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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篷车     大明闲人txt下载     大明闲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15章:将将

    啪——

    大同边关外的蒙古军帐中,又一只精美的瓷器被摔了个粉碎。四下几个伺候的侍卫尽皆拜倒,大气儿不敢出一声。

    “反了,真是反了!好胆,真真好胆!”火筛浑身杀气四溢,须发戟张的怒喝道。

    在他前面,一溜儿四五具尸体排开,浑身上下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死状凄惨至极。

    巴穆尔、固伦哀等人亦是满面愁容,垂手而立,全无先前那般狂嚣模样。

    “这是第几次了?啊?你们一再跟本汗说要怀柔要怀柔,这就是怀柔给本汗的回报?去,召集兵马,给本汗杀!但有抗拒者,尽斩之!”火筛怒声咆哮着。

    这也真是怨不得他抓狂,从上次听闻流言至今日,已然又过去三天了。但正是这三天的时间,流言事件不见有多少缓和,反倒是更加喧嚣尘上,愈演愈烈了。

    接连两天来,竟有三四队下去征粮的小队遇到了抵抗。甚至从昨日起,终于出现了死伤了都。这让一向自大惯了的火筛如何能忍?

    “塔布囊,是不是再斟酌斟酌?或许都是些马匪作乱,与他人无干……”巴穆尔壮着胆子小声劝道,脸上满是苦涩之色。

    依着他以前的脾气,早跳起来喊打喊杀了。可眼下,他还真是没那底气了。火筛整日都在军帐中或许不知道,可是他们这些下面的人却是清楚,这几天以来,原本聚集在河套的众多部落,已经足足少了两成还多。

    而与此同时,整个聚集地都在氤氲着一股躁动的情绪,如同一个巨大的*桶一般,稍有不慎,便可能砰的爆炸开来。就像这些被杀死的小队,就是彻底爆发的前兆。这种时候,谁敢冒这个险?那一个不好,可真是会粉身碎骨的。

    那些个牧民平日里或许在他们眼里,跟放牧的牛羊没什么两样。但是一旦抱起团来,那股汹汹民意,绝不是区区一个蒙郭勒津部能承受的下的。

    “斟酌?斟酌什么?还要斟酌什么?!马匪?好啊,那你们就去给本汗将那些卑贱的杂种都杀死!用他们的血,洗去我蒙郭勒津部的耻辱!可你们呢,又做了什么?这,就是你们给我的答案?”

    火筛腥红的眼睛盯着巴穆尔,指着地上的尸首冷笑。巴穆尔低头不敢再说,火筛深深吸口气,将狂怒的情绪稍稍压制下,冷笑道:“马匪,嘿,好一个马匪!你们跟本汗说,那真的是马匪吗?”

    巴穆尔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接腔。他们当然清楚这跟马匪无关,可问题是如果真照实说的话,难不成真要他们去对那些部落开刀吗?那绝对是要出大乱子的!

    火筛冷冷的扫视着他们,良久,才哼了一声,微微闭了闭眼,似自言自语又似讲述般的淡然道:“先是流言四起,后又是暴力抗拒,这分明是明人的细作作祟!你们这些废物却迟迟未能察觉,直到局势一致于此。”

    他冷冷的说着,语声中满满的愤怒和杀意。巴穆尔几个激灵灵打个冷颤,相互偷偷互望一眼,暗道,感情您知道啊。那您还要我们去对付那些族人干吗,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怎么?觉得我既然知道这些,为什么还要你们去问罪那些个部落?”似乎是察觉了几人的心思,火筛话头一转,冷然问道。

    巴穆尔几人面面相觑,终是咬牙点点头。

    火筛眼底闪过一抹深深的失望,恨其不争的长吸口气,冷冷的道:“我们是什么人?”

    巴穆尔等人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火筛似乎并不需要他们的回答,而是接着自说自顾道:“我们是蒙郭勒津部,是我大蒙古最强大的部落之一。本汗乃是火筛,伟大的脱*之子,成吉思汗后裔的塔布囊,蒙郭勒津部的汗!吾之威名,岂容亵渎!无知贱民,竟胆敢杀死我的勇士,忤逆我的意志,若不惩之,还有何面目也?尔等皆我部悍勇,今承此辱,若不以血洗之,更有何资格为我所属,更有何资格再配称蒙郭勒津之勇士?”

    他越说声音越大,及至最后,已是如同怒吼一般。巴穆尔四人听的面红耳赤,胸膛急遽起伏,渐渐的血脉贲张,一股血煞之气蒸腾而起,直恨不得纵声长啸,以发泄胸中那股戾气。

    “杀!杀!杀!此辱当以血洗之!”气机牵引之下,四人几乎不约而同的长声大叫起来。个个眼珠子血红,再不复之前颓丧模样。

    火筛眼底闪过欣慰之色,看着几人争先恐后的请令出战,反倒是平复下来。他又岂是真的无脑之辈?若真那样,也做不到一部之汗的这个位子上了。

    前番半真半假的一番发作,不过是敏锐的察觉到几人的退缩,这才不得不以此来激发而已。于他而言,便是真的两阵之间战败也不怕,大不了重头再来就是。

    但是,如果自己的部署失去了那份血勇和悍不畏死的血性,那才是真的万事皆休了。

    “突颜,固伦哀!”待到几人发泄的差不多了,他这才一挥手让众人收声,目光看向其中两人,传令点将。

    突颜和固伦哀脸上一喜,齐齐大步向前,右手重重在左胸上一击,大声应道:“在!”

    “你二人各领本部,以百人为一队,撒出去往各部巡察搜捕。但发现可疑之人,无需多问,皆斩之!”

    说罢,又转向剩下二将,吩咐道:“施力坦,命尔将本部一分为二,半数在外巡哨警戒;另一半藏踪敛迹,为突颜、固伦哀二人暗中接应。若一切顺利,则不需露面。但如一旦有变,即刻杀出,勿使走脱一个贼人!汝等,可明白否?”

    突颜、固伦哀、施力坦三人齐齐大声应和,誓保完成使命。火筛欣慰点头,摆手挥道:“去吧。”

    三人再施一礼,转身大步而去。不多时,外面一阵喧嚣乱起,随即蹄声轰响,渐渐往远处而去。

    帐内,巴穆尔面色涨红,死死的盯着火筛,欲言又止。火筛部下四个千夫长,其他三人都被派了任务,唯有他被忽视了,这让巴穆尔如何能忍?一直以来,四人便明争暗斗,都想压对方一头。眼下这情况,岂不是摆明了说自己不如其他三个?若不是长久以来火筛的威严深重,怕是巴穆尔早已要跳了。

    火筛自然将巴穆尔的神情看在眼里,嘴角不由微微勾起。御下之道,除恩威并济之外,还要制衡,还要将将。唯有激发相互间的攀比争斗,才能让上者轻松左右掌控。火筛好歹做了这么久的汗王,自是对此道极为精熟。

    “蠢材,急个甚!”直等到见巴穆尔快要忍不住了,火筛这才斜睨了他一眼,淡然喝道。

    巴穆尔郁郁的低下头,两只拳头死命的攥着,强迫自己平复下来。

    “他们三人此去,或能重新压服各部,但若想拿获奸细,我料必不能成……”

    耳边传来火筛淡然的话语,巴穆尔听的猛然一惊,愕然抬起头来,看着火筛露出迷茫的神色。

    火筛却没理会,继续又自顾道:“明人此番费这诺大功夫,显然所图不小,其设计之人定绝非易于之辈。本汗若不亲自与会一番,岂不是大大的遗憾?巴穆尔!”

    巴穆尔悚然一惊,下意识的一挺胸膛,大声应道:“在!”

    火筛目光转动,上下打量着他。直到他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这才轻声道:“尔等四人,皆为悍勇之猛士。然则与他们三人比起来,唯有你颇有灵性,本汗期许甚重。”

    巴穆尔脸孔潮红,气息不觉都粗重了几分,猛地单膝跪地,抚胸昂然道:“愿为塔布囊死战!肝脑涂地,百死不悔!”

    巴穆尔激动啊,原当自己是被忽视的一个,哪里知道竟得了塔布囊如此赞誉。这让他打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情绪,此刻便是火筛要他立即去死,他也不会有半点犹豫。

    火筛眼底闪过一抹得色,起身上前亲手将他扶起,脸上露出郑重之色,沉声道:“明人费此周章,必然是想要逼迫与我,分担大同之压力。而今一旦我离开,此地便需要有人替我担负起驻守之责,持续保持对大同的压制胁迫。吾今将中军之责交付与你,但望你勿负我望,休叫明人看破我方虚实,以保障我能有充裕的时间拿下那帮贼子。巴穆尔,你可能做到?”

    巴穆尔大喜,重重的在胸前一捶,大声道:“塔布囊放心,但巴穆尔三寸气在,必不叫明人大同关上片甲只骑露头。若做不到,愿提头来见!”

    火筛眸子猛地一缩,凝重的摇摇头道:“不!我要的,不是你去攻关,而是坐镇。对于大同,威慑足矣。重点是,谨守大营,万万不要给明人细作钻了空子,窥得我大营虚实。切切!切切!”

    巴穆尔猛省,连忙再次保证。火筛见他应承的这般轻快,不知怎的,心头忽的掠过一阵不安。待要反悔,终是觉得不妥,沉吟一下,只是重重的拍拍他肩头,打发他去了。

    半天后,大营中旗号展动,火筛的大纛迎风招展。整个营地中无数人头攥动,影影绰绰中,一队队骑士往来奔腾不止,霎时间,大营上空被大片的尘埃遮蔽,透出一股盈天的杀气。

    大同关上,留守的大同守将得报,吓的心惊胆颤。一连串的命令发了下去,命士卒谨守岗位,不可片刻懈怠。

    如今陈锐等人已然启程往京中去了,新来的三关总制杨一清尚未亲抵,关内唯有京师来的双边催榷使刚刚驻进。可这位催榷使却一直连个影子都不见,整日就躲在驿站内任事不管。据说是因水土不服,病了。

    幸亏那随之一起而来的禁军统领蒋正,倒是带着三千精锐禁军坐镇。否则,众将怕不要以为大明要放弃大同了呢。

    关外蒙古军营的动静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渐渐消停下来,这也让一直提心吊胆的边将终于松了口气儿。蒙古人打从来了就没怎么消停过,如今日这般动静倒也没让他多怀疑什么。

    而此时此刻,就在离着大营十里之外的另一个方向,火筛缓缓勒住战马,回首遥望。眼中光泽晦暗不定,半响终是收回目光,转向草原深处,喃喃的道:“来吧,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什么人……”

第916章:抱大腿

    草原某处的一个毡包里,苏默冥冥中似有感应般的抬起头,遥遥望向大同方向。

    在他对面,三个一看就是蒙古族的汉子相互对望一眼,中间那个年纪略长的出声问道:“苏兄弟,可是有什么不对?”

    苏默收回目光,微微一笑摇头道:“没什么,只是忽有所感,好像有谁在念叨我似的。”

    三个蒙古汉子面面相觑,怎么这位汉家兄弟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吗?

    苏默又摆摆手,打个哈哈道:“没事没事,说笑而已,大家不用放在心上。嗯,咱们继续说正事。札木合头人,博尔忽兄弟,巴彦兄弟,你们三位一起来找我,可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没错,对面这三人中,中间那个年纪略长的正是曾经有过一面之交的札木合。只不过当时苏默并没露面,确切的说,是苏默认得札木合,札木合却不知道当时所见的那个逃难的队伍,就是眼前这位的部属。

    当日两下里只是仓促间交错而过,便连那个停下答话的人,都被苏默先一步打发回去了,札木合又哪里知道去?

    数天前,一支队伍仓皇而过,几乎席卷了整个聚集地。初时还只是苏默一支队伍在跑,但渐渐地,后面便开始接连出现了两个、三个的队伍,都是些小型的部落。

    之所以造成这个状况,一来是人都有从众性,尤其是那些个小部落,本就被前阵子的谣言搞的心神惶惶的,现在忽然看到这么一出,惊慌之余只想着抱团取暖,就这么急惶惶的跟了上来;

    这二来嘛,确实要说苏默演的实在太像了,让人不得不信。我去,那数千只牛羊啊,便在奔逃的过程中,一拨一拨的散了开去,怎么看都不会是做戏不是。

    要知道,在草原上,牛羊牲口就是生存的根本啊。有时候,甚至一个人的命,都比不上一只牛羊重要。这么一大片的牛羊一路抛洒下去,当即就将那股恐慌的情绪推到了顶峰。

    至于说那是聚集地,演一个地方还说的过去,多了肯定会被发现,呵呵,这却是不了解草原牧民的误区了。

    草原广袤,说是聚集地,也只是相对意义上的说法。此时的蒙古都是以部落为单位,各自分散一方而居。与中原汉人的聚集不同,每一个部落都需要一定面积的草场间隔,这样才能保证各部落豢养牛羊的所需。

    否则,若是真的如汉人说的那种聚集,怕是首先大伙儿就要自己先打起来。这就好像中原某些贫瘠的地方,往往上下两处村落,会为了争夺水源而打的时代成仇一个道理。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苏默那仅仅数十骑的队伍,放到其中俨然如大海中的一滴水。只要穿插速度够快,任谁也发现不了。至于说有那稍稍起了疑心的,随着后面带动起来的越来越多的小部落跟随而动,便也再没了任何怀疑了。

    而就在这种情况下,作为第一个被苏默骗过的札木合部,原本就是各部落中向来以悍勇桀骜闻名的。于是,先入为主之下,等后面来了真正的火筛部,并向他们征收物资时,终于在怀疑的基础上,彻底引发了动乱。

    也是火筛部的人长久以来跋扈惯了,言行之间颐指气使的,不单征收应有的份额,还额外想要为自己勒索点私货。这种事儿其实放在往常,也都是常态,大多部落都会忍气吞声的忍了。毕竟说也不愿为了点财货去得罪火筛这种强大的汗王,不得不说,蒙郭勒津部的确如火筛所自矜的那样,在现如今的草原上,属于数一数二的超级部落。

    然而,可是,在有了苏默前面又是流言,又是挑唆,随后又亲身上阵演了一出大戏后,火筛部下的这种勒索,就被完全解读成了另一种含义,彻底和之前的流言对应起来。

    正所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既然你火筛罔顾大伙儿的利益,如今还要更加克以重税,那没说的,战就是了!

    就这么着,第一出强抗伤亡便出现了。而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榜样,后面有样学样,第二出第三出便也次第出现,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了。

    要知道,鞑靼民族从来就不是什么温良恭俭让的种族。那种深入到骨子灵魂里的好斗意识,早已决定了他们的思维行事方式。当一个强力的头领可以带着他们一起胜利时,那自然是怎么都好,绝对拥护。

    可要是这个头领忽然掉转头来,也想对内部压迫的话,那可真就是呵呵了。汉民族的百姓或许还能有限度的接受忍让,只要不真正比他们走上绝路,那就不会有多大反抗。可是放在鞑靼人身上,这种限度的标准可就天差地远了去。

    总之,苏默的星火燎原谋划,至此算是终于成了。继札木合部的暴动之后,如现在坐在他眼前的博尔忽、巴彦,就是后面几个跟着暴动部落中的佼佼者。

    至于说为什么现在他们会来到苏默面前,苏默又是以什么身份面对他们?很简单,苏大官人充分发挥了管杀不管埋的理念,在成功点火之后,当即摇身一变,直接将大明密使的身份打了出来。

    对外言称就是,由于感到双方迟迟不能达成实质上的贸易,大明皇帝陛下深感遗憾。同时,也感觉不可理解,所以便派出了苏默苏大官人这位近臣,暗中前来调查。

    好吧,苏大官人这里又玩了个小花活。什么双边催榷使、太宰少卿的名头统统没说,反倒是自个儿给自个儿加了个钦差密使的职衔。

    至于有人说了,咋这些蒙古人就那么傻,凭什么你苏默说是啥就是啥了?其实这个不难解释,要知道在如今这个时代,皇权至高无上,半分不容轻亵。假传圣旨这种桥段儿,或许在后世的野史传奇传记中比比皆是不算什么,但是实际上,在真实的现实中,这绝对是足够的上谋逆的大罪,那可是够的上诛三族的!

    要说苏默是个散户野人也就罢了,大不了往哪个旮旯一猫,天高皇帝远的,没人能奈何得他。

    可问题是苏默不是啊,他可是有名的北地才子,燕市公子。不但在京师有着种种利益和资产,身边还有数个如花似玉的娇妻美妾。这要说是真的获罪了,他能跑,可他身边的人,他那些资产又要不要了?

    所以,正因如此,谁也想不到这货会如此大胆妄为,还真就玩出了假传圣旨的戏份儿。甚至连跟在身边的徐鹏举,都为此咋舌不已,提心吊胆了很久的说。

    好了,草原上的火烧起来了,强权和弱势的阶级矛盾彻底迸发了,恰好最适合扮演裁判的大明钦差密使也出现了,那你说,札木合等人会怎么想,怎么做还用问吗?

    抱大腿,可是不分种族的!

    “苏使者,现在这事儿到了这种地步,咱们已然回不得头了。但望苏使者能上禀大明皇帝陛下,为咱们做主了。”博尔忽首先开口说道。

    旁边巴彦也点头附和道:“是啊,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了,只能来求苏使者帮忙了。儿郎们倒是不畏死,但若能得大明站出来说句公道话,总好过无谓的拼死不是。苏使者,皇帝既然派了你来,想必也是不会放任咱们不管的吧。”

    苏默笑容渐渐收起,微微蹙着眉头长考不说话。

    博尔忽和巴彦脸现焦急之色,都把目光看向了札木合。三人中隐隐以札木合为首,又加上札木合是最先跟苏默联系上的,与苏默的关系天然就比他们亲厚些。眼下这情形,他们自然把希望都寄托到了札木合身上了。

    札木合心中苦笑,他确实是最先和苏默接触上的,但这并不表示他就和苏默多么亲密啊。别看苏默跟他兄弟兄弟喊得亲热,但这可不是私事儿,而是涉及到两国的关系,别说苏默跟他并没什么,即便是有,又怎么可能因私废公,为了他们几个小部落的存亡,就代表大明表态什么的?

    只不过这种话他又不好放在明面上去说,可眼下被博尔忽和巴彦眼巴巴的看着,他只得暗暗叹口气,强笑着一抚胸,对苏默道:“苏兄弟,我等也知道,这事儿让你为难了。只是正如巴彦兄弟所言,既然大明皇帝派你来了,想必也是想要解决这事儿的。咱们不求你为了咱们出头,但只是能促成边榷之事,也算是积了功德。我等三人死不足惜,只愿我草原之民能从此摆脱苦寒之厄,便再也没什么遗憾了。而若能如此,于苏兄弟而言,岂不也是大功一件吗?所以…..”

