翻涌。那画面实在太美,简直要辣眼睛啊。

    碰上这么俩活宝兄弟,常虎常豹也是没话说了。两人齐齐哀叹一声,摇摇头,这才催马向前,带着各自护卫亲自前往察看。

    前行不多时,便远远看见一溜儿七八辆大车,随行的还有足足三四百挎弓背箭的,或骑着骏马或徒步相随,将那些大车紧紧护在中间,显然都是些护卫之类的。

    只是队伍中,果然不见什么旗号,除了服饰能分辨的出都是汉人,再就只是在一些车辆上插着一支支小旗。

    常虎凝目看去,但见小旗随风扑啦啦展开,露出一个隐约的图案,似是一只北生着翅膀的黑熊,不由的眉头微蹙,转目看向兄弟常豹。

    常豹微微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这飞熊旗代表了哪路势力。略一沉吟,当即暗暗打出手势,让众人戒备,自己则催马向前,离着对方堪堪一箭之地,这才将马勒住。

    对方也早已看到了这边的人,在最初的混乱片刻后,倒也很快的沉稳下来。数百人将几辆大车围成一个圈儿,骑手们往后方四周散开,另一部分人则躲在大车围成的圈中,摘弓搭箭,遥遥指向这边。

    此时眼见常豹单人独骑而来,那边几个骑着马的首领模样的人相互对视一眼,随即也有一人催马向前而来。

    “在下凤翔府常豹,不知对面列位,是哪里的英雄?”常豹就马上微一抱拳,扬眉高声叫道。

    那迎出来的人闻言,原本平静无波的脸上不由闪过一丝错愕,失声道:“陕西凤翔府的常二爷?你们怎的在这儿?”

    常豹何等精明,只听这话,立即眼眸猛地一缩,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不过他掩饰的极好,面上并不表露分毫,只是再次抱抱拳,笑道:“区区贱名,不敢当二爷之称。承蒙道上兄弟们看得起,便叫一声常二便是。到不知眼前这位兄台,又如何称呼?”

    那边听的常豹认了,脸上似是闪过一抹犹豫,没先回答常豹的问话,去下意识的回头望去。

    那边几个骑士当众而出,带头之人一身员外大氅,粗眉朗目,不待近前就远远在马上抱拳大笑道:“久闻陕西凤翔府常家四才俊之名,今日相见,幸何如之。在下武清何言,见过常二兄。”

    武清?

    常豹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地名,眼中莜的闪过一抹精光,但随即隐去,亦抱拳笑道:“原来是何大哥,才俊什么的可万万不敢当。却不知何大哥是从何处知晓我兄弟贱名的?实在是好生惭愧,在下却是孤陋寡闻了。”

    何言哈哈大笑,摆摆手道:“常二兄不必多心,从默哥儿那边算来,你我却不是外人。只不过咱们往日只在商行中厮混,做的都是钱号的买卖,常二兄弟不知也是情理之中。”

    常豹啊了一声,做恍然状,道:“原来是讷言兄弟的朋友吗?那倒真不是外人了。只是何大哥既然是做钱庄买卖的,怎的却到了这里?莫非也要去那新城开设分号吗?”

    何言打了个哈哈,眼神微微闪烁,却是不肯继续说了,只拱手道:“既然都是自己人,这里却不是说话的地方。唔,若不嫌弃,何不来在下帐里一叙?或者何某过去拜访也是可以的。”

    常豹心中愈发笃定,当下说好。不过却并没真个应邀过去,反倒是顺势请了何言往自家那边过去。

    何言眼底闪过异色,倒也没有推脱。两下里于是各自回返,就地扎下营盘,约定晚些时候再来过访。

    这边车队中,小孟跳下车来,使劲伸展了下身子,转身从车厢中扶下一个女子来。那女子娉娉婷婷,身姿极是婉约,脸上虽蒙着一方薄巾看不清眉目,但只从身段上便可见定是一个美人儿。

    此时在小孟的搀扶下走了出来,一边极快的扫视了四下一眼,随即搭下眼皮儿,轻声细语的说了句什么,小孟便连连点头,望着女子的眼神中,全是宠溺爱恋之意。

    随着他招招手,几个身着家仆的汉子围了过来,小孟吩咐道:“去,赶紧扎下帐子后,往四下里去找找,看看能不能寻些野味来。这一路只在车里憋气,少夫人口中寡淡的很了呢。”

    那几个汉子便轰应一声,四下去了。只是没人发现,离去之中的几人,与那少夫人隐晦的对了个眼色,垂在袖子中的手,也悄悄打出几个怪异的手势……

    另一边,最先搭好的中军帐里,常家四兄弟齐齐聚在一起,常熊急急的道:“二哥,对方什么路数?怎的不打了吗?”

