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2章:一成
苏默满嘴跑火车,把包括朱宸濠在内的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张悦满是忧虑的瞄了众人一眼,又看看苏默,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有些话,不足以为外人道也。如今这厅上,可不单单是自家兄弟,可还有着宁王和二张呢。
昔年成祖与初代宁王的密约一事儿,虽然是禁忌,但却并不是隐秘,又有几个不知道的?只不过大家都不说罢了。
或许这位大哥只是无意所为,那要是自己刻意点出来,反倒是节外生枝了。
这般想着,心下却仍是有些惴惴,暗暗决定,回头定要好好嘱咐下这个老大,日后说话一定要有个把门的才好。不然的话,在这京城之地,一个不好就要招致大祸啊。
而在此时,徐光祚也想到了这点。只不过徐光祚的反应却与他截然不同。
手不自觉的就摸上了剑柄,两眼微微眯起,目光冰冷的在二张和朱宸濠主仆的脖子上不停的瞄着,厅中似乎温度都下降了好几度。
宁王心中有鬼,正满脑子不知想到哪里去了,反倒是没察觉到异样。可作为他臣属的刘养正,还有寿宁侯张鹤龄和建昌伯张延龄三人,却是唬的脸儿都白了。
郁闷个天的,你那是什么眼神啊?京里都说这徐光祚除了冷面冷性之外,据说还有个徐疯子的外号,瞅着这架势,莫不是又疯病发作了,欲要对咱们不利?
我滴个娘欸,这里可是一位王爷啊,另两位也是一位侯爷一位伯爷,还都是当今最炙手可热的勋贵,当今天子唯一一位娘娘的亲兄弟啊。难道他真的敢?
三人惊恐的看着他,心中暗自嘀咕。本是绝不可能的事儿,可咋看那货那副模样,这心中咋就那么不托底呢?
“徐……徐光祚,你……你你,你想干啥?我跟你说…….我跟你说啊,娘娘……娘娘可是最着紧咱们兄弟的啊,你可别……别乱来!”张延龄脸赤白青的吃吃说道,脚下却一个劲儿的往后退到张鹤龄身后,将自己哥哥顶到了前面。
张鹤龄鼻子差点没气歪了,你特么的这是几个意思,莫不是你怕这疯子发疯,老子就不怕了?特么的有你这么当兄弟的吗?
又惊又怒之余,哪肯当这冤大头?狠狠的拨开张延龄的手,怒骂道:“该死的,放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口中骂着,脚下却不慢,顺势就往张延龄身后躲去。
张延龄也惊了,反手一把就扯住他袖子,毫不犹豫的回骂道:“我怎的就不成体统了,你在人家地儿不好好坐着,跑来跑去的就成体统了?嗳,你要作甚……”
这俩货都是混不吝的性子,哪有半分什么兄友弟恭之情?一边相互对骂着,一边就原地撕扯扭打起来。桌歪椅斜之际,你扯着我我拉着你的,竟是一路从厅中打出了门外去了。直到看不到了,老远还能听见两人不时传来的痛叫声和咒骂声…….
众人瞅着这俩活宝的闹腾,看的眼角直抽抽,都是哭笑不得。苏默混不在意,只笑嘻嘻的看着,一直目送着两人不见了身影,这才若无其事的收回了目光,顺势对徐光祚轻轻摇摇头。
徐光祚气势一敛,目光垂下,又化作一尊雕像不言不语了。便仿似刚才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似的。
刘养正这才微微松口气,却又心里七上八下的,越想越觉得此地不可久留。暗暗偷眼觑了自家王爷一眼,有心暗示下王爷早早离开,却见朱宸濠一脸的恍惚,竟不知在走什么神去了,心下登时又是一凛。
朱宸濠以为自己的谋划没来得及跟他说他就不知道,却不知以刘养正的智慧,又哪里会看不透那点东西?只不过君臣二人都还处在磨合期,许多事都是心照不宣罢了。如今看他这模样,又哪里会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只是这个节骨眼上,又怎能露出这么显眼的破绽来?那岂不是主动给人送把柄吗?
“咳咳。”他强忍着收摄了下心神,轻轻咳了两声,脚下却暗暗踢了朱宸濠一下。
朱宸濠如梦方醒,下意识的转头看他。刘养正心中暗叹,端起茶盏,借机以袖遮面,却暗暗对他使个眼色,又冲苏默那边挑了挑眉。
朱宸濠猛省,顺势看向苏默,却正正迎上苏默一双满含深意的眸子看过来,不由的心中咯噔一下。
“咳咳……”朱宸濠掩饰的假咳了两声遮掩,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这才淡然道:“苏公子,本王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只是事关皇家,最好还是谨言慎行些才好。”
苏默哈的发出一声轻笑,旋即小鸡啄米般的点头:“是极是极,还是王爷知晓轻重。不过王爷也是多虑了,这些个事儿,似您这般身份嘛,自是不好多言。但是如在下这样的草民,偶尔当个闲话瞎聊两句,倒也没什么大碍。毕竟,我们这些个草民也只能放些嘴炮儿,又有哪个还真能反了天去,有那心也没那本事不是?您说是吧。”
朱宸濠心中登时又是一震,仔细看看他,却见苏默满脸轻松,浑似全不在意,倒像真是随口而言的闲话,不由的心下一阵的惊疑不定。
“苏公子,有话还是直说吧,本王实在没那猜谜的闲情逸致!”他心中不落底,有些抓狂,不由的怫然。
苏默脸现愕然,似乎是对他的突然发作有些不解,微微一愣后才迟疑道:“咦,您这是……好吧好吧,其实在下的意思是说,方才那些话真不是什么谑,而是真心实意的啊。”说着,喟叹不已。
朱宸濠瞪着眼看他,半天不见他继续,不由脱口道:“就这些?”
苏默也瞪着眼看他,“啊,就这些。”
朱宸濠死死的盯着他,一张白皙的脸猛的涨红起来,藏在袖中的双手使劲的攥着拳。
你特么的!绕来绕去,你特么的就为了说这么一句屁话?就是告诉我你不是在开玩笑?!我去你大爷的!我我……¥%¥……
朱宸濠这一刻,简直有种难以克制的冲动,恨不得上前照着这货那张脸狠狠的踩上几百脚才解气。
这特么都什么人啊,有这么说话的吗?这云里雾里的,看似句句平淡,却又让人不得不胡思乱想,简直就是尼玛故意的引人入彀。你特么的到底会不会聊天啊?
他今个儿一再的被苏默设下言语埋伏,这憋屈的真是快要爆缸了。饶是他再三的告诫自己克制,到了这一刻也是有些耐不住了。
旁边刘养正看的分明,心中暗叫不好,再也顾不得顾忌,当即抢先站起身来,冲着苏默一抱拳,笑道:“苏公子,今日天色已然不早,我家王爷也有许多杂务在身。以正之见,咱们还是言归正传的好,这些个旁枝末节,就不要多费口舌了,免得浪费双方时间。”
说罢,也不理会苏默如何回复,又再转身挡住苏默视线,直接面对宁王躬身一礼,略略提高声音道:“王爷,请恕臣下谮越之罪。只是今日实在耽误太多时间了,府里可是还有诸位殿下相候呢。王爷当以大事为重啊!”
说着,深深一礼到底不动,就那么弓腰等着。
朱宸濠先是一怔,渐渐的眼中清明恢复。暗叫一声惭愧,连忙起身,亲手将刘养正扶起,叹道:“养正真忠直之士也!是本王的不是,一切便依养正就是。”
刘养正顺势起身,和朱宸濠暗暗对个眼神,心下终是松了口气儿。这才再次谢过,然后回过身来对着苏默抱拳道:“正性子粗疏急躁,有不当之处,还请公子见谅勿怪。”
朱宸濠在旁冷眼看向苏默,虽不言语,身上气势却是陡然勃发,再无先前淡然之色。却是在用这种方式,表达对自己臣属的支持。
苏默哈的一笑,摆手道:“刘先生又告的哪门子罪,不过闲聊几句的事儿,没有不当没有不当。坐,坐,还请坐下说话。”
刘养正和朱宸濠对视一眼,这才重新落座。
待得再次坐好,朱宸濠却是不肯再让苏默掌握言词主动了,直接开口道:“苏公子之前有言,道是有一宗买卖要谈,本王此来便是欲闻其详,便请苏公子具体说说吧。”
朱宸濠这会儿算是彻底省悟了,跟这个小王八蛋就不能用常规那套法子。什么文人间的客套谦让,到了这小王八蛋跟前儿,那绝逼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呢。
这小王八蛋外表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好似一副读书人君子的模样,实则骨子里根本就是个奸狡诡诈的小狐狸。与其和他虚与委蛇,倒不如快刀斩乱麻,有什么说什么,直截了当来的更好。
更重要的是,绝不要给他发挥的空间,否则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他牵着鼻子走了,平白让自己陷入被动。
反应的很快啊,苏默不由的摸了摸鼻子想道。心中暗暗叹口气,这把戏看来只能到这儿了,这宁王既然有了防备,再想套点什么有用的信息是不可能了,只能期待下次了。
这么想着,当下也不再耍宝,脸色一正道:“好,王爷与刘先生说的是,默也是最恨说话不痛快的了。云山雾罩的,浪费时间最可耻了。”
朱宸濠和刘养正面面相觑,相顾无言。这尼玛义正言辞的,说的好像一直胡搅蛮缠的不是你似的,你特么还能再不要脸点不?最无节操、最无下限的,也真是没谁了。
“嗯,不废话了,咱们说正事儿。那宗买卖吧,是这样的,我拟将其分为十股,总价暂定十万两。王爷嘛,可独占一成。怎么样?王爷可满意否?”
苏默一本正经的说着,宁王和刘养正听的目瞪口呆,半响没回过神来。
第723章:再吓宁王
股本总额十万两,宁王独占一成就是一万两的投入,这得是多大的买卖?
还不知道这门生意究竟是不是真的如苏默说的那样,能获得百倍千倍之利,就要先从兜里掏出一万两之多,大厅之上,不惟宁王和刘养正愣了,其他人也都是震惊的看向苏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是不是感觉一万两也好,十万两也罢听上去不多?好多小说中,张口就是十万两几十万两的,甚至上百万两也是等闲。
好吧,这么认为的人,那就只能呵呵了。
就拿当今大明弘治年间来讲,古代封建社会,国家收入最重要的来源就是农税。而弘治年间的农税总额,每年也不过才两百多万两的样子。
照此额度,苏默随口提出一个生意,且不论他吹嘘的回报如何,就先要弄出个十万两的基本盘来,可不是要吓死个人了?十万两啊,已然占了大明农税总额的二十分之一了。
这是啥买卖?真的是卖金子不成?
其实说起来,宁王也不是拿不出这一万两银子来,可这一万两对他而言,也绝对不能算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扔出来的小数。
宁王一系数代人胸怀大志,心之念念要将属于祖上的东西拿回来。而一旦要启动这么个大的动作,期间花费之巨,简直不可以想象。可以说,宁王府很富有,但是每一文钱的花费,却都要非常谨慎,都要保证必须花到刀刃上。
如今做个生意就要先往外掏一万两…….那可是一万两啊。按照此时的兑换比例,一两银子可兑换钱一贯。而一贯钱原本该是一千文,但实际上则只有八百文的样子。这是一种潜规则,也是一种上下都默认的规矩。
那么,一万两银子就等若是八百万铜钱。八百万钱啊,宁王光是听着就嘬牙帮子。
“老大,我觉得吧,还是明抢来的更痛快些……”厅上一时无人说话,倒是徐鹏举这个二货有些分不清场合,忍不住脱口喃喃着嘀咕道。
张悦等人齐齐以目怒视,这犊子,不会说话就表说!自家大哥确实是很过分,但你也得分个场合里外不是。这个时候给老大拆台,有你这么当兄弟的吗?
眼下分明是老大要坑这个宁王呢,你这么跑出来瞎嚷嚷,把事儿弄黄了,还上哪儿找这么肥的羊枯去?
徐鹏举自个儿话出口后也省悟过来,眼见众兄弟齐齐怒目相向,不敢炸刺儿,小心的陪着笑脸儿,讪讪的悄然往后躲去。
众人便狠狠瞪他一眼,随后又装作一脸的若无其事,淡然的看向羊枯……呃,不是,是宁王。
朱宸濠这个气啊,特么的这一个两个都啥眼神?你们还能装的再假一点吗?难不成当本王就是个傻缺二百五,你们装出个无事的样子就能让本王甘心上当?
他目光扫视着厅上众人,最后将目光定在苏默脸上,神色间阴沉沉的,一言不发。
苏默却似无所觉,仍是那副满面含笑如春风般的模样。迎着朱宸濠阴沉的目光半点也没惊慌,反倒是再次微微点头,一副你没听错,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的样子。
朱宸濠袖中的手又猛然攥了起来,气息渐渐粗重起来。他已经一再提醒自己了,要克急用忍,不能轻易动气。对上眼前这个家伙,越是动怒就越容易出错。
可是不知为何,分明往日里自觉修养不错的他,在和苏默见面才不过短短半天之中,就已经不知不觉的暴怒了好几回了,跟他往日的处事心态完全廻异。
还能说什么?这尼玛根本就是眼前这家伙太招人痛恨了,就是佛祖来了也得被他气得三尸神暴跳啊。
张口就跟自个儿要一万两银子,真真好大的胃口、好大的胆子啊!这是在挑衅吗?还是他觉得自己这个宁王好欺负?
旁边刘养正使劲咽了口唾沫,担忧的看着他,却是并没像之前那样再劝。上面那小子确实忒欺负人了,连他都有些忍耐不住了,更不用说自家王爷这个堂堂天潢贵胄了。
往日里在江西,任你再大的富户大家,在王爷面前都是唯唯诺诺的。别说跟王爷要一万两银子,如果能让王爷给个笑脸,他们自己都愿意主动掏一万两银子给王爷了。
今个儿倒好,全然反过来了。王爷此时还能忍得住不爆发,刘养正觉得王爷已经很有涵养了。
门口外有人语声低低响起,似是在小声争论什么,鬼鬼祟祟的。只不过厅中的人谁也没去理会。
那是刚才厮打出去的二张兄弟。
这俩货对这一手玩的都习惯成自然了。什么争吵谩骂、大打出手,都不过是蒙人的。大抵在遇到让他们感觉不好应对的事上,便会将这一手法宝祭出来,从而借此逃遁。
只不过今个儿的买卖利益是在太大,两人虽然躲出去了,却并不甘心就此放弃。等到没人的地儿了,便又偷偷折回来,躲在门外偷听。直到听到里面苏默的说词,这才也被震惊了,忍不住的就在外面讨论起来。
只是讨论的太过热烈,以至于有些忘乎所以,连隐藏都给忘了。不过所谓的隐藏也只是他俩自个儿的以为。在开始俩人往外扭打遁逃的时候,他们的把戏便早被众人看破。
而等到他们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的又折回来后,殊不知别说以苏默的灵觉早已看的清清楚楚,就是胖爷等几个耳目聪灵的,也都已然察觉到了。
这俩自觉聪明的夯货,实在令人发噱。
“一万两……嘿,一成?!”终于,朱宸濠在沉默了良久后,这才收回盯着苏默的目光,搭下眼皮喃喃低声自语着,语气中说不出的讥讽和寒意。
“苏公子,且不论这股本数目的问题,本王只想问一句,总股本共分十分,而本王却只能占一成,那么其他九成又要分配给谁?莫不是苏公子所言的大买卖,实则并不需要那么大的本钱,却来拿本王的银子做底?嘿,那倒是一番好算计!”朱宸濠低沉的声音回荡着,说到最后,目光陡然一厉,直直的再次盯向苏默,眼神中毫不掩饰的透出森寒的杀意。
所谓养移体、居移气,气势这种玩意儿,是一种极玄妙的东西。朱宸濠身为堂堂王爷,此时真个动了怒后,毫不掩饰的全力放出自己的威势来,登时让整个大厅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度。
而这种气势,虽不如百战沙场的老兵那样,给人一种血腥之感,却别有一分说不出的煌煌之威,巨山凌压的感觉,便似在这一刻,天都要倾覆了也似。
这种感觉只能意会不可言传,虽不能伤人,但如碰上心理承受差的,却也能令人心胆俱寒,从而留下心理创伤。
换一个玄幻点的说法,这算的上是一种精神攻击了。
苏默身旁的胖爷当即小眼一眯,腹内提起一口气息,暗暗戒备。另一边徐光祚也是目光一寒,手悄然扶上剑柄,冷眼斜视着宁王。只是他的眼底却是掠过一抹凝重,这毕竟是一位单字王爷,可不比鲁王世子和二张兄弟那样的空壳子。
就在他二人紧张戒备之际,身为风暴中心的苏默却忽的呵呵一笑,面对着宁王爆发出来猛压过来的凌厉气势,完全不见有半分不适。什么巨山凌压,什么煌煌之威,与他而言都不过如春风拂面。
神石改造的躯体,最注重的便是精神力。甚至到了最顶峰时,整个将生命的层次都彻底改变成纯能量体了,便如昔日的老和尚嘉曼那样。
宁王区区凡间帝王威势,又如何能撼动,只差一步就迈进另一种生命层次的苏默?更何况,他还只是一个王爷,并不是真的帝王。这点所谓的气势,对苏默而言,还就真只是不过如同微风吹拂一般了。
“王爷啊, 您这可真真的是冤枉在下了。”苏默云淡风轻的摆手道,淡淡的,连话音儿都平静的不带一丝波澜。同时对着满身戒备的胖爷和徐光祚略一示意,示意二人不必紧张。
宁王眸子猛地一缩,眼底悄然闪过一抹凝重。往日里在他刻意的释放出这种气势后,便再大的官员、再豪富的世家,也会有那么几分局促表露出来,便想遮掩都遮掩不住。
可是刚才那一刻,他却从苏默身上半点这种感觉都没收到。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此人的心理极其强大,强大到了一种甚至可敢与帝王相颉颃的地步。
一个区区乡下来的小子,往日里名不见经传的文生,竟然能有这么强大的心理,这可真是有意思了。而且,细思此人的崛起,也是极其突兀,便似横空出世一般,之前完全没有半分征兆。
这种种种种,这一刻,一一从朱宸濠的心头闪过,竟是从所未有的清晰起来。
疏忽了,不单单是自己疏忽了,便是全天下的人怕都是没察觉到,这个人恐怕大是不简单啊。
朱宸濠这一刻忽然福至心灵,心中前所未有的凝重起来,并对苏默重新定位起来。
而苏默接下来的话,也再次传入耳中。
“……十份股本就是十份股本,在下岂敢有那么大的胆子相欺?至于王爷为何只占一成份额嘛,呵呵,盖因最大的份额必须要留给陛下啊…….”