    他说到这儿顿住了话头,期盼的看着苏默,话中未尽之意,却是再明白不过了。

    苏默脸色凝重,沉思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看着他们微微摇了摇头。

    札木合三人顿时心中一沉,脸上露出失望之色。

    苏默却摆摆手,诚恳的道:“札木合头人,博尔忽兄弟,巴彦兄弟,你们别误会。你们的要求我当然不会不答应,只是你们想过没有,若单单是我大明皇帝发话,真的对你们有用吗?你只说你们不畏死,然则这样你们的族人怎么办?”

    札木合、博尔忽和巴彦沉默下来,苏默说的他们何尝不知?但是眼下又有什么法子?他们之所以如此来恳求苏默,说白了还不是想着让苏默汇报的时候,能带上他们三人的情况,希冀大明皇帝能为他们三人说句话吗?唯有大明皇帝开了口,他们才有一线生机。

    可如今苏默显然并不能做出这个保证,一时间,三人心中都不由的有些绝望,同时也升起了一股悔意。怎么就一时脑子发热,竟至如今的绝境呢?

    “其实,你们想过没有,真要解决你们的问题,还有另外的法子的。”苏默悠悠的话语又在耳边响起,顿时让三人不约而同的眼中一亮。

第917章:革命吧,骚年

    “你们应当敢于,并且尝试着发出自己的声音。为自己的生存和权益而战!”苏默神色肃穆,犹如神圣的传道士。

    札木合三人面面相觑,这个命题貌似很高端的样子,可究竟是咋个意思呢?

    “苏……苏使者,可否说的明白点?”巴彦小心翼翼的道。旁边札木合和博尔忽猛点头,嗯,请说人话。

    苏默眼角抽搐了下,继续忽悠:“就是说,你们应当想法子,将自己的遭遇和诉求传出去,让所有人都了解你们的境遇。让更多、再多的民众知道,让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们知道。要想法子收获最多的同情心,让人们觉得你们的抗争是正义的。”

    札木合三人恍然大悟,懂了。相互对望一眼,脸上都是苦涩的表情。博尔忽颓然嘟囔道:“说了一大堆,不就是告状嘛……”

    苏默差点厥过去。

    札木合苦笑着叹道:“苏兄弟,我等倒是想要去禀明大汗啊,可那也得能活着去了啊。眼下这情形,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被灭族了,又如何顾得上这些?而且,即便是明告与大汗……”

    说到这儿他忽然顿住了,只是黯然的摇了摇头。未尽之意,不言而明。汉人有官官相护一说,鞑靼人何尝没有亲亲相隐?就不说火筛是蒙古顶尖的名将,只要他不造反,达延汗再怎么都不会真的制裁他。单就两下里私人关系,也绝不会为了他们几个小小的部族和火筛起龌龊。

    苏默揉了揉脑袋,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表达能力退步了。又或者眼前这几个人真的是榆木脑袋不开窍。当然,最后他还是倾向于后者。所以他决定继续努力,努力再表达透彻些。

    “谁说让你们直接去告状了?民众!民众的力量懂不?这才是重点!”他怒其不争的咬牙道。

    札木合三人一脸的懵逼。民众?这个词儿咱懂。咱们可不就是民众吗,可民众有啥力量?还不是现在被逼的狗一样惊慌逃窜。

    苏默叹口气,重新组织了下思路,干脆直接道:“好吧,我说,你们去做。ok?”

    札木合三人瞪大了眼睛,呕什么什么?毛意思?

    苏默摆手,不耐的道:“就是好吗的意思。算,那个不重要。你们既然来找我,就是相信我对不对?所以,哪怕有什么不理解不明白的,也暂时别管,只管按照我说的去做,保你们安然无事,这样说懂了吗?”

    懂了,这回是真懂了,三人小鸡啄米般的点着头。费劲,早这样说不就得了?咱们可不就是来寻你出主意的吗?这转来绕去的,白耽误工夫。

    苏默又想要吐血。这话三人嘴上不说,可脸上那表情就算白痴都看的明白。

    算了,为了大计,不跟他们计较。

    苏默使劲闭了闭眼,顺了下心气儿。再次睁开眼,深吸口气道:“好,接下来,你们要开始串联足够多的人一起。嗯,越多越好,造成的声势越大越好。然后集合一处,一起往火筛的大营过去……”

    札木合三人震惊了,急忙拦住道:“苏兄弟,你……你的意思是,让我们直接正面去强攻火筛?不不不,这不可能!我们几个或许可以豁出去,但要想他人一起,只怕是连一成的人都没有。”

    博尔忽和巴彦也点头附和,火筛啊,那是何等的存在?其凶名赫赫,悍勇之威,早已深入人心。这般明摆着去送死的节奏,傻子才会去呢。

    苏默攥了攥拳头,有些想打人。瞪眼看着札木合,咬牙道:“我有说过让你们去强攻吗?能听我说完吗?要不然你们自己去解决。”

    札木合三人一窒,这才知道自己想岔了。连忙讪讪的赔着笑,眼巴巴的看着他。没法儿啊,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哇。

    苏默狠狠瞪了三人一眼,这才又继续道:“让你们发动更多的人过去,不是为了动武,而是去求告。之所以要更多的人,是为了造势。所谓法不责众,你们人多了,影响就大了。火筛便再如何残暴,要说一下子屠戮这么多部众,想必也是要顾忌的……”

    札木合三人听的眼神一亮,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振奋。可不过转眼间又沉落下去,这个法子好是好,可只是能解决一时,却不能解决一世啊。

    火筛或许顾忌影响,当时不会将他们怎么样。但是一旦这事儿过了呢?那还不要秋后算账啊。到那时,又到哪里再寻这样的机会去?

    三人显然都想到了一起去了,想要说话,却忽然想起刚才的教训,便又闭上了嘴,只是那脸色却着实难看的很。

    苏默将几人的脸色看在眼中,哪会不知道他们的心中所想?微微撇撇嘴,慢悠悠的道:“你们可是在想,这样只能解决一时,却不能永远解决对不对?”

    札木合三人眼神一亮,急忙点头。

    苏默哼了一声,斥道:“笨!”

    札木合三人一呆,脸上那叫个僵硬。

    苏默哼道:“我既然给你们出了主意,难道会想不到这些?你们这分明是不信任我啊。”

    札木合三人这心情简直哔了狗了,这几番反复的,直如坐了过山车也似。特么你敢一下把话说明白吗,这大喘气的,谁特么受得了啊,倒还怨的咱们了。

    可惜这话也就是想想,谁也不敢说出口。这憋得……

    苏默瞅着几人的憋屈,终于将之前的郁闷发散了。好吧,这货就是这么小心眼,完全就是故意的报复来着。

    “你们在聚集更多的人去求告的同时,还要再做一件事儿。那就是悄悄的派出一些人,分头潜回王庭那边。然后,不要直接去求见达延汗又或者别的什么贵人,而是仍然如这里做的那样,更大范围的将你们的境遇传扬开来。记住,你们传扬的范围越大,造成的影响越大,那效果就越好……

    ……这个世界,总是由人构成的。那么,只要是人,就会有近有远,有朋友,也会有敌人。普通民众如此,贵人们也如此,火筛又何尝不是如此?

    …….永远不要小看了民众的力量,那才是世上最可怕的力量。因为世上总是贵人少,而民众多。只要有了足够的基数,那无数人汇集而起的力量,是真的可以改天换地的……

    只要有足够多的人传播议论这边的事儿,哪怕只是单纯的当逸闻趣事去说,就总会被有心人听在耳朵里的……

    那你们想想,如果恰好咱们这位火筛汗的对头听到了这个消息,将会怎么做呢?”

    苏默洋洋洒洒的说着,谆谆而诱。

    札木合三人越听眼睛越亮,脸上也渐渐兴奋起来。竟然还有这种操作?简直神了。

    此时闻听苏默问起,三人不约而同的开口道:“当然是去大汗面前弹劾了。”

    话一出口,三人都是一愣,随即相对一眼,同时哈哈大笑起来。这一刻,几天下来压在心口的沉重,终于开始有些消散了。当然,这是看到了希望,但后续还是需要这个苏使者谋划的。

    几人都想到了这一点,望向苏默的眼神便更加热切了三分。

    苏默对三人的反应很是满意,老神在在的点点头,摆足了名士高人的范儿,这才轻咳一声,继续道:“做到了这一步,你们需要的就只有一点了。那就是拖,尽最大限度的拖时间,不要轻易的让跟着你们一起去请愿的民众散去,直到王庭那边有了结果为止。唔,至于怎么达到这个目的,你们可以这样这样,如此如此……”

    他微微探过身去,低低的说了起来。札木合三人急忙凝神静听,四颗脑袋凑到一起,都快找不到缝儿了。

    “……记住!整个计划的重中之重,就是人多!一定要足够多的人参与进来,明白了吗?”半天后,苏默才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唇,做出总结性的发言。

    札木合三人使劲的点着头,脸上又是兴奋又是震惊之色,望向苏默的眼神中,简直如见神魔一般。

    要说之前给他们出的这个造势的主意还在理解之中的话,那么后面给他们出的那些个如何拖延的点子,简直就是完全颠覆了他们的人生观了。

    从阶级对立入手,以贫富分化为突破口,鼓动人们勇敢的说出自己的诉求。还有什么忆苦卖惨大会,什么静坐示威,什么抬着死人跪求,还要那种默默无声的哭,却不要吵闹激动之类的……

    种种种种,可以说每一种手段,都让札木合三人大开眼界。更不用说其中隐含的独立自主思想,为争取获得平等自由的权益的意识,更是让札木合三人有种振聩发聋的感觉。

    他们现在或许并不能真的明白里面的含义,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从中感到一种发直灵魂的悸动。无产阶级的进步思想,在后世那是带来了何等的震荡。现在被苏默稍稍改头换面抛了出来,虽然远远达不到后世那样的效果,但是将黑暗稍稍扯开那么一丝儿,透出点光亮来还是很容易做到的。

    革命吧,骚年们!为了自由和生存!苏默默默的看着激动而去的三人,嘴角微微勾起,眼中有光泽晦暗。

    “老大,老大!不好了,火筛派出了好多兵搜寻,就要围过来了!”忽然,帐门一掀,徐鹏举拎着袍角撞了进来,大声叫道。

    “what?我擦!风紧,扯呼!”某人一个激灵跳了起来,气急败坏的叫了起来。霎时间,原先那端宁肃穆的高人形象,再也不存半分……

第918章:汉家脊梁

    “我嚓!小太爷是把他家孩子抱井里了还是挖了他家祖坟了?这么不依不饶的。”苏默伏在马背上,一边奔驰着一边大声的咒骂着。

    从临时营地被撵兔子似的逃了出来,到现在已经两天了。本以为还是如之前那般,只是些探查的斥候而已。哪成想,这次全不是那码子事儿了。

    这一追就是两天两夜,而且后面的规模显然越来越大,几乎从四面八方围聚了过来,饶是瑟雷斯战士勇猛敢战,也是接连折损了好几个人手。

    听着苏默的咒骂,身旁一脸狼狈的徐鹏举却乐了,大笑道:“你倒是没把人家孩子抱井里去,也没挖了他家祖坟,可你那一手也够毒的,等于挖了人家的根基啊。要我是火筛,我也得跟你拼了。”

    苏默就斜睨着他:“鹏举,你不对啊。你咋就那么欢乐呢,咱这可是逃命呢,能严肃点不。”

    徐鹏举满脸兴奋,雀跃道:“得了吧老大,你少来哄我。以你的尿性,要是真想跑,还会等到这会儿?就一开始那点小杂鱼,只消把你家那一熊一狼喊出来,都不够给它们塞牙缝的。你这分明就是想坑人呢。哇哈哈,这么刺激的事儿终于给我赶上了,我能不欢乐吗?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啊。”

    嘿,这还抒上情了。苏默觉得这个小弟的脑回路实在太清奇了,绝对应该划到非人类的行列中去。

    “小子,你知道的太多了,我要杀你灭口!”他恶狠狠的说道。

    徐鹏举大笑,作抱头鼠窜状,猛的一催胯下马向前冲去,一边大叫道:“不要啊,我会守口如瓶的……”

    兄弟俩一路大喊大叫着,脚下却不敢稍慢半分,战马四蹄奔腾,疾风般掠过草原,扬起大片的草屑尘埃。

    后面紧紧追赶着的突颜和固伦哀二人郁闷了,前面这帮被自个儿追的兔子似的家伙该不是神经病吧。这尼玛欢乐的,那兴奋的声儿听上去,倒似他们才是猎人似的,哪有一点儿被追杀的觉悟?这让两人追猎的乐趣完全得不到满足啊。

    这且不说,最郁闷的是,特么的直到现在还弄不清这支队伍究竟是什么来历。原本还怀疑是南边的明人,可几次短暂的厮杀后才发现,跟他们交手的那些战士一个个红眼睛绿眉毛的,哪有半分汉人的模样。

    要说这样廻异汉人的相貌,他们倒也并不陌生。曾跟他们有过数次交锋的罗刹国人,也是长的如此模样。可问题是,罗刹人是长于火器的,而且行军布阵的方式也与汉蒙两家均不相同。哪会像这帮人似的,一个个跟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一般,那股子悍勇不畏死的架势,就连蒙古勇士都有所不如。

    虽然听说罗刹那边也有一支骑兵,很是凶戾。但那种凶戾跟眼前这伙人还不一样。罗刹人的骑兵之所以凶戾,是因为他们的战马占有优势,而且每次发动都是趁着火器将对方击溃的差不多了才出来冲阵。那样的情势下,可不就显得特凶悍吗。

    但是眼前这支队伍不是,那完全就是发自骨子里的凶戾。用再明白点的话说就是,罗刹人骑兵是外在的凶戾,这支队伍却是内在的,两方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

    也就是这支骑兵人数太少,否则的话,就以那股子狠劲儿,突颜和固伦哀暗暗比较了下,怕是己方至少要付出三到五倍的人数,才有可能将对方真正击败。

    以蒙古战士此刻的战力,比率仍能达到这个程度,其人的可怕可怖,可见一斑了。

    倒是从一些抓捕的牧民口中有了些了解,据说这些人自称是来自大食的商人。对于这个答案,突颜和固伦哀两个就算再白痴,也是连半个标点符号都不会信的。

    尼玛,什么时候商人这么凶猛了?大食他们倒是听说过,可要真是大食的商人的话,嘞了个擦的,那大伙儿还有活路吗,怕是早就被大食横推了吧。

    两人觉得,要是自己敢这么把情况报上去,敬爱的塔布囊一定会好好教他们做人的。所以,啥也别说了,就是一个字儿:干!先就这么死死咬住这帮家伙的尾巴,一边不断的传出讯息给分散在外面的各路人马,等到大军彻底合围后,就算用人堆也能堆死他们。到那时,这帮人究竟是什么鬼,便也自然就能明晓了。

    就这么着,才有了眼下这种双方比列悬殊之下,苏默等人仍能有惊无险的逃了这么久。

    只是这俩人却不知道的是,他们的塔布囊此刻也已然亲自领兵杀来了。若是肯加把劲儿的话,或许还真有可能将苏默他们截住。到那时,不敢说苏默他们就要束手就擒吧,但至少可以提前逼迫苏默亮出底牌来。那样的话,也就不会有后面的大祸了。

    可惜,谁也没有前后眼。即便火筛自己都不知道,就是因为他刻意玩出的御下之道,竟而生生将自己推进了一个好深的大坑里。这会儿就想要往外爬都来不及了。

    两下里就这么可着劲儿撒欢儿,不觉间又是一天过去。长时间的追逐,两下里都将将达到了极限,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暂时休息。

    一处小山谷中,奥利塞斯等人紧张的散在四周的险隘处戒备着。谷内,苏默和徐鹏举仰天躺在地上,缓缓恢复着消耗见底的体力。

    “老大,我琢磨着吧,这回等你回去,张悦那小子铁定要跟你不算完了。”喘息稍定之后,徐鹏举翻身坐起,从革囊中掏出两块肉脯,扔了一块给苏默,自己抱着一块边啃边说道。

    苏默慢悠悠的咬着肉脯,让唾液充分的滋润着干硬的肉,等到差不多变软了,这才就着水咽下。眼下这种情形,他们根本不敢生火,便也只能啃点冷肉干填腹了。

    好在这也不是头一遭了,又加上不似上回那样,正处在冬季,这点苦头倒是并没难住众人。倒是徐鹏举的表现,让苏默大为侧目。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平日里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竟也能甘之如饴,虽然嘴上常常叫苦不迭,但实则从未给大家拉半点后腿。

    此刻听着徐鹏举的话不由斜眼看了他一眼,曼声道:“凭什么啊?我又没找他惹他的。”

    徐鹏举就哈的一声,凑过来嘿嘿笑道:“老大,那是你还是不了解咱们这些人的性子。要说咱们这帮人吧,往常里虽然都看着文质彬彬的,但……”

    “打住,打住!”苏默忽然抬手打断他。

    徐鹏举一鄂,不解的看着他。苏默认真道:“我必须声明一点,那就是我从来没觉得你们哪一个,能跟文质彬彬这个词儿扯上。所以,麻烦你,不要侮辱这个词汇,那是我们这样的文人君子专用的。”

    徐鹏举目瞪口呆,虽然知道自家这位老大很无耻,可是竟然可以无耻到这个程度吗?你无耻的自夸也就罢了,可也用不着还来踩着咱们来凸显你自个儿吧。

    徐鹏举感觉残念无数,有种想打人的冲动。不过终是深吸一口气,翻个白眼呸道:“你倒是想不想听了?不想听拉到。”

    苏默立马转为满脸堆笑,抬手示意他继续。

    徐鹏举再甩给他个老大的白眼,这才继续道:“要说咱…..咦,我说到哪儿了?”

