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庞大的心事
自序
邻家有个小孙女,今年刚好三岁,这天头午和她奶奶来我家串门。她梳着朝天小辫,高高向上,一蹦一跳进的院来,后面还跟只小花狗。看她样子天真烂漫可爱,便想逗逗她,我招手将她唤到跟前:“小可爱,来二爷跟前”。
同来的本家嫂子拍打一下她的肩膀,用手轻弹一下她那朝天小辫,问她:“狗有尾巴没?”怕她回答不上来,我赶紧用手指指她身边的小花狗的尾巴。
小可爱明白了我的意思,带着浓重的鼻音回答:“有尾巴。”
我继续诱导:“猫有尾巴没?”
“有尾巴”。她身边的奶奶见她回答的有些慢,赶忙歪过头来救场。
“很好”。我表扬这可爱的小宝贝,随后便提议:“咱说的快一点好不好?”
她点头答应。
“狗有尾巴没”?
“有”。
“猫有尾巴没”?
“有”。
“咱再快点,狗有尾巴没”?
“有”。
“猫有尾巴没”?
“有”。
“你奶奶有尾巴没”?
“有”。小孙女猝不及防,叫我带沟了。她话已出口,我便朝着她怪笑。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看她那即呆又无奈的表情,我得意的大笑起来。
她奶奶赶紧伏身给她指点:“你二爷耍你。奶奶是人,不是动物,不长尾巴。”她转过身让小孙女看看身后:“你看是没长尾巴吧。”
小宝贝虽小,吃不准那句话说的不对,但她看我得意的表情,她也知道一定不是好事,几秒钟后,她突然用尖尖的的二拇手指头指着我的鼻子尖,细细的童雅之音送出口外:“你坏蛋”说完便跑到她奶奶的身后,偷偷的看我,任我怎么哄她,她都不再到我身边。
是啊,“我坏蛋”。童言无忌。我从一懵懂少年,转眼即到五十有八。世事如云烟,轻飘飘一挥而去,而今,头发已然全部花白,双腿再也难撑身体之重,先是单拐,后是轮椅,继而病瘫在床的噩运,把我的精神捣的粉碎,再无意气风发之情,更无纵身跃高之力。生命的蜡烛不久便将耗尽,赶紧写吧,过去的那些好事坏事,再不动手,或许要真的抱憾终生,时光真的不等人啊。
第一章庞大的心事
从齐国古城往西走六十里地,有个四面环山的村庄----拐子庄。庄不大,两千来口人,汉族居多。三个大队,合拢成一个自然村。分别叫东拐子、西拐子和南拐子。村南面是胶济铁路边上的四宝山。有人说此山古时叫四角山的,因为它是四个县的交汇处。南面是淄川县,东边是青州县,当年孙二娘开店卖人肉馒头的十字坡,就在这儿不远,去年有事我打此经过,还特地到十字坡饭店就餐,只不过吃的不是人肉馒头而是涮羊肉。拐子庄的北面是齐桓州,西边是邹平州。过去常听人说,某人犯了事,便跑到四宝山上躲藏。这家县衙拘人,他便跑到外县的地界上,差役就是看见他坐在那也是干瞪眼,拿他不得,司法不过界。拐子庄的北邻是个很少见的姓氏和山名,叫隽家山。山下住着隽姓很多人家。作者也到不少地方,从未见过这个姓的人。你说怪不怪?拐子庄的东边叫九顶山,山不高,连着九个顶。前几年,大搞水泥厂,开山炸石,把个九顶山开的没了顶,活象一块地瓜叫羊啃了上半截一样,难看而又可怜。水泥厂陆续迁走之后,山上荒凉一片。风吹荒草瑟瑟作响,惨不忍睹。不过这几年变化很大,政府出钱种草种树,在山半腰修小型观景水库,还修几条蜿蜒曲折的环山小公路,跟着放了很多野山鸡之类的活物,现在是兔跑鸟鸣叫,那景叫人看着顺眼,山一绿玩的人便多起来,便成了淄州市的肺。这肺一折腾效果还真不错,使的拐子庄受益匪钱,随着旧村改造,从前老百姓家的破土坯房子换成了楼房。老百姓基本不用掏钱,旧房一平方换新房一平方。鸟枪换炮。很多花白胡子的老人都说,做梦也想不到,今辈子能住上这么好的楼,要知道,在老农民的心里,楼可是城里人的专利,里面净住些有钱人。咱老百姓就是四宝山的草,没人管也没人稀罕。今日个这荒草也成了宝,我的个亲娘唉,这都是**给的福啊,要不是搞开发,住楼梦,东拐子的人,还不知要做到哪一代哩。
时光倒退到五十多年前的一个早晨,太阳刚从东边的九顶山上露出头来,庞大便早早的来到东拐子小学开教室的门。因为他家和学校是斜对过。南北大街的东边是由家届改建而成的学校。大街西边便是庞大的家。那时节,东拐子才八百来口人。分成八个生产小队,庞大是第五生产队,正是村子的中间---腰上。那时学校也没有住校的老师,更没有配套的设施。北边是家届的正堂,比较高,有五级青条石台阶,是一年级的课堂。东屋是矮房,是二年级的教室,西屋最矮,只两间小屋,是老师的办公室。里头有四个老师办公。而教我们一年级的女老师,便是进门靠东墙第一张办公桌。因为那时李二是小组长,下课时收作业给老师放到办公桌上,第二天上课前再把老师批好的作业发给每一位同学。有时是在上课前把每人的作业本放到每位同学的课桌上。
庞大开了一年级教室的门,他的好朋友----同桌的李二便跟在他的身后,第二个进了教室。他的傻弟弟庞二和他的妹妹小桃红也紧跟着进了教室。那庞二天生呆傻,看到课桌上的作业本,伸手拿起来便撕,他妹妹小桃红是奉母命专门看管她二哥的,见状赶紧伸手去夺,那庞二人傻,劲不傻,眼看要把人家的作业本撕成两截,李二急中生智:“咬”!小桃红张嘴腰住庞二的手指头,那庞二受疼不过,松了手,小桃红赶紧把本子递还给李二。李二整平了放回原处。庞二还不散伙,伸手又要拿第二张桌子上的本子。庞大赶紧抓起一个杌子,举过头顶,就要冲庞二砸过来,那庞二见状“嗷”的一声叫,三蹦两跳下了教室的青石台阶,一溜烟的跑回了家中。
一年级占的是家届的正中间三间,东边是临时搭建的厕所。第一节课后,庞大和李二一起到茅厕撒尿。庞大刚要尿,李二突发奇想,他说庞大:“别看你胖呼呼的比我壮,但尿的不一定高,咱俩比比,谁尿的高尿的远,便是好汉,你敢不敢跟老子比一比?”
这庞大也是少不更事,吃都吃不好,比的哪门子尿高尿远哩。这李二脸黄、腰细,一付吃不饱的病秧子相。庞大自恃五短身材,有劲。比赛开始:第一项,看谁尿的远。李二先尿,出去一米多,再无力前冲,落地拉倒;庞大也是一米多远,比李二少一扎多点(一扎:努力撑开拇指食指,中间的距离),得了败将之名。那李二得了第一,自然洋洋得意,头摇的拨浪鼓一般,口中念念有词:“庞大呀,不行就是不行,不能装行呀。”差那么一点点,庞大当然不服输,可肚里没了尿,接着比也比不成啊。两人约好,下午第一节课后,再比尿高,非争个第一不行。
当天下午,第一节课刚下课,李二和庞大急不可耐的来到小厕所,李二当然还是打头炮,目标是看谁能尿过小墙去。李二的成绩和头午差不多。略有进步,离墙头还差一扎多点。同学们见二人比赛,都凑过来观看。一些人便自觉组成啦啦队,纵情高喊:“庞大加油,庞大加油!”助阵声嘈杂、热闹。有人嬉笑,有人笑骂,庞大从小没得到过这么多人的鼓励支持,不知哪来的劲,一下蹦到墙边一个喂牛的石槽上,蹩足了劲,脸红脖子粗,放手一搏,不对,是放手一尿。“哧”一声,一溜长长的尿液,象离弦的箭直窜过墙头,尿到了墙那边。同学们一阵欢呼,庞大正要发表胜利感言,突听墙那边女老师的骂声:“王八操的,尿我一脸。”学生们顿时大惊失色,顾不上庞大,“哄”一声从厕所里跑出来,竟相往教室里跑去,坐在座位上,装看书的装看书,装做作业的装做作业,都跟没事人一样,单等女老师进教室,一个个被动等待老师的处罚。
教一年纪的女老师,年龄也不大,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当时她在隔壁小解,听见这边高声吆喝庞大加油,她不晓的这边出了啥事,便想探头往这边看个究竟,她毕竟是一年纪的班主任,出了事她要负责呀,正当她把头刚探过来时,不料被庞大的尿箭击中,当时一股臊味扑面而来,呛的她流下两滴眼泪。当她弄明白事情的原委之后,气的暴跳如雷,从女厕直冲进教室,揪住庞大的衣领,把他从教室里直接拖到门外的窗户根底下,摁倒在地,拳打脚踢,一顿胖揍,庞大这个王八羔子,一边挨打还一边出卖朋友:“都是李二叫我尿的。”
“好哇”。女老师怒骂一声,而次冲进教室,抓住李二揪到外头,这回不是拳打脚踢,而是采住李二的头发,往前一拉,往后一送,来来回回的折腾。几个来回下来,李二被晃的头昏脑胀,找不着东西南北。只是被动的撑住身体,努力不被摔倒,后来竟和女老师撞个满怀,跌进她那还不太成熟的怀里。
女老师推开李二,骂道:“你是咱东拐子最大的祸害。”她勒令两人站好,低头挺腰罚站,也不说罚几堂课,随后气呼呼的进了办公室,趴在桌子上哭起来,其他的老师过来询问,他难以起齿,只是默默的流眼泪。
下午放学时,女老师独自走在学生前头,不再看庞大李二两个。天快黑的时候,学校已是空无一人。教室的门仍敞开着,钥匙在庞大手里呢,他默默的锁好教室,拉着李二走出学校,街上一片沉静,许多人家都已经点起了煤油灯,两人在街上稍站片刻,约好明天向女老师赔礼道歉。
第二天上课前,李二庞大二人穿戴整齐,戴上红领巾,主动来到办公室女老师的面前站好,扬手行少先队礼,然后低头认错:“老师,俺俩错了,请你处罚,你不要再哭了。”
女老师摸摸庞大那圆溜溜的脑袋,又替李二拉拉皱巴巴的小褂衣角,苦笑一声:“不全怪你俩,老师也有责任,更不应该打学生,你俩可是咱班里的骨干:一个是作业组长,一个是值日组长;好啦,李二去发作业,庞大擦黑板。”
至此,这场风波才算平息。打那以后,庞大尿尿总是小心再小心,恐怕惹出麻烦来。都是这回种下的祸根,十几年后,李二因为撒尿惹出更大祸事,先是差点被弄死,后来鬼使神差,竟然因祸得福,交了桃花运,捡了个能干的媳妇,逃脱那光棍子的噩运,到底怎么回事,后头再慢慢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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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糖豆和钢蛋
庞大娘的娘家是山南人,当地所指的山,自然是四宝山,那时候,山哑口极小,山南和山北的人来往很少。她家祖上是铁匠出身,据说是兵器世家,善于钩镰枪的打造,到的近代,冷兵器渐被热兵器替代,她家手艺慢慢失传,到的庞大娘出嫁,她的父亲,也就是庞大的姥爷,依照着钩镰枪的样式进行了改造,给他女儿打造了一副带有兵器性质的火钩。表面上看这双火钩儿有点像正常烧火的火钩子,但是不全像,更特别的是这双火钩子的材料,不像钢不像铁,坚硬无比。重量比普通的铁器偏轻,拿在手上很是顺手,即能烧火,也能防身,又不是国家禁止的刀剑之类管制刀具。小桃红后来出嫁,和刘瘸子开饭店,使得便是这对火钩,她的出名也出在这对火钩上。只要她杏眼园睁,怒目而视,双手紧握火钩,便是谁也不怕,再壮的汉子看见她那架势,特别是那对一碰铮铮作响的火钩,让人望而生畏,新生惬意,她那冷酷的表情,那紧绷的嘴唇,尤其是她那一袭清风拂动的红衣,给人一种神秘不可冒犯的威风。每当饭店出现这种场景,都是惹事的人嘿嘿干笑几声,嘴里都嘟哝着好男不和女斗的俗套话,老老实实拿出钱来结账走人。小桃红也会顺水推舟,给个微笑,双方化干戈为玉帛,临走,小桃红不管吃亏还是沾了便宜,顺手丢给那闹事的人一盒好烟,这样,大多数的客人还是会回来吃饭的。小桃红更是大人大量,从不和闹过事的客人计较,有时,还会特别照顾一下,这便使的东拐子饭店的回头客越来越多。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说。
这天是星期天。初春的阳光温暖着人们的身心。庞大娘早早起来梳洗打扮,因为今天是个好日子,她娘捎信来,说她娘家的侄子今天结婚,需要前去贺喜,名字叫‘添饭’。那时候条件不好,人的生活水平低,像这样的实在亲戚,是要蒸白面馍馍的。一般都是用个大箢子,下面装上一大层地瓜干,最上面的一层平摆上一层白面馍,有六个的,有八个的,这就是最高的礼物。庞大娘家境不好,亲戚们都知道,丈夫常年有病,还是那不好医治的痨病。一喘两对头,重活不能干。即便生产队照顾他,让他看看场什么的,也挣不了几个工分。大家都一样穷。庞大娘早早把饭做好,照顾庞大爷吃完,拄着拐棒去给队里看场,随便捎几个窝头,中午、晚上索性和喂牲口的老李头在生产队的饲养所凑合几顿,省的来回跑,社场离家有半里远,平常人走这半里路不觉的啥,可他是个痨病秧子,走个十步二十步便得坐下来喘两口,不的话就得憋死。所以,庞大爷总是马扎不离身,用一根细绳把马扎绑住,像当兵的背枪一样斜背在身上。随时随地坐下来休息,现在农村的很多老人,还是这样的。
庞大娘吃过早饭,叮嘱庞大和小女儿小桃红,一定看好庞二。一是不能叫他跑出去闯祸,二是不能伤着他自己,拿块石头扔出去,打着人家的孩子不行,肯定得去给人家孩子看伤。他仍石头,方向性极差,有时仍的很远,有时仍的很高,垂直落在身边。有一回便砸在自家头上。砸的那血从头上淌到脖子里,差点要了他的命。
太阳要落山了,庞大兄妹三人早早的等在庄外的土围子外头,眼巴巴的盼着娘亲回来,能带回点好吃的,回礼一般回两个馍馍,庞大兄妹三人等的就是这点事。
小桃红眼尖,她爬到土围子的高处,向南张望,老远看到一个老妇人,手挎大箢子,头上包着毛巾,那不是娘么?她赶紧从土围子上溜下来,跑到哥哥面前,欢声道:“娘回来了,快看,在那边。”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庞大也隐约看到了娘的身影,庞二也哇哇的叫着,不知道他叫的啥,总之,他是看见旁人高兴他也高兴,别人哭,他也高兴,还呲着牙笑里,要不怎么叫傻呢。
母亲的身影依然很清楚,庞大拉着妹妹的手,庞二在后面跟着,兄妹三人欢快的跑到母亲跟前,庞大接过母亲的箢子。庞大娘一弯腰抱起小女儿,又拍拍庞二的肩膀,一家四口,喜滋滋的往家走。庄上许多人看见庞大娘眉开眼笑的样子,知她心里高兴,也都纷纷跟他打招呼,庞大娘一一答应,抱着小女儿进了自己的家门。到的屋里,小桃红挣下身来,关上房门,庞大这才掀开箢子上的红包袱,里面有两个白馍馍,那庞二哪见得了这个,伸手要抢,被庞大张嘴往下一咬,吓的庞二赶快抽了手。兄弟俩这一夺,箢子一晃动,子箢里面一颗用纸包着的园溜溜的东西在笼子里翻了一个身,小桃红很好奇,伸手拿起来看,从来没有见过,这是个啥东西?
