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9章:猪之歌
说,周太后要当武则天,这话拿着当谣言源头传播吓唬吓唬清荷那样的自然可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但要是说,有谁会真去信了这个谣言,那才叫见了鬼了。
尼玛,周氏如今都多大岁数了啊,特么土都要埋到脖子了,冷不丁的跳出来说要当武则天,恁谁听到也只会当个笑话。
所以,苏默当时拿这话出来吓唬清荷毫无心理压力。可是如今被太皇太后拎出来,这可就真成了大把柄了。正如周太后说的那样,一个“构陷后宫,挑拨皇家骨肉”的大不敬之罪,妥妥的没跑啊。
那么这个古代的大不敬之罪究竟是个什么罪呢?嗯,大伙儿可以把它等同于谋逆之罪看待。也就是说,绝对够的上诛九族的那种了。
苏默这会儿脸都要绿了,虽然他明知道上面这老太太并不真的是要降罪与他,但是所谓伴君如伴虎,谁又敢真的笃定这不确定,会不会突然又变作了确定了呢?
尤其是放在一个枯寂在后宫中多年的老女人手里的时候,这种不确定性的几率,无形中又大了几分。在苏默意识中,这些个早早没了男人的老女人,大多都是心理变态的。
心理变态啊,那得是多可怕啊!
“哈,咳咳,那个,谁?这是谁说的?简直笑死人了。这种话也拿出来献,大抵除了神经病外,猪听了都会笑死的。太皇太后,咱不跟神经病见识好不好。”
苏默使劲的眨巴着俩小眼睛,卖的一脸的好萌。
太皇太后气急而笑,好悬没忍住站起来一脚踹过去。
猪听了都会笑死,神经病才会相信……好吧,这话乍听上去没毛病。可尼玛再仔细琢磨琢磨,这味儿就不对了。
首先,太皇太后没笑死;其次,太皇太后还拿这话挤兑他苏默……嗯嗯,也就是说,太皇太后不是什么就是那什么…….
旁边朱厚照惊恐的望着他,连害怕都忘了。这是神啊,果断是神啊。要不然怎么敢什么话都往外说呢?好吧,大抵这就是所谓的花样作死吧?果然是吧?
感受到太子小弟仰慕的目光,再瞅瞅上面太皇太后开始发黄的脸,苏默砸吧砸吧嘴儿,猛然也回过味儿来了。
“……其实吧……那什么……咳咳,猪也是挺可爱的哈。比如臣就知道一首歌,唱的可萌了……猪,你的鼻子有两个孔,感冒时的你还挂着鼻涕牛牛……嘎嘎,是不是很可爱很萌啊……好吧,臣错了……”
又唱又跳的,还用手扳起自己的鼻子作猪相……为了生存,苏小太爷也真是蛮拼了。
结果一通忙活完后,却见上面太皇太后脸歪嘴斜,浑身哆嗦,眼眶子都在直抽抽了,登时不由的心丧若死,颓然放弃。
“噗嗤!哈哈哈哈……”旁边忽的传来一声憋不住的笑,转头看去,却见小太子浑身跟犯了羊癫疯似的,抱着肚子快要躺倒地上去了,这笑的,都声嘶力竭了。
苏默就郁闷了,你妹儿的,误中副车啊有木有?该逗笑的没反应,这不该笑的却笑成这德行,怎么自己的演技也进化出异能来了,还自带方向属性了?
可问题是,眼下是死到临头了啊兄台,你还有心思如此快乐,这么二你妈妈知道不?
苏默又有些淡淡的忧伤了,一脸的抑郁,为着自己有这么个二货兄弟,而再三叹息不已。
“噗嗤——”
又是一声憋不住的笑声响起,只不过这一次的笑声却是从身后的门外传来的。
房中众人都是一惊,齐齐转向看去。却听门外一个声音响起:“老祖宗,儿臣张氏,携太孙太康求见。”
房中,苏默猛地眼睛一亮,霎时间如同还了魂儿也似。张皇后来了,有救了!
太皇太后乜眼看看他,心下微微一动。随即展颜笑道:“皇后来了便进来吧,哀家的小太康也来了吗,快进来让老祖宗看看。”
老太太亟不可待的招呼着,甚至都没用下人宣召。这一刻,这个大明朝最顶尖的存在,彻底化为一个普通的老太太,满脸满眼都充满了慈爱之色。
门外张皇后应了一声,帘栊一挑,闪身走了进来。手边还牵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打扮的粉妆玉琢的,却不是小公主太康张秀儿是谁。
进得门来,张皇后目光先是一瞥站到一旁的苏默一眼,眼中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随即才屈身对着上首的太皇太后再次行礼,恭声道:“臣妾给老祖宗请安了。”
旁边,小公主太康也一板一眼的作礼,脆声道:“太皇祖母,太康来看你来了。你别打苏默哥哥好不好?苏默哥哥是好人。”说着,大眼睛眨啊眨的,满是期盼恳求的望着周太后。那小模样萌的一塌糊涂的,让人看一眼心都要化了。
周太后哪里还绷得住?也不待人扶,忙不迭的站起身来,一边冲皇后摆手示意平身,一边往前来抱小公主,口中唤道:“唉哟唉哟,哀家的心肝儿,快来快来,莫跪莫跪,小心地上凉。好好,怎么都好,咱们小太康说什么就是什么。”
旁边几个宫女慌的七手八脚去扶,有那机灵的早一步先扶起小公主,将她抱了起来送到周氏怀中。
周氏两手接过来,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哪还顾得上别个。只一个劲儿心肝儿宝贝儿的喊着,怕是此刻太康喊着要天上的月亮,说不得也要使人给摘了下来。
苏默脚下悄悄挪动,移到朱厚照身边,恶趣味又再发作,忍不住低声使坏道:“我去,你不是说这老太太最喜清静,最烦人来扰她吗?怎么眼下看来不太像啊。还是说只是针对你这个太孙才烦。哎呀,你这位子不太稳啊,要被你妹子夺宠了。”
朱厚照翻了个白眼,不屑的乜他一眼,撇嘴道:“你懂个屁!秀儿是女孩子,年纪幼小不说,还一直被病榻缠绵,自然会关注多些了,这有什么奇怪的?至于本太子,哼哼,堂堂男儿若是也如女儿家般这样宠法,便羞也羞死了。”
苏默瞠然,妈蛋,竟然被小屁孩鄙视了。貌似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啊,估摸着黄历上一定是写着:忌出行,不利于言……
苏默抚着下巴寻思,暗暗决定,回头定要好好研究下易经这本书。特么一个两个的都变聪明了,忽悠这口饭越来越不好混了哇。
张皇后在旁觑眼看着俩小子嘀咕,又再看看上面正和闺女不知说着什么,笑的满脸褶子都舒展开的老太后,微微苦笑摇头,将身子半转过来,低声笑骂道:“两个臭小子,胆大包天,竟敢跑到清宁宫来胡闹。看回头陛下知道了,可仔细你俩的皮。”
朱厚照和苏默顿时都是一窒,然后几乎是同时动作,毫不犹豫的一齐举手指向对方,异口同声的道:“不关我的事,都是他惹出来的。”
话音出口,两人都是一愣,随即同时怒目而视。
朱厚照:“默哥儿,你竟污蔑我!真难以相信。”
苏默:“殿下,你学坏了,我好痛心……”
张皇后看的嘴角直抽抽,抬手扶额,简直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自己以前只怕儿子耿直吃亏,这才一再鼓励他跟苏默那小子交好。可眼下看来,这效果似乎有些超乎想象了。这样发展下去,大明朝的下一任皇帝陛下,会不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无赖?
皇后娘娘忽然好担心。
“你们两个小猴儿在那儿又闹腾什么?哼,今日看在咱们太康的面子上,哀家懒得再跟你们计较,都给哀家滚蛋吧。下次再敢顽皮,须仔细你们的皮!”
正斗鸡似的对持着,忽听得上面周太后冷不丁一通训斥。唬的两人同时一个激灵,连忙眼观鼻、鼻观心的低头垂首聆训。待听到最后两句,却又同时目光一亮,互相对望一眼,同时大声唱诺谢恩,然后如同中箭的兔子般,抱头鼠窜而去,甚至连跟皇后都没来得及打招呼。
后面,周氏等人静了一静,忽的同时哈哈大笑起来。却哪还有半点之前气恼模样?
却原来,早在张皇后进门前,周太后便肚中笑开了花。只是碍于颜面,只得努力憋着。那什么嘴歪眼斜、眼眶子抽抽不假,不过却不是发怒,实在是忍笑忍的太难过所致。
直到张皇后母女进来,小公主太康开口就为苏默求情。待到凑到老太太怀里,老太太悄悄问起缘由。小萝莉便皱起蚕宝宝眉毛,小大人般叹口气,埋怨道:“唉,太子哥哥和苏默哥哥就爱胡闹,真不让人省心。太皇祖母,他们是不是不肯听话,陪太皇祖母说故事?好吧,那就让太康来吧,太康也会很多很多故事的哦,太皇祖母就不要怪他们了,放他们走吧好不好?”
什么太子哥哥和苏默哥哥就爱胡闹,不让人省心,全是平日里听张皇后说的多了,此时却从一个五岁的小人儿口中蹦出,再配上那副强作哀愁的小模样,那股萌差,瞬间就给周太后萌翻了。
再加上原本周太后也早醒过神来,并没真的要对两人如何。这下有了这么个萌萌的小人儿搀和,还有皇后的面子也摆在那儿,周太后自是顺坡下驴,当即佯作恼怒,将两个小混蛋轰出去作罢。只是那憋了许久的笑意,却是怎么也再忍不住了。
外面,一路撒丫子狂奔出来的哥俩儿好容易喘匀了气儿,这才互相对视一眼,也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小太子自是因着这一番虎口脱险、惊心动魄而开心;苏小太爷却是另有一番暗喜。
这一次如同胡闹般的举动,他已然可以确定,里面那个老太太或许还不确定是不是跟自家老丈人的案子有关系,但是却绝不会跟那股神秘波动有牵连。
这让苏默不由的大为松了一口气儿,既然周太后这尊大神没牵扯在内,那么接下来,他便再无顾忌,可以彻底放手施为了。
第850章:被装进套儿的英国公
当日下午,苏默施施然回了英国公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当然,身后还拖着两条尾巴:小太子朱厚照,萝莉小真人张符宝。
今日宫中一番大闹,虽然试探出了想要的结果,可祸事却是终究闯了出去。苏默估摸着,依着弘治帝的尿性,他若还继续逗留在宫中,即便有张皇后在旁斡旋,一番训斥却是免不了的。既如此,还不赶紧脚底抹油溜之乎也,那才叫一个二呢。
当然了,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这次躲过了,下回见面该来的还是会来。但正所谓今日有酒今日醉,明日愁来明日当,且欢乐一天是一天呗。
至于那两条尾巴,这个也实在没法儿。两人初识大尾巴熊和狼王,正如小儿刚得了心爱的玩具一般,又哪肯轻易撒手?即便如张符宝那萝莉的傲娇,也全当听不到、看不到苏默的暗示,薅着大尾巴熊的脖子毛,就是一个不肯下来。
待到回了英国公府,刚踏入后园之中,那边张悦便寻了过来,道是英国公张懋喊他去见。
苏默听的一愣,他客居在此,虽然和张家俨然如一家人,英国公张懋也从不拿他当外人看。但是两人见面却不是很多,大都只是和张悦往来。如今日这般正式的传他去见,还真是头一回。
当下也顾不上多说,只匆匆嘱咐了朱厚照和符宝几句,让他们自在这后园中玩耍,自己和张悦便往后面来见张懋。
一进门,便见英国公背着手,在屋中来回踱步。听到二人进来的脚步声,回头看到苏默,不待苏默施礼完毕,便不耐烦的两步跨过来,一巴掌拍在他肩头,大声道:“好小子,做的恁般大事,却偏偏瞒的老夫好苦。”
苏默被这一巴掌拍的好悬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不由呲牙咧嘴的道:“等等,我说伯父,你说的什么大事儿啊,咱能不这么激动么。”
张懋瞪眼道:“怎的,还要瞒我?人家都寻到老夫头上来了…….咦?等等,听你这话,你貌似做了不止一件事儿啊。那说来听听,一件一件的都给老夫说出来。”
说罢,大步回身往主座上一坐,满满的端起伯父的架子来。旁边张悦掩嘴偷笑,对苏默求助的目光视若不见,只是欢喜的搬马扎坐等围观。
老爷子今个儿一下朝回来,就一个人嘟嘟囔囔的,脸上神色也是忽喜忽怒的,见到他第一句话便是让他寻苏默来见。按照他对自家爹老子的了解,估摸着事儿肯定不是什么坏事儿,至少不会是太大的坏事儿,但是老头子肯定却是丢了脸面,这是想要找补回来的节奏。
这种热闹可不常见啊,试问他如何肯自寻烦恼多出头?而且,以他的经验,这种情形下,他要是冒冒然出头的话,指不定那板子就要连他一起算上了。
所以啊,大伙儿还是各自个儿顾自个儿,老大你就慢慢一个人挨着吧。
好吧,这就是所谓的兄弟了。除非是关键时刻肯定会伸手拉你之外,但凡往日娱乐时光,那绝对是第一个往死里踩的那个。
苏默表示对这种行为深恶痛绝,决定不搭理这个混蛋至少一个时辰以示惩罚!嗯,其实他是合计着,伯父大人的训斥应该能在一个时辰内结束……吧。
“这个……其实也没啥大事,都是些鸡毛蒜皮…….”苏小太爷开始眼珠子乱转,吞吞吐吐的推搪着。
“讲!给老夫细细讲来!”张懋眼睛一竖大喝一声,绝了这小子的盘算。
“啊,也没啥,好吧好吧。也就是在宫里溜了溜弯儿,跟陛下聊了几句有人谋逆……嗯,再就是跟太子一起带着汤圆它们进宫耍了耍,探视了下皇后娘娘和小公主,顺便给小公主介绍了俩学武的师父……嗯,就是期间不小心把天尊观的大门打碎了……嗯,嗯,那个,最后吧……那啥……就是那个,咳咳,跟太皇太后亲切会了一面,陪她老人家解了解闷…….”
苏默掰着手指头,一桩一桩的说着。张懋开始还端着架子听着,只是越听眼睛瞪得越大,两手扶在胸口处,喘的跟风箱似的。
待听到最后一句“太皇太后”时,老头儿唉哟一声歪倒椅子里,两手捧心,眼看着气儿都捯饬不匀了。
“诶诶,伯父,你这是怎么了?你没事吧?”
“爹啊,你快缓缓,缓缓,别着急,别着急。”
张悦这会儿也笑不出来了,急忙三火的冲上来和苏默一起扶着老头,又是捋胸口又是掐人中的连声唤着,好歹算是让老头儿慢慢平复下来。
“默哥儿啊,咱……咱且收了神通吧。啊,行不?这大好日子的,咱……咱好好过,成不?”老头儿气匀过来,第一个动作就是一把拉住苏默的手,眼泪都快下来了。这尼玛完全就是花样作死啊,饶是以老头儿坚韧的神经都有些承受不住了。
我去的,先是跟皇帝聊谋逆……特么的那可是谋逆啊!但凡是跟这俩字眼沾点边的,那都是一个不好,顷刻间就要成渣渣的节奏啊,你可好,跟皇帝随便闲聊就聊这个……
好吧,跟这个比起来,带着野兽进宫观光、撺掇小公主学武那都是毛毛了。可……可你特么跟太皇太后又扯上了是什么鬼?给太皇太后解闷?你你你,你个混账小子有那资格吗?该不是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了,冲撞了太皇太后吧。
我滴个天天啊,太皇太后啊!那尊大神儿,别说是你个小混蛋了,就算是咱老张见了都要肝儿颤啊,你竟也给招惹上了。妈蛋,你辣么叼,你咋不上天呢?
老张懋这一刻简直都不知该怎么表达了。
“默啊,来,说实话。啊,跟伯父说实话啊,你到底跟太皇太后咋的了?”想到了深宫中那个老太太,张懋心尖儿一颤,再也顾不上别的,使劲挣脱了儿子的搀扶,一把扯住苏默的衣袖,极尽温柔的问道。
哎呀,这明显是糊弄不过去了啊。苏默有些挠头,左右扭捏了几下,这才吭哧吭哧的将经过磕巴着说了。
哏儿~
老头儿听完了,果断的两眼一翻,厥过去了。这可把张悦吓坏了,好吧,其实在听完苏老大说完经过后,张悦同学已经震精了。还是爹老子这一晕,又把他给吓回魂了。
等到再七手八脚的给老国公喊醒咯,张懋看向苏默的眼神都不对了。那完全是一种崇拜、仰望如神祇一般的眼神…….咳咳,以上都是苏小太爷自我感觉的。其实人家老国公的那种眼神,更确切的描述应该是看瘟神一样的……
嗯,眼神什么的,那都是小细节,不必在意。苏默觉得还是说正事比较重要一些。
“什么正事……唉哟,差点忘了!说说,说说,你小子怎么就不肯消停,咋又跟老王家扯上了?你这孩子……唉,你跟程家那亲事,已经让你站到了风头浪尖上了,但那毕竟是指腹为婚,这谁都说不出啥来。可这忽然间的,你要是再跟大宗师之女结了亲……你眼下只是个小小的五品登仕郎,这……这岂不是平白招人非议?
…….好吧,话说回来,老夫倒是不怕的。那些个腐儒,也便只能争些口舌之利罢了。可你……可你总该提前跟老夫打个招呼不是?这倒好,让那老头儿今个儿当着众人的面儿,跟老夫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阴阳怪气的一通,倒似老夫成了棒打鸳鸯的恶汉似的。这……这特么从何说起啊?”