    苏默提示道:“说你们自诩文质彬彬,嗯,这个我已经给你们纠正过了。下面请接着吹。”

    徐鹏举一口肉干呛在嗓子眼里,噎的脸红脖子粗的。急忙着慌的抓过水囊大灌了几口,这才缓过气儿来。悻悻的瞪了那无良的老大一眼,这才道:“……其实咱们说到家还是武勋出身,战场厮杀,横枪跃马,那是深入到骨子里的执着。你这次玩了这么大的场面出来,却单单把他留在那边。嘿嘿,你想想看,那还不得不把他憋死啊。日后再知道了咱们这边的精彩,你说他会不会跟你不算完。”

    苏默愣了愣,倒是没想到徐鹏举竟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在他印象里,张悦也好,徐鹏举也好,甚至就连徐光祚都算上,不过都是些娇生惯养惯了的公子哥儿。

    或许都有着各自的性子,但那不过是大部分人都有的正义感而已。然则现在听徐鹏举这么一说才猛然省悟,这个时代,大明军人骨子里的血性仍在,远不是后世辫子戏里那些为了情啊爱啊,就整天声嘶力竭、要死要活的模样。

    也正是这种血性,才使得大明哪怕在如此艰难的环境下,仍能顽强的坚挺了又百年之久,直到女真入关后,才彻底变了模样。其实就算是大明最后那位亡国之君,能自挂东南枝,并以发覆面也没有投降苟活,便可见一斑。比之辫子朝那最后一位的表现,简直是天差地远了去,高下立判。

    后世都说崖山之后无中国,但就眼下他亲身所历来看,大明两百余年的历史,至少在清兵入关之前,完全还是能称得上一句汉家脊梁的。

    “那关我什么事儿,还不是你非要跟来?要知道我原本的计划,应该是你留守才对。所以,大不了到时候推你出去顶缸就是。”心中一边想着那些有的没的,苏默嘴上却毫不留情的说道。

    徐鹏举瞪大了眼睛,顿时惨嚎一声,“老大,你还是我的老大吗?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苏默嘿然道:“我当然可以,你懂的,哦?”

    徐鹏举欲哭无泪,一脸的哀怨,狠狠的咬了一口手中的肉脯,似乎是在咬苏默的肉似的。

    苏大官人哪会半点在乎,慢条斯理的将肉脯撕成一丝丝的咬着,那叫一个惬意啊。

    半响,徐鹏举忽然歪过头来问道:“你准备玩到什么时候?这一天下来,我瞅着后边的人是越来越多了,可不要玩脱了。而且,张悦那边说笑归说笑,怕是也不好长久的拖下去,他可真是会急了。”

    苏默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眼望向谷外,想了想,悠悠的道:“尽量看吧,咱们拖得越久,札木合那边就越充裕。至于后面这些尾巴,不急,不急的。人家跟着跑了这么久,如此热情,我怎么也得给人家准备一顿大餐吧。倒是悦哥儿那边……应该不会真那么急吧……”

    悦哥儿会不会急?这个问题或许真不好说。不过有一个人,可是真的有些急眼了。这个人不是别个,正是被火筛托以重任的巴穆尔千户大人。

第919章:我等有罪

    巴穆尔这两天快疯了。

    本来打从火筛将守护大营的任务交给他后,他还颇为沾沾自喜了好久。瞅瞅,那三个家伙临去的时候,看着自己的那眼神儿,怕不是在心里怎么嘲笑自己吧。可是现在再看呢,哪个能比自己更舒服?

    这且不说,舒舒服服的同时,还得到了塔布囊的倚重,被委以重任,代其坐镇大营,这绝逼是最心腹的节奏啊。

    巴穆尔千户感觉自己终于开始开启崛起之路了。迎娶白富美……好吧,迎娶白富美这个忽略,但走上人生巅峰完全可以期待一下了嘛。

    然而不到两天,巴穆尔就再也没了这种飘然。心情从天堂直落到地狱,再也不美丽了。

    至于原因嘛,很简单,只消出去大帐外面看一看就知道了。此时的大帐外,对,就是大帐外,不是大营外。

    此时的大帐外,乌泱泱坐了满满一地的人。前面几个倒也罢了,看上去总算是规规矩矩的。可后面的呢,郁闷个天的,竟然还有带着铺盖的,干脆就地打个地铺呼呼大睡的。

    这尼玛是军营啊!可眼下这怎么看也看不出半点军营的模样来了。这要是火筛汗回来看到这一幕,巴穆尔觉得自己恐怕连申辩的机会都不会有,就会被火筛汗给直接咔嚓咯。

    要说按照以往的脾气,巴穆尔大可以一声令下,直接给这些人尽数拿下,问个乱军之罪,哪怕是直接砍了也不会有半点毛病。

    可是这次却真是不行。这些人,他一个都不敢动。

    左户部、突颜部、札木合部、济尔特部、准格尔部、博尔济吉特部……一个一个,特么的全是颇有名声的中型部落的头人,要不就是本部落的祭祀和左右贤王这样的存在。

    妈蛋,这要是他敢随意碰了其中任何一个,后果都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千户长所能承担的。

    更何况,这帮人来的时候都是恭恭敬敬的,那态度简直可以称得上虔诚了都。实话实说,当其时时,巴穆尔未尝没有暗自窃喜一番,觉得这是自己的身份地位得到了展现的表现。

    可惜好景不长,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这帮人特么压根就是来闹事的好不好。什么恭敬,什么虔诚,全特么都是演戏,演戏!

    可偏偏就是这种戏演的实在太逼真了,以至于巴穆尔完全没有反制的机会,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帮人凑到眼前隔痒他。他却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不忍也得忍了。

    这且不说,整个大营外面,也全都被围了。哦,不对,不能说被围了。人家说了,都是来慰军的。你们前段时间不是总下去征粮吗?现在不用了,咱们亲自给送上门来了。看,军民一家亲,多和谐啊。

    巴穆尔想吐血。狗屁特么的军民一家亲,这尼玛整个军营四面都被堵得水泄不通了,放眼看去,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这种亲可不可以不要?

    要说这事儿的起因,那得从好几天之前起。那一天,忽然手下人来报,说是远处有大批的人马朝这儿来了。

    巴穆尔初时不以为然。大批的人马?能有多大?眼下对面的大同关被看得死死的,明军连露头都不敢,来人自然也就跟大明没关系了;

    除了大明外,这后面都是蒙古的天下,塔布囊亲自带着大军就在附近,那还能有谁敢往这儿来撒野?大批,能有多大?

    犹记得当时自己这么问的时候,斥候的脸色那叫一个怪异。记得当时自己还很不高兴来着,觉得这个斥候实在太不合格,连个消息都说不清楚,回头一定要将他换了才好。

    但是这种想法在他亲自看到了之后的景象时,便再也不存半点了。

    尼玛,确实是“大批”啊!好大的一批!

    如果将军中士卒排开行进时比作乌压压一片的话,那当巴穆尔看到眼前景象时,就该这么描绘:眼前白茫茫一片,如同一大团白云落地……呃,不对,也不确切。确切的说,那什么一大团啊,完全就是一片天掉下来了好不好。

    这漫山遍野的啊,巴穆尔当时就懵逼了。张大着嘴巴好半天,愣是没回过神来。

    他看到了什么?羊,全是羊,似乎一下子全草原的羊,都在这一刻汇聚到了眼前似的。

    作为一个草原上的汉子,巴穆尔表示他很喜欢羊。嗯,他喜欢一切牲口。牲口就是粮食,就是财富,是草原人生存的根本。牛羊可以挤奶、可以吃肉;马儿可以用来战斗,用来厮杀抢掠。讲真,如果是往常的时候,忽然有人告诉他,这么一大片的牛羊都是给他的,巴穆尔绝对能乐疯了。

    可这回,当这话讲到他面前时,他除了懵逼还是懵逼。不但半点欢喜的情绪没有不说,反而还有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

    而接下来的发展,果然很快验证了他的这种预感。当札木合、博尔忽和突颜几人,带着数十个部落的头人,一溜儿匍匐在他脚下时,他是真的肝儿都颤了。

    “我们是来请罪的。”札木合如是说道。

    “火筛汗需要我们的牛羊,我们便该一早奉上,实在不该让火筛汗一而再、再而三的催促,这是我们的不对。所以,今天,我们大家商量了下,决定亲自给您送过来。并且,也有一些心里话,想要跟您诉说诉说……”

    巴穆尔快哭了,你们想要跟我诉说心里话?可咱真的不是知心姐姐,也不是聆听忏悔的神父啊。你们搞这么大,真的会把宝宝玩坏的。

    拦住,必须要拦住!巴穆尔在最初的惊喜之后,便全剩下惊了。心中电转百思着想道。

    可是他能拦住一个,拦住两个三个,又如何能拦住这数十上百号人?

    结果就是,在他一头大汗的扶起这个,搀起那个的时候,随着札木合一个暗号发出,呼啦啦所有人都跪下了。

    巴穆尔直接傻眼。

    再然后,就是开头那一幕了。数十上百位头人每天轮换着上前告罪,深切的忏悔自己的过错,并且诚恳的请求巴穆尔将军降罪。

    巴穆尔好心塞啊,他倒是想降罪来着,可特么他得有那个胆儿不是。还有啊,你们喊着要求降罪,口口声声的说有罪,可那每日里不停的跟咱营里的兵卒们,宣讲的那些难处苦水又是几个意思?

    什么这边那年冬天,你家里足足冻死了十好几口子的,那边某年冬天,整个部落生生饿死了一大半的。这一件件、一桩桩的凄惨事儿,说的那叫个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啊。

    讲真,便是巴穆尔听到那一耳朵两耳朵的,都忍不住的鼻子直发酸。这种情形,你让巴穆尔去降罪……好吧,就只看自家那些个兵卒眼中的泪花就知道了,巴穆尔要是真敢降罪,怕是自己先就要被愤怒的手下给撕了。

    可你要说人家不是诚心来认罪的吧,那也真是睁眼说瞎话了。这不,今个儿博尔济吉特部的头人来了。不但来了,手上还拎着条绳子。

    至于拎条绳子干啥?

    博尔济吉特头人悲痛的道:“某自感罪孽深重,不能满足火筛汗的要求。但若就此答应火筛汗的要求,又实在对不起部众。唉,也是没法儿了,所以我就来自己死了吧。死了死了,也就一了百了,清静了……”

    巴穆尔当场汗毛都竖起来了,心里翻来覆去就一句话:妈卖批!你特么爱死不死的,可你要寻死干嘛跑我跟前来啊?还拎着绳子,这是毛意思?

    “……我踅摸半天了,最后觉得吧,就将军这门楣高矮上下正合适。估摸着往这儿吊死的话,连凳子都不用,跳两下就能给挂上去……”博尔济吉特头人两眼放光的盯着巴穆尔大帐的门说道。

    巴穆尔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心中犹如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乌赤术头人,您能收了神通不?小将实在……这实在担不住哇。要不,要不我给您跪下得了……”

    巴穆尔这个憋屈啊,没这样欺负人的。尼玛跑我这儿上吊,你还想怎么着?要不干脆您把那绳子借我得了,我跟您换换,也好过这般折磨。

    好说歹说,总算是把这位博尔济吉特头人给劝回去了。可还不等他喘口气儿,外面又来人了。这回是准葛尔部的,滕宾格尔勒。这位倒是没拿绳子,不过却捧着一个纸包。

    “滕宾头人,您这是……”巴穆尔小心翼翼的问道。

    “哦,是这样的。我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原本想着请火筛汗降罪的。可谁知道他不在,而将军您也不肯责罚,我心中实在不安。所以,我左思右想,就寻思着还是自己了断吧。这不,我好容易寻来一包毒药,想着服毒而死总比吊死好受些。不过我那儿没水了,就来找将军借点水给我,以便我服毒而用……”滕宾格尔勒羞涩的解释着,两眼巴巴的看着他。

    巴穆尔两手握拳,忍了又忍,眼眶子突突突的直跳,简直恨不得一拳捶死这丫的。

    特么的你还敢再假一点不?想要幅度却没水,跑我这儿来借水……你特么……我特么#%!%¥%

    又是小半天,这位终于也暂时消停了。巴穆尔只觉得浑身从里到外透着说不尽的疲惫,目送着这混蛋离去后,才要转回去忽的又停住。因为他看到那边,正有一人与滕宾格尔勒错身而过,目标显然就是自己这边。

    不但如此,他甚至看到两人显然还停下交流了几句,脸上都带着笑容,目光在自己这边瞄了几眼,随后才乐呵呵的互相告别,然后直直朝着这边走来。

    这又是一位头人。

    巴穆尔忽然觉得有种生无可恋的赶脚,两眼无神而空洞的望着前方,茫无焦距……

第920章:大同关上

    “鞑子这是在干吗,这闹腾的劲儿的。”

    “不晓得诶,莫不是要吃顿饱的然后来跟咱开战了吧……”

    “不像,没看那里里外外都是牛羊嘛。这架势还打仗?连马都跑不起来吧。”

    “也是……”

    “……我觉得吧,这倒像是在聚会。听说草原上就兴开什么篝火大会的。那家伙,会上酒肉管够,敞开了吃……”

    “呸!你就知道吃。篝火大会那都是要庆祝什么,又或是为迎接什么贵客才会举办的。你觉得咱这地儿,这两军阵前的,合适举办那种庆祝大会吗?”

    “…….咋不行?许是他们真的来了什么大人物呢?这鞑子可还是有个会盟一说的……唉哟不对!难不成是真的来了会盟的?那就是增兵了,肯定是要准备打大仗了。咱们赶紧报上去!”

    “……等等,等等,你慌个甚么。这情况都没搞清,这样报上去,你是想挨军棍吗?再说了,谁说就一定是会盟来着,人家要是在祭祀什么不行吗?唉哟,你说他们现在这样,咱们要是给他们来一下了的话,嘿嘿…….”

    大同关上,一队当值的边卒趴在墙垛里,小心的向外探看着,七嘴八舌的议论不休。

    话说前几天札木合等人刚来那会儿,真的把他们吓坏了。当时那漫天扬起的尘头,完全就是不下于十万大军同时行军才能达至的。

    好在很快大伙儿就发现是一场虚惊了。来的数目确实不下于十万,不过却不是什么十万大军,而是十万牛羊。那漫山遍野的,看的众人直咽口水,恨不得出去给他打劫了。

    别以为这些人身在边地,就能常常吃到牛羊。那是后世!在这个时代,底层军卒别说吃肉,平日里能吃饱饭就已经是了不得的了。除非是碰上什么犒赏之事时,才能有限度的分到一点,沾点荤腥。

    要不说古代的军户许多人都想摆脱呢,原因就在于此。此时的军籍甚至连农民都不上,完全属于贱籍,还是那种父死子继,没有准许永远不得脱籍的那种。

    所以,这会儿冷不丁看到了这满山满眼的牛羊,这些个边卒眼珠子都快红了。虽然有上峰的严令不准妄动,可口腹之欲的诱惑,却让每个人都心头发热。

    此时听着这个兵卒无意识的一句话,大家都是一愣,但随即不由的都是两眼放光起来。

    是啊,要是现在下去偷袭一把,所能收获的战果,绝对会丰硕的想象不到。跟蒙古人正面刚不行,可偷袭呢?又是在这种情况下?众人心里想着,跟有只猫儿在挠似的。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个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跃跃欲试的炙热。大明此时的边军还是有着相当的勇气的,所谓贪生怕死的,大都是陈锐那样的贵族将领。

    “……要不,咱还是去通报一声吧。即便是还没搞清情况,可这情形不正该去趁机搞清楚嘛,你们说对不对?”一个老兵眼神火热的盯了外面的牛羊一眼,小声鼓动着道。

    众人便都意动,齐齐看向中间那个卒长模样的人。刚才顺嘴说下去搞一下的就是此君。

    那卒长脸上露出纠结,他何尝不想去搏一把?可是再想想上面的那尿性,不由的又是一阵气馁。前几天刚发现敌情时,那边就早下了严令不得妄动了。这会儿再去说,又能有什么结果?说不得还要挨上一顿军棍,岂不是要冤枉死。毕竟,他们只是底层官兵,这种事儿那轮得到他们置喙啊。到时候真给按个妄议军情的罪名,砍了脑袋都不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儿,他不由露出苦涩的笑容,抬眼看看身边众兄弟,叹息道:“哥几个,你们能不害我吗?咱们上面那位什么性子你们不知道啊,这要是一个不好,哥哥我去了还回得来吗?老哥我家里可还是有老母妻儿全靠我奉养呢……”

    众人就惭惭的不说话了。只是颇有不甘的又把眼神往外看去,明明放着天大的好处,却只能看不能吃,这简直是折磨啊。

    “他娘的,一帮子只管楼银子却不干正事儿的王八蛋!嘿,这差事干的真他娘的憋屈。啥时候能有个敢任事的来换换啊?”其中一个兵卒忍不住恨恨的低骂起来。

    众人都是心有戚戚,纷纷点头。忽的其中一人猛地一怔,随即惊喜道:“诶,等等!你还别说,咱这可不是已经换了人了吗?说不定这事儿,有门儿。”

    众边卒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兵卒左右瞅瞅,见没外人,这才往前探头过去,低声道:“天子不是派了新的三边总制来了吗?那位杨大人听说很是有种,在宁夏那边数次亲身杀入大漠,鞑子听到他的名声就害怕,真真让人好生佩服呢。”

    众人听的一喜,但随即那卒长却一句话让大伙儿又熄了火。“你说的怕不有理,只是那位三边总制不是还没到嘛。真等那位到了,什么黄花菜都要凉了。”

    那兵卒却笑道:“头儿,这你可就说错了。那位杨大人没来,可不是已经来了先锋官了吗?”

    “先锋官?”卒长脸现迷茫。

    兵卒重重的点头,轻轻的道:“双边催榷使、太宰少卿苏默苏公子!”

    众人哦了一声,顿时恍悟。卒长却撇撇嘴,哂笑道:“拉到吧,你说的这位苏公子倒是好大的名声,可问题是,这都来了多久了,你们谁人可曾见过这位爷?我倒是听说了,这位爷打从来了就病了,便是咱们都统到现在,都没能见过一面。你指望他?嘿嘿……”

    他冷笑了两声,脸上满是不屑之色。

    那兵卒却诡异的一笑,摆摆手又道:“头儿,那是你不了解这位。我有位兄弟,原本是在宁夏那边当差的。前阵子正好调拨到了左卫那边,他当时可是跟着那位苏公子干了好大的事儿。也正是因为那次事儿,他才得以有了这回的升迁。他跟我讲了那位苏公子的事儿,那真真是…….”