“那是糖豆”庞大娘脱下出客的新衣裳,穿上平日里的衣服,他告诉庞大:“就一个糖豆,你仨分着吃,用舌头舔舔可甜呢。”她虽然嘴上这么说,到底怎么个甜法,她也没舍得尝尝。今天去贺喜的人,每家分一颗糖豆,这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他是母亲,哪舍得自己吃呢,让孩子们能吃上点好东西,看孩子那津津有味的吃相,当娘的已经心满意足。嗨,这就是娘啊,千方百计为女儿们着想,可那个儿女千方百计为娘想过?这正应了那句古话:有狠心的儿女,没有狠心的爹娘吆。
庞大慢慢的扒开糖纸,一颗圆溜溜、颜色褐红的糖豆露了出来。庞大是个好哥哥,他先把糖豆用右手拿着送到妹妹小桃红的嘴边。小桃红伸出尖尖红红的小舌头,舔了几下糖豆,然后双脚一蹦在屋地上跳起高来,两手高举过头顶,在上面拍着手:“糖豆真甜呀。”她的身子轻轻的旋转着,头在不停的摇晃,两只小辫扑楞着乱晃,尤其那两个红红的蝴蝶结,更是在空中随着她拍手的节奏,有序的风舞着,这是她长这么大最高兴的一天,因为她第一次尝到了糖的滋味。
庞大拿着糖豆想叫庞二也舔几口,哪料庞二一伸手一把将糖豆抢在手中,还没等庞大反映过来,那庞二早将糖豆送到嘴边,大嘴一张,“咕咚”一声响,糖豆早已落入肚中。庞大大惊,慌忙过来,扒开嘴伸手往嘴里去抠,那料被庞二咬住手指头,疼的嗷嗷只叫唤。还是小桃红经验丰富,伸手使劲捏住庞二的鼻子,庞二只得张嘴喘气,庞大这才借机抽出手来。
庞大的手疼,又没吃着糖,急了,不知哪来的大力气,一把将庞二按倒在炕上,叫他仰面朝天躺着,吩咐妹妹小桃红:”坐肚子上,赶快蹾。”
小桃红依照哥哥的指示,坐在庞二的肚子上,站直了身子,一下猛蹾下去,蹾的庞二呼哧呼哧直喘粗气,庞大不管这些,两眼死盯着庞二的嘴巴,盼望着糖豆能从那里吐出来。天与愿违,小桃红使劲蹾了三次,糖豆还是不出来,庞大又命令:“站起来用脚蹾。”小桃红也不含糊,从炕上跳起来,两脚猛的踩在庞二的肚子上,直疼的庞二嗷嗷叫,糖豆还是出不来,小桃红又来一下,糖豆还没出来。突然,小桃红觉的味不对,赶紧往庞二腚上一看,坏了,屎出来了。可糖豆还是没影,把个庞大急的抓耳挠腮,咋办呢?正在这时,庞大娘听见庞二惨叫,从旁边专门做饭的小棚子过来,一看三个小孩的架势,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把小桃红从炕上抱下来,叫她穿上鞋,那庞二得这机会,翻身从炕上蹦下来,一溜烟的逃脱出去,待到大门外,一直不敢回家。
庞大娘摸摸庞二的园脑袋,替他擦去委屈的眼泪,顺手从箢子里拿出来一个蒸馍塞进他手里,安慰他:“糖豆纸归你,你吃一个整馍,另一个他俩分着吃。”说完便拿来家什,打扫庞二拉在炕席上的稀屎。
小桃红眼巴巴的看着哥哥吃馍,馋的只砸嘴:干咽吐沫。庞大不在可怜他,转身朝着墙吃馍,庞大娘也不责备庞大,又从箢子里拿出来最后一个馍馍,掰一边稍大点的给小桃红,把剩下的小半边小心的放进笼子里,留给那不懂事的傻儿子。聪明也好,傻也罢,天底下有那个娘不盼着自己的儿子当皇帝呢。
小桃红两手捧着那半边白面馍馍舍不得吃,庞大娘督促她:“快点吃下去,一会你二哥回来抢了去,你一点也捞不着,那糖豆便是好见证。”听了娘的话,小桃红真的担心二哥来抢,赶紧吃起来。一会便吃了个净光。他砸砸嘴,回味着馍馍的香味,妄想着有哪一天,能顿顿吃上白馍馍,那该多好呀,那可是天上神仙们的日子!
第二天,庞大照例早到校擦黑板,李二发作业完事后,两个人坐在各自的座位上等待上课。可能因为心情沉重,庞大从书包里拿出那张糖纸来观看。
李二一见,忙上前观看并询问糖纸的来历。听完庞大的讲述,看着这四四方方的蜡质糖纸,李二不仅冒出个心眼:“我说庞大,你不想治治那傻呆么?”
庞大说:“咋不想,可有啥法呀?”
李二机灵一动,想出个好主意。原来呀,坐在他俩身后一排的皮渔(外号皮驴)有一个明晃晃的钢蛋,整天当宝贝跟同学们的玻璃球碰蛋,你想,全班同学都是琉璃蛋,弹起来没他的钢蛋弹的远,碰撞剔牙时不敢硬碰硬的硬剔,所以大家都是输给皮驴。李二想呢,让皮驴把钢蛋拿出来,让庞大包在糖纸里,装着是糖豆,诱使庞二用牙使劲咬,叫他把牙咯下来,好给庞大出出这口恶气。庞大一想,这法不错。等皮驴一到,二人便凑过去跟皮驴商量,起初皮驴不答应,可架不住李二的谆谆教导,一会便同意了这个行动方案。大家都想看点热闹。
下午放学以后,太阳还有两杆子多高,现在来说也就是春天的四点半左右。那时候小学课程少,就语文和算术两门主课,其它的体育,音乐很少上。所以下午放学很早,那时的小学生,基本上还是以玩为主。
先是皮驴小心翼翼的把钢蛋拿出来给李二庞大二人传看欣赏。连小桃红也破例的用纤纤细指摸了一下钢蛋。那钢蛋浑身铮亮,通体沉重,比琉璃蛋重很多,在地上滚动起来,像颗银珠子一样闪闪发光。特别是在夕阳余辉的照射下,更是栩栩生辉,很是惹人喜爱。庞大把纸拿出来交给李二。李二把这两样东西拿在手中,自知责任重大,更是加倍小心,他先把糖纸平展在课桌上,又把钢蛋仔仔细细的端放在糖纸中央,然后,把糖纸的两边轻轻卷起,再用手慢慢的从两头拧紧。假糖豆制作完毕,毕竟是皮驴的钢蛋,在这个物件中所占价值太重,他有权理所当然的拿在手中,掂了掂,放在鼻子上闻了闻,又在手中把玩了一番,这才轮到李二,李二只是假装把这假糖豆放进嘴里用牙使劲一咬,随后装作咯掉牙的怪相,叫大伙看的很是开心,引来许多同学的笑声。其中有位叫胖豆的男生,也是东拐子庄的,家庭条件好点,他也想把这假糖拿在手上玩玩,被皮驴一把将他推开:“少来,你算啥东西?”就这一推不要紧,为他日后埋下了祸根,等会咱说这个事。先说李二把假糖豆交给庞大,庞大放在手心里,平端着手,让这假货在手里滚动几下,随后便叫小桃红去叫他的弟弟庞二。很快,小桃红便把庞二领到众人面前。庞大拿出假糖豆装要扒开往嘴里填,不料庞二贼眼放光,不管三七二十一,窜上前来,劈手夺过假糖豆,张开大嘴,毫不含糊的吞进肚里,众人都蒙了,他没用牙咬,更谈不上咯牙的事。皮驴一见此情景,慌忙上前掰开他的臭嘴一看,嘴里除了一根黄舌头和牙以外,那钢蛋已然踪迹不见,他急于拿回钢蛋,便伸手到庞二嘴里去抠,结果哎呀一声,被庞二咬住了二拇指头,疼得他连蹦带跳,就是抽不出来,小桃红急忙上前,用手掐住庞二的鼻子,庞二张嘴喘气,皮驴的二拇指头才得以逃脱,要不是小桃红经多见广,皮驴还不知道疼到啥时候哩。
戏演砸了,钢蛋没了,你想那可是皮驴的命根子,他能善干罢休?他首先问庞大要,庞大五短身材,往地上一坐,两眼一闭,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任凭皮驴怎样踢打叫骂,就是不吭声,论了堆。皮驴没法,皮驴只得放弃庞大,转攻李二。
李二刚想溜,被皮驴揪住衣服领子,“还我钢蛋。”
李二挣脱皮驴的手,狡辩道:“钢蛋又不是我吃的,你问我要不着,谁吃了你找谁。”
皮驴当然不散伙:“是你说叫我拿出钢蛋来咯庞二牙的。”
李二一挺脖儿梗:“我叫你怎么着你就怎么着?守着这么多同学的面,我叫你以后叫我爹你叫么?”
“哈哈哈哈哈…….”围观的十来个同学一起大笑起来,有人还笑出了眼泪。
“爹,我要钢蛋,”皮驴脸憋得通红,一边叫李二爹,一边把手伸到李二面前。李二一愣,他没想到皮驴会来这一手,当下往后退着,转身要跑,不料被胖豆这狗娘养的拉了一下,没跑成,又叫皮驴给抓住了胳膊。
皮驴瞪着血红的眼珠子,冲着李二大叫:“爹!往后我就叫你爹了,酒钱管提壶的要,是你把钢蛋从我手上拿走的,还我钢蛋。”
同学们议论纷纷,有向着皮驴的,说李二庞大两人应该归还钢蛋。李二庞大的几个好朋友,站出来要把皮驴拉开,几个稍大点的孩子正在商议,准备把李二强行从皮驴手上抢过来然后一块逃脱。李二明白几位兄弟是为自己好,可事不能那么干。他摇摇头,制止住他们的行动,并用感激的目光谢过他们。这时他到显得很冷静,极力放松语气,说道:“钢蛋其实没不了,你想,庞二的肚子能化铁吗?那钢蛋可是钢制作的,得通红的火炉才能化开钢蛋哩,放心,钢蛋在庞二肚子里坏不了,顶多等他明天拉屎拉出来不就给你了吗?你先把手松开再说。”
庞大坐在地上,听李二这么一说,心里也明白过来。是呀,钢蛋叫庞二吃了不假,可他不能光吃不拉呀,顶多明天拉出来还给皮驴不就万事大吉,急也没用,也不在这一晚上呀。庞大主动上前,抓住皮驴的手,把他从李二的胳膊上拿下来,拍着胸脯下保证:明天一定把钢蛋还给你,皮驴无可奈何的接受了眼前的现实,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班上有位女同学叫王胜利,他爹是庄上的大队干部,天黑不见女儿回家,便寻到学校里来,同学们刚散,胖豆这杂碎多嘴多舌,把吃钢蛋的事绘声绘色的说给了王胜利她爹听。结果,祸事从此生出。原来呀,前几天,庄上唯一的一轮胶**车注油,请来乡农技站的工作人员维修,那时候轴承可是个稀罕物,种地的老百姓从来没有见过,修车的把轴承卸开,把钢蛋泡在灯油里清洗,由于油泥太厚,一时化不开,维修人员便借机会撒尿,那儿背风,维修人员在那抽了袋烟,回来之后装配轴承,就少了一颗钢蛋,四处找寻不见,只得少装了一颗,原来装粪都是装满,现在少了一颗珠子,只能装大半车,剩下的由人工用小车往地里推。现如今看来,少一颗钢珠子也无所谓,可当时那是个大事。这钢蛋就是皮驴出去剜菜打次经过,见无人看管偷走的,不料这胖豆这么一说,王胜利他爹当即一拍大腿,这是什么事?这是阶级斗争啊,是破坏生产呀,这还了得,小孩子偷钢蛋,一定是大人背后指使,这事一定要深挖细究,把暗藏的阶级敌人给挖出来,给破坏的坏分子一个迎头痛击。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呀。
当天晚上,王胜利她爹便召集大队干部开会,商量开批判会的事。要批斗皮驴他爹,事关重大。同样也在大队任职的李二父亲不同意把事态无限夸大。他的理由有两条。一条是皮驴他爹早年参加红军,解放战争出过力,不是敌人。二条是,她家三代贫民,历史清白。再说捉贼捉赃,那钢蛋在哪?一群孩子瞎胡闹,当不得真,要真凭实据才行。其他几个大队委员也赞成李二父亲的意见。所以,会议结束时并没有形成明天的批斗皮驴他爹的决议。王胜利她爹暗地里叫着劲,他要拿到赃物;看其他干部还有何话说?当晚大队干部会议散了不长时间,庄里的狗叫了起来。本来农村都是十家九亲戚,有人早给皮驴爹报了信,事情紧急。皮驴他爹送走那位亲戚,当即把皮驴从炕上揪起来揍了两巴掌。最后还是皮驴他娘心细,嘱咐儿子半宿。到第二天便改了口,说从来没有钢蛋,那只是个高级瓷的。胖豆得了王胜利她爹的指示,本想打听钢蛋的事,有了结果好去像王胜利她爹报告,然后得些表扬。不料被人说破,遭到庞大李二一顿踢踹,腿被踢的一拐一拐的不说,课间上厕所,还不知是谁从后面给他尿了一腚尿,好不狼狈。三天过后,一切归于平静,因为无凭无证,定不了罪,皮驴一家夺过一劫。后来上体育课踢球,皮驴不知道怎么搞的,失脚踢在女同学王胜利的肚子上,差点没把他踢死,不知皮驴是有心还是无意。为这事,王胜利她娘堵着皮驴家大门口骂了一个早晨才算拉倒。说来也怪,十几年后,王胜利竟然嫁给了皮驴,你们说,这是不是传说中的不是冤家不聚头?
第三章 绑拐
夏天的夜晚,很是恼人,热的大人小孩没处钻没处藏。男人们则聚在打麦场上乘凉,因为场上没有遮挡物,一丁点的风人们也能感觉到。女人们不能出门,则躲在家里,关好家门,在院子里偷偷脱了上衣,把褂子搭在肩上,防备有人叫门时能快速穿上省得难堪。他们用扇子扇自己的浑身上下,反正没人看见,有那大胆的,索性脱光衣服,不停地在院子里来回走动,一来走动能有点风,二来人一站住,蚊子却扑上来乱丁乱咬,家里都没电灯,更不用说有风扇,芭蕉扇就是最先进的纳凉工具。
孩子们耐不住寂寞,在家里嫌热,蚊子又多,便跑到打麦场上去玩游戏。卡拐,便是他们常玩的游戏之一,因为卡拐蹦来蹦去,人在运动中感到有风,蚊子又咬不着,所以夏天卡拐的孩子特别多。所谓卡拐,却极简单。就是把右腿屈起扳起来放在左腿膝盖上部搁住,叫架拐。卡拐必须左腿微微弯曲,要不右腿在左腿膝盖上搁不住。卡拐是俩人相距六到八米左右的距离,喊一声“卡.”俩人左腿跳跃而起,咚咚的踩得地皮山响,单腿跳着向对方冲去,俩人碰面的时候,俩人架起的拐实际是用右腿的膝盖屈起成尖状撞击对方。谁被对方撞倒的早,或是右脚先落了地便是谁输。
卡拐也有他的技巧,首先是架拐要高待到和对方的拐将要接触的一时间,把拐高高抬起猛的压在对方的拐上,用整个半边身子的重量去压对方。若对方撑不住压,扳拐的俩手一松右腿自然落下,落到脚着了地便是输家,如是两手松了但脚没着地,还可以重新架拐再战。一般的孩子,让人家压两拐便撑不住了,手一松,右脚不自觉的着地,惨然认输。破解压拐也有方法,那就是转拐。对方咚咚的单脚着地冲了过来,速度快,力道猛,估计扛不住压,便急转身,侧面对着对方,冲过来的对方力道太猛,将拐猛力往下一压,不料却压了空拐,收力不及,不是自己栽倒在地,便是俩手松开右脚着地。有卡拐经验的老手,碰到这种情况赶紧松手,只要一卸拐,右脚便着了地,顶多是个输家,又不赌啥东西,顶多异地再战,受不了伤,悟性差的孩子,或经验不足初次卡拐,不及时卸拐很容易受伤。别看是小孩子玩的把戏,其中道道也不少。
话说这天下午放学以后,庞大西拐子的一个远房表弟来找他,此人叫刘学锌,他便是以后的刘瘸子,他来下战书说要和东拐子的人晚上来个卡拐比赛。都是一色的在校学生,不要街上的大孩子。由于是来挑战,战场便选在了东拐子的打麦场上。这时麦子已经收完,交了公粮,麦场上空空荡荡,正是拐赛的好场地。
当天晚上,明月高高挂起,场地边上的几棵杨树叶子微微晃动,风不是很大。西拐子来了三个人,刘学锌带队,其它的俩个人实在记不起姓名,快五十年了啊,哪能记得清。东拐子出马的也是三人。其中庞大第一阵,李二第二阵,胖豆坚决要求出战,皮驴不允,后来还是胖豆给了皮驴一块橡皮,皮驴才把这好差事让给了他,两村对垒,胜负难说,能出战便是很争光添彩的事。那胖豆家庭条件好,他爹在外头当个啥官,反正不是很大,这家伙,他妈的从小软蛋,学习学习不行,干活干活不行,嘴上常年挂着鼻涕,可他王八就是鳖运,中学毕业去接了他爹的班,从此飞黄腾达,靠着三面两刀的战术,青云直上,你说气人不气人?真是天爷不公,天爷不公啊。
庞大第一阵出师不利,他虽然壮硕,可他是五短身材,人家西拐子出战的是个高个,他以为人家要压拐急忙闪拐,不料人家没压提着拐在原地没动窝,单等庞大转过身来,人家用拐头直冲他的心窝来了一拐,结果庞大闷哼一声,一腚坐在地上,彻底失败。真是兵不厌诈。他表弟赶忙拉他起来,问他伤着没有?庞大摇头。刘学锌高声宣布:“东拐子的人听着,第一阵你们输了看第二阵的。”