留给陛下?!这四个字一入耳中,朱宸濠顿时就是一僵,随即便是遍体冷汗淋漓……
第724章:真耶假耶
留给陛下,留给陛下,陛下……
朱宸濠脑海中轰轰轰的便是这几个字回响着,他在听到这几个字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是皇帝给他设下的套!他,暴露了!
而紧接着的又一个念头就是,这个姓苏的小王八蛋要害自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刹那间,朱宸濠浑身冷汗淋漓之余,两眼中露出极怨毒的眼神,狠狠的盯向苏默,恨不得扑上去掐死他。
然而想法归想法,脚下却是半寸也未挪动,浑身便如突然没了一点力气也似,就那么颤颤的软倒在椅子上。
这一刻,他是真的恐惧了。
后世很多小说中都有描述,穿越者挥斥方遒、纵横捭阖,不但买卖天下,还总是跟皇帝一起合伙搞,结果自然是天下通吃,百无禁忌。
好吧,那毕竟是小说,还是后世的小说。若是后世人们看到这些,自然没有别的想法,最多就是感觉过瘾畅快罢了。
然则在这个时代,跟皇帝一起合伙做买卖,真实情况是,那基本上属于异想天开、痴人说梦。
就不说跟皇帝做买卖了,单就随随便便一个人能见到皇帝的吗?天子高坐九重之上,连许多大臣都很难得见到一面。甚至很多臣子,一生中都难能跟皇帝正面对个脸、说上句话。
这种形态才是这个时代的一种正常的常态。
如今苏默忽然冒出句最大的股份是留给皇帝的,别说朱宸濠不信,连张悦几人都不相信。
当然,相比朱宸濠来说,张悦等人并没什么恐惧之说,他们只是忍不住的苦笑。自家这位老大实在是胆大包天,忽悠人忽悠的太进入角色了,连这种不靠谱的事儿都蹦出来了。可是,那总得让人信不是?瞅瞅那宁王,那眼神,估计想掐死苏老大的心思都有吧,果然是吧。
宁王不信,张悦等人不信,甚至连胖子都有些怀疑。然而,终归还是有人信的。
谁啊?二张兄弟也!
“啊?!陛下也有参与?那……那我们呢?我们占多少?”
“对对对,快说快说!咱们有多少?啊,还有皇后娘娘呢,皇后娘娘也该有的吧。苏讷言我跟你说,你可不能厚此薄彼,不然……不然……咱们定不饶你……”
声音响自门口,随着声音响起,两个火急火燎的身影挨挤着冲了进来,不停的大呼小叫起来。却不是躲在门外偷听的二张兄弟是谁?
听上众人这个乐啊,纷纷都用看傻子似的目光看着这两人。便是朱宸濠这一刻也有些无语了,甚至连前一刻那恐惧的心情都有些缓解。
斜着眼撇着这二人,心中又是冷笑又是不忿。弘治朝中,尽都是些这种玩意儿,凭什么他就能坐稳龙庭,自家宁王一系却只能老老实实的龟缩在江西一隅。
想昔日初代宁王是何等英明豪勇,麾下十万大军用命,众志成城,威震塞外。关外异族但凡提起,哪个不是战战兢兢,不敢正眼相觑。便是那燕王朱棣比起来,也是颇有不如。
若是当年那朱棣真能以约而行,如今的大明怕早不知如何强大了。又哪会有那什么土木堡之变?哪会让一些阉宦钻了空子,弄的天下不靖?更不要提如眼前这两个没脑子般的蠢货,竟也敢横行京师,还混的有滋有味的。
这两个蠢如牛马的东西,甚至连真话假话都分辨不出,只听着利益便一头闯进来,全不想其中有多大陷阱,真真可发一噱!
他越想越是不忿,倒是一时忘了恐惧。眼神虽在看着众人,却是显得空洞而无焦距,竟是一时走了神了。
而二张兄弟却哪里知道自己被鄙视了?犹在那儿大呼小叫着,不停嚷嚷着跟苏默讨要股份呢。
苏默心中大乐,看着这俩夯货,忽然从所未有的觉得这两人是如此的可爱。
旁人不信他的话他岂能不知,倒是难得这两人却独独对他坚信不疑。好,这才是好盆友嘛。
“二位张兄,你们对这生意有情趣,在下自是欢迎的。只不过你们拿的出一万两银子吗?如果能,那没问题,便也分你们一成就是。”苏默笑眯眯的说着,脸上神色那叫一个温和慈祥啊。
张悦等人对视一眼,脸上都不由的露出古怪之色。苏老大够狠啊,有杀错勿放过,逮谁咬……呃,是逮谁坑谁啊。就是不知道这俩二百五,回头发现自己被坑了后,将是何等模样。
几人想想有朝一日,这二张兄弟那捶胸顿足、哭天嚎地的场面,肚子里简直都快要笑抽抽了。
然而接下来苏默又一句话扔出后,他们便再也笑不出来了,齐齐愕然的看向苏默,满眼都是震惊不敢置信之色。
“…….你们占一股,王爷那占一股,这样的好事儿自然也不能亏了自家兄弟不是。所以,几位国公那儿当然也要都占一股……哦哦,还有厂卫和其他几位大佬,当然也不能排除在外。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吃独食可是要遭天谴的。所以娘娘那边嘛,便也就和陛下算作一起了…….”
苏默掰着手指头点出一串儿的名字来,皱着眉头直摇头,似是为了不够分配大为苦恼。
快停!众人听的脸儿都绿了,郁闷个天的,苏老大,你这是要闹哪样?听那意思,连自家人都要坑啊。我去!杀熟杀熟,果然是越熟越杀,杀起来才过瘾是不?
这且不说,还有厂卫、朝臣……天爷啊,您这是打算把全天下都坑了吗?作死也不是这么个作法吧?
“那个……哥哥啊…….”张悦使劲的咽了口唾沫,艰难的转向苏默弱弱的叫道。
苏默大气的一挥手,“悦哥儿,放心。以咱们两家的交情,肯定是要多照顾几分的。不过明面上可不能额外多给你家,大不了到时候从我这里分薄一份出来,也算是感谢伯父这许多时日来的照顾了。嗯,别推辞,推辞就见外了。”
张悦张大了嘴,快要哭出来了。从你那多分薄出一份……不是,这个真不用了好吧。别见外?老大啊、祖宗欸,这事儿咱们还是见外点成不成?坑朋友这种事儿真的好吗?会天理不容的……
张悦此时很想上前捂住苏默的嘴,不过他最终也只是强笑着点点头,还要做出一副欣喜欢愉的表情。
在他心中感觉,苏老大之所以这么说,多半是为了迷惑宁王和二张的,应该不是真的要坑大伙儿…….吧?既如此,那自己当然要给出默契的配合才是。
什么叫兄弟?这才是!力挺,必须力挺啊。张小公爷满脸堆笑,跟朵花似的。当然,如果那笑容再真诚点、再自然点就更像了……
好吧,其实张小公爷真实的想法是,赶紧把眼前这关应付过去。待到没人时,一定要仔细问清楚某人,兄弟是不是就拿来卖的……
这边厢张悦等人满心惆怅,那边二张兄弟却被苏默抛出来的问题难为住了。
一万两银子,一万两银子啊!那可是白花花、明晃晃,货真价实的一万两啊。他们拿的出来吗……好吧,倒是确实能拿的出来,只不过也就仅仅是能而已。
一万两白银,即便是放在任何一个大户人家那里,也绝对不是个小数目。一个搞不好,很可能就会伤筋动骨的。
而如他二人来言,更是要好好筹谋一番,再东挪西凑一些,才能一下子拿出这一万两来。
你说啥?刚卖给苏默宅子收了两万两?咳咳,那钱连根毛都没见到好吗?直接被苏默那黑心的忽悠着,给入资到这鬼的什么会所里了。
所以,两兄弟要想参与这次买卖,那就必须实打实的往外掏银子了。
按说他们有张家为后盾,每月都会给他们带来一些进项。而且每次进项都有个一两千贯,但是架不住两人手指缝太大,月月进月月光啊。甚至有些时候,还会出现入不敷出的现象。这回一下子让他们拿出一万两来,还真的是有相当的难度啊。
“苏讷言,你……你说的千百倍利,咳咳,这个是真的吧?你……你可别骗咱们。不然……不然……”
巨大的资金压力下,张延龄竟难得的智商见长,结巴着一句话就问到了点子上。
旁边朱宸濠猛的目光一亮,瞬间把耳朵竖了起来。事到如今,无论事情究竟是不是如他想的那样,或者干脆就是这苏默在胡说八道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至少现在还没真正陷进去。
既然没陷阱去,那一切事儿便也都有了回旋余地。最多自己就是来听了一个谎言罢了,谁又能无凭无据的奈自己何?便是皇帝对自己有了戒心,最多也不过就是怀疑而已,大不了自己再隐忍些时候,等到弘治不在了再说。
宁王一系这许多年都忍了过来,也不差再等上几年了。至于说当今这位弘治天子还能制御多久,嘿嘿,据说这位皇兄这些年操劳的紧,身子骨很是堪虑啊……
而那位小太子,哈,在他贴心的“关怀”下,这个皇侄跟自己可是很亲的呢。相信真到了那一天,自己行事必将比现在更顺畅。
所以,眼前这事儿似乎倒也不是那么危急,完全是自己心有所思,想的多了。既如此,那倒不妨好好听听,看看这里面究竟是什么鬼。
按照那小子之前的说法,除了自己等人外,竟还要拉拢几位国公和厂卫也参与进来,总不能他连这些人也都骗了吧?若此,此事究竟真耶假耶?难不成……
至于说他只是在自己面前说说而已,只想着先骗自己入彀,可自己又岂是那般容易蒙蔽的?他所说的这些个人,哪个不是一方巨孽,是不是真的出了钱,是绝对瞒不过有心人的。
那么,自己大可静观其变,待到彻底弄清楚了再来决断就是。想到这儿,朱宸濠愈发留神起来。
第725章:暗助
“千百倍之利?还要拉上朕一起?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乾清殿上,弘治帝斜倚在一张软榻上,脸上满是古怪的笑道。
下面站着姚公公,腰都快弓到地上去了,脑门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滚,却一动也不敢动。
要跟皇帝做买卖,这个苏讷言得是多大的胆子啊,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嘛。皇帝爷爷掌御四海,乃天下之主,你有了好东西不麻溜儿的孝敬上来,却还想要皇帝出份子,这是一个做臣子该有的心思吗?他就不怕皇帝爷爷一怒之下,诛了他九族?
可特么的这苏讷言自个儿作死,怎么就偏偏让自己来回禀啊。这要是陛下暴怒之下,给自己个挂落儿吃,那得是多冤啊。
姚公公心中哀嚎,身子抖得愈发急了起来。
“他倒是说了究竟是什么买卖没?竟要十万两的股本,哈,真是好大的手笔。”弘治帝完全不在意老太监的恐惧,倒是兴趣盎然的问了起来。
姚公公身子又再抖颤了一下,脑袋垂的更低了,嗫嚅道:“回爷爷话,听回报说,那苏……苏讷言不肯明说。说是要等先回了爷爷后,并且只能让参股的知晓。说是怕走漏了消息,那就不灵光了……”
他颤颤的说着,心下实是怕到了极点。那该死的苏讷言玩的什么狗屁关子,让自己这般来回复皇帝问话,这不是明摆着坑人嘛。
果然,皇帝在听到他的回话后,明显就是一怔,半响都一言不发。殿上一时静悄悄的,落针可闻。于姚太监来说,却是凭生一种莫名的威压扑来,最后终是顶不住心里的恐惧,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颤声道:“爷爷饶命,奴才办差不利,万死,万死啊。”
这一声嚎的,登时将沉寂打破。上面弘治帝微微皱眉瞥了他一眼,随即舒展开眉头斥道:“你这老货,瞎嚷嚷什么。行了行了,起来吧,朕恕你无罪就是。”
姚太监一愣,随即便是如奉纶音,狂喜着又再叩头谢恩,这才颤巍巍的爬了起来。
弘治帝也不理他,面上又再恢复成若有所思的模样,喃喃的道:“哈,这胆大的小子,这是要跟朕拆招吗?唔,倒是有趣,有趣……”
下面姚太监刚爬起来,听到这话心下又是一哆嗦,险些没再一头栽倒下去。天爷啊,跟皇帝爷爷拆招?是这样吗?那苏讷言真的是这个心思?这……这这,这是何等的狂妄?他真是活腻了不成。
可是,可是怎么听上去,皇帝似乎并没什么恼怒的意思,反倒是大有兴趣的样子?
哎呀,这岂不是说,那苏讷言在皇帝爷爷的心中份量之重…….嘶,我滴个天爷啊,俺老姚这番可是大发了,大发了。
他想到这儿,不由的心下大是振奋,一扫之前的恐惧畏缩。眼下不经意间得知了皇帝对苏默的态度是这样的,那只要他姚公公能抱住这条大腿,富贵荣华岂不是指日可待?
要知道,说起与苏默的交往来,这满皇宫里的人里,他姚公公可是占了极大的先手的。毕竟,当初城外相迎,第一个和苏默接触的就是他了,这怎么也得算是有份香火情不是。
他这正满心欢喜的想着,忽听上面弘治帝轻咳一声,不由的顿时心下一凛,赶忙将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开,外表努力做出一副平静的模样来。
“唔,你方才说,参与此事的还有朕那两个不成器的国舅?嗯,还有……宁王?”皇帝淡淡的语音在耳边响起,不知怎的,姚太监总觉得那其中似带着某种说不出的含义,耐人寻味。
只是他却不敢多想,连忙再次躬身回道:“是,寿宁侯和建昌伯两人合计分了一成,宁王独占一成。按照那苏默所言,还将会给几位国公也各分一成。每一股都是白银一万两计。”
“嗯,一万两……宁王……行了,你下去吧。回去告诉萧敬,好生看着点,不可松懈。”片刻后,上面传来弘治帝淡然的语声,挥了挥袖子让他退下。
姚太监心中大松了口气儿,跪地恭恭敬敬的又磕了头后,这才爬起来退着向后走到门边,待到出了门才转身而去。只是那背影看上去颤颤的,也不知是吓的还是激动的,倒让几个小黄门看的心中诧异。
殿上,弘治帝仍然满面若有所思着。旁边杜甫轻手轻脚的从角落中走出来,给皇帝重新换了一盏参汤,这才又悄没声息的转到一旁侍立。
“大伴。”片刻后,弘治帝忽然坐起身子,抬手取过参汤轻啜了一口,这才清声唤道。
杜甫赶忙上前一步,回道:“陛下。”
“这些日子来,朕那些个兄弟侄儿们过的可还好?朕似乎听说,某些人很有些不安分啊。”
皇帝陛下淡淡的说着,语音平淡而没有起伏,便似乎是在说吃了吗,来了吗的闲话家常一般。
然而唯有杜甫敏锐的捕捉到了,皇帝眼底那掩藏极深的一抹寒光闪过。对于这些个藩王们,大明可以说从当年的建文帝开始,历朝历代的君王都无时无刻不谨防忌惮着,谁都不想靖难之事再一次重演。
便如眼前这位在外向来以宽仁著称的陛下,实则心中也是从未放松过这根弦。尤其是对宁王一系,那当年可是曾跟他这一系祖先的永乐皇帝有过誓约的。
只是后来朱棣翻脸毁约,丝毫不提这茬不说,还展尽手段打压的宁王系,彻底沦为一个空筒子王爷了。其心中的不甘和愤怒可想而知,作为朱棣一系的后裔,又如何真能对他们放松警惕?
弘治帝看似平淡的问话中,其中含义自也不问可知了。
杜甫笑了笑,恭声道:“陛下说的是,不过几位王爷和小殿下们大都挺好的,很是感恩陛下之情。要说个别有些闹腾的,大抵只是听说了那位蒙古公主殿下似已心有所属,故而不忿闹些情绪也是有的。说起来也只是如孩子们为了争个高低上下的,借此因着父母的目光罢了。陛下乃是君父,可不正就是那父母的角儿吗。”
弘治听的哈哈一笑,站起身来踱了几步,指着杜甫笑骂道:“你这老货,偏弄些假模假式来哄朕开心。”
杜甫弯着腰,只是陪着笑不语。
弘治又踱了几步,最后在窗前站定了,默然片刻,忽然伸手将窗户推开。
此时正值三月,若在江南,已然是草长莺飞之境。而在这京都北地,却仍带着几分残冬的凛冽。便在窗户乍一推开之后,一股冷风瞬间灌了进来,吹动着站在窗口的弘治帝发丝一阵飞舞。
杜甫赶忙从旁拿起件金丝绒氅,快步走过来给他披上。轻声劝道:“陛下,时节还凉,莫要受了寒才好。”
弘治眼中闪过一抹暖意,点点头将大氅拢了拢,轻叹口气,低沉的道:“大伴,这些年也是累了你了。”
语气有些萧瑟,亦有些喟叹。
杜甫眼中闪过极浓烈的情绪,但却强自忍着咽了回去。摇头笑道:“老奴能伺候陛下,不知是几辈子休来的福气,哪有什么累的话?这宫里宫外的,不知多少人羡慕老奴的福分呢。”
弘治帝欣慰的拍拍他肩膀,便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以他帝王之尊,能对身边一个太监如此赞誉,已是其他君王从不曾有的恩赐了。也便是他这个以仁孝著称、比之历代帝王都重情义的皇帝,才会偶尔露出这么一面。但要是再多说了,便是真的失了身份了。
“蒙古公主一事,朕与那小王子既有约定,不宜太过强硬干涉。究竟谁最后能抱得美人归,却要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既然人家姑娘自己心有所属,便各凭手段就是,却也不必依仗什么身份家世的,没的弱了我朱氏之名。回头你将朕的意思,一字不差的转达给他们。告诉他们,我朱氏先祖承天顺意,得以微末而起,横扫**,一统宇内,此何其雄壮斯哉!后辈子孙若只是仗着祖上功绩才能让一女子屈服,真不配为朱氏子孙。望他们好自为之,莫要丢了朕的脸面!”
