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都是老狐狸
“研究举办评选县十佳礼仪小姐的活动”,是龙门县文化局这次领导办公会的中心议题。
一大早,接到办公室小柳主任的通知后,陈扬就对这个突如其来的议题动了一番脑筋。
评选礼仪小姐,说白了就是选美。
这种活动在陈扬曾经生活过的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的确是小儿科一件。但在眼下,这类活动也仅仅就曾经在沿海几个开放度较高的大城市搞过,舆论闹得沸沸扬扬,褒贬不一。
龙门县可不是深圳、上海等少数几个走在改革开放最前沿的大城市,在这种小地方,在这种时间点,搞这种敏感性和震动性很强的活动?
呵呵,这老孙,前些日子去南方转了一圈,难道被那边的小姐们给夹坏脑袋了么?想送几个妞儿给县长书记们玩玩?他真就不怕把自个的官帽给玩丢了么?
陈扬嗤笑了一声,端起刚泡好的热茶,浅抿了一口。
温热的茶水刚刚抵达胃部,他就在心里定下了自己与会的态度——既不赞成也不反对,说穿了就是没有任何态度。如果老孙非要自己也介入,那么介入的程度也是越浅越好,犯不着为了讨好县领导断送掉自己大好的前途。
放下茶杯,陈扬拉开了右手第二格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盒刚拆封过的中华,取出一支点上,跟着顺手拿起桌上今天的龙门日报,看了一眼报眉上的时间,1994年5月1o日,很认真的读了起来。
一杯茶,一盒烟,一份早报再加上几本党刊杂志,如果没什么其他事儿,那么这些就是陈扬每天早上全部的工作内容了。
不是他没有工作积极性,而是这年头群众文化生活很贫瘠,他们这个小小的县文化局也确实没什么事儿好干,尤其是他当上了局党组副书记之后,这种情况就变得更加严重了。
今天的县报头条是关于工资制度改革的事儿,陈扬参照政策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自己的工资标准,满打满算将近五百块钱。还不错,比之前长了一百来块。
可等他回头瞧见自己手中夹着的中华烟时,嘴角禁不住泛出一丝苦笑来,光靠这死工资,真不知道自己得干到猴年马月才能补得上项经理那儿赊欠的款项哟.
半小时后,陈扬很准时的出现在了局党委开会常用的那间小会议厅。手里拿着茶杯,笔记本,另外还有一支钢笔。
参加这次研讨会的一共有五个人,除了局长兼党组书记孙海和陈扬之外,还有两位副局长和办公室的柳主任。
坐在孙海左手边的圆脸凸肚男人叫王廉,是局里的常务副局长,分管电影院、新闻出版及招商引资这一块;另外一位副局长则叫做陆通,偏瘦架副金丝眼镜,主要负责的是县剧团和下乡演出队,他本人也是从县剧团里抽调上来的。
办公室的柳主任坐在长会议桌下,负责做记录工作,局里人本就不多,向来就没有秘书科这一说法,办公室身兼了两职。加上这次会议又是高层会议,柳主任也就兼了秘书的工作。
很快,人到齐后孙海就开门见山的把会议议题重复了一遍,然后喝了两口茶,说想听听看大家伙的意见,在座的各位可以畅所欲言。
很可惜,在座的虽说官都不大,可一个个都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了,最年轻的陈扬看着像是个愣头青,可偏又是个重生人士,论见地可比这帮老油子高出了不止一个档次。因此,半晌过后,有人口渴喝茶,有人故作沉思状,但楞是没人响应孙海,会场陷入了尴尬的局面,冷场了!
等了五分钟左右,孙海眼见自己连着咳嗽了好几声还是没人表个态,便有些坐不住了,再次开了口:“看来大家对评选礼仪小姐的活动都比较谨慎嘛。”
顿了顿,他环顾了一眼四周,“既然这样,我想有必要先说明一下组织这次活动的重要性。噢,小柳你多记记,会后还要给县委写份报告。”
柳主任点了点头,翻开笔记本做好记录的准备。众人也都纷纷直起了腰杆,毕竟刚才孙海提到了县委,那可就不一般了。同时纷纷猜测起来,究竟是县委的哪一个领导授意孙海搞这么样一个活动。陈扬暗地里也有些好奇,抿口茶润了润喉咙。
孙海对众人的反应很满意,点头继续说道:“为什么要搞这项活动,答案其实很简单,就是要增强我们龙门县的开放度,对外树立我们龙门县良好开放的新形象,为今年十月份县里头的招商引资会打个前站,奠定个基础。对这一点,我们先要有个共识。”孙海似乎怕自己定的调子还不够高,紧接着又补充说道,“坦率的说,这不是我的主意,我没这个水平。这是县委谭书记给我们文化局出的题目,也是县委县政府对新时期文化工作寄予的期望。”
听到这里,众人恍然大悟。
县委谭书记,也就是龙门县当下的一把手,社会上关于他的小道传闻可不少,不过尽是些跟女人的裤腰带有关联的风1iu韵事。这次选美活动既然跟这个龙门县头号大色狼联系上了,那么不出事还好,真要是出了事,那谁也落不着好。
“好了,我要说的大概也就这么多,大家有什么不同的想法,也可以直接在会议上提出来嘛。”说完,孙海迅吸取了刚才的教训,看了一下右手边的陆通,示意他先表态。
陆通没法子继续躲了,只好挪了挪眼镜框,应和道:“谭书记给我们局里出了题目,咱们就得做好文章。孙局长,我看这主意挺好,活动办好了准会引起轰动效应,为咱们县里的招商引资会做出重要贡献。你们说呢?”
陆通很技术性的把目光看向了对面的陈扬和王廉两人,算是抛砖引玉,同时也是把祸水引到江东来了。
陈扬和王廉二人不得不各自点了头,表示认同,却很默契的只是模糊的“嗯”“啊”了两下。
孙海看他两人也表了态,知道这已经是他俩最积极的方式了,便及时的进入了下一个讨论内容:“既然大家的意见都统一了,那么接下来咱们就抓紧时间把工作机构的框架给搭起来。评选活动涉及面广,工作量大,明确主任、秘书长及各个办事组的成员,这样一来,马上就能够展开工作了。”
说到这里,孙海突然停了下来,从兜里掏出一盒烟,取出一支点上,表情很难受似的深吸了一口,沉痛道:“关于成立组委会的问题,我想先说说我个人的意见。这次评选活动是我们文化局当前一件大事,本来应该由我亲自挂帅。”紧接着,他话锋忽的一转,“不过,前段时间我跟市文化系统的同志出去考察时,就受到了带队的田副市长批评,他说我们这些文化战线上的老同志平时很不注重对年轻干部的培养,把手里的权利捏得太死,导致最近这几年全市的精神文明建设一直搞不上去,像一潭死水。田副市长的批评,让我感觉到很羞愧。”
说着,孙海看了一眼斜面坐着的陈扬,“因此,这次的评选活动我建议由陈副书记挑起这个大梁,担任组委会主任,全面协调这项活动;王局长在社会上路子广,跟一些商家的关系也不错,就由他出任组委会秘书长,主要负责赞助事项;陆局长则担任常务副秘书长,主要负责竞赛事宜;至于我自己,这次就全力以赴的给大家做好后勤工作,哪里有困难有需要,我就到哪个岗位上帮忙。这样分工,大家有什么意见可以提出来,如果没有的话,那就这样定了。”
有什么意见?
在座的除了陈扬之外,恐怕没人会有其他意见了。
谁都知道,这次选秀活动的主任不是那么好当的,大环境就这样,想要搞出名堂基本上不可能,而出事的可能性倒是大大的有,要不然他孙海也不会主动让贤了。什么田副市长的批评,什么把权力抓得太死,那全都是些屁话。而且孙海考虑得很周全,把油水最足的秘书长职务分摊给了王、陆两位副局长。拉赞助、搞竞赛是怎么一回事?地球人都知道!
至于陈扬,他这个副书记在局里资历最浅,只好对不起你咯!你不当顶缸的,谁当?
果然,孙海话音刚落,一直没说话的王廉几乎是抢着开了腔:“我完全同意孙局长的意见。说句心里话,陈副书记做为团系统分配下来的干部,工作扎实成绩突出,我一直是很钦佩的。就拿上回凤凰屯保护古墓的事儿来说,陈副书记的表现就很出色嘛。这次孙局长推荐他挑这个大梁,我没有任何怨言,并且一定会尽我所能的配合陈副书记的工作,当好这个秘书长。”
陈扬笑着朝孙海点头示意了一下,表示了谦逊的意思,心中却早已经骂开了:“嗬,你个老狐狸,平时你不是整天咋呼着说我们这些团系统的干部没什么真本事,就会大谈理论不懂实践么?这会儿大难临头了,嘴巴倒是变得甜起来了。”
“呵呵,王局长这个态度很好,很值得大家学习嘛。”孙海满意的打了个哈哈,瞥向了陆通。
“我也举双手赞成孙局长的意见,全力配合陈福书记做好竞赛工作。”陆通刚才被王廉抢了先,心里有些懊恼,孙海的眼神一瞟过来,他立马就拍着胸口做出了保证。
县文化局的局党委很古怪,一共就只有四票,还是个双数。现在其中的三票已经同意,就只剩下了陈扬那无足轻重的一票了。
当然,出于爱护同志的目的,还是有必要询问一下废票的。孙海脸上的沉痛之色早已经一扫而空,微笑着问陈扬道:“陈副书记,你的意见呢?当然,你也千万不要背太多思想包袱,有什么困难就直说,你放心,我们这些老同志会全力以赴支持你的工作的。”
陈扬喝了口茶,心中盘算了一下,瞧这架势,自己这个选秀主任的大帽子看来是戴定了。沉吟了片刻,他才开口说道:“孙局长,我很感谢局党委对我的信任,我也有信心圆满的完成组织交给我的这项任务。”
孙海微笑点头。可紧接着,陈扬话锋一转,又道:“但是,毕竟我才在咱们局里干了两年,还需要从各位老同志身上学习很多东西,这次贸贸然就接受这项任务,我觉得有些不妥当,最好还是由局党委派一个人出任组委会副主任,对我的工作进行监督,万一路子走岔了还可以及时的调头嘛。”
陈扬很巧妙的增加了一个副主任的衔头,无非就是想把孙海也给拉进来,想独善其身?门儿都没有!
孙海在心里权衡了一下,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陈扬瞧见他脸上微笑,却不知心里头在怎么样骂娘呢!
应该说,这次局党委小组会议开得还是很成功的,孙海虽然不情不愿的担任了副主任的职务,但最大的倒霉蛋已经有人顶了,他对县委谭书记也算是有了个交代。这事真要是办好了,他可以说是自己在幕后指导的功劳,出了纰漏,他也可以轻易的脱身。他抬腕看了看表:“下班的时间过了半小时了,大盘子就先这么定了吧。”
没等他接着把话说完,一直刷刷做着记录的柳主任提醒道:“孙局长,既然都耽搁了,不如让我去西苑饭店安排个工作餐吧。”
几人互视一眼,纷纷呵呵笑了出来。
[bookid=1351o28,bookname=《流氓卧底》]
第二章 项老板
柳主任所说的西苑饭店就在文化局大门口对面街口,原本属于文化局的三产,但由于公款吃喝太多,饭店开张不到半年就已经入不敷出了,最后没办法,局里只好把经营权转到了一个姓项的私人老板手里,每个月除了局里的招待吃喝能打个折扣之外,倒还能剩下点租金填补财务窟窿,勉强也称得上是文化局的小金库吧。
孙海平时主持会议就最喜欢安排在周六(当时是五天半工作时间),把会议拖到饭点就直接奔西苑了事。陈扬对此早已经见惯不怪了。其实不仅仅是孙海,当时整个大环境都是这样。
因为路不远,陈扬等人步行五分钟不到就到了地头。
陈扬等孙海几人先上去了之后,才慢慢踱进饭店里头,在一楼的名烟名酒柜台要了一包硬盒中华,按惯例,继续先赊欠着,虱子多了不痒嘛。
把烟一揣兜里,他慢悠悠的晃到了三楼的“郑板桥”包厢。这间包厢是局里工作餐定点包厢,今天也不例外,柳主任早早的就定了一桌a号套餐。
饭店的套餐分aBc三个档次,a餐的价格是5oo一桌,局党委开会或外联时使用的标准,再往下的B、netetbsp;一行人很快就进到包厢坐下,过没多久,今天当班的吴小姐扭腰闪了进来。
吴小姐身上穿的是西苑饭店的制式旗袍,把她那一副饱满的身材裹得是前凸后翘的,一进包间就把几个大老爷们的眼球吸引住了。都是熟客,她很大方的跟领导们边开着玩笑,边打开空调,又让服务员送上香巾倒上热茶,说笑了几句后就出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呵呵,项经理不愧是咱县剧团当年的台柱子啊,小吴原本也就是一个乡下丫头,瞧瞧人家现在,我看跟南方大城市的那些新潮女性也差不多嘛。”孙海若有若无的眼神随着吴小姐飘了出去,有感而道。
陈扬听了后暗暗觉得好笑,前段时间孙海到南方五省走了一圈,眼界倒是开了不少,不过全开到女人身上了。不过这也难怪,就孙海老婆那水桶腰,想不培养出他这么头没见过肉的恶狼也不成。
干部们在包厢里品茶谈笑了一阵之后,一盘盘热气腾腾的菜肴也一一上了桌。孙海今天卸下了一个大包袱,心里头高兴,就让服务员开了一瓶五粮液,张罗着给大家都满上了。
酒过三巡后,包间里头的气氛顿时活跃了起来,孙海等人轮番扯着嗓子唱卡拉ok,什么《北国之春》之类的,负责“板桥”包厢的服务员小梅也经常会被拉来跟领导们合唱。
陈扬被半强迫的当了选秀组委会主任,心情本就不是很爽,瞧见孙海几人玩得挺欢,他也就懒得去凑什么热闹,让小梅泡了一壶花茶,静静的坐在一旁喝着茶,脑子里却尽琢磨着该怎么样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出去。
可想了半天,他还是没有什么好办法,看来这次自己也只能尽力把这次活动规规矩矩的弄好吧,如果成功了,也算是帮家乡人民做件好事了。真若是出了岔子,那干脆就弃政从商,走回重生前的老路好了,自己一个堂堂的燕大高材生,又比别人提前知晓了那么多东西,还怕不了财么?
接下来,大家伙唱得正高兴的时候,包厢门“笃笃”的轻响了两下,紧接着门一打开,一个美貌女郎蹬着高跟皮凉鞋施施然地走了进来。
此女刚一进到房间里头,如同暗夜中擦亮了一根火柴,众人微醺的双眼立马变得亮堂了起来,刷刷的聚焦到了她身上。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这副德行,至少陈扬就是个例外。因为进来的女郎是这间饭店的老板项瑾,他平日里没少在饭店赊烟,而且他抽的都是高档烟,现在欠了人项老板不少烟钱。这会儿债主来了,虽然不是找他要债,但他心里难免有些忐忑起来。
至于这位项老板,她的名字叫做项瑾,也就是前面孙海嘴里说过的那个县剧团当年的台柱子了。
项瑾今天穿的是一身职业装,上身着一件深蓝色的小西装外套,内衬一件白色的翻领衬衫,下身则是一条同色及膝套裙,光洁漂亮的脸蛋儿上薄薄的施了一层粉黛,一头黑亮的秀盘在脑后,用几枚亮银色的卡别着,给人很干练清爽的感觉,很有点现代都市白领的范儿。她这身打扮放在九十年代初,那绝对是标准的时尚女郎了。
项瑾进到包厢后就忙着跟里面这几个领导打起了招呼,而陈扬别在腰间的中文Bp机此时却“突突突”的震动了起来,他取出来一看,屏幕里只有一句话:待会儿你不许走!