张懋越说越怒,一张老脸忽青忽红的,唾沫星子都快把苏默给淹了去。
一番连埋怨带骂,苏默终于算是搞明白了怎么回事儿。原来今个儿一上朝,老王懋便径直找了过来,苦的辣的一通就劈头盖脸朝张懋扔了过来。
话里言外那意思,皇后定下的给小公主祈福的诗会,再过三天就要开办了。当初言明是要请京中各家女眷一同参与,可大伙儿却都知道,那其实只是个幌子,为的不过就是给某人撑腰。
而这其中,旁的人都是陪衬,所谓“各家女眷”四个字,真正指的却是邀游香山事件中的五女。可问题是,女眷啊,这个词儿岂是胡乱用的?尤其是皇后娘娘金口玉言一出,简直等若是亲口指婚了。
五女中,其他几个倒也罢了,可偏偏里面还有一位,正是这位大宗师的宝贝闺女。按说以老王懋的身份地位,大可当做没听到,也没谁真个去得罪他,拿他闺女来说事儿。
可问题是,单单这老头儿已经私下跟程敏政张了口了,结果却左等右等,就是不见苏默这边有动作,这尼玛老头儿就有些挂不住了。
好吧,他不好直接去找苏默,更不可能再往程府去说一遍,那还要脸面不要了?没奈何,苏默这个名义上的伯父,男方的监护人,英国公张懋,便成了老头儿火力发泄的目标了。
这一通怼啊,老张懋完全莫名其妙啊,这躺枪中的。直到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扯着老王懋到一边,又是赔好话又是作揖的,这才终于是闹明白了咋回事儿……
明白了,全都明白了,苏默也明白了。可明白了后,苏默这个苦笑啊。当下便将当日之事细细跟张懋说了一遍,然后,张懋愣了半响,这才算是真的明白了。
只是明白之后,这就更感觉愈发叫冤了。不但冤,还特么有气!要问气啥,气的不单单是苏默没早跟他通气儿,让他今个儿如此被动;更气的是,特么的今个儿这一出,明显是自个儿被利用了。被王懋那老东西拿来作伐子了。
这老家伙分明是也觉得这两女同事一夫有些丢面儿,毕竟嘛,他堂堂大宗师之女,若说嫁给任何一个王公贵胄都妥妥的是正妻的位置,可如今却要跟别家之女同事一夫,以平妻下嫁……
好吧,虽说这是他自己也看好的,但哪怕心里再如何,面子上总要做做样子不是?
然后一打量,嘿,英国公他老人家貌似长短、大小都是无比合适的说。其效果完全可以达到一石数鸟的目的,这要是不顺手用上一用,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啊。
于是,便有了今日早朝的这一幕。
“叵耐老贼,恁的奸猾!读书人都特么不是好东西,一肚子男盗女娼……”老头儿回过味来,气的跳脚大骂。
张悦和苏默齐齐脸黑如墨,咬着牙棒子吸气儿。这打击面,尼玛,是不是太大了……
第851章:初相见
苏默和张悦二人再次从房里出来,两兄弟都是一副低头耷拉脑袋的倒霉样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张悦这看热闹的没看成,却反遭了池鱼之殃,心中着实憋屈,不由埋怨道:“哥哥,不是兄弟说你,这次的事儿你确实做的差了。”
苏默大怒,瞪眼道:“当日从程府出来,这事儿我就跟你们讲了,你和光祚都是在场的。我这不以为你肯定跟你爹说吗,谁知道你这么不靠谱,这么大的事回来都不主动禀明,现在却来怪我。”
张悦愕然,难以置信的指着他说不出话来。苏默却斜着眼乜他,一脸的怒其不争,叹道:“咋,还不服?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你这就是标准的坑爹,是不孝知道不?不,不单单是不孝,隐瞒亲父是为不孝;不把兄弟的终身大事放在心上,是为不义。你这不义不孝之徒,真真不当人子!你现在感到羞耻了吗?感到惭愧了吗?”
苏老大痛心的训斥着,彻底化身正义的使者,什么屎盆子尿盆子的就是一通扣,登时心头大畅。果然还是训人比被训舒坦啊,他如此感叹着。打完收工,背着手心情愉悦的溜溜达达的走了。
身后,张悦呆愣了好半天没反应过来。直到都看不到某人的身影了,这才下意识的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星子,一张脸由红变青,再由青变红,终至变紫、变黑。
“叵耐无赖,我跟你拼了——”他仰天一声怒吼,顿时声浪滚滚,回荡在整个后院上空。
“混账东西,嚎的什么丧!老子还没死呢!”音浪未消,忽的一声更大的怒喝从后面房中传出,紧接着“嗖”的一声,一只青瓷盖碗急如星火般飞了出来,啪嚓摔得粉碎。
张悦一激灵,浑身的气势顿时消散无形,一声不吭的两手抱头,腰一弓,脚下生风,瞬间但见一道滚滚烟尘,如土龙一般在花树石亭之间蜿蜒远去,霎时间不见……
“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没有郁闷乐逍遥……”往后园的路上,苏默听着身后隐隐传来的怒吼声,回头张望一眼,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嘴中哼起欢愉的小曲儿。
兄弟就该同甘共苦,关键时刻还要勇于顶上,以惨痛的苦难娱乐其他兄弟。嗯,苏默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并且奉为圭臬。当然,他一般都是做那后一个“兄弟”,前面的多半敬谢不敏。
“……咯咯咯,宝姐姐好厉害……哎呀,快跑快跑,照哥哥又要追上来了…….”
前方园中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苏默脚下微顿,脸上闪过一抹思索之色。
宝姐姐?难道自己又穿越了,穿越到红楼梦里了?唉哟,不好!
他先是贱贱的胡思乱想着,但猛的一个念头忽的掠过,顿时脸色大变,心中大叫一声,哪还顾得什么宝姐姐林妹妹的。一撩衣襟,撒腿便往声音来处冲去。
园子里发出笑声的是卫儿,这个时辰正是卫儿下了课来这玩耍的时候,倒也并不奇怪。
卫儿今年已经要七岁了,苏默按照后世的习惯,早给他安排好了学业。卫儿每天上下午,都要进行一个时辰的蒙学教育,再也不能像以前那般整日只顾着疯玩了。
可这不是问题,问题是,现在那后园里可还是有着另一个人的存在!一个苏默绝不愿意此刻让卫儿接触到的人——朱厚照!
想到卫儿身上那块玉牌,再想想当日初见卫儿时的一幕幕,还有这段时间来,在宫内的所见所闻,苏默眼底就不由的闪过一抹阴翳。
卫儿是自己的弟弟,只是自己的弟弟,跟旁的再无关系!谁若是想要伤害他,就必须从自己尸体上踩过去再说!他也绝不允许任何人,来打扰卫儿的平静生活,绝不!
他心中咬牙想着,一股子阴鹜的戾气猛地冲天而起,霎时间惊起阵阵风云。
前院中,正在将一块石锁舞的如风车般的石悦猛地神情一凝,霍然停手,扭头望向这边,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微微沉思片刻,随即砰的扔下手中石锁,快步往后园方向而去;
偏房中,正惬意的躺在一张摇椅上的福伯,也在同时忽的一顿。下一刻,摇椅上便空空如也,只余下摇椅在惯性下慢慢的晃动了几下,最终静止下来。
而在后书房中,刚刚发泄了一通,正端着一杯香茗慢慢品着的老国公张懋,也忽然似有所觉般抬起来头,惊疑的望向某个方向,凝神片刻后,才面色一缓,微微摇摇头,苦笑着低声一叹:“这小子,又要发什么疯?老夫这心脏哦,早晚被折腾出毛病来。罢了罢了,随他们去吧…….”
语声呢喃,渐不可闻。老国公慢慢闭上眼睛,似如睡去一般。暗中一道影子,也便缓缓缩回,一切重归寂然,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也似……
后园中,苏默脸赤白青的匆忙赶到,一眼看去,先是心中微震,但随即却又升起一股说不出的复杂意味。
大尾巴熊身上,卫儿怀中抱着鼯鼠多多,坐在符宝身前,正欢快的大喊大叫着,不时的发出惊叫催促之声,脸上满满的都是开心的笑容。
身后不远,大明太子朱厚照满头满脸的汗水,气喘吁吁的左右追赶着,间中还不时的假作凶狠状,逗得卫儿每每发出欢快的大笑。而朱厚照哪怕浑身都汗蒸蒸的,却是出奇的半点不耐也没有,全无往日里的高傲孤骄。
这是何等的一副祥和有爱的场景?苏默心中百味杂陈,眼神一沉再沉,闪烁不定。天性吗?是吧,这便是血脉的天性吧。
“少爷……”一声低低的呼唤在身边响起,小七脸色有些苍白的悄悄靠了过来,眼底有着不安的神色流动。
苏默心中一动,对他点点头,不动声色的问道:“怎么不过去跟他们一起玩?”
小七沉默一会儿,眼神儿瞄了那边一眼,嗫嚅道:“那是太子……”
苏默深深看他一眼,心下微微吁了一口气。他知道,小七这个样子,并不是他知道了什么,而是因着自身的身世。在小七的记忆中,所有跟朝廷有关的人,都会给他带来极大的不安之感。
当初在决定大伙儿一起上京的时候,这种不安便让他费了好大的勇气,再加上对苏默的信任,这才咬牙应下来。但即便如此,也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后,才终于慢慢安下心来。
可是今天,忽然代表着朝廷的最顶层的存在出现在眼前,以小七的性子,可想而知,这孩子的心中会有多么的忐忑和慌张。
“放心吧,他不会伤害你的。”苏默抬手按在他肩膀上安慰道,顿了顿又道:“你的事儿,我没对任何人说。相信我,一切有我!”
小七抬起头,眼中终于亮了起来,孺慕的看着苏默,重重的点点头。
“你们……来了多久了?都……嗯,都说什么了?”安抚下来小七,苏默试探着旁敲侧击问道。他此刻看似面上平静无波,实则心中一颗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上,生怕听到有关“玉牌”什么之类的字眼。
小七显然并没留意这些,略略想了想就道:“来了一会儿了,倒也没说什么。那位叫符宝的小真人很喜欢多多,想要抱抱,多多不肯。卫儿劝它,它也不肯。”
他有些词不达意的说着,歪头想了想又道:“多多好像不喜欢他们,对太子也不喜欢。不过卫儿好像很喜欢太子,太子也似乎很喜欢他,然后他们就做游戏……嗯,便是这般,太子从后面追,卫儿和那位小真人让汤圆驮着跑……”
说到这儿,小七蹙着眉头摇摇头,似是颇为不屑这种弱智的游戏,脸上流露出淡淡的鄙视。只不过若仔细看去,却能发现,他眼底隐藏极深的那份渴望和羡慕。
他也只是个孩子,对于任何一个孩童来说,又有哪个不想跟更多的小伙伴一起玩耍?只是他不敢,不敢去靠近。他很怕那样的话,会伤害到自己,也伤害到别人。记忆中的苦难,实在给他留下太大的阴影了。
苏默心中轻轻叹口气,放下心来的同时,也微微有些怜悯。同样是孩童,跟卫儿比起来,小七则又是另一种不幸。不过好在他们都遇到了自己,那么,便由自己为他们撑起一片天来吧。
童年,一个快乐无忧的童年,在做为老师的苏默心中是神圣的。他可以跟成年人去无耻,去没有底线,但是对孩子,他却始终有着某种神圣的守护情结。
这无关正义,也无关道德,那仅只是他的坚持,一个关于纯粹的坚持!
“好了,都停下吧。”摸了摸小七的脑袋,让他到一边等着,苏默转身走了过去,大声招呼着。
“默哥哥!”符宝怀中的卫儿看到了苏默,眼睛一亮,欢快的叫了起来,使劲的挥动着小手,挣扎着从停在苏默跟前的大尾巴熊身上爬下来。
苏默笑呵呵的应着,俯身将他抱了起来,用脑袋抵着,亲昵的顶了顶。
卫儿便开心的咯咯笑了起来,使劲的推着他的头。鼯鼠多多蹭的从卫儿怀中跳了起来,电般窜上了苏默肩头,两只前爪挠着苏默的发丝,吱吱吱急声叫着。两只豆大的小眼睛瞪着符宝和气喘吁吁的朱厚照,满是疏离警惕之色。
“他们身上有不好的气息。”苏默听懂了多多的意思。
朱厚照眼睛吊了起来,撇嘴道:“默哥儿,你这养了只什么老鼠,恁的不给面儿。符宝妹妹这般讨好它,也不肯让抱一下。嘿,死老鼠,还敢瞪着本太子,信不信本太子让你主人给你找只猫来。”
朱厚照觉得兄弟来了,终于有了依仗了,必须要彰显下自己的地位了,当即大声恐吓道。
多多安静下来,两只豆大的眼睛盯着他,后背上三道紫色的毛发慢慢竖了起来。
苏默大惊,急忙大声呵斥着,将多多安抚下来。朱厚照这家伙不知死活,哪里会知道多多的恐怖?还找只猫来,岂不知就算他找只老虎来,也经不起多多一口气喷的。
“行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们还是赶紧回吧。”朱厚照哪里知道,自己刚刚正在死神门外打了个转儿,正想着再说点啥,好遂了符宝妹妹的心思,讨好下妹子,却万不料竟听到了苏默的逐客令,登时惊的懵了。
第852章:试探
“你…….你撵我?”朱厚照难以置信的瞪着苏默,眼见那眼眶子都开始红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好吧,小男孩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一种被友谊背叛的伤害。
苏默心中叹气,作为一个合格的教师,他哪里会不明白这点?孩子的心是脆弱而敏感的,别以为他们小,就听不出什么时候是开玩笑,什么时候是认真的。
而一旦你忽视了这种感觉,那么,等待着你的,往往就将是一颗充满了叛逆的少年心。接下来,你将发现,他们将会用各种让你头疼恼怒的作为,不断的让你注目……
“笨蛋!”苏默当然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而且他估摸着,朱厚照在历史上之所以落下了那种记载,八成也正是得不到需要的关注,这才有了后来不断的各种作。
而对付熊孩子的这种心理,你决不能一味的顺从,必须要给他从另一个角度,或者说是给他一个他认可的说得过去的解释,让他觉得其实这也是一种重视的态度才行。
所以,他果断轻喝一声,并且暗暗使个眼色。先放下怀中的卫儿,让他去跟小七一边玩,然后回身拉着有些懵懂的朱厚照,一脸严肃的往一边走去。
果然,朱厚照被震住了。脚下乖乖的跟着苏默而走,一张小脸上也浮起了几分紧张之意。甚至在看到张符宝想要跟过来的时候,他连忙以目示意,摇头阻止了,这使得张符宝不由的怒目而视,大为不忿。
苏默看的暗暗好笑,面上却不露丝毫声色,反而给了朱厚照一个赞赏的眼神。小太子收到了赞赏,脸上明显露出欢快的神气。
“默哥儿,究竟怎么个意思?”只是小孩子毕竟还是小孩子,眼见苏默只是沉着脸拉他走远,终是先沉不住气问了出来。
苏默偷眼瞄瞄,看看已经离得卫儿远了,心下松了口气儿,便也顺势停下来,装模作样的左右看看,这才一拉他,低声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耍。”
朱厚照瞠然,紧张道:“咋了咋了?出什么事儿了?”
苏默一脸的沉重,叹道:“你觉得咱们今日在皇宫里的事儿,你父皇会不会知道?若是知道了,又会有什么后果?”
朱厚照一愣,歪头想了想,“知道那是肯定的啊,别说宫里,便这天下还有何事能瞒过我父皇的,他老人家可是天子来着。”他颇有些骄傲的说道。但随即又皱眉道:“你说的后果是什么,可是怕我父皇着恼吗?放心吧,有我母后在,不会有事的,最多是训斥两句罢了。”
苏默就又叹口气,也不言语,只那么上上下下的打量他,脸上完全一副“我对你很失望”的表情。
朱厚照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不由的心中也开始紧张起来,手足无措的道:“怎……怎了?”
苏默摇头,再三叹气,只是不说话。直到朱厚照有些急了,这才叹道:“照哥儿,你是太子啊,一位出阁的太子啊!如果你一直这么下去,可怎么是好?”
朱厚照愕然,急道:“我去!你……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我是出阁的太子又怎么了。”
苏默一正脸色道:“你既然是已经出阁的太子了,那就意味着你已经成年了,所作所为,再不能以孩子的角度去衡量了。至少,在你父皇和朝臣们的眼中,面上也得有所改变才是。不然的话,一旦有人进言,说你轻佻无状什么的,你想想,你父皇会如何?而咱们今天做的事,又会不会被有心人拿来说嘴?一旦引起大多数朝臣非议的话,你觉得,你母后的斡旋,还会有多大效果?”
朱厚照一呆,随即怒道:“谁?谁敢乱嚼舌头,本太子弄不死他!”
苏默就看傻子似的看他,朱厚照被他看的不好意思,讪讪的又道:“默哥儿,你是不是想多了?就算是如你所说,可父皇母后唯有我一个儿子,便那些讨厌鬼非议什么的,也不会对我有什么影响吧。”
苏默眼中悄然闪过一抹精光,但却一闪而逝。他这番话当然是悚然听闻,刻意夸张了,但目的却不是真的为了吓唬朱厚照,而是试探一下,看看这个小太子对皇位大统,心中到底有没有个明确的概念。毕竟,他刚才说的可是很隐晦的。
然则事实证明,别看这位小太子年纪小,但皇家子就是皇家子,哪怕年纪再小,但是对于皇位权利这种东西,却是天生有着敏锐而清醒的认知,这让他欣慰的同时,心中也终于彻底凝重起来。
若果卫儿和朱厚照一直不曾见面,那么自然一切好说。可是今天,意外的让两人见了面,这就让他不得不早做打算了。今日能有这个意外,谁又敢保证以后不会再有意外?
而一旦卫儿的身份彻底暴露了,或者确切点说,是他所猜测的那样的身份暴露出来,那到时候,他究竟要站到哪一方?
不,他绝不想出现臆想中的那一幕。所以,朱厚照对皇位的认知,对权利的态度,便成了他将要如何行事的参考。
而现在试探出来的结果,显然正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一种,这让他愈发坚定了之前的想法。
微微晃头,将脑中纷杂的思绪抛开,心中的念头毕竟还是日后的事儿,眼下却要先做到第一步。那就是,尽可能的减少这可能是两亲兄弟的交集,并且完美的转开朱厚照的注意力。
“你太天真了!”他脸上露出嘲讽的神色,“自古以来,从来不缺野心家。你只道陛下和皇后娘娘只你一个儿子,但殊不知,在野心家们的眼中,朱氏子弟可是很多很多的。那便也代表着,只要是姓朱的,就都有那个资格,至少,名义上是这样的。你更别忘了,你们这一支的天下,是怎么得来的,谁敢保证,不会再发生一次靖难之役?还有,当日土木堡之事,英、景二圣交替殷鉴不远。由此说来,你那所谓的笃定,便真的那么保险吗?”
这番话一出,朱厚照猛地脸色一白,下意识的面色大变,惊怒喝道:“你……你大胆!”