    常豹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转头对常虎道:“大哥,这下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若我所料不差,对面这波还真不是外人呢。”

    常虎哦了一声道:“怎么说?”

    常豹道:“对方姓何,又是来自武清的,自称是做钱庄买卖的。嘿,武清广进钱庄,便是咱们凤翔府也是有着分号的。据闻默哥儿有位小妾,便是出身这武清何家的,更是拜在白云山门下,这般算来,岂不是熟人吗?不过如今看他们那架势,怕不是想要在接下来的新城那边搀和一脚了,这可是关乎着咱们常家的大计,咱们可不能露了怯去,免得给人看低了。”

    常熊常罴二人听了,不由的啊了一声,脸上露出极惋惜之色。

    常虎看的脸上一黑,有种想踹这俩夯货一脚的冲动。自己这俩兄弟什么德行别人不知,他又怎会不知。那惋惜的你当是什么啊,分明是惋惜这认了亲便不能厮杀了呢。

    “你两个听好了,待会儿何家大公子过来,你们给我老实呆着,不准胡言乱语,听清楚了么?”他瞪着眼训斥道。

    常熊常罴满脸的委屈,凭什么啊,这还没怎么着呢,咋就给剥夺了说话的权利了?原本看着对面颇有几个好手的样子,还想着拉拉关系,瞅个空儿大家切磋切磋来着。这一路光是紧着小心护持队伍了,身子骨都快憋出虱子来了,就想着活动两下解解痒呢。这下好了,全泡汤了。

    两人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垂头丧气的应了。这让常虎常豹看的又是牙痒痒的,有心要把俩货赶出去,但何言既然点出了他们四兄弟之名,到时候怎么也要先见上一见的。否则,那可就是失礼了。

    唔,等到两边见过了,就把这俩夯货放出去,也省得他们摆出一副死样活气的样儿,给人造成误会就不好了。

    兄弟俩一对眼神便达成了默契,随即吩咐人准备酒席。常家虽然没落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是在这行军途中,排场也不是一般家世能比的。

    而此番既然是代表了整个常家而来,一些必要的形式也是要有的,不然丢的就是常家的面子了。常家此次所谋者大,关乎到新城利益的分配,早在临出发之前,便做出了种种应对预案,务必力求不失。

    所以,当何言只带着几个亲随过来时,看到的就是一副极为豪华的场景,这让何言暗暗点头之余,却也有些暗笑。

    要知道何家可不是一般二般的寻常商贾,面上虽然只是个经营钱庄的,可真实的身份说出来,恐怕能吓死大半个中原的人。守护者啊,堂堂三大隐脉之一,这世上,除了另外那两家,又有哪个世家能与其相比的?

    只不过这些既然都是自家妹夫的朋友,又知道妹夫对其极为看重,何言自然也不会露出什么不该有的表情来。他此番受苏默所托,专为对付那帮子隐藏最深的马贼来的。那所谓的飞熊旗,便是特意弄出来糊弄人的,却不料竟让常家兄弟误会了,还摆出这么个场面来,让他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两下里一个有心结纳,一个心中有数,见面后几句话过后,彻底确定了对方的身份,接下来自然是一团和气,宾主尽欢。

    果然常熊常罴两个就开始有些跃跃欲试了,看的常虎常豹二人眼眶子直跳,常虎便暗暗冲兄弟使个眼色,当即找了个借口,把这俩夯货赶了出去。

    他们只怕这俩憨兄弟惹出笑话来,只想应付过去完事儿。却不料二人这一去,却是偏偏惹出莫大的事儿来,让两人后来顿足不已,后悔不迭……

第973章:好厉害的小娘子

    女子宽袖长裙,娉娉婷婷的坐在伞盖之下,手中一方绢帕轻轻扇着,以此驱赶秋日骄阳带来的闷热。

    她一举一动,似都带着无限的风情,透着万般诱惑。小孟脸上带着傻笑,痴痴的看着,只觉得这一次的访亲之行,真是美妙难言。谁又能想得到,原本只是碍不过父母的情面走访那位远房的表亲,竟能意外得了这么一位美娇娘为妾?