李二代表东拐子出战第二阵,月光下对方冲过来时,李二一看对方比自己高一点,估计他要压拐,便抢先大喊一声:“压拐。”对方一愣,以为李二要压自己的拐,便在拐头碰撞前赶紧转拐,其实李二根本不打算压什么拐,他瞅准机会,待对方转拐到一半时,正好背对李二,李二左手一松,右手提着松下来的右脚,冲对方的左腿膝盖后弯处猛揣一脚,嘴上轻声骂道:“去你娘的。”对方应声倒地,趴在地上。李二趁机收拐上提,左手又抓住提上来的右脚,这些小动作李二做的干净麻利快,月光下谁也没看清楚。一般卡拐,俩人对阵时,众人都闪出五六米远,怕的是影响俩人卡拐。对方倒地,众人围上来,李二早已把拐架好,煞有介事的单腿蹦跶着,嘴上叫道:“我以为多厉害呢,原来比庞大强不了多少。”他高声宣布“第二阵西拐子输。”西拐子那个人挨了一脚,刚要分辨,被刘学锌一阵挖苦:“学艺不精,丢人现眼,明明自己不会浮水,还怨蛋坠着。”
第三阵,西拐子出马的是刘学锌,东拐子出马的是胖豆,前两局战成1:1,第三局事关重大,李二便叫过庞大,如此这般的交代一番,庞大到刘学锌跟前,说第三局很重要,允许绑拐。何为绑拐?就是防备卡拐时,俩拐相撞劲太大,俩手抓不住拐而使拐落地,脚一落地不就输了嘛,于是乎,便有人想出了绑拐的主意。就是用绳索将右脚绑在左腿上,绑住它就掉不下来,掉不下来它就不会输。可绑拐很危险,不是卡拐老手不敢绑拐,左脚一条腿着地,万一身体被对方撞的歪斜,身体倒地时右脚下不来,摔倒以后极易受伤。李二卡拐多年,深知此中奥妙,他见庞大给胖豆绑的结结实实。便走过去,把绳索松开,只是轻缠一圈,胖豆卡拐那技术他比谁都清楚,一碰就倒地的货,绣花的枕头,草包一个。看着胖呼呼挺有肉,可那都是虚肉,不经打。败肯定要败,只是不出事便好,万一他要是真拧断了腿,他娘和他那五个姐姐,还不把庞大给吃了。正是李二心细,料事在先,才避免了一场大祸。那刘学梓就没那么幸运,他自持自己是卡拐老手,又是最后出战的压轴角色,只能胜不能败。他靠在树上,叫他那倆伙计,用鞋带把右脚死绑在左腿膝盖上,**的很结实。两人齐喊:“一二三,卡!”各自催动脚力,身体离开各自靠着的树身,猛力向中间冲去,双方都想借往前冲的惯性把对方撞倒在地。结果“砰”的一声,胖豆先是倒地,,绑的拐松开,他的右脚虽然着地晚点,终究是脚先着地,扭了一下右腿的膝盖,不是很要紧,趴在地上叫了几声娘,疼的呲牙咧嘴,但还是慢慢地爬了起来。那刘学梓没料到胖豆这么不经打,冲过去的惯性他几乎没抵消一点,这可吭的他不轻,他自己的身体冲的太猛,胖豆一触即倒,他刹车不住,左脚被胖豆绊了一下,右脚又不能着地,整个身子猛的摔在坚硬的场地上,“咯吱”一声,脚脖子断了,疼的他哭爹叫娘不止。他这一折腾,把胖豆吓的不轻,他顾不上自己脚疼,忙爬起来去看刘学梓。只见他双目紧闭,两手死死抓住绑着的右脚,众人赶紧给他解开,坏了,顿时便肿的溜明,不能动弹。庞大试图给他把歪在一边的右脚正过来,刚一动手,只疼的刘学梓大叫一声:“娘啊,可疼煞我了。”脸上的汗和着眼泪,鼻涕一块往下淌。在场边上乘凉的大人们闻声赶来,其中有人懂点医术,赶紧叫庞大背起刘学梓,把他送回家去。刘学梓的父母见状,急忙去请南拐子的接骨医生马老先生来给儿子诊治。这马先生是远近闻名的骨科大夫,他立刻给刘学梓喝下止痛中药,给他把脚脖子接好,绑上木板固定好之后,嘱咐刘学梓好几遍:这几天千万别动。可刘学梓是好动的主,三天后脚不大疼了,他就偷着动弹,结果骨头长的有点偏,造成他一辈子的腿瘸。打那以后,大伙都叫他刘瘸子,他的真名刘学梓倒是被人们忘的一干二净。你到西拐子打听人,说刘学梓知道的不多,你若问刘瘸子,妇孺皆知。
孩子的腿受了伤,不能白受哇,谁给弄的呀。刘瘸子的爹娘当下留住庞大,把事情的原委问个一清二楚。第二天一大早便来找胖豆他娘理论。胖豆他娘,还有他的五个姐姐一齐出动,围住刘家父母二人一顿乱吵吵。闹哄了一早晨,也没弄出个结果来。后来,还是王胜利她爹听说此事赶过来一顿阶级斗争,把刘瘸子的爹娘吓跑了事。谁叫他家是富农呢,那年月,谁也不敢引阶级斗争的火烧自身呀。轻则戴高帽游街,弄个四类分子帽子戴戴,天天免费扫大街,一辈子那是抬不起头来。不光自己遭罪,就连子女也跟着倒霉,上学不能.推荐,参军不给名额,找亲事也讲究门当户对,儿子想找个媳妇难哪。重则判刑入狱,那更要命。
胖豆的脚脖子也拧的不轻,疼了好几天,连学校也去不成。他一喊疼,他娘就把他的脚抱怀里,生怕别人碰着。胖豆的五个姐姐也有了活干,轮流给他打扇,一个累了再换一个,稍微扇的慢点,他娘就骂,女儿多了不值钱嘛。胖豆他娘也去找过庞大他娘,不管用,得到的答复是:孩子怕伤着,就别生下来,待在肚子里最保险。直把胖豆他娘气的七窍生烟,从庞大家一直骂到自己家门口也不解气,发誓一定逮机会给庞大家点厉害尝尝。
第四章打翘
学校放了学,孩子们三三两两的背着书包回家。庞大因家离的学校近,他基本上是放学不离校。胖豆见伙伴们都在打翘,唯独没人理他,他自己没有翘,便哀求母亲为他做翘。当母亲的架不住儿子苦苦央求。于是提了菜刀,在自己家的香椿树了,砍下一截适合做翘的树干,用菜刀砍成一大一小两截,小的一节做成翘:用手将树棍竖在木板上,砍下面的一头,直到砍成圆锥形,尖尖的,再扳过来砍这头,等把两头都砍成锥形,这翘便是做成。再就是将长的木棍顺溜好,去掉毛刺,省的扎手,一根翘棍一跟翘,便组成叫做翘的东西。
胖豆拿了新做的翘来找庞大,太阳还没落山,庞大就在校门口跟人家打“瓦”,见胖豆拿新翘来邀请他,欣然应允,两人在学校里的院子里玩起了打翘。
打翘有两种玩法:第一种,打锅翘。划一大圈,两人划石头剪刀布,谁赢了谁先来。新手一般是左手拿翘,右手拿翘棍,左手提的翘挺高,竖着,手指一松,翘垂直往下掉,瞅准时机,右手果断挥棍将翘击出很远。当然,老手不是这么玩,他是右手拿棍又拿翘,拇指和食指将翘直接抛向空中,待它落到合适位置,奋力将棍挥出,这样打的又准又远。一手打翘还是两手打翘,是判定新手和老手的一个标准。翘打出去以后,没打的那个人跑过去捡翘,拿在手中,向前跨一大步,瞄准了划的那“锅”给扔回家,叫背翘,只要你把翘扔到锅里,那打翘这伙计就得下台,由背翘人上庄接着打。这翘没扔进去,或者说里头一半外头一半,正在那锅沿上,那就由庄家打一下,能打多远算多远。如果全在外面,便由庄家打三下,第一下叫翘么一,第二下叫翘么俩,第三下叫翘么三。庄家如果不小心脚踩到锅沿上,并且还打了翘,立马下台,叫烫死了。翘打出去三下,飞出去的距离,庄家要丈量仔细,看明白,是目测距离大小,叫耍丈数,啥叫丈数?开局前首先要讲好,是大尺还是小尺,一般打锅翘都是要大尺,就是背翘的人伸直了前后腿,再拿着翘棍往前探身子,从脚后跟到翘棍最前端叫一大尺。实际上就是一大步加一胳膊再加一翘棍的长度。千万不能要多了,要多了人家要丈量,不够你要的尺数,便要下台,这叫倒翘。庞大划拳赢了,坐庄第一局,他打出去有十来米,要了六尺,胖豆倒翘,够了六尺,还剩下半米多,庞大接着坐庄。他将翘扔到半空,待翘落到平肩时,大吼一声,使出吃奶的力气,奋力击打木翘,不料事情突变,由于胖豆的翘棍是根枯枝,一点劲也没有,在和翘的撞击中一断两截,其中一截握在庞大手中,另一节斜飞出去,直接砸在胖豆头上,那血当时就淌了下来,灌进了脖子。庞大大惊失色,赶紧抓起一把土药按在胖豆头上,一边叫他往家快跑,一边喊:“叫你娘赶快包上。”
趁胖豆抱头往家跑的功夫,咱再说打翘的第二种,叫做车子不倒只管推,玩法是:用翘棍的一头,在地上拱出一条斜沟来,其沟是后面深前面浅,这样把翘放进沟里头,那翘的前头便撅了起来,有点像高射炮的意思,这样便于打翘的人打的准。打翘是打击翘头锥尖部分,这样翘才能蹦起来便于第二次打击。车子不倒的意思是只要你每次都能打中翘体,便能继续一直打下去。第一次打的好,翘蹦起来了,可你第二次没打着,还是白搭,你得下台,交出打翘权,让人家打。这种打击,一般都是打到麦场的边上便停手,因为这里离翘窝垂直距离最远。这种玩法一般都是要小尺,即以翘棍的长度为一尺。比方说你要了十五尺,人家觉得不够,便给你倒尺,若距离超过十五尺,人家觉得不够,便给你倒尺,若距离超过十五尺,人家作罢,你这十五尺有效,若是不够,不光你这十五尺不算,还得下台让人家上庄打翘。一般孩子打翘,都是宁肯少要点,也要多打几盘,叫人家干着急捞不着摸翘。当然也有实现约定最多打三盘的,到了第三盘,不管你赢还是输都得换人。奖励的方法很多,一般是叫肉蛋,一丈一个肉蛋,你下台前共计十丈,便叫对方十个肉蛋,叫一声答应一声,门前清,一把一回,下盘他赢了他再叫你。也有叫球蛋的,很少见,不文明,大人们不提倡,好孩子打翘前一听对方要叫球蛋,不管是否能赢都不跟他玩,即便是有百分百的把握能赢,也不跟他玩,那时候没人赌博,社会风气正的很。
再说胖豆抱着头跑回家,他娘扒开头皮一看,头皮上有一道不大不小的口子,虽不深,可往外淌的血挺多,小孩子气血旺。她顾不上问怎么回事,背起胖豆,直奔南拐子马老先生家。马先生给胖豆清洗了创口,疼的胖豆哭爹叫娘,本来有些疼不假,可不至于哭天喊地,这与他平日娇惯有关。怎不娇惯,五个女儿,最后得一儿子,那还不是宝贝蛋蛋中的蛋蛋?从马老先生家出来,胖豆他娘背着他没回家,直接奔庞大家而来,说来可笑,那时农村兴赖人家,现在城里叫讹人。赖人家一般是把伤者直接背人家炕上,盖上人家的被子,叫他家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轻伤三天,重伤半年,死人拿钱了事。
庞大娘刚收工回来,见胖豆包白布条躺在自家炕中央,胖豆他娘气呼呼的站在炕前,庞大低着头在用手指头抠炕沿。小桃红见娘回来,先拉住娘的手,怕她打哥哥。先打自己孩子一顿,再问清原由,说好话,央求对方开条件,无非是要几瓢面,要十个八个红皮子鸡蛋。庞大娘瞪了庞大一眼,没打他,轻声问胖豆他娘:“你说咋办?”
庞大娘转身问儿子:“谁的翘”?
“他的翘”。庞大说着从炕边上把断成两截的翘棍拿给母亲看:“是他拿着翘来找我跟他打的。”庞大又补充上一句
庞大娘这时心中已经有数,她也不是那好吃亏的人。好啊,你儿拿不结实的翘来找我儿玩。你儿受了伤,是你提供的翘棍不结实造成的。人家都是用枣木棍削好了来做翘棍,最次的也要洋槐树的枝子,你倒好,拿了香椿树的枝子来做翘棍不说,还是枯枝!它能不出事吗?又不是我儿去找你家儿子玩,是你们家胖豆主动来找我们家庞大的,出了事,不细声细语的商量解决,还一付咬人的架式。跟逮着了理似的,我呸!庞大娘想到这,冷冷地说:“放这儿养着吧,啥时好了你再来接人。”
胖豆他娘也很硬气:“派专人照顾伺候着,和对亲儿子一样亲,若有半点差池,我和你没完。”
庞大娘回应:“放心吧,错不了。”边说边把胖豆他娘送出门外。
吃过晚饭,庞大娘照顾胖豆脱了衣裳,躺在庞大身边。他的下首便是庞二。过去都是庞二挨着庞大睡,这回中间多了胖豆。这庞二有个毛病,吃完饭,睡觉前总要胡闹一番。通常是骑庞大的“卡叽马”,说也简单,就是骑在身上,胯下一蹦一跳模仿骑马的样,嘴里还要
喊“驾驾”。庞二从小骑惯了庞大的卡叽马,这回中间夹了胖豆,他傻,不懂的绕过去,却一下跳到胖豆仰面平躺的肚子上,把胖豆墩的哼叫一声,差点拉出屎来。庞二胯下骑着胖豆,嘴里喊着“驾,驾”,手也不闲着,去揪胖豆的头发,胖豆不让他揪,他便去抓胖豆的脸,胖都哭喊着救命,庞大娘赶忙制止。等庞二住手下马,胖豆脸上早有了几道血手印。庞大把弟弟拉到自己身上骑卡叽马,这次解了胖豆的围。
第二天天一亮,庞大娘早早的做好了饭,特意给胖豆煮了一个红皮鸡蛋吃。毕竟人家的孩子受了伤。庞大娘做事有分寸,是个嘴硬心软的好女人。到的起床,她把庞二平常穿的衣裳给胖豆穿上,不是对待胖豆要像自己的亲儿子嘛。庞二是个傻蛋,长这么大也没穿过这么好的衣裳,和胖豆换穿衣服之后,他觉得舒服,便在大街上连蹦带跳,好衣裳穿到下半晌便变了样,前头袖口被撕开,下档撑破了缝,你想他骑在街边的大青石上当马,能不损衣服?第二天下午,胖豆他娘不放心儿子,早早的过来看望,远远看见庞二穿着胖豆的衣裳在大青石上爬来滚去,裤脚上还沾了不少屎。她气的七窍生烟,冲进庞大娘家便兴师问罪,庞大娘则一点不急:“这都是按你的吩咐做的呀,我家儿子的衣裳都是调换着穿的。”胖豆他娘一时答不上腔,闭了气,拉着坐在炕上的胖豆到门外亮光处一看。好哇,穿着庞二的脏衣裳,褂子上净窟窿,裤裆开着,两边还有不少干屎粘在上头,再往脸上看,抓了好几道血手印,急了,她大声责问:“你是怎么找专人伺候我儿子的?说!”
庞大娘说:“我是找的专人呀,我们家庞二伺候人,那可是一把好手。”她拍一下小女儿的肩膀:“我们家的人受了伤或是头疼脑热,都是他伺候。”
你听听,你听听,简直是胡说八道,庞二是个傻瓜,这事全拐子庄的人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你家里人病了找他伺候,鬼才相信,胖豆他娘恶狠狠的威胁说:“你再不磕头赔罪,我告诉王大队长,叫他整死你,即使整不死你,也得叫你全家脱层皮。”
胖豆他娘说的王大队长,不是旁人,正是王胜利他爹,这时已升任庄里的大队长,但还是兼的五队的生产队长。
“好哇”。庞大爷不知啥时已站在自家屋门外,他斜看胖豆他娘一眼,不紧不慢的说道:“好,你叫我们家脱层皮是吧?那我也豁出去,叫你脸上退层皮。”说完,他摘下斜背在身上的马扎,实实在在的往地上一礅,然后四平八稳的坐上去。那模样,不怒自威。
原来,去年秋天收棒子的时候,他不是晚上去看场吗?下午女人们都上场扒棒子,天黑就都回去做饭,社员们走了,可生产队长不能走哇,看场的没来,场里这么些棒子,没人能行吗?这场离庄子有半里路,通常都是看场的来了,生产队长嘱咐他一番,然后再回家吃饭。也巧,这天庞大爷看场比平时来的早了半个钟头,当时明月刚上树梢,一股轻雾弥漫在社场四周,庞大爷刚走到看场的那三间屋窗外不远处,听到屋里有不寻常的声音传出。是王队长和他胖豆他娘在屋里互相帮助。怕给队长搅了好事,庞大爷知趣的轻手轻脚离开原地,径直走到对面的场地边上,摘下马扎坐定之后,这才有意无意的轻轻咳嗽一声。本来他就有痨病,咳嗽对他来说也是很平常的事。平日里看场,庞大爷也是借这咳嗽声传递信息,告诉那些前来偷粮的人,我在这儿坐着呐,你们最好别来偷,逮住了你和我面子上都不好看。
过了半袋烟的功夫,一个女人从场院屋里首先出来,借着社场边上的杨树影子做掩护,一边疾步往里走,还一边用手拢头发整理衣服,那身段,那步态,庞大爷很清楚那是胖豆他娘。胖豆他娘也远远看见庞大爷坐在场地边上,她只是装作没看见。以后她也不会主动捅破这层窗户纸。
庞大爷低着头,两手轻轻拍着膝盖。这功夫王队长走到他的眼前,问他来了多长时间,看见了些什么东西没有?