他淡淡然的说着,语气平仄无波,却满含着不可抗拒之意。杜甫心下明晰,这分明是皇帝又一次变相的出手帮了那苏讷言一把。有了皇帝这个吩咐,那些个藩王世子们,哪还敢再以身份去压制苏默?无形中,便让苏默有了和王爷世子们抗衡的本钱了。
如此看来,那位苏副使这次又小胜一筹,将原本在这件事儿上极为被动的局面,终于扭转过来。
想来那些个王爷世子们,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定要重新考虑对苏默的态度了。便如前些日子鲁王世子朱阳铸那样的事儿,必然不会再出现。
而且,怕是要不少人肯定会以为,这乃是苏默简在帝心,圣宠无极的表现。只是唯有杜甫知道,皇帝之所以忽然下了这么一道旨意,其中固然有偏帮苏默之意,但真实的原因,却是对此次事件被有些人蒙蔽之怒的一击强力反击。
朝中现在有些人真的是有些忘乎所以了,他们整日介口中喊着国家社稷,却单单忘了,君就是君,臣就是臣。梦想以下克上,操纵皇权,倾覆之祸不远矣!
这般想着,面上却绝不露出丝毫半分,只是一如既往的恭敬应着。待要回身去安排小太监传旨,却又听弘治帝忽然道:“另外使人去传谕苏默,让他后日入宫觐见。朕,很想听听此次和蒙古的契约,他究竟有个什么说法。”
杜甫一惊,猛地抬头看向窗边。陛下终于要召见他了吗?君臣俩几番隔空交手,看来那小子已然通过了考验,终于让陛下下定决心了啊。
隐隐间,杜甫忽然似看到一颗星辰的崛起,夺目璀璨,光耀长空,再也无人能将其阻碍。
第726章: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什么买卖?唔,来来,近前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看着满面求知欲的二张兄弟,苏默笑眯眯的招招手。
先前在会所里的一番会晤,虽然大致确定下来各家的投入和参与,但苏默却始终不肯稍露口风,这让宁王大为不满不说,二张兄弟也是抓耳挠腮,心中痒痒的不行不行的。
这俩货脸皮厚,完全不在乎什么国舅爷的身份,便涎着脸一直跟在苏默后面追问。若是今个儿不能得到个信儿,怕是晚上觉都要睡不踏实了。
而相比他俩人,宁王却显得气度恢弘的多,虽然心下不满,但是临走之时仍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甚至之前几次三番的怒火,都没在脸上显露出来。
当然,没人知道的是,宁王在一出了会所大门后,脸色便瞬即阴沉下来。这让许多人家里安排在附近的探子都看的清清楚楚,很快宁王与苏默见面不渝的传闻,便飞快的传遍了京城。
苏默对此毫不在意。别说他没看到宁王当面甩脸子,就算看到了,也最多不过一笑了之。宁王那些个小算盘,或许能迷惑的旁人,却又哪里能瞒得过他?说起来,有着后世金手指的他,甚至可能比宁王自己都要了解自己。
所以,苏默现在表示毫无压力。只是被二张兄弟两个夯货一直这么跟着,也真是有些烦了。
“哦哦,好好,你说你说。”听到苏默让二人近前,张鹤龄和张延龄二人互相对望一眼,不由的都是大喜,忙不迭的凑了过来。
苏默左右看看,脸上满是谨慎小心之色,低声道:“二位国舅爷,此事关系重大,你们能保证守住秘密,无论是谁,一个字都不往外泄露吗?”
两兄弟一阵的兴奋,毫不犹豫的拍着胸脯,齐声道:“讷言放心,京中谁个不知,咱们兄弟最是能守口如瓶,信守承诺了。别说一个字,便是半个字儿都不带外泄的。”
苏默欣慰的点点头,旋即又再凑近了些,郑重的道:“好,我信得过二位国舅爷。那么,我也能!”说罢,很是凝重的拍拍二人肩膀,又再重重的点点头,随即转身扬长而去。
张鹤龄和张延龄满脸迷茫,呆呆的站在原地半响没回过神来。直到老半天后,张延龄一脸纠结的看向张鹤龄:“老大,你听明白了吗?他究竟说的什么买卖?”
张鹤龄张了张嘴,却半天没说出话来。明白了吗?明白个屁啊!这孙子咋就那么损呢?不说就不说,何必装腔作势一番,那他们兄弟做谑?这王八蛋…….
好吧,老大终归是老大,张鹤龄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兄弟俩这分明又是被耍了嘛。
偏偏旁边张延龄还没反应过来,眼见自家兄长呆愣片刻后,脸色便变幻不定的迟迟不说话,不由的焦躁了起来,又一次开口催问:“到底是啥啊?你倒是说句话啊。我跟你说,你别想自个儿装着明白,撇开我吃独食儿,想也别想!股份可是咱两个的,咱两个的!”
张鹤龄脸黑的锅底似的,狠狠的瞪了这个傻兄弟一眼,怒道:“啥啥啥,你特么就是傻憨!吃你大爷的独食,那小王八蛋屁都没说,你让老子说什么!”
张鹤龄恨恨的骂着,袖子一甩转身就走。自家这个老二,完全就尼玛是个草包啊。不,连草包都不算,是棒槌!大棒槌!
张延龄冷不丁被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完全没反过神来。直到见张鹤龄走出老远了,这才猛省。当即甩开大步追了上去,边追边大怒道:“你特么什么意思?凭什么又来骂我?我跟你说张鹤龄,你休想瞒我,休想!今个儿你不跟我说清楚,我跟你没完!没完……唉,你等会儿我的……”
他在后面跳着脚的叫骂,前面张鹤龄臊的啊,也顾不得搭理他,以袖遮面,脚下疾走如风,哪肯片刻停留。
大街上,兄弟二人一跑一追,伴随着张延龄一连串的大呼小叫,很快便远去不见了踪影。
这边厢,街角处转出苏默几个,目送着兄弟二人远去的背影,俱都哈哈大笑起来。
徐鹏举捂着肚子笑的直打跌,“哈哈哈,这两个二货,真真笑死爷了。这可不就是老大说的二货吗?哈哈哈,乐死我了,乐死我了……”
旁边张悦也是抿着嘴乐,听到徐鹏举的话后却斜睨着眼瞅他。上上下下的,一眼又一眼。
徐鹏举笑着笑着察觉不对劲儿,笑声戛然而止,疑惑的回眼看他,“张小娘,你看个甚?”
张悦也不恼,继续看他。直到徐鹏举被看得面色涨红,有些抓狂的迹象了,这才摇摇头叹道:“元帅,我一直以来觉得吧,以你的资质,这个世上很难有能跟你相颉颃的人了。今个儿我终于知道自己错了,其实你并不孤独,还是能找到同类的啊。”
徐鹏举眨巴眨巴眼睛,皱起眉头苦思,“你……不是,你什么意思啊?把话说明白了行不?我怎么听着那么不对劲儿呢?”
张悦脸色一端,正容道:“我在向你认错,为往日的错怪你而道歉呢。请你务必接受!嗯,一定要接受啊。”
徐鹏举砸吧砸吧嘴儿,有些不确定的看看他,试探道:“你……你认真的?”
张悦毫不犹豫的点头。
徐鹏举就微微得意起来,头慢慢的昂起来了,腰板儿也挺起来了,下巴有向四十五度角的位置偏移,“咳咳,那什么,罢了罢了,都是自家兄弟……嗯,好吧,你这么诚心诚意的,爷,呃,我就勉为其难接受了。嗯,接受了。哇哈哈哈……”
徐小公爷心花这个怒放啊。曾几何时,曾几何时啊,自个儿跟这帮孙子面前,从来就被欺负的不要不要的,哪有今日这般扬眉吐气过?
张悦欸,京中堂堂顶阶公子的存在,今个儿终于向自己低头了、认错了。哈,这简直了,嗯嗯,太美好了,太不敢置信了。心情很美丽啊,必须要得意一下下…….
抻着点?不行,实在忍不住哇。你能体会一个长久被压迫的人,忽然一朝翻身的赶脚吗?完全忍不住好嘛。
苏默在旁默默的看着,叹着气拍拍额头,这叫一个无语啊。智商啊,要不怎么说智商是硬伤呢。只是这终归是自个儿的小弟啊,这样被愚弄,似乎他这个做老大的脸上也不好看啊。算了,还是提点提点他吧,苏老师如是想着。
“那个,咳咳,鹏举啊。”苏老师很是纠结的拍拍仍在狂笑的某人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唤道。
嘎,徐鹏举愕然转过头来,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苏默嘴角抽了抽,眼神先瞅瞅张悦,张悦一脸的人畜无害,冲他耸耸肩;
再看看徐光祚,徐光祚直接把头扭过一边……等等,你扭头就扭头吧,干嘛脸还一抽一抽的?好吧,脸上那色儿都变了,紫涨紫涨的,这是憋得吧。也真是难为了,苏默再次叹气。
徐鹏举不明所以,看看苏默,又再看看张悦徐光祚二人,最后又看向胖子,却见胖爷目不斜视,脚下疾走如风,便似上了发条似的。
好吧,看不懂这些人发什么神经,一个两个的,管他们逑毛。自己快乐才是真的,这欢快的心情啊,必须要找个人分享分享。嗯,还是自家老大好,主动过来跟自己捧场。
“老大,你听到了,他……哈哈,张悦他……”他忍不住的咧开嘴,扯住苏默的袍角,心中抑制不住的强烈的倾诉**。
“悦哥儿的意思是,你和那兄弟俩一样呢。哦,确切的说,是跟张延龄一样。呃,我的意思你明白吗?就是说,所谓同类,嗯,同类,你跟张延龄……咳咳,那个属于一类人……”苏默担忧的看着他,耐心的,并且极为细致的解释着。
徐鹏举笑容僵住了,眼神有些发直。“同……同类?我?和那个张二?这……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和那张二……”
他喃喃的念叨着,说到最后,猛地一个激灵,猛抬头看向苏默。
苏默满脸同情的轻轻点点头,又拍拍他肩膀,叹口气自顾往前走了。
后面徐鹏举一张脸渐渐发青,然后又慢慢变红,瞬即就是开始紫涨,直到最终化为紫黑紫黑的…….
“张悦!爷跟你拼了!”一声悲愤到了极点的大喝,忽然自背后升起。前方张悦头也没回,一拉旁边的徐光祚,撒腿就跑,只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徐鹏举呼吸粗重的冲了过来,眼巴巴望着不见了两人踪影的街道,呆愣片刻,才红着双眼看向身旁的苏默。那眼神里,幽怨、委屈、悲愤、不甘,还带着几分不敢置信,简直是让观者落泪、闻者心伤啊。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需悲伤,不必愤慨,不用叫喊,也不须哭泣。你需要的只是坚定自心,勇敢向前,向前,一直向前,一切终将会美好起来的。”
苏默察觉到了自己小弟的受伤,想了想,最终决定给他奉上一碗心灵鸡汤。于是,霎时转换状态,进入苏老师模式。一首脱胎于普希金的《假如生活欺骗了你》朗朗而出。
徐鹏举呆呆的听着,茫然的看着他,一脸懵逼。
苏默叹口气,头疼的揉揉脑门,没文化真是太可怕了,鸡汤都灌不进去啊。一转头看到身后跟着的石悦,脸上满是震服崇拜之色,心中不由一动,试探道:“石头,你……听懂了?”
石悦满面涨红,犹豫着点点头,又点点头。
苏默大喜,一指徐鹏举:“你跟他解释。”
石悦抬头看向徐鹏举,徐鹏举期待的回望他。石悦犹豫了下,“世子,这个……俺也说不好。嗯,用俺们家乡话的意思说吧,就是,假如生活撂倒了你, 败墨迹, 败叽歪, 败咋呼, 败吱声。 你奏趴着, 也败起来, 一直坚定不移的往前雇佣…… 雇佣…… 一直雇佣…… ”
很智慧的石悦同学祖籍山东,一口土话那叫一个地道。一边说着,还一边比划着。说道最后,手往前一挖一挖的,然后又一挖……
徐鹏举两眼发直空洞,满脸的生无可恋。他觉得很忧伤,什么时候自己变得智商这么低了,连石悦的话都听不懂了?
“说人话!”他终于忍不住了,恶狠狠的一字一顿道。
石悦打个冷颤,果断向前一指:“啥也别说,往前冲,追上他们,一切就都圆满了。”
徐鹏举恍悟,恨恨的点了点他,二话不说,撒腿就冲了出去。
石悦担忧的看着他远去的身影,靠近苏默讷讷的道:“少爷,俺……俺没说错什么吧?”
苏默嘴角狠狠抽搐了下,一脸的蛋疼,长长吐出口气,喟叹道:“你,说的太对了!”
石头同学顿时大松口气儿,昂头挺胸的,满脸又是得意又是神气。旁边张悦、胖爷、楚玉山等人一起捂脸……
第727章:沉寂的汤圆
众人一路欢笑回到了英国公府,张悦几人却还未回来,也不知道跑哪儿混闹去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让石悦、楚玉山等人自去安置了,苏默转身往自己小院而去。之前这突然而来的一档子事儿,却是将他和杏儿妹妹的好事儿打断了。苏默以己度人,觉得还是应该去安慰一下人家姑娘才是。
然而不等他走到院前,远远的便见一大两小三个身影迎着跑来。老远看见他便齐齐大叫起来。
三个人中,大的竟然正是他待要去安慰的杏儿妹子,两个小的却是这几日光顾着疯玩的小七和卫儿……呃,不对,还有一只。是的,必须用只来形容,多多,鼯鼠多多大王。
“你回来了。”
“公子。”
“默哥哥。”
苏默愕然止步之际,三个人……好吧,是三个人一只鼠已然跑到了近前,各种不同的称呼同时响起。包括多多大王都吱吱叫了两声,苏默倒是听明白了,不过却忍不住嘴角狠狠抽抽了下。
多多喊得是“苏苏”……..好吧,这只鼯鼠被某只变异熊彻底给带歪了,以后必须加强教育才行。
“哎哎,慢点慢点,当心摔到了。”苏默脸上浮起宠溺的神色,一弯腰就将最先冲过来的小卫儿抱了起来,在他白嫩的小脸儿上狠狠亲了一口。
卫儿咯咯笑着,却又马上嫌弃的用小手使劲擦,一边推开苏默的嘴巴道:“不要亲亲,默哥哥没刷牙。”
苏默愕然,看向一旁的杏儿。
杏儿一脸茫然。
苏默又看向小七,小七脸色慢慢的涨红,吭哧吭哧不说话,却扭捏着偷眼瞄着两人。
“谁说哥哥没刷牙的?哥哥可是最爱干净的。”苏默义正言辞的教育小正太。
卫儿马上在怀里扭向韩杏儿,大声道:“是杏儿姐姐说的啊,我听到的,小七哥哥也听到了。对不对,小七哥哥?”
嗯?这什么情况?苏默转向小七,小七顿时更不安了,目光躲闪着不跟他对眼儿。只是却架不住苏默的注视,最终只得嗫嚅着小声道:“是……是早上,早上我跟卫儿来找公子,听……听到的……”
他越说声儿越小,眼神还不时的偷瞟向杏儿。
早上?韩杏儿说的…….苏默一呆,再一琢磨,猛的反应过来,不由的脸上一片古怪。
韩杏儿这会儿也省悟过来,不由的登时满脸通红,嘤咛一声捂着脸就往回跑,怎么也叫不停。
真真羞死个人了,怎么早上就被这两个小鬼头撞破了呢?两个熊孩子不好好玩自己的,却偷偷跑来看人家亲亲,真是太过分了!杏儿妹妹觉得暗暗决定,回头一定要好好教育教育这两个熊孩子。小小年纪不学好,以后还了得了?
两个熊孩子哪知道自个儿被惦记上了,小七大些,又经历过一些事儿,总算有些警觉。担忧的望了望杏儿姐姐远去的方向,显得有点局促不安。
卫儿却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咬着手指头看杏儿姐姐忽然跑掉了,不由大感奇怪。说好了一起来找默哥哥的,怎么忽然就变卦了呢?还有很重要的事儿没说呢。
一想起很重要的事儿,卫儿登时放下了奇怪的心思,转头抱住苏默的脖子急道:“默哥哥默哥哥,快点快点,大狗狗和小狗狗都不开心了。”
大狗狗和小狗狗?这是什么鬼?苏默听的一脸懵逼,瞅瞅卫儿认真严肃的小脸儿,觉得还是问问更大一些的小七更靠谱点。
“是……是公子带回来的大熊,还有那个白色的大狗,它们不跟我们玩了,好像很不开心。”小七皱着眉头,努力组织着合适的言词说道。
多多在卫儿肩头蹦跳着,忽的一下跳到苏默肩上,扯着他的发丝吱吱吱的叫。
“不开心,不开心,大的……白老鼠……不动……没有好吃的石头…….”一连串古怪的讯息传了过来。
大的白老鼠……苏默以手抚额,大约有些明白了。这是说的汤圆和太阳啊。至于多多大王说的“大的白老鼠”,好吧,在鼯鼠的认知中,大抵所有物种都是另类的老鼠。嗯,或许苏默在它眼中,也是一只人形的老鼠吧。
再所谓的“好吃的石头”,苏默估计肯定说的是多多视若珍宝的那块神石。多多大王以鼠度熊,认为大尾巴熊之所以不开心的原因,就是因为它没有多多大王的石头……
好吧,这实在太乱了,给个一般二般的人绝逼理解不了。事实证明,精通一门外语是多么的重要哇。
汤圆和太阳不开心了?这是怎么个情况?苏默微微皱眉思索着。前几天不好欢欢的到处撒欢儿吗,跟着这两个熊孩子,还有多多大王玩的那叫一个欢实啊。这咋猛不丁的就忽然不开心了?