靖难之役,这在历史记载中,是一次堪称经典的权利交替反转,也是大明初期保持强盛的一次转机。在历史记载中,褒大于贬。
然则在当下的大明时空,这却是一个最大的禁忌!是一桩朱氏王朝心中的污点,以叔谋侄的可耻反叛!没有人,没有任何人敢将其堂而皇之的宣之于口。因为这件事代表的就是四个字:得位不正!
可苏默偏偏就这么说了,这如何不让作为朱棣嫡系后人的朱厚照惊怒交迸?但在惊怒之余,他也头一次的感觉到了一种危机。
正如苏默说的那样,朱家的龙子龙孙何其之多?当年成祖可以取建文以代之,谁又敢说不会有人想要以其他分支,取他们这一脉而代之?毕竟,从龙之功可是天大的功劳,那其中的利益,足以使很多人为之疯狂,从而做出一些疯狂之事来。
此时此刻,这位小太子却不知道的是,苏默所言,其实不过只是将数十年之后的事儿,提前摆出来而已。于他而言的一个可能,正是历史上的事实!
而苏默不单单拿靖难之事来说,还更举了土木堡之变中,英宗和景帝反复互换的例子,这就更进一步让他感受到了那种潜在的危机。
“这……这种话以后切莫再说。”他面色变幻数次,难得的首次展露出作为一代储君的气息,艰难而郑重的对苏默严肃说道。
苏默眼底不由闪过一抹暖意,点点头,温声道:“我明白的,我只是提醒你而已,让你知道,暗中的敌人存在的事实。”
朱厚照默然,良久,才点点头,轻声道:“我记下了。”
苏默脸色缓和下来,料来火候差不多了,这才又道:“所以,从现在起,你有必要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了。便如今日之事,内里如何是一回事儿,但面上,却必须要有个能说得过去的说法,也堵住某些人的口舌。”
朱厚照此时已经完全代入了进去,闻言点头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苏默靠近一步,低声道:“还记得今日咱们见到太皇太后时,我的那番说词吗?”
朱厚照微微想了想,试探道:“检视毓秀亭的工程进度?”
苏默点头:“对的。所以你现在应该做的是,立即返回宫中,做出一副关心此事的样子来。唔,对了,你可以去找一个人,今届刚入朝的工部观政士,唤作王守仁的。此人精擅格物之学,最喜钻研那些术数机关方面的事物。你找了此人来,也不必真的就去学了那什么格物之学,但只做个样子,自然可以让所有人闭嘴。而且,这个王守仁绝对是个大贤,你当好好相待,日后可为你极大的臂助。”
他借机将王守仁推销了出来,心中暗暗想道:王大宗师,这番推介之功,也算还了坑你的因果了。只是这番因果却有点大,现在可是你倒欠了小太爷天大的人情,希望有朝一日你可别辜负了我。
他眼中闪过一抹得意奸狡的神色,阴阴的笑了起来。皇城某处宅院中,正在埋头看书的王守仁忽的激灵灵打个冷颤,疑惑的抬头四下瞅瞅,不明白心底突然泛起的这阵寒意从何而来……
第853章:财政危机
“卫儿的牌牌还在吗?”连蒙带吓唬的,总算把朱厚照和符宝糊弄走了后,苏默片刻未停的将卫儿找了来,抱着他走到一边笑呵呵的问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卫儿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在啊,喏。”说着,伸手从衣领处往外一拽,将那块玉牌拎了出来。
苏默点点头,又问道:“那卫儿有没有给别人看啊?比如今天刚认识的小哥哥和小姐姐。”
卫儿瞪大了眼睛,摇头道:“没有呀。默哥哥不是说过,谁也不能给看吗?怎么今天的小哥哥和小姐姐可以吗?”
苏默啊了一声,连忙笑道:“当然不可以了,这可是卫儿和默哥哥的秘密,除了咱们俩,谁都不能看。”
卫儿立即重重的点点头,小脸板的紧紧的,“嗯,这是卫儿和默哥哥的秘密,卫儿不会给别人看的。”
小人儿很是郑重的说道,歪头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给别人看到了,就罚卫儿再也见不到默哥哥和杏儿姐姐。”
他说到这儿,眼中忽然露出惊恐之色,小心的看了苏默一眼,小声道:“默哥哥,是不是……是不是你也要不见了,也要离开卫儿了?我不要…….”
他这般说着,大大的眼睛中霎时间浮上了水雾,两只小手下意识的死死抓住苏默的袖子,脸上满是哀求无助的模样。
苏默心中猛的一疼,鼻子就有些发酸。这都多久了,这个小人儿竟然还记得那些往事,可见那些记忆给他带来的创伤有多大了。同时,他也惊诧于这个孩子的敏锐直觉,竟能从自己忽然问起玉牌一事,就感觉到了危机。由此可见,那颗稚嫩的心灵中,不安全感其实从未真的消失过……
“没有的事儿!哥哥跟卫儿保证过的,还记得吗?哥哥说过,永远都不会离开卫儿的,对不对?相信哥哥,好吗?”他轻轻将卫儿拥入怀中,低声在他耳边劝抚道。
怀中小人儿绷紧的身子慢慢放松下来,卫儿默默的点点头,出离的并未发出半点疑问。只是那搂住苏默脖子的小手,却是如此的用力,似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
“今天来的小哥哥小姐姐是坏人对吗?所以卫儿的牌牌不能给他们看到。不然,卫儿就再也看不到默哥哥了是不是?”
良久,卫儿忽然在他耳边轻声问道。只是那问题,却吓的苏默险些一屁股坐倒地上去。
“没有……不是,不是这样的。呃,卫儿不要胡思乱想……好吧,那个小哥哥和小姐姐不是坏人,真的。只不过呢,默哥哥看卫儿似乎很喜欢那个小哥哥,怕你一高兴,就忘记了跟默哥哥的约定。唔,默哥哥不该不相信卫儿的,是哥哥的错,哥哥跟卫儿赔不是好不好?”苏默赶紧弥补着。
卫儿微微后仰,认真的看看他脸色,半响才终于点点头。但忽然又道:“默哥哥,要不然,你帮卫儿拿着这个牌牌好不好?这样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苏默一呆,刹那间只觉得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的撞了一下。苦痛酸涩之余,眼泪差点就绷不住了。这是一份何等纯真炽烈的信任啊,这完全是来自一颗无暇心灵中,全部纯粹的托付。这一刻,苏默真的是被感动了。
他咬牙忍着泪,努力做出一副笑脸来摇摇头,但是忽的心中一动,迟疑了一下,终是点头道:“好,卫儿都这么相信默哥哥了,那默哥哥就帮卫儿先保管着。等卫儿长大些后,再还给卫儿。嗯,哥哥保证,也跟卫儿一样,任何时候都带着他,不给别人看。这样,即便哥哥不在卫儿身边时,有卫儿的牌牌,也就好像卫儿在哥哥身边一样。咦,对了,可以这样……”
他说着,忽的灵机一动,将手上一直戴着的那枚黑塔图案戒指除下来。然后先是把卫儿的玉牌取下,再把那枚戒指绑上,重新给卫儿挂到脖子上。而那方玉牌则另找了一根结实的线绳系好,然后珍而重之的带到自己的脖子上。
“你看。”他笑着跟卫儿说道:“这样,卫儿的牌牌在哥哥这里,哥哥的戒指给卫儿带着。咱们互相带着彼此最重要的东西,这样即便再像之前那般,哥哥出去办事不在的时候,也好像咱们在一起一样。卫儿说,好不好?”
卫儿听的眼睛大亮,欣喜的低头抚摸着戒指,使劲的点着小脑袋,脸上终于再次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搂着苏默的脖子,吧唧给了苏默一个响亮的亲亲,然后咯咯咯的发出开心的笑声。
“好了,去玩吧,小机灵鬼。”苏默也开心的笑了起来。能再次看到卫儿如金色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他的心中满满的充溢着一种叫做温馨的欢愉。他只希望,这种感觉的时间是,永远!
至于那枚祖上传下来的戒指,哈,他可从没想过去跟那些个奇怪的组织有什么交集。所谓信物,于他而言,便只剩下一个意义,那就是祭奠。便如普通百姓家常常有代代传承的老物件一样,只是承载着一个家族的追思而已。
看着远处卫儿欢快的身影,听着他不时发出的清脆笑声,苏默静静的伫立良久,脸上露出从所未有的一种平静。直到良久,才终于转为坚定,转身大步离去。
“玉山,玉山!”他回到前院,大声招呼着叫道。
“来了来了。”不远处,传来楚玉山高声的回应,很快,人影便跑了过来。
“少爷,您找我?”楚玉山一手还拿着笔,另一手则执着一本账册,显然刚才正在核算着什么。他被苏默从武清带过来,因为识文知字,便被委了账房的职责。但凡关于苏默名下的财物往来、生意进出,全都由他总管着。
这是一份繁重的工作量,但是楚玉山并无半点怨言,反而感激莫名,竭尽心力的扑倒这份工作中,从无半分差错。用他的话说,少爷能如此信他重他,他也必当以死报之才是。
不得不说,古代人之与后世现代人相较,那份质朴的感恩之心,简直天差地远了去。
“咱们西山宅院那边如何了?还要多久才能搬过去?”苏默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随后开口问道。
今天的事儿虽然没有暴露,但还是引发了苏默足够的警惕。赶紧搬到西山那边,到了那边,大尾巴熊和狼王它们便可以放养到山上去。这样即便朱厚照再来了,也不会一头扎到后面的内宅中去,自然也就最大限度的避免了和卫儿的交集。
至于说朱厚照会不会再这样不闻不问的直闯,这个问题苏默半点怀疑都不曾有。指望着那小太子知书达礼,不进后宅,苏默觉得还不如寄希望大尾巴熊不贪吃了来的更容易些。
“回少爷话,宅子那边还要些时日才行。具体时日不好说,怕不得还要个把月的。倒是会所那边已经基本完工了,四海兄那边正在让人选一个黄道吉日,差不多再有个三五日的,就可以正式开门营业了。”楚玉山将笔别到耳朵上,随手翻了翻手中记事簿说道。
苏默微微皱眉,摇头道:“去告诉老孙,会所的事儿可以暂时往后放放,不必着急。让他全力以赴,先弄好西山的宅子。我希望最迟能在半个月内就搬过去。嗯,人不够就多招人,哪怕多花钱也不怕。”
楚玉山啊了一声,并没第一时间回应,反倒是脸上露出迟疑之色,嗫嚅着似乎欲言又止。
苏默敏锐的察觉到他的异状,挑眉道:“怎的?有什么困难?”
楚玉山微一犹豫,终是咬牙苦笑道:“少爷,怕是您这要求很难做到。因为,咱们没钱了,无论是多请人还是购置修建宅子的物资,都只能慢慢来,等着几处产业每月的盈余下来,才能进行。”
啥?没钱了?!
苏默当即有些傻眼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楚玉山竟会给了他这么一个答案。话说打从当初刚来那会儿,被赤贫折磨了一段时日外,讲真,苏默还真没再为银钱上过心。
每个月千把两的流水,虽然跟那些个大户富豪们没法比,但是在这个时代,购买力还是非常可观的。要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大明朝政还算清明,而且顶着个中兴盛世的名头,虽然时有天灾**发生,但总体上而言,却远未及数十年后那般窘迫。
此时以一户三口人家而论,十两银子便能宽宽裕裕的过下来一年。那么每月千两的银钱,绝对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而且,这个余还是很宽裕的余。
可咋就忽然成了没钱了呢?苏默有些懵。
“……此番全家上京,路途虽近,但一路靡费却也不少。而少爷之前传闻失踪,四处寻人打探消息,又是花费了一大笔……及到少爷回来,为了令岳及唐先生之事,上下打点则又是一笔支出…….
还有,少爷接连买下两处产业,这所有的置办、人员安置、物件购置,更是……
……..前番,还有给少爷提亲送去程府的礼金,几乎已是将最后的一点积蓄用光。
如今几处产业所处,早已入不敷出,所有各项支出,大都靠着四海楼那边每日的结余暂时支撑着。
就这样,连少爷马上再要去王家提亲的聘礼,都要左右支咄。所以,少爷啊,您要求西山那边加快进度,这事儿……唉,仆下无能,还请少爷治罪。”
楚玉山掰着指头,吧啦吧啦一通说,最后脸上满是愧色,就要跪下请罪。
苏默听的傻眼,原来不知不觉的,自己竟然穷到了这个地步了。这特么叫什么,可不就是一觉回到解放前嘛。可这能怪的谁,赶紧给楚玉山拦住,好言安抚一番,将其打发出去。
待到回到屋中坐下,呆坐在椅子里发了半天楞,忽的长长发出一声哀叹:“老子好穷啊啊啊啊…….”
第854章:再提亲
苏默再次踏上提亲的征程,只不过这次便只有张悦陪着,其他人是打死也不肯去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至于不肯去的原因,一是上次去程府,程敏政给大伙儿留下的心理阴影着实有些大了。这来不来的就给上政治教育课,换谁谁也受不了不是;
这第二嘛,实在是这次的动静闹得有些大。嗯,不是一般的大。敲锣打鼓、披红挂彩的,预备新郎苏默同学,还特意给骑了一匹白马……
好吧,王老头好面子,自家闺女都不计较名分的给你当平妻了,怎么滴也得有所表示吧。可这陪亲的也整的骚气冲天的是为哪般?
想一想徐光祚那张酷酷的脸,要是穿上一身百花锦袍,头簪红花,一路还要逢人便笑,拱手作揖……那画面实在太美,真心不敢看啊。
张悦也不想去,可惜英国公府作为男方家人,这差事是真心躲不了啊。所以,这一路上,张世子那腮帮子都快抽筋了,脸上笑着,嘴里的哀叹就几乎没停,跟苏默俩人你一声来我一声的,跟咏叹调似的。
至于苏大官人为何叹气,无他,心疼的。回头望着身后那一溜儿的彩礼挑子,苏大官人低头咧嘴展示一个灿烂的笑脸,仰头就又是一声哀叹:这特么都是钱啊……
摸摸怀里干瘪的钱袋儿,再掰着指头想想后面还有韩杏儿、何莹、图鲁勒图三个,苏默就有种生无可恋的赶脚儿……
好容易挨到了大宗师府,王府管家带着一众下人欢天喜地的将队伍迎了进去,苏默和张悦二人这才不得不收了哀容,努力的维持着僵硬的笑脸。
跟头回去程府一样,一众下人们自有王府家人接待,张悦跟着苏默,在管家的带领下,往正厅去拜见未来的岳父大人……之一。
与程府相比,王家的宅子更幽深了几分。毕竟,大宗师王懋本就是京畿人氏,世代书香传承,几代人经营下来,底蕴不是程敏政那种入仕后才定居京城的可比。
也不知过了几道门,穿了几道回廊,眼前前面又是一道门廊露出,忽然却从另一个方向传来一阵欢呼声。
“默哥哥,默哥哥,看这里看这里,我在这……唔唔唔……”
嗯?苏默脚下一顿,循声看去,却见在东南角一处花树掩映间,原来还有一道拱门。
此刻,一个身穿一身大红衣裙的小女孩正欢呼雀跃,蹦着高的使劲挥手呢。只是一句话尚未喊完,便从那拱门后面探出一只白皙的手笔,一把便拎着女孩儿的脖领子将她拎了进去。只是那动作稍显慌促,便勒的小女孩两手乱挥,脸红脖子粗的呜呜呜直叫了。
苏默呆了呆,随即不由的莞尔。他看的清楚,那女孩儿不是别个,正是当日曾在武清见过的王泌的贴身丫鬟,鹿亭小萝莉。
那么,躲在后面的那位不用想了,定然就是王府的大小姐,苏大官人的准新娘之一,王泌王大才女了。
很显然,这是王大小姐来偷偷相夫君呢。结果却被自己的小丫鬟给叫破了行踪,这怎叫一个囧啊。
按照此时的习俗,婚嫁之前,男女双方是不能见面的。如王大小姐这般偷窥的行为,其实很是普遍。毕竟此时几乎都是盲婚哑嫁,婚姻之事全靠父母做主,几乎百分之九十的夫妻双方,在洞房之前甚至根本都不认识,这便有了这种暗中相人的风俗。
可问题是,那都是男女双方从未见过面的前提下啊。而王大小姐和苏大官人可是早早就见过的了,如今还要这样来一出儿,那味儿可就变了。传出去的话,可不成了王府大小姐有些迫不及待的意思了?
王府管家的脸便有些惭惭的,恼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得闷头垂首装鸵鸟,假装看不见。心里却是苦笑不跌,自家老爷费了好大的心思营造出的矜持局面,这下算是全泡汤了。但愿这事儿不会传出去,不然的话,王家必将成为全京城的笑柄。
“……死丫头,要被你害死了……”
“……哎呀哎呀,人家一时忍不住高兴,给忘记了嘛……”
“你还说……”
“嘻嘻,好嘛好嘛,人家下次不敢了……”
“还想有下次?你个死丫头……”
“啊,不要啊,咯咯咯……哈哈……小姐好人儿,饶了鹿亭这遭吧……”
几声女子隐隐约约的笑闹声随风传来,老管家脚下一个趔趄,好悬没一头栽倒,苏默手疾,连忙一把扶住。
“老人家,当心。哎呀,贵府真大啊,我这走的都出现幻觉了,也怨不得老人家都累得腿软了。要不,咱们且先在这儿歇会儿再走?”他笑眯眯的温言说道。
老管家脸儿都绿了,一个劲儿的使劲摆手,心话儿,还歇会儿?在这儿?难不成还要给你时间,大明大方的让你去私会小姐吗?这位姑爷貌似……很有些无耻啊。
“姑爷,老爷怕是等的急了,老奴无妨,咱们还是快些走吧。”老管家抹了把冷汗,眼神儿满是幽怨的瞅了他一眼,又斜睨着落后半步的张悦。
张悦秒懂,轻咳一声也劝道:“是啊哥哥,让长者久等可非守礼之道,咱们还是快些进去吧。至于幻觉嘛,天长日久,总会有的,何必争这一时的?再或者,待会儿完事儿了,再来幻觉一番也是可以的嘛……”
听着前面的话,老管家脸上总算是露出释然之色,心下暗赞,果然是国公府上的世子,这风度礼仪真是不消说的。可再等听到后面,老管家就有些抑制不住的手抖足颤了。头也不回的脚下飞快,狠狠的把刚才的心话全都咽了回去。
这尼玛果然是武大郎玩夜猫子,什么人玩什么鸟啊。这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这世上还有个好人不?