庞大爷轻声回答:“我刚来一会,马扎还没坐热乎呢,场上一切正常,没啥异常情况,一经发现,我立刻向你汇报。”
王队长点点头,临走扔下一句话:“看好自己的嘴比看好棒子更重要,诬陷好人可是要坐牢的。”庞大爷自然明白这话的份量。从此他嘴巴紧闭,连自己的老婆也没告诉,生怕女人们嘴捂不严实,出去乱说,惹火上身。
今天胖豆他娘不依不饶,庞大爷只得从侧面先提醒她一下:“我说胖豆他娘,你家胖豆是金蛋子银珠子,天下难寻的好孩子,我家庞大庞二都是野孩,平素里缺少教养,你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至于王大队长嘛,他呢,工作忙。每年秋天收棒子,他都亲自上阵,咱队里那三间看场屋子,可是块宝地。”
胖豆他娘一听,这话中有话呀。她不再叫骂,不再逞强,赶紧收兵走人。她怕哇。那事要是捅出去,自家的五个女儿还嫁不嫁人?自己的男人回来能饶了自己?她越想越怕,进屋把胖豆拉起坐在炕沿上,脱下自己身上外边穿的褂子披在儿子身上,背起来,迈着快步,一溜小跑奔回家中。这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第五章藏猫猫
胖豆自从上回因打翘的事赖了庞大之后,这件事不胫而走,不光是东拐子,连西拐子、南拐子都传的家喻户晓。古人说的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一个好端端的孩子,打那往后,谁也不搭理他,没人跟他玩。上课大伙都坐一块听老师讲课,倒是不孤独,可下课哨声一吹,情形便大不相同,旁的孩子或三三两两去上厕所,或是交头接耳在研究作业,也有跳方跳皮筋的,也有男孩在院子里练那蝎子倒爬树,更有一些同学在地上学翻跟头,练打螃连的也有,总之一句话,大家都在尽情的嬉戏玩耍,唯独胖豆没人理睬。
他试着上前跟同学们搭话,人家不理他装没听见。他一急,跑上去拉住跳绳的皮驴要跳绳,皮驴又是一把将他推开:“滚蛋,王八操的,自个跌倒想赖爹我是不是?快滚。”
胖豆受了辱骂,委屈的大哭起来,老师们以为出了事,慌忙过来询问,当知道事情真相,也是无奈的摇摇头走开,犯了众怒,谁也帮不了他呀。
胖豆哭的眼皮通红,放学回家被他娘发现,细细追问原委,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撸着他娘的大腿,把头拱进他娘的怀里,放声嚎啕大哭,哭的全家人甚是伤心。想去找庞大娘给孩子们和好,面子上拉不下来;想去找皮驴他娘,那茬更不是省油的灯,况且皮驴兄弟俩性情暴躁,特别是皮二那小杂种,傻尔吧唧的下手没个轻重,比庞大也强不上多少。一个半斤,一个八两。她背后给皮二起了个外号叫“傻驴”。这外号经胖豆的嘴说出来,庞大李二觉得好玩,也就跟着叫,不多天的功夫,这叫皮二真名的几乎没有,“傻驴”倒是大兴其道,传遍了整个东拐子。皮驴当然不依,想追查源头,查了好几天也没个头绪,最后不得不不了了之。
胖豆他娘想来想去,最后觉得李二这孩子虽然损招不断,爱捉弄人,但总的来说,行事还算工正,尤其是对危险的预见性比旁的孩子强。上回绑拐,就是很好的例证。要不是他在胖豆上阵的前一分钟及时松拐,那结果肯定很惨,西拐子的刘学梓,也就庞大那远方表弟,便是很好的榜样。成了名副其实的瘸子。想想这些事,多么可怕。若胖豆摊上刘瘸子这种事,全家可怎么活呀。
胖豆他娘亲自找了李二的母亲,跟她说了一大堆好话。李大娘本性善良,从不跟人计较长短,遇事爱吃亏,是那种贤妻良母型的家庭主妇,虽然孩子众多,加上婆婆小姑子一家十口人,可家里总是料理的井井有条,该上学的上学,该下坡干活的下坡干活。多的时候,他们家一天出三书包上学。她和丈夫李大爷,都不认字,一辈子吃尽了不识字的苦头。所以二老铁了心,哪怕要饭讨食,也供孩子上学,即遍累死,也不能叫孩子再做睁眼瞎。她常说:“苦,就这一辈子,下辈子的孩们识了字,就会断了睁眼瞎的根,就会有好日子过。所以他们家的几个孩子,除了李二以外,个个都有出息,一门出了两个空军军官,李大爷去区里开拥军优属大会,旁人胸前戴一朵大红花,他自己胸前戴两朵,使的所有去开会的人都刮目相看,还有南拐子的齐家。一门两个陆军军官,光荣牌挂在大门口,一挂挂两块,满门的光彩!
儿孙们有出息,最大的官比胖豆后来的副县级还高两级哪。这些成绩,都是李大娘早年严于教子的结果。向她致敬吧,英雄的母亲!
胖豆他娘从李家出来,脸上笑成一朵花,虽然李大娘答应了她的请求,让自己的儿子跟胖豆一块玩,儿子的事有了着落,当娘的心里自然高兴。
秋后的月光,柔和细致,气温不高很是凉爽,讨厌的蚊子基本绝迹。地里的庄稼已经全部收割完毕。上交公粮之后,各家各户的口粮也已经收入各家的囤里。社场中央空荡荡的,只有四周垛满了棒子秸。那是队里那些牲口全年的饲料。
孩子们吃过晚饭,在社场中央的大场地上玩黄鼬拉鸡的游戏。这把戏极简单,外头的黄鼬想去拉后头的鸡,前头的狗极力的左摆右堵,没法保护后头的鸡,一大帮孩子只玩的稀哩哗啦。最后,还是后面的鸡躲闪不及,叫黄鼬逮到一大片,摔倒在地的鸡们嘻嘻哈哈大笑着,有的趁势在地上打滚,十几个孩子一齐嬉笑叫骂,好不热闹,在旁边看的大人们,也跟着起哄,现场一片欢腾。
李二受了母亲嘱咐,说服庞大,又驯服了皮驴,总算叫胖豆加入到玩闹的孩群之中。大家对胖豆只是应付,没人真心跟他玩。应付他也只是给身为班文体委员李二的一个薄面。其实大家心里头还是怕被他赖着。
怎么才能把胖豆给请出去?这可是个头疼的事,明着赶他吧,李二的面子没处搁,特别是李大娘的脸面,说啥也不能叫她老人家下不来台。不赶他吧,大伙玩不起来。比如说方才的黄鼬拉鸡,他一插到鸡的队伍里来,谁也不想挨着他,他撸谁的腰谁也不愿意。他后边的那个也不愿去撸他的腰,就为这事,和派公差一样,今天是你,明天再轮换成他,轮了三天,实在不能再轮下去。胖豆胖,穿的衣裳又厚,他的腰粗,撸不住,另外,他手上没劲,也撸不紧前一个人的腰,再加上他动作慢,是那种被动型的,黄鼬一转过来,老被黄鼬抓着。大家是埋怨声一片。这使的李二很为难,索性大喊:“不玩啦,回家睡觉。”
到的第二天晚上,孩子们如约齐聚在打麦场上,可怎么玩呢,黄鼬拉鸡玩不成,谁也不愿挨着胖豆怎么玩下去?庞大,皮驴,李二三人蹲在地上一嘀咕,想起一个新玩法,藏猫猫,到处都会玩这个小把戏。就是有人藏,有人找。打麦场和饲养所紧挨着,事先规定,不能藏到饲养所里,那样影响人家喂牲口。
藏猫猫要先分队,一半对一半,这一半人站在场地中间,闭上眼睛,另一半随后在各个棒子秸垛的角落里躲藏,喊声:“找”。一个找一个。最后找齐算完。
皮驴从棒子秸垛上抽出两个棒子秸来,叫他钻进那洞里坐好,再从外头盖住洞口,跟他说;谁叫也不能出来。为了找出对方,很多孩子用“诈”来取胜。由于长时间找不着,找人的一方便故意喊:“都出来呀,回家睡觉啦。”那藏的一方不知是诈,真认为不玩了,便从各个棒子秸躲藏的小洞里钻出来,正好,叫找人的一把逮住。皮驴一再嘱咐胖豆:“不管谁叫,都不能动,连你娘你姐姐,叫你你也不能出来,要不听话,往后再玩,就不叫你。”
胖豆信以为真,自己坐在棒子秸垛的小洞里,闭上眼睛,一动不动。皮驴在外头高喊:“开始找啦。”这一声喊其实是个撤退的信号。方才,皮驴帮胖豆掏洞的功夫,庞大早已嘱咐好另外所有的孩子,该怎么藏还怎么藏,不能叫胖豆看出假来,大家合计好,要耍耍胖豆,单等胖豆这边藏好,外面盖上了洞口,皮驴高喊一声,其他的孩子得了信号,都从各自的洞里出来,也不吱声,轻手轻脚各自回家睡觉,只落下胖豆一人躲在那里傻等着众人找哩。
晚饭后,胖豆他娘洗了两盆衣裳,把几个孩子该洗的衣裳统统洗了一遍,晾在院子中间的铁丝上。没有表,天色已经不早,却不见胖豆来家睡觉。方才庄里的狗一阵乱咬,又听到孩子们三三两两的走在街上,继尔是有些人家的大门开启,关闭的“吱嘎”声。显然,别人家的孩子都已回家,唯独不见自家的宝贝儿子,生怕出事,她慌忙叫了正要睡觉的二女儿,吩咐大女儿看好下面几个妹妹。这才替胖豆拿了棉袄,与二女儿出的门来,直奔庄外的打麦场。一路上静悄悄的毫无声音,到了场地中间,举目四下张望,一垛垛的棒子秸分立场地四周,许多新鲜开的棒子秸散落在各垛之间,显然是刚才翻动过的,她高叫几声胖豆,没人答应。只好来到喂牲口的饲养所,拍拍门问喂牲口的饲养员:今晚孩子们来玩过么?饲养员老李头听出是胖豆他娘来找孩子,忙划火柴点燃煤油灯,答应道:“今晚来的孩子不少,我听着有李家二小子,有庞家老大,还有皮家弟兄俩,方才他们都走了呀,咋的,你家胖豆没回家?”
胖豆他娘闻听此言,心中一紧,儿子哪去了呢,这场院周围也没井呀。常听说外庄有孩子晚上出来玩,误掉水井的事,死的多活的少。胖豆我儿,你可别吓娘呀。她赶紧谢过老李头,快步回到社场中央,四下张望,好几十剁棒子秸,怎么找呀,也许跟哪个孩子回家搭伙铺了也说不定,还是问清楚再说。这母女俩三步并作两步,首先来到庞大家,拍门叫了好几声,庞大娘披衣开门,听完胖豆他娘的叙述,返身进屋叫醒大儿子,问他可见胖豆?庞大不耐烦的说:“藏猫猫不叫他,他偏来,不知道藏到哪垛棒子秸里,叫也不答应,散伙时也没有他,别的你去问李二皮驴他俩。”坏了,庞大这王八操的把话头露出来,叫胖豆他娘一听味不对,也不再搭理庞大娘俩,往前走,皮驴家近点。便先来到皮驴家大门口拍门叫人,皮驴他娘干了一天的活,实在不想动弹,便推醒皮驴,叫他出门看看啥事。皮驴当然知道事情的原委,他只是装聋做哑,回答的和庞大相仿,只是没有后头那一句。怎么应对胖豆他娘的问话,当时是李二、庞大,皮驴三人统一了口径的。都说他藏了起来,咋叫也不出来,是在棒子秸垛里睡着了也说不定。我们怎能找的到他?他不出来那是他自己的事,你想在棒子秸里过夜,我们还能陪你么?你想跳井,我们也要跳吗?吃好,穿好,喝好的时候咋忘了这些穷哥们呢,现在想叫我们帮你,晚啦!
胖豆他娘来到李二家门外,这李二家的土墙有一人来高,若扒住墙头往里看,高个能看见院里的东西,矮个只能露个头皮。她两手扒着墙头,探头探脑的往里观看,还没叫呐,不料李二家的大黄狗突然窜上来,两爪扒住墙头探出脑袋,跟她来个面对面嘴对嘴,“汪”一声把胖豆他娘吓的一腚坐在地上。“娘哎,吓煞我也。”她爬起来定定神,再叫门,和他对应的只是大黄狗的汪汪声,李二家根本没人答腔,多半睡的沉了听不见。
胖豆他娘生怕那狗跳出来咬着他娘俩,慌忙转身拉了女儿的手,深一脚浅一脚的又跑回到社场上。复叫几声,没有动静,找儿心切,便不顾辛苦,和女儿两人逐个棒子秸垛翻找。好在孩子们掏的洞都很浅,也很容易探查,娘俩从月在中天忙活到月落西边,找了大半宿,眼看剩下最后一垛棒子秸没找到,她怕这最后的希望落空,便坐下身来,想依在棒子秸垛上歇息片刻,当她的身子挨近棒子秸的一时刻,便听到胖豆那熟悉呼噜声从背后传出来,她顿时惊喜万分,招手叫过二女儿,娘俩轻声呼唤胖豆的名字,生怕高声叫喊吓着睡梦中的儿子。她轻轻拿起盖在洞口的两个棒子秸,胖豆在里头睡的正香呢,脸上还微微出了些汗,他娘把他往洞外抱的时候,他还直喊:“不能出去,出去我就输了。”听听,这傻蛋多可爱。
第六章 半块窝头情定一生
自然灾害,是个喂不饱的老虎,特别是当人们疏于防范,它更是肆无忌惮,吃起人来,比真老虎还厉害。先是大炼钢铁,各家各户把家中的铁器都贡献出来,生铁锅一摔两分家,扔进土炼铁炉炼钢。地里的产量也是越吹越高,从一千斤吹到三万斤,“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就是这时候的口号。小孩子不懂事,光跟在大人后头看热闹,庄里办起大食堂,家家户户发饭票。凭饭票去大队食堂领干粮。也有菜票,可以领菜,倒是蛮省劲。人们去田间劳作一天,也不用回家自己动手做饭,直接去食堂打菜打饭,乐的家庭主妇们合不拢嘴。只是好景不长,天爷瞎了眼,弄出来个三年自然灾害。中国人素有各家各户屯粮的习惯,只是叫集体食堂冲昏了头恼,把这“年年防贱,夜夜防贼”的古训,忘的一干二净,这才吃了大亏。食堂还是那食堂,只是供应的干粮越来越少。最困难的时候,每人每天只能领到一个地瓜面子窝头。三顿饭一个窝头,能够么?当然不够。于是,人们便四处挖野菜来填饱肚皮。张北路上的大杨树刚发新芽不久,那时比老猫耳朵大不了多少,早被人们摘个精光。李二的父亲李大爷一看苗头不对,家有十口人呀,一天老老少少吃这十个窝头哪能行。赶快从小西屋的旮旯里找出祖传的豆腐担子,盘灶架锅,出开了豆腐。这活虽是水里来浆里去。把豆子变成豆腐再搭上人工不算钱,整个日晒雨淋的沿街叫卖,卖豆腐的钱再买成豆子,几乎是一分钱不挣。说不挣还干?剩下半盘豆腐渣这就是赚头。豆腐渣虽没营养,它也是粮食做的,有了它,就能保命啊。
庞大家就没这么幸运。先是庞大爷被王大队长辞了看场的差事,这都是前年庞大打翘打伤胖豆,胖豆他娘择机向王大队长吹了枕边风,这才有庞大爷被辞工一事。这可恶的长舌妇,她的恶气倒是出了,可把庞大爷一家害的苦不堪言。先是庞大爷因气愤而把多年的痨病给勾上来。后又因营养不良全身水肿,几个窝头领回来,他看看庞大庞二两兄弟,这是家里的希望,得吃,再看小女儿小桃红依在自己坐的椅子边上,楚楚可怜,那双小眼一眨不眨的紧盯着自个手里那几个黑窝头,女儿年少,离了饭食哪能行啊,她得吃。再转身看看自己的老婆,天天饿着肚子去干活。除了干活,回家前还得拾些柴火背回家,还得挖野菜。那年头挖野菜和现在东北人挖人参差不多。平地里稍有点野菜的头露出地面,早被人发现,挖野菜的人是连根带菜一起挖。不是纯吃野菜,而是吃那白白的长根啊。这样的挖法,野菜被发现一棵少一棵。成了恶性循环,到的第二年春天,地里几乎没了野菜的踪影,谁出工干活,能挖回三五棵带着长根的野菜,那就是了不起的大事情。看者脸色蜡黄的庞大娘,庞大爷把分剩下的半块窝头递过去。庞大娘眼含热泪把窝头又推给庞大爷。自己的男人有病,不吃哪能撑的到明天食堂开饭?她觉得天旋地转,脚挪不动窝,可她还是硬撑着,喝了一碗热水,把肠子撑起来,冒着虚汗躺在炕上。庞大爷把半块窝头一掰两半,自己留下一半,递给庞大娘一半,示意她吃下去。起初庞大娘不吃,架不住丈夫再三把窝头递过来,推到第四遍的时候,她默默的接在手里,一小口一小口像品龙宴那样吃下那一小截窝头。看她把窝头吃光,庞大爷心满意足,他躺在妻子身边,手搭在妻子的肩头上。好些年没这么舒心的两口子依偎在一起睡觉。等她一觉醒来的功夫,丈夫不见了,她以为丈夫去解手,也没在意,可功夫一长,她觉得不对劲。特别是昨晚丈夫那微微抖动的手,叫她吃窝头时那爱怜的眼神,她一惊,慌忙冲出房门,她看见了丈夫---他,他已经在半夜里上了吊,就在院子中间的树上,全家一齐号啕大哭起来,那哭声惊天动地,凄惨无比,揪人心肺,惊动了街坊邻居,大伙七手八脚把庞大爷放下来,人早已冰凉。大伙又掐人中推后背把庞大娘救醒,随后帮着办理丧事。可怜庞大爷,他临死前,还把那一截窝头塞在庞大娘手里,夫妻情深哪。他宁肯自己黄泉路上当饿死鬼,也要让妻子多吃一点,他深知自己死后,家庭重担落在妻子一人身上,那对她是一种多大的压力呀,半块窝头赠妻子,宁死不拖累家人,庞大爷,你是真爷们!我们这些活着的后辈佩服你,向你鞠躬致敬,您是咱东拐子第一好男人,是世界上最优秀的丈夫。
多年以后,胖豆他娘得掉旋风,嘴角向右上方挑起,去了很多大医院都正不过来,那形状,猛一看活像一个女人在对别人说悄悄话,还怕外人听见的样子,这是不是老天爷对庞大爷的一个交代?
