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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篷车。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本来其实一直不想以任何单章形式,又或正文中夹杂一些诸如求票什么之类的文字。不为别的,就为了给大家一个干净的阅读环境。不过这些天似乎书评区好多疑问和建议,那好吧,今天就破例开一个单章简单说一下。嗯,仅此一次。
首先,是关于更新的问题。每天一章确实少,但篷车着实无奈。男人四十,这个年龄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时候,篷车要照顾家人,还要工作,每天赶一章出来真的是极限了。记得当年闲着的时候,一天能写五六章,但是现在真心不行了,所以还请大家能多谅解。
其次,再来说一下内容的事儿。有读者说有些章节过于详细了。怎么说呢?篷车只能说几乎每一章都是忠于大纲,贯穿着某种意图的。但具体是什么,请原谅,篷车拒绝做剧透党,呵呵。大家不妨耐心一点,或许日后在阅读到某一章时会猛然想起点什么,然后会心一笑呢,对不对?
第三说一下所谓的历史考据吧。实话说,这一点篷车真心不想多说,也懒得多说。那就说一句吧,这是小说、是故事,不是历史!小说就是演绎,就是虚构,把没有的说成有,或者把有的写成没有的。总之,一切为了故事性。所以,请不要再跟我说什么历史记载如何如何云云。要考据历史,推荐去百家讲坛,那个真心不错。
好了,就说这么多。最后呢,篷车求一件事吧。呃,不是求红包鲜花什么的。篷车只是想,大家看的开心时,就做个评吧。篷车没时间去打广告推介什么的,所以就靠大家帮衬着,能借大家的书评涨涨人气吧。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是吗?呵呵,再次拜托大家,也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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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苏默的卑劣恶行
天上日中当中,时间已近午时。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毛纪和几位评委低声商量几句,又再次走到台中,宣布接下来由苏默作画,而后由李兆先以诗词相和。这一轮结束后,将休息半个时辰后再继续。
台下众人登时轰然而应。他们虽不似台上几位大儒那般广博,但胜在数量多。有偏重书法绘画的,精于诗词的更是不胜枚举。
方才苏默和李兆先第一局的开局,就出现如此惊艳的作品,让众人欢喜赞叹之余,都是深感不虚此行。
不说苏公子的书法、诗词双绝,令无数痴迷两道的人如痴如醉;便是李兆先李公子的那副崖上梅图,也体现了极高的水准,令许多精擅画道的士子受益良多。
接下来,两人要换位比斗了,真不知又将出现何等激动人心的大作。这一刻,所有士子哪还顾得上什么烈日酷暑,都是满怀期待的回到了台下,等待着即将送上的盛宴。
苏默和众位好友点点头,又再对毛纪几位躬身为礼,这才沉稳的走到台前。
先是抱拳团团一揖,收获了无数的呼声和尖叫,随即回身在画架前站定。
经过方才短暂的停歇,他已经有了腹稿。李兆先和华龙自以为高明的机谋,却给了他彻底跳出窠臼的机会。
他几乎已经预见到了,等他将这幅画完成后,那两个家伙怕是要愁的拔光了头发的凄惨画面。
当他俯下身打开旁边案几上的一个木盒时,台下的人因为高度的原因,倒是没什么反应。但是同在台上,就站在他一侧的李兆先,随着目光落到那木盒中的东西后,却是脸颊狠狠的抽搐了一下。一脸的难看中,额头上不自觉的沁出密密的一层细汗。
没见过!木盒中的任何一样东西,他居然都没见过。一个古怪的数个小格子拼组而成的匣子,每个小格子都是一种色彩;
几只长短大小不一的笔,笔头却不是正常的毫,而是扁扁的,只留着极短的一截方方正正的笔毫。依据长短大小不同,那怪异笔毫的宽度大小也不一而同。
除了这些外,再就是一只装着清水的笔洗了。这是木盒中李兆先唯一认识的物件。
这究竟是什么鬼?李兆先不由的心中哆嗦。之前那种不祥的感觉,这一刻成百倍千倍的明晰起来。
连对方使用的笔具都认不得,那接下来的胜算还能有几成?他心中惶遽,待见苏默取出一枝最大的怪笔,又将那个彩盒的盖儿拿起握在手中时,他终于忍不住了。
“等下!”他大叫道。
台上台下众人都是一楞,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苏默肚中暗笑,面上却轻轻一皱眉,一手拿着调色盘,一手擎着笔,默不作声的停下,转头看向他。
毛纪也是面色不渝,心中对李兆先的感觉又再差了三分。本来嘛,你方才作画时,人家苏默从始至终一言不发,任你发挥。可到了两人转换过来,人家这正要下笔了,你却冒然出声打断,这实在是太失礼了。
要知无论是琴棋书画哪一道,都最讲究个静心澄虑,最忌打扰。李兆先在此刻忽然叫停,已然犹如作弊了。
“李公子,你有什么重要的事儿要说?”毛纪神色淡淡的,语声虽不带起伏,但话中之意却是再明显不过。
重要的事儿!你丫要是没有到了“重要”的事儿,可休怪老夫不给你留情面了。
李兆先话喊出来后也省悟过来,只是到了这一步却是退避不得了。当下一咬牙,也不理会下面传来的阵阵嘘声,对毛纪躬身一揖,指着苏默道:“诸位先生,我与苏默约定的是比书画之道。可如今,苏默所用器具,诡异非常,并非我士人所用笔砚。学生有理由认为,此非公平之道,还望诸位先生明察。”
嗯?这是什么情况?
李兆先这番话说完,毛纪等人也不由的愣住。几人互相对望一眼,同时默契的起身,从后面走上前来观看。结果一看之下,也是不由的目瞪口呆。好吧,太没面子了,自己好像也不认识。
“咳,苏默,你这是?”毛纪轻咳一声,强作镇静的向苏默问道。
苏默微微一笑,将手中调色板和画笔放下,躬身一揖道:“几位先生明察,这些都是学生自创的画具罢了。笔还是笔,墨也还是墨,无非就是根据需要,进行微调了下而已。这墨里加了些染色,与寻常作画时,常以朱砂点赤一个道理,学生这里不过就是更多了一些别的色彩,何来什么诡异之说?若是不信,诸位先生,甚至李公子都大可上来检查一番。至于说公平,呵呵,我能用,也没限制李公子不能用啊。既然大家都可以用,这不公平却从何说起呢?学生真的不知该说什么了,全凭诸位先生定夺。”说罢,再躬身一礼,主动退后一步不语了。
毛纪等人愣住,相互看看,不知该怎么说好。还是胡光建,首先低头去细看案上的各种笔墨,甚至期间还用手沾了点彩墨,用两指对着磋磨了几下,最终直起身来,冲众人点点头道:“没什么怪异,确实如苏小友所言,不过就是加了些染色。”
毛纪面上稍松,点点头转向李兆先,淡然道:“李公子,你还有何话说?正如苏默方才所言,你若要用亦可,没人会阻止。”
李兆先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去。尼玛,我用亦可?我得会用才行啊。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没错,就是欺负人!还是那种欺负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的恶劣行为。
苏默的这种欺负人恶行,有效却很隐晦。若不是真正了解其中的差异,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都跟国人作画并无二致。
中国画的色彩运用,早从汉代就已经有了。国画用色分为“石色”和“水色”两种。
石色就是矿物质和金属性的物质调成。而水色,则为植物性物质调制而成。
与苏默眼下准备施展的油画技法不同的是,中国画上色讲究个“随类赋彩”,也就是说注重意境而不重真实。所用色彩虽也不少,但与注重真实效果的油画相比,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这倒不是国人不懂调色,而是真心觉得不需要。国画的随类赋彩打个比方,就像花其实没有黑色的,国画却可以用墨色来渲染;竹子没有红色的,但国画却有以朱砂作赤竹。
这其中,国画作家注重的是反映作者的绘画意图,传达自己的思想感情;而油画则不然,油画通常更注重写实,力求真实重现。
所以,两相比较的话,可以说一个注重灵魂,另一个则注重外在。这两种画技其实说不上谁高谁低,都只是一种艺术表达方式罢了。
但是在这个从未见过西方画技的古大明,苏默猛不丁弄出这玩意儿来,那就实打实的是欺负人了。嗯,确切的说,是咋呼人、忽悠人。
毕竟嘛,未知的总会给人不明觉厉的错觉。任何新事物都更能吸引人眼球,首先从冲击感上就占了便宜。
试想,大家都从未见过油画,又如何去评论油画与国画间的高低优劣?最多也就是各打五十大板,算作平局罢了。但如此一来,苏默岂不就是未战而先立于不败之地了?
这货,确实太缺德了,蔫儿坏!
可怜李兆先这会儿真的是欲语还休、欲哭无泪,讲理都没地儿讲去。听到毛纪冷淡的话后,张口结舌半响,却怎么也没法去接。
苏默多奸啊,眼看着李兆先被彻底镇压了,眼珠儿一动,上前对毛纪等人一揖,慨然道:“诸位先生,李公子少见多……咳咳,那个不曾见过这种画技,心有忐忑也能理解。而今既然他提出来了,又累几位先生亲自验看,那学生愿退一步,允许李公子的朋友们一起参详。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如此也算是将这短板补上了。正如学生比斗之前就说的,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双方切磋不是为了争个高下,而是为了自身的提高。故,还请诸位先生准学生所请。”说完,深深一揖下去。
众名士就感叹了。多好的孩子啊,通情达理,心胸广阔,豁达大气,还又这般知进退,懂敬贤。嗯,还有,不重虚名,只求进步,难得小小年纪,竟能如此自廉,如此修养,大善!
于是,包括毛纪在内,几位名士都频频颔首点头,望向这谦恭的小童生的眼中,满满的全是欣赏和赞叹。
李兆先快气疯了。这王八蛋假仁假义,哪有这般好心肠?让华龙他们帮我,那日后传扬开来,岂不是说他一个人独斗我们一帮人了?自己堂堂内阁大学士之子,京城顶级才俊,竟然要以多为胜,岂不让人笑死?怕是连老爹都要跟着丢脸了。
可偏偏,偏偏这个提议他却没勇气拒绝。眼下明摆着,单凭他一个人,怕是真难应对接下来的局面。要是真输了这次比试,那嘲笑又岂会比以多为胜少了去?
罢罢罢,大丈夫能屈能伸,如今骑虎难下,也唯有一条道走到底了。别的不去理会,先赢下来再谈其他。只可恨让这混蛋借此大邀了名声,真是让人好不憋屈!
他死死的咬着牙,几次欲要雄起一把,义正言辞的拒绝这个陷阱,但终归心中发虚,终是没有开口默认了。
第154章:将无耻进行到底
比斗继续进行。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大儒们甩袖而去,心中对台上两人的评价至此已是天差地远了。连毛纪这个之前表现的与李兆先亲近的,都随着一件又一件的变故,终于彻底失望了。
李兆先欲哭无泪,却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只是他没料到,这种打击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就在他招手将华龙等人聚过来,准备一起应对苏默时,台下正莫名其妙的等着的众士子,在看到了这一幕后,终于彻底大哗了。
“这是什么情况?怎么那么多人上去了啊?”
“嘿,这莫不是要以多为胜吗?不至于吧,李贞伯可是号称京城第一才子的啊。”
“我呸,什么不至于,你看看,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不要脸,真不要脸,我辈耻与为伍!”
“就是,这太无耻了!怎么几位先生也不管管?难道便任由这不公之事发生在眼前吗?”
“管?嘿,那李贞伯是谁啊,当朝大学士、内阁次辅之子啊。管,谁敢管?难道就不怕人家找后账吗?”
“唉,黑暗,太黑暗了!朗朗乾坤,昭昭日月,竟让如此龌龊堂而皇之的发生,真真羞耻也!”
“算了算了,咱们都是身份,哪里管的了这些?更别说马上要乡试了,谁敢出这个头?就不怕被人……”那人说到这儿,话头戛然而止,话中之意却是不言自明了。
众士子都是神色一震,脸上黯然下来。但这些也只是部分人,更多的却是群情激奋,冲台上的李兆先等人嘘声不绝。更有甚者,竟是直接怒声喝骂起来。
台上站在一旁观战众人,也是表情各异。张悦和张文墨是面带冷笑,徐光祚目含杀气,孔闻韶一脸的难以置信,鹿亭小拳头握的紧紧的,小脸再没一丝笑容。
王泌则是目含无尽鄙薄,手却死死拉住身边一个人。谁?何莹何大女侠!
眼前这事儿是什么性质啊?红果果的不平事啊!一向以行侠仗义、替天行道的何大女侠眼见这种事儿就发生在眼前,若是不去挥三尺剑,铲除不平,那何以为侠耶?
所以,第一时间,某只拉拉便暴走了。
王泌跟她接触了这么些天,哪里还会不晓得她的性子?早有准备之下,当即死死按住了她。
对于何莹气咻咻的那个何以为侠的问句,还专门拽了个文,加了个耶,王泌哭笑不得之余,好话歹话说尽都没能将其安抚下来。最后还是指着台上平静如常的苏默,说了句“你看苏默如此沉稳,必有计较。你若打起来,万一坏了他的安排岂不是反而不美?”的话,这才让何莹安分下来。
倒不是何莹真怕苏默恼火,按何女侠的话说,苏默那就是个最最奸诈的贼丕。与其自己冲上去打生打死的,确实不如等等看,看那小贼又要施展什么阴谋诡计。
王泌彻底败退。
台上,李兆先听着下面一片声的喝骂,不由的满脸铁青,气的浑身发抖。怒目看向苏默,咬牙道:“苏讷言,这便是你的毒计吗?好,你成功了!可就算你今日得逞了,也终有一天,我必叫天下人识得你的真面目!”
昂着头,再加上一脸的悲愤不屈。这范儿,妥妥的英烈一枚啊。只是那闪烁的眼神,终究还是将那份色厉内荏泄露无遗了。
苏默叹口气,摇头道:“我说李大公子,你不装逼会死吗?你知不知道,这装逼其实也是个技术活,一不小心,装逼会装成傻逼的。啊,我倒是忘了,你的智商……”
李兆先脑中轰的一声,尼玛!又说智商!你……我……
苏默却似没看到他脸色,话头一顿,随即又道:“得得得,算我怕你了,下面人我去摆平行了吧。”
李兆先脸色稍缓,然而随后耳边飘来苏默的嘟囔声,险险没让他当场脑溢血咯。
“看上去不像智商的问题啊。哎呀,莫不是神经病?哎呀,太可怕了!神经病啊,这个真心不能惹啊。算了,赶紧搞完,离他远一点吧……”
神经病是什么李兆先不懂,但是听着前面关于智商的前话,用脚趾头都知道,怕是比智商什么的更恶劣。
李兆先活了三十多年来,感觉从未有过今日这般屈辱。要不是总算是之前经历了几次打击,多少对苏默那条恶心的毒舌有了点抗体了,这会真怕又要吐血了。
不理他,我不理他!我不生气!不生气!口舌之利算什么?忍着,先忍着,等到当众打败他,剥去他所有的光环,让他一无所有了,再来狠狠的凌虐他,以报今日之辱!
他深深吸口气,又再一口,又一口……终于勉强平复下来。
那边,苏默已然站到台边,冲着下面众士子深深一揖,众人渐渐安静下来。
“各位同济,诸位贤达,感谢大家对默的厚爱,默在此有礼了。”苏默口中郎朗而言,再次深施一礼。
台下众士子纷纷还礼,凌乱的喊着。有表示愤慨之情的,有表示支持的,还有人喊着只要苏默一声令下,必将如何如何的,听的苏默这叫一个汗啊。
你妹的,你这是帮我还是害我啊?一声令下,如何如何,嚓,怎么听着恁不靠谱啊?貌似很多造反的,都是这个调调啊。坏人,这厮肯定是坏人啊,不搭理他。
苏默暗暗念叨着,抬手向下按按,示意众人安静。等到声音平静下来,这才又开口道:“我知道大家的愤怒,明白你们的怒火。是的,我懂。你们都是正人,都不畏于向不平而鸣,此,圣人之义也!然而,我辈读书种子,固然不掸不平而鸣,但何尝曾少了迎难而上的气概?若无这种气概,当年我太祖何以开天辟地?若无这种气概,我大明天朝又何以屹立百年不倒?默也不才,虽年幼亦有志,今日便要效那先贤一效,定要迎难而上!便请诸兄稍抑悲怒,且拭目以待,为我助威,看我苏默,战而胜之!”
最后几句话铿锵有力,声若奔雷。台下众人稍稍一窒,随即便是震天介的喝起彩来。齐声大叫支持,战胜恶势力,打倒李兆先。
李兆先初时听的莫名其妙,不是要解释为何要多人迎战的原因吗?这跟什么正义什么太祖的又有什么关联?然而待听到最后,又听到众人的呼声,顿时就不好了。
心中只狂吼一声:好个奸诈叼毒的小贼!身子一晃,往后就倒。幸得旁边华龙等人手疾,连忙扶住。
李兆先悠悠回过神来,目光怨毒的盯着施施然走回来的苏默,简直恨不能扑上去,活活咬死这个无耻的小贼。
你他妈的人前装大方,让我们一起迎战你,好名声全你得了。可一转头对着下面不明内情的众士子,却又一副被逼屈服,却仍要迎难而上的委屈样。你个王八蛋还能再无耻点吗?
怪不得先前一口一个正义,一口一个正人的,合着如此说来,咱们都是奸人,都是恶人了?
这小贼如此颠倒黑白,蛊惑人心,真真是好不奸诈!好不无耻!好不……
李兆先觉得都没词儿形容了。这实在太冤了,太冤了啊!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就对上了这么个混蛋呢?