    嗯,看来回头要多关照下那位表叔了。虽然只是义女,但义女也是女儿,人家图的不就是个养老送终嘛。

    “夫君在想什么?”女子妙眸流转,轻启丹唇问道,声儿如同黄鹂鸟儿,呖呖清脆,似有百转千回之意。

    小孟回过神来,笑道:“没什么,只是想着表叔将你这美人儿与了我,日后定要好生报答一番啊。”

    女子娇媚的瞟了他一眼,绢帕掩在唇边,露在面巾外面的眼睛弯起来,似是轻笑娇羞,显然心中极是喜悦。这让小孟不由的又是一阵失神,色授魂与。

    “夫君啊——”女子似是有些吃不住劲儿,娇嗔着轻道。

    小孟打个寒颤,猛然回过神来,有些讪讪。女子眸光流转,似是不经意的道:“对面拦路的也不知是什么人,怎的却忽然这么早便扎营了呢?”

    小孟不以为意的道:“想必是有些来头的吧,常家可不是一般家世,能让他们如此相待的,少说也得是哪一处的头领身份。唉,这些跟咱们没关系,何必多想?你也是了,这大热天的,咱们多在表叔家住些时日,待得秋风凉了再启程多好?却偏要来遭这般罪,现下可苦了吧。”

    女子便露出娇弱之态,泫然欲泣的道:“是,是奴奴的错,不该任性,累了夫君了。奴奴不该任性的,愿受夫君责罚……”说着,眼中似要垂下泪来。

    “唉哟,这可怎么了,我没……”小孟心急忙慌的站了起来,手足无措的连忙解释。

    “我又没怪你,你又何必这般多心?什么责罚不责罚的,尽是些没意思的话。我这不是怕你吃不得苦楚,累了你吗?好了好了,只要你喜欢,莫说来这草原上游历,便是去天涯海角,我也是陪你的。”伸手揽着女子的腰身,嗅着鼻息间隐隐的馨香,小孟心都要醉了,喃喃的发着豪言壮语。

    “你真好,妾身何幸。”女子依偎在男人的怀中,眸中满是欢喜爱恋之色,让小孟忍不住有些蠢蠢欲动。只是接下来女子的话,却又将他一腔旖旎迅速消去,代之而起的是百般怜惜。

    “……奴本苦命人,幸得义父收留,这才终有了安身之所。后来又得夫君垂爱,按说已是不知几世修来的福气,该是满足了。只是昔日父兄终是因这草原而没,便几已成了嫣娘的心结,总是想要来看看的……”她戚戚婉婉的说着,眼见又要掉下泪来。

    小孟慌了手脚,连忙又百般呵哄,这才让女子转啼为笑。最后才道:“此番有了这一遭,奴奴心中也算了结了。待得回去,定会一生侍奉夫君,孝敬公婆,以报夫君恩情。”

    小孟大喜,连连点头道好。

    女子却忽又蹙起眉头,叹气道:“奴这几日心里总有些忐忑,只怕这般突然的好日子太好,遭了天妒。今日冷不丁遇上那些人,总有些不安。但愿老天保佑,一切安好吧。”

    小孟微微皱眉,随即又舒展开来,安慰道:“莫怕莫怕,有常家几位哥哥在,还有这许多人一起,有哪个贼子敢来?你怕是这些日子累的狠了,又想起…….唔,算了,不必多想,一切都会好的,相信我。”

    女子便柔顺的点点头,却又轻轻摇头,叹声不语。

    小孟急了,待要再说,却听怀中女子忽的咦了一声,挣扎着要推开他,不由一愣。

    女子却急急的低声道:“有人过来了呢,快放开奴啊。”