字儿不多,但颇有些警告的味道在里面,落款是9o开头的模拟手机号。这个号码他认识,正好就是这位刚进到包间里的项老板的手机号。
陈扬收回了Bp机,下意识的瞥了一眼项瑾,偏不巧的,项瑾那如水般的眼波也正朝他转了过来,两人目光甫一接触,项瑾便逮住机会促狭的瞪了他一眼,惊得他赶紧把目光挪到了一旁的大彩电上。
上面正播着一当年风靡一时的《同桌的你》,靠,还真他娘的要命!
“呵呵,小项啊,我们就盼着你这个大忙人过来为大家伙唱个段子呢。”孙海笑呵呵的跟项瑾打起了招呼,眼神却很有技巧的飘到了项瑾别在胸前的烫金胸牌上,不用想,醉翁之意自不在酒了。
“要不,小项你就给大家来一段《贵妃醉酒》吧,我记得这个段子可是当年你在县剧团时候的压轴曲目呐。”陆通是县剧团的老人了,当年项瑾这个县剧团当家花旦的戏他可没少听,这时听到孙海起了个头,他赶紧也起哄帮腔起来。
项瑾瞥了一眼陈扬,却现这爷们貌似正挺专心的听老狼唱歌,她心中暗暗有些生气,于是回转眼神朝众干部们礼貌的笑了笑,说道:“各位领导,真是不好意思,昨天谭书记陪市里面的稽查工作组下乡检查工作,晚上就到饭店里吃了顿工作餐,我陪着多喝了几杯,你们也知道我平时不能沾酒的,到现在嗓子还不舒服呢。”
“噢,那算了,改天,改天吧。”孙海是个官场老油条了,很会来事儿,笑呵呵的摆了摆手。
项瑾对孙海的理解报以微笑,眼神却再次飘到了听歌的陈扬身上,觉对方还是没什么反应,心下登时更恼了,哼,好你个陈副书记,屁大点的官儿,也敢在我面前摆谱么!
第三章 这风头出不得
一番没什么油盐的寒暄客套之后,项瑾在包间里坐了不到十分钟就推说有事要忙就先离开了,临走前,她让小梅送了两个果盘上来,若有深意的喊了一声“陈书记,记得吃水果哦。”,然后才心满意足的出了包间。
陈扬直等到项瑾出了包间门,才把视线从电视屏幕上挪开,背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
项瑾一直都对他有好感,这点他是知道的,要不然别人也不会任由他在饭店里又吃又拿的了。可他却万万不敢去沾这个女人。如果项瑾真如县里面风传的那样是省里某常委的情妇,或者说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那倒也罢了,倒贴的美女不要白不要,这小县城里头,还真没他陈书记不敢干的事。
可是,事实却并非如此。他心里边很清楚,项瑾是个好女人。因此,他不敢碰也不敢沾,他退却了,准确的说是——他害怕了。
原因说起来其实也很简单,他已经有老婆了,应该说是他已经知道自己的老婆是谁了。
这话有些拗口,但他和燕京那个女人之间就是这么样个关系。而他之所以断然拒绝家里头老爷子的安排,孤身一人回到家乡当上了这么一个小小的县文化局副书记,原因也就在于此。
他必须要躲开他上辈子的那个老婆,他也一定要在老爷子宣布杯具开始之前逃离燕京的那个红色大院,否则,他很可能会重蹈上一世的覆辙,摊上一桩极其杯具的婚姻。
是的,这桩婚姻,对他和他老婆而言,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杯具。
差点忘说了,现在他还得管他的未婚妻叫姐姐。虽然他和她之间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平时的关系也不怎么融洽,但毕竟是从小一块长大的,那些颐指气使惯了的大家长们突然间让他俩结为夫妇,这他妈谁受得了啊!
当然,还有一点很重要,就是他心里很清楚,燕京那个红色大院不是他的家!尽管他从五岁时候起就在那座高墙大院里面生活了。
现在,老天爷既然给了他一次重新读档的机会,那么上辈子的那些杯具统统都给老子滚开吧!
想到这里,陈扬把烟蒂狠狠的掐灭在了烟灰缸里头。
这时候,孙海的大哥大响了起来,出去接完一通电话后,他就乐呵呵的提议买单了。哦说错了,是签单。政府部门可不兴买单这么个说法的。
柳主任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到外面柜台上把单子给签完了。跟着,酒足饭饱了的陈扬等人一齐下了楼,司机小赵早已经把局里唯一的那辆普桑泊好在了路边,陈扬没跟着孙海他们一块挤上去,不是他真的想留下来赴项瑾的约,而是因为他的宿舍就在街对面的文化局里头,就几步路而已。
挥手送走孙海等人,陈扬刚过完马路,Bp机又震动了起来,他赶紧回过头来,往对面的西苑饭店瞥了一眼,顶层五楼角上那个房间的窗户敞开着,一抹倩影堪堪闪过。
掏出硕大的Bp机一瞅,上书:“你敢不守信用,我现在就去文化局宿舍找你。”
得,你牛叉!
陈扬飞快的把呼机别回腰上,拔脚就奔回了饭店,一口气跑上了五楼,在一号房门前停了下来。
笃!笃笃!
“请进!”
房间里传来了项瑾的声音,软软的,很好听。
陈扬黑着一张脸扭门走了进去,在项瑾的办公桌前停了下来,“项经理,说吧,你呼我这么急,到底有什么非说不可的事?”
项瑾微微抬头,水灵灵的眸子悄悄转了转,在陈扬脸上细细打量了一下,吃的一声,掩嘴娇笑了出来。
陈扬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刚想说话,却看到项瑾把一块白色绣着花边的手帕递到了他眼前,说:“瞧你跑得满头大汗的,快先擦擦吧。”
陈扬没敢接过项瑾的手帕,抬手随便抹了两把。项瑾泱泱的把手收了回来,暗啐了一口:“哼,臭男人,就会装模作样的。”
等陈扬坐下后,项瑾才开口问道:“陈书记,我听说你们文化局最近要搞一个礼仪小姐比赛,对么?”
陈扬心里一奇,怎么这才刚开完的会她就收到风声了?刚才吃饭时候没听到孙海他们提起过啊?于是他好奇问道:“项经理,你听谁说的?”
项瑾没有理会陈扬的问题,扭头瞥了陈扬一眼:“别经理经理的喊好不好。”
“不叫你经理还能喊啥?项老板么?”陈扬明知故问道。
项瑾见陈扬把烟盒摸了出来,赶紧拉开抽屉,取了一个水晶烟灰缸出来,“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就叫我项姐或者直接叫我姐姐也成。”
嗬,你这个小丫头片子也想当我姐姐?
陈扬暗地里嗤笑一声。其实项瑾的年纪还真就比陈扬大半岁,当然,她并不知晓陈扬的心理年龄其实已经三十好几了,否则她也不敢这么说了。
“行了,我还是叫你小项好了,什么姐不姐的,我可叫不出口。”
“呵呵,算你聪明。”项瑾打心眼里不愿意当陈扬姐姐的,那只是她的手段而已。
“对了,你听谁说我们局里要评选礼仪小姐的?”陈扬再问了一遍,取了一支烟叼到了嘴上。
“这你就甭管了,反正我就是知道。”项瑾故作神秘道。
陈扬掏出火机,问:“那你跟我说这些是啥意思?”
“我就想提醒你一声,尽量别沾这事儿,省得到时候落不着好不说,还惹一身麻烦。像你这种团系统的青年干部我见得多了,碰上什么事都想争个先,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哦。”
陈扬擦亮火机,把烟点着了,深吸了一口,才“啪”的把火机扔到了桌面上:“晚了。”
项瑾怔了怔:“什么晚了?”
“局里刚开完会,活动一致通过,现在都分好工了。”
项瑾皱了皱眉,问:“那你具体负责什么?是组长么?”
“组委会主任!”陈扬掸了掸烟灰,“抓全面工作。”
项瑾一听登时急了起来,劈手抢过陈扬手中的半截香烟,很严肃的说道:“陈副书记,你傻呀,这种风头是你能出的么?”
第四章 听戏
陈扬当然也知道这种风头出不得,可眼下他也没办法,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不过项瑾现下所表现出来的焦急却让他着实吃了一惊。
说起来,他认识项瑾已经快两年了,可从没见过项瑾这副表情,顿时有些愣住了。
当初他刚分配到县文化局时,正好项瑾也是那时接手的西苑饭店,因为局里头的宿舍还没建好,局里索性就安排他住到了饭店里头,这么一来二去两人很快就熟络了起来。
起先,项瑾对这个只抽中华烟的嫩脸学生只是有些好奇,有事没事就跑去找陈扬聊聊天。可陈扬活了两辈子的见识那可绝非一般人能比的,经常聊着聊着就把项大美女逗得开心不已。于是,接触得多了之后,项瑾对这个性格沉稳的文化局干事更好奇了。她也曾经找县人事局的熟人查过陈扬的背景,可除了知道陈扬是燕大的高材生之外,其余的资料一点都没弄到。
不得不说,一个有才有貌,还很神秘的男人,绝对是项瑾这种级别美女的大杀器。
因此,很自然的,渐渐的,她看向陈扬的眼神不再如当初那么单纯了。她开始学会了呆,学会了使小性子,学会了莫名其妙的冲陈扬火,有时候她甚至还会在五楼的办公室里傻站上一整天,就为了瞧着对面街上文化局那幢破破烂烂的办公楼。
她没有那些所谓的闺蜜,因此她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她只知道,每天到了傍晚时分,当她看到陈扬夹着个人造革挎包从对面街上穿过大马路回饭店时,她心里都会偷偷的笑上几声,恨不得马上跑下五楼,从陈扬的手里接过那个黑皮挎包。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三个月前文化局宿舍竣工的那天。
那天傍晚,陈扬满面春风的把铺盖一卷,搬进了新宿舍里;而她,却失眠了一整晚
“陈扬,我跟你说话呢,你到底听没听见啊。”项瑾心里一着急,干脆连书记也不叫了,直接喊了一声陈扬的名字。
陈扬呵呵笑了两声,回道:“行了,我知道这事不好弄,可现在改革开放的形势一片大好,局里举办这次选秀活动也是为了给县里的精神文明建设添砖加瓦嘛。哎,我说真的啊,你脑子里那些封建思想可真要不得咯,”
“去你的。”项瑾没好气的扬手拍了一下陈扬的肩头,“少在我跟前打这些不着调的官腔。”
“呵呵,这事儿吧,我挑大梁是没跑了的,再说下去也没意思。我说你要是真支持我的工作,等星期一就到我那里去填份报名表。县里头不是风传你是咱龙门县第一大美女么,你要是不报个名我这主任的面子上也挂不住不是?”陈扬的工作积极性真不是盖的,话音一转就开始做起动员工作了。
岂料项瑾听到陈扬这话时,不知想到哪儿去了,粉脸一寒,瞪着陈扬说道:“你胡说些什么!?”
陈扬一看项瑾变了脸,暗道一声坏了,自己没事提那些街头巷尾的八卦干啥?赶紧摆了摆手,缓和一下气氛道:“项瑾,你别误会,我说的不是那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项瑾不依不饶的追问。
“我是说吧,你要是肯参加这次选秀活动,全国我不敢说,至少冲出龙门,走向万山是没问题的,等你日后大火了,那广告啥的还不一个接着一个来么?”
“呸!”项瑾啐了一口,“我才不稀罕呢!”
陈扬心里对项瑾一直有些愧意,这会儿是真心实意的想帮项瑾挣大钱,这年头潜规则还不多,出名得趁早啊。不过仔细再一想,项瑾现在已经承包了这么大一家饭店,好像还真不稀罕当什么明星,便接着问道:“那你稀罕些啥?”
项瑾斜睨了一眼陈扬,却没说话。
陈扬也瞧出了项瑾的眼神有些不对味儿了,幸好这年头的女孩子不会成天把“爱”挂在嘴边,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干咳了几声,打破了尴尬的气氛,“项瑾,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宿舍了,中午喝了酒,犯困。”
“你喝了很多酒么,我怎么不觉得?”项瑾明显不信,还煞有介事的吸了吸鼻子。跟着,不等陈扬开口,她又抢先说道,“待会儿我要排一出新戏,你留在这儿帮我看看,给些意见。”
我能给什么意见?
陈扬抽口凉气,他已经知道项瑾接下来想要干啥了。
类似像现在这种事儿项瑾之前就没少干,平日里她只要一闲下来就会把陈扬找来,美其名曰是排新戏,其实哪来那么多新戏好排啊,这不都是扯淡吗?更可笑的是,项瑾明知道陈扬是个不懂艺术的门外汉,他哪给得出啥意见哟。
“呃项瑾同志,我看今天还是算了吧,你前头不是说嗓子不舒服么?”虽然明知不可为,但陈扬还是试着看能不能推掉。
“呵呵,我瞎说的你也信,前边你不是装没听见么,怎么这会儿倒是关心起我来了。你给我在这儿好好待着,我进去换件戏服。”项瑾嬉笑着把话说完,朝陈扬眨巴了一下眼睛,一转身就往内间的卧室走去了,不再留给陈扬反对的机会。
五分钟不到,从卧室方向传来了卡式录音机的喇叭声,紧接着,陈扬便瞧见换好了一身戏装的项瑾,施施然地迈着台步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项瑾兰花指一掐,立刻就入了戏,和着伴奏带轻吟浅唱起来:“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陈扬白眼一翻,得,这就是你说的新戏?
项瑾现在唱的这个段子还真就是中午饭局上陆通没鼓捣成的《贵妃醉酒》。这个段子陈扬起码听项瑾唱过不下五十次,还都是为他一个人专场演出的,听得他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再加上他一直以来都对这些曲艺节目没什么爱,当下更是如坐针毡起来。
对陈扬而言,听一次两次是图个新鲜,若听上十次百次,那绝对是一种煎熬了。
只不过,这话他可不敢当着项瑾的面说,否则非得被项瑾的口水淹死不可。要知道项瑾从五岁开始学戏,十六岁刚上高中就已经成为了县剧团的当家花旦,当年专门跑来听她唱戏的戏迷那更是海了去了,大江南北走到哪儿搭台子都是场场爆满,如果不是因为她厌倦了这种生活,婉拒了国内最大的燕京剧团的邀请,现在早不知红成什么样儿了。更别说她现在只是为陈扬一个人所做的专场演出了。
没事陈扬就偷着乐吧,这待遇别人上哪找去啊?