“走,咱们去看看汤……呃,大狗狗和小狗狗去,问问它们为什么不开心了。”苏默往上抱了抱怀里的卫儿,又一手牵起旁边的小七笑着说道。
可怜的大尾巴熊和白狼,明明一个是上古变异的秘境神兽,另一个却是横行大漠的草原霸主,却硬生生给沦落成大狗狗和小狗狗了,这真真是情何以堪啊。
不过相比多多大王称呼的“白老鼠”,苏默觉得还是卫儿小正太的称呼更有爱一些。想必汤圆和太阳也是这么想的……吧,果然是吧。
三人折返步子,转身往后院而去。汤圆和太阳回来后,便被安置在一个单独的园子里,毕竟都是野生动物,而且加之生的极为神骏,廻异寻常熊狼,国公府上下少有几个敢靠近的。单独给它们划出个园子活动,无论是对人还是兽都好。这也是为什么苏默急于搬出去的其中一个原因。
一连穿过两重院落,又绕过一处人工湖,这才到了汤圆和太阳的住所。
一进门,苏默就看到了懒趴趴伏在地上的大尾巴熊。与之曾经整日欢实的不肯安静的时候相比,这会儿的大尾巴熊明显有些无精打采。大尾巴也不摇了,连尖尖的耳朵都有些耷拉下来。
在它不远处,白狼太阳倒仍是挺直身子蹲坐着,只是泛着幽蓝色的双眼,却直勾勾的仰望着天穹,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寂寥之意。
苏默远远看着,竟恍惚中有种错觉,仿佛此刻眼中看到的不是一只狼,而是一个孤独寂寥的剑客,茕茕对着天空默默感怀着逝去的光阴,还有那曾经无敌于天下的辉煌岁月……
那时节,草原上苍茫无垠,白雪皑皑。风刀凛冽之中,纵跃长啸,风云翕动……
呼——
苏默轻轻吐出一口气来,晃晃头将那莫名的画面摇散,再看向二兽的目光中,满是复杂感叹之意。
便在方才那一瞬间,他似乎偶然触及到了这只昔日狼王的心绪。那是一种怀念,一种感伤。一种对自由的向往,一道斗天战地的灵魂。
无论是大尾巴熊还是狼王,它们都是上天的宠儿,是森林草原的精灵。或许在刚来之初,还对这人间繁华抱着许多好奇,这才显得那么欢畅。
然而在呆久了之后,这座人间奢华的大宅,便成了一种无形的牢笼,让它们感到了一种桎梏,一种羁縻。它们本不属于这里,这里的天地太小,它们更渴望那无尽的荒原和山脉,那里才是它们的乐园。
苏默有些沉默了,自己把它们带出了山林,带出了草原,是不是做错了?或许是错了吧,其实苏默自己都不喜欢这个看似繁华的都市。相比起来,过去那接近一年的颠沛风霜,倒似更让他感到放松舒畅。
人间虽然繁华,虽然热闹,但却更多的是算计,更多的是阴谋。每时每刻,身处其中都要诸多顾虑,左思右想,前防后挡。一个不小心,便是暗箭处处,真的是心累无比。
他默默的感叹着,一时间竟忘了行走,就那么怔怔的站在园外一动不动。
小七和卫儿也都出奇的没有打扰他。小七固然是懂事些,心中多存了几分小心谨慎所致;卫儿却是单纯的心灵更有灵性,莫名的觉得这一刻的大哥哥似乎不想说话,所以他也便乖巧的安静下来。
“苏苏…….”
脑海中忽然传来一阵波动,却是苏默到来的气息,被大尾巴熊敏锐的捕捉到了。
它宝石般的眼眸中猛的闪起璀璨的明亮,猛地抬头向这边看过来,眼中露出极欢喜的神气。
它确实是如苏默想的那样,对这个狭窄的天地感到压抑。但还有一个原因,则是因着好几天没看到苏默了。
打从在秘境中和苏默结识一来,一人一熊几乎从未分开过。可自从苏默回来后,连番的琐事接踵而至,苏默整个人都忙的焦头烂额,又哪还能顾得上陪它?
大尾巴熊有种被遗弃的感觉,对此它很是悲伤。它无比的怀念那时相处的时段,一人一熊并肩而战,无论是面对神秘莫测的荒漠苍山,还是空广寥廓的草原;
那时候,这个带它走出秘境的人总是伴在身边,或嬉笑怒骂,或奔驰傲啸,那时何等的自在,何等的充实。
那时候,他每天都无数次的,如此刻这般喊他:苏苏。而他也总会第一时间回应它,它怀念那种如影随形,怀念那温暖的手掌抚摸在自己皮毛上的感觉。
可是,这些天来,它再也没感受到那种温暖了。不过终于他还是又出现了,他没有抛弃自己,他又回到了自己身边。
大尾巴熊眸光灼灼的看着那道身影,欢快的再次摇起尾巴,激动的向那道身影冲了过去。
第728章:谁教的
“苏苏……坏……不理……汤圆…….”大尾巴熊温润的眸子望着苏默,意识中传来晦涩的信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苏默轻叹口气,眼中露出宠溺的神色,伸手在汤圆的大脑袋上拍了拍,又使劲儿揉了揉,叹道:“抱歉啊,这几天实在太忙,没顾上你。”
汤圆乌溜溜的眼睛先是有些茫然,但随即又转为欢喜。它仍是不能理解太过复杂的语句,但却显然能察觉到苏默的歉疚和亲切。
只要苏苏还喜欢汤圆那就什么都好,大尾巴熊很开心。使劲的摇着尾巴,用大脑袋顶了顶按在头顶上的手掌。
“苏苏玩……去杀……小虫子吧……汤圆……棒棒哒……”它企盼着,继续传递着自己的渴望。
苏默有些无言。对于大尾巴熊来说,所谓的玩就是捕猎。至于是捕猎什么都无所谓,在它眼中,所有的猎物都是小虫子。
只是在这京城之中杀小虫子…….好吧,苏默开始思考,是不是找个时间,带着这些动物们出去城外转转的好。
这个时代的京城之外,还是有许多原始的山林,应该可以让它们撒欢了。唔,或许城西外的那处宅子要加快进度了,自己记得那宅子后面便邻着一座小山。是不是可以找张悦他们问问,看看能不能将那座小山一块圈进来。那样的话,这些动物们便等若有了一个专属的乐园了。
这么想着,忽然感觉衣襟被什么扯动着。低头一看,原来是狼王太阳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正轻咬着他的袍角拽动。在迎上他的目光后,它的眼中忽然露出畏惧的神色,赶紧松开嘴向后退了一步,却又露出讨好的神色,对着他轻轻的叫了一声。
对于这个强大的人类,狼王是极敬畏的。它虽然没看到过苏默究竟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能力,但却知道,那只把自己虐的不要不要的鼯鼠多多大王,竟然是这个人类豢养的。
由此及彼,那这个人得有多厉害,也就可想而知了。相比旁边这个大笨熊,狼王自认为在智商方面还是有些优越感的。所以,这种简单的推理,对于它而言并不难搞懂。
而最让它震惊的还有,在它不得不屈服与多多大王的淫威下,舍弃狼群跟着一直来到这个人类的集中地后,它骇然的发现,多多大魔王不仅仅属于眼前这个男人,竟而还那么温顺的被几个小孩子任意玩弄。
尽管,他们看上去是那么的弱小。狼王觉得自己甚至都不用费多大的力气,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咬断他们稚嫩的咽喉。
它实在不能理解这种情况,或者是说,这里的人类都是那种,有着自己察觉不到的恐怖威能的厉害存在?所以,这个地方让它感到极为不安。
于是,感觉智商点满的狼王决定,一定要夹着尾巴做狼,竭尽全力的讨好这些人类。唔,当然,眼前这个男人尤其重要。因为至少在这个男人的体内,它清晰的感觉到了令它恐惧的能量。
那是一种远超它理解的,凌驾于它自身生命层次的威能。或许只要这个人类想,就可以轻易的将它化为飞灰。
好吧,其实这里面还有多多大魔王的原因。多多大魔王可是很恐怖的……
于是,介于这种情绪,它觉得它必须要做点什么。比如眼下,它正在做的举动:将一块前些天,它珍而重之藏起来的宝贝挖了出来,心疼的献给这个人类。
那是一块骨头,上面还带着好多肉呢……
苏默眼角抽抽着,看着这只白狼一拱一拱的将那块骨头往自个儿眼前推了推,然后,又再推了推,他有种一脚将这家伙踹出去的冲动。
太臭了,真特么太臭了!你能想象的到,一块被埋了几天的腐肉重新出土后,那种味道的酸爽吗?尤其是,还被放到了你的脚面上。那黏不拉几的、黑乎乎的模样……
特么你是一只狼好吗,咋就学上狗的那种恶习了?不是,等下,这尼玛是什么肉啊?这家伙是从哪儿搞来的?
苏默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强忍着那股恶臭,弯下身子仔细打量这块骨头,想要分辨出这是属于哪个物种的一部分。
只不过很可惜,他前世只是个美术老师,生物学、细胞学什么的完全是莫宰羊啊,努力打量了半天也没能搞明白结果。没奈何,他只能仔细回忆自己和汤圆、金甲以及多多交流的细节,努力的模拟这种波动,向这只有向狗狗退化迹象的狼王发出信号。
好吧,事实证明,这都是然并暖。
汤圆也好,金甲也罢,还是多多大魔王,之所以能与他进行简单模糊的交流,应该都是因为受过神石直接或者间接的改造。但是狼王太阳,却完全没触碰过那种高大上的玩意儿。所以无论他如何努力,也没得到狼王任何的回馈。反倒是狼王被他那么直勾勾的盯着盯的,不由的脖子毛都竖了起来,惊骇的连连后退,尾巴都快夹到屁股沟里去了。
“小七,默哥哥在做什么啊?他为什么那么看着小狗狗?”旁边,卫儿对眼前的一幕大为不解,忍不住低声向小七问道。
小七皱着眉头,他也搞不懂公子在做什么。苦苦琢磨了半天,忽的一道灵光闪过,有些不确定的低声道:“或许……大概……公子是想吃狗肉了吧。我以前听人说过,狗肉可香了,许多人都喜欢的不得了。一段时间不吃,就想的心痒痒的……”
正努力尝试和狼王沟通的苏老师,当场差点没一头栽倒。这尼玛自己至于的吗?吃狗肉,亏这熊孩子想的出…….唔,话说这狼肉和狗肉有什么区别吗?是不是也那么香?哎呀,狗肉滚三滚,神仙坐不稳……咳咳,不对不对,自己怎么就想到那儿去了?小七这个混蛋,居然被他带节奏了,真是该打。唔,狗肉啊……
狼王这会儿全身的毛都炸起来了,它冥冥中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危险正在向它不断的靠近,靠近,再靠近。这个人类,他那是什么眼神儿?呜呜,好可怕啊。这里果然不是善地,宝宝想回家。
“不要啊!”一声惊恐的叫声忽然响起。
卫儿在听了小七的解释后,先是一呆,随即猛的打了个寒颤。想着这么漂亮可爱的一条狗狗,下一刻忽然被变成了一盘狗肉的场面,差点没直接哭出来。
于是,他果断的迈动着小短腿,一下子蹦到了苏默身前,张开两手将狼王死死的护在身后,仰头向苏默发出一声怒吼。
“默哥哥不要吃狗狗好不好?狗狗不好吃的,杏儿姐姐养了好多鸡,福爷爷还有只鸟,默哥哥想吃肉就去吃鸡和鸟好不好,那个比狗狗好吃多了,真的。”小卫儿仰着头,泪水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却竭力不使落下来。只是认真的强调着,希图让默哥哥打消那个残忍的念头。
呃, 至于杏儿姐姐的鸡和福爷爷的鸟,好吧,卫儿觉得,那玩意儿每天都能看到好多的样子,最多被默哥哥吃了后,自己去央求石头叔叔再去捉来些配给杏儿姐姐和福爷爷就是了。可是这么漂亮的白狗狗却是只有这么一只,要是被默哥哥吃了,就再也找不到了。
他决定,无论如何也要保住狗狗,决不能让默哥哥就这么给祸害了。嗯,祸害了这个词还是福爷爷曾经说自己的话,当时他对福爷爷的那只鸟为什么会飞很感兴趣,把那鸟儿从笼子里掏出来研究了很久,以至于那鸟儿差点被拔光了毛,后面好几天都恹恹的,看见他就哆嗦……
狼王看着忽然站出来挡在自己身前的这个小身影,那一刹那间,竟忽然感到有种面对着高山伟岸般的恍惚。这一刻,这个小小的身影让它再也不能忘却,就那么如此深刻的铭印到灵魂之中。
果然,果然这个看似弱小的人类,实则是强大无比的。虽然,自己并不能察觉他的强大。但事实证明,这果然是自己孤陋寡闻了,不见那个恐怖的人类不敢再向前了吗?甚至连那觊觎自己的目光都没有了,整个吓傻了都…….
好吧,苏默却是傻了。自己不在家这段时间里,这孩子都跟谁学的这是?尼玛又是祸水东引,又是勾引诱惑的,这孩子才不过五岁吧?歪了,这绝逼是长歪了啊!小小年纪,就对死道友不死贫道运用的如此娴熟,再大一些还得了?
慢着!差点忘了还。这熊孩子不单单这个毛病,之前还跑去偷看自己和韩杏儿亲亲来着。非礼勿视、听墙角、出卖朋友…….这这这……我操,几乎全乎了啊这是。特么的是谁,是谁给教的这是?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苏老师简直痛心疾首了。作为一个教育工作者,这完全是绝对无法接受的哇!
“说!这都是谁教你的?”苏老师板起了脸,严肃的沉声问道。教育大业,不容懈怠!这是一个资深从业者基本的职业规范,他决定一插到底!
卫儿茫然的望着他,一时间被他从所未有的严厉吓懵了。小脸儿上明显流露出不知所措的惊慌,不知该如何应答。
“小七,你来说,这是怎么回事?刚才那些话,都是跟谁学的?还有早上那事儿,是谁让你们干的?都一五一十老实跟我说!”眼见小卫儿不说话,苏默转头看向旁边也呆住了的小七。
小七心中又惊又怕,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被苏默冷不丁一喝,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是……是元帅哥哥说的。他说杏儿姐姐每天都给公子藏了好吃的,只要我们偷偷看清楚了,回头再跟杏儿姐姐讨要,杏儿姐姐就会给我们了…….”
元帅哥哥?好吃的?苏默听的一呆,稍一琢磨,瞬间秒懂。正待再问问清楚,冷不丁旁边刚回过神来的卫儿听到好吃的三个字,忍不住插嘴问道:“默哥哥,杏儿姐姐究竟给你藏了什么好吃的?默哥哥早上抱着杏儿姐姐在咬,便是在吃好吃的吗?卫儿也想吃。”
顿了顿,又补充道:“卫儿很乖的,一定会先刷牙的…….”
咬…….会先刷牙的……
苏默满面呆滞,眼角突突突一个劲儿抽抽。半响,忽的抬头仰天大叫一声:“徐鹏举——”
京城某条大街上,正脚下疾走的魏国公世子忽的激灵灵打个冷颤。抬头望望天,脸现疑惑之色。方才那一刻,他忽然有种不祥的感觉,嗯,非常不祥……
第729章:杀熟
晚些时候,众小在给英国公张懋请过安后,都齐齐挤到苏默的院中说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如今名人会所那边算是彻底摆平了,剩下的就只是全力开工,然后等着开业了。
而随着外部阻力的消失,大伙儿也当重新细化一下,各自负责一片儿,争取将进度快点,再快点。
苏默原本倒是不想再麻烦张悦等人,但架不住哥几个没有一个肯落后的。打从认识了苏默起,不过短短一年,但是所经历的事情和人,简直比之前十几年加起来还要精彩万分。就不说彼此的情分吧,单就这份精彩,哥几个也是绝不肯错过的。
至于说这帮出头帮着搞些商贾之事会不会掉份儿,用徐光祚酷酷的话说,那就是:不服就干!谁敢哔哔,打的他娘老子都不认得。
好吧,定国公世子阁下本就是个冷面冷性儿的,跟着这帮人混的久了,更是充满了暴力和狂躁。苏默有种淡淡的忧伤,自己一个爱好和平的人民教师,这样下去会不会被他们带坏了?
嗯,这个问题只能偷偷的自问,绝对不能表现出来。不然,有被群殴打成狗的可能。所以,看着大伙儿如此的热情,苏默也只能默默的接受了。
白天有宫里的太监来传了旨,弘治皇帝要苏默后天入宫应对。这事儿也要商议商议,将任何可能出错的地儿排除。张悦和徐光祚,包括最不靠谱的徐鹏举,三人怎么说也是世家出身,这方面听听他们的说法总是好的。
如此,晚餐便都安排到了苏默这里。兄弟几个再加上胖爷,还有孙四海、石悦、楚玉山几个,也都凑了桌,边吃边谈。连大尾巴熊汤圆和狼王太阳也被放了出来,就在门口边摆了两大盆肉食。
两个动物白天的表现,让苏默心中又是歉疚又是心疼,这算是一种补偿吧。不过如此一来,倒也有几分苏家班全体大聚会的味道了。
至于另外两个,金甲整日都藏在苏默的领子里,极少出现在人前。也不知这个变异的甲虫靠什么为生,似乎已经完全不需要进食了。自然,也就不需要单独给它搞什么待遇了;
而鼯鼠多多大魔王跟着卫儿和韩杏儿早已习惯了,并不需要苏默太过操心。此刻也是一如既往的跟着两人,都在后宅用餐,不会来打扰男人们这边的正事儿。
苏默来自后世的习惯,除非是在外面为了掩人耳目,否则在家里是从来不去讲究什么尊卑上下的。所以众兄弟围在桌子上一起吃喝,很是热闹随意。
待到酒过三巡,慢慢说起正事儿来。张悦首先开口道:“哥哥,天子此次召见,已然明定了应对的题目,倒是不虞旁人再拿别的事儿来做文章。但是就此事而言,只怕是比任何事儿都容易被人诟病攻击,哥哥可要千万仔细,凡事三思之后再开口,免得落人把柄。”
众人便都一齐点头。
苏默笑着摆摆手,满不在乎的道:“大家只管放心,这事儿我早有计较,不会出岔子的。其实我倒是想有人跳出来闹一闹,正好让我看看,藏在后面的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的。”
张悦微微皱眉,忧虑的道:“哥哥还是要当心些,那些个老狐狸,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徐光祚忽然一顿酒杯,冷冷的哼了一声:“谁敢闹,整死他!”
张悦苦笑不得的看看他,摇头道:“光祚别闹,那都是朝廷重臣,难不成咱们还能对他们动粗?”