老管家感觉三观都要崩了。
小插曲很快过去了,后面一路再没有什么别的岔子……好吧,实则是正厅转过这道回廊便在眼前了,再想有岔子也没时间了。
大厅中,大宗师王懋一身簇新的袍子,头发胡子梳理的板板整整的,一脸正色的端坐在官帽椅中。
苏默张悦进门大礼参拜,而后分宾主落座。接下来,自然是先由张悦这个男方家人代表奉上礼单,文四骈六的一通夸赞,阐明了求凰之意。
一整套程序走下来,随后张悦便被请入了偏厅招待用餐。至此,张世子这个男方代表的使命算是完结了。
待得厅中只剩下老王懋和苏默这对未来的翁婿二人后,两人几乎同时长出了一口气,身子都不由的松弛了下来。
看到对面这小子也一副终于完事了的模样,老王懋忽然就觉得气往上冲。
这小混蛋几个意思这是?难不成让他娶了自己的宝贝闺女,竟是一桩很为难的差事吗?这大气喘的,尼玛就差直接喊出来了。
之前这事儿没成之时,老头儿不得不容忍些。可到了今时今日,两下里名分既定,那便是准翁婿了。女婿半个儿,可曾见哪家的女婿在岳丈面前这么放肆的?
你瞅瞅,瞅瞅这小子现在什么架势?身子歪斜着,口歪眼吊的,都快直接躺到椅子里去了。那两条腿还抻了又抻的,你要不要再伸个懒腰啥的?
老王懋鼻子都快气歪了。
“混账东西!看你这坐没坐相的,读书之人,成何体统!”老头儿脸一板,摆出了大宗师的风范。
“得了吧老头儿,这儿又没外人,至于着的吗。你要真看我不顺眼,要不咱这事儿就算了?”
苏默才不怕他呢,懒洋洋的眼睛都不带抬的,就那么直接怼了回去。讲真话,苏小太爷要说对泌姐姐这种大美女没想法,那纯粹是胡说八道。
不过想法归想法,也大抵只是男人的天性本色,纯属看到某个美女的一种下意识的yy罢了。要说真的起了将其收归房中的念头,那却是绝不曾有的。
无他,双方的身份地位相差太大,这是其一;再就是,饶是苏默心再大,也绝不会认为自己一个没根没势的小书生,在确定了正妻的情况下,还有资格去染指别的女子。
当然,纳妾什么的倒是可以。可问题是,王家女的身份地位,能给人做妾吗?他要是天真的敢起这种心思,还不如想想再去勾搭几个异族公主啥的来的靠谱。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认为绝不可能发生的事儿,偏偏就发生了,还是被人主动提亲了。
这可就有说头了。
很显然,这里面固然有着泌姐姐或许对自己的英俊威武起了觊觎之心……咳咳,当然,这是苏小太爷的认知,做不得准。但是真正到了这一步,除了这点不要碧莲的认知外,更大的利益才是推动此事玉成的关键。
那么问题来了,苏小太爷对王老头没有诉求啊。有求的是王大宗师,所以,以苏小太爷的无耻德性,又怎么会如同对程敏政那般恭敬?
美人儿自然是喜欢的,也当然是要收归房中的。但那不代表苏小太爷就此温良谦恭让了,若不趁机讨点便宜,对得起那一车车彩礼吗?话说那可是好多好多钱,而偏偏苏小太爷现在,已经穷的眼珠子都蓝了。
于是,老王懋悲剧了。
第855章:苏默挨打
咱这事儿就算了……
……这事儿算了……
算了……
王懋感觉有些懵,他认为自己出现幻听了。老头儿使劲晃晃头,下意识的问道:“这事儿……算了?”
苏默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啊,对啊,算了。”
王懋嘴巴张了张,忽然不知是该怒还是该骂,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就那么一脸难以置信的瞪着眼前这小子。他怎么能如此无耻?人,怎么可以如此无耻?!这特么得是节操掉到什么程度,才能在这个时候,蹦出这么句话来?
这感觉就像啥?如有一比:就像你去了娼馆儿,两下里价钱啥的都谈好了,然后你衣服也脱光了,甚至连澡都洗完了,忽然姐儿潇洒的挥挥手,跟你来句,今个儿不方便,咱们下次再约……
这尼玛得是何等的我艹!?老头儿的三观都有些崩。
瞅着老头儿似乎还有些没醒过神来,苏默想了想,就耐心而又认真的道:“您看哈,这之前吧,您对小子是百般推崇,又是朝廷上举荐又是主动招亲的。可这却多大点儿功夫,您忽然连对小子的坐相都难以忍受了。这说明啥?这说明,您对小子的了解不够,所谓的朝上举荐也好,主动招亲也罢,都只是一时热血,冲动的结果。对吧?冲动,是魔鬼啊,正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是百年身啊。所以呢,我认为您老应该再好好考虑下,不然的话是要毁终身的。哦,顺便说一句,小子我其实不急的,您不用担心我受不了。”
说到这里,苏默停下来,脸上露出羞射的表情。一双小眼睛眨啊眨的,好诚恳的酱紫。
我……冲动?我考虑……?你……其实不急?
一连串的问号开始飘在王懋脑门上,好一会儿,王懋才算是终于回过魂儿来。
我特么冲动你一脸啊!
老头儿回过魂来第一个想法,就是扑过去掐死这小王八蛋!我再好好考虑考虑?是的,我特么确实要好好考虑考虑,考虑考虑是该把这混蛋玩意儿红烧还是油炸咯!
你个缺德玩意儿,这会儿特么来跟我说算了,还特么你其实不急?你特么是不急啊,特么急的是老夫!还有老夫那闺女好不?我……我……我#¥!#%%……
老头儿手抚着胸口,只觉得一口气梗在心口窝上不来,脸都憋紫了,哆嗦着嘴唇颤着手指他。
“唉哟,老爷子,您这是……这是咋的了?别急,别急啊,这事儿……咱……咱再商量商量也是可以的。”
眼瞅着老头儿快要厥过去了,这可把苏默吓了一跳。妈蛋,玩脱了!这要是真把老头儿气出个好歹的来,可咋再跟泌姐姐相见啊?
不过话说回来,这老头儿也忒沉不住气了,气量恁的小了。谈生意谈生意,这生意不都是谈出来的嘛。我漫天要价,你大可以就地还钱不是?至于着的嘛!
他一个闪跳从椅子里蹦起来,两步冲到老头儿跟前儿,又是捶背又是抚胸口的,这一通忙活哟。
好歹半天过去,老头儿身子渐渐软了下来,幽幽吐出口长气来,这口气总算是缓过来了。
砰!不待苏默也松下来的那口气吐完,老头儿反手一把抓住他,两只老眼死死的盯着他,幽幽的道:“还可以再商量商量?”
苏默心肝儿一颤,努力挤出个笑脸来,哈腰道:“当然……商量,可以商……唉哟,别打!我去,好疼!君子动口不动……哎呀……”
“我打死你个缺德玩意儿!”老头儿原地满血复活,一手抓着某人的衣领子,一手轮的跟风车儿也似,“……你个缺德带冒烟儿的,老夫跟你商量!商量!商量……”
苏默两手抱头,顾上顾不了下,护左护不了右,噼里啪啦这通挨啊。郁闷个天的,老家伙哪来这么大劲头儿啊?刚才不是还倒不过气来,一副随时要挂了的衰样吗。特么的,中计了!刚才肯定是装的,果然是吧。
苏小太爷这个悔哦,可偏偏对这老头儿没法儿。还手?好吧,苏小太爷虽然觉得自个儿不算什么好人,但是终归这点底限还是要的。对一个六七十的老人家动手,别说真是下不去那手,就算能下,可这要没轻没重的,打出事儿算谁的?
至于说还口……也算了吧。没见刚才那情况吗,虽说怎么想怎么觉得是自己中计了,但万一呢?万一这要是真的,老头再厥过去一回……
苏默想想到时候那场面,立刻就生生卡断了这念想。得,挨着吧,权当小太爷跟你比耐性了……可特么这真的好憋屈啊有木有?
呼哧呼哧——
好半天,老头儿终归是上了年纪了,气儿喘的跟风匣似的,手速也慢了下来。只是还在一下又一下的努力的捶着,哪怕那落下来的劲道,连只蚊子都拍不死的样子。
苏默抱着头,肚中暗暗大乐,嘴上却仍然配合的“哎呀,哎呀,好痛”的叫着。只是怎么听怎么假,更哪有一丝儿的痛楚味儿。
“爹爹……你……你这是作甚!快…….快住手啊,别打了,不能打了啊。”
冷不丁的,忽然一声惊叫响了起来。随着叫声,门口人影一闪,王泌已是满脸惊慌的冲了进来,一把抱住老头儿,嘴中苦苦哀求着,一边却悄然不查的努力将苏默挡在身后。
这变化来的突兀至极,包括苏默在内,他和老头儿都是一懵,同时心中暗叫一声:我去,她怎么来了?
还不等两人这个念头落下,忽然门口又是一声尖叫响起,一道小小的身影也猛地冲了过来,却是一上来就径直扑倒苏默身边,连头带脑袋的就给抱怀里了。
“老爷,不能打啊。打坏了的话,小姐可就成了望门寡了……”
噗通,正半弓着身子的苏默,这话落入耳中,一个没站稳,当即就一脑袋栽地上去了。
大厅上忽然猛的一静,老的老、少的少,三人都是一脸的呆滞,仍是保持着前一刻的动作,却同时把目光凝在了一人身上:小丫头鹿亭。
鹿亭也还保持着刚才的环抱姿势,脸上满是诧异之色,不明白咋的刚搂在怀里的默哥哥,为什么就突然出溜到地上了。莫不是真个给老爷打坏了,哎呀,那可是遭了。
这么想着,忽然心里就又是惊慌又是心疼,大眼睛里霎时满溢了水雾,小嘴儿一瘪,猛地放声大哭起来。
这一哭,顿时又把众人吓了一跳,不过这一吓倒是让几人都回过神来了。
王泌满脸通红,手足无措的先把老父扶着坐下,眼神又偷瞄了正满脸古怪往起爬的某人一眼,随即没好气的一把拉过大哭的鹿亭,咬牙低声斥道:“死妮子,你乱说些甚,又哭个甚!”
鹿亭两只小手使劲的抹着朦胧的泪眼,抽抽噎噎的道:“不好了,小姐,默哥哥被老爷打坏了,都躺倒地上去了。这下可怎么好,你怎么办?鹿亭怎么办啊,哇——”
“咳咳咳…….”
噗通——
这话一出,刚刚坐到椅子上的老王懋顿时就是一通大咳,直咳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而才将爬起来的苏默,啪叽,又再趴了下去……
王泌满脸羞的,跟个紫茄子似的,眼看着都要渗出血来一般。被自己这个情同姊妹的小丫鬟搞的是哭笑不得。待要再喝骂吧,却又委实是舍不得。羞窘之下,没奈何只得没好气的一把扯过她来,低声咬牙道:“你看仔细了,你那……那……哪里有事了,他可好着呢!”
她大羞之下,连苏默的名字都羞于出口,只能含混着一带而过。只是羞恼之余,说到苏默之时,忍不住狠狠给了某人一个卫生眼。
苏默尴尬癌都要犯了,我招谁惹谁了啊,这挨了你老爹一通捶不说,还要被泌姐姐嫌弃,这特么跟谁说理去?只是这般想着,心下愈发奇怪,怎的这妞儿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呢?说好的结婚之前不能见面呢?特么的自己又被骗了吧,妈蛋,古代人的套路实在太深,防不胜防啊。
这边他满心懵逼,那边小萝莉鹿亭听得小姐的提醒,微微一愣,赶忙转头看去,却正见默哥哥一脸悻悻的又再爬了起来,正讪讪的拍打着身上的灰尘,果然全没任何不妥的样子。
“苏默哥哥,你没死,真是太好了。刚刚吓死鹿亭了,呜呜……”小萝莉蓦地眼睛一亮,当即破涕为笑,小腿儿一蹬,想也不想的一脑袋扑了过来,两手抱住苏默的腰欢叫了起来。
我没死……
苏默听的这个别扭啊,不由无奈的翻个白眼。不就是被王老头捶了几下吗,至于着跟“死”扯的上吗?
只是随即感受到怀中小萝莉,因兴奋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心中忽的又是一阵暖流涌动,不由的两手抱紧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温声道:“鹿亭乖,莫哭,莫哭啊。苏默哥哥好着呢,没事儿,真没事儿。”
鹿亭挤在苏默怀里,扭麻花似的使劲挤了挤,摇摇头又点点头,只是哽咽着不说话。
厅上三人都是一脸尴尬,不知该说什么好,一时间竟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正埋头抽泣的鹿亭感觉到了异常,下意识的抬起头来,明净的小脸上尚带着几点泪花,楚楚可怜的小模样,萌的人心都要化了。
那懵懂的小眼神儿四下瞅瞅,猛地似忽然醒觉过来,哎呀一声惊叫,小脸霎时间通红,两手一松,使劲推开苏默,迈动小短腿儿,一溜烟儿的窜回自家小姐身后藏了,死活不肯露面了。
厅上几人面面相觑,互相对望一眼,随即,噗嗤一声,不约而同的大笑了起来。
第856章:释疑
经过了鹿亭这一闹,厅里的气氛倒也缓和下来。王泌既已露了面,倒也不再躲闪,大大方方的跟苏默见了礼,却仍是以“公子”相称,极为守礼。
这让苏默有些小小的遗憾,估摸着想要如对程妹妹那般调笑无忌,大抵还是要等到婚后才有可能了。毕竟两女的脾气性格完全不同,看似都是大家闺秀,程妹妹更大气活泼些,而泌姐姐却偏于知性贤淑。
鹿亭小丫头年纪小,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很快便忘了方才的羞涩,抢着将桌椅板凳的收拾好,便又恢复了活泼的性子,叽叽咯咯的说笑个不停,如同一只小山雀也似。
王懋老头就有些脸色不好看了,转头沉着脸喝问两女怎么过来了。鹿亭吐吐舌头不敢答,王泌没好气的白了这一老一少二人一眼,嗔道:“您和苏公子在这闹得恁般大动静,管家不敢进,只得跑去知会了女儿……”
王懋老脸一红,咳咳连声以作掩饰。但忽又想起这事儿的罪魁祸首,不由对苏默怒目而视,气道:“还不都是这缺德玩意儿惹出来的,你让他自个儿说,他之前都说了什么混账话。”
老头儿气咻咻的,想起之前的事儿来,登时又是忍不住的肝儿疼。王泌和鹿亭两双明澈的大眼睛,便同时诧异的看向苏默。
苏默一脸的无辜,茫然道:“我说了什么?哎呀,小婿年纪小,不会说话,若是什么地方有不当之处,还请泰山大人多多包涵,宽宥指点才是。”
一推四五六,完全不承认?王懋一呆,随即不由差点气歪了鼻子。待要发飙,旁边王泌却脸上腾的红了,再也坐不住,起身对二人福了一褔,道声失礼,拉着小丫头鹿亭就跑了。
能不跑吗,苏默这孙子太坏了,张口小婿,闭口泰山的,这人家闺女还没过门好不好。
有道是人艰不拆,泌姐姐借着这事儿挡脸儿过来相见,聊慰相思,多感动啊。可苏默这么一来等于把事儿挑明了,这还怎么愉快的聊天?
泌姐姐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家,便也只能落荒而逃了。苏默在后面看着美人儿摇曳而去的身姿,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眼睛眨也不眨的。
老王懋自是不免看的又是一阵恼怒,只不过转念间却又黯然一叹,知道这小子是心中不忿,故意憋着坏呢。
“罢了,讷言,若你当真不愿,这事儿……就,就……”老头儿一脸的灰暗,心灰意冷的叹气道。
苏默一愣,脸上不正经的神色渐渐收敛起来。是,他确实是故意的,也的确如王懋猜想的那样,心中有些不忿。只不过他所不忿的不是这桩婚事本身,而是对于这其中的利益交换。
他虽没有什么狗屁的后世一夫一妻制的纠结,但对于感情之事,却仍是极为看重。在他而言,感情就是感情,若是掺杂了别的东西进去,那便如一锅美味中忽然发现了只苍蝇般恶心,怎么想怎么别扭。
对于泌姐姐,苏默当然是大有好感的。若能娶得这么美貌知性的女子,不啻于上辈子烧了高香了。可这桩姻缘里面要是掺杂了利益交换,还是在他完全被动,被近乎逼迫着接受这门亲事的话,他则是有一番心情了。
说到底,他终归是个**丝出身。无论前生今世,他从没真正觉得自己有和这种等级的贵女有所交集的可能。换句白话说的意思,就是他其实有些自卑,完全没有那份自信。
一份姻缘因利益而结合,那么,或许终有一天,也会因利益而分开。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逃,他不想最终看到的是这个结果。他更期盼的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离不弃相濡以沫。
正如他和韩杏儿之间,还有何二小姐之间,那是一种相互了解,进而患难与共,而后沉积出的感情。便连程妹妹,那也是在一系列之后的事发生后,他才慢慢的真心接受了这段指腹为婚。
至于说图鲁勒图,则是被那姑娘火辣辣、毫无保留的执着所打动。由怜生爱,并最终下定决心这么一段心路。
可是跟泌姐姐呢?两人之间不过只是见过几面,除了天性的对美色的好感之外,根本没有任何经历和时间去进而发酵,自然而然也就谈不上什么刻骨铭心,非君不嫁了。
但是当王懋真的如此郑重的提出来作罢了,他忽然发现,自己其实还是很舍不得的。而且,一旦真的到了这一步,他作为男人倒无所谓,可对于泌姐姐一个女子来说,那让她如何面对世人?
人言可畏,口舌如刀,怕是真要这样的话,泌姐姐必将名誉尽毁,什么幸福生活再也无从谈起了。甚至稍微刚烈点的话,极大地可能是就是美人儿香消玉殒,自戕而去。
这么一想,试问苏默又如何还笑的出来?