第五章 县日报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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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早上,文化局的干部职工们刚一上班就接到了办公室的通知,到大会议室开早会。
借着开早会的机会,一把手孙海给干部职工们做了动员工作,而陈扬则拿出他在周末赶出来的策划稿,把具体的工作安排布置了下去。
按照陈扬的安排,整个活动大致可以分为四个组。
先,第一组由他牵头展开工作,负责整个活动的策划以及宣传,说白了也就是为整个选秀活动造势,最大限度的激出龙门群众的积极性和参与热情,把群众们的目光都吸引过来,先赚足眼球再说。
第二组则由组委会秘书长王廉负责,他们的任务是尽快找到主赞助商冠名本次活动。文化局的底子薄,这次活动最多也就只能拨出两万块的专项资金,如果不尽快拉来赞助,那么其他的工作根本开展不了。除此之外,陈扬还按照他记忆当中前世的那些火爆的选秀活动,照本宣科的增设了五个单项奖,例如“最上镜小姐”,“标准仪态奖”等等,这些单项奖也都要找到赞助商来冠名。
第三组领头的是组委会常委副秘书长陆通,他负责租场地、请评委、以及竞赛规则的制定等等后勤相关方面的工作。在会上,陈扬也对陆副局长的工作提出了详细的要求,你比如说,为了确保本次活动的公正、公开以及权威性,他就要求陆通务必要邀请到省以上级别艺术院校的资深教授担任本次活动的评委,市一级的不在考虑范围内,另外,如果能请到两三个社会知名的文人骚客就更好了。
最后一个活动组则由一把手孙海亲自担纲。孙海已经连了两任文化局局长了,市委和县委文化系统内的人他都比较熟悉,由他负责疏通打点上上下下各个方面的关系再合适不过了。
陈扬把各项工作这么一摊派下去,局党委小班子里的四个成员也算是人尽其用了,最后他还格外强调了一点,关于本次选秀活动的一切进展都必须要及时地汇报上来,至于汇报给谁,除了可以汇报给他这个主任之外,他还额外点了孙局长的名字。
孙海一听这话就有点坐不住了,赶紧从靠椅上站了起来,当着局里所有干部职工的面强调了陈扬做为这次活动组委会主任的重要性和唯一性,并且谦虚的表示自己绝对服从陈副书记的统一安排,差点就把唯陈副书记马是瞻这种话都说出口来了。
看到孙海这番虚伪的表态,陈扬是又好气又好笑,这头老狐狸撇得那可真是一个干净哟!但他现在也确实拿这个老官棍没辙,只能点头表示了赞同.
动员大会散了之后,大家分头行动。
陈扬带着柳主任马不停蹄的赶到了位于南街口的县日报社,上了二楼直接敲开了总编辑的办公室门。
县日报社的总编辑姓王名仲和,是全县唯一的一个文学创作有点成就的人。而他那所谓的成就其实也就是在两年前出了一本不入流的小说而已。印数三千册,由他自己包销。可他那时候还只是个小小的日报社记者,没什么人脉关系,书堆在家里都快霉了也才卖出去不到一百册。压着书就等于压着二万多块钱啊,王仲和急得团团转,毫无办法。一次随县剧团下乡采访的过程中,王仲和认识了陈扬,在村里头相处了几天,两人熟络了起来,他便唉声叹气的对陈扬倒了一肚子苦水。
陈扬瞧见王仲和这副倒霉样,心里也有些同情他的遭遇,便给他出了一个主意,让他把小说改成剧本让县里的话剧社试试看,到时候上新戏时就让他在剧院门口摆个小摊签名售书。王仲和正愁着呢,想也不想就点头答应下来,回去后不到两天功夫就把剧本改好了。然后在陈扬的帮忙下,话剧社接纳了这位免费编剧送过来的剧本,排了一出新戏,在周边几个市县接连演出了好几十场,虽然观众反应一般,但好歹算是把王仲和手里的那三千册小说给卖完了,回笼了书款。
打这以后,王仲和居然时来运转,成了县里有名的文化人,从一个小记者慢慢的升到了总编辑的位置。而他也对陈扬的无私帮忙十分感激,多次上门感谢,这么一来二去,私下里两人也就成为了朋友。
也正因为如此,陈扬散会后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陈扬敲门时,这位王总编辑正在他的办公室里拿着蝇拍追打苍蝇,开门一看是陈扬,忙说:“哟,稀客啊,陈兄快请进!”王仲和其实比陈扬还大上四五岁呢,但他感激陈扬的帮忙,一直这么叫着也懒得改口了。
陈扬和柳主任一块进了屋,在长条木沙上坐了下来。王仲和忙着要泡茶,陈扬挥手说:“你别忙了,我口不渴,咱说事吧。”
王仲和放下茶壶,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红塔山,递给陈扬说:“那你抽烟。”
陈扬也不客气,接过烟点上,又给柳主任散了一支,吸上一口之后,便将他的来意,以及文化局这次要搞的选秀活动娓娓道了出来。
王仲和很认真的听陈扬把话说完,刚想开口说什么,但看了一眼闷头抽烟的柳主任,他还是收住了口。
陈扬从王仲和的眼神里读出了他的意思,笑道:“这事你也用不着再劝我了,你赶明儿就帮我在县报上登一则宣传广告,底稿我都已经拟好了。”说完,他递了个眼色给柳主任,柳主任赶紧从包里取出了一份手写的信笺,递给了王仲和。
王仲和接过信笺,看向陈扬:“陈兄,那你这打算要登几天?”
“先登一个星期看看情况吧。”陈扬很快就给出了答案,这是他在路上就已经想好了的,先试试水再说。
“嗯,那行。”王仲和很爽快的点点头。
“怎么收费?”陈扬又问。
王仲和朝陈扬笑了笑:“都是一个系统的,我看就按每字两块钱的内部价吧。”
事情办得很顺利,陈扬也满意的笑了起来,王仲和接着又说:“陈兄,你要是不介意的话,这两天我再帮你写一份宣传稿,登到县报的文化副刊上吧。”
陈扬知道王仲和这是在找机会帮他的忙,心中很有些感激,脸上却只是淡淡的笑道:“那我先谢了。”
说完,陈扬婉拒了王仲和要留他吃中饭的邀请,不再多做停留,出门直接赶赴下一个地方了。
第六章 现金刺激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陈扬率领着他这个工作组的十个干部职工,分头奔赴全县十二个乡镇,把每个村都跑了个遍,除了对各村的村干部做了解放思想的动员工作外,顺带着还贴上了好几十张牛皮癣小广告。
而王仲和果然没有爽约,在县报上连续刊登了七天文化局将要举办“十佳礼仪小姐”评选活动的消息,并且在周四的文化特刊上表了一篇题为“新时代,新女性”的文章,洋洋洒洒数千字,浓墨重笔的告诉大家什么样的审美观才符合社会展的潮流,才能适应改革开放的大好形势。该篇文章的作者署名叫“盒子”,陈扬知道,这是王仲和的笔名。
正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再加上“盒子”同志那篇文章的推波助澜,评选活动的消息在龙门县制造了不小的轰动效应,引了社会舆论的热点,不少人为该不该举办这样的活动争论不休,甚至还引了多起家庭纠纷,很多怀揣梦想的少女热切的想要报名参赛,可父母们却坚决不允,说什么电视上像这类活动的选手都穿得太暴露,弄不好还得穿泳装比赛,实在是太有伤风化了。
总而言之,市场虽说是被陈扬给炒热了,但人们更多地是在用审视的目光在观察。一周时间过去,到县文化局门口摆的摊位报名的人依旧是寥寥无几,总人数还不到三十人。
而且,除了报名人数很不理想之外,其他几个小组的工作开展得也不顺畅。负责拉赞助的王副局长谈了十多个商家,但大都是抱着观望态度,或者干脆就不看好文化局举办的这次活动。而负责竞赛工作的陆副局长亲自跑了一趟省城,倒是让他见着了好几个省艺校的教授,但那帮教授们不是觉得活动档次低就是嫌出场费太少,清高着呐。
虽然说距离报名截止日期还有一个多月,但陈扬知道,照目前这种情况展下去,这次选秀活动算是彻底搞砸了。
不得已之下,他在开完周六的总结大会后,把组委会的几个组长都召集到了一块,商量对策。
孙海也很着急,这件事的幕后推手是县委的谭书记,虽说他上次去县委汇报工作时没听到谭谭书记会不会随时关注活动的进展。
众人商量了半天,最后由陈扬提出了一个新的方案。
陈扬始终认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为了勾起人们参赛的yu望,在还没有拉到一毛钱赞助费的情况下,他提出立刻修改竞赛规则,从原来的实物奖励直接改成现金大奖,冠军两万,亚军一万,季军五千,十强选手每人奖励三千元人民币。
另外,由局党委向县委打份报告,争取能特批几个干部指标下来,前三名选手比赛结束后能直接进入县小招工作。
陈扬对这个新的刺激方案很满意。也是,这样名利双收的方案,还怕那些在家里头待业的女青年们不争先恐后的赶来报名么?
孙海听完之后也觉得这是个好点子,可一向来不敢冒风险的他还是建议陈扬在赞助和指标都确认下来之后,才对外公布。
陈扬当然不可能先斩后奏,孙海一说,他就顺水推舟的应了下来,他要的就是把局党委的思想统一起来,免得到时候让他一个人背黑锅.
第二天是星期天,陈扬哪也没去,待在宿舍里继续研究起草新的方案稿,一直忙到晚上才把整个竞赛方案重新梳理了一遍,针对之前的不足做出了补充和完善。
文化局没有食堂,他平时都是到街对面的西苑饭店解决肚子问题的,一般情况下,周末项瑾要是不忙都会呼他过去一块吃,不过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他的呼机压根就没响过。
陈扬伸头看看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掏出呼机想看一眼时间,屏幕却黑漆漆的,原来电池没了,难怪!
换了一颗电池后,呼机果然不停的震动起来。
一共接收了十几条传呼机子才停了下来,陈扬逐一扫了一遍,除了王仲和了两条外,剩下的都是项瑾给他的。而且两人来的内容都差不多,都是找他一块吃饭的。
陈扬忙了一整天,肚子刚好也饿了,穿上皮鞋就出了门。
步行了几分钟后,他走到了对面的西苑饭店。
让他意外的是,今天饭店门口停的车比平时多出了许多,而且都是挂政府牌号的居多。
嗯,怎么回事?虽说今天是周末,但也不可能整个龙门县的大小官员都跑到这儿来聚餐吧?
陈扬有些不解,好奇的又多瞧了几眼,这次,他竟然看到局里的普桑也混杂在其中。这下他更奇怪了,赶紧进到了大堂里面,向小卖部的服务员打听道:“小刘,今天你们饭店生意不错啊,外头停的全是些好车。”
“陈么,这些客人下午就来了,一直在三楼开座谈会,不过现在应该正吃着饭吧。”
“哦,是这样啊。”陈扬听小刘说完,这才明白过来,项瑾在县里认识不少人,平时倒也经常会有政府部门在西苑开座谈会,只是今天来的人似乎比平时多了点。
“听说这次来的好像是个外商,要在咱们龙门县投资建厂呢。”
“噢?”
陈扬怔了一下,他到这工作快两年了,平时没少听说有人要来县里投资,可都是风声大雨点小的,一般来说,真要有投资商也都被市里给截下了,哪还轮得到他们这小县城啊。没想到这回还真让县委请到了财神爷了。
“陈书记,您还要烟不?”小刘看到陈扬有些愣,便从柜台里取出了一盒中华,示意道。
“呵呵,我不是来买烟的。”陈扬笑着朝小刘摆摆手,又开口问道,“小刘,我在你这一共欠了多少钱了?”
小刘掏出一个小本子,翻开来看了一眼,回道:“陈书记,您在我这挂的帐一共是两百四十五元。”
“这么少?”
陈扬有些不敢相信,伸手想把小本子拿过来瞅瞅看。
“那些只是你这个月挂的帐,其余的都在我的电脑里呢。”
陈扬身后传来一阵温软滑腻的声音,用不着回头,他已经是谁来了。
讪讪的把手收了回来,他才回过了头,却正好对上了项瑾那似笑非笑的促狭眼神。
让他颇觉意外的是,项瑾今天没有像往常那样穿着一身修身的职业套装,而是换上了一件缎面绣边的亮银色中式短袖短裙,下衬刚过膝盖,脚上则穿着一双高跟细带的皮凉鞋,把她那两截修长圆润的小腿衬得越的迷人了,加之她手里还捏着一把小巧玲珑的圆形宫扇
嘶
陈扬很少见到项瑾这么打扮,就仿佛是从画里面走出来的人儿似的,他禁不住往项瑾身上多瞧了几眼。
第七章 还不清了
项瑾瞧见陈扬看着她的眼神有些飘忽,但却又不似其他男人那般**裸的骇人yu望,心下也有些生疑,还以为是自己身上的衣服出了什么岔子呢,赶忙低下头往自己身上飞快的打量了一下,却没现有什么异样,便奇怪道:“陈扬,怎么了?我这条裙子有什么不对劲吗?”
“噢,没有。”
陈扬一醒神,赶紧摇了摇头,有些尴尬的把视线从项瑾身上收了回来,暗骂一声自己太不争气,要说上辈子自己见过的美女也不知凡几,刚才怎么就会差点被项瑾这个小丫头片子把魂儿给勾了呢?亏我还想在官场上干出一番事业呐,这么禁不起诱惑将来怎么成哟。
跟着,陈扬随口问道:“你今天穿成这样,不用上班么?”
“怎么不用,我都快忙了一整天了。”项瑾边说边走到了陈扬身边,“中午县委谭书记临时来了电话,让我帮县里准备一个会场,说是有几个台湾的富商要到我们县考察,这不,一大帮人刚刚才开完会。我都坐了一下午了,想走又走不了,谭书记让我做为县私营企业代表言,说什么我们这儿的投资环境多好多好,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让那些台湾人放心投资,真没劲。”
“那你现在怎么出来了,开完会不用跟领导们一块吃饭么?”陈扬问道。
项瑾没好气的斜睨了一眼陈扬,说:“我今天打你一天传呼也没见你回,趁着刚散会的空儿,我想过去看看你在宿舍里头搞什么鬼。”
陈扬闻言失笑道:“呵呵,我能搞什么鬼,都在宿舍里忙了一整天了,尽鼓捣我那评选方案呢。”说到这里,陈扬忍不住皱眉叹了口气,“唉,这年头怎么感觉就像旧社会似的,改革开放都这么多年了,群众的思想怎么一点也没解放呢,还越活越回去了都。”
“我之前都说了这事很麻烦,你还不相信,这回该信了吧。”项瑾撇撇嘴说道。
项瑾这么一说,陈扬反倒没刚才那么愁眉不展了,他自信的笑道:“我还真就不信这个邪了,项瑾,我老实跟你说吧,起先我还真不想摊上这破事儿,但现在既然上了船,趁现在我还有些时间,说什么我也得为咱家乡人民做出点贡献来,你不信就等着瞧好了。”
哪知项瑾听完后脸色一变,不自觉的伸手扯住了陈扬的衬衫,急问道:“陈扬,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有时间没时间的,怎么,你是不是真打算要到南方下海做生意了?”
之前两人在一块聊天的时候,陈扬偶尔会跟项瑾提起深圳上海等等几个走在改革开放前沿的大城市,说什么要挣钱就得趁早,这几年是最好的机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南方那边这几年可谓是遍地黄金。现在社会上停薪留职下海经商的比比皆是,很多人都搭上了改革的顺风车,掘到了第一桶金,成了各地市知名的大富豪。
没想到刚才陈扬随口说说,项瑾却听出来了一丝异样的味道,还以为陈扬终于也打算下海大财去了。
陈扬被项瑾的反应吓了一跳,他嗤笑一声,说道:“呵呵,我可没那份闲心去做生意,生意做得再大又怎么样,你瞧瞧你自己,当了老板还不得看那些当官的脸色。”
陈扬这话的确是有感而的,他上辈子的生意做得不可谓不大,可到头来怎么样呢?还不是被老爷子的那些个政敌们拎出来大作了一番文章,最终成为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现在他重活了一遍,还傻啦吧唧的去经商?呵呵,笑话!