徐光祚撇撇嘴,斜着眼睨了他一眼,淡然道:“他们家里总有小辈的。”
张悦顿时目瞪口呆,半响,才无奈的指指他,苦笑着摇摇头。大伙儿以往都是被称作纨绔的不错,可那也是有身份的纨绔好吧。而之所以能让哥几个和那些街头坯子无赖区分的原因,就在于他们这些纨绔,从来不会去无缘无故的任意欺负人找茬儿。
可如今看徐光祚这架势,显然是彻底要将纨绔进行到底了。甚至不惜从高等纨绔转变成低等纨绔,我勒个去,这反差有点太大啊。人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跟了苏老大日子久了,竟连往日最高冷矜持的冷面公子也开始堕落了,张悦有种一见苏默毁终身的感觉。
“哈,冷脸儿要得!算我一个。”张悦这里叹气,门口那边却有人喝彩起来。
苏默不由翻了个白眼,就着正夹菜的筷子点了点那边,刚刚兴高采烈的徐鹏举顿时又萎了下去,缩着脖子灰溜溜的躲了回去。
今个儿一回来就被苏老大一通各种吊打,晚上吃饭都被罚不准上桌,只沦落到门口与一熊一狼为伍。究其原因,自然便是其教唆未成年儿童干坏事的罪名。
徐鹏举东窗事发,自然不敢炸刺儿,只能臊眉耷眼的接受惩罚。这让白天被追杀了一天的张悦和徐光祚二人大为欢乐。
刚才听到徐光祚彪悍的宣言,向来以无耻为荣的徐鹏举世子大为入耳,简直有种被搔到痒处的感觉,当下便忍不住跳出来发言力挺。甚至连白天的过节,还有自己正被惩罚的事儿都忘了。
要知道,欺负不能还手,不敢还手的弱者,这绝对是魏国公世子最擅长、最喜欢的一项业务了。还没认识苏老大那会儿,在南京城里,他徐鹏举徐世子的威名,绝对是人尽皆知,顶风臭十里的存在啊。
每当魏国公世子出门,大街上各色惹不起、势力不如他的城狐社鼠、富贵良门,那都是要避之不及,闻风而逃的。那威风、那煞气啊,简直了,如今便是想想都让徐小公爷唏嘘不已。
好吧,其实刚才所说的那些逃避的,还要再加上各色大闺女小媳妇儿啥的。当然,这点徐小公爷是绝对不肯认的。徐小公爷风流不假,但却绝不下流,他还是处男来着……
嗯,这话儿扯的远了。回到眼下这会儿,徐小公爷激动之余有些得意忘形了,结果果断被黑老大镇压。尤其是在当着张悦和徐光祚两个死对头面前,这让徐小公爷有些淡淡的忧伤。
不过徐小公爷别看外边孱弱,内心却是极其强大的。这点小小不然的风浪,是绝对打不垮他的。所以,他的忧伤只是一晃而过,很快便就又竖着耳朵倾听起来。
“……光祚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正如悦哥儿说的,倒也不必去费那手脚,没的落了咱们兄弟的身份。”桌上,苏默举杯和徐光祚碰了一杯,拍拍他肩膀说道。
徐光祚没言语,只是那干脆利索一饮而尽的动作,已然表明了他的立场。
苏默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顿了顿才又接着道:“我刚刚说了,大伙儿不必有什么担忧,该注意的我都再三计量过了,应当不至再有什么大的疏漏。不过倒是有件事儿,却是需要几位兄弟合计合计,帮我分担一些。”
众人精神一振,仍是张悦打头,看着苏默道:“哥哥有何吩咐只管说,弟等敢不尽全力。”
苏默欣慰的点点头,笑道:“好。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大伙儿可还记得我说过的大买卖吗?这事儿,便是与此有关。”
张悦等人一愣,互相对个眼色,都有些惊疑不定了。当初听苏默说起这事儿的时候,大伙儿其实大都是不信的。最多是以为他弄出来糊弄宁王和二张的。
可再往后,听他竟公然声称还要扯上天子和几位国公的话后,这才有些将信将疑。但更多的,却是暗暗盘算,照苏默的说法算来,那每股一万两银子该怎么筹集。
只是待到离了名人会所后,苏默便也没再多说这事儿,兄弟几个便又以为他果然是忽悠宁王和二张的手段罢了。最多不过是胆大包天,连皇帝的名号都敢扯出来当虎皮。只是想想这位老大,又哪次干的事儿不是胆大包天的?
你妹的,若不是胆大包天的,何至于敢毅然决然的将整个草原搅的天翻地覆的?何至于敢说对罗刹国动兵就动兵的?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那种。甚至连人家的大将高官,都一气儿宰了好几个,整个军团几乎给算计了个底儿掉。
这尼玛,放在大明朝任何一个大臣身上也是绝对做不出来的。与这种大国间的举动,别说如这样严重的军事行动了,便是随便的话语,都是要几次三番的报回朝廷,再三研究后才能谨慎的付诸实施。
可这位主儿,愣是就那么直接干了。
再之后,刚祸祸完了罗刹国,一掉头又把蒙古人给玩残了。又是大将又是王子的,期间死伤之数,简直不亚于一场大型战役下来的结果。
这还不算,最后竟还自作主张的推动着,签订了一份莫名其妙的协约,直到如今也让人难以判断,这份协约究竟对大明是利是弊,以至于朝中为此一直争执不下。
唔,还有一件事儿,他把人家祸祸完了,走的时候还把人家闺女给拐带跑了……
哦,别听明面上那些什么来中原游历,又什么大明皇帝陛下这边有联姻的想法云云。那些是自愿的吗?或许弘治帝这边勉强算是,可达延呢?怕是被逼的没奈何,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不得不为了面子借坡下驴的吧。
这一桩桩,一件件,那件事儿是胆儿小的人能干出来的?所以,张悦等小伙伴们最终也就释然了。
可万万没想到,这会儿苏老大又把这话儿拿了出来说。眼下这可都是自家兄弟,没有需要忽悠的外人在啊。苏老大这会儿重提这个话是几个意思?莫不是,他是来真的?那么……
杀熟!
张悦几人脸色难看起来,互相对望一眼,不约而同的在脑子里浮出了这个词儿。
第730章:商人的智慧
“接下来有几个事儿…….欸,你们这是什么眼神儿?”正琢磨着后续细节的苏默,一抬头正瞅见几个人的神情,顿时脸就黑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以他的智慧,如何会不明白这些人在想些什么?你大爷的,老子的人品就这么差?好吧,就不说人品的问题,单就咱堂堂大好穿越青年,想发财还需要靠杀熟吗?
羞辱,这完全是*裸的对穿越者的羞辱啊。
“不是,那什么……老大啊,你看这个,你也知道的,咱们兄弟吧,看似外表挺风光的,但是手里真没什么钱。所以那个……咳咳…….”张悦连连咳着,有些尴尬的说道。
旁边徐光祚低头看着手里的酒杯,一瞬不瞬,好似那酒杯中忽然长出了花儿也似;
门口处徐鹏举则貌似爱心大发,低声喃喃的也不知在嘟囔什么,手还不停的撸着狼王背上的毛……
狼王呲牙咧嘴的怒视,喉咙中低低的发出呜呜之声。老子是狼,狼啊!不是猫,也不是狗!你这么个摸法是几个意思……我擦咧,还摸…….咬你哦……
苏默鼻子都快气歪了,斜着眼看这几个货。“所以,你们觉得不能入股哥哥这个买卖对不?”
张悦使劲咳嗽,干笑着道:“咳咳,误会,哥哥你误会了。这终归是哥哥的买卖,做兄弟们的怎会不捧场呢?那还叫啥兄弟啊对不。只是这钱吧,真心是有些不凑手哇。所以吧,这个……嘎嘎,咳咳,小弟觉得吧,那什么股份不股份的就不用提了。兄弟们之间那是真情,提前岂不俗气了?当然,哥哥要搞买卖,兄弟们也是要支持的。每人竭尽所能,把自个儿的浮财都归拢归拢,一发拿给哥哥去用就是了。”
张悦巴拉巴拉的说着,越说越顺溜儿。到的最后,那叫一个义气干云啊。脸上全是一副快来夸赞我吧,看我多义气的表情。
苏默反倒不气了,斜着眼睇他,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点头道:“哦,这样啊。白给我用?不要份子?”
张悦重重点头,“不要!谁让咱们是兄弟呢。”
苏默不说话,眼神逐一在其他人脸上扫过,呵呵笑道:“你们呢?也是这个意思?”
徐光祚继续盯着就被发呆,徐鹏举探头探脑的,待要说话,却忽的眼珠儿一转,又把脑袋缩了回去,继续撸猫…..啊,不是,撸狼。狼王眼神儿开始发红,脖子上的毛都炸起一圈儿来……
石悦看看这个,瞅瞅那个,挠挠头,迟疑着不知是不是自己也该表个态。
旁边楚玉山却暗暗扯扯他,对他使个眼色。这夯货,天生脑子里缺根弦。这根本是主子们之间的把戏,你跟着起啥哄啊。表忠心,挨得上吗你!
不动声色的拉着石悦往后靠了靠,眼神儿却瞄向孙四海。若说等级次一些,但又够的上此时表态资格的,那这位四海楼的大掌柜的,就是当仁不让的一位。
而且自家公子的买卖,一直也都是由他暗中打理的,在武清那会儿是,现在仍是。四海楼与公子既是上下级,也是合作伙伴,就是不知他是个什么态度。
其实以楚玉山来想,这些人简直就是多余。自家公子何曾干过不靠谱的事儿来着?尤其是在商业运作中,当初在武清时白手起家,短短两个月,便生生从无到有。不但救济了无数的灾民,更是趁势而起,衍生出了好几个项目。而今,这些项目哪一个不是日进斗金?
他坚定的相信,若是这次谁真的放弃了这个机会,日后定会后悔万分的!
他如是想着,孙四海却也是如是想的。甚至,他比楚玉山想的更多、更远。
一万两银子多吗?是,确实很多。但是放在他的身家来说,也真不算什么大事儿。大明商人地位低下,唯余剩下的就是钱多了。
可光有钱没有,有钱没权,便等若待宰的猪羊,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权贵阶层拖出去刮一圈儿油。遇上心黑的那种,甚至连皮带骨的渣都不会剩下半点。反倒是那些个没多少钱的小商人,还可能不被放在眼里,得能逃过此劫。
只是小商人也有小商人的苦恼,他们要面对的,是遍布各个角落的地痞无赖,还有各个衙门口的差役胥吏。其中之苦,难以言说,各人自知。
在这大明朝,不,也不能说单是大明朝。从历朝历代来看吧,哪怕就是昔日最盛行商贾之事的前朝大宋,商人要想做大做强,不论为权贵的朝食,那就必须身后有另一个权贵的支持。官商勾结,永远是这个世界永恒的主流。
正如武清的张家,倘若不是身后站着当今皇后娘娘,没有那两个二百五的国舅震着,怕不早被人连皮带骨吞到肚子里了,哪里还能成就现在偌大的威势?
再比如广进钱庄的何家,不是说背后就是李大学士的跟脚吗?但便如他那种跟脚,现在不也在紧跟着眼前这个少年的步伐?甚至连闺女都赔上了。
以何晋绅那老狐狸的尿性,要说这里面没有天大的利益,那老狐狸岂肯如此?这多年来,武清几大家或争或合,谁不了解谁的底儿?张家或许特殊些,暂且不论。可那何晋绅,绝对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啊!
眼下何家已经先行一步了,甚至连张家那个老爷子都曾放下身段,主动跟苏默示好。自己运气好,早早便跟这个少年搭上了关系,这个节骨眼上,又岂能落后于人?若真是也学那些个人一般,之前所有的付出,便等于全数打了水漂了,这岂是他孙四海这种明智的人所肯干的事儿?
此时此刻,不但不能退,还要更积极的紧跟才对。甚至在需要的时候,还要竭尽全力的推动才是。唯有如此,才能让双方的利益更大化,双方的盟约更紧密。
一万两,嘿,别说一万两,便是十万两,他孙四海这次也绝不退缩,砸锅卖铁也得顶上!
这些个念头说来话长,但在孙四海念头中不过只是刹那间的一转而已。他所寻求的,也绝不是仅仅在商业上的这点利益。他,还有更大的野望!
先前都是几个贵公子间的谈话,他毕竟只是个商贾,哪怕苏默再如何抬举他,也不好在那时候插话。但是眼下,这却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
于是,他开口了。
“公子,还有诸位世子爷。”他迎着苏默的眼神慢慢站了起来,先是抱拳团团一揖,这才深吸一口气,慨然道:“小人只是个商人,按说没资格在这个场合多说什么。不过得苏公子不弃,允许小人追附骥尾,此恩此情,不敢或忘。而公子此番之提议,也能给小人一个机会,那小人便在此斗胆狂妄一回,说说自己的一点想法。若有失礼得罪之处,还望几位世子宽宥莫怪。”说罢,又是团团一揖到底。
张悦几人微怔,互相对个眼神,这才笑呵呵的摆手道:“孙掌柜的有话,但叫直说无妨。且不说你与我家哥哥的交情,便只是事涉自身利益,怎么说也是应当应分的,无须顾忌我等。再说了,咱们几个也不是那么心胸狭窄之辈吧,连人说个话都要记恨。孙掌柜的,你真想多了。”
他这话说的客气,但是在最后一句,却也表达出了淡淡的不悦。倒不是对孙四海或许可能跟自己的主张不同不悦,而是觉得这家伙看轻了自己等人,这才是他最不高兴的地方。
孙四海脸上惭惭的,自然也听明白了话中的含义。不过他倒是没真的有什么惶恐,反倒是暗暗大松了口气儿。只要不是因为主要矛盾,这些个小小纠结,应该是不至影响到自己和苏默之间的关系的。
“昔日在武清时,苏公子曾首倡一法,便是如今天下皆知的蜂窝煤了。在其时时,也曾有人对此颇多微词……”
即应付过去了张悦,孙四海便放心大胆说了起来。从当初的蜂窝煤,说到后来的水泥;从一力主张收拢灾民,到后来的凤水开发;再从当日张文墨一个小小的,惨淡经营的书坊,到现在已经涉及北六省的文报……
一桩桩、一件件,洋洋洒洒,直直说了半个多时辰才将将稍停。话里言外,并没涉及哪怕一个字关于苏默这次所提的大买卖,但却通过言述的每一件事的成功,强而有力的表达了自己对苏默的支持。
张悦等人默默的听着,脸上若有所思。孙四海说的这些个事儿,有些是他们知道的,甚至还曾经赶上个尾巴,亲眼看到一些;而有些,则是只听说过个大概,却并不知其中详细内情的。
而今听了孙四海这么详细的解说一番,这才知晓,自己眼前这位哥哥,竟然在商业运作上,竟是如此的惊才绝艳,甚至比之传遍大江南北的文名还要更胜一筹。
若是如此,那此番他如此重而视之的大买卖,岂不是真的会如其所言,能以小博大,收获百倍千倍之利?若真如此,那自己草率下的决断,可就成了个笑话了。
到时候不单单是自家长辈会对自己大失所望,便单单此事传扬出去,几人的脸面也是再也留不住了。
这么想着,张悦三人不由的都是暗暗出了一身的冷汗,抬头互相对视一眼,都不禁重新有了决断。究竟要不要参与且不论,这事儿绝对应当回报各家长辈,仔细斟酌后,由家中长辈来决定才是稳妥。
而且,这也避免了因此伤到了彼此之间的关系。还有就是,此事成与不成,自己等人都一定要竭尽全力的相助苏默,这不单单是利益的问题,更是兄弟之间的情分。这份维系之情,才是最最重要的。
孙四海刚才说了那么多,其实固然是在侧面证明苏默的商业天赋,但更是暗含提醒之意。提醒他们不要专注于表面利益,而是更要明白什么才叫一个圈子的意义。
这个看上去貌不惊人的商人,竟然有着如此细腻缜密的心思,果然不愧为苏默所赏识啊。这份情,他们得领!