现实越来越糟,庞大爷死后不久,由于长期吃不饱,庞二变的疯狂起来,他整天瞪着血红的眼珠子,无论看见谁手里有吃的,上去就抢,弄的街坊邻居家的孩子,看见他就跑。庞大比他大,他抢不着,便抢妹妹小桃红的,庞大娘去食堂把窝头领回来分给三个孩子时,都得特别小心。庞大接过窝头,转身就跑,边跑边吃。庞二嘴大,给他一块窝头,庞大娘还没把另一半递给了小桃红呢,庞二那块窝头先已全部塞进嘴里,他伸手就往小桃红手里去夺,小桃红是女孩,年龄又小,怎夺过如狼似虎的庞二?屡屡被抢,急的她放声大哭,可哭能顶什么呢,庞二两口便把她的干粮吞了下去。庞大娘也没法呀,手心手背都是自己的,咬咬哪个手指头不能?
小桃红已经三天没吃东西,饿的她一步三晃,来到拐子小学的院子里,身子软软的靠在东墙根下,慢慢地昏了过去。很多苍蝇围着她乱转,一个绿豆蝇趴在她眼角处一动不动,像在下蛆。
每天早晨,李二都是拿着属于自己的半块窝头和半块豆腐渣饽饽到学校去吃。这天他看见小桃红两节课趴在那儿不动弹,便趁课间休息的空去推推她。他一推,小桃红的身子软软的顺墙根倒下去。李二一惊,伸手试试她的鼻息,还有一丝气息。他赶紧叫庞大,问是咋回事。庞大吞吞吐吐的说出了庞二抢吃小桃红干粮的事。李二问他:“你咋不给她吃点?”
庞大低头低声回答:“我也吃不饱,顾不了她。”
闻听此言,李二气的一脚踹倒庞大,愤愤的骂道:“孬种,亲妹妹你都不救,往后哪个同学有了难,你能舍身相救?你不是人,是只不长尾巴的狗!”
中午放学,大家陆续离开学校,李二从家里带来的半块窝头没舍得吃。他把窝头捻成小中药丸子那么大,圆溜溜的,一个个往小桃红嘴里放。起先小桃红不张嘴,李二便把第一个放进她嘴里等着,并用袖口把小桃红的脸擦干净,挥手把围着乱飞的苍蝇赶跑。也许是食物的引诱,也许是苍天有眼,小桃红命不该绝,她的嘴动了一下,吃下了第一个窝头药丸,随后是第二个第三个,当最后一个药丸送进她口中之前,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看是李二在喂她“哇”一声大哭起来,李二为她擦去眼泪,安慰她:“吃吧,吃完窝头,我还有一大块豆腐渣饽饽呢,咱俩一人一半。”
小桃红嘴里吃着李二给她的豆腐渣饽饽,眼里热泪不断涌出,她能不哭么?自己的亲哥哥,就连自己的亲娘都不救自己的命,而李二这个不沾亲不带故的个哥哥同学,却把自己保命的窝头给了自己,救了自己一命,这是什么情份!她年少虽不懂这些,但她觉得李二比她的亲娘亲哥哥还要亲。她哭喊着:“李二哥哥,你是我的亲亲哥哥呀。”这亲哥哥前边再加一个“亲”字,表达出小桃红发自心窝里的感激之情。她抱着李二哭的泪人一般,最后竟哭昏过去。正是有了这一节,她一辈子认准了李二这个亲亲哥哥,她宁肯为他去死。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以后的几天,李二都是把自己带来的半块窝头给小桃红吃,再把带来的半块豆腐渣饽饽子一分为二和小桃红分吃。几天之后,小桃红渐渐的恢复了元气。李二还用一个玻璃瓶,从家中装些出豆腐剩下的浆水给小桃红去火,使小桃红的身体恢复的更快。
李二救了小桃红的命,他自己却日渐消瘦,先是腿软,后来看东西晃动,虽然他放学时书包里总有一大口窝头供他充饥,可那毕竟太少,救不了他的命。多年以后才晓得,当年他书包里的一大口窝头,是女老师暗暗放他书包里的,是老师的一番好意,老师也吃不饱,还留给他一大口窝头,这是多大的师生情份。是女老师把他救小桃红的事看的清清楚楚,她怕李二真被饿死,才这么做的,女老师,您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师呀!
还不到放学的时候,李二便被人送回了家。卖豆腐刚进家门的李大爷,一看儿子这样,赶紧吩咐妻子生火,提前做豆腐。通常都是下半夜做豆腐,天亮正好做完,以便一大早便挑着出去换回卖。这回早,上半夜豆汁已然熬好,李大爷顾不上点豆腐,赶紧盛上半碗豆汁,吹的不凉不热,设法给李二灌下去,李二这才慢慢醒来。睁眼看看爹娘,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无声的淌落下来。六天基本没吃东西,命虽没丢,可身体的元气大伤,加上后来在河北张凤仙三天三夜的折磨,使的他元气几乎耗尽,不管后来怎么进补,始终挽不回这两次致命的伤害,以致于他不到花甲之年,便多种疾病缠身,与这次救小桃红差点饿死有直接关系。
庞大娘原以为小桃红会饿死,可她没死,脸色反而越加好看。从庞大口中得知是李二舍命相救,便心存感激。每当李二来家中玩,只要有一丁点好吃的,她都会豪不犹豫的拿出来给李二吃,这样做了好多年。在她的心里,李二不仅是儿子的同学,更是女儿的救命恩人,也是值得她敬佩的小男子汉。
再说庞二,即便吃了小桃红那份口粮,他还是不够,旁的孩子节省力气,都不跑不动,可他不行,控制不住自己,整天饿的嗷嗷叫,饿急了还想咬人。庞大娘思来想去,改变了原来的主意,原来她想舍弃小桃红保庞二的,可小桃红给李二救了,并且李二坚持每天把干粮和豆腐渣饽饽分给小桃红一部分。即便小桃红一点不吃家里的干粮,也保不住庞二啊。
这天早晨起来,庞大娘对庞大和小桃红说:“今天你们俩挨一天饿,去学校吧,娘有事要做。”庞大想讨价还价,被庞大娘一顿好骂:“你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一口干粮不给,她枉叫你一声哥哥,你做人比起人家李二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好生想想吧你。”
庞大领着小桃红来到学校,开了教室的门,李二随后也到了学校。正好,昨天李大爷卖豆腐剩下四两多,每个孩子分了一小块。李二把带来的豆腐分成三份,捡大点的一份给小桃红放进嘴里,小桃红哪舍得咽下去,含在嘴里在教室里跳着转圈圈,她又恢复了她天真烂漫的天性。李二啊,你这可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功德无量的大好人。
三人分吃了李二带来的干粮和豆腐,庞大心满意足,他向李二发誓说:以后他也要倾力照顾好妹妹。
小桃红听着高兴,她说:“我有两个亲哥哥,还有一个比亲哥哥更亲的亲亲哥哥。”打那以后,小桃红便叫李二亲亲哥哥,这一叫便是几十年,到如今还叫着呐,你说,这事感人不?
庞大娘在家里给庞二浑身洗的干干净净,换上他过年的衣裳,又把他的衣物装进家里唯一的一个新包袱里,拿出全家的口粮,让庞二吃个饱饱,随后便领着他出门出庄,沿大路直奔张店火车站而来。到的站门外,庞大娘把包袱斜系在庞二身上,便领着他进了车站,上了站台一列即将开动的火车,那时是在车上买票,车开动以后,售票员挨个售票,也不兴买站台票,谁上也行,也没人管。上的车厢,庞大娘寻个座位让庞二坐下。她掏出剪子,从庞二头顶上不显眼的地方剪下一小把头发来攥在手里,亲一个庞二的额头,便头也不回的下了车,火车开动的时候,庞大娘朝庞二坐的那节车厢挥挥手,算是跟儿子作别。然后攥着那一小把头发,哭着回到家里,可怜庞二就此踏上远去的路程,再也无法回家,火车把他的带到哪里了呢,至今没人知道,可能他现在坐在远方的某个养老院吧。
庞大娘哭着回到家中,用一块干净的红布将庞二的头发包好,揣在怀中,来到自家坟地里,扒开庞大爷坟头的泥土,把庞二的头发埋进去,对着坟头喃喃的说:“老头子,我这么做,也是没法呀,在家里等着饿死,不如叫他逃条活命,你爷俩在下头等着我,我死后咱三人见了面,我再给你下跪赔罪。”
庞大娘回到家时,天已擦黑,看到庞大和小桃红两个孩子,唯独不见了庞二,庞大娘一阵心酸,她一把将两个孩子揽进怀里,放声大哭,你想想,她心里能不难受吗?
上级知道了这里的真实情况,很快拨来救济粮,食堂被取消,家家分粮到手,自己随意分配。除此之外,上级号召村民在自留地里多种速生蔬菜,比如菠菜,生菜,南瓜,冬瓜之类的,并且免费供应种子,几十天便可收获。解了东拐子的危机。原来隐瞒实情的大队长王胜利他爹被撤职反省,不再担任村干部,消息一出,东拐子的老少爷们乐了三天。
第七章 地瓜的秘密
社场边上的杨树叶,变的发黄,有些老叶慢慢脱落,随风飘落在地上,一层秋霜薄薄的涂在树叶之上,用手摸一把凉冰冰的,使人感到秋天的寒意。
特殊时期期间,王胜利她爹造反有功,来个咸鱼大翻身,重又当上了大队长。虽是革命**的后期,可墙上树上随处可见的旧标语,还是告诉人们风暴潮刚刚过去,余潮还是会随时卷土重来的严酷现实。
拐子庄山地多,年年种地瓜,家家户户分地瓜。再把地瓜切成片,叫地瓜干,晒在铁丝上或晒在地上。晒干后收进各家各户的粮食围里,这就是老百姓的粗粮。地瓜产量高,易管理。好储存,是快速解决人民群众温饱的好东西。
队里连续组织劳力抢收地瓜,三十多亩地的地瓜全部刨出来,装筐过称,一百斤一堆,到最后按各家各户的人头点堆,基本上是每人两堆,既两百斤。满坡的地瓜一行行的摆满了山坡,一时过称不及,得找人看地瓜,年轻的小后生们便成了首选。庞大李二两人报了名,王胜利她爹不放心,特别安排上他的心腹——胖豆暗地里监视庞李二人。当月亮的银色光辉洒满大地时,三人便将从社场背来的棒子桔点着,红红的火焰映红了三人的脸庞。也烤的他们连连后退,待到明火烧尽,只剩乏火的当口,三人便选些细长的地瓜扔进火中,让它们在灰烬中慢慢的烧熟。等到下半夜一觉醒来巡查时,这些地瓜烧的正好像那熟透了的柿子。捏在手里软乎乎的,有的还冒着烫人的地瓜油呢,闻一闻,香喷喷,吃在嘴里那个甜吆。直接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比现在大街上那些老头老妈子烤出来可强多了。究其原因,主要那是烤的是刚从地里刨出来鲜地瓜,味正。街上烤的都是在地瓜井里储存了一冬的老地瓜,所以味道远不如刚刨出来的地瓜好吃,鱼藕不出坡,就这道理。
三个年轻人先是把地瓜煨在灰烬中,随后便扛着棍子,围着地瓜地转了一圈。那时各庄的地瓜满地都是,早不是啥稀罕东西。六口之家一次能分一千二百斤,还不说后期找补的零头。你想它是缺货么?自然灾害早已经过去好几年,得了那次血的教训。老百姓又存起粮食来,生怕再来第二回自然灾害。一致到现在,东拐子早已是富足之地,光老百姓手里的钱也能买好几年粮食吃不成问题,各家各户的大翁里,依然存满了黄澄澄的麦子,许多人家能存有五年前的麦子。即便三年自然灾害再来,东拐子三年颗粒不收,也饿不着一个人,存粮足着呢,这真实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地瓜地里一片静悄悄。三个年轻人便转进窝棚睡觉。到得午夜时分,三人转出窝棚,围坐在火堆的灰烬旁边,用棍把煨熟的地瓜一块一块从灰烬中拨出来,捏着熟的便吃,不熟的再找有火的地方放进去继续煨,等到天亮时再吃。
吃罢地瓜,三人欲再去地边上巡查,李二突觉肚子疼,便叫庞大和胖豆二人去巡视,他呢,便到离窝棚不远处去解手。
胖豆可没那么傻,他认定李二和庞大在合伙偷地瓜。真是有贼心的人老认为别人在做贼。他和庞大象征性的转了一圈,赶快回来,果见李二在撅着腚,两只手在堆土,埋着啥东西,一定是地瓜呗。胖豆又见李二把埋好的一大堆土用手拍结实。这才来到窝棚,三人也不再瞎扯,累着呢,睡的一塌糊涂。胖豆没睡。他假装打几声呼噜,等到二人确已睡熟,便悄然起身,假装小解,摸到李二刚才埋地瓜的地处,果见一个土堆不小。他暗暗高兴,这么大个土堆,里头偷埋的地瓜一定不少。他把一根棒子楷上头的在秸秆插在土堆旁边。又划了一个圆圈,做好记号,趁着月色,偷偷溜回窝棚,在被窝里打开了如意的小九九。
原来,一贯靠阶级斗争治庄的王大队长,这几年阶级斗争越来越不景气,不但没了四类分子,连阶级斗争的口号也没人提起,抓点现实典型事例,提震阶级斗争的知名度,他觉得很有必要。起码证明阶级斗争是存在的,只有这样,整人才有个依据,社员才会害怕他,他才有权威。胖豆此举便是迎合王大队长的胃口,给他提供材料,装填炮弹,叫他放炮整人。只要揭发李二庞大二人偷地瓜属实,肯定能得到王大队长的当众表扬,自己想当干部的愿望才有可能实现,要向干部靠拢,才能当上干部嘛。分地瓜要抓阄,要不谁分第一,谁分最后?再说,地瓜长得也不均匀,好点的地瓜长得好,沟头堰边长的小,给谁谁也认为是自己吃了大亏,要分的公平无怨言,唯一的办法就是抓阄,抓阄前先说好从哪头往前赶,一趟一趟的来,反正地瓜是每堆一百斤,这一趟分到头,回来继续往前分,直到全部分完为止。王大队长按照惯例,先讲话,说好怎么个分法,然后话锋一转,扯到阶级斗争非抓不行的重要性上,这么多年,这套陈词烂调,社员们早已听的不耐烦,都在嚷嚷着乱吵,当听到有人私藏地瓜时,这才静下声来。一个个伸直了脖子往中间看,都想瞧瞧是谁干了这丢人现眼的事,地瓜又不缺,这年头为偷地瓜挣个贼的名头实在不值。
王大队长讲了一通,又叫胖豆站出来揭发那贼。胖豆直截了当的揭发李二私藏地瓜,监守自盗,是他亲眼所见。并把大伙领到李二埋藏地瓜的地处,还指着他插的草标记号,信誓旦旦的说地瓜就在这下面。说着,他拔去草标,在众目睽睽之下,撅起腚来,两只前爪奋力拨土,恨不能一下把李二藏的地瓜扒出来。可扒了一会,不见地瓜踪迹。他起身又观察一遍,确信昨晚就是在这埋的地瓜无疑,随又手扒脚蹬起来,突然,他的两手抓到一把粘呼呼的东西,继而一股腥臭味。这下,胖豆彻底傻了,举着两手稀屎不知如何是好。王大队长像泄了气的皮球,更是无话可说。他看看大伙那鄙视的目光,只好干咳两声:“我说乡亲们那,这,这都是小孩子闹着玩的,不能当真,分地瓜,分地瓜。”
李二的父亲不干了,他也是多年的村干部出身,儿子被人白白冤枉,他脸上很觉无光,这不是明摆着欺他负人吗?他一步挡住王大队长,又伸手拦住胖豆:“慢走,让我儿子说说这是咋回事,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背黑锅。”王大队长跟李大爷共事多年,知道他的脾气,当年还乡团点名要李大爷这民兵排长的脑袋。多少人劝他不当民兵,他都不听,和庄里几个老同志一起,环境恶劣时,夜渡黄河,躲过一劫。李二在父亲的推动下站到众人面前,挠挠头皮朗声说道:“我真的没偷地瓜,上学时老师教导我们不偷别人的东西。现在谁还缺地瓜呀。昨晚我拉稀,夜里又是南风,我拉稀这地处风口,我怕臭着他俩,就抓些土把稀屎埋起来,又怕今天分地瓜的人多,大伙手忙脚乱,万一有谁不巧一脚下去,踩一脚稀屎,那多不好,所以我就把土埋的很厚,没旁的事。”一番话说的大伙心里透亮,好心好意怕臭着别人,处处为大家着想,这是好孩子,好品德。大伙在心里称赞着李二,料他将来一定有出息。小桃红也不怕羞,冲过去抱住李二的胳膊,振臂高呼:“我亲亲哥哥是好人。”
有人高喊:“看你亲亲哥哥这么好,你就嫁给他得啦。”
小桃红也不甘示弱:“嫁就嫁,今晚我就上他家睡觉,你管的着么?”她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泼辣劲,惹的众人一阵开怀大笑。那笑声传的很远很远,在空旷的原野上空久久的飘
第八章 赖汉耍花枝
几年过去,李二已经出脱成一个棒小伙,而小桃红也成了落落大方的花姑娘.她腰细,腿长,杏眼,尖下巴,眉毛挑动,一袭红衣,随风微动,更显楚楚动人.胖豆他娘几番托人说亲,她都毫不动心.胖豆家那带廊的瓦房,那富足的生活,在她眼目当中,都比不上李二家那粗茶淡饭有吸引力.尤其是李家新盖的那三间茅草房,更视为自己的婚房,她一心一意想和李二过那平淡而充满激情的生活.两人平时形影不离,生产队锄地,两人肯定挨着,上坡下坡,小桃红肩头总上一替李二扛着锄头,晚上小桃红回家换衣服,有时李二过来玩,她一点也不回避,随便的脱下上衣,叫李二给她挠痒,身体上有了啥变化,她总悄悄的先和李二说。李家孩子众多,且都是男孩,老大光荣参军,还立了功,提成干部,庄里拥军优属,特批给他家一块宅基地,这件事倒是王胜利的功劳。前边咱说过,王胜利这个女孩和李二庞大、皮驴他们都是小学同学。这茬孩子都已长大成人,二十来岁,年龄相仿,个个都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不过,这王胜利随他娘,长的体胖,油瓶子嘴伸出去老长,特别是她那俩个大奶,营养过剩,过早的发育成型,走起路来,一晃一晃,把胸衣绷的紧紧,煞是可爱。她想嫁李二,央求他爹,以拥军为名,批下一块宅基地,做为敲门砖去献给李二,作为跨进李家当媳妇的礼物。凭她家的经济条件那么好,她认为李二肯定是求之不得,这回她错估了形势。李二一家,穷是穷,可穷的有志气,尤其是找媳妇,一点也不马虎。李家老二早已暗定标准,不合适的坚决不找。长相不俊的不要,两家过去不对路的不要。为达目的,王胜利每天晚上一搁饭碗,便往李二那三间草房子跑,小桃红更是常客,有时天气不好,或刮风下雨,她索性住这儿,和李二挤一个床上。她认定,自己早晚是李二的媳妇,在这个床上睡觉,那是迟早的事,所以,李二的衣裳都是她洗,床单被子,都是她做,李大娘偶尔过来帮她一下,但主要的工作还是小桃红干的。
王胜利妒忌小桃红,处处和她比,她也有她的优势,那就是钱多。李二的球衣是线的,她马上去买一锦纶的送过去,并亲自看李二扒光了脊梁,在她面前换上,这次心满意足的离去。小桃红一看,咦?怎么换了一新球衣?仔细一问,方知是王胜利所赠,也不答话,拿起剪子就剪。李二哎吆一声,吓的她赶紧住手,以为剪着了李二的肉。待看到李二那嘻皮笑脸的样子,顿时气的把剪子一摔,悻悻的离开李二那间茅草房。
当晚,王胜利吃过晚饭,梳洗打扮停当,直奔李二新家而来。三间房一明两暗,李二想在明间里洗头。她赶紧过去帮忙,又是换水,又是亲自给李二搓洗头发,递毛巾时还故意蹭他一下,以示亲近之意。
碰巧,这天天气热的有些不正常,又是阴天,屋里空气热呼呼的,红红的窗帘被王胜利顺手拉上,屋里电灯明亮。她把屋门插上,当确信外面的人无法进来时,便以天气热为由,把上身的花褂脱掉,只留一紧身红布小衣裹着两个大奶。下身也脱的溜光,只剩一条裤衩。她要给李二搓背。李二光顾着擦头上的水,没注意王胜利脱的这么干净利索。特别是王胜利那肥滚滚的肚皮,白白的大屁股,他从来没见过这么胖的女人。吃惊的张开嘴合不拢。看他那呆若木鸡的样,王胜利从容一笑:“傻样,没见过这么白的女孩吧,她两手托着那对大奶,一步步向李二靠近:我爹说了,你家这块宅基地,名义上是拥军优属,实际上是给咱俩当新房的,还有,街上我家那打铁的门头房也归咱俩所有,结婚之后,我会把一大笔钱带过来,我爹准备把队里闲置的那些库房租在我名下。以后准备做铁业加工厂用。娶了我,是你的福份,净等着享福吧小子。”说着说着,王胜利已将李**到墙角,那双大奶,眼看要碰到李二前胸…….