这一刻,李兆先的三观彻底被毁了。
旁边华龙等人亦是气闷天膺,但眼前如此形式,却是谁也不敢多说半个字儿。这架势绝对是谁露头谁死啊,自个儿只是来打酱油的好不好,捧捧臭脚敲敲锣鼓的可以,打打杀杀的还是不要了吧。
于是,几个人对下面的怒喊声充耳不闻,只连声安慰眼圈儿发红的李兆先。
眼圈儿发红?没错,就是眼圈儿发红。这委屈吃的大了去了,千古奇冤啊,偏偏还没地儿说理去,这憋屈的,能不哭吗?
就在台下连天的助威声中,在李兆先一腔的委屈酸涩中,也在华龙等人的惊惧胆颤中,苏默重新回到画架前站定。
先是仰脸给了李兆先一个大大的笑脸,那意思:看吧,我多守信用,下面搞定了。
李兆先哏儿一下,好悬没又昏过去。
苏默却是完全没有半分这样太无耻的觉悟,自顾又拿起调色板和画笔,唯一沉吟,终于开始描绘起来。
台下众人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眼神都集中到了台上那支与众不同的画笔上,随着那笔触的转动调抹,屏气凝声,唯恐打扰到挥笔的人。
评委席上,几个老先生同时吐出口长气去。相互看看对方,又不约而同的抬手抹了一把,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个意思:总算消停了。
刚才下面上千人的躁动,真是把几位老先生吓了一大跳。这要是一个不好,万一演变成暴乱,几位老先生的脑袋绝对就要换个地方了。
还好,还好,总算是消停了。这次文会实在是太考验心脏了。这哪里是来扬名的啊,简直就是要命的啊。
不说几位老先生胆儿颤着稍稍安心下来,旁边看着方才一幕的张悦等人也大松了口气儿。
刚才要真是出了事儿,几位老先生固然落不下好,便是他们在场的人,包括苏默自己也必然是十死无生的结果。
说实话,张悦几个懂的轻重的,这会儿都有些腿软。互相看看,都是不由的苦笑。便连徐鹏举也是小脸儿煞白煞白的,眼神儿都有些飘了。
唯有何大女侠,兴奋的拉着王泌不停的夸奖着自己。看吧,那小贼,我就没一点儿说错了他,太奸诈了!太无耻了!太……那啥啥了!
何拉拉有些语无伦次了。王泌和鹿亭则是两眼全是小圈圈,简直要晕倒了。
同样也是两眼小圈圈的还有。是谁呢?不是别个,正是李兆先李大公子,还有华龙等人这一众帮闲。
他们两眼小圈圈的原因却跟刚才的事儿无关,有关的是画,苏默眼下正在全神贯注画的画。
第155章:华龙的恐惧
李兆先眉头皱的紧紧的,看着苏默UU小说那副即将完成的画作,只觉满眼都是小星星。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转头看看华龙几个,却见都是一副双目呆滞、嘴巴微张的模样。果然,没一个明白的。
这究竟是什么鬼?
这一刻,李兆先忽然开始痛恨起华龙来。出的什么狗屁的主意?一人作画一人应诗,还特别说明了不许和当下所见契合。
现在好了,这天马行空的一来,没把苏默难住,反倒是把自己先难住了。连人家画的是什么都看不出,还怎么以诗词相和?自个儿怎么就鬼迷了心窍,听信了这个华龙的馊主意了呢。
悔啊,真心的悔啊!李兆先满嘴的苦涩,却只能往自己的肚里咽了。
那苏默究竟画的是什么呢?其实李兆先没感觉错,苏默画的就是星星,还是许多许多的星星。
月亮是星星,太阳也是星星,脚下这片大地还是星星。天空很大,天空之外更是无限大,那里有着数也数不清的星星……
是的,苏默此刻画的就是一副太空宇宙图。
后世之人对于这种画面,从各种影视作品中早看的快要腻了。就算是真实的太空景象,也能通过一些专业的科教片中接触到。
但是在眼下这个古大明时空呢?星象绝对属于最神秘的学问啊。一旦说起天空之外,说起漫天的星光,几乎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会一脸的敬畏,演绎出各种玄幻的段子来。
就算有极少数人,已经开始尝试从科学的角度去研究星象了,但在此时也仍仅限于星象的分布和各个时节的变化而已。对于星空,他们同样饱含着敬畏,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在这种大背景下,苏默冷不丁拿出这么一幅画来,真心就是在欺负人了。而且,还是那种堂而皇之的欺负。
可怜李兆先等人,往日里说起画之一道,也就是山石鱼鸟、仕女春宫什么的,再如何脑洞大开,也想不到太空宇宙上去啊。压根就不知道、闻所未闻的东西,你让李大公子等人又如何去想象?怎么可能去认识?
于是,李兆先悲剧了。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你们看出什么没有?”李兆先强压着怒火,冷冷的冲华龙几人低声问道。
华龙一脸的便秘,再三的又看了几眼那画,终是垂头丧气的摇头,嗫嚅道:“惭愧,龙愚鲁,实在是……”
李兆先只觉得一股子血直往脑门上冲,想想等会儿将要面临的窘迫场面,简直有种转身逃走的冲动。
“你出的好主意!我不管,现在如何收场?你出的主意你去解决!”他两眼血红的瞪着华龙,近乎咆哮般的低吼道。
华龙一哆嗦,快要哭出来了。这还怎么解决啊?难不成要自己去向苏默低头,承认败了?可就算自己肯,苏默肯吗?要知道比试的不是他华龙,而是你李兆先啊。
这真是要逼死人啊。
旁边一个人忽然迟疑着道:“这个,贞伯兄,这会不会是苏家子故意乱涂的?咱们这些人虽不敢说才高八斗,但眼界却绝不会在任何人之下。然而竟无人能认识此图,这岂不怪哉?”
华龙眼睛一亮,如同溺水的人忽然抓到了一根稻草,连连点头称是,附和道:“对对对,就是如此。这必然是苏家子的诡计,他画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画作,完全就是乱涂一气误导我等。这是作弊!无耻的作弊!贞伯兄,贞伯兄,你一定要揭穿他,检举他,让他声名扫地!让他名誉丢尽,永不翻身!对,就是永不翻身,踩死他!”
他越说越兴奋,两眼死死盯着前面的苏默,怨毒之下,一张面孔都狰狞起来。
今日又是被殴打又是受屈辱的,现在还被李兆先鄙视逼迫,这所有的种种都是因这个苏默而起。他不敢去恨李兆先,便将一切罪过都牵衍到苏默头上了。眼下说来,简直恨不得将苏默生生撕了才好。
只是他只顾着发泄自己的怨恨了,却完全没注意到李兆先的脸色,随着他的话越来越难看,及到最后,一张脸俨然黑如锅底一般了。
“你脑子里装的都是大粪吗?”一个冰冷的声音从李兆先的牙缝里挤了出来,让华龙不由激灵灵打个冷颤,霎时间如同一盆冷水浇下。
“怎……怎了?”他可怜兮兮的看着李兆先那张如同结了霜的脸,呐呐的问道。
李兆先目光如毒蛇一般盯着他,咬牙道:“怎么了?你自个儿蠢,愿意丢人别拖着我等。那苏默画的画,虽然我不确定到底是什么,但是任何一个有脑子的看了,都能从其上感受到一种磅礴的意境和神秘的气息,这样的画会是胡乱涂鸦的?你是猪吗?”
华龙顿时警醒过来,再回头去仔细看,一看之下当即面如死灰一般。
虽然尚离着一段距离,但注目之下,仍能感到一股难言的气势扑面而来。看着那副画,他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觉,便好像自己忽然变得小了,很小很小,如同微尘一般。
渺小的他,在注目那副画之后,似乎脱离了这个世界,凭空置身于一种洪荒浩瀚的无垠之中。没有边际,没有时间,没有方向,甚至连自身的感觉都没有了。
是了,这怎么可能是胡乱涂鸦的?哪有胡乱涂鸦还能产生这种感觉的?他不由转头狠狠怒视着先前那个说话的人。那人脖子一缩,臊眉耷眼的藏到人后去了。
华龙迁怒不成,却忽然心中陡然升起一种极度的恐惧。他忽然想到,这个苏默为什么能画出这样的一幅画来?真的只是凭空想象吗?可那又怎能逼真如斯?
除非,除非是他曾亲眼所见。只有真正的亲眼见过了这种画面,才能达到一画出世,即能夺人心魄的可怖效果。
而画上的这种景象……这种景象……
他想到了那种可能,一时间不可自抑的浑身哆嗦起来,两条腿便似忽然失去了骨头,直要往下软去。
李兆先看着他那副窝囊相,越发的心中恼怒,一把扯住他,咬牙道:“混蛋!你就是想倒也等到此事完结再倒!莫非你还觉得我等丢人丢的不够吗?”
华龙脸色惨白,眼中满满的都是惊恐到了极点的恐惧,慢慢转头望着李兆先,声音如同从九天之外飘来一般:“贞伯,他见过的,他一定见过的。”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李兆先皱眉一愣,但随即便也反应了过来,瞬即面色狂变。猛的抬头看向那边,眼底倏然闪过一抹恐惧。
正脑中各种纷乱念头涌上之际,那边本正弯着身子的苏默,此刻却忽然身子直起,霍然转回头来,冲着他呲牙一笑。
李兆先手一哆嗦,噗通!失了他拉扯的华龙,已是当场瘫软在地。
台下众人不明所以,都是微微一愣,随即便是阵阵低声嗤笑。冲着台上几人指指戳戳,眼中全是不屑鄙视之意。
李兆先此刻却再也没空理会这些了,他心中现在全是一片惊慌。既慌张将要面对的局面,又震惊于刚才华龙的提示。
他是真的有才,至少比华龙有才。但也正是因此,他的见识比华龙更广,随之而来的恐惧也更深。
正如他刚才所说的,虽然不确定苏默画的是什么,但隐隐的猜到了,那或许是某种神秘而未知的天象。
天象啊,那是一般二般人能见的吗?而这个苏默,竟然能挥笔而就,他……他究竟是什么人?自己和他斗,又会带来什么后果?
他越想越怕,直到这一刻,他才猛的想起父亲前些日子下朝回来后跟他说的那句话:那个苏默不简单,不要再去招惹他!
当时他听了这话,嘴上虽唯唯诺诺,但心中却是除了不忿还是不忿,发誓只要有机会,就一定要将苏默狠狠的踩在脚下。
若说开始他对付苏默是源于王泌,但到了那一刻,已然彻底蜕变成了嫉妒和羞恼了。也正是这个原因,这才有了此次他偷偷溜出京城,前来武清一事。
但是此刻,那所有的嫉恨和不忿,全被臆测的恐惧所代替。他也终于深深的明白了老爹当时那句话的含义。
然而,眼前到了这一步,他还能怎样?他能退吗?苏默肯让他退吗?
是的,苏默确实没想着放过他。对于敌人,苏默唯有一个原则,那就是没有原则!不惜一切手段,不顾及任何底线,彻底打垮甚至消灭才算完。
所以,便在李兆先失魂落魄的胡思乱想的时候,苏默笑眯眯的发话了:“李公子,如你所愿,在下的拙作完成了,便请李公子斧正吧。”说着,伸手一请,自己往一边退开。
李兆先不可自抑的打个冷颤,下意识的举步,一步一步的挨了过去。
短短几步的距离,这一刻他却走得如同蜗牛爬,恨不得永远走不到才好。
先前脑子里各种纷杂的思绪和恐惧,在终于还是抵达了画架前,彻底转变成了绝望。
这种绝望是如此强烈,强烈到最后彻底超过了极限,竟然猛地转化成一种癫狂。
既然已经退无可退,既然一定要死,那我便死前也要咬下你一块肉!
他血红着两眼,目光在那副画上只略略一转,便转头看向苏默,咬牙道:“这一局,是你赢。我们,继续!”
那声音暗哑低沉,如同破陋的风箱嘶鸣。除了近在咫尺的苏默,再无人听的清楚。
李兆先扔下这一句,转身便走。到了华龙那边,伸手拽起他,半扶半拖着,就那么扬长而去。
之前毛纪就宣布过,这一场比完休息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再接着比下一场,所以他已经没有留在这儿的必要了。
苏默愕然的望着他离去的身影,一时竟没反应过来。他当然知道这一局自己肯定能赢,但是李兆先如此干脆的服输,也确实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台下众人也是愣住,半响才嗡嗡嗡的纷纷议论起来。但不过片刻,当大多数人意识到导致李兆先败退的源头,不约而同的去看那幅画时,整个会场霎时一静,随后便是接二连三的吸气声。
第156章:愚蠢还是另有所谋?
谢铎一手举着酒盏,就那么定定的,半天没有换过姿势。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酒盏里的酒除了开始轻抿下一点,到如今该多少还是多少,再没减少半分。
面前案几上摆着几个精致的小菜,是四海楼特意按照他们各自的口味,提前准备好的。
他是南方人,口味偏清淡。如今在武清这北方小县,能看到这等精致的家乡菜肴,他本应胃口大开才是。然而此刻的他,却是半分进食的心思都没有。
苏默低估了那副太空宇宙图的杀伤力。他只想着尽情的欺负李兆先而已,却忘了这个时候,除了李兆先外,还有众多的士子和这几位大儒。
当那副太空宇宙图彻底呈现在众人眼前后,台下士子集体失声,老半天都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寂静。
这种奇怪的现象,终于震动了台上的几位评委。这次也不用胡光建抢话了,毛纪亲自带着人过来,将那副画取了回来。
而当几人目光落到这幅画上后,无独有偶的,瞬间的表现竟与台下众士子完全一样,僵住了。
华龙和李兆先能想到的,这几个无论是学识还是经历都不知丰厚了多少倍的老家伙,又岂能想不到?
于是,几乎是在同时回过神来的第一时间,几人就将苏默团团围住了。
这到底是不是自己心中猜想的那样?这是当时几个人都急于确认的事儿。李兆先身在局中,碍于面子不好问,但这几人却没那个忌讳。毫不犹豫的当场问了出来。
谢铎直到此刻还犹自能感觉到,在当场听到苏默回答的那一刻时,心中的惊悸和震撼。
“这是宇宙一隅。嗯,就是这天空之外。”那个小童生苏默,当时就那么朝天一指,很是平静的说道。
“天空之外,天空之外……”谢铎轻轻呢喃着,手不可自抑的微微抖颤着,感觉到杯中酒都洒了出来,猛然睁开眼,仰头一饮而尽。随即将酒盏往案几上一扔,长长吐出口气来。
“这个小家伙,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他目光遥遥望出门外,一脸苦笑着低语道。
提起筷子,往盘中夹了两根青翠的蔬菜,却又忽然停住。两道花白的眉毛紧紧皱起,长叹一声,将菜松下,扔了筷子站起身来。这满桌的好菜,他竟是再没多看一眼的心思。
“天空之外,嘿,天空之外啊。世人连天空都触摸不到,又遑论那天空之外呢?小家伙,你这是聪明还是笨啊。”他负手站在窗前,长长的哀叹道。
想起老友的嘱托,不由的又是一阵的心烦意乱。霜眉之间,霎时布满了无尽的愁绪。
老友徐溥奉旨巡查北地,但真实意图却是代天子督察武清苏默案。天子仁慈但却不笨,他知道苏默一案多半是子虚乌有。但是既然上升到了关乎京畿安危的程度了,不下旨查是不行了。
毕竟,天子也不能为所欲为,他在任何时候,都必须要顾及到朝中各方的倾向,从中斡旋,以求达到一种平衡。如此,才能在这个基础上发号施令,将意图贯彻下去。
但在这种不断的斡旋中,天子还要保持必要的自主,在每一次斡旋中发出自己的声音,并想法使之占据主导地位。唯有如此,才能使得君权永远凌驾于所有人之上,保证天家的威严。
所以,这才有了明面上有锦衣卫出动,大张旗鼓的来武清查案。后面又有徐溥和王懋巡查北地文事的举动。
按照老友的说法,天子虽没明说,但意思就是想法把这个苏默摘出去,先去其源头再说。这样的话,不管是什么人,又是为了什么目的,所有的手段都将成为无根之水,自然就易于应对了。
当然,对苏默也要顺便查访一番,自也是题中应有之义。若是没有什么古怪也就罢了。但如果真有什么的话,那么也不必走什么程序,直接以雷霆手段铲除便是。
故而,眼下一明一暗两路人马,明面上的锦衣卫只是吸引人的罢了。真正查案的却是暗中的徐溥和王懋这一路。但若真是需要动手的话,那明的也可以立刻转为暗的。最终的目的便只有一个,无论苏默和这次事件有没有关系,都要达到让他变成没有关系的结果。
这,便是帝王心术了。戏可以唱,大家也都可以参与,但是主旋律却要由帝王来定。
对于苏默,谢铎经过这短短的接触,实话说,心里是很喜欢的。苏默的沉稳,苏默的机智,苏默的才华,都显示出这是一个极具价值的栋梁之才。
且不说天子那边的意图,从谢铎自身来说,也是愿意保住苏默的。而且,听说大学正王懋对这个苏默也是颇为看重,言谈之间,也有意无意的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所以,谢铎早已暗暗打定主意,待此间事了之后,回去跟徐溥见面时,就帮苏默好好说一说。免得让这样一个才华横溢的年轻士子,牵连进那龌龊的漩涡中而毁掉。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冷不丁的到了中途,苏默竟然弄出了这么一出惊天动地的事儿来。
本来那弹劾苏默的状子里,就以苏默行谶穢事儿意图不轨的说头。这种说头其实在所有人心中都明白,不过就是个由头罢了,谁也没去当真。
但是眼下这一出出来,便全身是嘴怕也说不清了。只要那些有心人愿意,随时可以用这事儿作为佐证,便如黄泥落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谢铎想到这里,不由的又是叹气又是恼火。这小子,看上去挺聪明的啊,怎么就做出这等糊涂事儿了呢?