    说着,就把自己听到的一些苏默当时在宁夏的事儿一件件、一桩桩说了起来。什么大闹招亲会,什么孤身入大漠,又什么带着一帮家将打的罗斯人屁滚尿流,搅的整个草原人仰马翻;

    再后来,竟还生生的折了蒙古名将的万人队,将蒙古大王子算计疯了,二王子生生逼废了。然后毅然决然孤身入王庭,身在敌人腹地,面对众多蒙古王公大臣,面不改色,两番比斗勇夺头名,最后迫使蒙古大汗不得不签下盟约。

    至此,一首少年行传遍南北,燕市公子的大名响彻草原。种种桩桩,直听的众兵卒两眼放光,纷纷喝彩不已。个个都是脸色潮红,血脉贲张,恨不得当时自己也身在其中,也能这般酣畅淋漓一番。

    “头儿,你说,就凭着这位的性子,那可能是个贪生怕死,要靠着装病躲避的?”老兵说到这儿,贼贼的笑着问道。

    卒长听的目瞪口呆,喃喃的道:“天天的,竟有这般胆儿壮的?不能吧……”

    那老兵嘿的一声,再次抬头四下瞅瞅,这才神秘的低声道:“我还听说了一件事儿,虽然不知道真假,但我估摸着,依着那位的性子,倒还真是**不离十……”

    众人都把目光看向他。

    “头儿刚刚说他病了,一直没露面对吧。”老兵得意洋洋的卖了个关子,没直接说事儿,却又向卒长问道。

    卒长点头道:“啊,是啊。这事儿又不是只我知道,这城里城外早传遍了。”

    老兵就点点头,低声道:“那头儿就没听到另一个说法?那位,或许根本就没在城里。而是假借生病的的遮掩,其实早已经出了关外了。”

    什么?!

    众人闻听此言,不由的都是大吃一惊,险些没惊呼出声来。

    卒长面色大变,紧张的站起身来四下看看,见没不相干的人在附近,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儿,重新蹲下身来,压低声音狠狠的骂道:“你个犊子,什么话也敢传!这能是随便说的吗?且不说别个,这要只是谣传,那一个散布流言,污蔑上差的罪名就够砍了你的脑袋的;可要假如是真的,假如是真的……”

    他说到这儿,忽的面色阴晴不定起来,嘴中喃喃念叨着,眼中神色又是慌乱又是激动,好半天才长长吐出口气,凝重的道:“假如是真的,那就定是天大的牵扯。一旦被鞑子细作知晓了,岂不坏了大事儿!这且不说,单就身为钦差使者,却……我滴个天儿的,那可是要塌了天的!你明不明白?!”

    他身为卒长,见识虽不太高明,但却因为经历的久了,多少比这些个大头兵们听说的多一些。此时心中虽仍然拿不准这事儿的真假,却晓得其中的轻重。

    那老兵这会儿也省悟过来,吓的脸色一白,使劲缩了缩脖子。但想想不甘,又强辩道:“咱……咱也不去传这些。我就是想说,既然是那位的话,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他那些手下也必然不是没卵蛋的。咱们眼下看到的这情形,若是能去通报过去,说不定就能被重视呢?要知道,现在在那边主事儿的,可是英国公世子,还有一位大内禁军统领呢。”

    他如此嘟囔着,落到众人耳中,都是心中一动。便连那卒长,也是不由的若有所思起来。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的钦差行辕中,他们嘴中其以厚望的英国公世子,却正在心中窝火,眼中有着莫名的火焰跳动着……

第921章:左右为难

    “……光祚去了凤翔,胖子去了宁夏,徐元帅跟在默哥儿身边撒欢儿,这一个两个都快活的很啊。瞧瞧,瞧瞧哈,外面这诺大动静,肯定是他们搞出来的。偏就糊弄着我一人儿留在这儿,忒也气闷。不成,这般大场面怎么能少了本世子!”

    张悦来回在屋里走着,忿忿不已的嘟囔着,眼底有莫名的光泽闪动。

    旁边姚太监和蒋正面面相觑,这样的张悦还真是头回所见,哪里还有往日里半分温文尔雅的英国公世子的模样?

    “小公爷,小公爷,不用这么着急吧。苏少卿他们在外奔波,风吹日晒的,哪有小公爷呆在这城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舒适?再说了,您在这儿的作用也是很重要的。若没了您的坐镇,他们几个也不能在外面放开手脚不是,您说对吧。杂家这些日子在城里可是听说了好多人都在传,幸亏有您这位英国公世子在,这才让外面的鞑子兵不敢来犯。昔日英国公他老人家纵横捭阖,让异族闻风丧胆,今有小公爷一人独据百万大军,真可谓父是英雄儿好汉,一门忠烈啊……”姚太监满脸赔笑的劝道。

    且不说张悦和苏默的关系摆在那儿,单就英国公世子的身份,就比他这个内侍监不知高出多少去。

    老姚早已铁了心抱这个小团体的大腿,此时自然是谀词如潮,马屁拍的山响,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

    旁边蒋正鄙视的斜了他一眼,撇撇嘴将头扭过一边,懒得看这阉货那恶心的模样。

    张悦也停下脚步,歪头看他,喜道:“老姚,你也这么认为?觉得咱们这边很重要?”

    姚太监一愣,随即一张老脸笑的菊花也似,使劲的点头道:“这是自然啊。”

    张悦大喜,拍手道:“好!你果然与我想到一块去了。那就这么办,这回我亲自带人去走一趟,定要搅他个天翻地覆不可。到时候可不叫冷脸儿和徐元帅在我面前说嘴。”

    姚太监先是点头,但忽的猛然笑容一僵,失声道:“走一趟?你要往哪里走?”

    张悦诧异道:“当然是外面的鞑子大营了,还能是哪里。”

    姚太监腿一软,差点没跪下去,撕心裂肺的叫道:“不能啊,小公爷,这万万使不得啊……”

    张悦不高兴了,微蹙着眉头看他,不悦道:“老姚,你这是做什么。刚才你还赞同我来着,这怎么就又使不得了。”

    姚太监好悬没晕过去,我赞同你?郁闷个天的,杂家赞同你什么了?不过就是为了哄你高兴,顺口拍了你几下马屁而已,这怎么就成了赞同你了?

    而且,即便是赞同你,那也是赞同你坐镇大营,何时跟亲自去闯鞑子大营扯上了?这都哪跟哪儿啊。

    这要是回头给那位祖宗知道了,那还不得扒了杂家这张皮去?还有,就算那小祖宗肯饶过,你家那位老无赖怕是也得弄死杂家吧。

    爷爷诶,我滴个小祖宗啊,咱能收了神通吗?老奴这心脏实在受不了哇。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啊,不是,杂家的意思是说,出城那是绝对不行的。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又道是三军之主,岂可轻离?小公爷,小公爷,您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吧。”老太监脑袋要的拨浪鼓似的,瞅那模样,恨不得要扑过来抱着张悦大腿哭了。

    张悦怫然不悦,摇头道:“老姚,你也说了,本世子乃是三军之主。若是遇敌先退,不思进取,那你让下面众军士如何看?更何况,眼下这情形实在是难得的好机会,我若错过此次良机,又有何颜面做这个三军之主?”

    姚太监恨不得扇自己俩嘴巴子,这不是嘴贱嘛,干嘛说什么三军之主啊。情急生智之下,急道:“陛下的旨意是让咱们来促成贸易的,可没让咱们跟蒙古人打仗。你这要是去了,那便是擅起边衅,是抗旨,是忤逆!小公爷啊,咱就消停点成不?反正那鞑子也没来招惹咱,咱又何必去自寻烦恼呢?世子爷,您就听老奴一句劝吧行不?”

    老太监是真急了,这大帽子都扣了下来了。又是恐吓又是劝慰的,总之就一个意思:老实呆着,出城不行!

    张悦乐了,斜睨着他哂笑道:“吆喝,这还上纲上线了。行啊,老姚,要不你去弹劾本世子吧,看小爷可会在乎?”

    姚太监傻眼,情急之下不由脱口道:“杂家是陛下亲封的监军,杂家不同意你出城,看看谁敢跟你去!”

    话刚出口,不由猛省,连忙又补救道:“小公爷,咱家也不是非要跟你过不去。实在是大同乃是边关重地,由不得半分闪失不是。这你要是带着兵马走了,一旦鞑子趁虚来攻,这大同岂不危矣?还请小公爷三思啊。蒋统领,蒋统领,你也说句话啊。”最后一句却是冲着旁边一直沉默看戏的蒋正说的。

    蒋正看白痴似的瞅瞅他,木然道:“末将只负责护卫之责,军机大事,不敢多言。”

    姚太监急了,刚要再说,张悦却冷笑着撇嘴道:“行了老姚,你也甭拿监军说事儿,不就是怕我带人走了,这大同空虚吗?那成,我也不用这大同的兵,甚至连这次跟来的兵都不用。便只带随身三百亲卫就行了,这你总管不着了吧。”

    姚太监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急忙伸手扶住旁边椅背,这才没晕倒地上去。爷啊,杂家哪里是担心大同来着?这还不是为了拦阻你找个借口嘛。这倒好,你要只带着三百家丁去,我去,那不简直就是肉包子打狗,生生赶着去送死吗?这要是传到那小魔头耳朵中,杂家还要不要活了?

    “蒋统领,你……你就真要这么看着?若是一旦小公爷出了事儿,杂家肯定没了活路,便是你也休想落了好去!”老姚是真急了,也不再去跟张悦废话了,直接转头冲着蒋正去了。那眼珠子红的,简直要血灌瞳仁了。

    蒋正脸皮抽搐了下,特么的这算不算没事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你俩爱死不死的,跟老子这看热闹的有屁关系?妈蛋,早知道这样,就该一开始就躲得远远的才对。

    他心中哀叹着,现在却是想躲也躲不开了。合计着若不说点什么,怕是这个老阉货回头真给自己上点眼药,怕是搞不好真要整一身骚了。这些个阉货别的方面或许不行,但是这背地里弄些阴私手段却个个都是个中老手,行家里道。

    “唉,小公爷,你看这……”他叹息一声,转头看向张悦,为难的开口道。

    张悦皱了皱眉头,实话说,他还真不惧姚太监去告他什么的。可明面上,这老太监怎么也是天子派来的监军,若是真硬顶着来,怕是天子脸面上也不好看。

    此时听蒋正开了口,不由的眼珠儿一转,忽的有了主意。不待蒋正话说完,便一正脸色,沉声道:“蒋统领,你先别说别个,我只问你一句,希望你能本着本心回答,休要胡言瞒骗。”

    蒋正一呆,迟疑着点点头,道:“小公爷请问,只要不违背法理道义,正,绝不敢有半句虚言。”

    “好!”张悦低喝一声,眼睛直直的盯着他,一字一句的道:“身为一个军人,从军人的角度上出发,眼下城外蒙古军营的这种状况,该不该趁势出击?或者说,至少也要做到探查清楚,究竟是什么情况?这个问题,不违背法理道义吧,还望将军莫要失了良心。”

    蒋正呆住,眼中神色变幻,这叫一个纠结啊。作为一个合格的领兵将领,他当然明白,此时城外的情况若没有什么陷阱的话,那绝对是一个难得的大胜良机。

    而据他多年的军旅经验和这几日的观察,他几乎可以确定,蒙古军营那边是真的有什么变故,有八成的把握不是什么陷阱,而是真的陷入了混乱。

    可要真是这般说了,那岂不是等若跟姚太监打对台了?他虽不惧姚太监,可也真心不愿凭白树立这么一个敌人不是。更何况,姚太监此次的阻拦,并不是什么贪生怕死,而是真心为了张悦的安危着想,自己这般照实说的话,会不会给人造成有谋害张悦的嫌疑?

    可要是违心顺着老太监的说词,这又被张悦言词挤兑到墙角上了,根本退无可退。大家都是将门一脉,想糊弄都没法糊弄,真要瞪着眼胡说八道,先就把张悦得罪死了。

    而张悦,那可是英国公世子啊。英国公在朝中,那绝对是毫无争议的将门领袖。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是要自绝于将门?这尼玛,真真是要……逼死个人啊!

    他低着头纠结着,心里再次后悔开始没早早离开,以至于把自个儿陷入这种左右为难的境地。

    这个事实告诉我们一个道理:热闹真的不能乱看的,一不小心,很容易沾身上血的……

    “……世子所言,这个……怕不有理。”他纠结了半响,脑门上汗都出来了,最终一咬牙开口说道。

    旁边姚太监听到他第一句话出口,登时就变了颜色,眼神死死盯着他,那叫一个阴鸷森冷。

    蒋正心里苦笑,却装作没看见,继续自顾接着道:“只不过正如姚公公所言,大同重地,不容有失,绝不可冒然发兵。而若是世子只以三百家丁出城,那却又是等若送死一般,虽智者不为……”

    姚太监听到这儿,乜了他一眼,脸色渐渐缓和下来。张悦却是脸色阴沉下来,忽的抬手打断他,冷笑讥讽道:“就是说,蒋统领铁了心要昧着良心说话了对吧。”

    蒋正差点一句妈卖批出口,好容易定了定神,这才脸色难看的道:“末将只是想说,不要冒失的决定战还是守。世子那直接出兵太过激进,不过派人仔细查探却是可行的。成了,末将浅见,本就不该多言,何去何从,自当二位上官决断,末将就不打扰了,告辞!”

    说罢,起身抱拳一礼,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你大爷的,你们爱咋咋的去,老子才不趟这浑水呢。闪人先!

    身后,屋中一阵寂寂。随即,一阵得意的大笑响起,惊起鸟雀满天。

第922章:张小公爷的观星术

    草原的夜比之白天更加空阔高旷,星子繁多如恒河沙数,点点闪闪着,在淡如薄纱般的稀云后,将无尽的夜空装点的静谧而美丽,透着一股子清冷神秘的气息。

    经过了白日的喧嚣,大多数人都进入了酣然的梦乡,就连羊儿都沉寂下来,只有时不时发出几声轻微的咩叫声。

    星空静谧,恬然温馨。没有人注意,大同关那一直紧闭的城门,却在某个时刻悄然打开了一道缝儿。

    几道黑影鬼魅般闪身,从中窜了出来,随后极快的向着四周而去,没入了黑暗之中。

    接着又是十余个身影再次闪出,左右略一打量,领头的一个转身向后打出个手势,便见关门之中如同冒出一道黑烟般,一队足足数百人的队伍蜿蜒而出,悄无声息。

    这些人个个都是一身黑色劲装,连头到脚都包裹在黑衣之中,只露出一双精光闪闪的眸子,森冷肃杀,一如九天之上的群星。

    “按照之前的安排进行,去吧。”张悦对几个头目低声说道,随后一挥手,众人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城头上,老太监和蒋正二人站在城楼下的黑影中,静静的看着这队人消失在黑夜之中,脸上神色复杂。

    “蒋统领,你此次……唉,罢了,杂家没什么可说的了,你我都各安天命吧。”良久,姚太监长长吐出口气来,满是颓然的说道。

    蒋正没说话,眼神仍停留在张悦等人消失的方向,直到姚太监转身要走的时候,这才忽然淡淡的道:“蒋某只是奉令而行,一切都是苏少卿的谋划。”

    嗯?姚太监猛的僵住了身子,霍然回过头来,直直的盯着他。

    蒋正斜睨了他一眼,从袖中探出手来,递给他一个小布囊,然后再不肯多说半个字,头也不回的转身而去。

    这是几个意思?姚太监有些懵圈,怔怔的目送着蒋正的身影不见,这才低头打量手中的布囊。

    略略沉吟了下,抖手将布囊打开,里面露出一张折叠着的纸条……好吧,这尼玛是锦囊妙计!想想那位小爷的尿性,姚太监秒懂,然后苦笑着将纸条掏出来,就着星光下看了起来……

    白天在城上看下面蒙古人的大营,感觉虽然很大,但总有个限度。但是当真正身临其中后,才会知道什么叫无边无际。

    张悦带着十余个挑选出来的精锐,借着黑影的掩饰,一连潜过了七八道营盘,再抬头看时,却仍是满眼的毡包,好似怎么也走不完似的。

    甚至在刚才经过好几个地方时,还惊醒了一些沉睡的羊羔子,好悬没把自个儿暴露出来。没奈何,只得躲躲闪闪、左绕右转的这才没出了岔子。只是再等他们停下来后,却都不由的都傻眼了。尼玛,迷路了!

    要知道这里可是草原,并不像在中原之地那样,四周很容易就能找到参照物,可以清晰的分辨出东西南北。

    可是在这里,放眼四周全是几乎一模一样的蒙古包,再就是如海一般的牛羊牲口,又哪里去找什么参照物参照?

    “……少主,要不咱们抓个活口问问?”一个家将小声建议道。

    张悦面色凝重的摇摇头,尼玛,这里到处都是蒙古人,在这抓活口,抓完之后呢?杀了还是放了?

    特么这草原空旷的,连个藏尸体的地儿都找不到。而且显然这都是一个个中小型部落组成的大营盘,随便少一个人就会被差距,那回头不用多久就会暴露,到时候这几百号人可不真成了给人送肉来的了?

    “要不,随便选个方向一直走就是,就不信走不出去。”又有人建议道。

    “不妥不妥,咱们是来找鞑子大将建功立业的,万一要是方向错了,越走越远咋办?那还建什么功立什么业。”立即就有人反驳道。

    “咱们不是还有其他兄弟吗,就算咱们走错了,好歹也可以制造些混乱,给他们打打掩护啊。”

    “掩护?就咱这十几号人?是给人抓去腌成咸肉吧,还掩护……”

    “……要不,咱们干脆装羊吧。这里到处都是羊,咱们往羊群里一钻,只要不站起来,再学两声羊叫……”

    众人齐齐把目光盯过去,刀子似的。那人越说越没底气,羞愧的打住低下头去。

    张悦眼前阵阵发黑,这尼玛都是些什么人啊?说好的精锐呢?说好的以一敌百呢?一个个尼玛都这德行,苏老大怎么就敢夸成花儿似的?

    没错,这所谓的三百家将,号称精锐的,全都是苏默召集来的。据说都是按照什么特种兵的方法训练出来的。犹记得当时跟几个兄弟面前吹的,那简直就不是战士,完全就是超人了。

    讲真,张悦之所以敢白天那么坚定的要主动出击,未尝不也是对这帮特种战士的依仗。可现在倒好,这一个两个的,装羊?你大爷的,还敢出点再奇葩的主意不?