这时,里间的门帘突然撩开,小桃红一步跳到王胜利跟前,逼视着她的眼睛,讥讽道:“哎吆喂,亮膘哪,骡子和马,还有那驴,膘肥了值钱,想比美么?好哇,今天我就叫你开开眼,看看啥叫绝色美女俊姑娘。”她除下身上红衣,露出长长的白腿,尤其那细细的小蛮腰,和王胜利的水桶腰一比,那简直就是天壤之别,特别是长长的秀发,随着她身体的轻轻舞动微微飘起,更是让人心旌摇动。她也学着王胜利的样,双手托起自己那圆润的**,送到王胜利面前:“来呀,比比,看谁的肉白,看谁的腰细,看谁的腿长,长的跟猪差不多,还敢拿出来让男人欣赏,真是不知羞耻。”
王胜利压根不知道小桃红在这儿。她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货比货得扔啊,人比人必死,当她看到小桃红那身段显露出来,人家那是金子,她自己就是土坷垃,人家那是白面馍摸,自己简直就是那毫无营养的豆腐渣。她败了,无论是气势上,还是身体的实力上,她都占下风,羞的她慌忙穿好衣服,夺路而逃。这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没籴着粮食反而掉了口袋。她想的简单,趁着夜色,衣裳一脱,李二肯定把持不住,她再主动**,只要李二沾上她身子的边,特别是李二一碰她那双奶,好事成了,等于生米煮成熟饭,哪想到哇,嗨嗨,好事难成,如意算盘眼看要打响,哪料可恶的小桃红给一脚揣翻好梦,生米并非煮成熟饭,反而光着身子叫李二白看了半天,你说她那个气呀。她恨小桃红,更恨李二。以后,她又来找过李二好几回,明着问李二娶不娶她,还跑到李二老宅,向李母百般求告,要她劝儿子回心转意,李母一笑回她:“那是你俩的事,你去找他吧,儿大不由娘啊,我真的做不了主。”
王胜利眼看求亲不成,彻底绝望,回家大哭一场,从此不再和李二玩,更不和小桃红搭腔,走个对面,两人“哼”一声,各自扬头而过,谁也不怕谁,谁也不理谁。
“庞大要换亲啦。”这消息象风一样刮的东拐子、西拐子、南拐子遍地都是。已经达到家喻户晓,路人皆知的程度。原来庞大娘眼看庞大人财两不顶。啥叫人财两不顶?就是庞大要钱没有,要人材没人材的意思。庞大生就的五短身材,两只黄色的死羊眼,整天哼哼叽叽,干活出工不出力,谁也不待见,是个舅舅不亲,姥姥不爱的主。庞大娘没法,又不能叫庞家断后,便和西拐子的刘瘸子他娘商量着换亲。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换亲是啥玩意,换亲就是两个各自把女儿嫁给对方的儿子,使的两家都能娶上儿媳妇。凡是换亲,都是男孩缺陷太大,外边找不上媳妇,没人跟,只能用自己的姐姐或妹妹去换媳妇。这是咱们国家的最古老,也是最残酷的一种联姻方式。它不知拆散了多少有情人,也不知道酿成了多少起悲剧,更不知有多少漂亮姑娘违心的嫁给瞎子、瘸子或痨病鬼而葬送了自己花一样的青春。
庞大娘想拿小桃红换刘瘸子的姐姐刘学银,刘学银自幼聪慧,长的眉清目秀,又是中学生,在西拐子是响当当的第一美女,而小桃红更是远近闻名,人见人爱。这么两位美女要换亲,嫁给刘瘸子和庞大这两路货,直叫所有人感到惋惜:这么好的两棵白菜,咋叫猪拱呢。真是好汉无好妻,赖汉耍花枝呀。
小桃红得知母亲要把自己许配给刘瘸子,哭的死去活来,要上吊,又要跳河,怎奈母亲心意已决,铁石心肠要给儿子换媳妇,只有这样,庞家香火才能延续。再说那刘学银也不错,要个头有个头,要模样有模样,生出娃来,一定是高挑的身材,能给庞家改掉这五短身材的毛病,这是一件大好事,对得起死去的丈夫,更对的起庞家的列祖列宗,将来自个去世见到他们,也好有个交代,至于女儿,始终是一门亲戚,外甥长的再好,也不姓庞。做再大的官,也不会给庞家添多大的彩。人家的肉贴不到自家身上。现实确实也如此。庞大娘也想和李家换来着,可李家清一色五条光棍,不能换呐。看来,只有牺牲女儿的幸福,这就是女人的命呀。也是无奈之举,没有办法的办法。
小桃红擦干眼泪,悄悄地收拾东西,要和李二私奔。在外头混个一两年,回来时孩子都叫姥姥了,庞大娘再不愿意,也得接受生米已成熟饭的事实。好多年轻人都这么做。跑出去过几年,回来背着孩子回家,男家当然欢天喜地,女家又打又骂都无济于事。有不认这门亲的,有不让上门的,到的后来,都成了好亲戚。这便是古人说的那句话,叫急亲恼不多时。
李二同意小桃红的大胆想法,他把这事简要的跟母亲说了一遍。当娘的当然热心肠,当即拿出家里的全部积蓄,塞进儿子手中,眼含热泪送儿子走出家门。
庞大不知怎么得了消息,信誓旦旦,坚决支持李二跟妹妹出逃的决定。并说要把自己多年积攒的二十块钱送给妹妹做出门的盘缠。小桃红很是感激,亲昵的叫了一声“大哥”。
庞大答应着,问她啥时候走。小桃红毫不犹豫的告诉他:今晚九点,两人在庄外的土围口下边集合,不见不散。
当晚九点整,李二如约来到东门外的土围子口下边。由于深秋,天冷,围子外头没人,只有小桃红站在树影里躲着等他。见他过来,两人无言的对视片刻,手拉着手往外走,恰在这时,庞大从庄里跑出来,一边跑一边把两手卷成喇叭型轻生喊道:“妹妹给你钱。”那声音极轻,生怕被外人听见而显露风声,看来他也是一片苦心。
小桃红和李二停住脚步,稍等片刻,待到庞大来到近前,李二刚要上前说声谢谢,突见庞大伸手紧紧从后面将小桃红拦腰抱住,并冲围子口里头高喊:“娘,快来,在这儿喔。”
完了,庞大这个无耻小人,作了第二个王连举,辜负了妹妹的信任之情。为了自己能娶上媳妇,出卖了妹妹和李二。刚才他说回家给妹妹拿钱是假,是先稳住二人。他急忙回家告诉庞大娘小桃红私奔的事,庞大娘二话不说,拿了一根小绳,随庞大急奔庄外围子口,把小桃红硬生生的绑住手,拉着往家走,李二这才看请庞大真面目。上前一脚踹在庞大腚上,口中骂道:“你这个舅子,我杀了你。”任他怎么百般辱骂,庞大自知理亏,就是不吱声。只是协同母亲,将小桃红强行拉扯回家,关进小桃红平时住的那间小屋里,外面上了锁。李二跟到庞家大门口,刚要进去。庞大返身呼噜一声关上大门,上了门栓,把李二挡在门外。只听小桃红在家里高声和他说话:“亲亲哥哥,放心回家去啊,我生是你的人,就是你的鬼。”
李二在庞家门外站了好长时间,里边一点动静也没有,到的深夜,还没小桃红的影子,无可奈何,只得回家。母亲见状,知道事生变故,一边安慰儿子别急,一边接过儿子手中的包袱。李二把母亲给的钱还给母亲,哽咽着说:“我愿打光棍,我不找媳妇行吗?”
母亲抓住儿子微微抖动的手,为他擦去眼泪,安慰他几句。娘俩一边叹息,一边进家。
胳膊始终拧不过大腿,刘家那边已把刘学银送过来跟庞大登了记领了结婚证。小桃红也是如此。坐上了刘家的花轿,成了刘家的媳妇。结婚当天晚上,小桃红在洞房里双手紧抱膝盖,两眼闭的死死的,心跳慢慢减速,这是要死人的征兆,叫神仙大憋气。刘家一看不妙,赶紧把她送回娘家。庞大娘和庞大娘俩下死力想掰她的手,试了几次都办不到。想把她的腿捋直,也办不到,一家人没了办法。突然庞大娘急促的说:“儿啊,赶快把你妹妹背到李二家,解铃还需系铃人。”
李二和三弟在新房里刚要睡觉,忽然门被推开,李家兄弟看的清楚。庞大背着小桃红进了屋门。进屋后也不看李二一眼,径直走到床前,就把小桃红放在上面。还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他把李家老三拉到门外,随手从外面关好门:“三啊,你先回老宅跟老四老五挤一宿,救人性命要紧啊。”庞大他怕一旦妹妹性命救不回来,人家刘家肯定要悔婚,新娶的媳妇就要泡汤,处处为自己着想,他可真是个小人啊。
李二看小桃红那样,知道情况紧急,赶紧抓住她的肩头,从背后将她抱住,急促的趴在他耳朵上说:“小桃红,快点跑,你娘和你哥哥追过来啦,你不跑,抱着块石头干啥呀,快松手,快松手啊。”
小桃红在冥冥之中听的李二叫她,脑海里即可幻化出两人私奔被抓的场景,听李二叫她快跑,还让她松开抱着的大石头。她一急,手下意识的松开了抱着的双腿膝盖。她还以为松开了抱着的大石头呢。这都是李二心眼灵活,情急之下出的歪招。好歹又救了小桃红一命,手脚一松开,小桃红的呼吸顿时通畅。紧咬的牙关也松了开来,她浑身猛的一哆嗦,便回到现实中来。睁眼转身看见自己被李二抱在坏里,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哇”一声大哭起来。
庞大并没有走,站在门外听信哪,他知道李二鬼点子多,定能救妹妹性命,不过不知道这么快。他要推门进去接人,李家老三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另一只手抓着一块打瓦用的石头:“你要敢进去,我就砸死你。”庞大无奈只得慢慢走回家中,告诉母亲,妹妹已经活了过来。庞大娘得了实信,心里这才一块石头落了地,纵然一千个不乐意此时女儿在李家过夜,听的李家老三要砸死儿子,这才打消了强接女儿回家的念头。那李家老三练过武术,可不好惹。
李二和小桃红二人抱头哭到天要放亮,为了保全小桃红的名节,李二还是顾全大局,千哄万哄的把小桃红送回家。当时街上还没有人,这一节的事到现在也没外人知道。要不的话,还不知传的多难听哩。
小桃红嫁给了刘瘸子,王胜利乐的合不拢嘴,她多次急不可待的找到李二,问李二到底要不要娶她。李二现在已经被小桃红的事折磨的头昏脑涨,对王胜利的话根本听不进去。他对她根本不感兴趣。王胜利不甘心,又去找小桃红,求她帮忙说服李二跟她结亲。不料小桃红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压根不想放弃李二这一头。虽说她已嫁给刘瘸子,但嫁人不嫁心,她还想再回来呢。王胜利急了,她指着小桃红骂道:“骚狐狸精,你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一个老鸹占两个老鸹窝。”
小桃红也不甘示弱:“你有本事你去占窝,外头那窝有的是,你非来和我抢个啥?真是的,自己不会凫水,还怨有蛋坠着。”一席话,把王胜利呛的蹦起来,两人便去麦地里撕扯扭打,也不怕人家看热闹。小桃红这边嫁了刘瘸子,满肚子委屈,一股子无名火正没出撒呢,今天碰上王胜利找茬,将一古脑的怒恨发泄到他身上。王胜利虽胖,可也有力气。两人都是农家姑娘,打小干活多,念书少,力气大,脑筋小,滚来滚去,谁也占不着便宜。只是两只手抓住对方头发,谁也不先撒手。李二见此情景,向着谁也不好,说谁谁不听,只好蹲下身来,拍着两个滚在地上的女人,嘿嘿一笑:“你俩也甭争了,没多大意思,我有个好办法,抓阄,一个上半月,一个下半月,咋样?”
两个姑娘看着李二那乐哈哈的样,又听他说出抓阄的主意,两人顿时笑出声来,李二顺势抓住两人的手,轻轻的掰开,两人都坐起来整理衣裳。李二盘膝坐在两人对面,慢悠悠的说,你俩争个啥?没劲,我自己还没想那事呐,你俩倒先干上了。我呀,早有媳妇啦。
王胜利急忙问:“她是谁?”
小桃红也急忙跟上一句:“她是谁家姑娘,是不是长得比我强?”