他叹息着,但是叹着叹着,忽然猛的一怔。是啊,那小子并不是傻子啊,而且他身边既然跟着三位国公世子,也不可能不知道田成安弹劾他的理由。
既然如此,他仍然这样做了,真的是昏了头糊涂了吗?不对不对!谢铎一双老眼中忽然闪过一抹精光。想到苏默在当时回答众人时那平静的眼眸,他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顿时不由的神色精彩起来。
“这小家伙,看不出来,倒是真有几分豪气啊。嘿,欲要以力破之吗?莫非他真的……”他喃喃念叨着,脸上神色变幻不定。在想到了某种可能后,竟是也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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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这幅画……怕是有些不妥啊。”另一处屋中里,同样有人满含着忧虑,说出了同样的话。
做为一个准国公接班人,张悦和同样是准国公接班人的徐光祚和徐鹏举都不一样。
徐光祚一心想要如徐家先祖徐达那样,于沙场之上建功立业。所以他的精力全用在武艺军阵之道上;
而徐鹏举则完全相反,与英、定两位国公不同,魏国公爵位尊贵,但地位极为尴尬。说受重视吧,但他远离京师,隐隐的带着一种放逐的味道。
但要说不重视却又不然,独镇南京,还是世袭罔替。这种信任绝不是一般臣子能得的。魏国公虽远离中枢,但是在南京这个陪都之中,权利甚至还在六部之上。谁又敢说魏国公不受重视了?
但这其中冷暖,唯有魏国公一脉自知。也正是因为这种上不上下不下的尴尬境地,故而魏国公一脉都相当低调。徐鹏举生在这种环境下,自然而然的也没了什么上进心。
纸醉金迷、衣食无忧的过一辈子就好。甚至可以说,做为魏国公,他没有上进心在某种意义上,反倒是一种好事儿。这也是为什么徐小公爷纨绔成这样了,老国公却最多只是发作他一通,并没真个去责怪过他。
但是张悦则不同了。英国公一系,自第一代先祖起,就是随着天子争天下的。几代人都是积极参与了数次大事件中,不但为天子用兵,还同时也为天子用智,周旋于众多势力之间。
张家先祖张玉死后追谥的荣国公并没有承袭下来,反倒是后来张辅平定了安南后,单独封为英国公就可看出里面的奥妙。
所以,张悦也秉承了这种家传。他在维系武勋这个根本的同时,对朝争和党派的思考也比徐光祚和徐鹏举要多的多。
正因如此,才有他此刻的这句话。
苏默却只是笑了笑,目光转动,看了看其他人。徐光祚依然酷酷的独坐一边,默默的进食,并不理会旁人;
徐鹏举却拉着张文墨手舞足蹈的说着什么,张文墨一脸的无奈,却又走不脱,只能耐着性子听着。
旁边小丫头鹿亭忽闪着大眼睛,倒是显得对徐鹏举的话很感兴趣的样子。
令人奇怪的是,除了这两人,何莹那个拉拉竟也坐在那边。虽然不时的撇撇嘴,对徐鹏举的某些言论表示鄙视外,倒也不再似之前那般,见到他和苏默两个,就张牙舞爪的要动手了。
孔闻韶不在这边,回去陪着他老爹孔弘绪一起用餐了。再剩下的,便唯有一直安静的坐在一侧的王泌了。
对于张悦的担忧,王泌似乎若有所思。不过她脸上仍然带着面巾,倒是看不出究竟什么态度。
此时苏默看过一圈,没回答张悦,却对王泌笑道:“泌儿妹子,你觉得呢?”
王泌听着他的称呼,这会儿却也有了几分抵抗力了。娇俏的冲他白了一眼,淡然道:“君非不智之士,动必有因。所思所谋,非是奴这般小女子可猜度的。”
得,老大一个软钉子啊。
苏默讪讪的摸摸鼻子,苦笑道:“妹子这是捧我还是损我啊?”
王泌也有些脸热,她也不知为什么刚才那番话就脱口而出了。仔细想来,倒好似是一种不忿和不甘。嗯,就是在先见识了那一手新奇的字体,又读了那首隽永而回味悠长的词后,似乎自己就有了种隐隐的不甘。
那是一种同为才子的争强之心。若只这样也就罢了,偏偏接下来那副骇人听闻的画又出现了,这让原本还隐隐以苏默为超越目标的王泌,霎时间只剩下无力了。
两人完全不是同一个等级的,那还怎么去赶超?连不甘都被打击的兴不起,让王泌这个自负才高不弱任何男儿的傲娇女,又是情何以堪啊?如此,这不忿也就顺势而生了。
其实连她自己都没发觉,这所谓的不忿并不是真的恼恨,反倒像是某种撒气。撒气啊,一个女孩子在什么人面前才会撒气呢?王泌似乎并没意识到这点。
不过因此,却也让她惊觉到自己的心态似乎有些不对。是以,对苏默自嘲式的反问,只是沉默以对。
苏默也不放在心上,目光移向张悦,桀然一笑,轻声道:“悦弟但放宽心,我,自有道理。”
第157章:同一副画
未时将过,众人再次聚拢过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只是这次出场,苏默未能体会到先前的那种热烈。留神注意之下,却发觉所有人看向他的眼神中,不再是那种亲近的热切,而是一种带着敬畏和仰视。
苏默不由的心中苦笑。
正所谓有所得必有所舍。一副太空宇宙图,震倒了所有人,收获的便是这种敬畏和仰视。
敬畏和仰视虽然比先前的热切更高了一个层次,但同时也失去了那份亲近。
有道是敬鬼神而远之,他苏默此刻在大伙儿心中,怕是不被当做鬼神,却也离此不远了吧。
不过没关系,这本就是他意料中的事儿。现在压抑的越厉害,后面的反弹便会越强烈。他早已有了决断,这一次不再依靠他人,他要毕其功于一役,就借着这次文会,一举将名声打响。同时,也将那些暗中对自己图谋的魑魅魍魉,彻底震慑住。
只要自己这个目标达到了,那什么锦衣卫查案的事儿,便也就不攻自破,再不需要费心去应对了。
重新在台上见礼,毛纪等人看向苏默的眼神有些古怪。仍是言笑晏晏,但却带着某种淡淡的疏离。
孔闻韶没再跟过来,见着苏默长长一揖后,就站到了他爹孔弘绪身边。显然,中间这一个时辰里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倒是谢铎的眼神让苏默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别扭。似乎是赞赏,又似乎是期待,隐隐的,还似乎有几分淡淡的笑意。这让苏默有种赤身露体站在人前的感觉。
这老家伙,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的爱好吧。你妹的,老子还是小心点,离着远点才对。
倘若谢铎要是知道苏默这会儿的心思,只怕再不会有半分的好脸,甚至掐死他的心思都可能有。
简单的聊了几句,下面人群起了一阵骚动。转头看去,但见李兆先等人正分开人流,大步走上台来。
与上午略有不同的时,这次过来,李兆先等人的情绪似乎不再那么低落了,反而有种极力掩藏的兴奋。
苏默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都是聪明人啊,看来也是想到了某些关联吧。只不过你们注定要失望了,还是那种再没有半分机会的绝望!
“见过毛学士,见过诸位先生。”李兆先目光掠过苏默,先是对着毛纪几人躬身见礼。
待到毛纪几人微笑着颔首回了礼,李兆先这才转向苏默,平静的道:“苏兄大才,着实令先大开眼界。原本既承不如,便不该再继续挑战了,但是苏兄之前一词一画,实在让先心痒难耐,欲罢不能。所以,还请苏兄大量,休怪先不自量力之举。”说着,抱拳深深一揖。
苏默眼中闪过一抹玩味,面上也抱拳还礼,嘴中道:“客气了客气了,都是小道,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李兆先就是一闷。尼玛,都是小道就让我们颜面丢尽,你要是大道还待如何?这个混蛋,分明就是借话羞辱我们。
只是气归气,这次他却显得出奇的好度量。只是微微吸口气,随即笑道:“大道小道皆是道,苏兄也无需谦虚。也罢,接下来的比试,还是如上午一样。若是苏兄还能如上午那般,作出同样的大作来,先便即刻认输,却也不必再应和什么诗词出丑了。这样,也算是先向苏兄的赔罪了,如何?”
苏默静静的听着,眼见李兆先说到最后,目光闪烁。看似真诚之中,却隐隐带着几分紧张,显然有点古怪。
只不过他稍稍转念,便已了然。当下哈哈一笑,慨然道:“既然李公子都这么说了,默也不矫情,便受了你这赔礼就是。”
李兆先闻言,眼底蓦地闪过一抹羞恼,但随即平复不见。只点点头,转身要往台中走去。
苏默慢悠悠的跟上,一边忽然道:“对了,说起这个来,咱们说的是三局两胜对吧。而又应李公子之请,这书画两道合二为一了,那是不是就说,只要这场我赢了,最后那场琴道就不必比了?唉,说起来我真是亏大了,要知道这琴道才是我最拿手的。本还想着一展技艺,多聚拢点人气儿呢,这下全泡汤了。”
李兆先脚下微一趔趄,但随即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去。口中淡然道:“苏兄这却大可不必遗憾,虽说三局两胜,两胜之后便算分出了高下。但既然是身处此次文会,说好了比三项就还是要比完的。最多就是最后一场,不影响最终胜负而已。”
他口中说的平静,但是那微微有些抖颤的袖子,却将他不平静的内心暴露无遗。
这混蛋!说的好像自己不堪一击似的,就那么笃定比琴道一定就赢?还多聚拢点人气儿,我呸!人气儿能不能多聚拢点我不知道,但是杀气却是绝不会少了。
且让你个混蛋嚣张着,你越是嚣张,暴露的东西越多,就离着死也越近。等到你身陷囹圄、刀斧加颈的那一天,爷再来看你如何脸色!
他恨恨的想着,咬着牙加快了脚步,却是不想再听苏默说话。这会儿他还真怕一个忍耐不住,让这比试出了意外进行不下去。
苏默听着他说完,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只是那笑声中显而易见的带着丝丝得意和不屑,李兆先使劲握了握拳忍住。这混蛋,真是太讨厌了!太讨厌了!太讨厌了啊!
苏默眼睛眯着,肚中暗乐。看样自己很有当mt的潜质啊,这嘲讽的功力,已然达到了一声轻笑就将仇恨拉的妥妥的了。厉害!真是太厉害了!
两人一前一后,同时站到了台上,下面众士子渐渐也安静了下来。苏默冲下面抱抱拳,也不多言,施施然往旁边一站等着。
李兆先却连抱拳都省了,直接伸手提笔开始作画。经过了上午那一出,还抱个屁拳啊。反正也得不来好,也不费那劲儿了,全神贯注对付苏默这混蛋才是正理儿。
台下众士子显然也懒得搭理他,都只将目光望定那画板上。但是只不过片刻后,便忍不住纷纷骚动起来。
画板上的画怎么看怎么眼熟,怎么那么像上午那张崖上梅呢?不对,不是像,压根就是!
这算什么?这分明就是取巧!他用同一副画出题,但苏默却不能用同一首词来应对了。
都是读书人,谁不知道好诗词的难得啊?若没有灵感,硬要勉强凑出来的东西,最多只能算平平。一个不好,甚至贻笑大方也有可能。更不用说,还要对着同一个命题,分别作出两首诗词来。那其中的难度,已然不是倍增,而是十倍百倍的递增了。
这太无耻了!怎么可以这样?众士子们气炸了,多有人面孔涨的通红,就要开口大骂了。
苏默这会儿也是不由的眉头一挑,到没想到这李兆先还能想出这种叼毒的主意来。只可惜,有了上午那一首词的铺垫,等若是帮苏默开了脑洞了。太祖他老人家的诗词中,恰好还有一首附和这画的意境。
这李兆先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他倘若换一副别的画,自己还真要费上一番心思。如今却是省了大事儿了。
想到这儿,他微微一笑,也不待众士子出声,已然先转过身来,对着大家竖起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挤了挤眼,做出一个纯净的微笑来。
众士子看的一呆,但随即都明白过来。看向苏默的眼神中,再次充满了敬服和拥戴。
这才是名士胸怀、才子气度啊。即便是对手再如何无耻,人家却仍是微尘不惊,淡笑应对。这既是一种心胸,也是一种气度。更是一种自信和自身才华的底蕴!
这一刻,众士子不约而同的从心底升起浓浓的敬意。默默的听从了苏默的要求,再没人喝骂,甚至连点嘘声都不再发出。
苏公子有信心赢,我们便相信他。他不要我们出声,我们就不出声。也免得让那无耻之徒找到借口耍赖。苏公子不要我们出声打扰,怕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吧。
众士子们纷纷想着,看向李兆先的背影,不屑和鄙薄愈发浓厚了起来。可怜李大公子,堂堂内阁大学士之子,在京城里是何等受人尊崇。谁知今日在这武清县中,竟被人抹黑到了这种地步。若是李兆先能听到众人心中呼声,怕是再想忍也要吐血三升了吧。
李兆先其实也奇怪着呢。中午休息时,他和华龙等人讨论了许久,终于灵光一现想到了这个主意。这样做的后果李兆先很明白,但是他依然还是做了。不为别的,只求能难为一下苏默,能看到苏默那明明恼火却只能忍着的面孔,李兆先就觉得什么都值了。
况且,有了那幅画的铺垫,李兆先自觉苏默的来日无多了。只要自己再继续挑拨着他暴露更多,苏默就算想回头都不可能了。
跟一个死人何必计较那么多呢?这就算自己施舍给他的一点补偿吧。
再说了,毕竟这个苏默很有些诡异,李兆先心中对他实在是颇为忌惮。若是能以自己损失点面子的代价,去换来日苏默死后,对自己记恨的可能稍减,李兆先还是真心乐意的。
可是,可是现在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啊?那说好的怒骂呢?说好的鄙视呢?说好的群情汹汹呢?为什么这么安静?
李大公子这一刻忽然心中有些发毛了。
第158章:反词
这个世上声音太大了会很吓人。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比如雷霆霹雳;比如剧烈炸响;又比如当年三国时期大将张翼德,曾经一声断喝,使得河水倒流、万军辟易。这些,李兆先都认为是正常的。
但他从来没觉得,有这么一天,他会被没声音吓到。就比如眼前,台下黑压压的一片人群,上千人啊,竟是一片鸦雀无声。只那么冷冷的注视着他。
眼光中,愤怒的、鄙视的、不屑的、讥嘲的,不一而同。在这万人无声之中,李兆先只觉得似乎全身都被某种无形的东西镇压着,以至于让他感觉腰都直不起来了。
大象无形,大音希声,便是如此了吧。
李兆先先是心中震颤,但随即而来的,便是无尽的愤怒。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个苏默故意引导的结果。这些混蛋难道就没一个有脑子的,就看不出里面的诡计?
面对着千夫所指,他其实很想来个横眉冷对的。但心中不断有个声音告诉他,一定要冷静,不能冲动。为了达到目的,现在一定要忍!
所以,他终是扭过了头不理会下面的反应,眼神落到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苏默脸上,勉强挤出几丝干涩的笑容,伸手道:“苏兄,请吧。”
苏默目光在画上一转,似笑非笑的看看他,却没马上就动。李兆先心头一沉,眼底掠过一丝紧张和不安。
难道这家伙要退缩了?这怎么可以?如果他真的退缩了,那自己之前受的所有屈辱和羞耻,自己之前百般的忍气吞声,岂不都要白挨了?这个混蛋!
“苏兄,可是有什么问题吗?还是说苏兄江郎才尽,准备让在下一局?”他强作镇静着,微带不屑的神情出声说道。
苏默挑眉一笑,看向他的眼神中竟仿佛带上了几分赞赏了。随即一手抱胸,一手托着下巴,在他那幅画前来回踱了几步,忽然歪头道:“李公子这幅画看似和先前那副一样,但若默没猜错的话,想必里面另有玄机,这是要考校默的眼力境界可对?”
李兆先一呆,随即大喜。鬼的另有玄机,又考校个屁的眼力境界,分明就是故意为难他的,偏这蠢货自作聪明,竟将如此好的借口送上门来。
脑中电转之际,当即脸上做出一副赞叹的神气,慨然叹道:“苏兄高明,果然瞒不过你。不错,正是如此,便请苏兄应题吧。”
苏默眼中的笑意更浓了,只随意的冲他点点头,便赶忙将身子转过,生怕一个忍不住,让李兆先看出什么来。
什么叫默契,提前没有准备,但事到眼前却能应和的天衣无缝,这才是真的默契啊。
这一刻,苏默忽然觉得李兆先是如此的可爱。嗯,真是太讨喜了,自己想要宰杀他,他便殷勤的连忙把刀递过来。好,有眼力价儿,给个眼神儿表扬一下。
李兆先却激灵灵打个冷颤,尼玛,这眼神怎么如此**?李兆先被这一眼瞟的浑身汗毛都炸起来了。
“各位先生,诸位同济,李公子果然大才啊。竟是以看似相同的一幅画,来考校默的眼力境界,此种命题方式真真是别出心裁,令人叹为观止啊。也罢,苏默不才,今日便借此机会献丑了。”没理会李兆先差点没绿了的脸色,苏默抱拳团团一揖,朗声说道。
台上台下众人都听的一愣,怎么还有这种说法?难道那李兆先不是在耍无赖,而是真的另有玄机?众人不由的一阵轻轻骚动。
毛纪、谢铎四人也是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狐疑。只是在这个场合下,却是谁也没出声。开玩笑,苏默都这么说了,要是自己在表露出不解,岂不是说自己的智商有问题了?