听到陈扬这样的回复,项瑾的眸子登时亮了起来,但还是有些不放心的看着他问:“真的么?”
“当然。”
陈扬微笑点头,两年前,从他读档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已经做出了选择,踏上了一条跟上辈子截然不同的道路。这也就是为什么这年头尽管团系统的干部被那些官场老油条诟病得很厉害,而他偏偏还往这方面靠拢的原因。燕大毕业后,他还特地跑到中央青年政治学院进修了大半年,也就是为了给自己身上打上这么一个标签。官场上,站队问题的的确确是很重要滴。这个认知,陈扬是用血的教训换来的。
这时候,项瑾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皱眉接了,简短的说了两句就挂了。然后转回头,对陈扬道:“晚宴已经准备好了,我得先上去了。我另外让人炒了几个小菜,在我屋里放着。喏,把钥匙拿着。”边说着,项瑾边从随身的手袋里摸出来一串钥匙,递向了陈扬。
之前两人还是普通朋友的时候,陈扬自个也没真把文化局副书记这个职位当成什么了不得的大官儿,也不怕别人说什么闲话,因此两人周末倒是经常在项瑾的办公室里开小灶。可现在却不同了,两人之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窗户纸就那么薄薄的一层,随时都有可能捅破,尤其是近段时间他觉项瑾已经开始不耐烦了,时常会下意识地做出一些亲昵的举动,这么展下去后果不堪设想。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害了项瑾。
于是,陈扬犹豫了一下,并没有接过钥匙,摆手说道:“我看还是算了,今天你这儿到处都是领导,让人看见了还真以为我跟你有啥见不得人的关系呢,对你影响也不好。一会儿我自己到二楼大餐厅随便吃点东西就成。”
项瑾一听这话就恼了,不悦道:“什么影响不影响的!我都让人把菜准备好了,你不吃可不成!还有,待会儿你到我屋里打开电脑看看,算算自己在我这里赊下多少帐了,哼!”说完,她不由分说的把钥匙往陈扬手里一塞,转身就先上了楼。
“这”
陈扬哑然无语的目送着项瑾扬长而去,这吃饭和赊帐完全是两码事嘛,我又不是不还你,最多到时候我十倍,哦不,我一百倍一千倍的还你那总成了吧。
陈扬这么想想可以,但他有件事没弄明白,钱他的确有能力百倍千倍的还给别人,但有些东西,他这辈子若是欠下了,还到下辈子他也还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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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特殊的日记
陈扬很快上了五楼,进屋第一眼就看到沙旁的茶几上摆放着几碟小菜,三荤一素还有一碗紫菜汤,几上还压着一张便签,他捡起来看了一眼,上面写着:“陈书记,待会儿吃完饭先别急着走,我昨晚上抽空又排了一出新戏,你要多给点意见哦,嘻嘻!你要是敢不打招呼就离开,哼,打开电脑看看吧!”
陈扬看完项瑾的留言后,浑身鸡皮疙瘩都快起了,他有种当场把纸条给烧掉的冲动,这项瑾,还有完没完了?她到底是饭店老板还是唱戏的,娱乐圈也不是像她这么个玩儿法的啊
扔下纸条,他饭也顾不上先吃饭就直接奔到了项瑾的办公桌旁,打开了桌上那台比老黄牛还能折腾的486,等了两分钟左右,视窗的欢迎界面才弹了出来。
项瑾专门给陈扬建了个文件夹,因此他没费什么劲就找到了自己的账单,从上往下一溜烟看下来,看到最底下时,他吓了一跳,1/1o2,咦,怎么回事?居然有足足上百页,我好像没欠她那么多钱吧?
陈扬生怕自己看花眼了,赶紧接着往下翻看。
很快,到了第二页的时候,他就现,上面除了记录有他在某年某月某日在小卖部赊了些什么东西之外,还另外附有几个字,而且是用第一人称写的。
陈扬一时间好奇起来,肚子也不饿了,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一篇一篇的翻看了起来。
可越往后翻,他便越是瞧得胆颤心惊,甚至连头皮都有些麻起来。
他倒不是被那上面记录的金额吓的,说实话,总共加起来也没多少钱,才八千块钱不到,放在以前,他一餐饭都不止这个数了。他之所以被吓到,完全是因为项瑾记录得太详细了,往往在金额后面她还会再打上只言片语。
刚开始时,项瑾还只是偶尔会附上几个字或是短短的一句话,可越到后面,项瑾附加上的字句就越来越多,最后竟隐隐展成日记的模式,那些金额反倒是很不起眼了。
举几个例子吧:
92年11月25日,今天陈扬又来买烟了,这已经是他这个月第六次到柜台来赊账了。他还是跟以前一样,要了一盒硬中华,我很奇怪,他每个月就那么点儿工资,还偏偏要抽几十块一盒的香烟,说什么从小就习惯了,难道他家里面很有钱吗?哼,怎么可能,有钱他还会到我这赊账么?
93年6月16日,我就猜到陈扬今天又来柜台签单了,呵呵,果然如此。嗯,认识他这么久,他的工资就从来没撑过一个星期的,不过这个月他好像多撑了两天哦,比以前有进步哩!啊,不对,我想起来了,他哪儿有进步了,这个月明明是我多请他吃了六餐饭呢。嗯,像他这么大手大脚花钱的男人,将来谁嫁给他谁肯定倒大霉的。噢,不好,我可不能这么说,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93年8月6日,今天是周末,文化局新分配下来了几个艺校的女学生,柳主任在我这儿定了个包厢,席间我抽空进去看了一眼,那几个女孩子跟孙海他们嘻嘻哈哈的,一点也不像刚从学校毕业的学生。害得我还好一阵担心,怕她们给那几头大色狼给吞了呢。哼,更可恶的是,陈扬这家伙居然也在里面,和那些女学生有说有笑的,亏我还一直以为他是个正直的人呢!看到我进来,他竟然还好意思叫我去给他顺盒烟上来,说什么老规矩,挂账,真是气死我了!把烟塞到他手里的时候,他那一脸微笑的样子瞧着真让人讨厌!当时我恨不得把整盒烟都塞到他那张咧开的嘴里,让你抽个够,哼!哎呀,今天真是烦死了
93年8月15日,今天陈扬居然破天荒的让我帮他定个包厢,说是要请我吃饭,我听了后很奇怪,他哪来的钱?嗯,他一定是又想在我这儿签单了。不过,他能有这份心我已经很高兴了,签就签呗,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后我总有机会让他连本带利还回来的。挂了他的电话,我赶紧换上了一条新买的连衣裙就兴冲冲的跑到包厢里去等他了。可足足过了半小时之后,这个混蛋才赶到包厢。门刚一打开,我就傻眼了,他身后还跟着一大帮文化局的同事呢!我当时就气坏了,饭也没吃就冲出了包厢。到了晚上他才给我打来电话,问我怎么就提前走了。哼,我一句话也不想跟他说,难道告诉他,今天是我的生日吗?不,我才不稀罕他来可怜我呢,绝不!
93年1o月6日,今天陈扬很认真的跟我说起他在我这儿赊账的事,他说他现在暂时没钱还,但他有办法帮助我赚更多的钱。然后他就拿出来了一本财经杂志,指了其中的两支股票,说他已经研究了很长一段时间了,让我放心大胆的去买,亏了全算他的,赚了就当他还利息了。呵呵,赚了当还利息?亏他想得出来。不过他倒是挺聪明的,要是他跟我说赚了就两清那我可就不买了,哼哼!嗯,话说回来,我记得他是燕大经济系毕业的高材生,听他的应该没错吧,我先买点试试看咯。
94年1月1日,今天是元旦,不过天气不太好,阴沉沉的,好像随时都要下大雨的样子。晚饭我是跟陈扬一块吃的。本来还好端端的,可谁知道吃到半的时候,他的传呼机突然间响了。我把电话借给他,他似乎考虑了半天才给对方回了电话。通完电话后,我觉他的脸色一直都很不好,就跟窗外的天气一样。偷偷看了一眼他拨回去的号码,好像是燕京的区号,是谁呢?打雷的时候,我害怕极了,我真希望他能紧紧的抱着我,可我却什么都不敢跟他说,难道是因为刚才的那个电话么?第二天中午,我跑到路边的公用电话亭里拨通了手机上的那个号码,接电话的是一个女人,我没敢出声就赶紧把电话给挂了。这个女人究竟是谁?跟陈扬的关系很好么?哎呀,别想了,真的好烦啊
陈扬足足看了一个多小时,才把这一百多页文档看完。
他从来没想到项瑾的内心世界竟然如此丰富,很多时候,跟他看到的那个项瑾完全是两个样。而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也仿佛在这个时候被人轻轻的触碰了一下。
嗡~~~嗡~~~
陈扬腰间的传呼机突然间震动起来,他这才猛的回过神来,手往后心处一抹,衬衫湿了一大片。紧接着,就见他飞快的关掉电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又把被他弄乱的桌面整理了一下,恢复成没被人动过的样子后,才坐回到了沙上,从小锅里头盛了一碗米饭,味同嚼蜡的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第九章 不是误会
吃饱喝足了之后,陈扬立马起身闪人。真留下来听戏,那可就太折磨人了,尤其是他现在看完那近百篇日记之后,更是如此。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你,一个对你情根深种的女人整天在你面前晃悠,你受得了吗?
的确,正常男人都受不了。更别说这个女人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妖精了,祸水等级五星+以上.
刚下到三楼转角,陈扬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拐角的厕所里走了出来,他赶紧招呼了一声:“王副局长!”
前面那人闻声回过头,果然便是文化局的副局长王廉。看到是陈扬在叫他,他脸上登时换上了一副笑脸,“呵呵,是小陈啊。”
陈扬闻到王廉身上酒气挺浓的,便问道:“王局,你今晚在这吃饭?”
“嗯,约了个朋友一块吃饭。”王廉边说着边打量陈扬,现陈扬一直微笑看着他时,他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吞吐着补充道,“是个游戏厅的老板,谈赞助的事,要不小陈你跟我一块进去坐坐?”
虽然王廉没有说出名字,但县城里开游戏厅的老板一共也就那几个人,陈扬大概也能猜出来是谁。话说回来,游戏厅这块跟文化局多少有些关联,没有文化局的批文,工商是不会给办执照的,王廉一直都抓着这块肥肉,跟那些老板相熟倒也正常。
陈扬很干脆的笑着摇了摇头:“我就不过去了,王局你自己跟他谈就行,反正赞助标准就摆在那儿,谁出得起钱就让谁上呗。”
“价钱方面倒是没什么太大问题,只是,”说到这里王廉停了下来,抬眼看了看陈扬,才接着往下说道,“咳,本来我是想谈妥了再回局里跟你说的,但既然在这儿碰到了,我干脆就直说得了。这次跟我找的是南门的李老板,他有个女朋友对我们这个活动挺感兴趣的,也想也想来参加比赛。”
陈扬一怔,说道:“想参加是好事啊,还有什么问题么?”
话刚出口,他就知道自己问了句傻话。很明显,对方不仅仅是想参赛这么简单,貌似还盯着那十佳的名头呐。说不定王廉还把前三名可能会有干部指标的事提前抖露给了那李老板,否则他哪那么容易谈成啊。现在这年头选秀活动还不怎么红火,赞助商就是爷。不像前世那些快男女,广告商抢破头的想要冠名。
果然,接下来王廉只是一脸苦笑,没再说话。他这次拉来的这位李老板有个绰号叫做“棋哥”,是龙门县颇有名气的大款,开了好几家规模挺大的游戏厅,手底下还纠集了一批小混混,黑社会谈不上,但勉强也算是为霸一方,又爱沾花惹草,在龙门县很吃得开。王廉这次把他拉进来,直接用意是自己私下里捞点油水,间接用意则是借用他在龙门县的影响力,防止有流氓小混混给活动捣乱添麻烦,说起来也算是为组委会做出贡献了。
陈扬心想只要把活动弄好了就成,对方肯花钱买个指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正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文化娱乐这摊子混水无论在哪个年代都清不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弄到第一笔活动资金再说。一念及此,他便笑笑说道:“呵呵,王局,我大概知道你的意思了,李老板的女朋友想要参赛的话,过初赛复赛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最后是第几名就得看那姑娘自己的本事了。”
陈扬虽然口头做了保证,但还是有所保留的。不过王廉倒无所谓,能进复赛就行,有钱还怕搞不定几个评委么。
王廉心里有了谱,便即笑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等有个准信儿之后我再回局里汇报。”
“嗯,那行。”陈扬点点头,可紧接着却又把正转身要走的王廉叫住了,问道,“对了,王局,前面我上来的时候听服务员说起,好像有台商到县里来了?”
王廉朝左边方向努努嘴:“喏,还在那里面吃饭呢。”
陈扬顺着王廉的眼神看过去,目光尽头处是西苑饭店档次最高的‘皇明阁’包厢。
王廉有些艳羡的再次瞥了一眼远处那间包厢,才回过头说道:“小陈,没其他事我就先过去了。”
“哦,你先忙你的吧。”陈扬笑着朝王廉摆摆手。
刚送走王廉,陈扬的传呼机突然间又震了起来,还没来得及把机子拿出来,前面那“皇明阁”包厢的门就被人拉开了,紧接着他便瞧见项瑾从包厢里闪身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台手机。
陈扬一见对方是项瑾,立马转过了身,刚要离开身后紧接着就传来了项瑾的喊声,他不得不停了下来。
项瑾三两步奔了过来,啐道:“陈扬,你怎么回事呢,看到我出来就走?”
“不是,刚才我呼机响了,一时没注意。”陈扬随口扯了一句。
“算你了。”项瑾轻哼了一声,接着又道,“走吧,我现在没事了,和我一块回楼上去吧。”说着,她便要伸手去拉陈扬的胳膊。
“那台商走了?”陈扬疑惑的看向了“皇明阁”包厢,很巧妙的躲开了项瑾。心里暗忖道:今儿是县委谭书记请台商吃饭,项瑾再大条也得给个面子把饭吃完了再走吧?
“还没走呢,不过我在里面待得烦了,就先出来了呗。再说我待会还要排戏呢。”项瑾撇撇嘴说道。
陈扬闻言心里咯噔了一下,又瞧了一眼项瑾,见她脸蛋上有些晕红,显是喝了点酒,便岔开话题:“项瑾,你今天喝了酒,我看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那戏改天再找时间排吧。”
“我就喝了一点葡萄酒,没事呢,当开嗓了。”项瑾完全没听出来陈扬话里头的搪塞之意,紧跟着就不由分说的扯住了陈扬,媚眼如丝的望着他,“陈扬,你刚才在楼上打开电脑来看了么?”
“没有,我吃完饭就眯了一会。”陈扬赶紧否认,怕项瑾不相信,他接着又补充道,“项瑾同志,我算过了,我大概也就差你小五千块钱,你用不着老挂在嘴边吧。”
“胡说,什么五千,明明是七千多块呢。”项瑾不依的纠正道。
陈成呵呵一笑,说道:“行,七千就七千吧,等再过些日子,我就加倍还你。”
项瑾闻言登时有些不高兴的把头偏过了一旁,嘴里小小声声的嘀咕道:“我还没跟你算利息呢,你别指望能还干净了。”
陈扬就当没听见,把项瑾的手轻轻的挪开了,“好了,我得回宿舍了,你也早点休息,有什么事咱俩明天再说吧。”
“好,你走吧,”项瑾恨恨的一跺脚,转身又嘟哝了一句,“烦死了你们这些臭男人,要不就是个胆小鬼,要不就都是些毛手毛脚的大色狼。”
“你说什么?把话说清楚点!”陈扬闻言脸色倏地一变,猛的抓住了项瑾的胳膊,把她拉了回来。
陈扬这突然间一翻脸,项瑾也被吓了一大跳,她心里一慌,赶紧反手握紧了陈扬,嘴里连连解释道:“陈扬,你别误会,我随口说说的,不不,我刚才说错了,你不是胆小鬼,对不起,对不起”
“不是这一句!”陈成冷喝了一声。
项瑾怔了一下,口中吞吐了半天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是谁对你毛手毛脚了?”陈扬冷冽的眼神紧盯着项瑾。
“没没有”项瑾惴惴不安的看着陈扬,心里有些委屈,自己又不是在说他,他就听不出来么?