    小孟一呆,转头看去,忽然喜道:“哈,我当是谁,原来是他们。诶,这可是来得巧,正好请了他们过来问问,也好解了你的心思。”

    说罢,松手站起来,快步奔出两步,老远抱拳喊道:“常家三哥、四哥,何不来这边坐坐,小弟这儿可有上好的收藏呢。”

    来的原却正是被赶出来的常熊常罴两兄弟。两人在帐中待得闷气,得了允许,撒了欢的跑了出来,正踅摸着怎生找个由头耍耍。一路商量着不得计,却忽听有人招呼,抬头看时,见是小孟,常熊大喜道:“哈,这却有了好去处。老四,我那囊好酒,便是小孟与我的。”

    常罴闻言也是两眼放光,喉头都不由的蠕动了一下。两兄弟都是好酒之人,此时正无聊,听的有好收藏,哪里还忍得住。

    “哈哈哈,小孟兄弟果然是好朋友,那哥哥可不客气了。”常熊大笑着转身迎来。

    小孟也笑道:“三哥原就不该跟小弟客气,那可不是见外了?”

    常熊哈哈大笑,点头道:“是极是极,倒是我的不是……咦?这位是……”

    他大笑着走到近前,才忽然看到了伞盖下的女子,笑容不由的一窒,疑惑的看向小孟。

    小孟不以为意,转头看了女子一眼,女子早已起身,娉娉婷婷的远远施礼。

    “那便是小弟此番新钠的小妾,嫣娘。两位哥哥不必避忌,都是自家人。”

    常熊常罴连忙还礼,相互对视一眼,心下都是有些别扭。他们倒不是碍于男女之别什么的,这个时代,朋友之间到了一定的交往,都会引入后宅与家眷相见,也算的一种亲近的表示。

    更别说作为妾的存在,甚至在某些时候,都被当做物品以娱贵客,主人家毫不在意不说,有那豪爽的,甚至直接赠与都会发生。

    所以,常熊常罴两人的别扭,只是觉得两下里远未到那种交情,这忽然要待酣饮之际,旁边却多出个女子来,有些别扭罢了。只不过眼见小孟热情,便也转瞬将那别扭抛开,安心随着过来坐下。

    待到小孟唤人取了两个坛子来,揭开泥封,一股芬郁的酒香飘了出来后,两兄弟更是哪还顾得上什么女子了,都是瞪着那酒坛,喉头不由的连连吞咽,恨不得眼中伸出两只小手来。

    小孟得意的一笑,嫣娘便乖巧的起身过来,捧起坛子,亲自为几人面前酒盏填满。

    小孟只顾得意,举杯连声邀饮。却并未发觉,常熊常罴有那么一瞬的僵顿,极快的对了个眼色,这才举杯就唇一饮而尽。

    “小孟啊,你这位如夫人……是谁家的闺女?原是做什么的?”放下酒盏,常罴瞪大了眼睛问道。

    旁边常熊一皱眉,捅了捅他,不乐道:“老四,你怎的这么鲁莽?问话一点也不知道委婉。”

    常罴怒道:“我怎的不委婉了?你没看我是问的小孟吗,要是不委婉,我就直接问这小娘子了。”

    小孟和嫣娘听的齐齐呆滞,看着两兄弟忽然在那争吵起来,不由的面面相觑。好吧,这两位的脑回路显然实在清奇,完全不能以常理度之。所谓委婉的解释,竟能解释成那样,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呃,两位哥哥,两位哥哥且莫急着吵……”耳听那两人还在吵吵,小孟苦笑着摇头,赶紧劝开,“……但不知四哥为何问起我这小妾的事儿来了?”