嗯,且耐心看着就是。这面上嘛,自然是人人一副欣慰之色,微微颔首点头,摆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何莹在后面垫着脚张望,一脸的迷茫,对王泌喃喃的道:“我看着没什么不同啊,那小贼从哪里看出来里面另有玄机的?”
王泌眸中掠过一抹笑意,伸手将她拉近身旁,抿嘴低笑道:“哪有什么玄机,必是苏默在算计人呢。”
何莹“啊”的一声瞪大眼睛,随即大乐。但转瞬却又一脸的忿忿,小声骂道:“便知这小贼奸猾,果然如此。可恶的家伙,竟连本女侠也一起骗,回头定要他好看!”
王泌睇了她一眼,心中好笑。却是也在心中暗暗揣测,他究竟是要算计什么呢?
前面却听苏默的声音又起,“大家也都知道,如今圣君在位,国泰民安,我大明之繁盛,远迈历代。默虽少年,但思及太祖之功业,今上之贤明,亦不由的壮逸思飞,情难自已。如今幸得一词,特录之以奉君王,便请诸贤同达共证之。”
说罢,大袖一甩,旋身大步走到另一架木架前,伸手提笔,饱蘸浓墨,顿时一行行龙飞凤舞的毛体草书震腕挥就。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这阕后世太祖的《沁园春??雪》踏破时空,轰然而至。便似冥冥中亦有某种感应似的,会场上空顿时风起云涌,四方翕动。
台下众人口唇颤动,微微诵读之际,但觉似有一股磅礴的大气,无限的豪迈顿时扑面涌来。
气机牵引之下,但觉胸中一股豪气凭空直冲华盖,体内热血贲张,只恨不得引吭长啸,大声嘶吼出来才能畅快。
李兆先在一旁浑身不可自抑的抖着,他既是被这阕绝世好词震撼的,同时却也是兴奋激动所致。
这首词好不好?太好了!堪称绝世经典!毛太祖最得意之作啊,能不好吗?
可问题来了,毛太祖那是什么人啊?一代领袖、万民之王啊!以他的身份,这首词当然是相得益彰。
可是放在古代君王制的封建社会,除了皇帝外,还有谁能这样写?谁敢这样写?
尼玛,全篇都是跟各种明君帝王比肩,最后还加上一句: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这样的句子,这简直就是红果果的造反宣言啊。
李兆先费尽心机,甚至不顾脸面的屡败屡战,左脸被打肿又把右脸靠过来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逗引苏默继续出漏子,以期让苏默最终落入万劫不复的大坑中吗?
这下好了,有了这阕反词,再加上前面那副诡异的宇宙太空图,当日田成安弹劾的两项最重的罪名,等若彻底有了佐证了。如此一来,苏默除了一死之外,岂能还有别的结果?这让李兆先如何能不兴奋?如何能不激动?
至于说苏默身后的三位国公,哈,别的罪或许几位国公们还能出上力,敢出力。可是涉及到谋逆不轨这样的大罪,别说国公了,就是亲王也是十死无生、阖族抄斩的下场啊。
所以李兆先这个欢乐啊,要不是还知道这是在台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好悬没直接要纵声长笑、放声高歌起来。
他这里奸计得偿、喜不自胜,台下众士子在初时的震撼过后,也有不少人回过味来。一时间心中又是悲叹又是担忧,齐齐的把目光望向台上那个单薄的身影上,竟再没了喜色,只无语凝噎。
渐渐的,这种异状终是延伸开来,便如水波荡漾,一圈圈的向外蔓延着,终至全场都寂寂下来。
所有人都仰头看着台上的苏默,眼中有叹息,有无奈,有崇拜,有担忧,种种心思不一而同。但是唯有一种情绪却是毫无二致,那就是愤怒!但这种愤怒却不是对着苏默了,而是对着那站在苏默一边的李兆先李大公子去的。
若不是这个人渣百般无耻算计、各种诡谲伎俩,这般惊才绝艳的苏公子,如何会一时疏忽而写出这种反词?只可惜天妒英才,这颗彗星刚刚闪耀星空,却就要马上消逝了。
毛纪等人这会儿也拿到了这阕沁园春雪,一看之下,均是不由的大吃一惊,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旁边跟着探头观看的张悦等人,除了徐鹏举和何莹还有小丫头鹿亭三人外,剩下几人都目瞪口呆,完全不敢相信,这竟会是苏默写出来的词。
张悦更是脑袋里轰的一声,刹那间但觉浑身冰凉,似乎全身的力气都在这一刻远离。失魂落魄之际,他绝望的看向远处的苏默,喃喃的念叨:“哥哥啊哥哥,你这是怎么了,怎的就如此糊涂了?这下完了,全完了,完了……”
旁边徐光祚经年不变的脸,此刻也是满布灰败,只死死捏紧拳头,仰头闭目,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徐鹏举几个不明所以,张文墨在旁轻叹一声,低声将其中的关窍说了,徐鹏举顿时也是脸色大变,一旋身,呯的一把抓住张悦的胳膊,急声道:“现在怎么办?要不咱们立刻给祖父他们传信如何?”
张悦抬头看着他,苦涩的笑着摇摇头,都这个地步了,传信给祖父他们又有什么用?除了让他们跟着发愁痛苦之外,再没有别的后果了。
嘴巴微张,想着要措词安抚下徐鹏举,旁边忽然一个沉静的声音传来:“大家不必担忧,其实苏少兄早有筹谋,这阕词有益无害。不信你们且看那些大儒们。”
说话的自然是王泌。她本是个极聪慧的女子,更是出身名门,反应极快。就在初时的惊惶恐惧之后,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之前苏默的种种言行,顿时恍然大悟过来。
此刻眼见众人绝望彷徨,连忙开口提点出来。张悦等人听的一愣,随即齐齐扭头去看毛纪等人,这一看之下,先是怔住,但随即便都大松了一口气,眼中明亮起来。
第159章:再挖坑
“诸位,如何?”毛纪目光扫过李兆先和苏默,沉声向其他几个评委问道。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谢铎:“大气磅礴,言之有物!好词!”
胡光建:“何止好词,此必将成传世之作!此次武清文会,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
孔弘绪也点着头,摇头晃脑的道:“此长短句别的倒也罢了,贴切二字确是最难能可贵的。一阕读罢,昔日我太祖、成祖开世之大无畏、大魄力之气扑面而来;而最后一句且看今朝尤为最佳,如今圣仁天子在位,气象万千、中兴显见,正合此四字之真意。吾等当为陛下颂之。”
毛纪几人绵绵相觑,心中都暗骂这厮无耻。堂堂孔圣人之后,当代衍圣公之尊,竟而口出这般谄谀之词,实在是有辱斯文啊。只是想想这老家伙刚刚才脱了罪,那种死而回生的心情倒也不好太苛责了。
毛纪当先回应,含笑颔首道:“是矣,衍圣公见识果然超人一等,佩服。”
孔弘绪捋须微笑,脸上得意洋洋。旁边孔闻韶毕竟年轻,眼神躲闪着,脸上终是有几分尴尬。
毛纪见几人意见达成一致,这才转头看向李兆先,含笑道:“李公子意下如何?”
李兆先心中暗骂不已,这帮老东西一个两个的吃错了什么药?一个劲儿的给这姓苏的捧臭脚,真真毫无节操可言。不就是一首词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心中咒骂着,脸上却只能作出敬服之色,拱手叹道:“苏默兄大才,先佩服之至。”
毛纪等人就都含笑点头,李兆先眼底一抹异色一闪而过,面上愈发显出敬佩崇仰之色,恭声又道:“此作大妙,先有一不情之请,还望诸位先生和苏兄能应之。”
毛纪哦了一声,挑眉扫了他一眼,淡然道:“什么不情之请?”
李兆先躬身道:“诸位先生当知,家父亦是极喜此道。先欲求诸位先生,待此番文会结束后,能将此作赐予晚辈,回去以肴家父,还望诸位先生准许。”
毛纪眉头一皱,抬眼看看他,又看看其他几个,沉吟不语。谢铎老眼中精光一闪而过,捋须笑道:“贞伯贤侄,你这孝心可嘉,但岂不知君子慎独焉?汝父李大学士喜爱此道,我等又岂不爱?原作只这一副,你要了去,我等怎办?”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李兆先心中暗恨,却不敢发作。迟疑一下,欲要再说,孔弘绪忽然开口道:“此作为陛下颂,天下除陛下外,谁敢受之?依老夫所见,不妨由我等各临摹一副便可。”
此言一出,谢铎、毛纪都是点头不已。胡光建更是大喜,心中一动,一指苏默笑道:“既如此,何不劳烦苏少兄亲自誊写?如此原汁原味,当是大善。”
众人都是目光一亮,拍掌赞叹。李兆先也是目光一亮,到了嘴边的话连忙咽了回去,眼神闪烁的看向苏默。
苏默一直含笑站在一边,此刻见众人都看向自己,当即慨然应诺。只是目光落到李兆先身上,却微微一笑,拱手道:“李公子,为长辈效劳乃你我之本分。李公子何不也一起来,正好也让苏默开开眼界。”
李兆先闻言就是一窒,随即眼中便尽是羞恼之色。苏默这话说的动听,但真正的意思却含有两层。其一便是他李兆先不配让其赠字,人家说了嘛,为长辈效劳才是本分。
而这其中,还隐隐有贬低父亲李东阳的意思。毕竟自己刚刚说了,是想为父亲求字的。
这厮假模假样的邀请自己,说是什么一起来,眼前这几个老东西,都点明了要苏默的字,又有谁肯要他李兆先的?那一起来的意思,其实就是让他自己给自家老子抄一份罢了。
换言之,也就是说在他苏默眼中,眼前这几个老东西是长辈,他老子李东阳却是不在此列的。
可这个意思大家都是心照不宣,却是谁也无法宣之于口,他李兆先也不能。否则一嚷嚷开,原本的心照不宣变成大明大亮了,他李家父子里子面子都别想留了。
这是其一。而其二呢,自然是讥讽李兆先在此次比斗中的窘境了。按照先前约定,到现在,两人应是各有一幅画一幅字了。
然而此刻,李兆先除了完全同样的两幅画外,根本就无法留下什么字。苏默这会儿邀请他一起来,潜台词就是他李兆先的本事,也只能是跟在苏默屁股后面誊抄苏默的诗词,他李兆先自己的东西是拿不出手的。
这脸打的啊,啪叽啪叽的叫一个响啊。话虽没明说,但只要是个有脑子的,谁人想不到?
李兆先这一霎那,真恨不得一拳将那张笑脸砸扁了。可是他藏在袖中的手攥紧了又松开,终是深吸一口气,强自将这股怒火压了下去。
拿不到苏默的亲手笔迹就拿不到了,但这首词是他苏默所作这个事实却抹不掉。只要自己将这首词通过父亲呈送到天子御前,他苏默就只能俯首受死了。
至于说孔弘绪说的,原作也要呈送天子。嘿,岂不知重要的不是这词本身,而是什么人说的什么话才是关键。
想到这儿,他目光中的怨毒一闪而过,强自挤出几分笑容,勉强点点头应了。
毛纪等人都是人精儿,哪会看不透两个人之间的猫腻?见李兆先终还是忍了下来,不由的相互对视一眼,心中都是微微凛然。儿子已是如此,其父又将如何?
苏默却似乎没想那么多,见李兆先应了,当即笑眯眯的上前,提笔便欲开写。
谢铎忽然伸手拦住,深深看了他一眼,笑呵呵的道:“小苏默啊,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说着,目光往那首词旁边的空白处瞄了瞄。
苏默眼睛眯了眯,心中微微惊诧。这老头的意思他当然明白,题跋!谢铎的意思是他应该补上题跋。
所谓题跋,在书籍、碑帖、字画前面的文字称为“题”;而在其后的文字,称作“跋”。
苏默这首《沁园春??雪》,若是不将之前他当众演说的那些话作为题跋写上,那真就等于是给人构陷的大好把柄了。可若是有了题跋,虽不敢说完全抵消那种危机,但终是有了依据,任何人再想凭此构陷他,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可谢铎跟他不过才刚认识,为什么要这样帮他?是怜才吗?苏默有些拿不准。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大明朝的才子车载斗量,苏默很难相信只是为了怜才,就能让谢铎这么个老狐狸为他出头。
不过,虽然想不明白原因,对方终是一片好心,他自然不能漠视。所以,他抬眼笑了笑,轻轻摇摇头,悠悠道:“多谢谢老,不过,不着急。”
谢铎一愣,随即眸子蓦地一缩。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这才缓缓收回手去,点点头转身坐了回去。心中只暗暗念叨: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两人间的互动只是短短一瞬,并未引起旁人的注意。苏默当即挥毫而作,只不过片刻间便书就四副,并题跋上几人的尊讳,注明来历,最后落下自己的大名。
毛纪四人欣然接过,各自观赏一番,大是满意。那边,李兆先也笔舞龙蛇,将自己那副搞定。只是他却不会毛氏草书,用的却是行书,倒也颇有功力,获得了毛纪等人的一番称赞。
待到几人都收起各自的字幅,苏默却让人将最初那副字收了,并不往下面去挂。
既然说了这幅字要送入宫中,这会儿不挂出去也是应有之义。除了下面几个不明情况的士子嚷嚷了几声外,倒也没人再去纠结。
众人重新落座,苏默和李兆先再次走到台中。这一次,该是换成苏默作画,由李兆先看图说话了。
李兆先负手站去一旁,身边华龙几人簇拥着,脸上虽都是一副凝重之色,但仔细看去,却能发现两人不时的对望一眼中,都有抑制不住的喜色流动。
下面众士子也渐渐平静下来,纷纷注目台上,期待着、渴盼着。苏默前面两首词不用说了,着实让众士子惊艳了一把。而那第一幅画,更是充满了神秘和玄妙,让人欲罢不能。那么,接下来将要画的第二幅画,又该会是何等的难以想象呢?
实话说,与苏默的诗词书法相比,这一刻,大家对苏默的画的期望值,显然更高一些。
然而苏默却并没有再像上次那样,动用那些与众不同的画板画笔,而是站在画板前凝神思索半响,最终抓起一枝最寻常不过的毛笔来。
台下众人先是一鄂,随即都隐隐有了几分失望。而李兆先华龙几人却是眼中喜色浮动,相互对望一眼,眼角眉梢便多出几分不屑来。
“可一而不可再,果然黔驴技穷矣。”华龙挑挑眉,低声笑道。
李兆先面上矜持,轻轻摇头,淡淡道:“可惜,可惜。”嘴角处的讥讽,却是毫无二致。
然而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他和华龙面上的喜色却越来越少,渐渐变成一副惊疑不定的神色。
不但是他们,便连台下众士子也均是骚动起来,隐隐的低声议论着,人人面上都是不解和焦急之色。
为什么?因为台上的苏默从拿起那支笔后,直到现在除了凌空比划了几下后,便再也没有任何动作。
便仿佛心中构思总不能如意,以至迟迟不能落笔。
就在众人渐渐等的有些不耐烦的时候,苏默却忽然将笔一放,转身面向李兆先微微一笑,肃手邀道:“好了,便请李公子指教。”
第160章:所谓眼力境界
好了?这就好了?李兆先有些发懵。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刚才看的清楚,苏默似乎就没动几下笔吧。看着他在那长考不动的样子,李兆先还好一阵疑惑来着。
可眼下,这咋就忽然就画好了呢?而且,瞅瞅台下有幸能先看到一鳞半爪的那些人的脸色,李兆先心中那不祥的感觉越来越重了。
“公子莫担忧,咱们一起去看。”华龙见他脸色不对,连忙送上自己的忠心。
旁边众伴当也纷纷点头应和。
李兆先深吸一口气,轻轻点点头,随即面色一松,大步冲苏默走了过去。后面华龙众人紧紧跟上,看向苏默的目光那叫一个仇恨啊。
苏默依然一副笑吟吟的样子,一点也没有遭人恨的觉悟。见他们走进前,微微拱拱手,侧身一让,将整个画板显露出来。
“这……你……你什么意思?”看着眼前光洁溜溜的画板,李兆先等人目瞪口呆了半天,不敢置信的手指着向苏默怒道。
他喵的!难为人也不能这么难为吧。整张纸上别说画了,连点墨迹都不带有的,干净的都刺人眼瞳,这还让人怎么看图说话?
说好的画呢?说好的难为呢?我去啊!这哪里是难为,简直就是调戏嘛。
自己好歹还一幅画连着画了两遍呢,就算难为也是言之有物啊。可这苏默,装模作样半天,然后就这么放着一张白纸……
李兆先感觉受到了侮辱,指着那张刺眼的白纸瞪着苏默,嘴唇哆嗦着,额头上青筋突突突的直跳。
“姓苏的,你这什么意思?辄莫是自觉不是我们李公子的对手,这是要拱手认输吗?”
“哈,我看就是。要不怎么连一笔都不敢落呢?”