    好吧,羊确实不是人了,算的上“超”人了。

    “都闭嘴吧。”张悦痛苦的闭上眼,深深的吸口气平复了下心绪,这才睁开眼张口低声斥道。

    众人顿时一静,都把目光看过来。

    “咱们可以利用星辰定位。”张悦冷静的说道,众人目光一亮,对啊,听闻许多军中老手,都能以星象定方位,从不怕迷失。

    “你们都看着我干啥?赶紧开始啊。”张悦皱眉斥道,这帮人……真是没点眼力劲儿的,自己都给他们指点了,还一点主观能动性都没有。

    “咳咳,那个……小公爷,不是该您来开始吗?”精锐们小心翼翼的提示道。

    “我开始?我开始什么?”张悦登时瞪大了眼睛。

    精锐:“看星象啊,您刚才说过的。”

    张悦:“对啊,我说过了,我…….等等,别告诉我你们都不会看星象。”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又都把目光看向张悦。眼睛眨啊眨的…….一点都不萌。

    张悦就叹口气,他终于认识到,自己这回怕是被苏老大坑了。这哪是什么精锐啊,压根就是一帮坑货!嗯,武大郎玩夜猫子,什么人玩什么鸟,不外如是。

    自个儿也是魔怔了,当初怎么就信了他的邪呢?那位老大啥德性,难道自己不知道吗?明明知道却还要入坑,这又能怪得了谁去?

    我好傻,真的,当初我要是不去武清就不会……张小公爷进入了佟掌柜模式,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尔等退后,待吾观之。”终于清醒的认识到了目前的境况,张悦决定积极开展自救,不等不靠,自力更生!

    观星什么的,记得曾经有教过的,他可是堂堂顶级武勋世家出身来着。一个久历沙场的上将军,这点事儿就不叫事儿。昔日诸葛武侯曾曰过,为将者,不是天文、不通地理,何以为将……咳咳,咳咳,收回来,收回来,集中思想,好好看星星,别胡思乱想别的……

    于是,张悦瞪大眼睛望天。看啊看啊……妈蛋,眼睛好酸哦。天上咋这么多星呢?谁弄得,出来,我肯定不打死他。

    小公爷看了许久,终于察觉到了从夜空深处传来的那满满的恶意。这些星星太不配合了,一点儿都不给面子。说好的最亮那一颗呢?说好的勺子形呢?还有什么大熊、蝎子的,特么的完全都一个样,这谁能瞅明白?不行,等回去的,回去后定要把当初那个跟自己胡说八道的家伙拖出来,狠狠杀他一炷香……不,至少两炷香!

    “……小公爷,两炷香了。”耳边传来弱弱的提示声,张悦一个激灵,砰的一把抓住出声的人,激动的的道:“到点儿了吗?再杀一炷香的!敢骗……呃……”

    被抓住的那人一脸的懵逼,低头看看握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又抬头看看张悦。再杀一炷香的?这是什么鬼?难道是某种咒语?果然,观星这种高端的技术,实在是自己这种人难以理解的。

    “不是说了不要打扰我吗,我这刚刚找到点眉目,这下全废了!”张悦恨恨的松开手,满面怒容道。

    众人齐齐怒目而视,某精锐大惭,羞愧的低下头去。

    小公爷恨恨的瞪他一眼,继续仰头数星星……呃,观星象。

    又一炷香过去…….

    两炷香过去…….

    三炷香…….

    “啊呜…….”一个大大的哈欠声响起,张小公爷使劲搓搓眼,大怒道:“谁?又是谁打扰我?!”

    众人面面相觑,“那个……小公爷,刚才是你打了个哈欠……”

    “什么?怎么可…….”张小公爷愕然,随即恼羞成怒,想也不想的当即驳斥。

    “小公爷,小公爷!”一句话未说完,忽然一道身影飞速靠了过来,远远的便低声喊道。

    “看看,看看!我就说了,怎么可能是我!这不,终于找到罪魁祸首了!该死的,我差点就要搞清楚了,这下又废了。唉——”张小公爷精神一振,终于找到替死鬼了,狠狠的咒骂一句,发出满是遗憾的一声长叹。

    众人脑门上齐齐搭下一斤重的汗,咱们真信了你的邪了!

    “算了,星象之术本属于天意,看来这是天意不让本世子看破啊。诶?刚才是谁破了我的术法的,让他来见我。”张小公爷满是遗憾的叹着,不悦的转头问道。

    众人再次狂晕。

    一个脑袋伸过来,疑惑的看看众人,低声道:“小公爷,是小的喊你。我们在那边遇到了两个人,说是主上派来的,要见您。”

    “原来是你……嗯?等等,你说什么?谁?谁要见我?谁派来的?”张悦正要借题发挥,猛然又警省过来,急声问道。

第923章:恩盟再现

    “小人陆柄、陆成,见过小公爷。”

    看着眼前这两个一身商者装扮的人,张悦眼中露出审视的眼神,眯了眯眼睛淡然道:“你们说,是默哥儿派来的?”

    陆柄陆成互相对视一眼,年纪大些的陆柄微微一笑,点头道:“正是我家姑爷。”

    张悦一怔,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气,“姑爷?”

    陆柄陆成二人就微微一窒,略略沉默了下,“是,咱们小姐姓程。”

    好吧,现在天下谁不知道,大才子苏默有两个未婚妻。先是程家,后面又有了个王家。能一举摘下京中两大千金娇花,正不知让多少人羡慕嫉妒的要死。只不过,这种心情放在程家人身上,就不是那么的愉快了。

    所以,张悦刚才的神情很扎心,陆柄和陆成的笑容也就有些冷了下来。

    “咳咳,那啥,我没别的意思……嗯,当初还是我和我苏伯父一起去见的程侍郎呢……”张悦也有些讪讪的,连忙补救道。

    然后不待两人反应,又赶紧岔开话题问道:“你家姑爷……派你们来有什么事儿?他又怎么知道我会来?”

    这事儿有点玄乎啊。难道苏老大还真能未卜先知,早早料到自己会出城?如今身在敌营之中,这事儿可不能不谨慎些。

    陆柄陆成就又笑了,似乎是看出来张悦的怀疑,这会儿却是陆成回话,笑道:“咱们早在你们还未到大同的时候,就已经过来了。嗯,放心吧,是以行商的身份。咱们恩盟一直便是以商队往来南北,这在关外各部落并不是什么秘密。”

    陆柄接着道:“至于说怎么知道小公爷会来,呵呵,咱家姑爷其实早有定计。今夜你们一出城,那边便有人发出了暗号。而且打从军营这边有了异动后,咱们已经连续几天出来察看,就是怕错过了。”

    “你们在大同城里还有人?”张悦惊讶了一下,随即恨恨的嘟囔道:“真狡猾……”

    陆柄陆成一呆,相对苦笑。

    张悦懊恼的摆摆手,“好吧,这些不用说了。说说吧,你们过来是为了什么?”

    陆柄看看四周,笑道:“小公爷可以让诸位兄弟不必麻烦了,咱们恩盟在这里有自己的营盘,直接一起过去就是,咱们那边多上几百护卫,也没人会怀疑什么。至于说小公爷此来的目的,应该是针对鞑子的将军吧。嗯,且先不要轻动,我家姑爷自有安排。”

    说到这儿,见张悦眼睛一瞪,忙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过去,笑道:“小公爷稍安勿躁,且先看看我家姑爷给您留的信儿。”

    张悦疑惑的看看他,伸手接过来,打开就着月光看起来。上面只有简单几句话,大致就是说明陆柄二人可以相信,并且让他听从安排,自己在这边另有计较云云。

    张悦收了信,微微沉吟了下,这才勉强点点头,问道:“行吧,那你们这边究竟有什么计划?”

    陆柄陆成二人相视一笑,陆柄伸手一指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小公爷虽我们先去营地吧。”说着,当先在前带路。

    张悦沉吟了下,点点头,对旁边人打个手势,却是让人去暗暗通知另外几队人马潜伏下来,自己则举步跟上。

    虽说有苏默的手书,陆柄二人说的也都能对上,但是张悦仍然还是多留了个心眼。鸡蛋不要都放在一个篮子了,这是苏默曾教给他的,他深以为然。

    对于张悦的举动,陆柄陆成二人似乎并不在意。十余人一路往某个方向拐去,却是和之前张悦等人走的方向偏离了许多。

    众人心下暗暗侥幸,得亏是有陆柄二人接应,否则的话,靠着张小公爷的观星术,真不知道大伙儿会走到哪里去。偷偷瞄向前边张悦的脸色,却见张小公爷脸色有些发黑,眼神如刀子似的挨个扫视过来。众人顿时脖子一缩,决定把今晚之前的事儿从此全都忘掉,决不能记得一星半点儿。

    恩盟的营盘倒是离着不远,几人不过走了盏茶功夫,前面一座简单的营地便赫然在目。

    营门处早有人等候,老远发出几声古怪的轻鸣,这边陆成上前回了几声,那边便有火把亮起,往这照了照,随即营门打开。

    “柄哥、成哥。”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浑身上下透着彪悍精明的气息,带着几个短打装扮的人站在门边,一边跟陆柄二人打招呼,一边警惕的看着张悦等人。

    陆柄就点点头,对张悦介绍道:“这是咱们商队护卫统领老赵的小子,叫赵虎。”

    张悦就点点头,陆柄又对赵虎轻喝道:“臭小子,还不来见过英国公世子,张小公爷。小公爷可是咱们姑爷的结拜兄弟。”

    那赵虎啊了一声,连忙上前施礼,神情之间却是愣愣的,原却是个憨直的。

    一帮子跟着出来的精锐自有赵虎照应着引到一边,张悦跟着陆柄二人直入大帐。

    一进帐里,张悦就是猛地一惊。看着帐中端坐的一个中年人,不由的失声叫道:“安叔?!”

    安叔,安锡禄。昔日跟在程家小姐身边的那位大管家,张悦曾在程府见过的。只不过那时他以为这位是程府的管家,却是想不到竟会是此人在此。

    安叔起身对着陆柄陆成二人摆摆手,两人施礼退下。安叔这才笑着对张悦一抱拳,笑道:“仆,见过小公爷。来,请先入座,咱们坐下慢慢聊。”

    张悦定定神,在旁边一张毡子上坐了,忍不住问道:“安叔,你怎的会在这里?那贵府上……”

    安叔呵呵一笑,抚了抚唇上的胡须,摇头笑道:“好叫小公爷知晓,仆非是程府之仆,而是我家小姐的属下。此番来此,也是承蒙姑爷看重,委以所任。”

    张悦有些懵。不是程家的仆,只是程月仙的属下……好吧,这关系听着实在有些奇怪。要知道,这个时代,除非是嫁人之后那些随嫁的人,否则都应是属于主家的。即便是随嫁了,也要么是转换成属于夫家,要么就仍然是原主家的。如安锡禄这般,只属于女儿,却跟娘家无关的,却是从未听闻的。

    安叔似乎也并没解释的意思,这牵扯到程敏政和程李氏之弟的纠葛,不是他这个当下人的该多言的。

    张悦显然也看出来了,只得将这疑惑压下。不过在见到了安锡禄后,倒是真的才算是彻底放松下来。

    “好吧,安叔,您现在可以跟在下说说了,我家那位哥哥究竟是个什么章程?我这还想着给他个惊喜,趁乱拿下鞑子将领的脑袋帮他牵扯下呢。”他颇有些哀怨的说道。

    几个兄弟一个个都不仗义,只顾着自己在外面撒着欢儿的浪,却把他按在城里,简直要闷死个人了。本想着趁着这大好机会,终于能一展身手了,却不料还不等动作,就给堵了回来。张小公爷表示心情很不美丽啊。

    安锡禄闻言哈哈一笑,点头道:“小公爷莫急,仆正要说与你知道。这事儿啊……”

    帐中声音低沉下来,灯火光影之下,有断断续续的低语声响起。

    巴穆尔难得的睡了个好觉,这几天下来,他简直被札木合他们闹得要神经衰弱了。可是今个儿,直到快要日上三竿了,却出奇的再没有人过来骚扰他,这让他竟忽然有些不适应起来。

    爬起来简单洗漱一番,大口吃着早餐的同时,眼睛还时不时的望向门外,生怕下一刻忽然又跑来几个头人,不是要吊死在他门外,就是来找他借水服毒的。

    “今个儿……没人来?”忍了又忍,终是心中嘀咕,忍不住向旁边伺候的亲兵问道。

    亲兵也是憋不住想笑,自家将军这是真被闹出心理阴影了。人家明明都不来闹了,他反倒不自在了。

    此刻听闻巴穆尔问起,连忙回道:“是的,将主,没人来。”

    巴穆尔手上顿了顿,迟疑的又咬了一口肉,却觉得乏然无味。干脆将肉往盘中一扔,起身走到帐门口往外张望。

    亲兵赶忙上前收拾,忍不住劝道:“将主,那些人不来便不来,岂不正好?何必……”

    “你懂什么!”巴穆尔转身瞪了亲兵一眼,呵斥道。

    亲兵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手下只加快了动作,却也并不多么真的害怕。这个时代,将主和亲兵之间的关系,甚至比亲父子之间还要紧密。战阵之上,不但会毫不犹豫的舍身替将主挡刀,甚至在一旦将主陨落后,亲兵们也绝不会投降,而是往往自戕殉主,可谓一存俱存,真真的生死与共。

    所以,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这些个亲兵跟将主之间说话,很有些随意的味道。

    “这帮子头人一个个如同约好似的,一呼啦都聚了过来不说,又整天闹这些寻死觅活的把戏,其中必有蹊跷。真当某是傻子,看不出来不成?只不过一来面对者众,吾不好有什么表示;这二来嘛,我倒也想看看,他们究竟想要玩什么花招,这才放任他们胡闹。只是这怎的突然没动静了?难不成还真是只为了来求饶的?真真是古怪了……”

    他喃喃念叨着,似解释又似自语。苦思了一会儿不得其解,忽然又道:“今个儿他们可有什么异动吗?或者说,有没有什么与平日不同的地方?”

    亲兵愣了愣,皱眉想了想,迟疑着道:“倒是没什么异动,还是如前些日一般……哦,对了,倒是那些商队那边,说是一早来了些新货,引得不少人过去采买,颇是热闹。”

    巴穆尔皱着眉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但是某一刻,忽的身子一僵,霍然回身惊道:“商队?什么商队?”

    “就是那个恩盟啊,早在塔布囊在的时候就来了的那个。”亲兵随意的说道。

    巴穆尔眸子微微一缩,若有所思起来。

第924章:一心读书的侄儿

    “安叔,巴穆尔派人传令说,要来各商队巡察。现在已经出了大帐了,估计再有顿饭功夫就要到咱这儿了。”恩盟营地中,陆成风风火火的冲进营帐中,急急的向安锡禄说道。

    安锡禄微微一怔,随即看了旁边的张悦一眼,笑道:“这个巴穆尔,果然不愧是火筛看重的人,倒也算的精明。咱们不过稍有点动静,他这可不就闻着味儿来了。”

    张悦有些紧张,站起身道:“要不,在下便带着兄弟们先出去躲躲,免得连累了你们。”

    安锡禄哈哈大笑,摆手道:“小公爷这是什么话,恩盟岂是临危抛弃朋友之辈?这要是回头让我家姑爷知道了,还不得好生发作咱们啊。无妨,勿须惊慌,老夫自有对付他的手段。”

    张悦脸上露出尴尬纠结之色,踟蹰了几下,这才讪讪的道:“不是,那什么……咳咳,安叔,咱们这次出来的人,他那个……咳咳,有点多……”

    昨个儿心有提防,他从头到尾就没提过其他几个分出去的小队,这会儿忽然遇上这事儿,让他有些猝不及防,没法儿,只得硬着头皮坦白了。

    安锡禄笑容丝毫没变,毫不在意的摆摆手道:“小公爷安心,老仆理解的。唔,便请小公爷将贵部都召集过来吧,老仆也好一并安排了,也免得日后再多费手脚。”

    张悦一愣,迟疑道:“安叔,在下此次带来了可是有近三百人呢。你真有办法安置?你这虽是商队,可突然多出这么多人来,怕是遮掩不过去吧。”

    安叔微微一笑,道:“谁说老仆要都安置在这边的,小公爷怕是不知吧,如今这里聚集的部落不下数百个,你那三百人分到各部落一散,巴穆尔便是神仙也难看破。”

    张悦这才恍悟,但随即又担心的道:“这个……他们毕竟都是蒙古人,可靠吗?有道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个……”

    安锡禄摆摆手,“安心,尽管安心。咱们恩盟好歹在塞外也是经营了多年的,这点面子还是有的。蒙古人虽然好斗凶蛮,但性情也大多耿直重义,信得过的。”

    张悦犹豫了下,心下虽然还有些忐忑,但终是不好再说什么。不然的话,岂不摆明了不相信人家。好歹总是苏老大特意安排的人,安锡禄又是熟人,不好太过驳了面子。

    当下点点头,挑起大拇指赞道:“恩盟经营有道,悦佩服之至。那便一切有劳安叔了。”

    安锡禄施施然点点头,叫过陆成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陆成便转身跑了出去。张悦也告罪一声,出去唤过一个亲兵,让他发出信号,召集部众都立刻汇集过来。

    昨夜虽然分散开来,但其实都没走远。后面又有了恩盟出面这事儿,众人便也都聚在左近,此时打出暗号,很快便聚集起来。

    张悦直到众人尽数到齐,亲自点明没有疏漏后,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回身回到帐中。

    一进帐内便微微一愣,里面除了安锡禄外,另外又多了三个蒙古人装扮的汉子。见他进来,齐齐把目光看过来。

    张悦暗暗警惕,安锡禄却哈哈一笑,上前拉住他给那三人引见道:“来来来,札木合头人,博尔忽头人,突颜头人,老夫为你们引见一下,这位便是张悦张公子,乃是苏默公子的结义兄弟。这次特意从京中过来,就是专程为了帮助你们和大明顺利达成贸易一事的。”

    三个蒙古汉子脸上露出惊喜之色,连忙上前见礼,言语之间极是恭敬。

    张悦有些懵,一边回着礼,一边斜眼去乜安锡禄。安锡禄暗暗使个眼色,又为他一一介绍了三人。待到双方见礼已毕,这才将事情说了。

    札木合听罢笑道:“这算多大点事儿,没问题,便交给我们就是。安先生和张公子如此信任我们,我们很是高兴,必不负所托。”

    博尔忽和突颜也连声附和。

    两下里既达成了共识,事不宜迟,当即便由三人带着众明卒分头去了。

    这边张悦拉住安锡禄问道:“安叔,你为何之说我是默哥儿的兄弟,却不告诉他们我的身份?还有,那什么贸易之事儿,我又哪里能搞的定,回头他们要来找我,岂不要误了我家哥哥的大事儿。”

    安锡禄左右看看,拉着他返身回了帐中,这才低声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别看外面聚集了不下数百个部落,其实大部分都是跟风来的,真正带头的也就那么几家罢了。这其中,札木合他们三个,才是姑爷真正掌握了的。只不过说到底,亦不过也是利益使然罢了。既如此,小公爷身份敏感,却是不好明示出来。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不外如是。至于说两方贸易之事,怕什么,你只消一概推到我家姑爷身上就是,老仆方才那么说,也是为了加一层保险而已,小公爷勿须忧虑。好了,人都安排下去了,那位巴穆尔将军也要来了,小公爷准备一下,到时候便以老仆子侄的身份出现。唔,就说是出来游历的便好。”说罢,拍拍他肩膀,自顾转身去了。

    帐内,张悦两眼呆滞,一时仍没回过神来。我去的,说好的你们经营良久,很有面子呢?说好的蒙古兄弟耿直重义呢?就这,你还跟我信誓旦旦说信得过?!我特么也是信了你的邪!