“咳咳,这个,那个……我说老头儿,咱不带这么玩儿的吧。哦,你说提亲就提亲,说作罢就作罢,那小子的清白呢?名声呢?脸面呢?还要不要了?还有,人道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啊,您老这般棒打鸳鸯散,您的心就不会痛吗?作孽啊,这是作孽啊……”
老王懋当场傻眼,瞠目结舌的看着他在那儿做痛心疾首状,忽然很怀疑之前的事儿是不是自己的幻觉,真正的事实是自己做了恶人,在迫害一对儿恩爱小夫妻……
“你……你你……”老头儿捂着心脏,觉得又有种要厥过去的感觉了。
“诶诶诶,不带这样的……商量!重点是商量!”还来?老头儿这一捂心口窝,苏默又慌了,赶紧举白旗。
王懋努力大喘了几口气,好容易平复下来后,这才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随即又再黯然叹道:“罢了罢了,你待如何,明说吧。”
老头儿算是看出来了,这混蛋小子压根就是另有目的。什么算了作罢的,全特么都是假的。跟这小王八蛋压根就没法正常交流,干脆什么都摆明了说才是王道。
“这样啊……”老头儿干脆了,苏默反倒迟疑了。眼珠儿转转,试探道:“您老看哈,您这是嫁女儿对吧,又不是卖女儿。所以吧,这个彩礼是不是可以就免了……啊,不是,退回一半,退回一半如何?”
“我……”
王懋听的脑袋就是嗡的一声,抬手又要去捂胸口,但忽的反应过来,怒道:“缺德玩意儿,说人话!”
苏默呃了一声,不由翻了个白眼。这就不好玩了,显然老头儿是真明白了啊。
他脸上戏谑的神色缓缓收敛起来,盯着老王懋的眼睛,片刻后才轻声道:“为什么?”
他这话问的没头没尾,但老王懋却是秒懂。沉吟了一下刚要开口,苏默却又抬起手来打断道:“别跟我说什么为了办学那一套。是,您那个设想确实很不错,但还不至于不错到让您堵上泌姐姐的一生幸福!所以,您老要是拿这个来说事儿,那还是大可不必了。”
王懋一窒,死死的盯着他看,眼中不由闪过一抹惊诧。苏默也不催促,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半响,王懋忽的苦涩一笑,摇摇头叹口气,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封书信来。略微迟疑了下,这才放到桌上向苏默一推,淡然道:“看看吧。”
苏默目光登时就是一凝,果然,这其中果然还另有蹊跷啊。他抬头深深看了老头儿一眼,略一迟疑,这才伸手将那信拿起。
勤子兄敬启,信皮上几个字一落入眼帘,苏默瞳子就是微微一缩。这几个字的笔迹,给他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貌似是……
握着信的手有那么一刻迟疑,但旋即便又放松下来,暗暗吸口气,将信秧从中抽了出来,打开看了起来。
信的开头并没什么,都是一些寻常的问候之语,然后便是些写信之人那边的情况描述。这似乎是一封极寻常的朋友间的书信,两下里交流些各自的情况罢了。
但是当看到后面,苏默的脸色开始变得古怪起来。信中开始对当前的朝局有所涉及,多有批判之词。这且不说,其中终于开始提到了他苏默的名字,从他当日在武清的所有所作所为,一直到后面他当时所作的那副画,还有那本一时冲动下编出来的《天朝开运录》。
再最后,几乎以断言的句式写道,苏默言行不类常人,却非寻常百里之才。其子似有种能看破未来之能,某些言词近乎谶穢之术,却已多有应验云云。总之,是对苏默各种推崇,就差明白说,怀疑苏默不是人,而是仙神转世之流了…….
再再后面,忽的话锋一转,又再说及当前朝局之事,劝王懋早做打算,急流勇退为好。在信的最末,则忽然看似关心后辈似的问起了王泌的终身大事,并有:宜取良才配之,勿须多有计较。倘能玉成其事,则成骨肉至亲之情,或对双方皆大利之便也!
这段话看似平常,但若前后文一联系,其中之意便昭然若揭了。苏默目光跳过那些废话,再往最下落款处看去,眼底便闪过一抹了然。
弟,赵奉至拜上!
赵夫子!果然是赵夫子的信!这位与他有着半师之谊的老人,在当日奉旨往山东去了后,便几乎再也杳无音信。却不料时至今日,竟然忽的再次出现,而且还带出了这么一个附加效果来,这让苏默又是诧异又是哭笑不得。但同时,心中也是一阵说不出的感动。
旁人或许不知,但他却是记得清楚。当日这位老人走的时候,对他可是关切备至,生怕他受人欺负。不但将自己人脉尽可能的介绍给他,还特意近乎逼迫式的定下师生之名,为的就是想要凭借他老人家积累下的一生清誉,为他增加一层保护伞。
而如今,这封信虽然面上全是一片为了王氏谋算的意思,但真实目的,何尝不是如同信中那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或对双方皆大利之便也!双方!重点是这个词儿。这个大利,对王家而言,是远景;而对苏默而言,一个大宗师女婿的名头若能落实,则是当下可见的大利。这,才是老夫子的真实意图啊。
想到那位可敬可亲的老人,在山东那片贫瘠混乱之地,正胼手胝足、筚路蓝缕的应对各种麻烦之余,还不忘给自己这个半生之谊的学生谋划担忧,苏默就觉得鼻子阵阵酸楚,说不出的一种情绪涌动着。
“他老人家……一切可好?”默默将信放到桌上,手在那个落款上轻轻抚摸着,苏默轻声问道。
第857章:装的好大一个逼第一弹
赵夫子好不好?表面上挺好,升官了。在监考府试之后,直接就地升任青州府教正,提督学政事。
可实际上呢,山东一地自去岁遭了大水,又被兵祸肆虐,几乎半个省都已经糜烂了。饿殍遍野、流民遍地,各处大小山头,盗匪如蚁,赵奉至初履新职,忙的简直跟头把式的。
更不要说还有当地豪绅势力、贪腐官员的各种掣肘,更是雪上加霜。
所谓一府提学,可不单单只是如一县之地的教谕,大抵只是做好县学的事儿就行了。一府提学还有教抚民众,稳定地方政务之责。可在那种情况下,百姓连温饱和生命安全都难得保障,又何谈的什么教抚之说?
有道是衣食足方知荣辱,山东之事,首先当务之急的,其实就是稳定政治,治灾安民,剿灭盗贼才是。
可当地势力隐隐与各大豪绅世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别说赵奉至一个书生,要兵没兵,要权没权的,就算给他个知府来做,那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而之所以赵奉至能忽然有了这次的升职,真实目的不过是山东官员为了找个替死鬼,来承担罪责罢了。
所以,开始还铆足了劲儿准备大干一番的赵老夫子,最后也渐渐心灰意冷了。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当得知了老上司王懋有了自己办学的想法后,这才有了此时苏默眼前这封信。
当听完王懋说了赵夫子的情况后,苏默这才恍悟,抬头道:“如此说来,那办学之事,赵夫子也是要参与的了?”
王懋哼了一声,没好气道:“不然呢?你以为老夫何人也,竟至于卖女……哼,若不是为了让奉至安心,又有泌儿认死理儿,哼哼!”
老头儿怒哼了几声,将话打住。
苏默一怔,随即恍悟,不由的又是惭愧又是无语。惭愧的是,自己还是小觑了这个时代,真正的读书人的风骨。他所认为的利益交换,原来竟是这种情形,完全跟他猜测的不是一码子事儿;
无语的是,自己这得是多大的吉祥物啊,竟然成了几个老家伙互相安心的砝码了。好吧,泌姐姐的“认死理”列外,苏默承认,听闻这话,他死真心有点沾沾自喜了。
“咳咳,那个…….如此说来,赵夫子也是彻底下了决心了?只是就这么一走了之,岂不是便宜了背后那黑手?哦,对了,可有查明,此次推动此事的究竟是什么人?”
眼见老头儿脸色不太好看,苏默果断转移话题,将老头的注意力引开。
王懋果然中招,脸上怒气闪过,愤然道:“还能有谁?左右不过就是那几个人,上次科举一案让他们得了手,这是尝到了甜头,愈发得寸进尺了。一帮子卑鄙小人、国之蠡贼!我煌煌大明,早晚必丧于此辈之手!”
老头儿愤然大骂着,苏默听的目中寒光一闪,急忙追问道:“哦,泰山大人原来竟知晓具体是哪些人不成?”
王懋一窒,脸上露出囧态,支吾道:“这有什么难猜的,别个不说,那礼部员外郎傅瀚定是有的……唔,吏部那边肯定也有手脚。哼,屠朝宗也是老糊涂了,尸位素餐,妄居其位却不谋其政!这些年来,吏部整个一片乌烟瘴气,简直快成了某些人因私废公、打击异党的工具了。说不得,临去之时,老夫定要狠狠参他一本!”
老头儿忿忿的拍案大骂着,苏默听的这个汗啊。合着老头儿压根就没有什么证据,全凭自由心证在这儿打嘴炮呢。
他不由的以手抚额,翻了个白眼过去,实在也懒得接话了。不说赵奉至这事儿,单就上次科举舞弊案一事儿,朝野上下,但凡有点眼力的,现在谁还不知道里面大有猫腻,完全就是一桩糊涂案?
可是从天子伊始,上下人等可见有一人站出来质疑过?甚至便连弘治帝都是借着苏默的横空出世,违律提前跑回来一通闹,这才顺势放了程敏政和唐伯虎两人。但是却也仅仅只是放了人,给出个查无实据的判语作罢。至于程敏政的复官,还有唐伯虎的科举成绩作废,却压根提都没提。
之所以如此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此事没有真凭实据吗?否则的话,那么多科道言官,又哪轮得到王老头儿在这儿叫嚣什么弹劾云云的。
被女婿鄙视了,老王懋大概也觉得有些下不来面儿了,羞红着老脸嗫嚅几下,忽的哼哼道:“那科举事儿且不说,但你那夫子的调动这事儿,我却另有些听闻。说是,好像后面隐隐有内宦的影子。老夫留心查察了一下,若说真有其事,怕是定与那李广有些牵连……”
嗯?!李广?!
苏默听到这儿,猛地眼中一亮,不由的瞳子猛然紧缩起来。李广怎么又跟这事儿沾上了?看来这死太监跳的很呢,自己那边才准备搞他一下,竟不知背后原来还有这么一出儿。好好,真是好,特么的几下事儿并一出,这便是所谓的自作孽、不可活了啊。
想到这儿,他假作不经意的疑惑道:“李广?那位内侍府总管?他一个阉宦,哪来的这么大的能量?还有,他又哪来的权利参与朝中人事,难不成他也可以上朝参政不成?”
王懋哼了一声,鄙薄的瞪他一眼,骂道:“小混蛋,少在老夫跟前装模作样。以你的奸诈,岂有不知朋党之说?他李广虽然身为内宦上不得朝,但另推出个代言之人却有何难?”
好吧,被识破了。苏默脸皮厚,全不当回事儿。眼珠儿转转,立即做愤然状,拍案怒道:“既然都知道奸阉弄权,那满朝文武就没个站出来弹劾的?就容得这贼子兴风作浪、陷害忠良吗?”
王懋脸色一黯,窒了窒,才喟然叹道:“弹劾?怎么弹劾?且不说那贼子奸猾的很,屡次都是藏身与后,并没有真凭实据。即便是有些端倪,但他深得陛下信重宠溺,届时不过最多就是几句申斥作罢,为之奈何。”
苏默一愣,作色道:“泰山大人这是何言也,世上事,尽多揣测,岂能当真?若尝试之,或许不行,亦或许行也未可知;然则若维艰不前,连尝试都不曾尝试,那便必然不行。此中道理,大人睿智,当不必小婿赘言吧。”
王懋被说的老脸一红,羞恼道:“小子懂个屁!你怎知我等没有尝试过?只是屡次受挫,大伙儿难免心灰意冷罢了。且每次弹劾,那贼阉总是有百般说词,强词狡辩,终是功亏一篑。次数多了,便陛下也有些烦了,尝道再有妄言不实者,当以反坐论之……”
他说到这儿,话头儿便顿住不说了,脸上微有惭然之意。然则话虽未说完,但意思却是很明白了。大伙儿忙活了半辈子,十年寒窗苦读,好容易熬到今时今日的地位,谁又肯为了个太监,把自个儿的身家前程赌上去?
说到家,太监终归只是太监,便再折腾又能折腾到哪儿去?难不成一个无根无势的废人,还能去谋逆造反不成?左右不过就是多贪点多捞点而已。
可这朝野上下的,贪鄙之辈正如过江之鲫,哪里又管得过来?更不要说老大别说老二,这天下有几个真正清如水的?所谓千里做官只为财,只要不是事关谋朝叛逆的大事儿,死揪着一个翻不起大浪的太监,却惹得天子不快,实在是得不偿失啊。
只是这些话实在不好说出口,王懋身为天下文宗,当然更是深以为耻。这也就是现在这种暗室之中,唯有翁婿二人相对,他才肯说到这份上。但再继续往下,却是怎么也羞于出口了。
他不说,但苏默却是秒懂。沉默了片刻,正当王懋以为他少年热血被打击到了,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却听猛地一声大响,苏默猛然拍案而起,昂然道:“默不才,亦曾有闻,圣人曰,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阉宦弄权,看似癣疥之患,然遍观历史,多少大祸皆从癣疥伊始?前有汉末十常侍之乱,开三国纷争。天下凋敝,民不聊生,历四百年大汉王朝,轰然倒塌;
后有前朝汪直之祸,致有土木堡之变。一度有关外铁蹄叩阙,兵临城下。天子蒙尘,双日交替。国朝之辱,莫不与有此加焉!今朝堂之上,兖兖诸公,何健忘至此?
罢罢罢,诸公奋斗不易,惜身不肯趋前。小婿不才,位卑身贱,当做此先锋事!国家养士百卅十年,仗义死节,正在今日!
便请泰山大人助我,汇总搜集证据,待来日大朝,默当被发跣足而进,以颈血溅之!”
这一刻,苏大官人彻底化身忠义良臣,节操爆满,俨然似全身都在放射着万丈光芒,好一副为国为民、舍身直谏的孤臣孽子形象。
老王懋呆愣愣的看着他,嘴巴张的老大老大,眼中满是不敢置信,却又混合着崇敬、喟叹、羞愧的复杂之色。
国家养士百卅十年,仗义死节,正在今日!这热血澎湃的言词,简直让老王懋有种浑身颤栗,似有团熊熊火焰从胸中升腾而起的感觉。那是一种久远到近乎遗忘了的情绪。
昔少年青衿,意气风发,挥斥方遒。指点江山、臧否人物,誓以天下为己任……
他呆呆的怔坐椅中,眼前似走马灯也似一幕幕往昔闪过,不知不觉中,已是泪洒前襟,不能自己。
第858章:故人
好吧,苏默装了好大一个逼。别人怎么样不知道,倒是妥妥的先把老丈人装小口袋里了。
老头儿这个激动啊。多好的孩子啊,有才华、有坚持、有智慧,最难能可贵的是有敢为天下先、为国为民的大无畏精神!嗯,虽然时不时的无耻了些,不要碧莲了些……但瑕不掩瑜,真佳婿也!
“贤婿真若有心板荡奸佞,单凭血勇却不足持……”老头儿狡猾一笑,开始给女婿出谋划策了。
…………………………………………………….
没人知道这翁婿俩在后房中聊了些什么,但是陪着来的张悦却知道,自己真心等的花儿都谢了。
两顿饭,王府足足管了他两顿饭,一直到华灯初上之时,才见苏默一脸若有所思的出来了。
“呼,总算是完事儿了。”一出了王家府门,张悦不由的长长吐出口气来,一副终于解脱了的模样。
扭头看看没搭腔,仍是一副沉思模样的苏默,忽的心下一突,扯扯他正色道:“哥哥,虽然有道是人不风流枉少年,可是小弟觉得吧,差不多了,真的。你看哈,两位正房嫂嫂了,不少了,你说对吧。这满京城里,也就这么两朵名花了,结果都被你摘了去,是时候收手了。否则再这么下去,很容易没朋友的。”
张小公爷语重心长的劝着。
苏默心神还沉浸在今天跟老丈人的一番谈话中,一时间没醒过神来。下意识的点点头,忽然猛省过来,乜着眼斜他,笑道:“怎的,跟着我跑烦了啊。”
张悦摇摇头,迟疑了下又点点头,苦笑着道:“也不是……唉,好吧,我承认是有点儿。不过换谁这么枯坐一整天,还要时刻维持着傻笑状态也受不了不是?话说小弟这一天下来,你看看,你看看,这脸都要抽筋了。要不,再有下次换冷脸儿来?反正他那副面孔,全京城人都知道,自也怪不得他。”
苏默哈的一笑,点头道:“也是。”
张悦一惊,失声道:“不是吧老大,还真的有?”
苏默目光悠远,眼睛微微眯起望向不知名的远方,深吸口气,拍拍他肩膀:“明个儿,咱们再走一家……”
噗通——
张悦脚下一软,当即就是一个趔趄。“老大,不带这样的,咱不能按着一个人坑不是?换冷脸儿,明个儿让光祚陪你成不成?总不能又是一房正房吧,这不合规矩……”
张小公爷真心受不住这份打击了,忍不住的长声哀嚎起来。
苏默不理他耍宝,只反手将他拎起来,口中淡然道:“那可不成,明天这一家啊,还就得你陪着去。不单你要去,光祚也得去……其实若不是怕太过招摇,我倒是希望伯父和定国公同走一趟,这样才够份量。”
张悦一愣,心中猛地一跳。也顾不上再闹了,眼神一凝,紧跟上几步,低声惊恐的问道:“老大,你……你你,你该不是瞄上了哪家皇亲国戚了吧……啊,难道是公主殿……不是吧,人家才五岁……”
苏默脚下登时就是一个踉跄,好悬没一头栽倒地上去。连忙稳住身形,回头恶狠狠的瞪他一眼,咬牙道:“放屁!胡说八道些甚!小太爷有那么饥渴吗?”
张悦认真的想了想,然后重重的点点头,正色道:“虽然我也觉得太离谱,但是放到老大你身上的话……有!”
我特么……
苏默张口结舌,抬手指了指他,气的不知该说啥了。妈蛋,这是兄弟吗?有这样的兄弟吗?人艰不拆啊,你可以诋毁我的人品,但不能质疑我那啥……要说真要有那想法,怎么也得再过个六七年、七八年的吧……啊呸!我在想什么呢……绝交!必须绝交!友谊的小船,翻了!
苏大官人恼羞成怒,一甩袖子,冷着脸大步往前。哼!不理他了,这丫嘴太毒了,连伦家好多年后的想法都拿出来说,没法做好朋友了……
好吧,这纯属子虚乌有。苏大官人表示,这锅,哥不背!