李二伸手给两位可爱的姑娘拍拍身上的土和沾着的麦叶:“她是天上的仙女,月里的嫦娥,东拐子的小桃红,还有胖呼呼的王胜利。”说罢,扛起锄头,踏歌而去。刚才还扭打在一起的两个姑娘,一时没明白李二的意思,以为他要娶他俩呢,东拐子的姑娘,心地纯哪。
结亲半年多,小桃红过来住的很少,倒是风言风语的传说她常夜宿李二家。刘瘸子他爹那个气吆,本来自己女儿是中学生,又在西拐子庄的卫生室当赤脚医生,嫁给庞大那猪一样的男人,他觉得自己吃了大亏,心里总是窝着一肚子火没处发泄。这天是拐子庄集,他的夜壶漏尿,便想买个新的。那时候夜壶都是博山瓷的,光溜溜像个青蛙趴着的模样,上面有个把手,前头是一个园口,挺大。整个夜壶能装三到四斤水的容量。
刘老汉买好夜壶,又看见有卖散酒的,嘴谗,没拿酒坛,本没打算买酒。为图省事,便把夜壶擦拭干净,打了二斤散酒装在里面,往家走的路上,还时不时的口对口来上一小口酒,把赶集的老人惹的笑声连连。
正巧庞大娘要来走亲家,说是走亲家,其实两家隔的很近,虽不是一个大队,可住的并不是很远,东拐子,西拐子和南拐子上一个大自然村,屋和屋连在一起,道和道都通着接头。
见庞大娘来访,刘老汉迎出门来,拉着亲家的手坐下,说几句闲话,无非是家常里短之类的客气话。庞大娘看着坐在炕沿上的女婿刘学梓,一条腿长,一条腿短,给自己端茶倒水,腿一瘸一瘸,实在不怎么样。她想想自家女儿小桃红,亭亭玉立,万里挑一的绝色美女,娃嫁给这瘸货。觉得上了大当,吃了天大的亏。奇怪,当时觉得这女婿腿瘸的不这么厉害呀,莫非去相亲时他爷俩做了手脚?垫了鞋底根?庞大娘这边正疑惑着的功夫,菜端上了桌。她收回思路,勉强笑着,说几句客气话,敷衍刘家爷俩。
刘老汉是个直人,心眼实诚。他家是一张方桌搁在正房中央,两边两把圆扶手的太师椅。庞大娘坐在上首,刘老汉坐在下首陪着。刘瘸子拿个杌子打横坐在方桌前边。刘家大娘则忙活着炒菜,每炒好一盘,便吆喝儿子从饭棚子里往正房端。时间不长,菜基本上齐,刘老汉把小酒壶从方桌后面的茶几上拿过来,用茶水涮干净。随后从茶几上把大夜壶拿起,咕噜咕噜往小酒壶里倒酒。庞大娘一看,顿时怒火中烧。好哇,欺负我一个女人家,不拿我当客待,竟拿男人用的夜壶盛酒给我喝,这哪里是喝酒,分明是叫我喝尿哇!欺我没男人,拿我不当人。心中这么想着,她的脸可就青一阵红一阵。起初老汉没在意,后来看亲家婆脸色不对劲,这才急忙解释:“亲家妹子,不是我有意怠慢你,你看,今天拐子庄集,我去买夜壶,碰巧有个卖散酒的,我嘴谗,便打二斤。起初上集没打算打酒,再跑回来拿酒坛,怕人家卖酒的走了,这才不得已,用夜壶盛了拿回家,这不刚进家不大功夫,您就进了门,我还没来的及灌到酒坛里,您哪,别见怪,咱两家是实在亲戚,请您多担待,多担待。”
庞大娘听刘老汉说的诚恳。料定情况属实,便不再生气,开始端酒杯喝酒,举筷吃菜。
半个钟头过去,庞大娘气也消停干净,酒足饭饱,起身告辞。出的刘家,回到家中,小桃红早已做好午饭,让哥嫂吃完,正等着她回家,娘俩一块吃。见母亲在刘家已然吃过,便自己拿干粮吃起来。庞大娘坐在房中,无意中透过房门,看见南墙根下的老夜壶给勾了起来。若是丈夫在,哪用得着自己一个女人家抛头露面,还喝夜壶里的酒,那是酒吗?那就是刘家的尿,越想越气,越气酒越往上冲,她一下支持不住,仰面躺倒在炕上不省人事。这一来可吓坏了全家人,急忙灌凉水,掐人中,扳腿曲腿一通忙活,好不容易一口气缓过来。
庞大忙问母亲:“娘,咋回事呀,你这是?”
庞大娘指着儿子大骂:“都是你那丈人干的好事,他欺我是寡妇,拿夜壶装酒给我喝呀。”
刘老汉听女儿回家说,亲家母病了,是从他家回去后病的,心中挂念,正巧这天也是拐子庄集,便去集上称了二斤点心提着,还买了一个西瓜,来看亲家。
庞大娘很是热情,忙吩咐女儿小桃红择菜洗菜。吩咐儿媳刘学银做饭。庞大要去集上割肉,庞大娘不依,她叫庞大沏茶,陪老丈人说说话,喝点茶,吃点瓜子。她自己要亲自去集上割肉买鱼招待亲家公。
功夫不大,庞大娘肩挎一个新粪筐回到家中,在刘老汉面前,她把粪筐从肩上取下,轻轻放在地上,抓住粪筐的背条,一扳,把里面装的肉啊,鱼啊,白面馍馍呀,都倒出来。刘学银赶紧把这些东西捡起来放在方桌上。庞大娘把粪筐放到院西南角的茅房跟前,和原来那个旧粪筐并排放好,这才回来,笑哈哈的对刘老汉说:“亲家公,甭多心,粪筐是我新买的,你看,买的东西多,走时心慌,忘了拿菜篮,到集上才想起来,回来拿吧怕来不及。正好你女婿要换一个粪筐,队里要求每人每年要交三筐牛羊粪,原来那个漏了,不能再使,我就给他买了这个新的,顺便把买的东西盛回来,咱是实在亲戚,别多心啊,来,喝茶喝茶。”
刘老汉一辈子哪受过这种气,直把他气的七窍生烟,胡子一撅一撅的要发作,他的女儿刘学银赶紧过来,拍拍他的手,叫他忍着点,是你先不对嘛,拿夜壶盛酒给人家喝,这倒好人家能不用粪筐盛肉给你吃吗?一报还一报,两不吃亏。过去的换亲,十之**结局都不好,这是一种恶俗呀。
第九章尿出来的媳妇(祸连桃花运)
八十年代初期,东拐子进入了新时代。随着特殊时期的结束,人们开始抓经济建设。为了更好的壮大集体经济,大队里在庄西的山坡下成立了石子场。这石子场,可是当地最大的企业。从前砸石子,都是老婆孩子用小锤砸,砸的慢不说,石子的大小尺寸也不够标准。然而石子场是用大型破碎机生产石子,质量好,生产量大,一些大型的预制厂,预制楼板和大梁,一年下来用好几万方石子,光靠人工用小锤砸,根本供不上,当时东拐子的这家石子场,那可是好生意,关系差点的客户,好几天装不上一车石子。老百姓看着也新鲜,随着咔咔的轰鸣声,碗大的石头,甚至和锅那么大的也有,随着料斗进入破碎机中,那石头应声而碎,叫上下窜动的牙板咬的很小,从破碎机的底部流淌出来,再落到晃动筛上,晃动筛上钻有不同型号的孔洞,这孔洞便是各种型号石子的过滤器,符合尺寸的各种石子纷纷落到筛下的水泥池子里,水泥池的外边敞开着,推石子的铁斗小车接在晃动筛下,等上面的石子漏满小车,推车人便把这辆满载石子的车子抽出来,把另一辆空的放进去。转身推起这辆载重小车,爬石子垛。顺着铺有砖块的石子垛小路,把石子推到石子垛的最高处,一锨车把,“哗啦“一声响,把石子倒出来,这样越爬越高,石子占的地方少,装车时有高度,装的快。后来便用铲车往破碎机里下料,用铲车装车,推石子也换成了用传送带传输石头,真是很先进。可当时用半人工制造石子,在刚改革的年代,实属了不起的壮举。
李二、庞大、皮驴三人,由于体壮,被送到石子场干活,头一回脱离农业,干上类似工厂的活,三人很是自豪。这功夫,那王胜利早和皮驴结婚,庞大也娶刘学银一年有余,只有李二还是孑然一身,高不成,低不就。人家提亲的不少,一个没成,为啥?还不是有小桃红和王胜利在帮倒忙。
话说这天一大早,有北边隽家山上的一个老太太来拐子庄打听亲事,这事一般是不露身份,碰到庄上的人随便打听,若碰上个两家对劲的,说句好话,这门亲事兴许能成,碰上个和这家不对路的,一句话准能砸锅。
老太太还没进庄,在庄外碰上一个胖姑娘在浇地,老太太问她:“姑娘,打听一下,你庄上可有一个叫李二的后生,弟兄挺多。”
姑娘说:“有啊,你说的是那痨病鬼吧,他呀,家里穷,弟兄多倒也无妨,这年头勤快准有好日子过,可得有个好身体,老百姓都是指着身子挣饭吃。可他从小就有痨病,医书上叫哮喘,一喘一个窝,一喘起来两对头,头弯到裤裆里也喘不上来。听说他一宿吐的痰能有半水瓢呢,咋着,想给她提亲呀。”
“哦,哦,不是,不是,胡乱问问,胡乱问问。”老太太极力掩饰着自己的真实意图,谢了姑娘好几句好话,打道回府,告诉媒人:这门亲事根本不行,还挖苦媒人一顿:“你这是给俺闺女说的婆家么?你这纯粹是坑俺闺女,我闺女再不济也是中学生,能嫁那痨病鬼活受罪么?亏着我亲自去打听一番,要不然的话,差点让俺闺女跳了火坑。”
媒人莫名其妙,什么痨病鬼,哪有的事啊。她连忙解释,可那老太太硬是不听,把媒人推出家门,任凭媒人在大门外磨破了嘴皮子,老太太根本听不进去,把个媒人气的肚子疼,也没办法。不过,这事还真有个结局。一年以后,李二要娶河北的张凤仙,他来媒人家送信,请去吃喜酒,他们是亲戚嘛。事也凑巧,媒人送李二出门,刚巧那老太太打她门前过。媒人便一把将老太太拉住,指着眼前的李二,告诉她:“这就是去年我给你家二丫头提亲的那个小伙,你看,他是痨病鬼吗?
老太太搭眼一看:小伙长的高个,腰直,瘦长脸,白脸膛,不到一米八差不多,很好嘛,那个姑娘怎么说他是痨病鬼呢?咳,上当了,自个女儿到现在也没嫁出去,她正犯愁呢,忙说:“这小伙这么好,我乐意把二丫头嫁给他,彩礼一点不要,只要他同意就行。”
老太太话没说完,便被媒人打断话头:“晚啦,人家是来搬我去吃喜糖的,啥眼呀,还痨病鬼呢,世上有这么好的痨病鬼么?”说完,不再理那老太太,径直送走李二,关门回屋。那老太太到现今还吃着后悔药呢。
庄里买了一辆新的五十马力拖拉机,红头绿斗,专门往山东和河北搭界那地方一个叫枣林齐的预制厂送石子。由于常年合作,两家关系一直很好。新买的五十力马拖拉机不是翻斗,不能自卸,只能用人工卸车,跟车去跟车来,坐在车斗上,看尽沿途风景,三人逍遥自在,很是快活。
这年秋天,地里的棒子正在吐着红缨缨,天气热的要命,一丝风也没有,三人卸完一车石子,已是汗流浃背,这石子卸的和拖拉机斗一样高。预制厂外有一圈围墙,正巧这石子和围墙一样高。卸完车以后,庞大和皮驴二人把大铁锨往车斗里一放,便跑到车斗前头,扶着拖斗的前栏杆擦汗,等待开车往回返。开车的大老曹一看李二跳出车斗到围墙边上去撒尿,便趁这空从车上溜下来,拿着水瓶去大门口的火烧心去灌水。大家都明白,这车一开起来,中途不再停车,想喝水上厕所办不到,天黑一直开到石子厂才停车下人。为的是赶时间,早点回去,叫上夜班的晚上装好车,明早好赶路,一天一趟的活,不抓紧时间,能行么?
李二跑到石子尽头,站在围墙边上,这时预制厂的人早已回去吃中午饭。他也没顾上往外看,便把二掌柜从裤里拿出来,冲着墙外的棒子地就尿。等到下面传来叫骂声,这才低头一看,坏了,一个大姑娘正在墙根底下解手呢,他尿着了人家那白花花的屁股,闯了大祸。他赶忙收起那还在出水的二掌柜,提上裤子往车那边猛跑,一边跑一边喊:“大老曹,快开车,快开车!”
大老曹听的李二喊声很急,先是一楞,以为他开玩笑,再一细看,不对,急的李二跺脚,脸也急的通红。料定情况紧急,便一步跨进车棚,左手按启动钮,右手早把手柄推到一上,拖拉机一阵黑烟,奔预制厂的大门口开过来,尽管大老曹手脚麻利,可还是晚了一步,待拖拉机开到大门口时,一位姑娘张开双臂拦在车头前边。大老曹急忙右脚猛踩刹车,咯噔一声,拖拉机停在离姑娘一步远的地方。那姑娘跟看门的老张头说了些什么话,车上的人听不到,看门老头立即把大门关上,还落了锁。把拖拉机关在院子里。大老曹一看这架势,回头看看李二,知道是他惹的事,随即摘档熄火,下车来问那看门的老头出了啥事。看门的老头跟大老曹很熟,每当拖拉机来到预制厂。都是他开门关门。卸车的空闲,他还和大老曹聊天,喝茶,说些各地的风俗习惯有何不同等等闲话。听的大老曹问他,便把头一摆,那意思是:问你们那个伙计吧。
那姑娘围着车斗转圈,往上查看三人,像是在找什么人。李二方才跑的急,裤子尿了一大片,怕被认出来,慌忙摘下庞大头上的凉帽捂在裤裆前边。正是这一举动,引起姑娘注意,她指着李二:“下来,你下来,不下来不叫拖拉机走。”
无奈,李二只得从车斗上跳上来,那姑娘上去就要打李二,大老曹一把将她拉住:“打人不行,老张你过来,咱把话说清楚。”看门的老张头走过来。大老曹继续说下去;“老张,咱们两家可是协作单位,这位李家兄弟是来给石子厂卸车的,他是石子厂的人,也是你预制厂的关系才来卸车的。不管他做了什么过火的事,批评教育也好,逮捕法办也罢,由村里和派出所处理,你们不能随便打人,就是要枪毙的死罪也是政府枪毙,也轮不着你动手。”
老张听大老曹一番话句句在理,便走过去和那姑娘嘀咕几句,走过来回大老曹:“闺女说他刚才冲她耍流氓,要交给村里处理,这样,我表个态,事是在预制厂出的,人是在预制厂扣的,不会打他也不会骂他,看村里如何处理,明天你来给你个回信。”
事情出的突然,人家扣住拖拉机不让走,那时不像现在有手机,打个电话请示领导。大老曹权衡再三,还是和老张砸的死死“人是在预制厂扣的,预制厂要负责他的人身安全。万一出了岔子,咱两家的关系可不好处理,北边那家新建旳预制厂也想要俺这石子,他家要是火爆起来,你这辺预制厂恐怕要关门,石子也停止供应。”
老张头拍着胸脯下保证,他保证李二的人身安全,并说争取私了,不上公堂处理。大老曹看他实心实意,这才拍拍李二肩膀;“兄弟,在这住一宿,明天俺就回来,他不敢伤你,这石子供应昰咱说了算,一停止供应,他这预制厂就得关门,你不必害怕,我回去和杨厂长汇报一下,请他给这边厂长打个电话,不会有啥大事出现,咱本身也没犯法嘛。”
拖拉机走了。李二留在了预制厂,待了一下午,中午饭也没吃。那姑娘叫来她母亲,仔细的询问了事情的经过。看门的老张碍于预制厂的前途,极力劝说这娘俩私下解决。老太太无奈,怕砸了预制厂的买卖。只好在天黑时分,拉着李二回家处理。大老张怕她打李二,要老太太下三遍保证,这才开大门让这三人离开预制厂。
这姑娘姓张,叫张凤仙,家父早年去逝,家中只有母女二人生活。回到家中已是天黑,蚊子嗡嗡的围着人转,怕李二跑掉,张凤仙除下栓小狗的链子,将李二的脚脖子锁住。这才进屋和母亲商量怎样处理此事,
在过去,一个未出阁的闺女,被男人看了下半截身子,可是大事,能羞的无地自容,也曾有人上吊自杀。张凤仙虽不至于上吊自杀,可她觉得很委屈,想哭又哭不出来,恨不得一脚将李二踹死才解心头之恨。这几天人家给她提着一门亲事,是预治厂看门的老张的侄子,这倒好,非吹不可,人家还能要她吗,老张头回家肯定要说的呀,真是要命啊,节骨眼上弄这么一出,都是这王八蛋惹的祸,想到此,她冲出房门,冲李二的屁股踹了一脚,疼的李二嗷嗷的叫。当晚也不给李二饭吃,任凭蚊子使劲咬他,以解张凤仙心头之恨。倒是张凤仙的老娘心慈面善,她看这小伙不像偷鸡摸狗之辈,出这事是天缘巧合,不是故意为之,便拿饭菜给他吃。第二天下半夜下起雨来,秋雨冰凉刺骨,那拴狗的链子锁住李二,他又没法躲雨。老太太不放心,便打着灯笼出来查看,只见李二坐在地上,浑身抖个不停,衣裳早已湿透,叫他也不应声,头烧的很厉害,老太太见他这样,慌忙叫女儿出来拿钥匙开锁,张凤仙起初不肯,后听母亲唤的急,才极不情愿穿衣下床,拿着钥匙开锁。当她的手无意中碰到李二的额头时,吓了她一跳,这么热呀。娘俩想扶李二站起身来,怎奈李二的身子像那熟了的杮子一样,软呼呼的挺不起来。张凤仙赶紧两手抄在他的身下,双臂叫劲,竞将李二身体轻轻托起,和抱婴儿一样平托在胸前,稳稳当当的抱到屋里。屋里有一张小床,是张凤仙睡的,她的母亲则睡在火炕上。过去,黄河以北的人家,一进门便是一个大锅灶,锅灶连着火炕,那年月没有煤,老百姓烧柴火做饭连着取暖,一举两得。
张凤仙想把李二放在炕上,又怕他夜里不老实,伸胳膊屈腿乱扑腾,伤着了老太太可不是玩的,只得将他放在自己的床上。他的衣裳全是湿的,又滚了一身的泥,娘俩只好将他的湿衣服扒下。家中无男人衣服可以替换,又只好拉过张凤仙平常盖的被子给他盖上。要不咋办?叫他一个大小伙子,光着身子躺在床上,一来冷,外头下着雨,他还发着高烧,二来娘俩都是女人,也不好看哪。这下倒好,李二不光闯了祸,还睡在人家姑娘床上。盖着人家姑娘的花被窝。这话传出去好说不好听,一个姑娘,把一小伙子带家去,睡在自己床上,盖着自己的被子,要说两人没事,谁信哪,介绍的对象也黄了。人家说:你把男人都招上床了,还来说什么亲呀,真是笑话!把个张凤仙气的直咬牙,打又不能打,骂他他听不见,赶他走又走不了,活像那二百二的膏药,贴在身上,怎么揭也揭不下来。上辈子做了什么缺德事呀,弄的今辈子碰上这要命的王八蛋,倒霉催的,等他好了病,非和他老帐新帐一齐算,决不能饶了这天杀的蠢货。