“快说!”
陈扬打断了项瑾,声音很平稳,有些低沉但并不算大声,而且他看上去也不像是在生气,只是稍微有些不耐烦而已。
项瑾瞧在眼里心慌不已,陈扬话音一落,她眼眶立刻就红了起来。
不过,她的眼泪还没来得及掉下,一旁突然间传来了一个有些猥琐的声音:
“啊哈,项小姐,我可找到你了哟,怎么你出来也不跟我们说一声,我们都还在等着你回去唱卡拉ok呐,可不许赖皮哦。”
陈扬和项瑾同时回过头一看,原来刚才一时没注意,身边竟走过来了一个肥胖男人。
此人看上去四十岁左右,个子不高,身材也已经完全走样了。
陈扬刚才听这胖子说的虽然也是普通话,但总觉得有些别扭,腔调有些怪异,看来应该就是那台商了。
打量完这个胖子,他才侧过脸向一旁的项瑾,认真问道:“项瑾同志,你刚才说的大色狼,就是他么?”
第十章 你还是不是男人
陈扬并没有猜错,这个西装革履的中年胖子的确就是这次县里请来考察的台商,叫唐鳌。这位唐老板看中了龙门县西面大兴山上的天然山泉水,打算投资搞一个矿泉水生产基地。
前面开座谈会的时候,唐老板一见到做为企业代表上台来言的项瑾就惊为天人,暗想这破县城怎么会有这么标致的大美人,同时立刻开始琢磨起来,怎么样才能把这么个水灵诱人的大姑娘弄到他床上去。因此,从晚宴一开始,他就老缠着项瑾,只是项瑾跟他之前碰到的那些女人有很大的不同,简直油盐不进,让他有种撞上铁板的感觉。
但俗话说得好,漂亮的玫瑰总是带刺的。唐老板很享受这个拔刺的过程,前面他在包厢里等了一会没见项瑾回来,他立马就追了出来。本以为能找到个独处的机会好下手,谁知道却碰上了这档子事。而且现在眼瞧着跟项瑾在一块那男人的样子,貌似跟项瑾的关系匪浅。
至于项瑾,她能独自承包下县里数一数二的大酒店,平时迎来送往见过的各色人等不知凡几,哪还不知道这头肥猪脑子里动些什么歪心思,只是碍于谭书记的面子,她才勉为其难的应付着这头肥猪。这不,前面肥猪再次邀请她一块唱卡拉ok,她实在忍不住了再加上算算时间自己若是再不回去的话,陈扬怕是会先溜了,便借口出去打个电话先离开了。
这时唐鳌显然已经听到了刚才陈扬说的话,脸上自然而然的现出不悦来,鼻孔里也喷出了两大股浊气。也是,做为一个从台湾来的投资商,唐鳌在各级政府眼里都是香饽饽,他这一路上吃香喝辣的,又被一大帮人围着,捧为上宾,有点被宠坏了的感觉。而且不管别人是不是出自真心,他耳朵里听到的都是些奉承话,没想到还真有人有眼不识泰山的。按他心里的想法就是,老子可是到你们这穷地方来送钱来了,你们这些穷鬼们还不得好生侍候着,把大爷惹毛了,一个子也甭想让老子扔进来。
不得不说,唐鳌的这套嫖客理论在当时那个年代还是很有市场的。
项瑾当然也没想到陈扬会直截了当的把“大色狼”这几个字当着别人的面问出来,跟他平时的作风完全不符。虽然有些尴尬,但这个现让她心底里不自觉的漾起一丝喜意,暗想:原来他还是很关心我的。
不过,彻底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之后,为了防止事态进一步扩大,她还是赶紧否认道:“陈扬,你误会了,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真的么?”
陈扬扭头再仔细看了一眼唐鳌,忽然间觉得这胖子好像有些面熟。只是他上辈子打过交道的台商太多了,一时之间他也记不起来自己曾经在哪儿见过这胖子了。
“嗯。”项瑾点了点头,仍不放心的用手扯住陈扬的衣袖,说道:“陈扬,我帮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从台湾来的投资商唐先生。”接着又看向唐鳌,“唐先生,这位是我们县文化局的陈副书记。”
唐鳌再次鼻孔喷气,很不屑的样子。
陈扬耸了耸肩,不再理会唐胖子,转回头对项瑾说道:“走吧,我先送你到楼上。”
无论是重生前还是现在,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容易冲动的人。这种事他以前见得太多了,再次确认项瑾没有吃亏之后,他更不会蠢到在这里跟对方生争执了,记住人长什么样就行了。
唐鳌前面听到项瑾的介绍心里就更有底了,这时候哪容得陈扬说走就走,冷哼一声说:“陈先生,你们大陆的人难道就这么没礼貌的么?我现在很正式的告诉你,刚才你说的那些话已经伤害到了我的投资热情,你必须郑重地向我道歉,否则”
秀逗!
陈扬心里嗤笑一声,自己都不打算追究了,没想到这胖子还不依不饶起来,当下想也不想的就打断他道:“否则就怎么样,唐老板?是不是如果我不跟你道歉,你就不打算在我们县投资了?”
唐鳌闷哼了一声,脸上的肥肉跟着抖了几下,一副就是这意思的表情。
陈扬正想出言再讥讽几句时,从二楼又上来了几个人,看到这边起了争执,立刻便围拢了过来,其中为的一个穿灰西装的青年好奇的问道:“唐总,这儿怎么回事啊?”
唐鳌回过头,一看到来人,立刻如同有了主心骨似的,咋呼着说道:“小徐,你们怎么现在才到?对了,你们张总呢?”
“张总和杜县长在底下聊天呢,待会儿才会上来。”小徐吹了声口哨,目光扫过陈扬和项瑾二人,最后很贪婪的停留在了项瑾高耸的胸脯上。
唐鳌哦了一声,回过头,指着陈扬说道:“小徐,我说这龙门县太不像话了吧,一个什么副书记就敢对我们投资商这么不礼貌吗?”
小徐闻言指了指陈扬,随口问道:“你是哪个单位的?今儿个得罪了你们县好不容易才请到的财神爷了,知道不?聪明的话就赶紧赔个不是。”说完,他又回过头对一旁的几个哥们嬉笑道,“瞧见没,这妞挺正点的,就是不知道在床上玩起来带劲不?我可先说好了,待会儿凯哥要是瞧不上,哥几个谁也不许跟我抢哦。”
几个年纪相仿的青年哄堂大笑了起来,那唐鳌虽然也是个老色鬼,但听这小徐这么肆意调侃他看上的女人,心里也有气,但不知为何他只是连咳了好几声,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似乎也忌惮这几个穿西装打领带的青年。
项瑾之前就被对方那赤+裸裸的下流眼神盯得周身不舒服,这时候又被人拿出来肆意调侃,肚子里的火腾的一下就冒了起来,杏眼圆瞪,浑身上下气得簌簌抖,紧跟着,她骨子里那小辣椒的性子一犯,根本就不顾陈扬的拉扯,忽的冲上去一甩手,狠狠的扇了那小徐一个大耳刮子。
啪!
一声脆响,很好很强大!
众人皆惊!
陈扬一看要遭,赶紧上前两步,抢在小徐等人回过神之前把项瑾拉了回来。
“**+你+妈的,臭婊子,找抽是不!?”
小徐捂住脸上的五指印,眼神惊愕之极,半晌才回过神来,破口大骂一声,紧接着就领着他那几个哥们牢牢的围住了陈扬和项瑾。
紧接着,徐流氓上前两步,指着项瑾继续骂道:“你个臭婊子,敢打老子,活腻了是不?”
项瑾丝毫不惧对方的恐吓,冷冷的盯着小徐那张开始扭曲的脸,很不屑地撇撇嘴,手指向外侧的楼梯口,冷声喝道:“这是我的饭店,你们马上给我滚蛋!”
一旁的唐鳌一看不好,他可是知道这项瑾跟刚才饭桌上的谭书记关系挺不错的,赶紧上来说和道:“小徐,算了,我看这位项小姐也是无心的,我们来这是谈生意不是置气的,一人退一步好了。”
“操,算了?哥我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呢!”
徐小流氓痞+子性起,根本就听不进任何劝告,一把推开了一旁的唐胖子,回身指着唐胖子喝道:“胖子,别以为凯哥让我们叫你一声唐总你就真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了,你给我听着,醒目的就别插手,不然老子待会儿连你一块揍!”
“我警告你们这几个流氓,再不滚蛋,我就要报警了!”项瑾冷冷地指着徐流氓,喝道。
“呵,报警?”徐流氓阴笑一声,脸上狰狞之色尽显,“臭婊子,有胆子你就试试!”
这徐流氓一口一个臭婊子骂得挺爽的,项瑾何曾受过这种侮辱,当下就又要冲过去抽徐流氓耳光,不过这次陈扬眼疾手快的把她拉了回来。
“别过去,项瑾。”陈扬轻拍了一下项瑾气得颤不已的小手。
“你放开我。”项瑾冲陈扬娇喝了一声。
“他们人多,犯不着跟他们一般见识。”陈扬安抚了一下火冒三丈的项瑾,甚至还对项瑾微微笑了笑,示意她别太冲动了。
谁知道陈扬的微笑换来的却是项瑾更炙热的怒火:“陈扬,你还是不是男人,你没听到他们刚才怎样骂我的么?亏我还一直对你这么好,就这么几个小流氓你就害怕了么!我真是瞎了眼了!”
我不是男人?
陈扬一下子怔住了,他没想到项瑾会竟然会这么说自己,想来项瑾定是责怪自己刚才一直站在后面,不敢挺身而出帮她说话了。这傻丫头的性子一向来就是这么直白,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想到这,他嘴角禁不住泛起一丝苦笑,对方摆明了是一帮目无法纪的小混混,自己又不是李小龙,好汉也架不住对方人多啊,这又不是在拍电影。更何况,这种时候最重要的是动脑而不是动手,否则真伤了自己可不是好玩的,为几个小混混,犯不着。
当然,还有一点很重要。
陈扬已经听出来了,这几个小混混不是本地人,而是正儿八经的京城小流氓,身上穿的也全都是南大街友谊商店卖的进口货,少说也得上千块人民币一套。
总而言之,这是一伙有点来头的小混混。从那头目小徐对唐胖子的恶劣态度也能瞧出一二来。
第十一章当板砖
随着事态的逐步扩大,三楼大厅里围观的人渐渐的多了起来。然而,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几个有点来头的小混混却仍旧不知收敛,牢牢的把陈扬和项瑾两人堵住在了西面靠窗户的位置。
虽然外圈已经围了一大帮群众,但群众们都是敢怒不敢言,而且这时候还不兴请保安,西苑饭店的服务员又大多是女同志,因此人围得虽多,但却没一个人敢挺身而出。另外还有少数人怀着看热闹的心态。
不得不说,从某种意义上讲,改革开放都快把人们的血性给改没了。
现下这种情况陈扬并不陌生,不过他也不打算跟这帮垃圾动手,因为很明显,他一个人打不过这五个年纪看上去跟他差不多的小流氓。还有就是他认为自己是一个党员干部,跟这几个小流氓动手太没意思了。
君子动口不动手,他决定先礼后兵。
因此,尽管项瑾在他怀里挣扎不休,他没有理会半点,而是把目光一一扫过徐流氓等几人脸上,改用一口带着京味儿的普通话问道:“你们是从京城来的么?”
“哟,小子,哪儿的人啊,话说得挺利索的呗。”徐流氓皮笑肉不笑的回了一句,甚至还多打量了一眼陈扬,最后得出结论,陈扬估计是在燕京上过几年大学。
接下来,他大摇大摆的走到了陈扬面前,忽的伸出手,一把拽住了陈扬的白衬衫领口,瞥了一眼陈扬身侧的项瑾,狞笑道:“这臭婊子是你”
嘭!
下一秒钟,陈扬的右腿膝盖跟徐流氓的小腹亲密接触。
一句“臭婊子”改变了陈扬先礼后兵的想法,看来,有时候君子的确很可能瞬间就变成小人。
“我最烦谁拽我的衣领了。”陈扬整理了一下衬衫,一脸平静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徐流氓。
“打得好!”
外面不知是谁带了个头,围观的群众顿时纷纷起了哄。而一直在陈扬怀里挣扎的项瑾忽的不再乱动了,两只小手从往外撑改成了紧抓住陈扬的衣角,微微有些颤抖。说起来,她还是有些害怕的。她害怕待会这几个垃圾会恼羞成怒。
果然,接下来就听到徐流氓口中飚出一句国骂,三两下从地上爬了起来,同时手中寒光一闪,挑开了一柄小流氓的最爱——啄木鸟!
紧接着,就见他挥舞着手中的匕,脸色狰狞的朝周围的群众大吼了一声:“**你大爷的,谁他妈再敢乱喊老子就捅谁!”
这一刻,九十年代初期小流氓的愚蠢和狂妄,在徐流氓及他那几个哥们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不过,你还别说,他这一手真挺管用的,现场立刻就变得安静无比。
连吃两次暗亏的徐流氓这次学了乖,不再废话,手一挥,跟几个哥们齐齐的朝陈扬扑了过去。
陈扬心中也是一惊,他没想到这几个小流氓竟然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动刀子,要知道打架和械斗完全是两个概念,动了刀子,那可就上升到犯罪这个范畴里了。这几个垃圾背后若没有倚仗,那是断不敢如此恣意妄为的。
眼见几个垃圾来势很猛,他退无可退,搂住项瑾的手一松,紧接着再用力往侧边上一推,口中大喝道:“项瑾,你快去报警!”
几乎就在同时,徐流氓的尖刃已经捅向了陈扬的小腹。“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嗯,徐流氓应该就是这么想的。
“啊!”
踉踉跄跄摔倒在厕所门附近的项瑾瞧见明晃晃的刃锋刺向了陈扬,登时吓得六神无主,尖声叫了出来。
啪!的一声。
陈扬没地儿躲闪,只好伸左手捏住了徐流氓持刀的手腕。同时,劲风一扫,右面一个垃圾握拳向他脸颊挥来,他想也没想的就抬起右手格住了对方的拳头。
前面已经说过,陈扬不是李小龙。堪堪挡住两个垃圾之后,等到第三个垃圾抬腿向他踢来时,他即便已经感觉到了也没办法,只能生受了这一记。
蓬!