张悦眼睛眨啊眨,一点儿也不在意。手抚着下巴想了想,快走几步撵上,低声道:“诶,哥哥,哥哥,别恼啊。你看哈,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话说你最近也没接触过别的女子啊,数来数去也就那俩了。符宝小真人就不说了,那显然不是你的菜。即便你有那想法儿,但明显咱们太子爷也相中了,你总不能去跟太子争风吧?那除了那丫头外,也就只有……再加上你自己也说了,我和光祚的份量不够,得我爹和定国世叔出面……”
苏默实在听不下去了,这丫的怎么就变得这么污了呢?使劲挣扎摆脱了张悦攀在肩头上的魔爪,转头怒道:“闭嘴!你放的什么屁!难道除了女人之外,你就不会想点别的?”
别的?张小公爷眨巴眨巴眼儿,仔细想了想,忽然惊恐道:“老大,老大你该不是……”口中说着,忙不迭的脚下连退几步,两手抱臂使劲互相摩挲着,眼中满是警惕之色。
苏默脸儿都绿了,转过身来,两步赶过去一把将他搂过来。张小公爷小脸儿都煞白了,下意识的便要喊,结果被苏默一把捂住,靠近他耳边低声咬牙道:“特么的老子是要去拜访徐太傅,徐太傅知道不?!你特么敢正经点不?”
呃,张悦惊魂稍定,眼睛使劲眨啊眨的,半响才回过神来。随即眼睛里闪过一抹精光,低声道:“老大,你是想……”
苏默没好气的推开他,呸道:“我想你妹!没那脑子就别瞎寻思。这回可真是正事儿。”
张悦被噎住,还待再追问,忽的却觉得眼前一暗,冷不丁被人撞了开来。不防备间,脚下一连几个趔趄出去,差点没直接坐地上去。
待到稳住身形,呆了呆,随即不由大怒,张口大骂道:“哪个王八蛋,急着去奔丧不成,走路不带眼睛的吗?”
特么的张小公爷在这京城之中,向来都是他属螃蟹的,何曾吃过这亏,哪由得不怒?只是骂过再看时,却只见街上往来之人川流不息,各家坊铺之中灯火闪烁,哪还找的到那撞了人的家伙?倒是四周下行人各个绕着他躲避,脸上多有惊疑警惕之色。
张悦这个气啊,伸手将歪斜的衣帽重新整理了一番,有心再骂几句发泄,却终是碍着身份作了罢。抬头去寻苏默,目光及处却不由一怔。
但见苏默此刻正站在原地,身子半转,似乎遥遥望着某个方向。脸上神色变幻,似是有些走神。
“哥哥,哥哥!”张悦感觉奇怪,走过来伸手在他面前晃晃,连叫了两三声,这才令的苏默回了神。
“哥哥在看什么?莫不是看清了刚才撞我的那孙子?”张悦顺着他方才眺望的目光望去,嘴中随意的问道。
苏默一愣,随即摇摇头,板着他转了过来,边走边笑道:“恁的小气作甚,没的落了你英国公世子的身架儿。行了行了,时辰不早了,赶紧回吧。”说着,推搡着他往前走去。
张悦倒也不抗拒,一边顺势回过头来走着,一边撇嘴嘟囔道:“小弟岂是恁小气之人,只是那孙子忒也鲁莽,而且撞了人连个道歉也没有,真可恨可恼。这也就是撞了我,若是换个老人孩子的,岂不要落了人命去。”
他絮絮叨叨说着,并没注意到身旁的苏默压根没在听他说些什么,反倒是时不时的回头张望几眼,满脸都是若有所思之色。
待到感觉不对,转过头来要待说话时,苏默却忽的站住脚步,手拍额头道:“嗨,差点忘了,我东城胡同那位泰山大人,要我从王家事了之后,一定先过去回应一声。要不,悦哥儿,你陪我过去走一趟?很快的。”
啥?去见程敏政?
张悦当即就是一个激灵,想都不想的头要的拨浪鼓也似。脚下一连退出好几步,摆手道:“免了免了,唉哟,怎么肚子好痛?怕不是今个儿吃坏了什么……那个老大,不是小弟不肯陪你,实在是……唉哟,这可忍不住了。小弟且去去先,老大你自便吧。”
说着,眼神儿左右乱瞟着,瞅个空挡,弯腰抱着肚子,一溜烟儿的跑了,霎时间没入人群中没了踪影。
苏默抬手欲喊,手抬在半空却又僵住,砸吧砸吧嘴儿,望着张悦消失的方向微微一笑,慢慢的放下手来。然后左手一翻,掌心中赫然一张纸条在目。
站在原地看着手中的纸条,微微思索了一会儿,随即迈步往旁边一处灯火稍明的地方站了,就着火光展开纸条,但见上面四个小字:香韵茶坊。
香韵茶坊?苏默手一紧,抬头四下打量几眼,随即明确了方向。这是一家颇有些名气的茶馆儿,多是面向些中低档客人,便在皇城外西面的燕子胡同街上。
这张纸条,便是刚才撞了张悦那人趁机塞过来的。当时那一霎那间,以苏默的敏锐,差点就要发动瞬移躲过去了,但耳边传来的那声低语,却在最后一刻让他稳住了。那低语说的是:延水渡口故人……
延水渡口,苏默自然不会陌生。那是昔日他跟何二小姐刚刚从洪县出来,摆脱了妖僧嘉曼后抵达的一个关隘,那处关隘便唤作延水关。
也正是在延水关,苏默终于融合了来自于阿修罗的那块神石,初次领悟了赋予和剥夺两个神奇的技能;
也是在那里,他智斗当地恶霸关二爷,狠狠发了笔小财。并且因而结识了几个后来影响极大的人物。比如那位敌友难明的周统领,比如战死的孙百户;又比如一直跟着他的草驴儿、庄虎、猛子等人,还有那个历史上的大奸臣,如今却一心跟着他混的江彬……
而除了这些人外,还有一个人,那便是历史记载中,弘治十二年科举舞弊案中的另一个关键人物,而今却诡异消失的:江阴徐经,以及他的那个书童伺墨。
那么,眼下忽然冒出的这个,又以这种鬼祟的方式要求会面的所谓故人,将会是谁呢?
第859章:撞破
世上事往往都是相对的,冥冥中似乎总有双无形的大手,在默默的推动着一切。
便如那首诗写的一样:你站在桥上看风景,桥下的人却把你看作风景。
就在苏默无耻的再次剽窃了人家的口号,把自家老丈人忽悠的找不着北了的时候,他却怎么也想不到,被剽窃的苦主已将他当做了目标,斗志满满的准备怼他一怼。
时间退回半天前……
京城杨府。
年仅十二岁的杨慎手拎着袍角,脚步匆匆,一脸斗志昂扬的从大门外冲了回来。迎着他的老家人险些被他撞得一个跟头,好歹杨慎还算灵巧,一伸手赶忙将其扶住。
“乔叔,我爹可在?”年少的杨慎顾不得旁的,急急的向惊魂未定的老家人开口问道。
乔叔一脸懵然,下意识的点点头。
杨慎便拔腿又往里跑,总算回过神来的乔叔悚然一惊,连忙在后急叫道:“少爷,不可!老爷在会客呢……”
杨慎却哪里理会?口中随意应着“知道了”,脚下却片刻不停,如风一般跑的不见了踪影。
后边老家人目瞪口呆,半响才喃喃的把后半句话吐出:“……不准任何人前去打扰啊。”
可惜,杨慎哪里还听的到?父亲杨廷和虽然身不在显职,但却在士林清流中极富盛名。往日里时不时的便有客人来访。或达官贵人、或名流显贵,正是往来无白丁,谈笑有鸿儒。
杨慎见的多了,早已麻木不觉。更尤其是,以他少年神童之名,每次都能给父亲很是长脸,屡屡获得载誉良多。父亲虽然总是谦逊自守,但是杨慎却能从父亲眼中看出,那满是欣慰满意之色。
所以,老家人所谓的“有客人”,在杨慎心中浑不以为意。一连穿过两道门廊,兴冲冲直趋后花园而去。他知道,父亲最喜在那儿会客。
几碟小食,清茶一盏,又或浊酒一壶,围案而坐。或唱词相和,或以诗下酒,清风满怀,花树在目,尽显名士风流。
杨慎对此也是极喜欢的,心中也未尝不以此自矜。只觉若论及世上读书人,文采学识且不谈,单就这份雅骨,最肖魏晋之风的风度,自家父子若称第二,世上绝无人敢称第一。
而且即便是论文采,杨家父子也是绝对站在巅峰之上的。父亲身为天下名流,被天子寄以厚望。自成化十四年高中之后,当即选为翰林院庶吉士,后又升翰林检讨。
及至宪宗崩,当今天子继位,随又升任翰林修撰,负责编撰《宪宗实录》和《会典》;四年,《宪宗实录》成书,因功升翰林侍读,改任左春坊左中允,侍奉皇太子朱厚照讲解、读书,妥妥的天子近臣了;
去岁,又被天子派去与当朝次辅、大学士李东阳一起,共修《大明会典》一书,文声斐然,由是更上层楼。
父亲如此显耀,作为儿子的自己,也是不甘于后。虽因年幼尚没参与科考,但川中神童之名,却通过一系列的诗词,早已传遍京畿,甚至引得大学士李东阳都以“小友”称之。
可以说,这之前他杨慎的名声,绝对称得上闻名遐迩,当世之人,莫不以国朝百年不遇的奇才视之。
然而,但是,就在杨慎自己都有些飘飘然的时候,忽然冷不丁半路蹦出个叫苏默的人来。接连几首脍炙人口的诗词出世,再加上十余首古怪的俚词小调,愣是闯出诺大的名声来,隐隐竟有盖过他杨慎的迹象。
不得不说的是,别的且不论,单就令其成名的那首《临江仙》,杨慎还是很有些赞叹的。但也就是赞叹了,更多的,却是嗤之以鼻。至于原因,很简单。那首词虽然大气恢宏,意境深邃,然则正是如此,以苏默的年纪,便有些头重脚轻、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做作了。
一个不过才十几岁的少年,怎么可能会有那种,如历经了人世间无数起伏后的嗟叹和了悟?
所谓诗以言声,歌以咏志,没有深厚的人生经历,便再如何华丽的深沉,都不过是矫揉造作罢了。故而,杨慎对此很是不屑,哪怕那首《临江仙》确实惊才绝艳。
好吧,不得不说,杨慎不愧为以后的绝代大家,眼力之毒,虽尚在年幼便已如此了得。
要知道,这首《临江仙》虽然是他的名作,但却是在数十年后,他在政治上几经起伏,历尽了人间波折之后,才心有所感悟,激愤失望之余创作出来的。
苏默强行抄袭,固然震惊了无数人的氪金狗眼,但也在真正的大家眼中,落下了极大的破绽。
只不过相互之间并没有任何利益瓜葛,诗词本身也确实惊艳,也就没有谁闲的蛋疼,跳出来鸡蛋里挑骨头,指摘其中的短漏罢了。
但是这在亦如苏默一样的同龄人,同样顶着少年奇才的杨慎眼中,自然就不会被那么厚待了。所谓文人相轻,即是如此,却是并不关年纪大小的事儿了。
而再之后,苏默远赴大漠,大闹草原。破罗刹、折元将,接连扳倒两位蒙元王子,骑射大会勇夺冠首。一首慷慨激昂的绝命诗,赫然成就“燕市公子”的大名,又顺势结下了双边同盟的盟约,终于彻底将连同杨慎在内的所有才子,都尽数踩到了脚下,一时风头无俩。
之后整个京畿之中,全是一片声的“燕市公子”的赞声,少年奇才的喝彩。而之前汇聚在杨慎身上的目光和赞誉,全都被剥离转移过去了,再没有人去关注他这位之前的“川中神童”如何如何了。
杨慎表面上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实则心中简直怒发欲狂。几番夙夜惊起,咬牙切齿定要将这番羞辱讨回场子来。
是的,在杨慎心中,这就是苏默给予他的羞辱!是苏默将本该属于他的荣耀,生生的从自己头上抢夺而去。
杨慎甚至很多时候,走在街上或又在跟朋友相聚之时,都会有种莫名的感觉。那就是大伙儿都在暗暗的嘲笑他、讥讽他:看,这就是当初的神童、天才呢,可现在呢,人家真正的少年奇才一出,登时就将他打回原形了……
纵观杨慎一生,在抛开其人的才华不谈,其实可以看出,他的性子本就有些偏狭。所谓性格决定命运,在当初他喊出那句“国家养士百五十年,仗义死节,正在今日”的话时,便已然注定了他在仕途上的失败。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当其时时,朝野内外,那么多人都反对嘉靖帝的册封亲父之举,但真正付诸于实际行动的有几人?
结果,杨慎是真的虎,一下子便跳了出来。不但跳出来了,还弄出那么个煽动人心的口号,使得事态彻底失控。好吧,满山的猴子,就属你腚红啊,这尼玛不打压你打压谁啊?
这个时代,跟皇帝顶牛,真心是活腻了,简直就是花样作死啊。好吧,这话扯远了。其实说这么多,就是证明一件事:杨慎从头到尾就是个心眼不大的。再说的文青点,那就是八个字:持才矜傲、气量偏狭。
又好有一比,这位杨公子,很有些跟《三国演义》里被黑的周瑜周公瑾类似:才华绝世,看谁也不服!
但偏偏碰上个如同妖孽般的诸葛亮,结果最终落个几番吐血,高呼着“既生瑜何生亮”的悲号,活活憋屈而死。
杨慎此刻的心态,便是如此。特么什么狗屁的武清才子、燕市公子,不过区区一个连童生试都略次不过的乡下小子,竟然蹦跶到他杨神童的头上屙屎屙尿,简直是叔可忍婶不能忍啊。
他杨慎是谁?书香世家、当代神童!昔日湖广提学佥事杨春之孙;当今翰林名流、太子侍读学士杨廷和之子;七岁学文、十一岁能诗,十二岁就闻名远扬的不世奇才啊!
两人对比,无论从家世还是背景,杨慎都妥妥的碾压他苏默。既如此,你苏默何德何能,竟敢如此羞辱与他?胆大妄为到窜到他杨慎头上嚣张?
必须弄死!还是那种先踩到烂泥里,彻底臭了名声后的弄死。
可想归想,他总不能无缘无故的,忽然跑到苏默跟前儿,来一句:小子,我很不服你,咱们来战斗吧?
那样的话,岂不是不打自招,等于先承认自己不如苏默了,所以这才有挑战苏默,找回荣誉的嫌疑?
所以,一度以来,杨慎其实是很有些苦恼的。但是现在好了,眼下就有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皇后娘娘后天将要举办的,为太康公主祈福的文会。
这个文会,表面上是为了太康公主祈福,遍邀各藩王世子、京中才子,以及各家诰命内眷。但是实际上呢,但凡明眼人都知道,这是皇后为了答谢苏默救治了太康公主的恩情,给苏默站场子呢。
不然的话,又何必非要邀请那些个什么藩王世子的?那些个二世祖,说他们是酒囊饭袋都是夸赞了。让他们参加文会,岂不是明摆着让他们出丑难堪?
不过这些都没关系,跟杨慎半点关系也没有。杨慎在乎的是,这个文会给了他一个正大光明踩死苏默的机会!当着京中所有才子的面儿,还有一大票的世子王孙、千金贵妇的面儿,当场将苏默碾压成渣。到那时,可还有谁再敢小觑他杨慎?再觉得他杨慎不如苏默的?
杨慎每每想到那个场景,就激动的不能自已。所以,他来了,来找自己的父亲。
因为,要想参加后天的文会,他必须首先得到父亲的允准。他隐隐有种感觉,父亲似乎在谋划着些什么。虽然他不懂,也从没问过,但是他知道,自己最好在做什么事之前,尤其是有关于朝中之事的时候,先跟父亲沟通下。只有这样,才不会触怒父亲……
可是,当他冲到后花园的时候,他忽然愕然的发觉,原该无数次出现的一幕并没出现。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不在这里?难道是在……”他疑惑的又再看看空无一人的亭子,微一琢磨,嘴里低声咕哝道。心中有那么一刹那,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但随即又被他忽视过去,脚下一转,转身往书房而去。
书房,是杨廷和真正谈正事的地儿。杨慎虽想到了这点,但却仍然没太在意。他能感觉到,父亲很多事儿,并不曾刻意对他隐瞒,只不过因着他年纪尚幼,才没有跟他认真谈过。既如此,那他还有什么可忌讳的?
“父亲大人,儿欲参加后日的宫内文会,还请父亲允……呃!”很快到了书房门前,他想也不想的便推门而入,同时迫不及待的宣示着自己的需求。
但是当他目光所及之下,看到书房中仅有的两人中,坐于父亲对面那张极其陌生的面孔,以及父亲明显阴沉的脸色后,还是不由的当场怔住了。
第860章:流言满京畿
弘治十二年夏深的北京城闷热无雨,空气中似乎都带着一股喧燥,令人有种心浮气躁的感觉。
而比这空气更躁动的,却是人心。先是蒙古公主入京,天子有意以皇家子弟择而配之,引得一大帮的龙子龙孙们蜂拥而来;
随后却又传出,这蒙古公主其实早有心上人,那便是为大明很是大涨了一番脸面的武清才子、被人称为“燕市公子”的苏默苏讷言。于是,一个草根平民与皇亲国戚争风的段子,引得京中百姓八卦之火熊熊。
而再往后,事态陡转之下,却道是那公主实则是来大明潜伏的奸细,欲要跟关外蒙元余孽里应外合,图谋大明的。而那位燕市公子苏讷言,实则更是一个大号的汉奸,因沉迷美色而出卖了国家利益……
好吧,民众们有些懵了,开始分辨不出究竟哪一个消息是真,哪一个传闻是假。不过好在很快天子便做出最终判定,皇后娘娘接一场将要举行的文会,彻底让那些传闻苏默和蒙古公主叛国的言论,再没了半分立场;
然而这事儿虽然平复了,但那日边关六百里加急传回来的军报,道是蒙古火筛进犯边关,却是至今还没个结果。这让京中百姓在纷杂的气氛之中,头顶总是压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云。
眼看着这波未平,随即又是两条小道消息流传开来。一个是曾经号称大明第一神童的杨慎,正式对外表明,将参加皇后娘娘即将举办的宫廷文会。
听到这个消息的所有人都是不由的精神一振,无数原本没打算参加的人,这会儿也想方设法的求了一张入场券。当然,都是打着送自家青年子侄参加的旗号。
要知道,皇后娘娘可是说的明白,这是为了庆贺小公主痊愈的庆典,邀请的都是年轻人,老人们就敬谢不敏了。
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次文会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不过就是为了答谢苏默治愈小公主的恩情,帮他战场对抗那些龙子龙孙而已。可是如今有了杨慎的参与,那便又是不同了。
杨慎与苏默,这两个都是一时瑜亮的少年碰上,尤其杨慎还是曾经号称第一神童的,他们的触碰将会迸发什么样的火花?真是好期待啊。这种百年不遇的事儿,岂能平白错过?