想到这儿,张悦几人对望一眼,忽然同时起身,端端正正的冲孙四海深深一礼。
第731章:筹谋
春寒料峭,乍暖还寒。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京城三月底的天气,白天时略有回暖,但在凌晨时分却仍是带着凛冬的寒气。
苏默伸手撩起车帘望向外面之际,一阵冷风顺着帘子缝儿吹了进来,靠在车厢另一边的小七不由的被风吹的打了个寒颤,使劲的缩了缩脖子,连将要打出的一个哈欠都被吹了回去。
“披上这个。”苏默收回目光,放下车帘后,随手从旁边拎起件棉袍扔了过去。
今个儿是皇帝召见他入见的日子,苏默也只能忍痛从温暖的被窝里,不情不愿的早早爬起来出门。
没办法,这就是古代公务员上班的现状。一般四更天,甚至三更天就要起身出门,然后早早赶到宫门外等候。朝臣们可以等皇帝,但却不能让皇帝陛下等臣子们吧。
当然,苏默还算不得上是朝臣,但既然被宣召了,那就要跟朝臣一样,也得苦逼的走这种流程。这让苏默狠狠的吐槽了一番,并再次决定,绝对绝对不会入朝当什么狗屁的官儿。不说别个,单就这个隔三差五的半夜起床,就让他深恶痛绝,无论如何也接受不能啊。
他如此,比他更小的小七自然就更难过了。他对外终究还是以文人的形象出现,身边自然应该有个小书童之类的。胖爷只能是护卫,所以这个差事就落到了小七头上。
故而,一大早,小七也不得不迷迷糊糊的起身跟着一起出了门。不过好在他自小多历苦难,最艰难时甚至沦为乞丐,那时候别说早起了,连饭都吃不上,比之现在已经是不知好了多少。
所以,除了现在仍有些困倦外,倒也未感到什么不适。即便是这点不适,也是在跟了苏默后的这段日子里舒服惯了,只要稍稍适应下便很快恢复过来。
只不过昔日的苦难经历,总是让这个孩子对外界有着种潜意识的畏惧和警惕。整日介便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兽般,对什么都隐隐抱着几分自卑和谨慎。
尤其是面对苏默,他的心里更是复杂一些。既有对苏默收留他的感激,又有被苏默曾揭露的畏惧。但除此之外,还有的,却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畏,似是极怕在苏默面前的表现不好,唯恐由此恶了苏默。
他心里有种隐约的奇怪执念,似乎宁可死也不愿看到苏默对自己失望的眼神。在他心底,公子便如同光芒万丈、高高在上的神祇,而自己则如趴在烂泥塘里低贱的蝼蚁。
可就是这么一个自己仰望不及的存在,竟然还能顾及到自己是不是冷了,很是淡然的将自己的棉衣让给他穿,这个不经意的举动,令小七惊怔莫名,却又心绪涌动。
那是一种复杂的情感,不单单是单纯的所谓感动。苏默的这个举动,给了他一种遥远而又熟悉的感觉,似是忽然看到了早已死去多年的爹娘。
那时候,他还有着温暖的家。娘亲总会在天气变化之前,便早早给他准备好更适合的衣物,并千叮咛万嘱咐的,总怕他热了冷了的;而父亲,虽然从来不说什么,但却总会在冷的时候,脱下自己的外衣,一言不发的为他披上。
父亲是严父,不会如娘亲那般絮絮温言,但那不经意看向自己的目光中,他却能感受到满满的父爱。
而刚才那一刻,他恍惚间似从公子的眼中,又再见到了那种似曾相识的目光。
他呆呆的捧着棉衣,一时间竟脑中空白,既没穿上也不说话,好似傻了一般。
“傻愣着作甚,赶紧穿上啊,要是困了就再迷瞪会儿。皇帝要见的是你家爷我,回头我上殿时,谁还来管你个小书童在做什么?睡吧睡吧,你这年纪正嗜睡的紧,就别硬撑着了。”
耳边传来公子有些絮叨的念叨声,小七怔怔的哦了一声,脑子里仍是有些回不过神来,下意识的将棉衣从前面盖住。然后,紧紧的,紧紧的握住。下一刻,似乎鼻息间便都是满满的暖意融融,竟不知身在何处。
苏默并没注意到小书童的异状,他自个儿现在还有些犯迷糊呢。这该死的古代上班制度,简直令他深恶痛绝到了极点。此时此刻,心心念念的都是满满的怨念,哪有功夫去留意旁的。
至于给小七棉衣,作为一个后世人,又是身为一个光荣的人民教师,这种行为如同吃饭喝水一般自然,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他甚至脑子里连点别的念想都没有。
昨个儿跟张悦几个一番详谈,最后在孙四海那一番言词后,几个兄弟都醒悟过来,总算是把他要杀熟的恶名除开了。随后接下来便是各项准备工作的细节研究,还有各自分配任务。
也是在昨晚,他终于将早已谋划的方略,首次跟几个兄弟大体的讲述了一些。然而,随着他的讲述,那几个混蛋倒是对他彻底没了杀熟的误会,但却变成了看神经病似的眼光看他,这让苏默差点抓了狂。
羊吃人这个概念,最早是出现在工业革命时期的英国。大明朝虽然此时已经有了工业革命的雏形,但却还远远达不到彻底蜕变的程度。由此,自然也就很难让他们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饶是苏默几乎磨破了嘴皮子,最终也只是让几个家伙懵里懵懂,似乎听明白了又似乎根本没明白。这让苏默感觉有些失败,同时又恨恨的鄙视了这帮家伙一通。
贫穷不要紧,就怕没文化啊。这些个富二代、官二代的公子哥儿,完全被千余年来的儒家思想所固化,几乎从未接触过商事,也没有任何从政的经验,这让他们对苏默的表述实在难以吃透理解。能最终懵里懵懂,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所以,到的最后,苏默终是无奈的放弃了这种扫盲的兴头。看神经病就看神经病吧,等到回头数钱的时候,自然就知道谁才是神经病了。
至于现在嘛,只需要他们能完全彻底的,按照自己的要求动起来就成。一个大战略的进行,只要最上层有限的几个人掌握明白就好了,下面人更重要的却是执行力。
一丝不苟、精准到位的执行,还有百分百的忠诚信任,这才是最大胜利的保证。
眼下苏默完全可以自己掌控核心,那就不需要非得让张悦他们明白。即便是在今日见了皇帝后,苏默也不准备将此事的掌控权交出去。
从张悦几个的状态来看,那些个朝中的大佬们,真还不一定就能比他们更强些。即便有个别的人能看明白这个计划的内涵,但是一旦运作起来,就凭下面那些人的德性,很难说最终会变成什么模样。
国人根深蒂固的劣根性,和那强大的创造力,即便在后世那种年代,都能让人五体投地,更不用说在这个愚昧的时代了。一本好经最终念成歪经,一项大好的利国利民之策,最终演变成祸国殃民的毒策的事儿不知凡几。无论是历史还是现实,苏默听过、见过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所以,他必须自己亲自监督施行,决不能放任别人去做。至于说皇帝会不会答应,这个问题在他已经验证了皇帝对自己有所求,并且也只有他才是这个计划的设计者的背景下,他还是有一些把握的。
昨天的商讨后,徐鹏举便被他打发回了江南。他需要大量的织工能匠,在这个时代,唯有江南那边才有。
羊吃人的计划,必须要先研制出最新型的纺织机。虽说改动并不是很大,但却需要既丰富的织工经验才行。后世一提起纺织品,大抵都知道所谓的江南织造。
这个名称虽然是多数都从后面辫子朝而来的,但实则具体却是自大明朝时就已经有了。后世每每将明清连在一起说,并不是没有道理的。辫子朝很多东西,其实都是延续自明朝而来的。那帮白山黑水里杀出来的野蛮人,开始时连自己都只能裹着兽皮而已,又哪里能了解中原汉人璀璨的文明?
话说远了,徐鹏举此次的主要工作,就是到处划拉人。各种相关的能工巧匠,不单单是纺织业的,还有其他各行各业的人才都要。而这其中,更有苏默仔细叮嘱的船匠。
在经历了一系列的事后,苏默隐隐有了个念头。都说穿越者回到古代如何如何牛叉,各种装逼打脸,各种金手指绝杀的,然后最终大杀四方,扫平天下,最终走上人生巅峰,左手大权在握,右手钱财美人的,简直是无往不利。
但是此刻的苏默对此,却很有吐有这种想法的人一脸。想要凭着一个人之力,扭转一个时代的观念,改变整整一个时代的社会,这得是多脑残的想法?或许那些小说中说的都是神人,各种光环的无脑作弊下,才能达成那种效果。
但是他只是个凡人,即便是穿越者,即便他也有金手指,甚至还真的有了近乎于神的变异能力,但他却深深的感悟到,他最多只能影响到极小的一个范围,根本无力改变整体。甚至,便连自保和保证身边的人,都需要竭尽全力才能勉强有可能做到。
既如此,那么早做筹谋,便是刻不容缓之事了。至于说具体什么筹谋,那便是离开。他有着远超这个时代的见识,只要能不被束缚,任他彻底发挥出来,在这个时空还是大有可为的。
而在大明,在他最熟悉的这片古老的大陆上,成百上千年的根深蒂固,根本不会给他这个异类发展的机会。那么,就去寻找吧,寻找一个既能依托这片土地,却又独立于这片土地的空间。
这个时代虽然别的方面无法突破,但却唯有一个最大的优势,那就是广袤的空白!只要能找到这样合适的空白之地,他便可肆意挥洒,真正给自己打造出一片独属于他的天地。唯有那样,才能真的自由自在,做一个惬意的闲人。
而海外,便是当之无二的首选。那里不但是空白,还有着无数的财富和际遇,等待他去发掘、去拾取……..
第732章:宫门外
马车晃晃悠悠的走着,待到了宫城外已是天色微曦。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苏默微微掀开帘子看去,但见各色马车、小轿的停满了前门广场外。朝臣们则三五一群的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放眼看去一片衣冠禽兽。
各家的仆役下人也在无声快捷的忙碌着,苏默看到许多人都手中提着食匣,显然这么早上朝,来不及吃饭的大有人在。每次朝会一般都要整个上午的时间。再加上从家里来的路和在宫门外等候,离得近些的还好说,路稍远点的,那便是几乎整整一天的时间了。这么长时间,若是不抓紧空挡填吧点吃食儿,怕是身体稍弱点的都要坚持不下来了。
当然,这些肯蹲在这里进食的大都是些低级官员,真正的大员们都在一侧的班房里呆着。古代的阶级等级,在这小小一隅体现的淋漓尽致。
看着苏默的车驾缓缓而来,不少人脸上露出疑惑之色,不知这是哪位官员家的。
这个时候,天尚未全亮,各家车驾上都挑着灯笼。灯笼上便贴着各家的姓氏,让人一目了然。即便是临时来朝见的外地官员,也是如此。
但唯有苏默这驾马车,却是挑着一盏光板儿。除了一圈晕黄的灯光外,干干净净的啥也没有。
车前首,车夫利索的将车在一个角落停了,胖爷纵身跳下来,目光先是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儿,这才回身对车里低声道:“少爷,到了。不过宫门还没开,看样子总还要一会儿,少爷不如就在车里迷瞪会儿。”
苏默探头看了看,迟疑了下又摇摇头道:“算了,来都来了,别搞那些个特殊,咱们可是有素质的人,要低调。”说着,起身往车下下来。
胖爷就撇撇嘴,就您这还低调?真要低调您干嘛非的整个没字儿的灯笼,还号称什么百花开时你不开的?临出门时叫嚣着要有个性的那是谁?
好吧,灯笼上特意不带字正是苏默亲口要求的。所谓“百花开时你不开”还有什么个性之类的,不过是他随口调戏的话,倒不是他真的要特立独行。实在是他此刻客居在英国公府上,这车也是英国公家的,那他挑字号要挑谁的?
如果挑英国公的,那才叫真的嚣张跋扈呢。可要是挑他自个儿的,谁认识他这苏是哪个蛋啊。倒不如就这么素着,看着也清亮。只是没想到事与愿违,正是这么个素着,反倒成了鹤立鸡群,格外的引人注目了。
要知道这里可是皇宫啊,一般二般的普通人那是能随便往这儿晃荡的吗?挑着字号的灯笼一来固然是一种彰显,但却也是一种通报。
嗯,通报,给谁通报?当然是守卫宫城的禁军们了。不然的话,谁知道你是哪个阿猫阿狗的,竟不知死活的往这里凑啊。
果然,当苏默跳下车来,正大模大样的伸个懒腰的功夫,一阵盔甲铿锵着,几个禁军侍卫已然走了过来。
车中,小七明显紧张起来,或者说,打从一接近皇城这里,他就显得很是紧张。要知道,他家名义上的主子邱濬,可就是曾经的绝对重臣,累功至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如今虽说其人已然故去,但邱家门生故吏无数,朝中势力仍是不可小觑。
这里面,谁知道会不会有人了解他们家的事儿,从而出手对付他?如今他已然家破人亡,只剩下自己茕茕一人,便是被发现了也没什么怕的了。可要是因此连累了公子,那却是他绝对绝对不能接受的。
苏默终于发现了他的异常,不过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拍拍他肩膀,笑着点点头。被他温润的目光注视着,小七这才渐渐平静下来。可是眼下忽然有禁军寻了过来,这样小七一颗心猛的又再提了起来。
车外苏默倒是并不在意,只是不动声色的将车帘放了下来,挡住了外面人的视线。
车内,小七暗暗松了口气儿,却又忽的目光一动,小心的爬起身来,移到车帘后竖起耳朵听着。他暗暗握紧着拳头,决定一旦发现是自己的原因,那便立刻站出去将一切都承担下来,决不能让公子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车外苏默哪里知道车中小七的心思,他转过身来静静的看着来人,面色淡然从容。经历过几次生死之事后的他,又有着神石的改造之力,如今的他已然很有了几分超然的心态,再不是昔日那个刚刚穿越过来的小童生了。
眼前不过几个禁军侍卫罢了,他曾直面过蒙古大汗,也曾和当世孔圣后人相交,都是从未有过半分落于下风。更何况,他今个儿本就是奉旨上朝,又哪里会紧张几个禁军卫士。
好在,这些个禁军也都明白,这个时候跑来皇宫门前的应该不是普通人,自然也不会出现小说中那样的狗血,搞什么耀武扬威然后被打脸之类的事儿。
他们过来,不过是职责所在,问询一番罢了。毕竟,他们身负守卫之责,至少要知道每天出现在这儿的具体都是什么人。
这队禁军总有七八个人,正好是一伍之数。人人都是内穿赤红战袍,外披明光战甲,腰畔则系着绣春刀。一伍人高矮胖瘦几乎一个模子出来的,苏默知道,这些人其实跟后世的仪仗队一样,玩的就是个外表光鲜,真实的战力,却要比之边军差出好几个档次去。
一伍人走到近前,左右一分,当中一人大步向前,来到苏默面前,叉手待要见礼,目光瞄到苏默面容时却忽然猛的一怔,不由失声叫道:“怎么是你!”
这一声叫,苏默也是不由一怔,不由的凝目仔细打量起来。胖爷不动神色的微微往前迈了半步,暗暗提起一口内息戒备。一个大内禁军,竟然会识得少爷,这绝对是出乎意料之外。这偌大京城中,能识得少爷的,除了几个特别的朋友外,余者怕不都是敌人了。这人,要提防!
“你……你是那个……亲戚?”打量了这一阵儿,苏默也终于认出了来人,不由的迟疑着叫了出来。
亲戚?这可不是苏默在胡乱攀交情。因为这个称谓,本来就是出自眼前这位的口中。只不过当时这位可是骄傲的很,说能不能真的成为亲戚,还要以观后事云云。
没错,这个人就是昔日曾和那位丹公子一起去武清,登门呈上恩盟令牌的那位蒋正。
两人当日在武清匆匆一见,之后便是一系列的事儿爆发,直到今个儿才再次相见。而在苏默一路西逃之中,那块恩盟的令牌也着实出了力,为他减去了许多麻烦,他心中很是感念。
他现在已经知道了,那个所谓的恩盟,实际就是自己那位便宜媳妇儿的势力。那这个蒋正当日能被派去自己家中,就至少表示他不是敌人。这一点,他不是相信蒋正,而是相信那个灵慧睿智的精灵般的女子。
他现在唯一拿不准的就是,自家那位媳妇儿,对蒋家和兴王那边的关系知不知道,或者又知道多少。而这个蒋正,又在蒋家中占了什么样的地位,又是如何和自己那个媳妇儿扯上关系的。
心中念头转动,面上却是不露丝毫。很快的便堆起诚挚的笑容,先一步抱拳见礼道:“果然是蒋大哥,前时一别,不想竟近一年了。蒋大哥昔日所赠,对小弟大有助益,此当谢过!”说着,一揖到底。
蒋正这会儿也回过神来,慌不迭的侧身躲开,不敢受他的礼。脸上又是尴尬又是紫涨,如同便秘一般,摆摆手想要说点什么,却张了几张,仍是不知该说什么好。直到最后,才闷闷的憋出一句“苏公子也是来上朝的”?但是这句话出口,便不由的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这特么不是废话嘛,不上朝难道来这踏青不成?苏默出使归来,还没进城就被皇帝勒令回家待命,直到前日才传谕令今日觐见,此事早已人尽皆知了,偏他又来多余一问。
苏默倒似乎并没察觉什么,听他问起,只是随意的点点头,笑道:“是啊,好歹总算等到陛下召见了。这头回面圣,也不知礼数,是不是给蒋大哥填什么麻烦了?”
蒋正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个少年,恍惚中,当日武清初见时的一幕似就在昨日。却又谁能想得到,自己当日趾高气昂,以绝对居高临下姿态面对,并试图劝告其逃离的人,今日竟到了这个层次,名正言顺的得到皇帝的召见。而当日那些冷刀暗箭,今日却又在哪里?
这么想着,一时间竟不由的微微出神,连回话都忘记了。还是身边的兄弟看着不对,悄悄扯扯他衣袍提醒,这才猛的回过神来。
“咳咳,没……没什么。哦,不是,是不麻烦……嗯,我只是过来问询一下,职责所在……咳咳…….”他略有些慌乱的说着,颇有些狼狈的意味。心下简直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又是憋屈又是羞恼,这人丢的。
好歹解释完了来意,再也挂不住脸面了,匆忙抱抱拳转身就走。只是刚走出没有两步,身后苏默热情的声音传进了耳中,让他当即脚下一个踉跄,好悬没一头栽倒地上去。
“蒋大哥慢走,回头小弟找你喝酒去。哦,对了,别忘了也叫上嫂夫人哈,就是那位丹公子……”
慢走?回头喝酒?我去,咱俩有那么熟吗?等等,什么嫂夫人?丹……丹公子?!嫂夫人……丹公子!!!
这一刻,众侍卫个个都是一脸的古怪,脸上神色那叫一个精彩哟。
第733章:王守仁
这帮子禁军来的快去的更快,唯一不同的是带队的都统大人蒋正,离去的步伐似乎有些踉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苏默背着手笑眯眯的目送着他们远去的身影,细长的眸子中微微闪烁着。这个蒋正,究竟在这一系列的事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这位蒋讨虏可不简单呢,名门子弟,战功赫赫,只是可惜了,可惜了。”苏默正暗暗琢磨着时,忽然身后有人发出了一声喟叹。
苏默不由的霍然一惊,猛的回过头来。却见是一个二十**的青袍官员,就在他身后不过三步的距离站着。此刻也踮着脚目送着离去的蒋正一行人。
苏默眼神不由沉了沉,以他此刻的警觉,竟能让人靠近到三步的距离尚未发觉,这简直是难以置信。
此人看服饰不过是个低级官员,而且还是妥妥的文官,想不到竟有这么一身本事。大明朝廷中,真可谓是藏龙卧虎,自己却要小心再小心了,可莫要一不小心,阴沟里翻了船才好。
这么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先是瞄了一眼旁边满面紧张的胖爷,微微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无妨,这才抱拳拱手笑道:“这位大人贵姓,如何称呼?在下苏默有礼了。”
那人笑着点点头,目光在胖爷身上微微一转,似乎对胖爷的紧张并不以为意。也抱拳回礼,用一口浙江腔回道:“有礼有礼,尝闻武清苏才子,字画唱词当世无双,恨不得一见。今日却终是得偿所愿,不亦快乎。呵呵,在下浙江王守仁,见过苏兄。”
王守仁……王守仁?!