一声闷响过后,陈扬的后背处传来了辛辣的刺痛,身体晃了一下咬牙硬抗住了。
而此时,徐流氓的手腕被陈扬制住之后也很纳闷,眼前这人看上去就跟个文弱书生似的,哪来这么大的手劲?这时眼见哥们得了手,他脑子一转,干脆松开了右手,啄木鸟“咣”的掉到了地上,紧接着左手挥拳击向了陈扬的面门。
陈扬这时纵有三头六臂也挡不住这几个垃圾了,他心头火起,再顾不上其他人,专只盯着面前的徐流氓,同样也朝徐流氓的鼻子砸出一拳。
蓬!蓬!两声,两人各中一拳。
徐流氓直接被砸飞了出去,狠狠摔倒在了地上,鲜血如喷泉似的从鼻孔处往外狂涌,想堵都堵不住。而陈扬的嘴角也被擦边击中,一丝鲜血从他嘴角处浸了出来,幸亏他刚才还偏过头躲了一下,否则牙齿恐怕就不保了。
只是,他虽然躲过了徐流氓的重拳,却防不住剩下那几个垃圾的偷袭。混乱中,不知是谁一拳击中了他的左肩,把他击倒在了地上,飞出去了两米开外。
“给我往死里打!”徐流氓坐在地上,用双手捂住自己好像已经骨折了的鼻子,嘴里呜呜的吼了一声。
其实不用老大话,几个垃圾已经慢慢悠悠的朝陈扬围了上来。而他们似乎被港台录像带荼毒很深,在占了上风之后,就开始想办法装13趁威风了。
当然,这也是那个时代混混们的通病。
“你们这帮流氓都给我滚开!”
恰在这时,项瑾嘶声冲了过来,用身体挡住了摔倒在地的陈扬。
“你过来干什么,快走啊!”
陈扬几乎快被项瑾的愚蠢举动气疯了。但现在想走已经来不及了,几个垃圾的狞笑已经在眼前晃悠着了。没办法,他只好一翻身站了起来,把项瑾挡在了墙角,用后背紧紧抵住项瑾饱满坚挺的胸膛。
嗯,软绵绵的,很舒服的感觉。
说来也怪,刚一贴上项瑾的胸脯,陈成就感觉到背上刚才挨的一脚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靠!
陈扬暗骂了自己一声,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工夫想这些。
项瑾再次开始了挣扎,可她的力气完全没法跟陈扬比,眼看着垃圾们越来越近,她情急之下,直接就把板砖一样的大哥大用力扔了出去。
大伙都知道,这年头大哥大的质量还算不错,一机两用绝对没问题。
冲在最前面的一垃圾完全没想到突然间会有暗器飞来,额头当场就挨了一下狠的,直接涨起了一个大包,差点没直接晕过去。他登时气急败坏的装不下去了,和几个哥们一起加快了步伐。
陈扬紧握住了双拳,冷冷的盯着这群外来流氓,心中只想着,待会儿无论如何也得护住项瑾,至少在警察赶到之前,自己一定要顶住!
“住手!”
在几个垃圾距离陈扬只剩两三步时,一声清喝从人群外乍然间响起。
紧接着,七八个干部模样的人拨开围观的群众,挤了进来。
为的一个中年人西装革履,国字脸,梳着时下流行的干部头,上面油光可鉴,应该打了不少蜡。
“是县委的谭书记!”
围观的人中再次有人喊了起来,顿时,人们仿佛有了主心骨似的,随着谭书记一齐涌向了那几个流氓。
看来,关键时刻,还是得靠领导干部带头,群众才能拧成一股绳啊。
在广大人民群众的包围下,几个垃圾这下子也开始有点心慌了,包括还坐在地上的徐流氓。他倒是想起来,可鼻梁骨刚才被陈扬砸塌了,喷血太多,犯晕起不来。
走到圈中央后,谭书记把手一扬,止住了大伙的脚步。
“同志们,现在我们党和国家正在大力创建法制社会。然而,今天晚上,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竟然生了这么样一起性质恶劣的斗殴行为,我作为龙门的父母官,我实在是感到羞愧难当啊。现在,我要告诉大家的是,这种事情,在我们龙门,是绝不允许姑息的,抓到一个,我们就要处理一个。”
谭书记开口就先来了一大通官腔,身边不知是哪个马屁精带头先鼓起了掌,不明就里的群众也被迫跟着鼓起掌来。
陈扬这时也松开了紧握着的拳头,看了一眼走在最前面的几个干部,都挺眼熟的,嗯,没记错的话,应该都是县委几套班子里的人。不过,等他瞥见谭书记身边的台商唐胖子时,心中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升腾起来。
谭书记平时做惯了报告,对群众们的反应很满意,他扬了扬手,恰到好处的让掌声停了下来,继续朗声说道:“但是,更让我感到痛心的是,据我所知,我们有的青年干部,平时不注意加强自身学习,对这次到我们县里来考察投资的外商朋友很不友好,”说到这时,谭书记目光看向了陈扬,正想当众点名批评时,却惊讶的现项瑾此刻正蜷在陈扬怀里,他脸色微变的同时连连干咳了好几声,“在这里,我暂时就先不点名了,我希望该同志回去能好好反省一下。”
谭书记话音一落,现场一片哗然。
现在,群众们已经搞不清楚谭书记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了,县里有人被外来的小混混给打了,跟那什么外商啊,考察啊有什么关联?
群众们搞不清楚,但陈扬却已经听明白了,听谭书记这意思,这不摆明了想要各打五十大板,将来也方便大事化了小事化无么?
想到这,陈扬忍不住在心里失声笑了出来,自己在谭书记眼里不过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干部而已,跟唐胖子这位能帮他的履历添上重重一笔的财神爷,自是不能相提并论的了。
当然,陈扬也很奇怪,谭书记居然还给他留了几分薄面,貌似自己跟这位县太爷也没打过几次交道。
只不过,真能大事化小么?
至少陈扬决不答应,徐流氓有句话倒说得不错,哥我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呢!
第十二章 耳光!
谭书记表完这一通讲话后,算是给这件事初步定下了一个调子——一桩性质恶劣的斗殴。
何谓斗殴?
说得白一点就是两个人打架,跟正当防卫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而他接下来补充的那几句话,更是明白无误的告诉在场的所有人,哦,应该说是告诉在场那些当官儿的,挑起事端的是我们龙门县的青年干部。而陈扬也的的确确是言语侮辱了台商唐胖子。
谭书记先看了看已经被群众围堵在窗户边上的徐流氓等人,然后把目光挪到了陈扬和项瑾身上,咳嗽一声,朝项瑾招手道:“小项,你先过来一下。”
项瑾似乎没听到谭书记在叫她,眼睛里只有陈扬嘴角边的伤口,脸上泪渍未干就忙不迭的取出一块手帕,想要帮陈扬擦掉血渍。陈扬尴尬的用手拦开了,示意道:“项瑾,快过去吧,谭书记在叫你呢。”
项瑾摇了摇头,不肯挪开半步。
谭书记在官场里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眼力不是一般的毒,瞧项瑾眼下这架势他哪还不明白其中的道道,他有些好奇的再次打量了一下陈扬。对这个文化局新提上来的副陈扬是从省团委直接下派到县里来工作的干部,至今关系都还挂在省团委,对这点他印象极深。另外,“十佳礼仪小姐”评选活动就是他建议文化局去操作的,只不过因为他这段时间一直都在省城忙着招商引资的事,暂时就没顾得上这件事,但一直都关注着。毕竟在县城里办这种活动他还是要承担一定压力的,不密切关注的话,如果真出事了,他想及时叫停或者找人来背黑锅就很被动了。
对谭书记来说,今年十月份县里头的招商引资会也许是他这辈子仕途上最关键的一步,出了成绩,他就能再往前迈一步,明年任期届满后活动一下兴许就能提到副厅,去市里工作。如果出不了成绩,那他就只能到县人大或者政协去等退休了。毕竟他今年已经三十七岁了,按年轻化的不成文规定,县级干部到四十岁就不太可能提拔了,那啥什么“三十九岁现象”,就是这么个由来,指的是许多县级干部到了这个年纪,升职无望后干出了许多违法乱纪的事来。
至于项瑾,她跟谭书记其实之前并没什么关系,连认识都谈不上。只不过,因为有段时间项瑾和省里一位常委关系暧mei的事儿曾经在社会上风传过,谭书记始终认为这种事不会空穴来风,就留了个心眼,专门让人调查了一下,结果还真让他查出来一件怪事,就是项瑾回龙门承包西苑饭店前在省城里待的那两年里,住的地方居然就是省城的老干部大院。这个现让他着实兴奋了好一阵子,从此对项瑾格外的青睐有加,尽可能的予以照顾。这也算是他提前埋下的一步棋了,虽然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用得着。
只是,这样一来,今晚上这件小事就让他颇有些头疼了。先,项瑾他肯定是不会轻易得罪的,但台商唐胖子一行人,也是他好不容易才从省城邀请到县里来考察的,也不容有失。
沉吟了片刻后,谭书记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他朝陈扬招了招手说道:“你就是文化局的小陈吧,这样吧,你和小项一块先跟我到包厢里去,其他的事儿等县公安局的同志到了再说。”说完,他又转向一旁的唐胖子,“唐先生,你把你们的人也一块叫过来,这中间如果有误会就坐下来面对面的澄清,但若真的是有人逞凶斗殴,那么我们也不会姑息纵容。”
谭书记在官场里混久了,相信任何问题都可以通过谈判来解决,关起门来什么都好说。
可没等陈扬答话,项瑾就已经不干了,她寒着脸说道:“谭书记,还有什么好澄清的,你随便找一个人问问,今晚上的事明摆着就是这几个流氓目无法纪,在我的饭店里闹事,还打伤了国家干部。这事儿你一定要给我一个说法。不然,我会写上访信递上去,市里不行,我就告到省里去。”
是,没错,项瑾骨子里是很辣,但这不代表说她没脑子。事实上,她能一个人把文化局这间濒临倒闭的饭店接下来,并且迅扭亏为盈,没点过人的手腕光靠姿色和关系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谭书记这漂亮话一说,她哪还不知道谭书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若是在平时,她也就笑笑算了,但今天不同,今天的事她算不了,因为陈扬被打伤了。
这下子,谭书记登时有些尴尬得下不来台了。关起门来,他想怎么耍群众都行,但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群众的眼睛那可都是雪亮的,众怒不能犯的道理他小学当班干部的时候就已经深刻体会到了。
就在这时候,人群中再次挤进来四五个身穿绿衣的警察,化解了谭书记的尴尬。
为的一个警察是县公安局的萧国局长,他接到局里值班干部的紧急电话时正在跟一帮哥们喝酒,一听说是西苑饭店出了事,他马上想起来,谭书记今天好像就在那儿请外商吃饭,大哥大一挂,他酒也不喝了,叫上几个还在值班的警察就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
萧国知道自己刚喝了酒,走到谭书记前五步远的地方就停住了,然后直接报告说:“谭书记,我接到举报说有人闹事,您看这?”其实以他从警多年的经验,刚一冲进来就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嫌疑人都还在那儿摆着呢。不过,他还是多留了个心眼,把号施令的权利留给了谭书记。
“嗯,先把这几个人带回县局里。对了,萧局,他们是外省来投资的朋友,要注意点影响,问题也一定要搞清楚。”谭书记先是指了指被堵在窗边动弹不得徐流氓一伙,接着又对陈扬说道,“小陈,你做为当事人,也跟萧局长他们一块过去,配合一下调查工作。”
不得不说,谭书记混迹官场十数载的经验在这短短不到五秒钟时间迅挥了作用,帮他做出了一个完美的决定。他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其实跟刚才的意思一个样,只不过关门谈判的地点从包厢改到了警局办公室而已。
项瑾显然并不想让陈扬去警局,她心想着这的事一了,还得赶紧回屋里帮陈成上药呢。因此,谭书记话音一落,她当即就要再次反对。
不过这次陈扬提前先轻拉了她一下,抢着点头同意了:“好的,谭书记。”
而徐流氓等几人看到警察真来了,似乎并不忌惮,好像还松了一口气,毕竟被三四十人堵住的滋味可不好受。因此,他们很配合的跟在警察的后面,吹着口哨离开了.
龙门县警察局不远,跟西苑饭店就隔着两条街。
十分钟不到,一行人就分别被带到了县局的两间办公室里。
陈扬把事情经过对民警简单复述了一遍。过了不到五分钟,从外面又走进来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警官,帮陈扬做笔录的民警赶紧站了起来,立正喊了一声:“张队长!”
张队长点头嗯了一声,然后来到陈扬面前,说道:“陈副书记是吧?”
陈扬点点头。
啪!
张队长随手扔了一个记录本到桌子上,“对方要求和解,陈副书记你要是没什么意见就把它签了吧。”说完,他又自言自语的嘟哝了一声,“妈的,一有这种麻烦事就扔给我。”
“什么和解?”项瑾一听这话,当场就拍了桌子。
“项小姐,我知道你跟县委谭书记很熟,但这事也就这样了。”张队长把手一推,一脸的无奈。他最烦这种事了,谁他都得罪不起。跟着,他又指了指窗口,“喏,你不签也没什么意思,人家都快到走出大门口了。”
项瑾朝窗外一看,果然,那几个流氓已经走到了门卫室,徐流氓甚至还回过头朝他们所在的办公室轻佻的吹了声口哨。项瑾气得浑身抖,指着张队长怒道:“你们怎么能就这么放这几个流氓走了?你们还是为人民服务的警察吗?”
张队长脸上肌肉抽*动了几下,半晌才道:“项小姐,我跟你们俩明说吧,这事上面已经打了招呼,具体是什么人我不知道,反正是省里来的电话,而且谭书记那儿也指示过了,不要因小失大,要维护咱们龙门开放好客的文明形象。我看你们还是签了字就回吧。”张队长这话说得酸溜溜的。
“你们”项瑾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她手忙脚乱的想从皮包里找出手机,可那手机早被她当暗器给扔去了,这会儿哪找得到。
“别傻了,项瑾。”陈扬握住了项瑾微微颤的小手,安慰她道。
“呵,陈副书记您是个明白人。”张队长干笑说道,“这种事我见得多了,一月也不知道碰几回呢。前两天日报上登的那起强+奸案你们知道不,嫌疑人倒是被我抓了,可转过背没几天,我还不是得老老实实的把那垃圾送走。为啥,市里来个电话再加上五万块钱,受害人就不告了呗!”
“呵呵。”陈扬也跟着笑了起来,拾起桌面上的水笔,刷刷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把记录本递给张队长,“喏,我签好了。”
“陈扬,你疯了,你怎么能签这种字!”项瑾目瞪口呆的看着张队长接过记录本。
陈扬耸耸肩,没说话,只是朝项瑾撇嘴笑了笑。
项瑾不敢置信的摇摇头,紧接着,就见她猛的从张队长手里抢过那记录本,使劲的撕了个稀巴烂,边撕还不解气的喊道:“不行,我不许你签这种字!我就是不许你签!”
这
两个大男人都愣住了。
张大队长向陈扬递过一个求助的眼神,陈扬苦笑一声,上前两步抱住了项瑾的肩头,挣扎几下后,总算是制止住了抓狂中的项瑾。
扶着项瑾坐回到长条沙上,等她冷静下来之后,陈扬才松开了她。刚要站起来,项瑾下意识的就把他给扯住了,“你去哪?”
“我去厕所,怎么,你也要一块去么?”
“去你的!”项瑾嗔怪了一声,轻拍了一下陈扬的手背,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笑容,“快点回来啊。”
陈扬笑着点头。
出了办公室,陈扬却没有走向厕所方向,而是快步往大门口走了过去,跟着一转眼就出门到了大街上。
此时才十点钟不到,警局门口的大街上还有人力三轮在兜客,他招手拦了一辆下来,对车夫道:“去县第二招待所,师傅。”
“好嘞!”师傅一甩毛巾,卖力的蹬了起来.