    他一时间心中百味杂陈,忽然有种想打人的冲动。特么的自己这算是被忽悠了吧,果然是吧。他堂堂英国公世子,却……好吧好吧,尼玛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想想那位老大,张悦果断怂了。

    这尼玛简直是一个模子下来的,事儿扮成啥样先不说,流弊必须先吹出去,把面儿捞足咯再说。这很苏默,套路之深终是让人防不胜防。

    外面传来阵阵噪杂声,张悦晃晃头,将那些有的没的抛开。别的先不说,先把眼下这关应付过去才是。

    移到门缝那儿悄悄往外看了看,但见营门那边正有一队人马排开,队伍中间,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髡头大汉端坐马上,满脸傲然骄矜之色。

    营门中,安锡禄带着陆柄陆成等人,已是满面笑容的迎了上去,正跟一个亲兵模样的人说着什么,随后赵虎几个便奔上前去,将营门完全拉了开来。

    那个家伙就是巴穆尔了?张悦眼中微微一寒,一抹杀机森然掠过。这可是他原本的刺杀目标来着。

    似乎是某种牵引,此刻刚刚翻身下马的巴穆尔,忽然微微一怔,眉头猛的一蹙,眼神瞬间往这边扫视了过来。

    张悦心中一惊,急忙收回目光退了回来。这巴穆尔好敏锐的灵觉,果然不愧为久经沙场的悍将。自己只不过刚刚露出一点杀机,便被他立刻察觉到了。

    他老子张懋曾跟他说过,一些厮杀惯了的沙场老兵,往往都会形成某种玄妙的感应,尤其是带着杀机的目光,更是下意识的就能感觉到,可谓玄之又玄。如今看来,这个巴穆尔显然就是这类人。

    深深吸了两口气,将狂跳的心绪平复下来,再次小心的凑到门缝处看去,目光所及之处,不由的又是眼神一阵猛缩。

    那边,巴穆尔正用手中马鞭指着这边跟安锡禄说着什么,显然是在查问什么。

    果然,下一刻,就在安锡禄陪着笑的当儿,巴穆尔一把推开他,大步直往这边走来。身旁几个蒙古亲卫纷纷大声呵斥着,手中刀兵将欲要围上来的赵虎等人逼开。

    张悦心中震惊,眼神微微眯了眯,随即翻身回到一边坐下。想了想,忽然瞥见帐中一侧的箱笼上摆着个小书架,里面塞满了一本本书。当即奔过去,随意从中抽出一本拿着,回身坐好,打开一页装作看起来。

    他昨晚的夜行衣早已换过,现在穿的正好是一件长衫,倒也附和中原士子的打扮。如今再手拿一本书,这便齐活了。

    只是当他不经意的目光落到那翻开的书页上时,却是不由猛的一愣,随即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来。

    妈蛋,这哪里是什么书,分明是一本账本。想想也对,安锡禄看上去虽然总是一身文人打扮,可归根结底还是一个商人不是。或许平日里装装门面时会看看一些四书五经之类的,但是在自个儿帐中,更多应该看得可不就是账本了。这要是在人后也拿着一本四书五经装逼的话,那可就真是有病了。

    张悦转念间就想明白了,但是再想过去换一本看看,却是来不及了。没奈何,只得硬着头皮按着这本账本看了。妈的,谁规定了书生不能看账本的?小爷偏偏就不爱做官爱银子,就喜欢做商人咋的。

    对了,咱现在可是扮着安锡禄的侄子的。安锡禄是商人,他的侄子当然也可以是商人了。嗯,就是这样,没毛病。

    “……呵呵,将军,里面真是老夫一个本家侄儿,没别人。那孩子性情老实,又是个书呆子,整天就知道念书念书考状元的,哪会来偷窥将军呀,怕是给他个胆儿都不敢……”

    正琢磨着,耳边已传来安锡禄絮絮叨叨的话声,紧接着,帐门一挑,眼前光暗变幻,一堆人已是闯了进来。当先一个浑身透着冷厉气息的,可不正是先前远远看见的巴穆尔是谁?

    在他身边,安锡禄正微微弓着腰,满脸都是谄媚赔笑着。抬头看到坐在那儿的张悦手中拿着的书,目中愕然之色一闪而过,显然是想不通他从哪儿变来的书。不过倒也好,倒是与他之前所言不谋而合了。

    然而再一转念,不由的猛然色变,下意识的转头往书架那边瞟了一眼后,那脸色就有些精彩起来。

第925章:恐怖降临

    “他就是你的侄儿?”巴穆尔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张悦,微微侧头问道。

    安锡禄赔笑道:“是,正是家侄。不长进的很,总是不务正业。”说这话,瞥了眼张悦手中的账本,眼角狠狠抽搐了下。

    可不是不务正业嘛,你一个英国公世子,看的哪门子账本啊。

    巴穆尔闻言一愣,脸上露出疑惑神色。你刚才还说他整天就想着念书来着,对于你们汉人来说,不是念书做官就是最大的追求吗?这还叫不务正业?

    这姓安的要求忒高,巴穆尔如是想着。再瞅瞅站在眼前,虽然一直沉默不语的张悦,却自有一股说不出的气质,不由的让他为张悦有些抱不平了。

    “方才,你在偷窥本将军?”他乜了安锡禄一眼,转头看向张悦问道。

    安锡禄眼底闪过一抹异色,暗暗向张悦使眼色。

    张悦沉默了下,随即坦然点点头,道:“是,之前听闻外面喧嚣,有些好奇,就看了几眼,但却不算什么偷窥。这里本是自家营地,想看就看,岂有看自家还要偷窥的?”

    这话说的不卑不亢,淡然自如。张小公爷是谁?那是堂堂大明英国公世子,可以伪装,可以暂时低头,但却不能辱了身份,哪怕只是一时的。这,就是大明武勋的骄傲!

    安锡禄心中咯噔一下,不由的暗暗叫苦。

    巴穆尔却是不由的眼中一亮,对这少年越发顺眼了许多。草原人就是讲究个直来直去、豪迈不羁。张悦倘若真要连承认看了都不敢,那才会被他看轻。反倒是现在这般侃侃直言,甚至还隐隐有些诘问的语气,真是对了巴穆尔的胃口。

    帐中一时沉静下来,巴穆尔冷着脸盯着张悦不说话,张悦毫不躲闪的迎着他的目光,脸上也是一片平静。

    安锡禄汗都要下来了,心中急急的筹谋对策。后边跟着的陆柄陆成暗暗打出手势,随时准备暴起动手。

    “哈哈哈——”蓦地,巴穆尔放声大笑起来,伸出大手在张悦肩上重重一拍,大声赞道:“好崽子,是条汉子!”

    说着,转头看着安锡禄道:“咄,你这奸商,这般好儿郎,偏给你说成蠢牛木马一般,直是可恶。你这侄儿,却是比你强过百倍。汝以后休再折辱他!”

    众人愕然,随即都是大松口气儿。安锡禄不由下意识的抹了把冷汗,连连点头应是,心中却是苦笑不迭。我折辱他?我得是多作死,才会去折辱他?英国公世子呢,日后妥妥的一位国公,这天下有几个敢去折辱他的?你这蠢牛才是真的眼瞎了。

    巴穆尔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骂作蠢牛了,眼神儿好奇的在张悦手中的账本上一转,忽然伸手抽了过来,用马鞭随意翻了翻,好奇的道:“这是什么书?你们大明的书生便是整天看这个考状元?”

    安锡禄刚刚落下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里,霎时间脑门上汗就下来了。

    张悦也是吓了一大跳,正想着是不是要干脆出手就此拿下他,却忽的不经意间看到巴穆尔脸上的迷茫,不由的心中一动,淡然道:“是,这是明算科用的。大明科举取士,却还要更难的多,非只这一目所能达至的。我儒家四书五经、诸子百家,状元却是要几乎全部精通才行的。”

    巴穆尔就不屑的摇摇头,随手将账本丢给他,嘟囔道:“汉人就是麻烦,弄这些鬼画符有甚子用?哪有咱们鞑靼人厮杀来的痛快……”

    张悦心中长舒口气,不慌不忙的接着,随手将书塞到怀中。我了个大嚓的,得亏这货不识字儿,要不然真就露了馅了。话说刚才那一霎真要暴起发难也是拼了,可毕竟这是在敌军腹地,张小公爷那心里也是慌的紧呢。

    巴穆尔没再说什么,转身大步出门。临到门口处时忽然身形一顿,扭头道:“你这书生,可愿到本将军处做事?”

    众人都是一呆,巴穆尔几个亲兵更是难以置信的看向张悦,眼中都露出艳羡的神色。

    张悦愣了愣,随即摇头道:“多谢将军厚爱,不过在下志不在此,还请将军宽宥。”

    巴穆尔撇撇嘴,摆摆手转身出去了。他不过就是忽然兴之所至,再加上对张悦看的顺眼,这才起了招揽的心思。但也不过就是如此了,张悦拒绝了也就拒绝了,于他而言根本不算个事儿。

    这只是个小插曲,很快巴穆尔的这次巡查就过去了。安锡禄提前的安排果然到位,并没再出现什么意外。

    巴穆尔临走之前只是丢下句严守规矩,不得生事,便呼啦啦带着亲兵们去了。直到看着他们走的不见了踪影,安锡禄等人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我的小公爷诶,你刚才可差点没吓死老仆。”安锡禄再次回到帐中,捧着水囊狠狠大灌了几口水下去,这才一边抹着冷汗冲张悦抱怨道。

    张悦耸耸肩,从怀里摸出那本账本递给安锡禄,撇嘴道:“我又哪知道他会冲进来?幸亏这家伙不认字儿。果然还是默哥儿说的对,贫穷不要紧,就怕没文化。哈,这可不就被咱生生糊弄过去了。”

    安锡禄接过账本,随手翻了翻扔到一边,摇头叹道:“这次是侥幸……罢了,大概真是小公爷鸿运庇佑吧。不过小公爷可莫要小觑了这厮,这巴穆尔既然能被火筛看重,本身又是火筛四大部将之一,其人自有过人之处。”

    张悦也收了笑容,点点头沉声道:“不错,此人端的厉害。别的且不说,怕是一身功夫已经到了入微之境。我之前不过是看了他一眼,便能被他察觉,真要是如之前算计的想要刺杀他…….”说到这儿,他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凝重的摇了摇头。

    安锡禄也是后怕不已。想着要不是苏默早有安排,提前给这帮人截住了,怕是张悦连同那三百人,此刻尸首都要凉了。

    “小公爷能明白就好,也不枉我家姑爷一番苦心。”安锡禄欣慰的道,看看他又道:“那接下来,小公爷是回城还是……”

    张悦摆摆手,回城?不存在的。这好容易出来浪一次,什么都没搞出来就回去,张小公爷可丢不起那人。

    “就按照我家哥哥说的,我先留在你这儿,见机行事就是。城里有蒋正他们坐镇,蒙古人这边眼下正是空虚的时候,大同只要不作死就稳的很。这里,可是大有可为呢。”他两眼放光的说道。

    安锡禄笑着点点头,拍手道:“好,那便一切按照我家姑爷的定计来。有了小公爷的相助,此番定要火筛吃个大瘪。”

    两人相视一眼,都是呵呵笑了起来。

    不说这边安锡禄和张悦开始谋划,单说巴穆尔那边,一番巡视下来并没发现什么异常,只得无奈返回中军大营。

    刚刚进入营中,还不等进的帐中,忽有兵卒前来通报,王庭派来使者,请他速速前去迎接。

    巴穆尔一愣,随即心中猛地咯噔一下,那股一直隐隐萦绕的不安感觉,愈发强烈起来。

    顾不得再说什么,重新翻身上马,带着一队亲兵就冲了出去。看看跑出五里地,这才迎上了王庭的使者队伍。

    “巴穆尔?怎的是你来了,你们火筛汗怎么不见?嘿,倒真是好大的架子,莫不是连本王都不放在眼里了?”使者见到巴穆尔先是一愣,随即不由冷笑起来。

    巴穆尔汗都下来了,慌不迭的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抚胸见礼道:“巴穆尔见过右帐汗王。汗王恕罪,非是我家塔布囊无礼,实在是我家塔布囊此刻并不在营中,不知右帐汗王驾到。事涉军情,还请右帐汗王明察。”

    嗯?不在营里?!

    右帐汗王闻言一愣,随即面色猛的凝重起来。此番达延汗将他派了过来,本就是因着王庭那边,最近局势极为诡异,所有迹象都表明,指向火筛这边。

    若是往常,处理这些事儿一般都是左帐汗王那边的事儿。可如今,左帐汗王已经离奇的死了,其子也早已失踪,这左帐汗王的位置便暂时空置了下来。

    而若是以下面的人派过来,以火筛的身份地位,又根本无法压制,那即便派来也是白搭。偏偏火筛这边事关两国互市的事情,后面甚至牵扯到草原彻底统一,进而图谋南下的大计,那是万万轻忽不得的。没奈何,这才有了一直隐于后面的右帐汗王,走这一趟的事儿。

    此刻右帐汗王猛然听到,这个时候火筛竟然不在大营,立刻意识到王庭那边近来的局势,怕是真跟火筛这边有着脱不开的关系了。

    “你上车来,跟本王说说,究竟出了什么事儿?还有,火筛去哪儿了?让他来跟大明接洽榷市之事,现在又到了哪一步了?”他略略沉吟了下,挥手令车队继续前进,一边对巴穆尔说道。

    巴穆尔心中叫苦,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大声应诺着,起身上了车驾。

    车队重新进发,车驾中,右帐汗王端坐在宽敞华丽的椅子上,两眼透出冰冷的寒光,死死的盯着巴穆尔,虽一言不发,却是一股威严的气势笼罩下来。

    右帐汗王往日里极少露面,但却谁也不敢有半分小觑。因为大家都知道,若论亲近远疏,右帐汗王才是达延汗真正的心腹。别看左帐汗王平日里耀武扬威,似乎不可一世,但真要和右帐汗王比起来,那根本半点可比性都没有。

    若非要有个比喻的话,那么左帐汗王只能算作对外展示的刀枪,不过死物而已;

    可是右帐汗王,却根本就是达延汗的鹰犬,甚至是影子。其作用,堪比明太祖时期的锦衣卫、明成祖时期的东厂。往日里,一般小事根本见不到右帐汗王的影子,但只要有他出现,那就必定是泼天的大事儿。就比如之前,左帐汗王忽然被问罪下狱那样。而之后,仅仅数日,被软禁的左帐汗王便神秘的一命呜呼。

    虽然大家都在说,左帐汗王是死于某种意外,达延汗根本并无杀他的意思。可这话谁信?而当时第一个出现在现场的,便是这位右帐汗王了。

    而眼下,这位恐怖的存在忽然又出现在了这里。巴穆尔被他这么盯着,简直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狰狞的洪荒猛兽盯上了,不由的如芒在背,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第926章:都在掌控中……

    “我家塔布囊发现了一支明人细作混到了牧区,搅事生非,所以……所以亲自去围剿去了。至于榷市……明人……明人那边一直不见……不见来人……”

    巴穆尔结结巴巴的说着,只是说到最后,声儿越来越小,最终说不下去了。

    榷市?塔布囊带着大伙儿给大明堵门堵了这么些日子了,那帮怯懦的家伙连头都不敢露,可不是不见人来嘛。这个……应该没毛病……吧……

    右帐汗王冰冷的眼神凝视着他,瞬也不瞬。心中却是不由的暗叹一声,果然,果然是这样。当初大汗就不该将这事儿交给火筛去办,那个杀才最是骄横跋扈,从未将汉人放在眼里过,又哪肯放下身段去跟人好好说话?

    大明没有人来?那么那些所谓的细作又是什么?还有,王庭附近的流言和动荡,又是如何来的?只怕不是大明没有人来,而是压根被你们逼的没法现身,没办法之下,这才搞出诸多事儿来。

    想到这儿,右帐汗王有种恨不得掐死火筛的冲动。那个只知一味好勇斗狠的杀胚,当初临去之时,大汗何等千叮咛万嘱咐的,结果却全都当做了耳旁风。好了,现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要想挽回,互市那边怕是定要付出不菲的代价了。

    “你起来吧,去通知外面车驾,加速行进。还有,立即派人出去,将火筛召回。告诉他,本王等他回来,一起去见汉人,立即展开谈判。”他冷冷的吩咐道。

    事儿已然如此,再发作也是无用。而且跟眼前这个小小千夫长,他也说不着不是。火筛那边要立即召回,别管那什么细作了,只要这边能接触上,那就意味着合作将要进入实质展开阶段,明人没了借口,便也就自然会自己撤回去了,此乃釜底抽薪之计。

    右帐汗王暗暗得意自己的算计,果然汉人的兵法博大精深,便是在这种外交战场上也是能用的上的。

    他这里暗自得意,还想着再思考下,其他的计策是否也能借用下,却见得了自己命令的巴穆尔并没马上离开,而是站在那儿,一脸的纠结之色,满是欲言又止之态。

    “嗯?你怎的还在这里?”他有些不悦的呵斥道。这没眼力劲儿的,果然是什么人带什么兵,都是些粗鄙莽直之辈。

    巴穆尔快哭了都,眼下大营那边乱的一逼,这要是右帐汗王过去看了,会不会一怒之下,直接给自己砍了?之前来时,那通报的家伙也不说清楚来的是这位,否则他怎么也会提前想点辄拦一下的。就算不能马上解决,至少也能给自己先一步派人去知会塔布囊一声啊。

    然而这下好了,完全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现在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应对了。那也就意味着,所有的雷霆之怒,都要自己来承受了。可问题是,他承受的住吗?