而在更多心思深沉的人心中,则又看的更加深远一些。苏默自身只是平民没错,可其身后呢?那可是站着几位当今的国公,隐隐有代表国朝武勋集团的意味。
而杨慎呢,则是清流名士领袖杨廷和之子,更是文官集团首脑李东阳的“小友”。毋庸讳言,杨慎的高调参与,摆明了是代表这两大集团的嘛。
大明一朝,武勋与文官两大集团近些年来,越来越多的摩擦不断,已然渐渐有了升级的迹象。那么,如今这两个小年轻的对碰,谁敢说其中没有这两大集团博弈的影子?
若如此,那此番的文会碰撞后,又将为国朝的政治格局,带来什么样的变化?更不要说,这其中还有皇家这个第三方的参与,就愈发使得局势扑朔迷离起来。一众大佬们,焉能不把眼睛擦亮,关注起来?
但是,这个本就相当震撼的消息还不等开始发酵,另一个更离奇、更火爆的传闻,一出来就将这个消息彻底压了下去,勾动了无数人的各种心思。
那个传闻是:京畿最近出土了一件可夺天地造化的异宝,持此异宝者,可摄他人气运以养自身,不但可延续自身寿数,更厉害的是,还能进而增加一家一族之气运,甚至最终,或能影响一国之气运,达到改朝换代的效果……
好吧,最后这句据说完全是以讹传讹的结果,谁也不敢将其宣之于口。但是私下里,因此而勾动起多少野心家的心思,那就无人可知了。
而且,就算最后这个说法实属无稽之谈,但单单只是前面那些传闻,就足以令所有人疯狂了。
增加寿数、增加家族气运啊,这尼玛岂不是要逆天了?世上人,又有哪个不渴盼长生,又有谁个不希望自己的家族福延绵长的?至于说这个异宝的前置条件:摄取他人气运……嘁,管它摄取哪个他人的呢,只要能对自身有利,旁人管他去死!
那么好了,最后一个问题,这个异宝究竟是什么样?现在又在什么地方?
答案是,这方异宝是一块神奇的石头!至于具体在什么地方,目下唯一能确定的是,它肯定已经落入了某个人的手中。但具体是谁,却无人得知。
不过谶言中倒是给出了一个提示: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
好吧,所有人都凌乱了。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这一句很多人都知道,其出自老子的《道德经》。但是后面那句如同狗尾续貂的话又是什么鬼?其出自何处,又是个什么意思呢?
《道德经》原文是,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
按照这个字面意思,似乎两下里颇有些呼应之意。到好似是某种对《道德经》原文的释义。可是谁也不敢确定,毕竟所谓谶言,很多都是似是而非,具备相当的迷惑性。若只是那么简单的字面释义,那便不是谶言,而是讲学了。
尤其是,这个谶言指示的还是一个人的情况下。若此,那究竟是针对这个人的表面特征,还是针对其性格又或是其他什么的?完全不好把握啊。
那么,这种情形下怎么办?很快,有聪明人首先想到了某个途径:《道德经》!
别管究竟是不是释义,既然开头点出的句子是出自这本道家典籍,那就肯定就和其有着割舍不了的联系。既如此,弄本道经回来研究一番,或许便能有所得也说不定。
由此,便又衍生出一个传闻,说是《道德经》一书,也是有着很多不同的版本的。谶言中所语,其实就是从其中某个古老的版本延伸而来的。但究竟是具体是哪个版本,很遗憾,那就需要自己去摸索了……
于是乎,忽然一夜之间,京城中洛阳纸贵。原本并不怎么畅销的《道德经》,一下子成了抢手货。京城中各个书店书坊中,无论何种版本的《道德经》,瞬间被抢购一空。这使得原本只要一银的《道德经》,竟而被生生炒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高价,甚至最后就算有钱都买不到的地步。
所有人似乎都魔怔了,没有人去考究这个谶言的来历和真假,从众,这个心理学上的名词,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于是,书商们笑了,刻印商们也笑了。某个阴暗的角落里,某个无耻的人也笑了,笑的见牙不见眼的……
“讷言,这样……行不行啊?一旦被人抓到,那……那……”英国公府上,后院苏默的书房中,武清县墨韵书坊的掌柜,张文墨满脸忐忑,紧张的一头的大汗,坐立不安的向苏默问道。
一天,才不到一天的功夫,就因着单卖《道德经》这本书,他足足收获了两千多两大钱。这个疯狂的敛财速度,着实把张掌柜的吓着了。
好吧,那个所谓的神石的谶言,就是苏默一手打造的。之所以能如此快的形成这种沛莫能御的洪流,得益于他早早在京城这边的布局。当然,最重要的是,其中还有那个最初的同盟,道门的全力配合。
什么事情,一旦跟佛道两家牵扯上,在这个愚昧的时代而言,那便等于跟神秘事件有了联系。或者换一种通俗的说法,便是跟成仙得道扯上了关联。
这个时代,真人啊、高僧啊什么的简直不要太多,而且还都有相当的市场。这从当年成化时,连宪宗皇帝都沉迷其中的事儿,便可见一斑了。
有了道门的暗中奔走,传谣鼓动,这事儿真心是再简单不过了。对于张文墨的担忧,苏默表示毫无压力。眉花眼笑的数着刚到手的银子,嘴都快咧到腮帮子上去了。
“怕个毛线!”举着一张广进钱庄的通兑银票看了又看,苏默头也不抬的随口撇嘴道。
“大伙儿都在卖,又不是只咱们一家,所谓法不责众,便是如此了。再说了,真要抓,也得先去抓那些散播谶言的家伙吧,哪里轮的到你我。咱们啊,就是个平头老百姓,瞅准机会挣点小钱儿,没事儿。”
好吧,这事儿张文墨也被瞒着,压根不知道始作俑者正是眼前这位。旁边侍立的胖子却是脸色古怪,一副便秘的表情。
抓散播谶言的家伙?少爷啊,咱能有点节操不?人道是卸磨才杀驴呢,你老人家倒好,这驴还在磨上呢,您这就惦记着是红烧还是清蒸了,要不要这么没下限啊?
还有,看这里,往这看,往这看,这还有个属于道门的家伙呢。您老这么当着我这道门的人,张口闭口的要打要杀的,你还真是不拿自个儿当外人啊。
胖爷此刻,这叫个怨念深重啊。
“可是……”听着苏默的回答,张文墨欲言又止,满脸纠结。他是不知道这事儿的始末,但尼玛头天晚上就被通知大批运来各种版本,几乎把墨韵书坊京城分部整个快塞满了的举动,张文墨要是再猜不到里面的猫腻,那他真可以去跳河了。
“没有可是!文墨兄,你只管放胆去做。我,自有我的道理!”苏默抬手蛮横的打断他,淡淡的说道。脑中浮起昨晚的神秘相会,一双细长的眼中,有莫名的寒光,一闪而逝。
第861章:文会开幕
畅春园,这是皇城中的一处皇家御用花园。里面有四时不败之花、万年长青之树……咳咳,好吧,这不是花果山水帘洞,其实就是专供皇帝避暑的一处景园。
时值盛夏,这一天,畅春园中往日的静谧被彻底打破,以景致最好的揽翠亭为中心,一圈圈向外,各个花间树荫之下,俱都摆上了一张张桌案。
其间,往来各个宫女都是盛装打扮,穿花蝴蝶一般,不时的将各色果品点心,还有御用美酒传递呈上。
桌案后面,并不是平日里的胡凳高椅,却是复古式的毡垫凉席。三五成群的文人士子们跪坐其上,或吟喔诗词,或涂墨纵笔,杯来盏往之际,个个满面兴奋,意气风发。
只是似有意、似无意间,都偷偷将目光瞥向最中间,以黄幔轻纱垂下围拢的揽翠亭那边,眼中闪过一抹热切和期盼。
没错,今日正是皇后娘娘为太康公主举办的祈福文会开始了。皇后带着公主,和一众女眷们,都在黄幔垂栊的揽翠亭中而坐。而邀请来的京中各方少年才俊,则都散在周围,如同众星拱月一般。
此次文会,明里暗里虽各有含义,然则对于这些应邀而来的各家青年才俊而言,他们才不会去关心这些,最多也就是为各自身后家族当个探子,又或是来围观一下看个热闹罢了。
可除此之外,若有哪个在文会上展露出不俗的才华,幸运的被娘娘或者那位贵女相中了,又何尝不是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
若真如此,一朝飞上枝头,即刻便是母鸡变凤凰、鲤鱼跃龙门,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啊。别的不说,至少少说也能少奋斗二十年的时光不是。至于各家长辈安排的任务,那则又是顺带手的次要之事了。
所以,此时此刻,几乎每个人都在刻意而隐晦的展露着自己的才艺,如同开屏的孔雀也似,期望着能吸引到揽翠亭中的某道目光。
亭子里,一身廻异这个时代的古怪装束的泰康小公主,被一大群名门贵女围着,不时的发出阵阵惊叹赞美之声,兴奋的小脸通红,两只大眼睛笑的都眯成一道缝儿了。
那是一条典型的后世西方公主裙,以淡黄色的轻纱层层叠叠的编出裙摆,直到脚下鞋边处。束腰往下用竹篾从里做了暗撑,使得整个裙摆如伞盖般打开,如同盛开的花瓣儿也似;
而上身,则采用紧身样式,偏在两肩处作成蓬松样,自上臂开始往下,则又是渐渐收拢下来,然后于手腕处以花边点缀一圈张开。
整条裙子,除了在胸口正中额外缝制了一朵盛开的粉色小花,再无别的装饰,却愈发显得这裙子透出一份雅致简约的感觉。
如此配上小公主那粉嘟嘟的小脸儿,白皙如瓷的肌肤,整个人便如同一个粉妆玉琢的瓷娃娃也似,简直要把人萌翻了的可爱。
“哎呀,殿下这真是……可不是天上的仙童下凡了…….”
“正是正是,适才我便奇怪,只道是自个儿眼花了,还以为是观世音大士身边的龙女显身了呢。这般美丽,真真不似人间气象呢……”
“呵呵,都说登仕郎少年奇才,冠盖当世。别的且不说,单就这份机巧的心思,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对呢对呢,也不知那登仕郎脑子是怎生生的,竟如此了解咱们女儿家的长处。唉,倒是不知这裙子出自哪家巧匠之手,若是我也能得上这么一件,便是千金也是肯的......”
“哈,你这可不是发白日梦吗?这般奇物,世上能有一件已是不易,岂能人人都有?也便只有娘娘和小殿下这般人物,才能有这福缘。”
“可不是这么说,怕是你我便有这福气,也穿不出这般好看来……”
“什么呢,要我说呀,那本就是咱们小殿下自身生的美貌,便是那仙童龙女,也是比不上的……”
众女子叽叽喳喳,各种谄媚赞叹如同不要钱般倾泻而出。她们都是各大家高门出身,自然早知道今日文会的来由。而在一早出门之时,也都得了家中长辈嘱咐,当然明白什么话能说,什么话该说。
于是,言语中有直赞小公主的,顺带着也很是夸了苏大才子几句,这让也在张皇后身边团团而坐的王泌、程妹妹几人脸上颇有光彩,与有荣焉。
倒是张皇后听着越说越过了,不由的含笑摆手道:“可不敢亵渎菩萨。要说这新衣好确是好的,然终是有些离经叛道,怕是落到那些朝臣们眼中,必要惹来非议的。倒是难为了讷言那孩子,便是宠着太康,难得了这一番心思。”
说着,转头看向身边的王泌和程月仙二女,笑道:“讷言呢?可曾来了没,怎的也不见他来见本宫?”
在外的名义上,行了正式的媒聘之礼,王泌和程月仙二女便是苏家大妇正房,皇后使她二人靠着自己坐了,问话自然也只是向她们发问。
至于图鲁勒图,虽然顶着个蒙古公主的名头,但放在今日这个场合,却也只能再往后排。
而这位蒙古公主倒也并不在乎,打从开宴伊始,便瞪圆了眼睛,好奇的看着一切。今日这般场景,却是大漠草原上压根不曾有过的奢华。母兔兔一颗心思,早被这些吸引了去,哪还顾得上什么排位座次的。
更不要说,在她而言,只要能与爱郎在一起便已足够。至于说以什么名分,又或排在第几,却是从没有概念的。
再有何二小姐和韩杏儿两个,则又是一番心思。她们二人说白了,身份地位本就不能与前面三女比肩。如今能同席而坐,一起来参加一国皇后举办的宴席,已然是从未想过的无上荣耀了,更哪里会去纠结什么位次之类的?
尤其是韩杏儿,从踏入园子的那一刻起,便紧张的浑身冒汗。脚下如同时刻踩着云彩也似,轻飘飘的、晕乎乎的,完全不知身在何方了。
此时此刻,便只能紧紧握着身边何二小姐的手,浑身紧绷着,大气儿都不敢出。可以说,若不是苏默一意鼓动,非要她来,她宁可自己单独躲在家里,花心思张罗着些苏默爱吃的吃食来的更惬意。
这会儿听着皇后的问话,程妹妹和泌姐姐相互对望一眼,终是由程妹妹微微欠身回道:“回娘娘的话,奴姐妹几个自是一起来的,却并没与登仕郎同行呢。”
她和王泌固然都是有了正式的媒聘之礼,然则一日没正式过门,那对苏默便不能以夫君称之。所以,在皇后面前,便也只能以官阶相称,却是正合适宜。
张皇后眼中闪过一抹神采,暗暗点头。这程家女子应答得体,举止有度,果然不愧书香世家,倒也确实是苏默那孩子的良配,也不枉了自己一番心思,出手维护她们了。
这般想着,面上愈发温和起来,笑道:“如此,便暂不去管他就是。那猴儿是个跳脱的,总不肯放着今日的热闹不来。倒是你们几个,也不要拘着,只管开心高乐就是,旁的都不须理会,一切自有本宫为你等做主。”
这话已然等同于明言了,程月仙和王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欣喜之意,忙便一同欠身谢恩。
“明国的皇后,你是个好人,跟图鲁勒图的额赫一样好。不过你能不能跟那些你们国家的台吉们说一下,不要再去骚扰我,图鲁勒图的心早已给了苏郎,再不会给别人了。”
冷不丁,旁边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可不正是蒙古公主图鲁勒图是谁?草原女儿,爱恨分明,也从不假颜伪饰,一通直爽的宣言,登时使得整个亭中刹那间寂静下来。
程月仙和王泌都是心中苦笑,无奈的以手抚额。她们早知图鲁勒图单纯直爽,却未料到竟尔直爽到这个程度。哪怕面对着母仪天下的一国皇后,也是有什么说什么,毫无半点避讳。一时间,都是心下惴惴,脑中急速的转动着,待要想法儿为这位姊妹缓颊。
张皇后先是一怔,随即不由的莞尔。对于这个蒙古公主的直爽,她其实并没什么感觉。即说不上好感,也谈不上恶感,只不过爱屋及乌之下,又听她直言不讳对苏默忠贞,更把自己跟她的母亲做比,却是不由的生出了几分喜爱。
“本宫一向听闻边塞儿女最是直爽,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至于说那些去骚扰你的人,你若不喜,无须理会就是。若谁胆敢纠缠无礼,你自来跟本宫说,当由本宫为你做主。可若只是守礼拜访,事涉两国邦交,那却非本宫可以置喙的了。”
张皇后温和的淡然说着,及到最后,大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图鲁勒图微微蹙起眉头,感觉这话还没说透,待要再说,旁边程月仙连忙伸手拉住,先是对皇后欠身谢过,这才转头悄声在图鲁勒图耳边说了几句。
图鲁勒图歪着脑袋想了想,这才勉强点点头,又再转头去看风景,不再纠缠这个话题。
众人见她一副天真淳朴之态,不由的都是先一愣,随即忍不住的莞尔起来。便有那暗中鄙夷蛮女粗鄙的,在这种氛围下却也不好表露出来。
由此,一时间,亭中再次热闹起来。围着外面不时递进来的各家才俊的诗词画作评头论足,很快便将这个小插曲抛诸脑后。
正热闹着,忽听的外面传来一阵骚动。探首望去,早有女官进来在皇后耳边低语了几句。
正偎在皇后怀里的太康耳朵尖,猛地跳起来拍手欢呼道:“哈,苏默哥哥来了。”
第862章:狂酷叼霸拽的闪亮登场
“苏默来了……”
“苏默来了……”
“苏默……”
这个声音,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一块石子荡起的波纹一般,迅速的漫延开来。
伴随着这种漫延的同时,还有着无数的怒叱喝骂之声。由是,一下子整个畅春园似都喧燥了起来。
亭子里,张皇后宠溺的拍拍小公主太康的脑袋,示意她稍安勿躁,暗中却以目光示意女官。苏默来便来了,怎的却如此吵闹?难不成那些家伙竟连她这皇后的面子都不卖,明知道苏默是自己招来的,还敢刻意针对他?
张皇后想到这儿有些怒了。
然而意料之外的是,女官儿出离的有些尴尬的样子,满面犹疑,嘴巴嗫嚅了几下,却是欲言又止。
张皇后凤目微眯,脸上渐渐阴沉下来,待要喝叱,目光所及之处,却忽然猛的一怔,随即不由瞠目结舌起来。
但见远处拱门之外,一杆大旗迎风飘扬,扑啦啦挥展之际,旗子面上飞金丝走银线,斗大的一行字绣于其上:京都名仕,不服来战!
举旗的是个胖子,一身的簇新袍子,趾高气昂的大步前行,对于周边不时发出的惊怒喝骂至若惘然、目不斜视。
大旗后面,一排四个身影一溜儿排开,就那么打着横儿并肩而进。四个人俱都是一身百花团袍,外罩明艳的锦绣大氅。脚踩簇新乌黑皂靴,头戴双翅冠帽,冠帽中间簪着一簇红缨,随着前行的步子颤巍巍轻轻抖着……
真真好一副骚包拉轰的出场画面!