县城地盘就那么大点,十分钟不到,陈扬就付钱下了车。
县第二招待所也就是老百姓口中的县小招了,只有两层,房间也不多,一共就十八间。但档次却是整个县城最高级别的了。
刚走进小招大堂,陈扬正想到服务台打听一下,一抬眼却看到一行六个人正从二楼走下来。
为一人看到陈扬,脸色登时一变,下意识的顿住了脚步。而他身后跟着的那几个人则七嘴八舌的嚷了起来:“凯哥,前面就是这丫的欠揍!”,“妈+的,真是好好的道儿你不走,撞哥们这儿来了!”
“都给老子闭嘴!”为那白脸青年冷冷的喝了一声。
“张凯,怎么来了我们龙门也不到我那儿坐坐?”陈扬一脸微笑的走了过去,“这也难怪,算起来,咱俩也快有五六年没见了。对了,我记得你好像是88年那会儿被导弹旅给遣退回来的吧。听院里人说,你把人旅长小女儿的肚子弄大了是不?啧啧,我就纳闷了,你这细皮嫩肉的小白脸怎么没当成*人家的上门女婿呢,该不会是你又搞霸王硬上弓那一套吧?呵呵,你倒挺牛叉的啊。”
陈扬看上去有点像是在自言自语。而那凯哥则一言不的盯着他,脸上的肌肉突突直跳,似乎开始有些变形了。
叮!
陈扬擦亮了火机,点烟吸了一口,“噢,差点忘了,刚才你躲在外面,看我被人揍得挺爽的吧!”
“陈扬,你他+妈少在老子跟前”
啪!
一声脆响把凯哥后面的几个字给生吞了,而凯哥的脸上也多出了一个五指山,他死死的盯着距他不过半米的陈扬,双眼几乎快要喷出火来了,两只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但很遗憾的是,他没有反击,尽管一切早已经准备就绪。
鲜血从他嘴边一丝丝的渗了出来,不过这倒怨不得陈扬,嘴唇是被他自己给咬破的。
足足五秒钟过后,站在凯哥身后的几个哥们才反应过来,哇哇叫着冲了过来。
啪!
又是一声脆响。
这次倒霉的是冲得最猛的徐流氓,动手的则是他们的老大——凯哥。
凯哥似乎把刚才的怒火全泄到徐流氓脸上了,徐流氓的左脸几乎被他抽塌了下来。
徐流氓一脸震惊的捂住左脸看着凯哥,张大嘴巴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今天他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倒霉了。而剩下那几个哥们则纷纷的收住了脚步,生怕徐流氓的悲剧会传染到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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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暧昧
陈扬的确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个小县城里碰到曾经跟他在一个院子里长大的呃,暂且说是老熟人吧。
为什么不说他俩是朋友呢?
这还得从陈扬寄居过的那个红墙大院子说起。
那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看似和谐无比,但却等级分明。在那儿你不会找到朋友,当然,也不会碰到敌人。或者说,所有人都可能会跟你成为朋友,但同时,他们也很可能会成为你的敌人。
似乎受到了大人们的影响,陈扬做为一个从天而降的外来户,从一开始就受到了歧视和白眼,在这一点上,院子里的小朋友倒是达成了一致共识。在山里边的时候,他可以跟他的小伙伴们一块玩泥巴逗猫遛狗上树掏鸟蛋,但在那座大院子里可就不行了。为啥?没人愿意搭理他这么个乡巴佬呗。这里面甚至还包括他姐姐,噢,也就是他那位未来的老婆大人。其实这些牛叉的小孩子们真没什么资格可牛的,往上追溯一下,不用十代八代那么远,三代就成,他们很容易就会现,大伙其实都一样,都他妈是扛锄头的,有什么了不起啊。只不过,这帮人都选择性失忆罢了。
总而言之,在那院子里,陈扬能感受到的就只有孤独和无处不在的奚落起哄。因此,从十岁时候开始,他就学会了用拳头来维护自己的尊严,在一次次被揍得鼻青脸肿并且同样也把对方揍得更惨之后,他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尊严。院里的小屁孩们都把自己当成是珍贵的玉器,谁都不愿意跟他这块烂瓷碰个你死我活,渐渐的,他的架越打越少,等到了他十五岁上高一那年,他已经可以正式宣布无架可打了。一直围绕在他身边的那些奚落和嘲笑声终于消停了下来,虽然只是在表面上的。同样的,也是在这一年,无聊的他现,原来自己通过拳头所获得的尊严并不真实,院子里那帮红某代们仍然打从心眼里瞧不起他,他终于明白了,这儿始终不是他的家,他也不可能会在这里交到哪怕是一个朋友。
按理说,在这样一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大多数极有可能因为心理扭曲而展成为一个变态,当然,也不排除有极少部分人在逆境中触底反弹。
庆幸的是,陈扬成为了那极少部分人当中的一个。
于是,他开始奋向上,努力学习,每天从子弟学校回来后,他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最终以燕京市高考第一名的成绩被燕大经济系录取。虽然这个第一名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意义,对那座院子里的孩子来说,第一千名和第一名之间是可以划上等号的。
不过,陈扬却不这么认为,用他的座右铭来说就是:走自己的路,让别人瞎白活去呗!
高考结束后,他现院子里那帮一直瞧不起他的混小子臭丫头们低落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个现让他在精神上愉悦了许久。这其中就包括他姐姐,哦,忘说了,他姐姐只比他大两个小时,从小学到高中俩人都是一个班里的。这次考试,一直在班上成绩名列前茅的姐姐只考进了全市前二十名,对于一向自负骄傲的姐姐来说,这是一次滑铁卢,尤其是她一直不怎么瞧得上眼的弟弟这次居然考了第一名,更是让她抓狂了好一段时间。
而这位刚被他扇了一记耳光的张凯也是他多年的老同学,高考每科都挂红的张凯最终也跟他一样,上了燕大,学的也是经济。这一点也不搞笑,有些荒谬但却是事实。不过,这次两人的同学缘分在大一下半学期就戛然而止了。因为张凯出了事,还是因为女人。但这之后没多久,张凯就摇身一变,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子弟兵了。
不过,以上种种并不能成为张凯挨了一耳光却不还手的理由。究其原因,还得回到老一辈们的政治角逐上。说白了,也就是张凯家里头的靠山最近失势了,而他的父亲也跟着倒了霉,眼看着这一次换届选举他父亲应该能选上个候补委员的,但最后还是被调动到了南方的一个省当三把手。当然,陈扬小时候打架的那股敢玩命的狠劲至今仍深深烙印在他心底里,这也从客观上起到了一定作用.
“去我房间里坐坐吧。”
盯了陈扬足有半分钟之久的张凯,眼睛里喷出来的怒火渐渐的遁去,没事人一样的出了邀请,仿佛前面陈扬那一巴掌扇的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忍耐和等待一样,都是在官场和商场里混必须要具备的两样素质,张凯显然兼而有之。
“好。”
陈扬欣然应允。
很快,两人便一前一后上了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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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流氓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人翩然离去,一直被他们视为神圣不可侵犯的凯哥,在这一刻轰然坍塌,原来,凯哥也会被人打,而且还是以那样一种极其恶心的方式。
狂妄的确是需要资本的,他们不是没有,能跟着张凯混,他们其实都是些官宦子弟,但相比较而言,始终还是差了那么一大截.
到了二楼的贵宾客房,张凯倒了两杯热腾腾的白开水,给陈扬递过去一杯,算是招待过老同学了。
“说吧,今晚的事儿你想怎么才算了结了。”张凯很了解陈扬,喝了口水,没半点废话。
陈扬想了想,掏出一支钢笔,在光溜的玻璃几面上写下了一组数字:3,2,1,1
这是他今晚身上挨揍的拳脚数,分摊到了几个人头上。他写出来,就代表着希望对方住院多少天。
张凯看了一眼这组数字,颇为好奇的瞅了瞅陈扬,“这你也懂?”
“跟你们这些太子爷学的呗。”陈扬撇嘴一笑,“不过,你别忘了再乘个十倍哦。”
什么?
十倍?
张凯愤怒了,霍的一下从沙上站了起来,喝道:“陈扬,你别太过分了!”
“你要是不愿意就算咯。”陈扬说着,也从沙上起了身,拍拍屁股就要离开。
“等等!”
张凯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极为难看。陈扬回过头,微笑看着他。
“好,我答应你。”张凯这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憋出来的,接着又道,“陈扬,不管你相不相信,但来这之前,我真不知道你也会跑到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来。”
陈成一笑,回道:“对了,你那个徐小兄弟一共骂了我朋友三句‘臭婊子’,本来我还不知道该怎么样处理这事呢,但也是巧了,最近我正在搞一个比赛。嗯,”沉吟片刻,他继续说,“这么着吧,一个字就算你一万块钱的赞助费好了,你们既然来投资的,总不能空着手离开吧。”
靠,谁说陈扬不记仇的,他记得比谁都清楚。
九万块对张凯来说只是个小数目,他想也没想就点头同意了。
陈扬满意的摆摆手,“张凯,咱俩说起来也是十几年的老同学了,我好心劝你一句,你别把那姓唐的胖子玩得太狠。”
“一个屁大点的台湾佬,用不着你好心提醒我。”张凯很不屑的挑了挑眉毛。
陈成笑了笑,没再说话,转身走了。
他刚才的确是出自好心,因为他记得在十五年后,张凯就是栽在这唐胖子手里的。前面还在西苑时,他绞尽脑汁才从记忆里搜索出了唐胖子这人,只不过十五年后的唐胖子是个光头,才让他想了这么老半天才记起来。而他同时也恍然大悟过来,唐胖子可不一直都是张凯的合作伙伴么?由此,他才判断出来,这帮有来头的小流氓嘴里的凯哥自然便是他的老同学了。
走到客房门口时,陈扬顿住了脚步,回头道:“张凯,我告诉你,我跟你们这些太子爷不一样,我的家不在中六号那个大院里,这里才是我的家乡。龙门县也不是你说的什么鬼地方,我不允许你侮辱它,知道么?”
说完,陈扬没等张凯回话,就大步的离开了。
张凯怔怔的目送陈扬离开,“啪”的一声,他把手里装满开水的瓷杯狠狠的摔在了地毯上,热水和碎片登时飞溅了开来
陈扬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洗了热水澡,正要吹干头上netg睡觉时,“蓬”的一声,宿舍的门被人狠狠的推开了。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立时便愣住了。
进来的原来是项瑾,身上穿的还是那条亮银色中式短裙,县城闷热的天气让她脸上浸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儿。
啪嗒!
项瑾冲过来二话不说就把陈扬手里用来擦干头的毛巾抢到了手里,恶狠狠的摔到了地板上。
“项瑾,你你这是干什么?”陈扬吞吞吐吐的,一脸莫名其妙。
“我干什么?”
项瑾冷冷的冲陈扬娇喝了一声,“我倒要问问你干什么?好你个陈书记,你可真有本事啊,去上个厕所都能上到宿舍里来!”
“我”
“你什么!”项瑾毫不留情的打断了陈扬,“你知不知道我在县局里等了你多久?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找到你都快跑了大半个县城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我不停的打你的传呼,就怕你又被人给打了!可你呢?你关了传呼,回了宿舍,洗了澡,上了床,现在还准备睡你的大觉了是吗?”
项瑾一连串连珠炮似的逼问让陈扬根本招架不住,他下意识的把身子往后挪了挪,以避开项瑾越来越靠近的身体,一具汗水夹杂着诱人体香的身子。
突然间,项瑾伸出双手穿到了陈扬的颈后,用力的圈住了陈扬的脖子,同时把头低了下去,嘴唇不顾一切的印了下去。看似凶狠,其实哆嗦不已。或许是今晚上生的事太多太乱,让她再也控制不了自己内心汹涌澎湃的感情了,她决定亲手捅破这层窗户纸,她要用行动告诉所有人,自己就是陈扬的女朋友。当然,这所有人当中,也包括陈扬。
“项瑾,你别这样!”
陈扬躲开了项瑾的香唇,同时伸手想推开项瑾,可这样一来,他的双手正好撑在了项瑾胸前那两团软肉上。
这个大坏蛋!
项瑾脸上腾的飞起两朵红云,头一低,软软的摔进了陈扬怀里,颤声说道:“陈扬,今晚上,今晚上我我不走了,好吗?”
说完这话,她的耳根都快烧红了,滚烫滚烫的。
陈扬正不知道该拿这具温软的娇躯如何是好,更讨厌的是他的下身早已经坚硬如铁了,一听项瑾这暧mei不已的情话,他吓得大惊失色,“不,项瑾,你千万别这样!”
“为什么?”项瑾仰起脸来,眼神炙热的看向了陈扬,“难道你不喜欢我么?”
“我”
陈扬刚说了一个我字就再也不敢往下说了,因为他想起了他那个所谓的“姐姐”,他知道自己再不收手,就就他妈真没法收场了。
看到项瑾那一脸期盼的模样,他觉得自己快被逼疯掉了,咬牙把脸偏到了一旁,叹道:“对不起,项瑾,你就当我不是个男人吧。”
这话听着有点耳熟,隔了小半会后,项瑾面容一僵,想起来了,这话她好像说过,机械般的收回了圈在陈扬脖颈后的双手,缓缓从陈扬怀里站了起来,低声说道:“我知道了,你我先走了。”
说完,她用手紧紧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头也不回的奔出了陈扬的宿舍
第十四章 双喜临门
瞌睡遇到枕头,这是陈扬给张凯等一行投资团队初步下的定义。他正愁着没地儿弄钱呢,张凯就赶巴着给他送了过来。
星期一早上刚上班没多久,身兼选秀组委会财务主管一职的小柳主任就兴奋冲进了陈扬的办公室。
“陈书记,陈书记,你快看,有赞助了,咱们有赞助了。”小柳主任进屋后直接奔到了陈扬办公桌前,举着一张汇票手舞足蹈的说道。
“哦,是哪个单位打来的款子?”陈扬笑了笑,示意柳主任坐下来。
“嗯,是和兴实业有限公司。”柳主任低下头再看了一遍汇票上的名称,“没错,就是这个名字,听说他们还是这次咱们县请来的台湾投资商呐。”
嗬,我这老同学动作倒是挺麻利的哦!
陈扬暗笑了一声,对柳主任说:“呵呵,这是件好事嘛,说明我们的宣传起了效果,现在连外商都对咱们的活动开始感兴趣咯。”
“是啊,陈书记,你别说,这阵子我都快被赞助的事给愁死了,局里之前垫付的那两万块启动资金现在就只剩下几百块了,若再没有款子进项,我这财务主管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呵呵,这可真是及时雨啊。”柳主任喜滋滋的又瞅了一眼汇票。
“柳主任,你这个财务主管就放心好了,相信以后赞助商会越来越多的。”陈扬扔了颗烟过去,柳主任接过,没点。“不过,这钱咱们一定得用在刀刃上,当然,该花的比如布置场地,请评委什么的咱们也不能省,你只要把账目理清楚就行了,知道吗?”
“嗯,我知道了。”柳主任拍了拍胸口,“陈书记,你放心,我可是从省财专毕业的呢,误不了评选的事。”
陈扬笑笑点头,然后拿起了一份今天的龙门日报。意思就是柳主任你没其他事可以先走了。
看了一则短新闻后,陈扬现柳主任居然还坐在他的办公桌前,把报纸往前倾了倾,“还有其他事么,柳主任?”