耳中听到这人的自我介绍,苏默先是微微一怔,瞬即便猛的一张目,心中已然是惊涛骇浪起来。
若说以苏默那点贫瘠的历史知识来说,对大明朝中期最耳熟能详的人名,大抵眼前这位,绝对是排在前三行列中的。
王守仁,幼名云,字伯安,别号阳明。浙江绍兴府余姚县人。史记乃是著名新学《心学》的创始人,一代名家大能。其创办的心学,影响深远,几乎在其后数百年间,被许多人奉为圭臬。
其学说中尤为提倡的格物致知,俨然便是实践出真如的注脚。讲究知行合一,身体力行,比之儒家的天人合一先进不知多少倍。
而这位王守仁据传说更是一位武学大家,后世金老爷子著名的武侠小说中,也曾有提过他的名讳事迹。说他曾在军营中练气,某日忽纵声长啸,声闻百里,满营皆惊。
从这些个信息中可以知道,王守仁,绝对是一位文武双全的绝才。怪不得能在苏默和胖爷两位大高手的眼皮子下,直到走近苏默三步之内都无所察觉,还要等人家出了声才醒悟过来。
胖爷这一刻简直如同一只炸了毛的猫一样,若不是苏默及时的示意了过来,怕是顷刻间便要控制不住的扑过去了。
“原来是阳明先生当面,苏默真是幸何如之,幸何如之啊。”苏默按捺着心中的震惊,再次抱拳见礼,只是眼神中那炽热的目光,让王守仁不自禁的有些怕怕,脚下都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
要知道王守仁虽然在后世名声响亮,然则那却是他数十年后大成的事儿。而如今的他,却不过刚刚冒头,就连心学也不过才刚刚有了点苗头,甚至连体系都远未成型。
这时候的王阳明,刚刚在此次的大比中第,得授工部观政士。而所谓观政士,按照后世的标准理解的话,其实就是一个学徒工、实习生之类的。工部观政士,就是在工部实习的预备官员而已。
那么,如此一个新晋的小实习生,却被人用如此仰慕的口吻、如此炽热的眼神对待,如何能不让王守仁胆颤心惊?这尼玛该不是这位苏大才子,有什么特别的嗜好吧。
王守仁这一刻,忽然心下有些发虚后悔了。还是修养不够,有些急躁了啊。应该先多观察观察,了解足够之后再决定是否交纳的。
这般自怨自艾着,他勉力挤出几分笑容,试探着道:“苏公子莫非听过下官的名字?下官不过区区一介新晋,如何敢当公子先生之称,惭愧惭愧。”
苏默一呆,登时反应过来。但是随即眼珠儿一转,再看向王守仁的眼神中,刹那间冒出了比刚才更加炽烈的光芒。这位大宗师现在还是个雏儿啊,根本未长成呢。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眼下的王大宗师还是一只野生的,绝对的奇货可居啊!
难得的他竟然主动送上门来,拐回去,必须要拐回去啊!他笑的见牙不见眼的,那猥琐的目光神情,让王守仁汗毛都竖起来了,浑身这叫个别扭啊。
旁边胖爷看的想捂脸了,自家这位少爷实在是太丢脸了啊。这眼神、这笑脸,怎么看怎么像瞄上了漂亮小女孩的怪蜀黍啊,怎消得猥琐二字说的。
“咳咳,咳咳咳……”胖爷使劲的咳嗽着,声嘶力竭的,好像肺都要咳出来似的。
苏默终于反应过来,抬手不动声色的抹了下嘴角……嗯嗯,还好,没流口水……
王守仁脸色变幻不定,心中的悔意愈发浓烈了三分。这一主一仆两个,看上去都好似神经病啊。而且还是那种病的不轻的那一类,尤其这个胖胖的仆人,看上去身体很好啊,怎么竟咳的如此厉害,莫不是身有隐疾不成?不行,这两人怪怪的,怪不得没人靠近他们,自己这次可是冒失了。
“哎呀,阳明兄天生聪颖,少而慧,才名早已传遍天下,小弟如何不知?今日相见,实在是不胜…….欸欸,你躲什么啊…….”
瞅着某人“不怀好意”的靠近过来,王守仁脸儿都绿了,忙不迭的往后躲去,却冷不防苏老师完全不讲套路啊,口中说着,伸手一把就拉住了他,顺势还搂住了他的肩膀。
“欸…….”王守仁汗都下来了,谁曾想就是上个早朝就这么惊魂啊?尼玛,自己这是碰上变态了吗?果然是吧。
“苏……苏公子,请自重!在下……在下实在不好这调调儿……”王守仁声儿都变了,一边拼命的挣开。
嗯?不好这调调儿?这调调儿是哪个调调儿?苏默一时没明白,愣愣的由着王守仁挣开,这才猛的省悟过来,登时脸就黑了。
“我去!”他恨恨的呸了一声,探手又是一把扯住,怒道:“老王,咱们熟归熟,可也不待这么埋汰人的啊。小太爷我也不好那调调儿,小太爷是直男,直男懂不?!咱爱的是美人儿,对爷们无爱!…….欸我去的,别再挣了啊…….你还来劲了…….”
好吧,王守仁这会儿肠子都要悔青了。自己这是犯了什么昏了,好死不死的非对这货好奇上了。别人都没搭理他,偏自个儿巴巴的跑过来主动来搭讪。这下好了,被沾上了就甩不脱,难不成就要清白不保了吗?
话说这厮怎么…….好大的力气啊,以自己往日里练气的功夫,便寻常七八条壮汉都不是对手,怎的就偏偏挣不脱此人的抓拿呢?嗯,等等,他说啥?不好男风?唉哟我滴娘欸……
总算是听到了苏默的那句自辩了,王守仁只觉得顿时满身的力气都泄了,一颗心总算是回落了一半…….嗯,就是一半,将信将疑,这厮刚刚那眼神太邪了,实在是不敢实落哇。
“你真的…….”挣不脱索性不挣了,王守仁满头大汗的小心问着。
“我煮的!”苏默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使劲按了按他肩膀,这才松开手。
“别再跑了啊,咱们好好说说话。好容易碰上这么一野生的,最不济的也得唠十块钱儿的吧…….”苏默又再威胁了下,嘴中犹自低声嘟囔着。
眼见终于脱开了魔掌,王守仁总算是心魂稍定。既然明白了这人不是什么变态(嗯,也绝对不是正常人),他倒也不再急着逃开了。只是警惕的又看看苏默,脚下微不可查的稍稍往旁让开几分,低着头沉默不语起来。
那意思显然就是:成,说话唠嗑都可以,但你离着咱远点…….
苏默这满头的黑线啊,咬牙瞪了他一眼,想了想才问道:“喂,我说老王啊,刚才那个蒋正你认识?听你那意思,似乎很摸底儿啊。来,说叨说叨,我总觉得这货不地道。”
刚才一通闹腾,装出来的文人气儿全露底了,苏默干脆也不白费那功夫了,张口就是大白话。言语粗鄙不说,还满是让王守仁感到怪异别扭的味儿。
什么老王,什么摸底儿,说人家蒋正不地道,你大爷的,还有比你更不地道的吗?这上来就动手动脚的,简直是有辱斯文,哪有半分儒家门生的样儿?怕是市井屠夫也没这样的吧,王守仁暗暗腹诽着。
只不过腹诽归腹诽,未来的王大宗师实在是不想再跟这货有什么纠缠了。这通折腾,早有人开始关注这边了,俩大男人撕撕扯扯的,实在太有碍观瞻了,偏偏还不好解释。若不打发他个满意,再来闹腾一回,王守仁真怕由此传出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来,那可就真要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是以,略略一寻思,这才叹口气苦笑道:“哪有什么摸底儿,不过都是些众所周知的事儿罢了。那位蒋都统本是京中蒋氏族人,其祖蒋兴,乃是京都十二卫佥事。蒋正是蒋兴长子庶出,曾在大同边军中履职,骁勇善战,屡立战功。只是其人太过傲气,偏又不是嫡出,虽身后有着显赫的家门,但最终还是被算计了回来。不过也好在他终归是姓蒋,这才得了个禁军都统的缺儿。按照其当时在边军中的资历,可是曾被封为讨虏将军的。是以,这才有蒋讨虏之称。嗯,便就是这些了。”
苏默听的若有所思,想了想忽道:“那你刚才说他什么不简单是个什么意思?”
王守仁愣了下,苦笑道:“在下方才看苏公子与他似是有些不对,怕苏公子不知其人来历,冒冒然得罪了他得不偿失,这才以不简单之说提醒公子啊。”
苏默恍然,老王是个好同志啊。眼神儿上下打量打量他,正要再说点什么,冷不丁却见那边人群一静,紧接着似是受到了某种驱动,同时轰的一声骚动起来,朝着某个方向而去。
第734章:终见
骚动的源头,是始自一架马车。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要说这里上早朝的各家大臣们,有一个算一个,那车驾不能说全都是豪华型的吧,但至少跟着伺候的仆人家奴是绝对不少的。多者总有二三十号,少的也有七八个的样子。
至于说为什么会这么多,大人们都是身娇体贵的人物,若是没有护卫随行,那万一被什么歹人冲撞了咋办?再有就是,这一路颠簸奔劳的,总要有人伺候着点心热水啥的吧。再不济,万一有个什么急事儿,也总要有个跑腿的不是。
所以,就这么着,那随从人数可不就上来了?当然,这种排场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有,或者说敢有的。什么官阶大体配多少随从,也是有些定数的,这是一种潜规则,没人去明确过,但却让所有人都默默的谨守着。
但是此刻刚刚过来的这架车驾,却完全没有那份气象,甚至连苏默这土鳖都不如。苏默至少还有胖爷和小七跟着,一个保镖加一个书童,再就是负责车驾的驭者。
总共三个下人,这算是一种最基本的标配了。倒不是说苏默忽然变得温良谦恭让了,地球人都知道,这厮其实最是闷骚,喜欢低调的奢华。
胖爷这个护卫,便是放眼整个大明朝,那也绝对算的有数的高手了。而且还是出身道门,堂堂天机真人的师侄啊,这样的身份给他苏默当护卫仆从,谁敢说不臭屁?
小七,曾经的一代大儒邱濬的门客之子。别把此门客当做彼门客,外人或许不知道,小七那位爹老子那是一般门客幕僚能比的?那可是深受邱濬看重的,甚至可以说倚为左右手的存在。不然也不会在两人都死了之后,邱家也不放弃追杀小七了。
一个门客而已,能被主家如此对待,已然充分说明了问题。而就是这么个重要人物的儿子,却在苏默身边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书童,说出去的话,谁又能说苏老师没面儿?
至于那位驭者,更是英国公府家的老人儿。看上去憨厚木讷的,但只要是稍稍了解点英国公府的人都知道,这批老人全都是跟随英国公爷上过战场的百战老兵,曾经的英国公亲卫。
这些人中,随便拿出一个来,放到现在的军中,至少也得是个都统之类的。有些再狠点的,便是任一方总兵官都没问题。
而放在苏默这儿,赶车的。牛逼不?人是如此,车就更不用说了,对于这位故人之子,英国公从来没半点吝啬。再加上张悦这哥们儿,又岂肯亏了自家哥哥?那车里的豪华,折算成银子下来,多了不敢说,至少能养活三口之家十年有余了。
所以说,苏默这看似简单的配置,内里却绝不比任何一家差到哪里去。
但是此刻缓缓驶来的这架马车,却是真真的简陋至极。整架马车灰扑扑的不见半分奢华不说,便跟着的随从也只有一个赶车的老仆,除此之外,再不见半个仆役下人。
可就是这么一架简朴的车驾,在所有人眼中却似乎比任何华丽的马车都重要百倍。
车子终于彻底停稳下来,车辕上的老仆慢吞吞的爬了下来,将车厢前挂着的一盏灯笼取下,往后照着亮打起车帘。灯笼微微摇晃着,昏黄的灯光透出薄纸,显示出一个黑笔描绘的“李”字。
车中下来的是一个老人,身形颇为消瘦,半黑半白的胡须三缕垂胸,却令那张橘皮般的脸庞有种清矍飘逸之气。
老人身着一身大红官袍,这个细节让看在眼里的苏默不由微微一怔。
大明朝服,按照等级划分,分为紫红青绿四个等级。至于金黄二色,那却是属于皇家专用色,并不在大臣服色规制行列。
而能引发如此骚动的人,在苏默认识里,当然是应该有资格穿戴最顶级冠服的大佬了。可这人却出乎意料的只是穿着第二等级的朱袍,倒是让苏默一时有些诧异起来。
便在这老人下车站定后,那些个朝臣们一个个都脸现尊敬激动之色,纷纷上前大力参见,乱哄哄的好一通热闹。
而那个老人则是淡淡的笑着,不时的微微颔首回礼,看似谦逊之中,却又带着一种自矜傲然。只是这种傲然仿似早已植入骨髓灵魂之中,又如似天生自带的属性,并不令人感到疏离和傲慢,反倒让面对之人有种受宠若惊之感。
苏默眼睛微微眯了眯,目光在那盏描着“李”字的灯笼上一转,心中对此人的来历已暗暗有了猜测。
似乎是感受到了目光的觊觎,仿若牵引般的,老人忽的转过头望了过来,正正迎上了苏默的目光。
霎时间,那双原本温和昏暗的眸子,似是猛的闪起一抹精光,瞬间变得凌厉起来。但不过随即一闪而过,只是微微闪烁了一下,便随着老者的将头转了回去,再次归于平和。
“唉,李阁老一生精忠,用心国事,竟不知这次究竟是为了哪般,被陛下如此惩戒,真真可叹…….”
身后,王守仁感叹的语调响起,言下颇有唏嘘之意,显然对此老所受的境遇大为不平。
苏默就斜着眼瞟过来,鼻子中哼了一声:“咋的,你这是对陛下的决断不满了?是不是觉得陛下处事不公、昏聩不明啊?”
麻辣个鸡丝的!那老小子铁定是李东阳那老货没错了。几次事情背后,都或多或少的有这个老货的身影隐现,苏默早已把其列为敌人的行列中了。
敌人倒霉就是自己最大的喜闻乐见,偏偏王守仁这货居然在他面前为李东阳抱不平,这叫苏默如何不恼?王八犊子的,一点眼力介儿都没有,在你未来老大我的面前,公然为敌人张目,这分明是不想好了啊。
好吧,在苏老师的心目中,俨然将这位未来大宗师划归己方小弟的行列中了。至于人家王守仁愿不愿意,又或是怎么想的,嘁,那重要吗?
胆敢牙口崩半个不字,苏老师分分钟教他做人。各种无耻卑鄙的手段齐下,不信拐带不走他。
可怜王守仁哪里知道自己早被人惦记上了,听的苏默猛不丁爆出的这番话,顿时吓得三魂走了两魂,差点没一屁股坐地上去。
这尼玛会不会聊天啊,还能不能一起愉快的玩耍了啊?咱刚才说什么了,不就是感叹了几句而已嘛,至于的这一张嘴就给扣这么大的帽子下来吗?
尼玛,对陛下不满?!觉得陛下昏聩不明?!我擦擦的,这是要下死手的节奏啊!按照大明律的说法,这妥妥的是谤君的大罪啊。这要再牵连点,尼玛,诛九族或许还不至于,但是三族之内绝对是跑不了的。
闹着玩下死手啊,咱们有那么大的仇吗?王守仁脸色青白不定,浑身哆嗦着瞪着苏默,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至于哆嗦,到不单单是吓的,更是气的。
太尼玛欺负人了,打从见面这家伙就欺负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凭什么啊。先前还只是照着他一人儿下手,现在可好,连他家人族里都开始祸祸了,王守仁有种想扑上去跟丫拼了的冲动。
“咦,老王,你这是什么眼神儿啊,咋跟得了疯狗病似的,瞧这俩眼珠子红的。唉哟,得亏口角还没吐沫儿,不然铁定可以确诊了…….”苏默这货进入了毒舌模式,说出来的那话,这叫一个噎人啊。
王守仁眼中渐渐放出奇光,只觉得一股子血气直冲脑仁。疯狗病?!尼玛,叔可忍婶不能忍啊,这是你逼我的…….
“我跟你…….”王大宗师胸膛急剧的起伏着,急剧的喘息了几下,猛地怒吼一声便要扑上去拼命。
“唉,你看你,这小肚鸡肠的,开个玩笑就激动成这样了,真逊!”一句吼还不等吼完,冷不丁肩膀又被人搂住,苏默笑嘻嘻的话语在耳边响起。
嗯,为什么要说又?没错,王大宗师再次被猥亵了。这个苏讷言尼玛到底什么毛病啊,怎么来不来的就动手动脚的?两个大男人家,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太有碍观瞻了,太有伤风化了,太尼玛…….丢人了啊!放手啊魂淡!
王大宗师也顾不上拼命了,努力的挣扎着想要脱离魔掌,扭动的如同落入蛛网的飞虫。
然并卵,苏魔王那可是身俱异力的变态……..呃,不是,是变异。饶是王守仁练气有成,在这种超常的异力之下,也只能黯然低首了。
“别闹!”苏魔王在他耳边轻喝一声,“你非得招来所有人的目光是不?不嫌丢人啊。老实点,咱好好说说话。”
王守仁想哭,特么的你还知道丢人啊。那你倒是放手啊,这么搂搂抱抱的,特么你当人家都是瞎子吗?
王大宗师两眼泪汪汪的,咬牙瞪着那只搂住自己肩膀的手,那眼神幽怨的…….好吧,幽怨这个词儿是苏默自我感觉的。实则人家王大宗师那眼神,绝对应该叫“悲愤”!
“好吧好吧,我放手可以,但是你别再闹腾了啊,答应不?”感觉到了王大宗师的眼神含义,苏老师心里也有些不自在,试探着稍稍松开手,一边发出低声的威胁。
王守仁脸色铁青,仰天无语。特么的到底是谁在闹腾?你亵渎了我,还连一百块都不给…….咳咳,错了,是你丫欺负了我,还把罪名按我头上,是儿最无耻者,无过于此!
王大宗师心中悲愤,却无奈何的只能认命低头。这尼玛打也打不过,走又走不脱,骂…….好吧,貌似骂更是骂不过。不对,压根是这魔头根本不给骂的机会啊,丫一张嘴就能把人噎死,话都说不整儿还骂个屁啊。
王大宗师这憋屈啊,宝宝好心塞。
“刚才那老家伙是李东阳对吧,是那个老王八蛋吧。”王大宗师无奈的屈服了,耳边又再响起苏魔王的问话。
王守仁只听的气往上冲,忍不住的就想怒叱。堂堂内阁大臣、当朝次辅,天下无人不敬的清流名士领袖李大学士,竟然被这厮当面辱骂,这简直是丧心病狂、大逆不道啊!