“不错不错,不过既然要认输,那叫大声对所有人说出来才行,否则咱们是绝对不会接受的。”
“对对,不接受,不接受。认输要大声说出来,还要跟咱们李公子赔礼道歉才行……”
华龙等人忽然想到了某种可能,不由的都是兴奋起来,七嘴八舌的嚷嚷起来。
不但是他们嚷嚷,台下观众们也是惊疑不定,纷纷低声议论起来。唯有李兆先面色阴晴不定的看看那张纸,又再看看面上不见半分异色的苏默,暗暗觉得这事儿绝不会那么简单。
“呵呵,李公子可是不明白?没关系啊,看不懂可以问嘛,我乐意为你提示一下啊。”苏默眼角都不带夹一下华龙几人的,只冲着李兆先笑眯眯的说道。
李兆先面色越发难看起来。果然,果然是有说道的!他暗暗的想着。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张白纸,似乎要看出个花来,可惜半天过去了,仍然还是一无所获。
耳边听着下面人嗡嗡嗡的议论声,旁边华龙几人还在不停口的起哄,让他心中越来越是焦躁。终是忍不住转头冲华龙几人怒叱一声:“闭嘴!”
台上台下登时一片寂寂,华龙几人瞅着李兆先那欲要杀人的目光,浑身激灵灵打个冷颤,缩缩脖子,灰溜溜的绕到他身后站了,一个两个的臊眉耷眼的不说话了。
李兆先额头上汗珠密密沁出,红着双眼看着苏默,嘴唇嗫嚅几下,终是一横心,咬牙低声道:“姓苏的,你究竟想怎么着就明说吧,这般装神弄鬼的,实在是太无聊。本公子没时间陪你疯!”
驴死不倒架啊。
苏默嘴角微微勾起,又用那副看傻叉一样的眼神踅摸李兆先,李兆先霍的捏紧了拳头,好悬没当场大骂出来。
“李公子自己出的题目,怎么现在换过来就不识得了?境界,眼力境界啊,这么简单的题目,李公子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唉,我说过了的,智商是硬……”苏默叹着气,又是摇头又是唏嘘的说着。
“闭嘴!”李兆先面色铁青,大喝一声将他下面的话打断。你妹的,智商是硬伤对吗?混蛋,你还会点新词儿不?怎么翻来覆去总是这一句?
李兆先心中憋的吐血,很想揪着这厮好好问问。不过好在还能保持理智,努力的深呼吸几下,狠狠瞪了苏默一眼,重新将目光移到那张白纸上。
境界?眼力境界?这他妈的就是一张白纸,有个鬼的境界啊?这混蛋竟如此奸诈!先前还当他是傻了,对着自己两幅同样的画给出了考校眼力境界的说法,原来却在这儿等着自己。
所谓眼力境界,放在眼下完全就是猜测对方的心思。自己先前一时不察,顺着他的口风下坡,这下好了,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挖坑没埋了别人却把自己埋进去了。
李兆先心中这个悔、这个恨啊,直如滔滔江水一般。
这猜测对方的心思还有个准儿吗?哪怕就算撞了大运猜中了,但只要苏默不承认也是白搭不是。尤其这一张白纸,那可以发挥的余地大的没了边了,这尼玛简直就是耍流氓嘛。
李兆先憋的脸都要渗出血来似的,左看右看半响,还是半点辄也没有。偏偏台下刚才也都听到了苏默的解释,这会儿哪个不明白这是苏默在戏弄他?那嘲笑声、嘘声不断,让李兆先气的浑身发抖,却愣是一点也发作不出来。
之前那副宇宙太空图极尽玄奥之能事,下意识的,他心中对苏默的第二幅画充满了各种臆想,却万万没想到,结果竟是眼前这么一张白纸。
尼玛,真心没法一起玩耍了啊!
听着下面哄笑声越来越大,他忍了半天终是忍不住了,强自克制着那羞愤欲死的情绪,哆嗦着拱拱手,咬牙切齿道:“好,好,好!苏公子大才,先不及也。便请苏公子指教,这…….这…….这画,究竟画的是什么?”
李兆先牙都快咬碎了。对着一张什么都没有的白纸,还要傻乎乎的问对方这画是什么画,李兆先这一刻觉得自己真的是要疯了。他已经能预想到,这事儿若传回京城,他李兆先毕竟成为一个笑柄。
“咦,李公子看不出来?”苏默不笑了,脸上满是惊奇之色。
李兆先咬着牙点点头,脸涨的跟猪肝似的。
苏默似乎很怀疑的样子,仔细看看他,欲言又止。踅摸半天,又道:“真的?真的看不出来?你该不是骗我的吧。”
李兆先差点没忍住扑上去掐死他。怨毒的瞪着他,一字一顿的从牙缝里崩道:“是,我看不出!请赐教!”
苏默就露出个无奈的表情,两手一摊,耸肩道:“好吧好吧,看不出就看不出,我告诉你就是了,干吗一副要吃人的样儿吗。”
李兆先觉得自己快要道极限了,使劲闭上了双眼。
“嗯,这是一副青驴吃草图。”苏默清朗的声音响了起来,总算没继续刺激他。
只是这刚松口气,稍一转念,猛地又是一阵气血直冲。猛地睁开眼,指着那白纸怒道:“青驴吃草图?什么草?哪有草?”
苏默奇怪的看看他:“都说了啊,是青驴吃草图嘛。草当然被驴吃了啊。”
李兆先一窒,呆了片刻,又木然道:“那驴呢?驴又在哪儿?”
苏默脸上的诧异更甚,无奈的道:“驴当然是走了啊。草都吃光了,驴不走还呆这儿干啥?那个,我说李公子啊,你不是吧。这连驴都明白的道理,你该不会……咳咳,咳咳。”
台下一静,随即轰的一声笑声震天响了起来。台上李兆先身子晃了两晃,只觉得一阵阵的天旋地转。
旁边华龙连忙伸手扶住,好半天才缓过气来。身子微微靠着华龙,目光血红的看向苏默,脸上肌肉抽搐,半响垂下目光,低声对华龙道:“咱们走。”
华龙早待不下去了,听到李兆先说走,心中大松了口气儿,忙不迭的搀着他,招呼着众人往台下走去。
“等等。”
还没走出两步,身后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飘了过来。
华龙身子一颤,脚下下意识的一顿。李兆先已是霍然扭过头去,一张脸扭曲的狰狞无比,声如厉鬼一般:“苏默,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还要怎样?”
苏默好整似暇的弹弹袖子,淡然道:“李公子,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这发起比斗的人是你,要求三局两胜的也是你,说要把书画两道合在一起比的还是你。可是这比也比了,总不能没个结果吧。你不把我放在眼里没什么,可是你不能将这台下诸位同达都不放在眼里吧。好吧,就算你家世尊贵,令尊大人是大学士,是阁老,可以看不起我们所有人,那么,台上几位大贤名士莫非你也看不在眼中?你这说走就走,招呼都不打一个的,这,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啊?”
这番话一出,台下众人顿时议论纷纷,人人眼中都带着愤怒,对李兆先一行人怒目而视。
李兆先手足冰凉,感受到四周群情汹汹,顿时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下,瞬间清醒过来。
大意了!真的大意了!自己一时被气昏了头,竟又被苏默这混蛋摆了一道。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我去,不说台上那几位名士,单就下面这些士子,一旦落下这个名声,自己这一生就算毁了。别说他爹是大学士,就算是玉皇大帝,他李兆先以后也别想在士林中混了。
想及此,连忙努力平复下心神,伸手推开华龙的搀扶,转身对台下众人深深一礼,涩声道:“诸位同达莫听人挑唆,先与苏公子的比试还有最后一场琴道呢,胜负未分,怎会就此离开呢?方才只是略感不适,欲要下去休息一下而已。”说罢,狠狠瞪了一眼华龙。
华龙这个憋屈啊,偏偏发作不得,只能低着头忍了。台下众人又是一片嘘声,不过既然李兆先服了软,终归顾忌着他阁老之子的身份,倒也没人跳出来真个指摘他说谎。
李兆先只觉一颗心跳的如同擂鼓,眼前阵阵发花,恨不得就此躺下才好。但终还是强自坚持着,勉强对下面众人颔首示意,又再转身冲着台上毛纪等人躬身施礼道:“几位先生,这一局是先败了。最后一局琴道,请容先稍事休息后再来比过,还望诸位先生允准。”
毛纪等人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苦笑之意。毛纪叹口气,关切的看着他,温声道:“李公子,既已分出胜负,不如就此作罢如何?何必还要继续比琴道呢?”
李兆先咬牙,自己倒是想不比呢。可是眼下这局面不比能行吗?那样岂不是坐实了苏默给自己按的罪名?
于是,他闭闭眼定神,随即睁开眼看向毛纪,轻轻摇摇头。那眼神中,又是疲惫,又是决绝。
第161章:华龙再献计
“贞伯,真要和他比琴?那…….”看台后面,李兆先几人团团而坐,华龙神情忐忑,坐卧不安。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李兆先面色发青,额头上虚汗不断的泌出,却仍是咬牙忍着。听到华龙这话,睁眼看他一眼,随即又再闭上,一言不发。
华龙小心的看看他脸色,迟疑一下又道:“贞伯,我倒不是觉得你不如他,只是你现在的身体……”
“让子耀替我比。”李兆先冷冷的开声打断他,睁眼看向旁边一个十**岁的少年。
这个少年也是一身锦袍,眉清目秀,只是举止之间显得有些畏缩。他大名叫徐宸,字子耀,乃是礼部尚书徐琼之子,此刻忽然听到被点到了名字,不由的啊了一声,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我……我替…….这个……这个…….”他呐呐的说着,语不成句,脸上全是一副慌乱的神情。
他生性怯懦,整天就跟在李兆先等人屁股后面混,一向被华龙几人看不太起。只是他毕竟是礼部尚书之子,在这个小团体中,身份除了李兆先外算是最尊贵的。故而在这个团体中,却从不出头,以至于华龙这样的都压在他之上。
李兆先号称京城第一才子,他这个小团体自然不会是单纯的纨绔子弟,便在京城之中也很有些名气。徐宸别的不行,但却偏好音律,箫笛琴筝都有所精,这才有了此刻李兆先点名的这一出。
华龙看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由皱眉:“贞伯,那苏默奸诈,怕是子耀不是他的对手吧。”
李兆先心中暗叹,华龙说的他何尝不知?只是此刻他耳鸣心跳的厉害,实在无法上台,更不要说琴道首要精心澄虑了,以他此刻的状态,根本不可能做到。
“尽力而为吧。”他沉默半响,幽幽叹道。
华龙皱眉思索,忽然眼中一亮,低声道:“或有一法能胜之。”
徐宸精神一振,期盼的看向他。李兆先却是迟疑一下,看向华龙的目光中充满了怀疑。先前的书画之道,华龙也信誓旦旦的献计,结果最终却落得眼前这个下场,实话说,李兆先现在真的不太相信他了。
华龙被他看得面红耳赤,心中暗暗恼怒。前次输了,那是苏默太变态,你李兆先太无能,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只是这话他却不敢说出来,只得装作看不见,勉强一笑,道:“这次一定行,相信我。”
李兆先沉默一会儿,终是点点头。
华龙道:“那苏默之所以诺大名声,说是靠着音律之道,其实回想起来,不过都是用人未所见的怪曲得来。可是谁又听过他按照古律作曲弹奏的?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很可能就不通古律。”
他说到这儿,狠狠的挥下手,眼中露出得意之色。旁边徐宸等人也是双目放光,心中顿时大定。
李兆先也微微一怔,仔细回想一下,不由的也是怦然心动。正如华龙分析的那样,苏默所有的曲子都充满了怪异之感,廻异于当今的音律。
这些曲子或许令人耳目一新,但却逃脱不了一个低俗俚曲的评价,离着世人“曲必称雅”差了老远。
此时的音律讲究“味外之旨”、“韵外之致”、“弦外之音”。像唐代薛易简就在《琴诀》中讲:“琴为之乐,可以观风教,可以摄心魄,可以辨喜怒,可以悦情思,可以静神虑,可以壮胆勇,可以绝尘俗,可以格鬼神,此琴之善者也。”
所以,这种风格的乐曲才是当今世人认可的真正琴道。而苏默的那些流行歌曲,或许调子优美,但却太过直白浅显,很不符合当世琴道的要求。
只不过正如华龙所说的那样,曲调廻异,别有不同,以另类而使人关注。与其说是大家感兴趣的是苏默的曲子,不如说是苏默拿出的谱曲之法才更贴切。
“咱们只消声明,比试的乃正宗古律,其余法门一概不论,必能去其依仗,再无能为。而说到古律,这里除了贞伯你之外,音律之道又有谁能超过子耀?所以,我觉得这一局只要按照咱们的设定来,未必不能胜这一场。”华龙握拳,充满信心的说道。
徐宸这会儿也不怕了,兴奋的小脸通红,使劲的点头表示赞同。
李兆先眉宇稍稍舒展开,目光在两人面上一转,终是微笑点头:“好,便是如此!”
说着,目光遥遥望向另一边,见苏默那边张悦、徐光祚等人团团围着,满是一片欢声笑语。王泌的身影也夹杂其中,时隐时现。虽看不到面上什么表情,但是从她身边那个叫鹿亭的小婢欢快的样子就知道,那贱人的心情显然很不错。
这贱人和自己在一起时,何时曾这般表现过?李兆先心中犹如被毒蛇啃噬一般,眼中满是怨毒之色。转头对华龙低声吩咐几句,华龙颔首,起身往台上走去。
那边厢王泌似有所感,眼神往这边瞟了一眼,蛾眉微微蹙起。旁边何莹看见,疑惑的顺着她目光看看,嘟囔道:“怎的了?”
王泌定定心神,摇头笑笑不语。何莹性子粗疏,便也不放在心上,又转身去挑衅苏默:“喂,眯眯眼,我便说你最奸诈了,果然如此。哈,你那个什么驴吃草的画,哈哈,哈哈哈,真是太坏了。你怎么能这么坏呢?好笑,真真笑煞人了。”
她越说越开心,直到捧腹弯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苏默就恨恨的看着她,“我说你会不会说话啊?什么叫奸诈,这叫智慧懂不懂?算,我跟你就没话说。啊,还有,不准给我取外号,什么眯眯眼,难听死了。这叫丹凤眼,跟三国里关公一样的,不懂就别乱说话。”
何莹见他恼了,不但不怕反而更欢乐了。拍着手笑的直打跌,叫道:“呸!就你还关公,人家关公是红脸儿,还有五缕长髯,你有吗?而且你也不是红脸儿,你是小白脸儿。红脸儿才有威仪才叫丹凤眼,小白脸就只能是眯眯眼。眯眯眼眯眯眼,就是眯眯眼。哇哈哈哈。”
苏默大怒:“你个死拉拉,想打架是吧。好,既如此,我也给你取个绰号,就叫……就叫太平公主好了。哈,公主啊,怎么样,一下子身份就提升了,开心吧。”
何莹一呆,不笑了。歪着头寻思一会儿,疑惑道:“为什么叫公主?是暗指我的仪容端庄吗?不好,我不喜欢公主,我是大侠。”
苏默摇头,遗憾的道:“麻烦注意重点。重点不是公主,而是前面的称号,太平!太平才是重点。”
何莹有些晕:“太平有什么说头?”
苏默笑眯眯的道:“当然有,你看。”说着下巴一扬,冲她胸部示意一下,“最多也就是丘陵,连个小山包都称不上,不是太平是什么。”
何莹傻住,徐鹏举哈哈大笑,捧着肚子蹲到地上,还一手使劲的拍着地:“太平,哈哈,果然太平。老大,高,你真是高!哈哈哈,笑死我了,笑死我了。”
旁边张悦、徐光祚几个也是忍俊不住,都是双肩不停耸动。何莹脸涨的通红,渐渐有发紫的征兆。咬牙切齿的狠狠扫了众人一眼,随即张牙舞爪的向苏默扑过去:“混蛋,我跟你拼了。”
旁边王泌又是脸红又是苦笑,这个苏默,说话忒也刻薄。哪有这般跟女子说话的,而且还当着自己这个未出阁的闺女。爹爹要自己来考察他,现在别的不说,至少已经可以确定,这家伙绝不是个君子。而且,礼教什么的,似乎也全不在他眼中。
心中正想着,忽见何莹暴走,连忙上前拉住。一边白了苏默一眼,一边小声安抚何莹。这大庭广众的,要是这公母俩就此上演一番大战,那可真叫丢人丢到爪哇国去了。
正闹着,张文墨从台上转下来,皱着眉头,一脸的担忧之色。走近看到眼前这欢乐的场面,微微一呆,不由的摇头苦笑。
张悦先看到了他,示意一下苏默。苏默不再理会何莹,上前迎着,笑道:“怎的?是不是他们又出什么幺蛾子?”
张文墨叹口气点点头,忧虑的看着他:“他们要求琴道比试,必须以传统古律为准。说是既然比的是君子四艺,就不能脱出古律的要求。所以……”
苏默眼睛眯了一下,接口道:“所以我作的那些新曲不能用,对吧。”
张文墨又叹口气,点了点头。
何莹、徐鹏举这会儿也不闹了,齐齐围了过来。徐鹏举怒道:“那王八蛋摆明是怕了,偏找这些借口。惹得小爷火了,再去揍他一顿。老子这却也是古律,大鼓将军令,且看他还能说出个甚来。”
众人齐齐无语,只有何莹大声叫好,跃跃欲试。苏默懒得理这俩疯子,微一沉吟,挑眉冷笑道:“也罢,古律就古律,总教他心服口服就是。不过话说头里,我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他疯,一曲定胜负,让他们好好准备吧。”
众人一愣,王泌眼中霎时一抹异彩闪过。张文墨惊喜的看着苏默:“讷言,你竟也通古律吗?”