偏偏四人还都是一副鼻孔朝天、满脸自恋的模样,满满的一副“我是纨绔”的既视感啊。
场中众人面色各异,却都是一副见了鬼般的模样。这特么何曾见过这么赴宴的?还特么是在国母这个级别举办的宴会上?举着大旗这种怪异到了极点的事儿就不说了,特么这一溜儿排开的架势,跟只螃蟹似的是几个意思?
还有那旗面上的字……郁闷个天的,这是来赴宴的啊,还是来砸场子的?
亭子里,小公主太康满脸好奇,只觉得苏默哥哥果然与众不同,真是好有趣哦;
蒙古公主图鲁勒图,则是美目异彩频频,满脸迷醉。望着走在四人中间最骚包的那个身影,心中暗道,不愧是我图鲁勒图的男人,便连出个场,都是这么威武霸气,男人味儿十足;
而何二小姐和韩杏儿两人,却是一个撇嘴不屑,一个偷偷捂嘴偷笑。这两人却是最了解苏默的,此人若是肯安分的,那才真是有鬼了。倒是如眼下这般,才是那个她们认知中的苏大少。
“恩娘妹妹,他……他这又是搞哪出儿?”泌姐姐也震惊了,红艳艳的小嘴儿张的能塞进个鸡蛋去,悄悄衣袖遮面,低声向旁边的程妹妹问道。
程妹妹以手抚额,脸上神色古怪至极,那是一种混杂了羞恼、无奈,还有些许了然的神气。
听到泌姐姐的问话,嘴巴抽搐了几下,低声回道:“姐姐认识他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岂不知这人就是这么个脾性?什么事儿到他那儿,若是不搞点古怪出来,怕是太阳就要打西边儿出来了。”
泌姐姐默然,脸上露出戚戚焉的神情。
揽翠亭外最近的一处圈子,十数个大大小小的年轻人聚成一堆。个个都是身着淡黄色蟒袍,正是以宁王朱宸濠为首的龙子龙孙们。
此时,看着这奇特的队伍走进来,朱宸濠眼底闪过一抹精光,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而坐于他身旁的鲁王世子朱阳铸,却是在惊愕过后,狠狠呸了一口,怒道:“这小乡巴佬,当真是狂妄至极!也不知娘娘是怎生想的,竟胳膊肘外拐,如此下咱们的面子帮他,真真可恼可恨!”
朱宸濠就乜了他一眼,淡然道:“十王弟何必着恼?今日即是文会,待会儿便在这上面将他踩下去就是,到时候还怕出不了这口气吗?至于咱们这位皇嫂嘛,母仪天下,以此显示慈悲酬恩之意,倒也算是题中之义吧。”
朱阳铸气结,涨红着脸憋屈道:“宁王兄倒是说的轻巧,那小乡巴佬号称才子,这文会之事可不正是他的强项,又如何踩了他下去?哼,我便是不忿娘娘……”
“慎言!”他一句话不待说完,朱宸濠便猛然色变,低声喝断。随即又叹口气,放缓语气劝慰道:“十王弟稍安勿躁,那人虽号称才子,然则今日之会,可是聚集了京中大部分才俊,焉知其中没有惊才绝艳者?自古文无第一,你我只需坐看好戏便是。那小子若输了,自然颜面扫地。若是赢了嘛,呵呵,一下子扫了这么多人的脸面,又岂有他的好?为兄倒是觉得,娘娘此番文会,倒是一桩大大的妙事呢。来来来,你我当举杯共饮,为娘娘贺,为太康公主贺。”
说罢,笑意吟吟的端起案桌上酒盏,对着众人一邀,随即仰头饮胜。
众藩王世子齐声相附,纷纷举杯。朱阳铸还待再说,却见朱宸濠以目示意,往某个方向瞄了一眼。顺着看去,忽的一愣,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当即转嗔为喜,哈的一笑,也是举杯一饮而尽。
那个方向,也有一帮文士聚成一圈儿,当中而坐的却是个稚嫩少年,显然这一圈人中,都是以那少年为首,浑不以那少年年幼为意。
只不过此时此刻,那少年却是面色阴沉,目光死死的盯着苏默一行人,眼中的愤然仇恨毫不掩饰的明露出来。这个少年不是别个,正是昔日号称第一神童的少年才子,杨慎。
早听闻这位号称奇才的神童要来参加此次文会,明摆着是冲着苏某人而来。以其昔日偌大的名头,想来即便不能胜之,也绝不会差到哪里去。
朱阳铸想明白了这点,自然是乐的看好戏。正如宁王所言,苏默输了固然是没了颜面,可若是赢了,却也休想落得好去。别人不说,单就杨慎他老子杨廷和,就够苏默喝一壶的。更不要说,还有那位传言中,跟苏默有害子之仇的,称杨慎为小友的当朝次辅李大学士了。
想到苏默即将迎来的结果,朱阳铸如何能不快意?那乡巴佬屡次落自己面子,这番却看他如何收场!
正想的欢喜之时,忽的却听刚刚还淡然若闲的宁王忽的惊咦了一声,失声低呼道:“怎的他也来了……”
他?哪个他?朱阳铸有些茫然。转头顺着看去,猛不丁瞄到一人,顿时也不由的面色大变。
他们看到了谁?无他,大明储君、当朝小太子朱厚照是也!
一排横流着跟螃蟹似的四人中,中间和苏默并肩而行的那位,可不正是厚照太子是谁。可尼玛这个场合,这种排场,你特么一个堂堂太子也这么玩法,这是什么鬼?
有朱厚照这么尊大神参与其中,谁特么还敢太过炸刺儿?这尼玛完全就是作弊好吗。这就好像两下里斗地主一样,说好了把大小王都挑出来的,结果忽然一方扔出个王炸来似的,这尼玛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这一刻,朱阳铸就感觉如同吞了个苍蝇似的,偏偏还没完全吞下去,就那么梗在嗓子眼里了,这尼玛恶心的啊。
“咦,那边那个又是谁?”这会子,其他人也得发现了朱厚照的存在了,心惊之余顺带着又看向另外两人。随在苏默另一边的,不出意料的正是英国公世子张悦。
天下人皆知,英国公世子张悦,还有定国公世子徐光祚,以及南京魏国公世子徐鹏举都跟苏默好的如同穿一条裤子。所以,眼下张悦出现在这儿,自然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儿。
可是为何那个跟在太子朱厚照身边的,却不是预料中的定国公世子徐光祚,而是一个看上去极为稚嫩的陌生脸孔呢?这且不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人肌肤细腻、脖颈平滑,胸脯处还微微鼓胀,分明就是个易钗而弁的雌儿!
这尼玛又是搞哪样?不是说女眷都随在皇后娘娘那边的吗?这又是谁家的女子,竟而这般生猛不忌?
那徐光祚为何没来?这个陌生的女子又是哪个?众人都是一脸的懵逼,猜疑不定。尤其当某些有心人看出,小太子时不时欣喜的目光,总是落在那陌生的少女身上时,心中都是一动。
今个儿这事儿,看来真是要有大热闹啊。
那徐光祚为啥没来?这个女扮男装的萝莉又是谁?答案是,这只萝莉毋庸置疑,当然是符宝小真人了。话说符宝小真人昔日随着父亲走街串巷,游历天下好多年了,哪里会顾忌什么女子不宜抛头露面一说?
而且以张符宝那个精灵古怪的性子,知道了有这么好玩的事儿,又岂有肯放过参与的道理?
举旗与会,邀斗天下英雄,哎呀,想想都带劲儿啊。符宝小真人在了解到苏默的计划后,第一时间就好不容拒绝的宣布要参与其中。
对此,小太子朱厚照自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终于能让小姐姐主动和自己一起玩耍了,这个机会绝不容任何人作梗!即便是苏默也不行!于是,便有了眼前这一幕。
而至于徐光祚,用徐世子的话来说,此次乃是文会,与会的都是些酸腐文人,无趣至极。堂堂京师第一青年高手,若是去了这种地方,岂不要憋屈至死?
所以,徐世子果断表示,坚决不会自己找虐。爱谁玩谁玩,反正他是绝对不会去的。
啥?你问小太子是咋回事?这还用问吗,且不说这位小太子本就是个不着调的性子,在知道了苏默要玩这种花活后,对他的吸引力简直就如同是老饕闻到了肉味也似,根本赶都赶不走。更不要说,旁边还有苏默这个坏种,抱着极其猥琐的心思肆意鼓动呢。
于是乎,苏默队的最终出场名单就这么**辣出炉了。果然,这方豪华阵容一登场,就引爆了全场眼球,惊掉了一地的眼珠子和下巴。
至于说那杆大旗……
“……京城居,大不易啊。臣便在京里办了点产业,名仕会所,嗯,借着娘娘的东风打个广告,宣传一下,嘎嘎……”苏默笑眯眯的如此向问及此事的皇后娘娘禀道。
第863章:变生突兀
如此明火执仗、大模大样的跟一国皇后说,娘娘,臣要借你的东风打个广告……好吧,广告什么的虽然听不太懂,但稍微想想,大抵也能猜度出一二。
可是尼玛皇后的东风,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去借的?这简直就是以下犯上、藐视君权的大罪啊。
在这个时代,皇家给你的才是你的,不给你你却张口主动去要,那就是大不敬,就是忤逆!所谓恩出于上,就是这个道理。
在场大多数人都震惊了,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看着苏默,一时间都忘了该说什么好了。
“苏默,你好大的胆子!你这是恃宠而骄、目无王上,当诛九族!娘娘,臣要弹劾逆臣苏默,请娘娘颁下懿旨,治其死罪!”
旁边却有一人率先回过神来,当即大喝一声站了起来,戟指苏默怒叱,向张皇后躬身请旨。此人不是别个,正是那鲁王世子朱阳铸。
张皇后也是醉了,苦笑着以手抚额。通过这些日子以来的接触,她自然知道苏默并没有真的对她不敬之意,这家伙说话就是这么个性子,有什么说什么。有时候,耿直纯洁的如同不知世事似的。
耿直纯洁?好吧,若是众人知道皇后娘娘心中对苏默的评价是这个样的,真不知要有多少人吐血而亡了。
可惜朱阳铸不知道啊,刚才宁王兄在下面忽的踢了他一脚,以目示意,让他猛然省悟过来,这可不正是一个攻讦苏默的大好机会吗?是以当即就想也不想的蹦了出来。
没错,真正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宁王朱宸濠。但以他的奸诈,哪里会自己亲自去冲锋陷阵?正好有朱阳铸这么个傻缺,用起来简直不知要多顺手。
“闭嘴!你放的什么狗屁!诛你妹的九族,小太爷先诛了你……”
“不要!不要欺负我苏默哥哥……”
呯!哐!哗啦——
好嘛,张皇后那边还不等做出回应,连着两声怒喝和一阵的碟碗的落地碎裂声,先一步次第响了起来。
第一声怒喝不是别人,正是小太子朱厚照。朱阳铸的确是世子,身份尊贵,可在他这个大明太子眼中,却又算个蛋啊。尤其是,前些时日这帮家伙刚来的时候,可没少给他下绊子,把他弄的都曾有向弘治帝哭诉的旧事。
此时忽然见这厮竟然又跳出来,还要害自己唯一的朋友,这新仇旧恨加起来,怎不让他恶向心头起、怒从胆边生?当即想也不想的就是一通骂怼了过去。
这可把在场的众人又是震的不轻。不是因为太子为苏默出头,而是因为堂堂太子一张嘴那通骂词。尼玛,这有些太颠覆了。太子啊,大明储君啊!不是应该温文尔雅,谦恭和熙的样子吗?
可眼前大伙儿听到了什么?诛你妹……小太爷……我勒个去的!这不应该是街市坊间的泼皮无赖们的言行吗?我大明的储君,堕落了啊。
众人呆愕,宁王朱宸濠却是眼底蓦地闪过一抹喜色,嘴角微微勾起……
如果第一声发自太子的怒喝,是让众人震惊中带着惊怒,那么第二个怯弱却又带着哭声的脆音儿,就让众人纯粹的真是震撼了。
小公主太康!那是小公主太康的声音。小姑娘别的没听懂,但是诛九族啊、治罪什么的却是明白的。那个坏人好凶的样子,又是叫又是跳的,口口声声逼着母后杀自己的苏默哥哥,小公主吓坏了。
但是她却仍然勇敢的站了出来,毫不犹豫的发出了稚嫩的声音。原本明亮的大眼睛中,泪水只在眼眶中滚来滚去,却拼命忍着不肯让泪水掉下来。
小脸上显而易见的露出惊恐的神色,但一个小身子却是半步也不肯后退,就那么死死的抱住苏默,似乎试图以自己幼小的身躯为屏障,抵挡住所有刺向苏默哥哥的伤害。哪怕,她实则只能将将到苏默的腰部,便是抵挡也只能抵挡一半……
就是这么一个小人儿,在此时此刻发出的声音也是如此的孱弱怯懦,但不知为何,却给在场的所有人都带来了一种莫名的震撼。
这可是太康小公主啊!是当今弘治皇帝和皇后娘娘如同心头肉般的存在。可是现下,她却如此的维护着苏默。这……这……细思极恐啊!
苏默真的也是悚然动容了。他万万料不到,自己原本只当做利益交换和筹码而出手救下的这个小人儿,竟然会对他如此的全力维护,俨然是拼尽了一切的架势。
他忍不住弯下身去,俯身将小萝莉揽在了怀中,只觉鼻子一阵酸酸的,一时都有种哽咽不能言的感觉。
而至于另外那几声杯盏盘碗的碎裂声,却又是来自两位女中豪杰了。一个便是浑身散发着桀骜气息的何二小姐,而另一个,则是身为蒙古别吉的图鲁勒图。
好吧,何二小姐本就是草莽出身。与她而言,对皇家皇权虽然有着敬畏之心,然则当这份敬畏和自己的感情发生冲突时,何二小姐几乎是想都不想的便将那份敬畏抛诸脑后。
大不了自己便死在这里就是,却也绝容不得有人在她面前伤害到那小贼!藩王不行,皇帝不行,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行!这,便是何二小姐简单质朴的心思;
而图鲁勒图又不然,这位蒙古公主,压根就对汉人的皇权没有半分顾忌。草原上的女儿,也从不惮于战斗!地缘效应带来的恶劣生存条件,使得她们从降生伊始就开始战斗。
与天斗、与地斗、与草原上的豺狼鬣狗斗、与各个敌对的部落斗。可以说每时每刻,她们都在各种战斗中度过。
但她们同样有着奔放热烈的性情。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有的便是弯刀和骨箭!至于结果,谁在乎?要么是胜利了,大伙儿喝酒吃肉以庆,要么就是战死,而后魂归长生天的怀抱。
大明皇后请自己来喝酒吃肉,自是极好的人。但若是她们想要害自己的爱郎,那便做过一场就是。苍狼的子孙,从不会惧怕死亡!
是以,在一听到有人要对苏默喊打喊杀的时候,这二位登时便炸了毛,双双跳了起来,撞翻了眼前桌案。一个反手捞起桌上的银筷,另一个却如同变戏法似的,唰啦一声,竟是从腰间抖出一把软剑来。
便在亭中众多贵女贵妇的惊呼骇叫声中,两女对望一眼,不约而同的抢到苏默身边,一左一右,并肩而立。目光森严之际,齐齐瞄上了脸上兀自带着兴奋之色的朱阳铸。
“快!快来人……保护娘娘!护驾啊……”这连番的变故突兀至极,在短暂的失声之后,猛然有尖利的嘶喊打破了静寂。霎时间狼奔豕突,杯盘碟碗乱响,哭喊声和惨叫声齐飞,怎一个乱字说的。
亭中这边的变生肘腋,终于也传到了亭外各个圈子席上,众士子才俊俱皆面色惨白,簌簌发抖,直恨不得拔腿快跑,心中悔的肠子都绿了,暗悔今日不该来趟这浑水。
“都莫乱!逆贼犯上作乱,我辈世代蒙受国恩,舍身以报,正在此时!噫!且随某并力戮之!”
混乱中,一个清朗的之音厉声大喝,杨慎双目怒睁,昂然而出,只抓着随便摸起的一只盘子便往亭中冲来。
果然不愧为日后第一个喊出“国家养士百五十年,仗义死节,正在今日”的杨用修啊!不说别个,单只这份勇气和忠义,便于碌碌余子脱颖而出。
有了人带头,顿时便有许多人醒过身来,一咬牙,纷纷跟了上来。好家伙,整个畅春园,原本好好一个宴会,刹那间变成了武斗场。各处花树之下,绿荫之下,无数文生士子涌了出来,齐齐怒喊着往亭上冲来。
只是这些个书生文人们此刻手中的家什,委实怎么看怎么让人发噱。不是盘子就是碗的,有力气大的就抱着个酒坛子,还有的却只是应景似的只捏着个酒盏的。知道的,这是大伙儿要去救驾拼杀的,不知道的,怕只会以为这是要冲过去拼酒的呢。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便连苏默都有些不知该说啥好了。这咋就变成眼下这场面了呢?郁闷个天的,小太爷似乎没干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吧,至于着的嘛!
旁边朱厚照几个也是傻眼,一时间有些发懵,全然反应不过来。原本举着大旗停在外面的胖爷却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手腕抖处,将那旗面卷了,便以旗杆儿做枪棒使了,提着大步跨进亭中,横身将苏默几个尽数挡在了身后。他自己则双手端着旗杆,怒目圆睁,警惕的瞪着蜂拥而来的人群。
亭子里,张皇后也笑不出来了,脸上一片铁青。目光左右巡梭一圈儿,最终在何二小姐手中的软剑上停了停,眸子有那么瞬间的猛缩,但随即却又微微眯起,将视线转过一边。
“够了!”她缓缓站起身来,忽的怒声厉喝一声。随着这一声喝,亭子内外所有听到的人都是微微一颤,转头看了过来。
“你们,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难不成,真要欲对本宫不利吗?若如此,来,本宫便在这里,动手吧。”
这一刻,她终于展露出了一国之后的威仪,凤目隐含威凌,凛然扫视四方。目光及处,喧嚣声霎时止息,所有人都心中打颤,不觉俯身跪拜下去。
这无形的气场,如同水面的波纹一般,由此向四周发散,终于使得整个园子渐渐都平复下来,所有人,包括第一个站出来,发动救驾的杨慎在内,在起初的稍一踟蹰之后,也都跪伏下去。
至此,整个畅春园中,便唯有亭子里几个人站着,如同鹤立鸡群一般。尤其是,其中某个神经粗大的妞儿,手中还拎着一把寒光四射的软剑,一时间引得众人纷纷侧目不已,怒目而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