    小孟问这话的时候,心中未尝不有些惴惴。这美人儿自己刚刚才收了房的,正是火热的时候,若是常家兄弟开口讨要,那可如何是好?毕竟妾侍完全没任何地位,这种讨要在上层社会的交往中,并不算的失礼。

    那女子嫣娘则是垂首不语,似是预感到自己的不幸而木然,又似是认了命一般。只是在谁都看不到的角度,没人发现她垂下的眼帘中,一道森寒的杀机一闪而过。

    “唔,也没什么。只是见她好一把力气,有些惊奇罢了。怎的,却不能说吗?”常罴瞪着眼睛粗声道。

    小孟恍然,心中猛地松懈下来。但随即又是一怔,这才省悟过来,转头看看低首不语的小妾,又再看看那只酒坛子,心下也是忽然有些迟疑起来,不由的转头看向小妾。

    这个小妾是他这次拜访表叔时结识的,据表叔说是收养的一个义女。这个时代,这种收养并不算什么出奇的事儿,他也就并未放在心上。当时也只是被这嫣娘的美色所迷,就更不曾多问过什么。毕竟嘛,这只是纳妾,又不是娶妻,完全没必要去追根究底不是。若不是此时忽然被常罴这么一问,他还真的没发现这个小妾的异常呢。

    那酒坛子虽然不大,但总也有些份量,即便是一个男子,捧拿举放之时,也得有些力气才行。但回想下刚才嫣娘的举动,分明有种举重若轻的样子,这力气可就有些出挑了。

    此刻眼见小孟也看了过来,嫣娘终是慢慢抬起头来,却面上波澜不动,淡然道:“奴家本是苦日子出身,自家道中落,父兄离去后,所有事都只能亲力亲为,艰难求活。天长日久之下,别说只这点份量,便是再重些的柴禾粮包,奴也是曾背过的。常四爷乃是大世家的贵人,原是不知我等低贱之人的贫苦,也不足为奇。”

    她清清淡淡的说着,说到背柴禾抗粮袋的话时,也只如再说吃了口饭喝了口水般平常,但是停在常家兄弟和小孟耳中,联想到一个娇弱的女子,艰难的弯着脊梁,背负着重物一步步前行的画面,不由的都是一阵的失神。

    小孟更是眼中露出疼惜之色,伸过手去轻轻握住嫣娘的玉手,心中愧疚怜惜之意大盛。

    常熊常罴面面相觑,相互对视一眼,都是黑脸上一片讪讪,尴尬的不要不要的。他们虽然粗直耿介,但却粗中有细,既明白此行重大,遇到可疑之处,当然要问个明白清楚。只是却不想这个小女子好生厉害,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便连消带打的将两人的怀疑解释明白不说,还不着痕迹的小小反击了一下,让两人囧的尴尬癌都快犯了。

    好厉害的小娘子!两兄弟不约而同的心中升起同样的念头。

第974章:计发

    “奴有些不适,且请告退,还求夫君大人恩准。”小娘子极有眼力劲儿,看出来常家兄弟的窘迫,适时的起身裣衽一礼,赔罪告退。

    小孟心下紧张,拉着她的小手低声急道:“怎么了,要紧不?”

    女子无奈的白了他一眼,冲着常家兄弟那边暗暗使个眼色。小孟猛省,讪讪的咧嘴一笑,点头道:“好好,你既然不舒服,便先回去歇着吧。你也见到了常三哥常四哥了,自当放心不必惊惧,有他们这样的猛士坐镇,谁敢来太岁头上动土?”

    女子便点点头,再次告罪,转身去了。

    这边常熊常罴二人也微微欠身相送,待到女子不见了身影,这才转头向小孟道:“怎么,你家这位小娘子担心什么?”

    小孟摇头苦笑道:“让两位哥哥见笑了,我这小妾怕是以往吃了太多的苦,先前前方被忽然拦住,很是惊了一下,还当是要遇上恶人了呢。”

    常罴眼一瞪,粗声粗气的道:“有咱们兄弟坐镇,谁敢来讨野火?老子拧了他瓢儿去。”

    他本生的凶恶,这么一发怒,愈发显得恶形恶状,连小孟都不由脸色白了白,激灵灵打个寒颤,笑容都僵了起来。

    常熊不以为意,摆手也道:“告诉你家小妾,勿须忧虑。来的是朋友,不是贼人。嘿,咱倒巴不得有不开眼的小贼来呢,这些日子可憋闷的紧,若是真敢来,正好厮杀一番快活快活。”

    小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又问道:“却不知来的是哪路英雄,我看连大兄二兄都惊动了,亲自相迎,这脸面却是不小。”

    常熊哈的一声,脸色就有点僵。悻悻道:“可不是不小怎的,那可是默哥儿的大舅子呢。”