苏默撇撇嘴:“麻烦把最后那个吗去掉好吗。什么叫竟也,我怎么就不能通古律了。”
张文墨连忙赔罪,欢喜的去了。不多时,台上传来他大声的宣布,随即台下便是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响起。
第162章:徐宸鼓琴
欢呼归欢呼,但是最终琴道的比试还是推迟到第二天举行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至于原因,是毛纪说这次文会毕竟是面对众多士子的,而不是苏默和李兆先两人的专场。
当然这是明面上的借口,真实的原因是李兆先毕竟是李东阳的儿子。毛纪看着李兆先的状态很不对,担心继续比下去的话,李兆先有个什么好歹的,那就真不好交代了。说到家,还是他觉得李兆先比琴道也赢不了。
除了众士子们对这个决议有些不乐,包括李兆先在内,其他人都没有怨言,坦然受之。
正如毛纪担心的那样,李兆先虽然嘴上硬实,但心中其实也对自己的身体感到忧虑。先前他连站着都打晃,脑袋里一阵一阵的就是个晕,眼前直冒金星。这再不几天就要乡试了,他老子李东阳对此抱有极大的期望,他不想出任何意外。
华龙等人更不用说,李兆先出了事儿,他们只有跟着倒霉的份儿,绝没有第二个结果。
由此,当决定通过后,几人当即便走人了,废话半句没有。
苏默等人也告辞毛纪等人回去了,只是这次回去的队伍又扩充了,多了何莹和王泌主仆三人。
王泌本来还觉得不太好,何莹却大咧咧的扯着她便走,连句客气话都没有。
不但没有客气话,还冲着苏默一个劲吐槽。说什么跟着受了半天骗,连带着担了好多心,这眯眯眼就该表示一下才对。
嗯,因着这次和李兆先的两场比试,何大女侠觉得颇为解气,所以对苏默的态度好了很多。故而,称呼便也从小贼升级到了眯眯眼。
虽然仍是贬义的一种称呼,但好歹是脱了贼籍了不是?苏默觉得自己应该大度一些,不跟她计较。可以和男人较劲,也可以和女人较劲,但是跟一个拉拉较劲有意思吗?
众人回到了庄子,自有楚玉山带着下人伺候。杏儿也出来帮着何莹和王泌安排临时住处。
何莹一见了杏儿就又不好了,眉花眼笑的凑上去,两手也摸摸索索的,苏默差点没鼻子气歪了。当即上前单独指了一个仆妇招待何莹,让杏儿只安排好王泌主仆便是。
杏儿如逢大赦,何莹却气得张牙舞爪的,叫嚣着跟苏默拼了。可惜苏默理都不理她,只转头和张悦几个说话。
何莹跳脚叫了半天发现没市场,也只得悻悻的偃旗息鼓。只是那眸子盯着苏默一眼又一眼的,像刀子剜似的。
经过了这大半天的相处,王泌总算是对这种情形有了些抵抗力。虽然仍是觉得尴尬,但却已经能淡然处之了。谢过了杏儿的安排后,便随着众人一起在院里树荫下坐了。
何莹找事儿没找成,便也只能挨着王泌坐了,只是坐在那儿跟浑身生了虱子一般,片刻不得安静,最后干脆起身凑到八健卒和石头那边,不多时倒是谈的颇为投机,令苏默等人唏嘘不已。
待到众人说着今天一天的经历,差不多那兴奋头儿稍过之后,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于是摆开大席,索性就在院子里围了一桌用餐。直到月上枝头方才尽兴,各归房间休息。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用过早食,在徐鹏举和何莹两人的大呼小叫声中,众人再次出了门,往会场中去。
只是卫儿昨晚听过了众人说的热闹后颇是向往,仰脸看着苏默不说话,眼神儿却分明流露出希冀的光泽。
苏默心中叹息,好生宽慰了一番,又让杏儿带着他去杏儿家那边玩耍,这才好容易脱了身。
路上,王泌问起卫儿的事儿,苏默却是一言而过,并不多说。跟王泌还不是太熟,卫儿的事儿又颇为诡异,他不想凭空生出什么事端来。
王泌察觉到他的意思,识趣的没再继续追问。只是眼神中多了几分若有所思,显然这个聪慧的女子也察觉出里面的蹊跷来了。
一路说说聊聊,再次来到会场时,场下众士子早等候多时。见到苏默一行过来,好多人纷纷迎上来招呼,让苏默很是过了一把明星的瘾头。
做出一脸假笑不断应付着,直到毛纪几人也来了,在台上落座后,众人这才消停下来,纷纷各归各位。
何莹记恨昨天苏默对她的态度,在旁鄙视道:“假模假样,所谓伪君子便是如此吧。也是,看那双眼就知道了,哪有点好人的样儿。”
苏默长出一口大气,抬头看天:“今个儿太阳打西边出来的?怎么突然不骂人不说,还改赞人了。古怪,真是古怪。”
何莹瞠然,苦苦思索,想不通刚才的话那句是赞人的。王泌和鹿亭也是疑惑,徐鹏举嘿嘿坏笑着凑过来,低声解释了几句。
等他说完,王泌主仆这才恍然大悟。鹿亭是咯咯笑着,觉得这个苏哥哥果然有趣儿。
王泌却是脸颊生晕,斜眼睇了苏默一眼,心中哭笑不得。这位苏公子果然就不是个守礼的,哪有把男女之间打情骂俏的话拿来当标准的?轻不轻浮的且不说,这般促狭却是太坏了点。
只是这般想着,忽然想到按照苏默的理论,自己这样说他坏,岂不就是在说他好?这样一想,不由顿时大羞。暗暗跺跺脚,赶紧将这个古怪的念头赶出脑海。
台上张文墨大声宣布比试继续,第一场便是苏默和李兆先的第三场琴道之比。台下一片欢呼声和叫好声。
李兆先今天的脸色仍是不好,脸颊上带着几分不健康的红晕,时不时的还咳嗽两声。唯有那双眸子,仍是明亮异常,偶尔望向苏默这一边时,也是冷的如冰凌子似的。
听了张文墨宣布开始,只抬手挥了挥,徐宸便抱着一把古琴走了出来。
众人见上台的竟然不是李兆先本人,顿时引发一片的嘘声,李兆先却理也不理。只旁边华龙站起身来,大声解释了几句,道是这是应苏默昨日所请,要一人挑战他们几人的。
众人又是哄然,纷纷唾弃不已,简直就差往上扔臭鸡蛋烂叶子了。华龙抱头退下,狼狈不已。
苏默也有些好奇,张悦在旁轻声将徐宸的来历说了,苏默恍然。对几人点点头,这才施施然走上台来,冲下面众人摆摆手,台下众人便渐渐安静下来。
直到这会儿,苏默才转头看向被众人嘘的脸色惊慌的徐宸。先是微微一笑,点头道:“徐公子是吧,要怎么比就说吧。”
徐宸眼神躲闪,下意识的转头往李兆先那边看去。带看到华龙等人冲他握拳鼓劲后,脸色终于安定下来,扭头看着苏默,鼓起勇气道:“这次,这次还是我……我先来。”
苏默耸耸肩,往旁推开两步,一伸手示意请便。徐宸松口气,转身在小几子后面坐了,将琴架在几上,两眼微阖起来。只不过片刻之间,整个人便忽然如同完全变了个人,再无半分畏缩怯懦模样,反倒是一种宁静之气隐现,让苏默不由的轻咦了一声,眼中有赞赏之色闪过。
台下众人这会儿也都看出了徐宸的异样,俱都屏气凝息起来。又片刻后,徐宸大袖一展,忽然抬手抚上琴弦,刹那间一声清音乍起,就此弹奏起来。
曲声悠悠,古意盎然。虽身处闹市之中,却让人闻之如忽然眼前展开一副山林清泉的图画一般。
这等琴艺顿时使得下面众士子看向他的目光发生了变化,毕竟真有本事的人永远是能得到人尊重的。便连毛纪等人,也是不由的微微颔首,暗赞这位礼部尚书之子确有不凡。
台上台下一片寂寂,俱都沉入徐宸的琴声之中。唯有两个人听着听着,忽然不约而同的轻轻蹙了蹙眉头。
这两个人一个是王泌,另一个便是苏默。王泌身为才女,对音律极有钻研,只是听着这琴音虽美,却总是有股说不出的别扭。但若要说出究竟哪里不对,却又一时说不出来,只是苦苦思索。
而苏默却是仗着后世无数名曲的积累,稍稍一听便听出来哪里不对了。
徐宸弹的真心不错,无论是指法还是技巧。若是他能放开心胸,顺其自然的弹奏,苏默真觉得自己怕是不太好赢他。可惜,偏偏这少年却刻意的一味去求那古拙的意境,却不知他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没有经历什么世事,又如何能了解那意境中的真意?故而,这般一来,反而出现了艰涩之意,生生的将原本一曲好曲,弹的低了好几个等级。
苏默同情的看看兀自凝神鼓琴的徐宸,又看看李兆先那边华龙等人得意的神情,嘴角微微勾起。静静的负手立在一旁,似乎也被琴音所惑,脸上全是一副淡然出尘之意。
半响,徐宸手指勾动,接连奏出几个单音儿,随即戛然一划,琴音就此顿止。慢慢睁开眼睛,长长吐出口气站起身来。先是回头看了同伴那边一眼,这才转头对着苏默一挑眉,满是挑衅之色。
苏默肚中摇头,面上却并无异色,只是笑着点点头,轻轻举起双手,一下一下的鼓起掌来。
台下众人先是静寂,但不过须臾,便有人跟着苏默的节奏一起鼓掌。鼓掌声渐渐越来越多,终于汇成一片又一片,响彻整个会场。
徐宸呆了呆,没料到自己如此对待苏默,苏默却毫无怨怼,反而以掌声回馈自己。更是没想到,进而带动的全场士子为自己鼓掌,一时间先是呆住,但随即便脸上红晕起来。神情虽是扭捏,眼神中却全是一副兴奋之情。
台上台下一片掌声,持久不绝。李兆先和华龙的脸色却半点喜色都没,反而越来越阴沉。
徐宸那个傻子完全被这场面昏了头,此刻像个傻子似的站在原地,接受苏默发起的这种认同,就隐然低人一头。便是最后胜出了,也必将使得胜出后的效果大打折扣了。
“哼!”李兆先斜眼趔了华龙一眼,重重的哼了一声。
华龙激灵灵打个冷颤,总算回过神来,再顾不得别的,当即起身走到台上,将徐宸狠狠拉到身后,随后皮笑肉不笑的对着苏默一拱手,阴声道:“苏公子,咱们献丑完毕,该你了。”
第163章:春江花月夜
苏默如同没看到有这么个人一样,迈步绕过他在徐宸面前站定,伸手拍拍他肩膀,赞道:“不错,手艺不错。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说罢,自顾走到琴台前站定,伸手轻轻一拨琴弦,发出铮的一声脆音儿。
徐宸还没从兴奋中退出来,被苏默这么一拍一赞,脸上红晕又增三分。
华龙却是眼角狠狠一抽,脸色顿时铁青下来。平日里被李兆先呵斥的跟孙子似的也就罢了,谁让人家有个牛逼的老爹呢?
即便是如此,他也是将那股怨恨深深的藏在心中。可是这个苏默,他又算个什么东西,居然也敢无视自己。
华龙很想冲上去狠狠的扇这个混蛋,只想衡量下两人武力值的差距,又想着李兆先那边的计划,最终只能哼了一声,冷冷的道:“苏公子,提醒你一下,古律!你那些乡俗俚曲的就莫要拿出来献了。”
苏默屈膝在琴台前坐下,头也不带抬上一抬的,像是赶苍蝇似的挥挥手。
华龙脸上就又是一阵紫涨闪过,怨毒的盯了一眼,转身扯着还在傻乐的徐宸往回走。
台下众士子见苏默坐下了,再次渐渐安静了下来。向闻武清苏公子雅善音律,却不知今日将奏出何等好曲来。若是又能出一首新曲子,那可真是太让人兴奋了。要知道这次要求的可是古律啊。
苏默从坐在琴台前,就开始平复自己的心绪,调整呼吸节奏。古琴弹奏最重心境,静则雅,浮则躁。
至于曲目,他自然早有定计。对于古琴他其实并不擅长,只是当时在练吉他前曾学过一阵。认真说起来,他其实只熟悉一支曲子,当时为了练手,不知弹奏过上千遍了。
所谓熟能生巧,别说他很有些音律的天赋,便是只猪整日介的这般练法,也能练出极高的造诣。
这支曲子,便是后世人耳熟能详的名曲:春江花月夜。
春江花月夜其实是后来的名字,最先是叫《夕阳箫鼓》,是一曲琵琶曲。后来根据唐诗《春江花月夜》而更名。
《夕阳箫鼓》谱子最早见于清代乾隆年间,号称当时“江南第一手”的音乐大家鞠士林所传的《闲叙幽音》琵琶谱,之后到了1925年时,上海大同乐会的柳尧章和郑觐文首次将其改编为民族管弦乐,并根据此曲如诗如画的意境,命名为《春江花月夜》。
再后来,曾被人改编为钢琴曲、森管五重奏甚至是交响音画。八十年代末,古典吉他演奏家殷飚将其改编为吉他曲,命名为《浔阳夜月》。
苏默当年便是因此熟悉的这首曲子。
既然是《浔阳夜月》,自然描述的便是浔阳的夜景。浔阳便是后世的江西九江,主题便是江南水乡的调子。苏默当年为了练习这首曲子,甚至还特意跑了一趟九江去切身感受了一回曲中的意境。
所以,当华龙那帮人提出必须以古律为准后,他才装作不耐烦的样子,说出要一曲定输赢的话。实在是他压根就真的只会这一首曲子罢了。
悠扬的弦声毫无征兆的响起,起手前奏便是急促的轮指。这个前奏原本该是以琵琶来奏,琵琶的音色清凉明脆,听上去绝对如古诗所描写的那样:大珠小珠落玉盘。
然而此刻换成了古琴来奏,却在仍是如同暴风骤雨般的轰鸣中,攸然多出几分古韵来。
前面说了,这首春江花月夜最早出现在清代,也就是说此时还未现世,那自然而然的,便就又成了苏公子的新作了。
春江花月夜属于一种抒情写意的文曲,旋律雅致优美。意境悠远、镌满诗情、极富画面感、音韵充满想象的张力,堪称诗、画、乐融为一体之作。
苏默在台上沉心弹奏,不过片刻间便沉入曲中意境。一颗心也徜徜徉徉的似回到了那日游历九江之夜的时候,恍恍乎一梦数百年。
台下众人听的如醉如痴,耳中弦声叮咚,雅韵心生。眼前似乎也渐渐拉开一副美轮美奂的静谧山水图卷:
春天静谧的夜晚,月亮在东山升起,暮鼓送走夕阳,箫声迎来圆月的傍晚;轻舟荡漾于春江之上;两岸青山叠翠,花枝弄影;水面波心荡月,桨橹添声……
及至大明中期这个时代,古琴仍以古韵为主,弹奏之音多是单音间长,拖曳逶迤的旋律;
而苏默这曲后世几经改编的《春江花月夜》,虽也是古意盎然,以古韵古律为骨,但指法技巧上却更偏重于快捷转换的频率,以演示曲中那种轻松欢快的意境。
说到底,这首琴曲还是以琵琶曲为参照改编而来的。但这种技法对此时世人的冲击力,无疑是威力巨大的。
跟苏默来的一众人中,虽如张悦之辈也算是通晓些音律之道,但多半是听着感到极好听而已,正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然而落在王泌耳中,却是让她顷刻间心神便被紧紧吸引。便在苏默指尖的勾、抹、挑、滑之间,全曲十小段才不过刚刚奏出第三段,便彻底将王泌的耳朵征服了。
此刻的她小嘴微微张着,藏在袖中的两只小手紧紧的攥着,面色微微潮红,两眼就那么痴迷的凝望着前方。看似是在盯着什么,实则却是眸子毫无焦距,心神早已不知被这一曲带到了九天云上了。
台上包括毛纪等四个评委,这会儿也是目瞪口呆,被这一曲震撼的心神失守。如谢铎、孔弘绪这等年纪大的,更是神为之夺,刹那间便似已然身处江南水乡、明月清江之上。一时间,神思百转,无数画面掠过脑海。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正是声有耳入、音有心生。及至到了最后两个小段:晚眺、归舟奏出后,不由得蓦然心中有种潸然的感觉。
正是韶华不再,青春流逝,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唏嘘。往日的青春飞扬已如过眼云烟一去不返,今日老来垂暮,铅华尽去,方悟平淡真如、诗云画雨之瑰丽可贵。
淙淙的琴音仍在持续,便似一波又一波的江水殷殷而来,将人心中的浮躁、功利、宠辱、阴暗尽数洗涤了一遍,重新显露出清澈剔透的最初之始。
台上台下一片沉寂、迷醉。一边看棚中,华龙等人眼见众人模样,不由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但是李兆先却是微阖双目,脸上神色似哭似笑,肌肉微微抽动着,竟不见半分之前的怨毒恨意。
与华龙这些人不同,他毕竟底蕴深厚多了。故而对这琴音的感悟便也更加透彻。
不知不觉中,这些年来的富贵荣华、锦衣怒马一一闪过脑海,此时回头看看,却是半分痕迹也无,空留一片怅惘。什么名利功名,什么家世尊贵,到头来尽是虚无,在那潮声唱晚、水光月色之中,全都化为一声嗟叹。
自己究竟追求的什么呢?昔日慷慨的立志、豪情的壮语、凌云的意气又是对还是不对呢?