    回头就去弄死那个通传的家伙,简直就是个坑货啊!他恨恨的想着。

    不行,眼下是瞒不住了,那就必须要提前给右帐汗王打个预防针,也免得到时候一下子突然爆发出来。如果那样,那他巴穆尔明年这个时候,怕是坟头草都要长出三尺高了。

    “禀……禀报王爷,那……那大营那边……那边……嗯,咳咳……现在……现在很有些噪杂。小人就怕搅了王爷清静,要不然,待小人安排一下,另觅一处行在,再请王爷过去可好?”他努力组织着言词,做着最后的补救。

    右帐汗王何等样人,只一听就反应过来了。眼睛当即微微眯了起来,淡淡的哼了声道:“看样子,你们那边可是有不少事儿啊。大胆奴才,还不据实招来。再要隐瞒,可当本王的刀不利否!”

    巴穆尔真是要哭了,当你的刀不利?长生天啊,我可不就是怕你的刀太利了,这才想着挣扎下嘛。你这样子,我好慌啊。

    噗通!他双膝一软,当即就跪了下去。颤声道:“王爷明察,王爷明察啊。小人如何敢欺瞒王爷?只是如今那营地中,因为受了明人细作的鼓动挑唆,致使我许多部落汇集过来,极是喧嚣吵闹。而且这人多眼杂的,也难保没有哪个不开眼的冲撞了王爷,那便是小人万死也难赎其罪了。小人一片忠贞之心,还望王爷明见啊。”

    “什么?许多部落汇集?!”右帐汗王听的心中一惊,不由霍然双目圆睁,失声叫了起来。

    “贼杀才!你给本王说清楚,究竟怎么回事?许多部落是多少?又怎么会围了你们的大营?”

    他站起身来,趋前一脚踹了过去,厉声喝骂道。心中却不由的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来。这巴穆尔竟然因为部落汇集而试图阻拦自己前往,可想而知,那边的“许多”怕是数目已到了不可控的地步了。

    与巴穆尔他们不同,右帐汗王可是一直跟在达延汗身边的,常年协助达延汗处理政务,对民众的力量认识,远较这些战场厮杀汉了解的更清晰。

    一两个民众不可怕,孱弱的跟羔羊没什么两样。可一旦千千万万个弱者聚集起来,那加起来的力量,却立即就会发生质的变化。不说能马上抗衡王庭的大军,但是一个不好,却足以动摇统治的根基。这已然是事关社稷国体的大事儿了,这帮杀才如何敢还想着隐瞒?真真好大的胆子!

    “许多是多少?这个…….”巴穆尔被踹到也不敢反抗,狼狈的翻身爬起来,脸上却满是纠结。“嗯……大概、或许、差不多……有……有几百个的样子吧……”

    右帐汗王脑袋就嗡的一下,瞬间只觉得浑身冰凉。几百个部落?!特么的整个草原上大概也不过就千余个的数目吧。这里却一下子汇集了几乎三分之一的数量,这尼玛怕不要上几十万了!

    这么大的数量,一旦有人从中煽风点火,鼓噪起来,那眼见得立刻就是一场泼天大祸啊。

    “停!让外面停车!”他脸色苍白的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回椅子中,苦涩的传令下去。

    “就地防御,另外派出斥候,速往四下哨探。若有意图靠近且不听阻拦者,皆射杀之!”

    待到车驾停稳,亲卫过来请示时,右帐汗王脸色阴晴不定的想了想,果断再次传下军令去。

    亲卫悚然一惊,大声应诺着下去了。随即,整个队伍骚动起来,很快的扎成一个简易的圆形大阵。四下里蹄声如雷、马嘶人喊,一队队斥候飞速向四下里分散驰去。

    巴穆尔看的目瞪口呆,要不要这么夸张?至于的吗?“王爷……王爷,其实……呃,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必如此惊慌。那些牧民虽然数量多了些,可也都在小人的掌控之中。这些日子以来,除了吵闹些外,并无其他异动。唉哟……”

    他试探着说着,言语中满是信誓旦旦,却不其然隐露出一丝不屑之意。这右帐汗王好大的凶名,却原来不过只是窝里横。如今只听说聚的人多了点,就这般惊慌失措。瞅瞅这架势,不知道的还当真遇上了多么强大的敌人了呢。唔,他会不会吓尿了?

    好吧,这货完全没体会到此时右帐汗王的焦虑,说到最后竟都不觉带出几分洋洋得意了。结果,那标榜的话音儿还不等落下,就被忽然飞来的一只金杯击在脑门上,顿时一声惨叫响了起来。

    “我把你个蠢货……”右帐汗王脸色铁青的站了起来,扔出来金杯还不解气,手在半空擎着,眼神又左右踅摸起来。那架势分明是,想要看看还有什么顺手的,好再扔出去砸一遍。

    “王爷,王爷息怒,小人说的都是实言,实言啊!啊,王爷,小人哪里做错了?小人冤枉啊……”

    又是一个金灿灿的物件飞了过来,巴穆尔脸儿都绿了,吓的一缩头,慌不迭的急忙躲开。

    尼玛,这回扔出来的是一个镇纸,那可是实心的。这玩意儿要是给砸脑袋上,可就不是起个包那么简单了,而是绝对能当场给他开了瓢儿。

    这是要他命的节奏啊,这得多大仇?至于的吗?巴穆尔这个委屈啊。

    至于的吗?至于!右帐汗王气的眼珠子都要发蓝了。就这么个四六不靠的蠢货,居然也敢讥讽嘲笑他。真是无知者无畏,死到临头了还在那儿做梦呢。

    既然都知道了明人有细作潜了过来,而且还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若是一旦那数十万人被鼓动着冲了过来,试问他这不过千把人拿什么抵挡?怕是但凭踩的都能把他们踩成肉泥了。

    还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尼玛,你不过只是个小小的千户,代火筛暂掌大营而已,当然不会有什么异动了。可那不是你掌控的好,而是你他么不够资格!

    可眼下本王来了,若是能将堂堂右帐汗王给擒了,那接下来无论是开打还是谈判,又将会占据何等的优势?这种明摆着能得大利的事儿,便是换了他都会忍不住动手的。偏眼前这个蠢货还在那儿懵里懵懂的,还大言不惭的他掌控?这尼玛得是蠢到什么程度了?

    砸!必须砸死这丫的!右帐汗王越想越气,又开始踅摸趁手的物件……

    “报——”外面忽的传来亲卫的高喊声,右帐汗王身子一顿,扭头看去,巴穆尔这才大松了一口气儿。

    “启禀王爷,东边五里外,有大量牧民汇集而来,人数总有上万。咱们的人众寡悬殊太大,不敢轻易射杀。何去何从,还请王爷示下。”亲卫焦急的声音再次响起。

    车驾中,右帐汗王面色大变,噗通一声跌坐椅中,霎时间手脚一片冰凉。而巴穆尔也是目瞪口呆,一脸的呆滞,难以置信。

第927章:变起

    尽在掌控?呵,这就是尽在掌控?这脸打烂了有木有?

    良久,右帐汗王冷冷看了仍处于呆滞状态的巴穆尔一眼,一言不发的站起身来。稍稍整理了下衣装,这才缓步走出车驾去。事到如今,躲避是没用的,以他的身份也不能掉那个架儿。

    巴穆尔在右帐汗王起身的时候终于回过神来,但看其走过自己时竟然一句话都没说,他不由的面如死灰,心下一片绝望。

    哪怕是右帐汗王再大骂他一顿,甚至是踹他两脚,那都要比这种态度好。可如今连句话都没有,也就意味着没有那个必要了。谁会对一个死人去发火呢?

    外面,右帐汗王居高临下的站在车驾上,望着下面乌泱泱的人群,瞳子剧烈的紧缩了一下。

    单就眼前打眼一看,就不下数千人的样子。这还不算后面源源不断而来的那些,放眼看去,但见接天连地,竟是看不到头。好吧,其实后面大部分都是牛羊牲口了,但即便如此,也足以将这个小小的车队踏成齑粉了。

    “王爷!”亲卫紧张的挡在右帐汗王身前,握着刀的手上青筋崩起,如同绷紧了的弓弦。

    深深吸口气,一言不发的伸手拨开亲卫,他上前一步,目光威严的扫视着下方的人群。上位者的气势尽显无遗,众人不自觉的都渐渐屏气凝息,很快安静下来。

    这种气氛如同漾开的水波一般,以这具车驾为中心,肉眼看见的向外延伸着。除了远处仍不断传来的羊咩马嘶之声外,场中竟然诡异的寂静下来。

    “你们拦住本王车驾,是想要造反吗?”右帐汗王终于冷冷的发话道,声音直如九幽寒风一般,听上去有股子冰寒砭骨之意。

    众人互相看看,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畏惧之色,随即低下头去,没人敢先说话。阶级,在这个时代,无论是大明还是草原,都是严格到了骨髓灵魂之中。

    札木合等人没往最前面凑,一来是他们在这些部落中还算不得最靠前的,按规矩便也不能站到前面去;二来,这种时候绝不是出风头的时候,藏在后面伸伸小手才是王道。

    “右帐汗王误会了,我等不过是听闻右帐汗王大驾莅临,相约一起来迎接王驾而已,岂敢有造反之意。”站在最前的准格尔汗部的头人当先轻咳一声,抚胸见礼道。肚中却暗暗大骂不已,一帮子怂货,背地后里说的慷慨激昂的,这真面对上了,却一个两个的连个屁都不敢放。

    其他几个大部落的头人也赶忙附和,右帐汗王心中略略松口气儿。还好,只要能震住这些人,那局势就还不至于太过糟糕。话说面对着这种大场面,他心里也慌啊。

    不过暗地里松口气儿,面上却是半点不露。听着前面几人的狡辩,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这才把目光落到几人身上,淡然道:“你们有心了。”

    几个头人就讪讪的,不知该怎么接才好。

    右帐汗王眼底闪过一抹不屑,胆气又壮了几分。眼神睥睨左右一番,又道:“如今接也接了,如何还不让路?都散了吧,有什么事儿,等本王安顿下来,再来一一分说。”

    说罢,一挥袖子便要转身回去。这种时候可不是解决问题的好时机,只能先镇抚住了,待到回头小范围的,或者单个提溜,才好施展手段。

    札木合等人心下焦急,他们也不傻。错过这个时候,他们再想如何可就由不得他们了。到那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没了裹挟的民意,还不是任凭右帐汗王搓扁捏圆?

    “且慢!大人,请留步!”几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叫了出来。

    右帐汗王脚下一顿,心中暗叹一声苦也,面上不动声色的慢慢转过身来,不悦道:“怎么?尔等欲要何为!”

    众人一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不约而同的都把目光看向札木合三人。几人到了这会儿也终于有些反过神儿来了,妈蛋,你们才是始作俑者好吗,这会儿却躲在后面看热闹,让我们出来顶缸,太不是东西了。

    札木合和博尔忽、突颜三人面面相觑,全没料到竟会出现这个转变。一时间,不由的脑门上汗都下来了。

    札木合情急生智,抚胸施礼,强笑道:“王爷,那……那什么,咳咳,嗯,就是其实吧,族人们听闻王爷来了,就都想着亲眼见见王爷……对,就是这样。这些家伙没见过世面,这好容易能近距离跟王爷亲近亲近,可都兴奋的紧呢。这不,咱们怎么拦都拦不住,就是想让路也没法让了。要不,王爷就再屈尊等等,给他们个机会?”

    众人齐齐捂脸,尼玛,后面来的哪还有几个人了?全尼玛是牛羊好不好。牛羊想跟右帐汗王亲近亲近……我去,你札木合想作死自个儿死去,能不能不拉着咱们一起啊。

    果然,右帐汗王脸色黑的锅底也似。目光如刀子般盯在札木合身上,冷哼道:“你又是何人,报上名来!”

    他这会儿也看明白了,真正主事儿的,怕不就是现在说话这三个家伙了。真是狡猾,竟然推出别人来挡在前面,自个儿却躲在后面煽风点火,太阴险了!

    不对!什么时候,咱蒙古人这么不耿直了?也跟中原汉人一样会玩花招了?这三个人……怕是后面有人吧!

    这么想着,眼中的目光愈发冰寒了起来。

    “小人札木合、博尔忽、突颜,见过右帐汗王。”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同时躬身抚胸,再次见礼。

    只是等了半天,却没听见让起身的回应,三人弓着的身子腰都有些僵了。忐忑之余偷偷抬眼窥视,却正正迎上右帐汗王满是杀机的眸子,不由的心中大震。

    “札木合、博尔忽、突颜?好,很好!就是你们想要阻截本王?真真是好大的胆子!来啊,给本王将这三人拿下!区区三个小头人,竟也妄图不轨,背后必有奸人作祟。待本王拿下你们,再来细细审问。”

    就在三人正想着再次开口时,右帐汗王忽然发出阵阵冷笑,猛地开口厉喝一声,竟是当场就下令拿住他们。

    三人大惊失色,万万想不到右帐汗王竟是果断至此,眼看着右帐汗王几个亲卫纷纷抽刀围了上来,不由的连退几步,急眼向四周看去。

    那位苏公子当时可一再提醒过的,法不责众才是他们的依仗。一旦离了这点,后果不堪设想。如今看来,果然不错。可问题是,这会儿一个两个的,都被右帐汗王的气势震住了,谁敢跳出来冒头?不但没人冒头,还不就是他们被吓住了,这才把三人暴露出来的吗?

    完了,三人心中都绝望的升起这个念头。心中暗暗后悔,怎么当初就一激动,听了苏默的忽悠搞出这么一出来。此番怕是在劫难逃了。

    他们却忘了,苏默也只是个人,并不是神。法不责众的计策没错,可他也算不到,王庭那边竟然把右帐汗王这尊大神给派出来了啊。如果此时换一个人的话,那结果绝对完全是不一样的。

    一个压制不住下面人的钦差,很容易就会被民意绑架,到时候还不是札木合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到时候两下里发力,绝对会搞的达延汗焦头烂额、内外交迫。

    所谓内外交迫,内,便是大营这边和王庭那边的民意汹汹;而外嘛,苏默那边不是还牵着个火筛吗?他费了那么大的功夫,可不只是单单诱出火筛,带着他溜腿儿的……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没想到,王庭那边的动静让达延汗紧张过度了,竟一下子就把这么大张牌打了出来,结果就演变成了眼下这个局面。

    “王爷,王爷!我们无罪!你不能这样对我们……诸位,诸位头人,你们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别忘了,此次之事,你们也都是有份的。我们有罪,你们也落不了好……”

    札木合三人背靠背挨着,先是大声喊冤,随后便是冲着四下众头人嚷嚷了起来。

    众头人这个气啊,尼玛这是要拉着大伙儿一起死的节奏啊。你们三个混蛋,真要疯了不成?

    “闭嘴!休要胡言!”

    “就是就是,你们说的什么,咱们完全不明白。咱们可不就是来迎接王爷的嘛。”

    “嘿,你们三个狗贼,还想玩这种小花招,真是笑话。王爷何等英明,岂会被你们迷惑。咱们清者自清,才不怕你们的攀诬呢……”

    “没错,你们就乖乖就擒吧。王爷慈悲,说不定可以法外开恩呢……”

    众头人纷纷七嘴八舌的叫了起来,人人恨不得现在就把三人剁了才解恨。

    札木合三人看着听着,不由的都是一脸绝望。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份决然。暴虎冯河,事到如今算是彻底没了指望了,既然活不了了,大不了拼了就是!

    心念至此,三人猛的厉吼一声,便要抽刀拼命。但也就在这时,忽然远处一阵急遽的马蹄声弛近。随着马蹄声响,无数个雄壮的声音震天价响了起来:

    “……贵人们恼了,要杀尽所有人啊。大伙儿们赶紧去救头人和族老们啊……”

    蹄声如雷、喊声震天。在场一众人等俱皆一愣,随即便是猛的都神色大变。才待要回声反驳,却猛听一阵急如骤雨的弓弦声响起,下一刻,天上一声声尖锐的厉啸声刺入耳鼓,瞬间箭如雨下。

    噗嗤,噗嗤——

    利箭刺入**的闷响不绝而起,血花迸溅,凄厉的哀嚎声霎时间从各个方向响起。

    轰的一声,场中顿时大乱起来……

第928章:何去何从

    最初,右帐汗王以强大的气场出场,生生将局面压住,可谓精彩至极。旁人都只是看的目眩神摇,传说中右帐汗王威严酷戾、性情刚硬,果然名不虚传。

    然而右帐汗王自己却深深的明白,这种时候其实是很危险的。便如同一个巨大的*桶,但凡有点火星儿,那就绝对是一场灾难。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一再要求各部归位,想要等到人流散去后再来一一清算。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他的算计固然高明,但是下面这帮人也不是白给的,竟然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将他拖在这儿。前面既然强硬了,到了这会儿他也只能强硬到底了,这才有了他果断下令拿下札木合三人的一幕。

    按照他的盘算,在其他人都被威慑住的情况下,只要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这三人,便会进一步震慑诸人,便有些人还存些小心思也问题不大。

    可他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札木合三人竟然胆大到直接暴起发难了。那一声声喊、一阵阵箭雨,分明就是早有预谋。再想深一点,这些人开始的被慑服,再到后面的大胆拖延,会不会是就等着激他先出手,然后才好顺势搞事儿?这其中,细思恐极啊。

    想到自己竟然中了对方的计,他不由的又羞又怒,凝目再去看那三人时,却发现三人被一队人拥着,急惶惶的正往后面狂奔而去,眼看就要彻底跑出去了,不由的当即目光一厉。

    “保护王爷,保护王爷!”几个亲卫拼死将他护在身后,一边拔刀拨打着箭枝,一边狂呼大叫着。

    “蠢材!不要管本王,快去将那三个反贼拿下,休叫他们走脱了!”右帐汗王狂怒喝道。

    众亲卫大惊,哪肯舍了他,只死命拖着他往后躲去,对他的喝令只当听不到。不管他而先去拿那些叛贼?长生天在上,要是右帐汗王有个好歹的,他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陪葬了去。

    王爷这分明是气糊涂了,连命都不要了。可王爷不要命,大伙儿却还没活够不是。所以这是乱命,大家坚决不…..嗯,是根本没听到。对,就是这样。

    至于那些个叛贼,待到回头安全了,还能跑了他们?草原虽大,可在如今达延汗的雄视之下,绝无他们的藏身之地。除非他们能跑去南边大明,又或彻底躲入深山老林之中。

    不过,到那时,可就跟大伙儿没有什么关系了。所以,还是先顾眼下吧。

    右帐汗王被拖得踉踉跄跄,气的脸色铁青,浑身颤抖。这帮蠢材,难道就不明白,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吗?眼下这场混乱,看似危险,但实则不过就是小范围的,而且也只是因为变生突兀导致暂时的混乱罢了。