    旁边常罴暗暗戳他一下,常熊这才省悟失言,打个哈哈道:“总之没事儿,你我只管放心饮酒便是。”

    小孟倒也机灵,知道不好再问,索性知道没事儿了,便也放开了邀饮起来。

    这边觥筹交错,在几人看不到的车驾后面,女子负手而立,静静的听着身前一个汉子低声禀报着情况。

    “……说是武清何家的大公子,何家原是开钱庄的,票号广进,做的买卖着实不小。传言身后很有些背景,似是与内阁李阁老有些牵连……”

    “……那飞熊旗是刚插得,原是没有这号。此次也是为了给那边送东西,临时弄出来糊弄人的。大……呃,少夫人,小的估摸着,怕是这里面有些蹊跷,来者不善啊。”

    女子面上垂着面纱,看不出喜怒颜色,半响才出声道:“那边可有什么动静吗?什么时候能动手?”

    汉子闻言忽的撇撇嘴,眼中露出不屑之色,摇头道:“那狐狸胆子针尖儿一般,昨个儿听说还在山里转呢,怕不是不敢过来吧。嘿,要小的说,干脆就别指望他们。大伙儿各干各的,也免得被他们拖累了。”

    女子不置可否的乜了他一眼,汉子便打个冷颤,讪讪的闭了嘴。女子歪头想了想,又道:“你说的,也怕不有理,不知怎的,我这心里总有些不安……这样,你传下话去,让加紧那边的哨探,务必打探出个章程来。但是不要轻易再去联系,明白吗?”

    汉子脸色一变,低呼道:“大……呃,少夫人,你是说…….”

    女子摇摇头,叹道:“我什么也没说,只不过小心些总是没差。咱们此番对上的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一个不好,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汉子身子震了震,艰难的咽了口唾沫点点头。随即又有些不甘的道:“那……这边咱们如何行事?是就此罢手还是……”

    女子乜斜他一眼,眼底闪过一抹寒光,哼道:“怎么,怕了?”

    汉子一愣,随即额头上青筋一崩,昂然道:“怕他个鸟儿!咱跟着大……跟着您纵横南北,何曾说过什么怕字?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打从上了这船,大伙儿便都早有了这准备。”

    女子这才眼里露出满意的神色,点点头,微一沉吟,身子稍稍前倾,低声道:“如此,你们这样这样…….嗯,都听明白了吗?”

    汉子听的脸上露出兴奋之色,重重的点点头,使劲一抱拳,转身蛇形鼠窜的走了,瞬间钻入草丛不见。

    女子一人定定的立在原地,半天才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转身径直往车驾而回。到的车驾旁,待要掀帘而进,又忽然顿住,隐在车厢后面悄悄往前面张望了一眼。

    但见那边小孟和常家兄弟还在欢饮,眼中轻蔑的光芒一闪而逝,低声呢喃道:“嘿,常家,何家……”念叨几句,不再停留,转身跳上车厢,随即帘子放下,再不复声响。

    那边,一囊酒很快见底,小孟再要取酒,却被常熊拦住。他两人虽然好饮,却能识得进退。军中饮酒本就出格了,稍稍解解馋也就罢了,若是真个放开来痛快,那却就过分了。

    常罴恋恋不舍的晃了晃空了的酒囊,吧嗒吧嗒嘴儿,将空囊扔还给小孟,也粗声道:“却是好酒,只是眼下却饮不得了,我兄弟还要……”

    一句话尚未说完,忽的被远远一人奔来打断,不由的转头看去。小孟也随着看过去,目光所及之处,不由的微微一皱眉,脸上露出不悦之色。

    这人却是他的仆从之一,正是之前派出去打些野味的人里面的。只是这会儿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儿,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满是忿忿之色,连跑动当中,都一瘸一拐的。

    “少爷,你可要为小的做主啊……”那仆从跑到近前,哭嚎着跪了下去。

    小孟脸上火辣辣的,只觉的在常家兄弟面前实在丢了大人,不由怒道:“混账!起来好好说话,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那仆从哭嚎声戛然而止,这才发现少爷身后还站着两人,可不正是闻声好奇看过来的常家兄弟嘛。