“他是我的仇家,几次暗中下手害我,我骂他有错吗?你少跟我炸刺啊。”还不待王守仁怒骂的话出口,苏默下一句话就将他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好吧,让一个人去爱他的敌人,还要敬着捧着,王守仁换位思考,觉得换成自己也难以接受。相比起来,只是骂几句还真是不算什么。只不过王守仁诧异的是,人家堂堂内阁大臣,值当和你一个小屁的传奉官当敌人吗?这完全不对等好吗。
这一刻,王守仁忽然有些好奇了。
第735章:随便聊聊
这是苏默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到李东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双方只是隔空对望了一眼,然后便擦肩而过。
李东阳身为内阁次辅,身居大学士之位,自然不会也在这宫门外站着,而是和众人稍一寒暄,便进了里面朝房等着。
苏默目送着李东阳身影看不见了,这才微微垂下目光,一首抚着下巴,脸上若有所思。
刚才那一霎那的交锋,李东阳显然也认出他来了。离去之时,那冰冷的目光仿若带着千古酷寒。虽然一句话也没说,但苏默却能从中感受到深切的恨意。
只是除了这股恨意外,苏默还敏锐的察觉到这位次辅眼底掩藏极深的一抹复杂。
恨意很好理解,毕竟李兆先之死虽不是他造成的,但却与他有着间接的关系。若不是当初武清文会上,李兆先被他打击的体无完肤,最终消沉郁结,或许结局并不会是这样。
当然,认真说起来,那也只能怪李兆先自己心胸狭窄,实在怪不到他头上来。
但是苏默能理解这种迁怒,换成他也是如此,这便是人之常情。其实他更不知道的是,历史上,李兆先也是病死的。只不过却比这稍晚些时候的事儿,苏默的出现,不过是加快了这一进程。
可那掩藏很深的复杂,又是因为什么呢?还有,那种复杂又究竟是代表了种什么样的情绪?苏默忽然有种感觉,这里面只怕很有些故事啊。
王守仁沉默的站在一旁一言不发,他被苏默胁迫着,走也走不脱,打骂什么的又不顶事儿,心下之郁闷憋屈的,索性也豁出去了。倒要看看这小混蛋究竟意欲如何。
接下来又有几位大臣次第而来,待到东方渐亮时分,远处鼓楼上传来梆子声,终于到了宫门开启的时间了。
随着宫门吱呀呀的开启,众朝臣纷纷整理衣冠,很自然的排成队伍,依序走入前门广场。
苏默扯着王守仁落在最后,胖爷和小七却只能留在外面等着。多有大臣诧异的看着缀在后面的这两人,实则更多的都是目光落在王守仁身上。
毕竟王守仁身上穿着的是正式的官服,而苏默身上的传奉官职务,也就是那个钦差副使的名头已经被削去了,所以只能以白身觐见。一个正式官员和一个白身走在一起,这个官员还是本次科举新进进士,这情景不能不让人奇怪了。
王守仁低着头,脸颊涨红着,一边僵硬的往前走着,一边低声怒道:“你到底要怎么样?朝臣入见自有秩序,你却强拉着在下不让归班,此乃违制之举。一旦被御史抓住,必要弹劾你我,届时谁都讨不得好。”
苏默笑眯眯的神情不变,低笑道:“看把你急的,这儿离着进门还得老长一段路呢,咱哥俩先唠唠嗑多好。等到了地儿你再过去就是了,御史们不会闲的蛋疼,连这点屁时辰也来鸡蛋里挑骨头吧。安了安了,相信我,没事的。”
王守仁怒目而视,谁特么跟你是哥儿俩,老子跟你有个屁的磕儿好唠的。还相信你,特么相信你怕是临死连条裤子都要穿不上吧。
只是恼归恼,奈何碰上这般无赖也是没法儿。有心就此走开吧,却怕身边这货不管不问的发起疯来纠缠。这里可不是外面了,若是真的扰乱了行伍,两边隔不几步的大汉将军绝对分分钟教你做人。
王守仁鼓了鼓腮帮子,终是长叹一声道:“说吧说吧,你究竟要做什么?”
正如苏默说的,这里离着正式进入大殿还有老长一段路,穿过大广场,再过金水桥,然后还有再走约莫一炷香的时辰,才能到达三大殿的最前殿:皇极殿。
今个儿乃是望日大朝,即便是入了殿,皇帝也不会上来就召见普通臣子。而是要等到一干最前面的重臣,按照规矩一一将积累的政务汇报完毕,才会按照既定排演程序接见低级臣子。
王守仁只是个观政士,这种大朝会根本轮不到他发言。观政观政,在很长的一段时日里,他都只能带着耳朵眼睛听和看,以便学习朝务应答之类的。
而他所谓的归班,待到进入大殿上后,也只是站在临近门口的最外边的位置。那个地方,甚至连皇帝的面容都看不清,谁又会真的在意他这个小小的观政士的存在。
至于他刚才威胁苏默的话,不过是期望能借此吓住苏默,使得自己脱身而已。哪成想,苏默这货根本就是个狗胆包天的,更是早从张悦等人那儿了解过这种大朝会的形式,就更不会被他咋呼住了。
“也没啥,就是随便聊聊啊,不用那么紧张。”苏默笑眯眯的回答着。只是那眼神儿让王守仁看来,怎么看怎么不地道。
这且不说,尼玛在大朝会上随便聊聊,你特么还能再作死一点不?单纯只是随便聊聊的话,就找不到更合适的时机了吗?还有,天下何时有这般的随便聊聊?又是耍赖又是胁迫的,这叫随便聊聊吗?我随便一脸啊。
王守仁脸黑的如同锅底,不由的气往上冲。前面几个同样一身绿袍的人频频回头看来,却都是本科与他一起中第的同僚们,搞不清苏默的来历而感到诧异所致。
王守仁鼓了几鼓勇气,却终是最终化为一声轻叹。斜眼看着苏默,颓然道:“好吧,你想聊什么?”
苏默登时眉花眼笑起来,忽的探手过来往他肩头拍落。王守仁大惊,慌不迭的往旁让开,下意识的往四周看去。
这尼玛都什么毛病啊,怎么来不来的就喜欢动手动脚呢。这要是在这里再被这小子搂住,王守仁估计自己真的就不用活了。
苏默手伸到一半僵住,眼见王守仁又是惊怒又是警告的眼神,只得讪讪的收回手来,半空僵直的搔搔头,惭惭的道:“哈,那个…….嗯,听你先前说,你也是今科新进的进士?那咱就聊聊你们这一科的科考一事儿吧。”
王守仁听的一愣,随即眼神中警惕起来。本次已未科闹出了诺大的风波,不但直接绌落了一位举子,还使得一位三品高官牵连进去,影响之大,使得众新进进士人人自危,生怕一个不好牵连到自己身上。
是以,一听苏默要谈的竟是这么个随便,王守仁心中一凛之余,登时便高度警惕起来。
“王某只是个普通的举子,一心只顾读书,并不知晓旁事。苏公子若是想知道什么,怕是要失望了。”他毫不犹豫的一口回绝,脚下也再次往旁退开两步,与苏默拉开了距离。
苏默哂然一笑,斜眼睨着他。这家伙不愧为以后的大宗师啊,政治警觉性蛮高的嘛。还不等自己真个说什么,就先一步给堵死了口。哼哼,只是可惜,你是逃不过老衲的五指山的。小太爷我看上的人,岂会那般容易脱手?
王守仁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眼神又再不安的四下扫视一圈儿,遥遥瞧见前方金水桥再望,队伍中众人都开始再次整理仪容,面容端肃,并无人注意到这边,这才心下稍稍松口气儿。
只是这口气还不等全吐出来,冷不防胳膊一紧,猛不丁被人拉住,随即被扯着一个踉跄。惊怒抬头看时,却不是苏默又是哪个。眼见他看过来,苏默鄙视的看着他低声道:“走的好端端的,你忽然闪出去,这是想要出名想疯了吗?成,要是你真的对生活厌倦了,我不拉你,你继续躲出去好了。”
王守仁一鄂,左右瞅瞅,这才发觉刚才不小心之下,竟然突出了队列。旁边几个大汉将军已然有人冷冷的望了过来。
他心中一惊,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乖乖的跟在苏默身边走着,哪还顾得上方才想远离这货的念头。
说到底,此时的王守仁实在太青涩,完全无法跟十余年后彻底成熟起来的他相比。这也才让苏默这货弄的缚手缚脚,任意的搓扁捏圆欺负的跟什么似的。
可怜后世堂堂的一代大思想家、政治家、军事家,在还未长成之初就遇上了苏默这么个后世的混不吝,不可谓不满把心酸泪,以后还会不会达到历史中的高度了。
之所以有这种说法,实在是苏默这货,给王大宗师此时造成的心理阴影面积,真的是太大太大了。
“喂……好吧好吧,你既然不想聊这个那就不聊,咱再聊点别的就是了。”苏默眼见王守仁唬的跟只鹌鹑似的,不由的微微失望,实在很难跟他记忆中的大宗师相符啊。
王守仁心里酸楚,只觉的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儿,就是不该傻乎乎的主动搭讪上了眼前这人。这一早上的遭遇,简直让他有点对今后的人生,都要有看不到未来的感觉了。
听到这么个命中的魔星,忽然竟如此好说话的随了自己的意,差点以为是错觉了。只是稍一愣神后,立即便更加警惕起来。
果然,接下来苏默的一句话,登时让他汗毛都竖了起来,满脸惊恐的看向苏默,脸儿都绿了。
第736章:忽悠瘸了……
“欸,老王你现在在工部混着呢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我听说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时宝船的图纸,就在工部藏着呢,回头你得空儿弄出来咱瞅瞅呗。”
三宝太监的宝船图纸?!还给你得空“弄”出来…….苏默这话说的那叫一个随意轻巧啊,简直就跟在说吃了吗、早上好啊一样淡然,果然是闲聊的节奏啊。只是听在王守仁耳朵里,却不啻于当头一个炸雷震响一般。
打从当年太祖朱元璋明旨天下,凡大明子民,片板不得下海,海禁政策便成了一道红线。除了成祖靖难之后,打着代天巡狩的旗号,短暂的有过一段开海时间,但至少名义上却从未打破这道禁令。
而后数代帝王,也有不少开明朝臣议开海之策,却都是折戟沉沙,最终不了了之。这其中固然是部分利益既得者从中作梗的原因,但太祖禁令也是一道绕不过去的坎儿。
不得不说,大明朝的开国太祖朱元璋,在这些个文臣手里,某种意义上简直如同一块破抹布一样。平常谁也没真当一回事儿,但只要需要的时候,立即就将其祭出来用一用。偏偏每次还都很好用的样子,不可谓不是一件奇事。
便比如赫赫有名的“大诰”。大诰之名,始于昔日前秦时期,周公姬旦为站前做的一篇动员文告。
而明太祖朱元璋在洪武中期,因见官吏贪赃枉法、豪强兼并、脱避粮差日趋严重,为了维护统治,于洪武十八年,遂仿照周公大诰形式,亲自编定的一本律法。
这部大诰曾在颁布之后大发神威,一时间百官颤栗,群丑雌伏,可谓凶名赫赫,使得大明初期的政治有了难得的一段非常清明时期。
然而,等到朱元璋疑似,这篇大诰便在一帮文臣的推动下,很快便束之高阁,几乎是彻底失去了实际功效。
但有意思的是,之后这篇被视之为洪水猛兽的大诰,曾屡屡被人翻出来作为攻讦利器,常常有咸鱼翻身之功效。大明朝臣们对此是又爱又恨,却又谁也不敢明目张胆的不予认可。
于是,破抹布功效顺势产生了。需要的时候就堂而皇之的拿出来摆摆,不需要的时候则大伙儿好似都集体失忆了似的,谁也不会将其当做凭照。
与这本大诰有异曲同工之妙的,便是海禁之策了。大明的海贸其实从未断绝过,所不同的就是,海禁之前,贫民百姓也可从中得益,至少海边人可以靠海吃海,得以生计;小商户之家,也可以通过一些近海贸易过的有滋有味。
但是海禁之后,使得大批的平民和小商户破产,流离失所。海洋贸易则被一些大家族和某些高层彻底垄断。对内,以朱太祖的禁海令为依据,将所有出海权彻底垄断;对外,则近乎明目张胆的组建船队,大捞特捞。不单单以贸易获利,甚至有时候还会扮演海盗,做些烧杀抢掠之事。事后,则尽数推诿给海盗所为。
可以说,大明时期的海盗,实则并不都是当时以为的倭寇。更大多数的,根本就是大明朝的自己人所为。
也正是借着这种便利,大明的海禁总也不能解开。每次稍有人提起,便很快被强硬按下。提出开海之策的人,要么是罢官夺爵,要么就是被发配偏远,很快泯然众矣。
所以,久而久之,开海一事几乎成了禁忌,再也没人敢于触碰了。便连皇帝也因为忌惮暗中的利益集团的强大,不得不打落牙齿和血吞,憋屈的认下这壶酒钱。
有人说大明海禁之策,是因为当时的帝王昏聩短浅,闭关锁国而为。但直至后来辫子朝,西方列强轰开国门之前都一直维持着这种状态,难道是那么多帝王都昏聩不成?这显然不可能。
作为一个帝王,若说其中有几个确实是这样,但大多数却都不是短浅之辈,否则又如何能登上那个至高之位?所以,究其根本,不过还是利益争夺所致罢了。
在既得利益集团的强力抵抗下,皇帝也不得不低头屈服。除非,他能放下手中的权利,放弃一家一姓天下的根基。
这话说远了,回过头来再说此刻。苏默风轻云淡的张嘴就言海事,这可把刚刚踏入朝廷的新嫩小鲜肉王守仁吓坏了。在王守仁眼中,此刻眼前的这个苏默,已然不啻于一颗老大的扫把星了。这特么绝对是个大坑啊,天坑!
一张嘴就是玩命的往死里奔的节奏。这且不说,尼玛,就单说工部的密藏吧,那是能随随便便就弄出来的吗?而且还是让他一个刚刚踏入官场,一点根基没有的雏儿去弄……
好吧,王守仁现在很想问问,他究竟跟苏默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恨。我特么是杀了你爹啊,还是把你家孩子抱井里了?这尼玛绝逼是明摆着把他往火坑里推的架势啊,还是十死无生的那种。
“你直接杀了我吧。”王守仁悲愤莫名,红着眼睛冲苏默低吼。情绪太过激动之余,甚至连上朝礼仪都顾不得了,引得两侧的大汉将军纷纷瞩目,眼中冷光森森。要是这家伙再不消停,禁卫们决定一定要好好教教他做人。
苏默一把将他扯过来,连连对着众侍卫点头哈腰,奉上个大大的谄媚笑脸儿。待得安抚住禁卫们,这才回过头来,狠狠的低声骂道:“你丫的真想死不成?”
王守仁悲愤莫名,抗声道:“左右都是个死,好过被你逼死。王某死便死矣,若能拉上你一起陪葬,亦快事哉!”
我去!苏默听这话鼻子都快气歪了,这丫的是疯的吧?要不就是心理变态,不然的话,总么满心思里都是灭世之念呢。听听这话说的,自己死了不算,还想拉着别人也一起,真是太黑暗了!
这是三观不正啊,必须要纠正!身为一个光荣的人民教师,苏老师认为这是自己责无旁贷的职责和义务。
“你这种心理太阴暗了,不,简直可以说是扭曲!这是病,得治啊。”苏默满眼同情的看着他,语重心长的道。
王守仁咬牙瞪着他,鼻息咻咻。你特么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我心里阴暗?还扭曲?特么佛祖遇上你这样的,他也得给扭曲咯。
“好吧好吧,冷静,啊,保持冷静。这马上要见皇帝了,你这样的情绪很容易出问题的知道不?”
王守仁继续瞪着他不说话。
“呐,你看哈,咱们重新捋捋啊…...其实也没说啥不是,不过闲聊两句而已。或许我一些观点你接受不了,但这不是也没强迫你接受吗……”
王守仁:“你,没,强,迫?!”
苏默举手投降:“好好好,之前我是性子急了点,或许让你误解了……呃,这个不是重点,不要在意细节……对了,咱们说哪儿了?这说正事儿呢,别打岔……”
王守仁:“…….”
“我的意思呢,理不辨不明,话不说不透,对吧。喂喂,这个跟你讲究的那个知行合一是一个道理呀,你不会不认吧…….总之,咱们刚才说的那些,其实都是学术范畴的,真的,你别想太多了。唉,你们这些文人啊,思想就是太复杂,作为一个学术家,纯粹点多好?你说是吧……所谓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实践才永远是出真理的依据。我刚才说的那些,正是由此而来。研究、查证、核实,甚至重现,从前人的遗迹中去发掘、去探索…….老王啊,你我如今可谓已经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了,这么好的条件,难道你就不动心?你就真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下去?浪费!这是浪费生命!是可耻滴!”
王守仁眼神有些呆滞,脑子里忽然浑浑噩噩的。似乎这家伙说的有些道理,但又似乎哪里不对,他有些懵圈了……
想太多?真的是自己想太多了吗?知行合一……唔,这个说法……貌似很有道理啊。学术家要纯粹点……嗯,这个也对……咦?不对不对,等等,刚刚咱们说的是这些吗?我怎么不记得了呢……
王守仁脸上怒色渐渐消散,代之而起的是一片茫然。他之所以后来终于成为一代大家,开创心学一脉,便是因他喜欢思考、擅于思考。尤其是关联哲学方面的,一旦听到更是如痴如醉,不知不觉的便陷了进去。
要知道他这时毕竟还远未成为大思想家,甚至连思想雏形都没成,正是竭尽全力汲取各种思想,从中提取凝练的阶段。如今乍一听到苏默来自后世的一些警言名句,简直如老饕闻到了肉香,哪还顾得别的?甚至连之前的怒火起因都有些模糊不清了,满脑子里便是这些新奇思维的冲击。
于是,大明紫禁城中的广场上便出现了诡异的一幕。一大队衣紫着朱、或青或绿的官员们小心翼翼的,谨言慎行的默默前行着,整个队伍都充斥着一股*肃穆的气氛。但是吊在最尾,一个贼眉鼠眼的少年,拉着一个面目呆滞的小官儿,却在喁喁低语,时不时的还要手误足踏一番,简直与前行大队完全格格不入,怎么看怎么叫一个诡异。
直到不知不觉中,大队踏上金水桥,有太监挥舞着静鞭打出一声声脆响,王守仁才猛的回过神来。再抬头看时,不由的豁然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