“呃,陈,陈书记,嗯”柳主任似有难言之隐。
“有话就直说呗,咱俩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了。”陈扬好奇起来。
“是这样的,陈书记,前面和兴公司派来的那人还另外送了一个,一个信封过来,说是让我亲手交给你。”柳主任吞吞吐吐道,说着便从文件包里摸出一个大信封来,里面装得鼓鼓的,挺像一袋子钞票。
“哦。”陈扬一怔,该不会是张凯嫌钱多吧?想了想,他接过信封,边拆边说,“柳主任,你先别急着走,如果里面装的是钱的话,待会儿你就直接进组委会的帐好了。”
“这这不大好吧。”柳主任本来已经起身想走了的,听陈扬这么一说,赶紧顿住了身子。
“不好做账么?”陈扬停了下来,抬眼一看柳主任现在这副欲语还休的尴尬模样,立刻就明白了,估计这小子刚才也收了人家的好处。于是便笑着朝柳主任摆了摆手,“呵呵,没其他事你就去先忙你的吧。”
官场就是这样,无论大小,自命清高的鱼儿总是蹦跶不了多久的。
等柳主任出了门,陈扬才继续刚才的活儿,把信封给拆了。
信封里装的是一大叠照片和一张银行卡,另外还有一张便笺,上面写着:五万块医药费,秘密六个八。另,昨晚上的事儿我已经忘掉了,希望你也如此。
放下便笺,陈扬拿起那叠照片,随便看了几张,这是一组从医院里采风回来的照片,昨晚上那帮垃圾的特写,又不是漂亮的护士mm,的确没什么看头,他顺手就又塞回信封里了。
最后他把那张银行卡拿起来,看了看,是牡丹卡,县里貌似还没开通这项业务。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呵呵,我这老同学啊,故意想玩我是不?看来很不甘心哟。
接下来的一整个早上,陈扬始终保持愉悦的心情,勤奋工作着。快下班的时候,柳主任再次报告了一个好消息,第二笔赞助款到位了,四万块,是县里的麒麟文化公司打来的款项,也就是那个开游戏厅的棋哥的赞助费。看来,老王的动作倒也不慢。
两笔款子加起来一共十三万,虽然还有较大缺口,但多少也能应付一阵子了。
有了钱,腰杆子才能硬,接下来陈扬考虑的就是干部指标的问题了,他坚信,重金刺激再加上分配工作这两项实实在在的诱惑,一定能扭转现在没什么人报名参赛的不利局面。而人多了,评选活动火了,赞助商自然就会不请自来了,这是相辅相成的。
俗话说,好事成双。
到了下午,自上任以来从没有到文化局转过的谭书记,居然亲自到局里检查工作来了。这下可急坏了局里的上上下下,基层单位最烦的就是上级搞这种突击检查了,为此丢官的人不在少数。
好在谭书记一行似乎并不是来挑毛病的,在文化局大院里随便转了一圈,到各科室慰问了一下干部群众后,直接来到了局党委开会的小办公室。
参加会议的有谭书记、局里的四位常委、柳主任,另外还有就是谭书记的一位秘书。
孙海先代表文化局做了报告,因为谭书记来得太突然,孙海只能把去年年终总结大会上的报告临时修改了一下,里面有许多处错漏的地方,念完后他背心都湿了一大块。
谭书记对此心知肚明,也不戳破,等孙海把报告念完之后,他才转向了陈扬,询问道:“小陈,你是这次‘十佳礼仪小姐’评选活动的主要负责人,我想先听听看你的意见。”
“好的,谭书记。”
陈扬手上也没言稿,不过这个活动是他亲历亲为一手操办的,腹稿一打,花了十多分钟就把大致情况向谭书记介绍了一遍。
谭书记听得很认真,等陈扬把情况介绍完了,他仍然仔细的思索了两三分钟,然后才喝了口茶,谈了谈他的看法:“同志们,先,我希望大家能从思想上高度重视这个活动,争取为县里的金秋招商会开个好头,打响头炮。”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话锋一转道,“但是,毕竟现在改革开放的时间还不长,广大群众从观念上也许还不一定能完全接受这种评选活动。我的意见是,工作,咱们要一丝不苟的去做,但大家在工作中还是要注意多听取群众们反映上来的意见。谁要是在工作中出了岔子,在群众中造成不良社会影响,县委县政府也是绝不允许的。”
谭书记再次祭出了他那无敌的说废话功夫,他这番话看似面面俱到,声色俱厉,其实一点实际意义也没有,说了等于没说,他的意见等于没有意见,甚至连退路都已经提前帮自己考虑好了。没看到吗?他刚才表看法时,那秘书可是一字不落的刷刷的记录着呢。
这种活动本来就褒贬不一,众说纷纭,谁能有本事把群众的口径都统一起来啊?
真是头可恶的老狐狸!
相信这句话一定是文化局党委班子众人此刻共同的心声。
当然,除了陈扬之外,另外三位成员都暗自松了口气,为他们之前的英明决定高歌不已,至少背黑锅的不会是他们。
看到文化局众人缄默不语,谭书记似乎也有点过意不去了,他笑了笑,挥挥手说道:“我也知道,这次的活动想要办好了不容易,但大家也不要有畏难情绪嘛。今天我下到基层来,就是要帮大家解决实际问题的,大家在工作中碰到了什么困难,现在都可以提嘛。”
“谭,您平时的工作已经很忙了,这次活动就不能再给您添麻烦了。而且,请您放心,无论碰到什么困难,相信只要我们文化局党委班子齐心合力,一定都会迎刃而解的。”孙海站起来替局党委表了个态。
嗬,这老孙,还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啊!好话尽让你给说完了。
陈扬暗自失笑一声。
“呵呵,老孙,你们这种工作作风是很值得肯定的,但是,有困难还是要提的嘛,不然,要我们上级县委县政府干嘛,我们还不都得喝西北风去了。”谭书记对孙海的表态很满意,居然还有心情开了个玩笑,调侃了孙海一句。
“谭,我们不是这,这个意思。”孙海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暗地里后悔不迭。
“谭书记,既然您这么说了,我这里的确是碰到了一个挺棘手的问题。”陈扬突然间很煞风景的站了起来,说了句很不中听的话。
谭:“好,小陈,你说说看,碰到了什么问题?”
“是这样,谭书记,为了办好这次活动,希望县委能特批几个干部指标下来做为本次活动的激励方案,毕竟将来活动选出来的都是县里的优秀人才,相信还是能符合干部队伍要求的。”停了一下,陈扬又补充说道,“这个问题也是经过我们局党委开会讨论后,一致通过了的。”
谭书记沉吟了一下,轻敲了两下桌子,指了指一旁的秘书,“吴秘书,你把刚才小陈汇报的问题也记录下来。”说完,他又转向陈扬,“小陈,你们这个要求虽然有些特殊,但你们放心,回去之后我会仔细研究考虑的。对了,你们明天再打份正式的报告上来。”
“好的,谭书记。”陈扬松了口气,坐了下来。
第十五章 林语
或许是那天在西苑看到陈扬和项瑾之间有种颇让人玩味的关系,谭书记对文化局这次打上来的申请报告很重视,一改往日政府部门喜欢压报告拖时间等好处的工作作风,刚好现在又正值七月份毕业生分配,几个指标倒不是什么难事。因此,他当天下午就对这份报告做出了同意的批示,交给县组织部去办理了。
收到组织部的电话后,陈扬迅展开行动,召集组委会成员开了个短会,再次统一了思想。然后当晚就跑到了报社总编辑王仲和的家中,把他亲自撰写的第二期宣传稿交付王仲和,让王总编帮忙赶在明天早报前把消息放出去。对此,王仲和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欣然答应下来。
第二天,也就是周三,这则广告登上了龙门日报的头版右下角。
所有看到这则消息的人们都在第一时间惊呆了,这个双重刺激让小县城顿时如同炸开了锅一般,人们纷纷交口传递着这一则爆炸性消息。当天早上,来文化局打听消息准确性的人们络绎不绝,原本门可罗雀的文化局一下子热闹了起来,观望的人们不再观望了,而反对的父母们也不再反对了,当天就有过一百人跑到文化局的报名处填了表格。
到了隔日周四,情况更是一不可收拾,因为女孩们一般都是家长陪着一块来的,人来得太多,以至于陈扬不得不临时把报名地点从局传达室直接搬到了门口的大街上,摆了七八个摊位,供人们咨询和填表。可是,到了大街上这种情况依然没有得到缓解,甚至还一定程度上引了交通堵塞,县交警队那帮平时没什么事干的交警们也不得不忙活了起来,跑到文化局所处的南坪街帮忙维持秩序。
出乎陈扬意料的是,两天的加班加点并没能让这阵报名飓风消停,接下来的三天时间,因为挨着休息日,现场更是火爆异常,都快赶上陈扬前世见过的人才招聘会了。
不仅龙门县下面的十二个乡镇的群众踊跃报名,周边一些县甚至包括江州市区也有不少人千里迢迢的赶到了文化局的报名现场,向工作人员咨询她们能不能也参与本次活动。对此,陈扬给出的意见是不论美丑,不管高矮胖瘦,不分地域民族,只要你是个女人,伪娘除外,通通都可以报名参赛。
他可是深深体会过那什么“想唱就唱”这句口号的威力,人家那是“想唱就唱”,咱这就是“想选就选”,异曲同工.
周日晚上八点半钟,陈扬仍然率领着文化局那三十多名战斗在报名一线,前面县办公室的柳主任数次爬到桌子上用大喇叭宣布今天的报名活动要结束了,可却没能让人群散去。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由于这几天总的报名人数已经突破了三千人,大大出了陈扬初步设想的五百人,他不得不再次召开了一个临时紧急会议。在听取了预算组的报告后,他当机立断的把原定于本月底截止的报名时间提前到了今天。否则,瞧眼下这火爆的场面,真要是到了月底才截止,报名人数绝对会过上万人,那样的话,没个上百万的预算根本就搞不定,而迄今为止组委会所做的预算顶破天了也才不到五十万。
也不知道组委会里是那个内间玩了一把无间道,把截止日期提前的消息给泄露了出去,人们在得知这一消息后,更不愿意离开了。导致收摊时间一拖再拖,到了现在,也没能把半张桌子扛回局里。
不得已之下,陈扬只能给县公安局值班室打了个电话,请求帮忙疏散人群。
今天县公安局值班的恰好就是那天的张队长,两人也算是认识了,他接到电话后第一时间就带着七八名干警赶到了报名现场,跟陈扬简短交流了一下,马上投入了工作。
在张队长的帮忙下,到了将近晚上九点钟,人群才终于缓缓散去。
陈扬忙了一整天都快累散架了,感谢完张队长一行人之后,正要让大家把收尾工作整理一下,突然间听到远处的六号桌前吵哄哄的,十几个文化局职工围了过去,他心下奇怪,还有人不肯走么?
还没等他走近人堆时,就听到了里面传来了柳主任不耐烦的催促声:“这位小姑娘,报名时间早都已经过了,你老杵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啊,你不想走我们还得赶紧下班呢。”
“不是的,这位干部同志,我之前已经排了好长时间的队了,眼看着就快到我了,你们就行行好,让我也报个名吧。”小女孩怯生生的声音飘了出来。
“哎哎,小姑娘,你别拽着我的衣服啊。”柳主任有些惶急的声音传出,“小姑娘,我跟你明说好了,刚才我们陈书记说了,不再接受任何人报名了,任何人,知道不?哎呀,你,你,你快点放手。”
“我不放,我都连着来了好多天了,你们都不肯让我报名,我,我不回家了。”
“那谁,小张,小谢,你们俩还傻愣着干啥?快过来帮我把她拉开啊。”
蓬!
貌似有人摔倒了。紧接着,“哎哟!”一声,人堆里传来了小女孩呼痛的声音。陈扬听得心里一急,赶紧加快步子,拨开围观的职工,挤了进去。
一看,果然,人堆里有个穿着很破旧的小女孩一屁股摔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颊,肩膀轻轻耸动着,正低声抽泣着。皎洁的月光下,女孩身上那件大了不止一号的“的确良”衬衫上,有几个补丁显得格外扎眼。
一众干部职工见挤进来的人是陈扬,立刻就纷纷招呼起“陈书记”来。
陈扬恻隐之心刚动,没想到坐地上那小女孩却突然间从地上站了起来,三两步奔到陈扬面前,双手紧紧扯住了陈扬衬衫下摆,嘴里不住的说:“你就是书记同志吗?他们都说是你不让我报名了,是不是,是不是?”
陈扬汗了一个,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让你报名了?低头又瞥见小女孩那两只脏兮兮的手在自己的白衬衣上使劲拉拽着,立马就体会到了柳主任刚才的痛苦,赶紧扶住小女孩肩头问:“小姑娘,你家父母呢?”
小女孩不说话摇着头,眼泪鼻涕簌簌落下,尽往陈扬衣角上抹了。
“小姑娘,你瞧天都这么黑了,你还是先赶紧回家吧,等明天再过来好了。”陈扬劝道。
“不,你骗人,他们都说过了今天就不能报名了的。”小女孩呜呜的泣声说道,任凭陈扬怎么拉都拉不开。
“哎,小姑娘,有话好好说,你先把我放开好么?”陈扬尴尬不已,可小女孩无动于衷,他只好把脸转向一旁的柳主任,招手吩咐道:“柳主任,你快拿一份报名表过来,让这小姑娘先报个名吧。”
小女孩闻言登时止住了泣声,脸上也现出了喜色,总算是松开了陈扬的衣角。
“这”柳主任有些迟疑,小女孩一急,赶紧又拽了上来。
“这什么!”陈扬刚脱身又被粘上了,赶紧挥手打断了柳主任,“特事特办嘛,咱们可不能打击群众的积极性啊。”
“不是的,陈书记。”柳主任一慌,连连摆手说,“这个小姑娘其实已经连着来了好几天了,之前也老是央求我们给她报上名,可是她今年才十六岁,年龄不达标啊,不信你让她把身份证掏出来。”
“哦,有这回事?”陈扬好奇的又多看了一眼小女孩,刚才他看到这小女孩面黄肌瘦身子骨挺娇小的,还以为是因为穷人家里头的孩子营养不良从而导致没育好,没想到这个小女孩的的确确是没满十八岁呐。
可是,这岁数不达标可真就不能参赛了,贸贸然同意那是要犯错误的。
“不不不,干部同志,你,你相信我,我真的满十八岁了的,那身份证上的年龄是报,报错了的。”
陈扬一看小女孩这副脸红吞吐的模样就知道她没撒过什么慌,瞧着又有些可怜,便好言劝道:“小姑娘,你都还没成年呢,参加什么比赛啊,还是回学校好好念吗?”
扑通!
一声闷响,小女孩突然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匪夷所思的举动来,在场的干部职工们纷纷惊呼失声。
她跪倒在了陈扬面前,边哭边说:“这位干部大人,您就行行好,让我报个名吧,我给您磕头了。”
话一说完,她还真就弯腰要向陈扬磕下头来了。
陈扬吓了一大跳,猛然间回过神来,赶紧伸出双手把小女孩给扶住了,可小女孩很倔强的不肯起来,嘴里泣声喊道:“我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好,好,你快点起来,我答应你了。”逼不得已之下,陈扬只好点头同意了。
“真的么?您没骗我么?”小女孩还是赖在地上不肯起身。
“没,真的不骗你!”陈扬说着朝柳主任使了个眼色,柳主任赶紧拿过来一支笔和一份报名表,递给了陈扬,接过后,陈扬拿起笔问了一句:“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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