    “呃,小的们奉令去寻些野味,哪成想今日遇上的那队人碰上了,硬是不许。咱们分辨了几句,那边便动了手,咱们……咱们……”他说到这儿,嗫嚅了几下,偷眼瞄瞄小孟,见他脸色难看,不由的便说不下去了,惭愧的低下头去。

    打狗看主人面儿,这般被人生生打了回来,又是当着外人的面儿,想想也知道给主子丢了大人了,仆从心中惴惴,哪还敢再抬头。

    小孟脸色青白不定,拳头握起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半响才慢慢放松下来,轻叹一声,低沉的道:“罢了,既然人家不许,那你们便回来吧。”

    仆从啊了一声,抬头急道:“可是……”

    “可是什么?没出息的玩意儿,难道你还想找回来不成,还不快滚!”小孟忽然暴怒,一脚踹了过去。

    那仆从唉哟一声,一骨碌翻出两步远去,眼见主子脸色青黑青黑的,哪还敢再说,慌忙连滚带爬的去了。

    小孟一脸落寞的叹口气,转回头来冲常熊常罴强笑道:“下人做蠢,倒让两位哥哥见笑了。”

    常熊常罴对视一眼,常熊皱眉道:“小孟,怎么回事儿?”既然喝了人家的酒,总不能眼看着人家有事当没看到。碰上了过问一下,怎么也是要的。

    小孟窒了窒,欲言又止,但终是摆摆手,强笑道:“没事没事,就是底下人一些小摩擦,怎敢劳两位哥哥费心。”

    常罴不乐了,粗声道:“你这厮忒不痛快,究竟如何快快说来,放着咱们兄弟在这,难道还能让你白吃了亏去?”

    常熊也点头道:“说吧,只要不是你理亏,那便谁也欺负不了你。好歹咱们兄弟的脸面也是要的不是。”

    这话便有些明了,小孟再想推脱也不好推了,当下略一犹疑,便将事儿说了。最后又道:“两位哥哥,既然那边是连大兄二兄都看重的人,也就这么算了吧。反正左右也不过就是下面人的一点小摩擦,当不得什么的。”

    常熊常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兴奋。这可好,原就琢磨这怎生找个由头去撩拨撩拨,现在可不是瞌睡送来了枕头,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由头的?

    当下常熊诶了一声,伸手一把将小孟拨开一边,大声道:“这是甚么话,便天大的面子,总也大不过理去。咱们敬他身后的人,却也不是怕了谁去。走走,且去问个清楚明白,总要有个说法。”口中说着,兄弟俩已是撒开大步,早已迈出老远去了。

    小孟脸上晦暗不定,又是犹豫又是激动,踟蹰片刻终是跺跺脚,兴冲冲的撵了上去。他在地面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否则怎能跟常家兄弟称兄道弟,当然也不愿就这么失了脸面。眼下既然有常家兄弟帮着出头,他自然是暗暗欢喜。

    这边闹哄哄去了,马车那边车帘微微挑开一道缝儿,眸子清冷森然,看着众人远去的背影,一道寒光筱的划过。

    “成了,让兄弟们依计行事,务必小心。”车厢中响起清冷的声音。

    车厢后面转过一人,恭身低头应了声,转身飞快去了。晃眼之际,若是小孟和常家兄弟在这儿,定会大吃一惊。这人不是别个,可不正是先前那跪求哭诉之人吗?可是此时此刻,又哪有之前半分窝囊模样?

    “……都说燕市公子手段通天,才绝天下。哼哼,此番如此算计与我,倒要跟你碰上一碰,看看是不是真的那般厉害……”

    车帘复归寂寂,却有一道微不可闻的呢喃影绰,渐渐飘散空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3913/ 第一时间欣赏大明闲人最新章节! 作者:大篷车所写的《大明闲人》为转载作品,大明闲人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明闲人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明闲人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明闲人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明闲人介绍:
一个现代小职员穿越到大明后该怎么生活?当官?不好吧,一个两个的都是大脑袋啊,当官还不被玩死?造反?难度太高啊;经商?商人没地位啊;想活的潇洒、活的自由,那就,当个闲人吧。一个有势力的闲人!大明闲人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闲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闲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