    这个时候,只要能拿住那三个罪魁祸首,顷刻间便能平复下去。可要是一旦被其逃脱,等他们喘息已定,在从中煽风点火的鼓动之下,那才是真的要一发不可收拾了!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些……啊!”他怒声连连吼着,却不妨一支冷箭飞来,正中肩窝上,不由的痛的他大叫一声,翻身便倒。

    众亲卫吓的魂飞魄散,慌忙死命将他背负起来,更不顾得旁的了。由是,场面又愈发混乱了几分。

    人群中,张悦懊恼的撇撇嘴,抖手将长弓虚挥了一下。刚才那支冷箭,正是他发出的。他近身厮杀远远比不上徐光祚,然则一手弓术却着实不凡。果然今次虽是初次上阵,却是一箭中的,首建奇功。

    本来,他之前刚刚应付完巴穆尔的巡察,又和安锡禄计议已定,正寻思着接下来的行动如何展开,以便配合苏默的定计呢。却不料还不等想出什么章程来,便接到了蒙古有使者自王庭而来,巴穆尔已经去迎接了的消息。

    几乎是同一时间,安锡禄也大步冲了进来,两人相视之下,都是目中闪着兴奋的光芒。

    早在苏默的定计之中,便是利用这边鼓动牧民们围聚大营,另一边派人往王庭散布流言,从而造成动乱。只要蒙古内乱了,不管最终能形成多大的战果,对大明而言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而只要到时候苏默能适时地从中插上一脚,那对于他这次的差事就等若成了大半。而这其中,王庭那边的使者抵达,便是发动时机到来的标准。

    故而此时听到蒙古使者的消息,两人都是兴奋不已。憋了这么久了,终于要开始了。

    当下两人各自分工,安锡禄立即去联络札木合等人,让他们鼓动尽可能多的人围过去。到时候就打着请愿的名号,迫使蒙古王庭使者答应,立即与大明展开贸易的实质事项。

    蒙古王庭使者,便如同大明的钦差一样,自然也有临机决断之权。只要能裹挟民意使之应下某些条件,便等若蒙古王庭应下了。到时候,无论是火筛也好,达延汗也罢,也只能咬牙认下。

    等到彻底废了火筛这边大营的羁绊,苏默从京中带来的人马便可直接出关,直奔早就选好的地点进行筑城之事了。有了水泥的便利,此时大明筑城的速度已然提升了无数倍,只要月余之间便可将城墙大体筑就。到那时,也就是大局底定之日。

    所以,这其实就是打个时间差,要点就是必须要快!趁着蒙古反应不及的时候,把事儿彻底敲钉转角做成事实。而要达到这一点,札木合他们的作用,便凸现出来了。

    至于张悦,则立刻集结三百将士,并恩盟商队所属的部分护卫一起,暗中跟随保护几个头脑,务必使计划顺利施行。除此之外,就是以防万一,见机行事了。

    其实在安锡禄和张悦一开始的谋划中,也没想到会有什么万一。所谓以防万一、见机行事,不过就是稳妥起见下,顺手布下的一条万全之策罢了。

    然而万万想不到的是,幸亏他们有了这一番布置,也幸亏张悦豪情大发的主动跑出城来,这才能在最后一刻发动,将札木合几人救了出来,并成功引发了骚乱。否则,若只是靠着恩盟那几十个护卫,还真难以周全。

    张悦也直到这个时候,也才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手下这三百人,会被苏默那么看重,号称什么精锐了。

    这些人不但个个身手不凡,还各有各的特殊的本事。先是一阵猛烈的箭雨过后,也不用他刻意吩咐,便轰然而散,很快溶入四面八方。随后,便是各种混乱从各个角落爆发。

    有大喊大叫散播惊慌的,有惟妙惟肖学着各种牲口嘶鸣的,有趁机到处点火烧灼驱赶牛羊乱冲的,还有干脆扮作牧民,四处拉着一些不明真相,真正的蒙古牧民鼓噪而进的。

    那一刻真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直让张悦看的都目瞪口呆不已。这尼玛真是武大郎玩夜猫子,什么人玩什么鸟了。这帮人可以说,直接把苏默那点猥琐学了个十足十,各种无耻不要脸猥琐的手段齐下,霎时间便将局面搅成了一锅渣。

    随着右帐汗王被张悦一箭射翻,众蒙古兵彻底没了主心骨。再加上四周左右都是慌乱的人群乱跑,更有无数浑身着了火的牲口冲撞踩踏,方圆十里之内,便如同开了锅的沸水也似。

    兵找不着将,将找不着兵,所有人都在盲目的乱跑乱窜,根本分辨不清东西南北。各部落的头人们也完全没法收拢各自的部众,只能被动的聚集在一起,冒烟突火的寻隙而走。

    唯有札木合、博尔忽、突颜三人被安锡禄带着人救了出来。待到惊魂稍定之后,看着前面乱成一团的场面,三人又是后怕又是惊恐,还充斥着满心的彷徨迷茫。

    经过这一出,他们显然完全绝了重回草原的路径。否则,等到王庭那边反过手来,必然首先会拿他们开刀。那么,今后他们又将何去何从?

    “三位头人,如何闹到这般地步?不是都说了嘛,你们不要自己露头,要充分利用人多势众的优势吗?”安锡禄一脸的懊恼之色,佯作不知的责问道。

    札木合三人面面相觑,都是不由的苦笑。他们何尝不想藏在后面,可谁知道来的竟会是右帐汗王。结果一出场就将所有人都震住了,生生的把三人给逼了出来。

    “什么?竟是右帐汗王亲自来了……唉,罢了罢了,这也是人算不如天算,命里使然了。那你们三位,日后有何打算?”

    札木合三人不由的都沉默下来。打算?咱们要知道该怎么打算,也就不用这么纠结了。

    最终还是札木合首先振奋精神,微一沉吟,抱拳冲安锡禄恭敬的道:“如今我等三人已无退路,还请安先生看在我等与苏公子相识的面上,有以教我。”

    札木合不傻,相反,作为一个部落的头人,还是颇有些名气的头人,他或许没有太大的政治智慧,但事到如今,再仔细回想回想一步步的事儿,也终于有些反应过来了。

    自己……这是被填坑了吧。而且还是个巨大的天坑!从当日在草原上偶遇那位苏公子起,自己就一步步的落入了对方的算计之中。

    但是这又能怪谁呢?人家又没用刀子逼着自己做什么,一切都是自己自发自愿的去做的。甚至,还特尼玛主动的那种。好吧,可以怪那苏公子腹黑,巧舌如簧,把自己忽悠住了。可如果自己但凡能冷静些、再沉稳些,又怎会那么轻易的中计呢?

    罢了,现在已经这样了,再说任何理由都是白搭。既然那位苏公子设下好大一个局,那自己三人现在就只能抱住这条大腿了。否则,等待他们的,除了人死族灭,便再没有任何结果了。

    安锡禄心中暗喜,脸上却露出为难之色,蹙眉迟疑道:“这……札木合头人,你这可是问住我了。我只是个商人,哪里有什么能教你的?而且这次救了你们,也不知道暴露没暴露。要是一旦被人知道了,怕是连我们自己都再也别想跑草原这条商路了。”

    他唏嘘感叹着,脸上又是忧虑又是懊悔。札木合听的好悬没一口老血喷出去,这尼玛还能要点碧莲不?分明是你们给咱小口袋装了,现在倒好,反倒倒打一耙,怪我们牵累了你们。特么你还敢再无耻点不?

    只是骂归骂,眼下人在屋檐下,却是不得不低头,又哪里敢表露出半点来?没奈何,只得低声下气好一通赔礼,又许诺日后定有回报,这才终于让安锡禄松了口。

    “办法嘛,倒是有一个。就是不知道三位头人敢不敢为了……”安锡禄阴阴的笑着说道。

    札木合忽然感觉浑身冰冷,如同被一条毒舌盯上了一般。

第929章:悍将悲歌

    敢不敢?实话说,札木合很想说不敢。怂了吗?是的,怂了,真怂了。任谁忽然间有家不能回,自个儿小命还有一家老小的命,都可能随时没了也得怂。

    可问题是,认怂就能解除危机吗?如果答案是,那札木合绝不介意掉头就把这帮人卖了。

    然而现实告诉他,这根本不可能。鞑靼人对待叛族之人的处罚从来没有怜悯之说。五马分尸都是轻的,甚至残忍到将人吊起来,任凭风吹日晒,被鹰鹫活活啄死。而且这还不是对单个人,而是所有青壮!

    “你说,我们做!”想着那可怕的后果,札木合的挣扎连半分钟都没撑住,就狠狠咬牙应下了。

    安锡禄哈哈一笑,先是大声赞了声好,随后凑过头去低声道:“你们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札木合三人默默听着,只是听着听着脸色就变了。不待安锡禄说完,博尔忽就失声惊道:“什么?这绝不可能!那样的话,我们岂不是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安锡禄笑容渐渐敛起,面无表情的看看他,淡然道:“那你们现在可有回头的余地?”

    博尔忽一窒,和札木合、突颜对视一眼,不由的都是脸上黯然。

    突颜抬头看了两人一眼,咬咬牙,对札木合道:“札木合大哥,你是咱们蒙古的勇士,这事儿你做主吧。我突颜部无有不遵,一切便以札木合大哥马首是瞻。”

    札木合沉默着点点头,又把目光看向博尔忽。三人中,札木合素有威名,有勇有谋;突颜勇猛,却较为耿直。唯有博尔忽却稍嫌阴柔,心思多诡。

    如今三人可谓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博尔忽的选择,札木合怎么也不能轻忽。

    眼见两人都看向自己,博尔忽额头沁出汗来,心中纠结了一番,这才苦笑道:“罢了,事到如今,一切便依你们就是。”

    说罢,转头回望草原深处,脸上露出悲伤之色。这个决定一下,便意味着从此他们将永远离开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怕是今生再也难有回返的一日了,这如何不叫他悲痛忧愤。

    安锡禄的刚才给出的计策是,让他们趁着各个部落的头人暂时被冲散,不能回到本部落的时机,趁机将各个部落的青壮鼓动起来,然后一起冲击车驾,将那位右帐汗王生擒活捉回来。

    如此一来,进可以用右帐汗王的生命要挟王庭,免去他们的罪责,不再追究;退,则可以让对方投鼠忌器,哪怕不肯赦免他们,也能借此给三个部落往别处转移的时间。

    计策好不好?听上去真的很美好。可是实际上,却是再阴毒不过,完全就是釜底抽薪,彻底断绝他们重返草原的归路。

    一旦他们真的这样做了,根本就是更加断绝了回转的可能。且不说右帐汗王在王庭那边,已经算的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了。如果他们这次能胁迫右帐汗王,那是不是以后就可以胁迫达延汗了?这是其一;

    而其二,以右帐汗王的身份,那等若是蒙古的脸面了。若是此番就此不了了之,那让达延汗以后还怎么驾驭藩属?真要那样,怕是草原从此多事矣。

    别以为草原各部就是铁板一块,草原上从来以强者为尊。若达延汗此次屈服了,那便等若无形中露出了软弱。那些暗中的野心之辈,又岂会放过这个千古良机?

    即便是这些都不去考虑,单就右帐汗王本人,受了此番奇耻大辱,又怎会肯善罢甘休?怕是到时候就算达延汗真的承诺放过他们,右帐汗王本人也会调动自己的所属,追杀他们到天涯海角的。

    他们虽是三部,可是跟右帐汗王所控辖的实力比起来,仍是一者在天一者在地,完全没有可比性。

    而若是右帐汗王自己追杀他们,那就是私人恩怨,便是达延汗都不好插手过问,这本就是草原上的规矩。

    那么如此一来,他们除了从此离开草原,请求向大明内附之外,便再无其他出路了。

    所以,安锡禄这番计策看似都是为了他们着想,实则根本都是糊弄人的,完全没有实现的可能。

    札木合看着他悲伤的面容,也是深深的叹口气,眼中露出哀戚之色。他又怎会不知这里面的蹊跷,然而他们没的选择。内附虽然同样没了自主,也再也无法回到故乡,但胜在好歹能保全族人的性命。

    唯有活下去,才有希望!这一点,在草原上这个苦寒之地,早已被所有人深深的了解,并烙印于骨髓。

    三人分头去了,既然决定了,那就不能耽误时间。否则一旦等各部落头人回归后,他们再想搞事儿也完全没有了机会了。

    更何况,别忘了还有大营那边巴穆尔的一标人马呢。这边闹出这般大的声势,他们又怎么可能还老老实实的呆在营中?所以一旦拖延时久,迎接他们的就是内外夹击,两下合围的绝境了。

    而这个时间的多少,就取决于巴穆尔的反应快慢了。局势,至此还并没有定型,胜负谁属,皆有可能……

    那巴穆尔的反应究竟是快还是慢呢?答案是很快,非常快!这不是废话吗,那可是事关自个儿的小命啊,再不快的话,真要把自己葬送了不成?

    别说他已经恶了右帐汗王,原本就被判了死刑。即便没有,事到如今,等火筛回来也饶不了他。别忘了,他可是在火筛临去时信誓旦旦的保证过,这边绝不会出事的。

    好嘛,这会儿都已经不是不出事的问题了,而是压根就是翻了天的大事儿了。连右帐汗王都被干倒了,如果再要让其被俘虏了,都不用人动手,巴穆尔自己就可以抹脖子了。

    是以,在混乱刚一发生后,原本还跪在车驾中的巴穆尔第一时间就蹦了起来。来不及回去取自己的兵刃,只能从侍卫手中抢了一把短刃,就义无反顾的冲了出去。

    然而待他冲出去后才发现,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整个形势已经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不单单右帐汗王中箭昏迷了过去,整个使者卫队也溃散了大半。

    四下里全是一片人喊马嘶之声,到处都是哀嚎惨叫处处。无数的火头卷着浓烟,放眼看去,竟恍如忽然到了火山地狱一般。

    挥刀劈飞了两支冷箭,他红着眼睛将外面等候的亲卫一把抓过来,怒声喝道:“不要慌,速速去大营调咱们的人马来,快去!”说罢,将一块令符塞到那亲卫手中,返身一刀,砍倒一个纵马逃过身边的逃兵,又一把将残尸扯下去,随后将那亲卫拎起往马背上一扔,随即对着马臀狠狠拍了一巴掌。

    那战马痛嘶一声,撒开四蹄,很快便奔了出去,瞬间没入烟火之中不见了踪影。

    但愿来得及吧。他默默的想着,随即咬牙使劲握了握手中刀,抬手嘶啦一声,扯破身上衣裳,用布条将刀柄死死绑在手上。

    他不能亲自去调兵,他怕自己一走,右帐汗王身边没了大将守护,一旦被掳了去,到时候投鼠忌器,那便调来兵也没用了。

    “不要慌,都不要慌!分出一队人跟我来,先挡住贼人。其他人只管护着车驾走,往北边走!另外,立即派人快马通报我家塔布囊,请他回来救援。不要乱!去,快去!再有混乱逃跑者,斩!”

    他大声吼着,挥舞着短刃拳打脚踢着,一时间倒真让一众蒙古护卫暂时镇静了下来。

    蒙古军中并不乏敢战的勇士,一边奔出数十个悍卒,一边其他人快速的套马驾车,调转马头扬鞭而起。自然,也另有数骑纵马而去,有按照巴穆尔吩咐的去寻火筛来援的,也有往王庭那边通报去的。这边的情势,没人敢隐瞒不报。

    车驾骨碌碌再次滚动,好在本就处于外围,并没费太大劲儿就冲了出去。

    看着车驾离去,巴穆尔微微松了口气儿。只要此番能保的右帐汗王无事,他这条小命就算保住大半了。若是能再平复眼前的乱局,那说不定还能将功折罪,甚至反倒有功也说不定。

    不过一帮蝼蚁般的贱民!他目中露出凶煞之气,狞笑着想道。他巴穆尔可是伟大的塔布囊的四大将之一,随着火筛东征西讨,几乎从未有过败绩。除了那个狡猾的大明小子外,便是连昔日的国师亦思马因所部,听到他们的威名也要退避三舍。而即便当时败给那个大明小子的一仗,亦不过只是因为遇上了狼群的缘故,那却是非战之罪。

    所以,在巴穆尔的心目中,眼前这局势虽然惊险,其实却并不怎么让他放在心上。杀,只要狠狠的杀怕了他们,这个危局便也自然就解了。

    这可不是他多么自大,而是事实如此。火筛纵横草原,凶名能止小儿夜啼,其中大半功劳,便都在他们四个人身上。所以说,即便是知道眼前各部落人数众多,巴穆尔也毫不在意。在他眼中,这不过就是些羊群而已。嗯,最多就是更大的羊群罢了。

    “杀!”他大喝一声,一刀便将某个冲到近前的部落战士劈成两半。

    蒙古战士脸上尚残留着惊骇欲绝的神色,半个身子斜斜的滑了下去,飞起漫天血雾。

    巴穆尔狞笑一声,伸手抹了把脸上,浓厚的血浆透出的特有的腥味儿,让他浑身细胞都似在欢呼着。他喜欢杀戮,简直爱死这种感觉了。

    在他这个悍将的带领下,身后的王庭使者亲卫也爆发出了超绝的战力,很快便聚拢了数百人过来,渐渐的将局势扳平,甚至有了反转的迹象。

    呜——呜!

    蓦地,远处忽然响起连天的号角声,苍郁悲凉的号角声中,三支大纛在远方竖起。随在大纛之后,无数的战马奔腾如雷,如同大海浪潮般向这边猛冲过来,正是趁机收拢了其他各部落战兵的札木合三人来了。

    “该死的叛贼!”巴穆尔脸上狰狞之色愈盛,血红的眸子透出深重的怨毒痛恨之色。就是这几个人,才让他落到眼前这个境地,他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才能解恨。

    “嗷——”他猛地伸手扯开胸前衣襟,露出健壮的胸膛,仰天大声嘶吼起来,声音直如野兽的凄嚎。

    嗡——

    一支利箭忽如自幽冥中突兀飞出,电光雷火般钻入他的咽喉,使得嘶吼声戛然而止。

    他身子猛地僵住,抬手握住箭杆,想要将其拔出来。但最终却眼前一黑,再也没了力气。

    最后的那一刻,他视界中看到了远处一个满脸冷笑的白衣少年,正缓缓放下手中的大弓。

    那张脸好熟悉,他如此想着,脑海中闪过一个握着书本的面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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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现代小职员穿越到大明后该怎么生活?当官?不好吧,一个两个的都是大脑袋啊,当官还不被玩死?造反?难度太高啊;经商?商人没地位啊;想活的潇洒、活的自由,那就,当个闲人吧。一个有势力的闲人!大明闲人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闲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闲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