这一刻,李兆先深深的迷惑了。
淙淙,台上苏默指尖轻抹,几个短音儿溅出,终于一曲停歇下来。只是曲音虽停,余韵未消,整个会场半天都仍是一片寂静,无人发出任何声音。
直到最后苏默长长吐出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众人这才蓦然醒来。停滞片刻,随后便是忽然如同海啸山崩一般,掌声四起,刹那间搅的会场上空云气激荡,久久不绝。
苏默含着笑,微微躬身,抱拳向四方施礼。及到最后,才扭头看向一片安静的李兆先等人那边,嘴角微不可查的微微勾起。
台上评委席,谢铎和孔弘绪仍未从那意境中脱离,两人都是老眼含泪,面色萎靡,嗒然若丧。
胡光建遥望着台上长身玉立的少年,轻叹一声,摇头苦涩道:“神乎其技,庶几近乎于道矣,一致如斯。”
毛纪面有戚戚然,不由自主的点头赞同。只是他比胡光建单纯的赞赏不同,此刻他心中更是百味杂陈,复杂无比。
苏默和李兆先这番比斗,毫无疑问的是以苏默完胜,李兆先彻底失败而告终。对于在场的其他人,谁输谁赢都没关系,不过是多添了一场视觉盛宴而已。
然而对于他来说,怕是麻烦才刚刚开始。李兆祥大败亏输,不单单是他自己的面子失了,便是他爹李东阳的面子,以及李氏一门的面子都丢大发了。
李东阳虽是当朝阁老、翰林大学士,世人说起来都以文人魁首视之。十之**都会认为李氏一脉,必然是书香门第,诗书传家的士族。
然而事实是,李家其实乃是世代行伍出身,入京师戍守,至今仍属金吾左卫籍。李东阳实属一个异数,从小便以文采出众,一路历尽艰辛方至今日这般地位。
大明虽然不似宋时那般重文轻武,但是文贵武闲却是毋庸讳言的事实。故而,李东阳崭露头角后,极力表现,终是以一个“谋”字屹立于朝堂之上。说到家,便是一种刻意稀薄李家武籍的用意。
而李兆先作为李家长子,李东阳的接班人,一直以来在京师也是以第一才子的光环,充分的展示了这一点。通过父子两代人的经营,几乎已经没有人还记得李家的过去了,都是将之视为文坛领袖的当然之选。
但是近日李兆先的失败,还是这种根本无法掩饰斡旋的失败,怕是对李东阳数十年来的经营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这种打击之下,虽然说起来跟他毛纪其实并无半分关系,但谁敢保证,李东阳迁怒之下,不会记恨上自己?
这次来参加这个文会,真不知是福是祸了。
他心中暗暗叹息着,转眼看看谢铎三人的状态,又再看看台下纷嚷兴奋的众士子,以及苏默和李兆先一方平淡沉静,一方垂头丧气的对比,犹豫半天,终还是只能深深叹口气,缓缓站起身来。
无论再如何不想,但此时此刻,他只能硬着头皮赶鸭子上架,站出来宣布比斗的结果。毕竟,以目前来说,他就是身份最高的那个。
再次悄然深吸口气,他目中光芒一闪而过,移步走到台中,目光扫视一圈,提气开声道:“此次比试,胜者,武清苏默!”
第164章:谁坑谁
李兆先走了,与初来时的趾高气昂不同,走的时候堪称凄凉。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唯有华龙、徐宸等几个伴当陪着,再无任何人相送。
掌声和欢呼都是属于胜利者的专利,失败者无人去关注。即便如他这般身世,在剥去了那层光环之后也只能沦为凡人。
这一点上,苏默觉得古大明的人还是比后世人要可爱许多的。
站在台上,笑呵呵的挥手接受众人的赞美。待到声音渐渐平息,苏默表示原本定于此次文会上的才艺展示,将在每天文会结束前最后一个环节进行。并预祝各位士子能在此次文会大展身手,以及在不久后的乡试中,取得好成绩。
众士子欢声雷动,一片声的褒赞,苏默满面谦虚,拱手下台。何莹女侠很是不屑,“虚伪!伪君子!”这是她给出的评语。
苏默懒得理她,这个拉拉怎会懂得他的风度?夏虫不可语冰,苏默只是淡然的扔下这么一句,转身和张悦等人去说话。
何莹气的要发疯,无视什么的最讨厌了,哪怕是打上一架啊,都会让人很愉快嘛。
王泌赶忙拦着,低声安慰住。轻移莲步走近苏默,微笑恭贺道:“苏少兄惊才绝艳,便单音律一道,堪称大家,奴佩服。”
苏默一脸得意,严重赞同:“泌儿妹妹果然聪慧无双。”
王泌就是一闷,这是赞美我还是赞美他自己啊?再次确定这厮绝不是个君子。君子温润如玉、谦逊自廉,哪有这般标榜自己的?
何莹在旁连连呸呸几口,做呕吐状。
苏默大怒,觉得有必要给这拉拉说一下正确的世界观。方待要走,旁边张悦伸手一拉他,努努嘴示意一下。
苏默顺着看去,谢铎正缓步走来。顾不上再跟何莹斗嘴,连忙上前迎住,躬身见礼。
谢铎伸手扶起,上下打量几眼,点点头,满脸欣慰之色。又拍拍他肩膀,提醒道:“需要呈送陛下的东西要赶紧弄好,不要拖。”
苏默一怔,随即明白,重重点头:“先生放心,学生省的。”
谢铎就点点头不再多言,只说日后有暇,可去找他盘桓一二,随即飘然而去。
老头也很啰嗦,跟赵教谕有的一比。但是相同的是,都对苏默关爱有加。
苏默对此很感动,也很沾沾自喜。这说明自己有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潜质啊。
一高兴,宣布今晚将亲自下厨,整治大餐以肴众高朋。王泌等女听的发愣,徐鹏举却是大声欢呼。于是在各种惊愕欢喜的混乱中,往苏府而回。
与此同时,武清兵马司衙门里,牟斌面色凝重,低头看着案上摊开的篇幅,一遍又一遍。半响后,淡然道:“查清楚没,究竟谁送来的?此文属实否?”
魏敞道:“来人送下东西就走,等咱们的人出去后已经找不到了。不过属下估摸着,多半和那位大学士之子有关。”
牟斌挑挑眉毛没说话,魏敞又道:“文没错,确实是苏默刚刚于台上当众所作。只不过……”他说到这里顿住,微蹙着眉头若有所思。
牟斌嗯了一声,转头看他:“怎的,可是还有什么内情?”
魏敞摇摇头,迟疑道:“那苏讷言作此文前,曾有言是以此文为陛下颂。不过古怪的是,无论是原卷还是此卷上,均无半字提及。若说是他年少无知还情有可原,但是毛维之不可能不懂啊。更不要说还有谢方石和孔以敬两个老狐狸,就算是那位蒙化府的胡光建也该明白其中的问题。可如今仍是如此,难道是这些人都跟那苏默有仇?否则何以无人提醒他?属下觉得,其中必有古怪。”
牟斌眼中闪过一抹赞赏,目光重又落在那阕《沁园春雪》上,默念几遍后,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嘲讽。
“这是个坑啊。”他轻声说道。顿了顿又道:“就是不知最终是谁坑谁了,有趣,倒是有趣。”
魏敞有些不明所以,略一思索,猛地一省,失声道:“大人,你是说他们……当真好大胆子!”
牟斌哼了一声,看看他摇摇头:“他们?嘿,好大胆子不是他们,而是另有其人啊。”
魏敞一呆,随即省悟过来,他以为牟斌说的是李兆先。李兆先让人送过来这阕词,不就是想着借此对付苏默吗?这里面利用的不单单是他们锦衣卫,更是还想利用天子,这如何不是大胆?
想到这儿,不由恨声低骂了几句。
牟斌斜眼睇了他一眼,也不纠正,由得他去骂。心中却对苏默的兴趣越发大了起来。
他浸淫官场这么多年,身居高位,什么鬼蜮伎俩没见过?方才只不过片刻间便明白过来,这其中必然是苏默故意为之的。唯有当事人自己,才能决定这篇幅上究竟留不留题跋。而毛纪、谢铎等人最多只能提醒,却是无法越俎代庖的。
而苏默也必然不是真不肯在上题跋,而是特意打了个时间差,引诱李兆先弄出这么一副看似大逆不道的东西呈上,而他只要在原稿呈送京师之前再把题跋写上就行了。如此一来,到时候天子御前两幅字一比较,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是有人要构陷苏默了。小家伙一言不发,不声不响的就给李兆先挖了个大坑,端的是够阴险的。
牟斌心下赞叹着,却又不由的暗暗摇头。计是好计,只可惜还是稚嫩了点。他哪里会明白,这个世上许多事,关键都在“事在人为”四个字上呢?
只要这幅没有题跋的字先送至天子案头,再有李东阳在旁略加挑拨几句,哪里还有他苏默辩解的机会?怕是到时候就算看到了填上题跋的原卷也没用了。
他作为天子家奴,伺候天子这么些年来,最是了解这位弘治天子的脾性。
天子外表上看似敦厚宽仁,实则却是心机深沉,端的是极厉害的城府。若非如此,又怎么可能一举压下万贵妃一党,顺利登基?又怎么能一手扫平外戚、内宦、妖僧内外勾结的奸党?
弘治中兴四个字说起来不过简简单单四个字,但其中的腥风血雨、诡谲暗斗又有谁真个能知?
天子或许能称上宽仁二字,但若谁真个认为天子敦厚,那可就离倒霉不远了。
他心中转着念头,旁边魏敞见他不说话,不由试探道:“大人,既如此,那这个字卷还要不要呈送陛下?”
牟斌被他打断思路,转头看看他,冷笑道:“当然要送,为什么不送?咱们锦衣卫的职责所在,不送岂不是授人以柄?”
魏敞皱眉:“可是,这样岂不是被那小儿利用?而且显然其中另有隐情不明,一旦陛下知晓,怕是……”
牟斌嘿了一声打断他,自顾转回案子后面坐下,端起茶盏啜了一口,冷声道:“怕是什么,天子早有谕旨,厂卫只有查察之权,不可擅自参与审议其中。如今即有人投送罪证,你我焉敢擅自隐匿不报?报上去,查或不查,又如何查,自有陛下定夺;若不报,却是你我之罪了。”
魏敞默然,心中仍觉不妥,却不好再说。却听牟斌又道:“至于说利用,嘿嘿,世上事繁杂玄妙,谁人能知究竟是谁被谁利用?去吧,立刻派人快马呈送陛下。”
魏敞若有所悟,连忙躬身应了,转身下去安排不提。牟斌独坐堂上,手中端着茶盏,目光落在案子上的字卷,但见有风吹来,那字卷微微飘动,纸上字迹便似活转来一般,透出一股躁动,不由眸子一缩,喃喃低语道:“起风了,要起风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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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府,客厅中一张大大的八仙桌上,七八个碗盏摆了一桌。张悦、徐光祚、徐鹏举还有何莹、王泌围着坐了,便是鹿亭,也在苏默的强制命令下,扭捏不安的在王泌身旁加了个座儿。
对于苏默这种不分尊卑的行为,张悦几人早司空见惯了。在苏府住了这些日子,不但韩杏儿和卫儿都是和大家在一个桌上用餐,便是楚玉山、福伯、石悦等人,也经常如此。
可是对于王泌三女来说,却是满脸的不可思议。鹿亭小丫头更是只敢在椅子上搭个边儿,怎么也不敢坐实落了。就算如此,也是一脸的惊慌不安,乌溜溜的大眼睛总是不由自主的往自家小姐身后瞄着,那里才是她熟悉的位置。
苏默却似乎完全不明白她的不安,时不时的亲自给她布菜,笑眯眯的让她吃这吃那,还一个劲儿的说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敢缺了营养。
营养是什么鹿亭有些不懂,不过苏哥哥给夹的这些菜可真好吃。不但好吃,就是样子都和平日里所见大有不同。王家也算是京里数得着的大户了,却也从所未见今日桌上这般菜式。这让包括王泌在内的三个女人,都是惊奇无比。
也正因如此,王泌也没心思计较什么尊卑礼数了。只随口劝慰了几句小丫头听苏公子的,便将注意力都放在那些稀奇可口的菜肴上了。
何大女侠就更不用说了,开始还时不时的挑衅几句,及到最后却是下箸如飞,哪还有工夫去理会什么苏默徽墨的,手中竹筷舞的跟宝剑似的,那叫一个凶猛啊。
相比这只神经粗大的拉拉,整桌上便只有徐鹏举徐小公爷有的一拼。一边可劲儿的往嘴里扒拉,一边还要时不时的大呼小叫的跟何莹争抢。
等到苏默再次举筷,准备去夹一块糖醋里脊时,却见盘子里除了一些汤汁外,别说肉了,连块蒜瓣儿都不带剩的。
转头看看,除了自个儿眼前小碟中干干净净的,其他几人的碟中都有好几块,连王泌都不例外。
郁闷个天的!这还有天理吗?干活的没得吃,不干活的却要多占。瞅瞅徐鹏举和何莹两个,每人眼前的碟中都是冒尖一大堆,顿时这个怒啊。
“公主殿下,虽然你有着一颗男儿心,但是这幅皮囊终归还是女儿身。女人吃太多,是会变成猪的。”语重心长的劝慰着,筷子往何女侠盘中伸过去。
按关系远近论,苏默决定暂时放过那个无耻的小弟,将第一目标锁定何拉拉女侠。
啪!
何女侠眼疾手快,手中筷子运转如剑,精准的将苏默的筷子拨飞出去,呲牙道:“眯眯眼,你想打架吗?”
怒了!这还无法无天了!
“喂!八婆,这是我家!这是我做的菜!”苏默瞪眼宣示主权。
何莹不屑的撇撇嘴:“我是来保护泌儿姐姐的,入嘴的东西当然也要先尝,免的有些下流的小贼耍手段,干出见不得人的勾当。”
“我个暴脾气的,你什么意思?别以为是拉拉我就不敢动手,惹急了老子照打不误!”
“哦吼吼吼,好极了,来啊来啊,且划下道来。”拉拉很嚣张,气焰滔天。
不能忍啊!苏默拍案而起,开始撸袖子。
门外楚玉山探进半个身子,隐晦的打出个手势。苏默一窒,哼了一声,放下袖子往外走:“等着,老子尿急,回来收拾你。”背着手溜溜达达出了门。
身后,徐鹏举嘘声大作,何莹得意洋洋,王泌红晕满颊,轻啐一口。
第165章:胖子随便
一块看不出什么材质的牌子,正面雕刻着老君像,背面以阴文刻画出繁复的图案,隐隐似含着某种规律,中间两个篆体的大字:天门。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苏默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又抬头仔细打量眼前的人。白白胖胖的,一张圆脸上两只小眼睛,不说话就带着一脸的笑,佛陀似的。
一身团花锦缎员外袍,因肥硕的体型紧紧的绷在身上,很让人担心动作稍大就会撕裂开来。
两只肉锤似的胖手拢在一起,见苏默看来,又再拱了拱,笑眯眯的笑的谄媚样。
我勒个去的!这就是天机给找来的高手?苏默眼眶子直跳,感觉自己被欺骗了感情。
“你有多高?”压着火儿问道。
小眼睛滴溜溜的转着,苏默估摸着能达到七千两百转以上,赶上586了快。
两只手伸出来,十根指头跟胡萝卜似的。费劲的屈起两根,想了想,按下一根,迟疑下,然后再压下一根:“七尺…….嗯,六尺…….有吧。”
苏默看着他,目测脑门能到自个儿额头位置。就这还六尺?刚才甚至还想报七尺来着?我去的!天师教敢有个有溜儿的吗?
天机那賊牛鼻子初见自个儿时,就敢吹的跟神仙下凡似的;后面什么符真、玄清玄吉的,刚开始也是一个两个拽的二五八万的。眼下这个所谓的高手,又是这样,连身高都敢出花活儿。你妹的,这算不算师门渊源啊?
七尺,六尺……尼玛,这会儿的一尺等于后世的31.1厘米,七尺尼玛都两米多了,六尺也要一米八多啊。瞅瞅你那挫样,你要是一米八了,那老子要多高了?十六岁长成一米九快两米了,丫丫个呸的,你当这是穿越异界,当老子是外星人吗?
还有,你是七尺还是六尺跟老子有半个铜板的关系吗?老子是问你功夫有多高好不好?你跟我说七尺六尺的,鸡同鸭讲啊思密达。
苏默努力的平复呼吸,将想要暴打这厮一顿的冲动压下。抬手抚了抚额头,又问:“名儿,叫啥名儿?还有,擅长什么功夫?”
胖子眨巴眨巴小眼,想了想,迟疑着道:“请问苏师,问的是哪个名儿?”
苏默差点没晕了,咬牙道:“你有很多名儿吗?”
胖子又伸出两只手,很是扒拉了一通,点头道:“大概,七八个……呃,五六个吧。”
苏默无语的看着他,觉得真心没脾气了。半响,木然道:“随便一个,让我能称呼你的。”
胖子哦了一声,认真的想了想,胖脸上有露出谄媚的笑容:“要不,苏师给赐一个名儿吧,专属苏师称呼,别人不能叫的。谁叫罚谁,罚他钱,很多钱,嘿嘿,嘿嘿。”
苏默震惊了,惊恐的重新打量他。人才啊,尼玛!莫不是也是穿越来的,要不怎么还懂专利法?
胖子小眼使劲的眨着,见苏师迟迟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脸上肥肉颤颤着,又是紧张又是期盼。
天机师叔说了,这可是真神仙啊。连符真老祖师都想拜在门下的真神啊。若是能赐下一名来,自个儿岂不是立刻身价百倍了?可是,可是这神仙咋只盯着自己看不说话呢?哎呀,莫不是神仙又什么特殊的爱好?坏了坏了,这可怎么办呢?若是神仙真有那要求,自己是从呢还是不从呢?这是个问题呀。
打死苏默也想不到胖子此刻的心思,他还没从震惊中醒过神来呢。直到胖子实在被自己的问题吓的脸儿都快绿了,苏神仙终于有了反应。
长长吐了口气,无力的挥挥手,叹道:“随便吧,说说你究竟擅长什么吧。”
胖子一喜,随即又是茫然。眨巴眨巴眼,喃喃的道:“随便?这个名儿…….何以如此…….诡异呢?咦,莫不是有什么大道真义于其中?”
苏默呆住了,有想吐血的感觉。下一刻暴怒:“王八蛋,老子在问你会什么,擅长什么,你罗里吧嗦个鬼啊!随便随便,都随便了还要什么大道真义,风也行,雨也行,山也行,水也行,或者猪啊狗啊什么都行。这都不明白,你有智商吗?”
胖子被骂晕了,但随即猛然恍悟状,欢喜赞叹,大礼拜道:“苏师果然真人,这便是所谓当头棒喝吧。仙家手段,不同凡响。苏师之意,可是一切皆法,风雨山水、鸡犬猪狗,万物皆法?随便就是顺其自然,故为一切法之源对吧?哈哈,哈哈哈,呃,弟子谢苏师赐名,谢苏师赐名。唔,智商?智商,这是说悟性吧。啧啧,仙家法言,真是…….真是…….”
啪嗒!
苏默手中的牌子落地,随即转头四下踅摸。
胖子敏捷的跳起来,伸手将牌子拾起,谄媚的双手送上:“苏师,在这里在这里,弟子捡到了。”
苏默眼眶子直突突,心下好生悲凉。自己刚才是想找找哪儿有刀,直接砍死这王八蛋算,跟这牌子有毛关系?看看这厮一副小人样儿,就这德行能有什么本事?
被骗了,真的被骗了!天机,你个老混蛋,你等着,别再让老子见到你!
他咬牙切齿的发狠。
胖子偷眼看他,见他面色不豫,不由心中一跳,忽然福至心灵,猛然想到刚才似乎苏师还问过别的问题。结果自己光顾着高兴去了,竟然忘了回答,这真是罪过啊。
想到这儿,连忙小心的将牌子塞到苏默手中,怕苏默拿不住,还仔细的用萝卜似的指头往里戳了戳,这才小心的道:“回禀苏师,小的最擅长读心之术,能在不知不觉中,获取他人心中念头。”
苏默猛然惊醒,猛地退后两步,警惕的上下打量。读心术?我去!是不是真的啊?这可是大杀器啊。若是我学会了,拿去读一下杏儿啊泌儿啊何拉拉啊什么的,那岂不是…….呃,不对不对,怎么会想到那个拉拉?太不健康了太不健康了,这太变态了!嗯,想点正常人,比如鹿亭小丫头什么的……哎呀!那么小,太邪恶了太邪恶了,我怎么会想到那小丫头身上去。呸呸,都是这个混蛋胖子,被他引的误入歧途了都。
将罪恶尽数按到无辜的胖子头上,苏默觉得自己再次伟光正起来。下一刻猛然惊觉,双手抱胸再退两步,警惕的问道:“你……你刚才有没有……嗯,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胖子一呆,满脸的迷茫,摇摇头:“什么?什么感觉到什么?”
苏默放心了,放下手,咳咳两声,曼声道:“胖子啊,你那个……嗯,读心术怎么个用法?咳,别误会,我只是想听听,看看有没有缺漏,想帮你弥补一下。”
胖子大喜过望,两眼放光,小鸡啄米般点着头,掰着指头一样一样说起:“此术有三观两问,三观者,观神、观色、观形;两问者乃是问其人、问其事。所谓观神,就是观察对方的眼神,猜度对方关注的人和事;观色,便是观察其脸色。至于观形,则是留心对方的举动、行为,以此推断对方心中所思。最后再辅于两问法,旁敲侧击的围绕想知道的东西,对其人以及涉及所问之事的细节引导提问,由此可得……..”
巴拉巴拉,胖子说的口沫飞溅,小眼放光。苏默一手抚胸,仰首望天,悲愤的心伤若死。
尼玛!这就是读心术?这就是读心术!又被骗了,怎么就又被骗了呢?上次天机就是这样,这次这死胖子又是。我…….我…….我怎么就如此善良呢?为什么,为什么善良的人总是被伤害?
苏默面上木然,心中眼泪哗哗的,如河如海的。
“除了这个,你还会什么?有点有用的没?比如功夫,拳脚什么的?”机械般的打断胖子的滔滔不绝,苏默的声音听上去那么的空洞,有种心死若灰的意味。
胖子戛然而止,疑惑的看看他,咂咂嘴儿不解的道:“苏师问的可是凡俗间的武艺?这个没什么用吧。”
忽然看到苏师刀子般的目光望过来,激灵灵打个冷颤,连忙道:“会一些,弟子练过横练功夫,运起功来刀枪难入。普通拳脚的不说,还会几手飞刀小技,倒是算的上百发百中、向不虚发……”
苏默眼睛亮了起来。刀枪不入,金钟罩铁布衫?百发百中、向不虚发?这是小李飞刀啊!我去!高手!果然是高手啊!嗯,除了智商有点问题外,其他的倒是没啥问题。天机小子还算靠谱,下次可以表扬下。
这一刻,某人忘记了不久前的誓言,要将某道士如何如何了。京城中某个胡同,天机忽然浑身打个寒颤,一股不祥的感觉从心中升起,连忙警惕的四下看看,没发现什么碍眼的,这才微微松了口气。这太诡异了,看来果然有妖孽欲要对苏师不利。哼,此番定要彻底找出来,将其剥皮拆骨、形神俱灭才是。
老道发着狠,左右看看,飞身遁去。
书房中,苏默笑眯眯的看着胖子,越看越满意。半响,在胖子浑身毛骨悚然的惊恐中,起身点点头:“行了,从现在起,你就跟在我身边吧。嗯,要寸步不离,每时每刻。”
胖子面孔抽搐,神情复杂的低声应是。心中悲哀,果然,果然还是保不住清白啊。每时每刻,岂不就是晚上睡觉也要陪着?所谓陪着,还不就是侍寝?可怜自己…….呃,等下。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儿,犹豫一下,小心的道:“启禀苏师,按说您要小的侍寝,是小的荣幸,小的也不敢不从。只是…….只是小的有件事儿必须提前说,以免到时冲撞了苏师…….”
“停!”
苏默面色苍白,猛然大声喊道。
胖子吓了一哆嗦,只当恶了苏师,心中又是悲凉又是惊恐。却不知苏默这会儿也是浑身汗毛炸起,菊花都快缩没了。
“你…….你说实话,天机到底安排你来做什么?”声音涩涩的,还带着颤音儿。
这太吓人了!自己不过是想找个保镖而已,怎么就说到侍寝上了?想想红烛之下、床榻之上,一个男性胖子满脸幽怨,白花花一片…….苏默呕的一声,顿时就是肚中一阵天翻地覆。
“天机师叔,他…….他让弟子…….让弟子一切听苏师吩咐。”胖子一脸悲痛,语声哽咽。
“还有呢?还有什么?”
“啊?就这些啊。”
“没了?没别的了?”
“是啊,没了,没别的了。”
“那……那你……你你,你刚刚说那个侍……..侍什么的是什么意思?”
“咦,不是苏师说的吗?要弟子每时每刻都要寸步不离。既如此,岂不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也……..”
“我也你大爷!”
砰!
一声怒吼,随即又是一声闷响,但见书房门轰然而碎,一个圆乎乎的东西带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倏然从中飞了出去。
第166章:鹿亭的忧虑
苏默很愤怒,他愤怒于这个世界的污浊。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这大明人的思想为什么会如此龌龊呢?
保镖啊,难道不是要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雇主吗?二十四小时难道不就是每时每刻吗?这怎么就扯上侍寝了?
晚上睡觉?晚上睡觉时,雇主榻上高卧安寝,保镖尽职尽责的彻夜立在门外守护,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记得三国演义上就是这么说的,比如曹操和典韦许褚,又比如刘备和关羽张飞,再比如孙权和周泰,都是如此啊。可为什么到了自己这里,就变成了侍寝了?
不纯洁!太不纯洁了!简直是玷污如白纸一样的自己啊。苏默使劲反思几遍,终于确定不是自己的表达问题,而是归于胖子自身的猥琐属性。
想想自己被楚玉山从饭桌上喊下来,兴冲冲的来见这个天机推荐来的保镖,却落得被恶心的吃饭的胃口都没了,苏默觉得很受伤。
看看时间,再回去吃饭是来不及了,要赶去会场了。按照之前说的,将近当天结束的时候,就是他去当台展示才艺的时候了。
一大帮人呼啦啦的再次出了门,欢欢喜喜的往会场而去。吃饱喝足了,再去看节目,多美好的生活啊,能不欢乐吗?
可惜唯有苏默不欢乐,心情简直太不美丽了。哦,不对,还有一个人,心情也不太美丽,胖子随便。
“退后,退后!再退一步!就这样,记住了!十步,必须保持至少十步的距离!不然打断你jj!”苏默恶狠狠的说着。
胖子一脸的委屈,臊眉耷眼的在指定距离站好,然后再小心的保持距离跟上。
“少爷啊,小的要贴身保护你啊。这么远…….”胖子弱弱的抗议着。
“闭嘴!保护就保护,贴什么身?你贴身要做什么?警告你,趁早放弃那些不靠谱的幻想,我是绝对不会给你机会的!”苏默握拳,用力的挥动,以表达自己的坚定。
胖子很忧伤,嗫嚅了几下,终是不敢反驳,只凄凄凉凉的低头跟着。
旁边徐鹏举眼珠子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眼中有奇异的光芒闪动。这个胖子突兀的出现在家中,问什么都不说,苏老大也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而看现在的情形,苏老大显然并不太待见他,却又不肯彻底将其赶走。给徐鹏举的感觉就是,似乎有那么点又恨又爱的意思。这里面,究竟有什么蹊跷呢?
“有古怪!”
身边有人轻轻说道。扭头看去,何女侠一脸的八卦之火熊熊,眼中的光芒隐隐透着绿意。
这女人,怎么好奇心这么大呢?一点不尊重别人的**。徐鹏举默默的鄙视之。
“你也看出来了?确实有古怪啊。”心中鄙视,嘴上却不由自主的附和道。
何莹惊疑不定的看看他,疑惑道:“嗯?你竟然能看出来?怎么可能?就你那两下子,啧啧。”
她砸吧砸吧嘴儿,一脸的不屑加蔑视。
徐鹏举大怒:“八婆,你什么意思?”
八婆,这是苏老大喊出来的。徐鹏举不明白究竟什么意思,但是觉得好厉害的样子。而且朗朗上口,叫起来特顺嘴儿,堂而皇之的就拿来用了。一口喊出,果然神清气爽。
何莹也不懂八婆的意思,不过这会儿她的心思却顾不上这个,只盯着胖子看,嘴上顺口道:“这个人……..给我一种…….一种,嗯,很危险的感觉。他或许,很厉害。你说,我要不要和他过过手?”
何女侠苦恼的挠挠头,把发髻都抓乱了。
徐鹏举呆了呆,原来两人口中的古怪差距这么大。随即便是一阵的鄙视,什么跟什么呀,这疯婆子除了舞刀弄棒的,还能知道点别的吗?智商啊。
好吧,这词儿也是跟苏老大学的,同样的让他不明觉厉。
没听到回应,何莹下意识的转头来看。一眼看到徐鹏举眼中的嘲讽和不屑,顿时大怒:“淫贼,你什么意思?”
徐鹏举哈的一声,真是风水轮流转,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啊。刚才自己不正是这么问她的吗?看你个八婆还拽不拽?
只是想想刚才八婆虽然很拽,最终还是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决定还是大度一次,不跟她计较。
傲然的哼了声,这才将自己的“古怪”解释了一番。何莹听的目中异彩频闪,顿时兴趣大增。当前若说还有什么事儿比武功更让她上心的,那么,能埋汰苏默、打击苏默的事儿,便是当仁不让的不二选择。
“眯眯眼怎么说,你没去问问?”
“嘁,当然问了。我是谁,这点难道都想不到?”
“那答案呢?”
“……..苏老大不肯说。”
“………..”
“那你不会问问那个胖子?”何莹无语半响,又再出主意。
徐鹏举迟疑了下,“这…….好吗?跟他不太熟。”
何莹撇嘴,眼珠儿转转,凑过去低声说了几句。徐鹏举听的眉头耸动,大是意动。踟蹰一会儿,又偷眼望望前面苏默背影,终是重重的点下头。
这两人心中有事,本就拖拉在最后。此时达成了一致,徐鹏举***步上前,凑到苏默身边,一边没话找话说着,一边不露痕迹的用身子挡住视线。
后边,何莹装作无意靠近胖子,几个眼神开路后,不多时便自来熟的凑在一起,低声嘀咕起来。
无数的事实表明,人在情绪低落时,往往很容易接受他人的善意。无论这个善意是真善意还是别有目的的善意。就像第三者插足一样,一般都是选在两方闹矛盾时插入的。然后,多半便是各种悲剧。
而现在,显然胖子就走在悲剧的路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人了,笑死人了,真真笑死人了,哈哈哈哈哈。”
拉成长溜儿的队伍后面,忽然传来一阵肆无忌惮的狂笑声。那笑声怎么听怎么让人有种一巴掌拍死的**。
众人都是莫名其妙,齐齐回头看去。但见何大女侠抱着肚子弯着腰,笑的眼泪一把一把的,还不停指着这边苏默的方向,跟抽风似的。旁边站着一个胖子,一脸的惊慌不信,想要扑上去捂住这疯女人的嘴,却又碍于身份不敢妄动。只是一张脸涨的通红发紫的,脑门上大汗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淌。再到看见苏默的目光看过来,顿时面色一白,似乎整个人都不好了。
王泌心中叹息,待要去把这个古怪的闺蜜拉过来让她消停下,却冷不防身边一阵恶风刮过,再看时,却见徐鹏举徐小公爷不知怎的,已然突兀的出现在何莹身边,口中不迭声的问道:“说,说,快说说,究竟是什么古怪?”
何莹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拼命揉着肚子,一边断断续续的将自己打听到的古怪说了出来。
这疯婆子生怕大伙儿听不到,说的那叫一个大声啊,若不是还在笑的畅快,简直跟诗朗诵似的。
众人听着听着,一个个的都是张大了嘴巴,脸上肌肉抽搐,眼眶子乱跳,想笑又感觉不好,便只能努力的憋着,这通辛苦哟。
苏默初时还没反应过来,待到也听明白了后,脸都要绿了。完了完了,自己的光辉形象啊,这下算是彻底毁了。这人怎么可以这么坏呢?怎么可以这么坏呢!
还有那个王八蛋,那个胖子,丫不是来帮我的,根本就是来毁我的啊。
还有那个死拉拉,我靠的,老子和你有什么仇,竟然这样埋汰我?老虎不发威,丫真当老子是病猫吗?不行,怒了,必须要怒了啊。
“八~婆!”苏默咬着牙,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的蹦着。眼神儿如果能变成刀子,估摸着何拉拉立即就会真的变成死拉拉。
何莹笑的直不起腰,使劲的摆手:“别…….别找我,不……不行…….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苏默这个咬牙啊,目光移动,落在浑身颤抖的徐鹏举身上。“鹏举!我的好小弟哈!”
徐鹏举跟中箭的兔子似的,蹭的跳了起来,一溜烟儿跑了。远远一阵狂笑传来:“哇哈哈哈,哈哈哈,老…..老大啊,不……不关…..不关我事啊。哈哈哈哈,都…….都…….都是那个八…….八婆,哈哈哈哈。”
两个罪魁祸首都躲了,苏默的目光终于转到胖子身上。胖子瑟瑟发抖,跟徐鹏举和何拉拉不同,面对着神仙身份的苏师,可怜的胖子半点抵抗力都没有。
噗通一声,当场跪了,伏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更不要说辩解什么了。
都到这地步了,还能咋的?苏默只觉满肚子气都忽然泄了劲儿,呆滞的看看王泌几个,包括通常一副酷酷神气的徐光祚在内,个个都是好似关公转世一样,那脸红的。
不单如此,人人都好像忽然患了重感冒,这摆子打的,哆嗦的让人很担心下一刻就会倒地不起了。
“笑吧笑吧,千万别憋死!”苏默这个悲凉啊,咬牙切齿的狠狠道。
话音才落,顿时就是一片的大笑声暴起。苏默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满脸感动,定定的看向人群中一个角落。
那里,小丫头鹿亭一脸的担忧,担忧的看着他,竟是唯一一个没有发笑的人。
多好的丫头啊,世上还是有好人的。苏默感动了,大步走上前去,蹲下身子看着鹿亭,眼含热泪不停的点着头,竟是无语凝噎。
鹿亭叹口气,两只小手抱着他的脸,难过的道:“大哥哥,那个胖哥哥太胖了,夜里他暖床的话,大哥哥会睡不好的。”
苏默僵住了,片刻后,一头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