张凤仙心理虽这么想,她还是赶紧生火,老太太切姜做汤,一会功夫,熬了一大碗姜汤,放上红糖,要给李二灌下去。这时的李二已经几近昏迷。牙关紧咬,两人没法,拿了菜刀将牙缝翘开,张凤仙从后面拦腰扶住李二,老太太用小勺一勺一勺喂汤给他喝下,喝完姜汤躺下,功夫不大,李二慢慢喘开了粗气,突然他睁开眼睛,看见眼前的张凤仙,一把将她抱住,声嘶力竭的哭喊着:“小桃红,你不能走,你走了,我可咋办呀。”
张凤仙一惊,下意识的想抽身,怎奈李二将她抱的死死的,挣了好几下也没睁开。她要硬行挣脱,被老太太制止住。老太太心里明白,这年轻人错把自己的女儿当成了他的旧情人,迷乱之中,不是故意轻薄自己的女儿。看他那伤心欲绝的样子,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只是不知道他为啥叫心上人抛弃。兴许是因家中贫困,满足不了人家对彩礼的要求,才落到如此地步?老人家毕竟是过来人。她用手轻拍几下李二的额头,李二慢慢松开手臂,张凤仙才得以脱身。刚才李二无意识的将她一抱,把她羞的满脸通红,更何况李二浑身只穿一条裤衩。这事搁哪个没出阁的大姑娘身上都得臊死。抱了人家姑娘半天,其实李二并不知道。他迷迷糊糊的还想着小桃红出嫁那天晚上的事。刘家花轿---其实是一辆小四轮拖拉机,停在庞家门外,他站在大门旁边,想进去,人家庞家家族子弟不让他进。旁人进去是贺喜,他进去纯粹是捣乱,你说人家能让他进吗?待到小桃红被人强行簇拥着从家里出来要上轿,李二冲过去要拉小桃红,怎奈刘庞两家早有防备,安排四名壮汉,挡在他的身前。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姑娘被人娶走,他这才哭喊一声,昏了过去,还是他家兄弟几人,轮流将他背回家中。李母见状,伤心落泪,熬了姜汤,加上红糖,这才把儿子救转回来,那情景,和今晚差不多。
天大亮的时候,李二彻底醒来。他睁眼四下打量,屋顶是粗木作梁,苇泊做顶,和他家的屋顶不一样。低头一看,自己躺在一张床上,枕头还有一种淡淡的女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体香。转脸看见旁边,只见火炕上合衣睡着母女二人。仔细一辨认,认出是前天逮自己的那位姑娘。睡她旁边的是位老妇人,应该是她的母亲,他活动一下手脚,发现自己赤身躺在被窝里,身上盖着花被子,床的旁边小桌上,还亮着一盏罩子灯。灯的旁边,是自己喝过的姜汤碗,碗里还有几片姜片和红塘的残渣。看过这些,他断定,昨晚是这娘俩喂了自己姜汤,救了自己,他想下床,可他的身子万般沉重。用尽力气,身子只是动了一下,并没能下的床来。再说,他也不能下来,身上没穿衣裳。他开始四处拿眼搜寻他的衣服,见那炉灶的门口,横搁着一跟小竹竿,他的褂子,长裤都凉在上面,是那张凤仙连夜把他的衣服洗净,凉在炉灶门口,想利用做饭的余热把它烘干,以备早晨他一醒来便有干衣服穿。这家没男人的衣裳给他换呀。不料天公不作美,炉灶里的一块老树根有点湿,当时不着火,半夜自燃起来,冒出火苗,那衣裳离的灶口又近,张凤仙怕烘不干哪,哪知半夜火起,把他的裤子烧了一个碗大的洞,这洞不偏不依,正在腚上,前后通着,没放穿,把个张凤仙气的一把将裤子摔在地上,趴在母亲怀中嘤声哭泣,怎么这么倒霉呀,熬姜汤救他也就罢了,还得搭上一条裤。家中有现成的还好说。给他一条,就当打发要饭的,叫他穿上,赶快滚蛋,轰出去再说,可,可眼下他滚不了蛋呀。一个大男人,光穿裤衩跑出去,知道的是裤子烧了。不知道的还为俺娘俩留下他的裤呢,咳,这叫啥事呀,她看一眼李二,真恨不得上去一脚将他踹死才解气。从前天中午到今天早晨,他给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烦,先是媒人说亲事黄了,后又是灌姜汤,折腾了大半宿,这又是裤,这天杀的,老了准不得好死!她心里这么骂着,从母亲手里接了钱,直奔供销社去买布,得给他做一条裤呀,好孬不说,他若光着身子出了这个家门,自己这一辈子还怎么见人哪。
咱不说张凤仙扯布给李二做裤的事。再说那天大老曹开着拖拉机,急速赶回石子场,杨厂长不在,他吩咐夜班人员不吃晚饭,赶快装车,同时告诉庞大皮驴二人,改在夜里十二点以前出车,从前都是天明,今天改了,他不放心李二,留在那儿,万一人家给他上刑可咋办?可天有不测风云,半夜进场开车要走,却发现一条轮胎没有气,这是里手的驱动轮胎,没法凑合,外带裂了口,非去潍坊的拖拉机制造厂买不可。又是两天,等换好轮胎充好气,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六点多,只好等第三天一大早出来。
大老曹一路把油门踩到底,待吃过早饭不久,拖拉机便进了预制厂的大门口。熄火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跑过去询问看门的老张:“俺那伙计呐,叫他出来卸车。”
“他没在这,被那姑娘带走了。”老张低着头,不好意思看大老曹,因为当时是说好好了叫李二在预制厂住的,现在人没在,他觉得对不起大老曹,他也后悔当初不该大包大揽的说大话,不过,老张头心中有数,李二在张凤仙家沒事,只是人不在厂里而已。
大老曹一听,坏了。他拉住老张就往厂外走,只有看见李二没事,他才放心。尽管一路上老张如何如何说。他还是半信半疑。
枣林齐这村子不大,东西一条大街,两旁是农家院落,养牛的很多,都栓在自家大门口两边的树上。街上偶尔有几只小狗跑过,看见生人,汪汪叫几声便躲进自家家门。
老张头和大老曹推开张家虚掩着的大门,院子光溜溜的很平坦,还有几个练功用的大石滚,随便的散落在墙角。
“有人吗?”大老曹给主人送去一个信号。张老太太闻声从屋里出来,看见老张头和中年男人进了家,便主动打招呼:“她大爷,你来啦,还带来一位师傅。”
大老曹赶紧说:“大婶你好,我是司机,俺那个卸车的,是在你家吗?”
“是在我家,不过他昨晚淋了雨,发高烧,正睡在床上休息呢,我刚给他吃了碗面条,你俩进来看看吧,将息个一两天,估计就能下地干活,在我家错不了,你们尽管放心,我老婆子决不会为难他。”
三个人边说边进到屋里,大老曹一眼看见李二躺在小床上,他急忙过去,连忙问:“兄弟,你,没事吧?”那意思是挨没挨打。
李二一声苦笑:“没事,大婶对我很好,只是昨晚我不肯进屋,淋了雨,加上原来有点感冒,患了重感,夜里发起了高烧,幸亏大婶相救,我才得以平安,放心,明天我就能去卸车。”
大老曹仔细察看一番,确信李二没挨打,这才放下心来,对着张老太太说了很多感谢的活,又留下三块钱作为饭费。张老太不收,大老曹便把钱塞进老张头手里,托他转交,张老太这才勉强收下。临走,大老曹又说:“这钱也不是我的,是李大娘托我捎来的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她老人家还说,改日将亲自登门致谢。”
张老太虽然接了这三块钱,可她没花,而是又加一块六毛钱,给李二买了一双新球鞋,李二回家时脚上穿的那双便是,张老太太不但喜欢上李二,她心地善良,可见一斑。
老张头和大老曹走到门口,正碰上急匆匆进家的张凤仙。还见她手里拿块蓝布。大老曹和她不熟,也不好多问。两人出了张家大门,回到预制厂。
第二天,整个村里传出爆炸性新闻:张凤仙自招女婿,把他栓在家里,又请在床上,还给他买新布新鞋。还主动**….一些人趴在院墙外往里偷看,也有小孩探头探脑从门缝里往里探看,一时间,张家小院比平时热闹了许多.
每天晚上,张老太太都拐弯抹角问些李二家的情况.几天下来,李家的情况她打听个差不多.经过几天的观察接触,她认定眼前这小伙子,肯定是把好手,况且他尚未娶妻,也没完婚,年龄二十二岁,自己女儿二十五岁,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老太太满心欢喜,千里姻缘一线牵,天上掉下这么个好后生,她心里很想把女儿嫁给他。张凤仙也彻底改变了对李二的蛮横态度,主动给他端水,让他洗脸不说,还手拿毛巾,站在旁边等他洗完,择机把毛巾递给他。当李二换上新裤新鞋时,张凤仙更是左打量右看看,还给他把裤子从后面拉扯平整,李二原地转了个圈,心满意足,人是衣裳马是鞍。穿了新衣新鞋的李二,原地蹦个高,更显意气风发,风流倜傥,张凤仙暗地抿嘴一笑,右手食指轻点一下李二额头,心中暗骂:“冤家”。娘俩互换眼神,看女儿那羞红的睑,老太太便知女儿也喜欢这小伙,知女莫过娘哟。
中间无人事不成,老太太跑去央求老张头,叫李家母坐车来一趟,就说让他娘亲自来领儿子,不带钱,不带礼,只要李家老太太一来便放人。那话里头,透着玄机。大老曹是走南闯北的人,世道经验异常丰实。不要钱,不要礼,李老太太一来便放人?这不明摆着要提亲吗?要那样的话,李二可赚大发了。闯了祸,不但不受处罚,反而得一美貌媳妇。天底下这样的事怎么净砸这王八蛋头上?先是小桃红,后是王胜利,这些都是大老曹知道的,出来跟着卸车,又整出个张家姑娘,桃花运不浅哪。这好事哪年哪月能轮到我大老曹哇。大老曹心里虽这么想,可他还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顺顺当当的把李老太太用拖拉机拉到预制厂。后又在老张头的陪同下,一起来到张凤仙家中,两个老太太一见面,互相拉着手,互相打量,端详。只见李老太太面容端庄慈祥,手中提着两大盒淄博特产---周村烧饼,落落大方而又行动得体,张老太太很是满意。她赶忙吩咐女儿去街上买来扒鸡,割肉买菜款待李家母子。张凤仙在切菜,李二则在炉灶上升火,两人一个炒菜,一个拿盘往炕桌上端菜,动作麻利,配合的天衣无缝,两个老太太看的清楚,喜上眉梢,乐的合不拢嘴。当天下午,李二便随着拖拉机回到石子场。他母亲李老太太则留在枣林齐张凤仙家中住了一宿,两个老人秉烛夜谈,一直谈到深夜,这才上炕歇息。无非是说些家长里短,各自家庭的过去和现在。又谈及两个年轻人婚事,两家都是十分满意。婚事当晚敲定下来,只等改日由张老太太带女儿来东拐子李家相亲。第二天下午李老太太走的时候,张家母子特意买上两盒正宗的德州扒鸡,作为回礼,并亲自送出庄外,挥手告别。
相亲进行的很顺利,女家的媒人是预制厂看门的老张头,男家的媒人里拖拉机司机大老曹。一些具体的细节,两家当着媒人的面谈的清清楚楚。当场由李家支了见面钱伍拾元,由大老曹用红纸包好递给老张头。老张头接过红包,打开验看,确实是伍拾元,这才交给张老太太。张老太太接钱在手,随即打开,从中抽出二十元,也用红纸包好,回递老张头手中,老张头又把回礼交给大老曹,大老曹一笑,又把钱递给李老太太。李老太太把钱收起,又把事先买好的两块布和一匝红线一根新针交给对方,张凤仙知母亲年事已高,穿针耽误时间,便把针接过来,拿红线穿过针眼,轻轻的别在那两块布上。至此,定亲仪式算已完成,并且两位新人当场叫过对方爹、娘,改了口,从这时起,两家人便正式成了亲戚。彩礼钱和改口的钱,双方承认,两家私下赠送金银千万,也不算数,若发生纠纷,女方是不会退还那些没“过手”的钱物。从这时起,两个年青人在乡俗上算是有了夫妻情份。现在城里人也一样,叫确定恋爱关系,就是这意思,两个差不多。
李家在正堂早已摆好酒菜,热情招待远来的亲家和媒人。直到日落西山,老张头喝的满脸通红,提着一个布兜,里面盛了许多烟,酒之类的东西,是李家感谢老张头这大红媒的礼物。由李二和大老曹送到石子场的拖拉机上,当夜返回预制厂。张家母女则在李家住了一宿,第二天乘车返回老家。自此,两家多有来往,亲家关系越处关系越好,一直到第二年结婚,没出任何差错。王胜利也想去搅和,可天高路远,她不晓的枣林齐在此边啥地方。她心里也明白,这次若真的给李二砸了锅,李二决不会善罢干休饶了她。一定要她好看。李家定亲那天,她围着李家老宅转了好几圈,没机会接近那定亲的人。后来被李老三发现,吆喝老四老五出来,兄弟三人要揍她,吓的她落荒而逃。再也不敢接近李宅,更不感犯傻去滋事。
小桃红知道这事最早,她哥哥当晚告诉她的,说李二撒尿闯了祸,被人扣在河北的预制厂,把个小桃红急的一夜未睡。第二天第三天更无消息,把她急的差点发了疯。直到后来听说李二已经回家来,这才急不可待的前去问个明白。得知李二要娶那张凤仙时,心中一阵酸楚,吧嗒吧嗒落下两颗大泪珠子。李二知她心中难过,便抱住她的肩头,安慰她一番。经过痛苦的思想斗争,小桃红还是同意了这桩亲事。这头的事才算平息,要是小桃红不同意,她三天两头来找张凤仙闹事,那李二的日子也不好过。虽然小桃红答应了,可她也是有条件的,她要和张凤仙当面对决,划分两人各自对李二拥有的份额。亲亲哥哥是我的,哪能轻易放手?她要给张凤仙一个下马威。
后面还有个小插曲。庄上有个叫黄大阔的年轻人,也和李二他们一样在石子场干活,是个不识字,从小无爹无娘的野孩子。听说李二在预制厂得了个媳妇。他便再三央求去卸车,杨厂长只得把庞大留下,叫他跟着去卸车。每次卸完石子,这家伙都照着李二先前的做法,跑到石子垛尽头去撒尿,一连三天没见什么姑娘出来,他有些着急。到的第四天,他照例架起高射水枪,冲着墙外一阵乱尿。结果下面传来叫骂声,他心想,姑娘来了。急忙低头往下一看,骂他的不是年轻姑娘,而是一个五十出头的麻脸黑娘们,长的五大三粗,满脸通黑,正在下头浇棒子,还没等黄大阔反应过来,那娘们早从浇地的水沟里抓起一大把黄泥,“嗖”一声扔上来,“啪”一声,不偏不倚打在黄大阔敞开的裤档里。那泥巴粘呼呼的顺着大腿往下淌。就连黄大阔的高射水枪也中招,弄的他万分狼狈,急忙把泥巴往外抓,嗨,哪能抓的干净。那粘呼呼的泥巴早顺着两腿淌到了脚脖子。看黄大阔那熊样,下面那娘们反而哈哈大笑,作势又要给黄大阔第二次泥弹打击,吓的黄大阔提着裤子跑回车斗。打那以后,再不敢想从河北弄媳妇的事。到现在他也弄不明白,人家这招行,他咋不行呢,这都是命啊。
第十章对决
李二娶媳妇那天,新娘是从大老曹家上的轿,那时候的轿,便是庄里唯一的一辆五十马力拖拉机。甭管谁家娶媳妇,都用它。那可是当时最先进的交通工具,相当于现在的宝马。一般是这样安排,新郎新娘坐在车头的前半边,后半边是打鼓打旗的。由于是在本村上轿,不是远娶。大老曹特意从宝山路的中间开到南头,再从南头开到北头。后来从北头开回到地处中段的拐子庄。当时宝山路的西边已经开发,东边只有几户零星的人家。李二家便是在第一排第一户。集体批的宅基地,大小都一样。要求盖的高度、样式,都是庄里统一规定。尤其是地平线,后排比前排矮二十公分,雨水统一往后排,若有哪户人家偷着提了高度,其他的住户一齐反对。找到庄里解决。庄里办不了,便找到乡里,乡里来了人,帮着庄里做工作,盖高的人家还得把盖好的房子拆掉重来,把地平落的和周围一般高。
当作花轿的拖拉机兜了一圈之后,稳稳当当的停在李二家大门口。接轿的是小桃红,李家没女儿,又是小桃红自告奋勇,所以这差事便归了她。谁料到她鬼心眼子多,在这关键做了手脚,引张凤仙答应下一件事来。就这一件事,张凤仙苦恼了一辈子,几十年后仍不释怀。啥事这么重要,听我仔细的说给你听。
小桃红拿了一个刷了红漆的杌子,在拖拉机斗的前半边摆好,还特地用自己的衣袖轻拂一下,伸出手来去搀扶车上的张凤仙下轿。那张凤仙的一只脚刚要迈出车厢板,小桃红突然制止住她,很随便的说:“六月六这一天归我,其他一年归你,这叫一年比一天。”
张凤仙不解的看着小桃红那一袭红衣,看她那挺认真的模样,以为是十里不同俗,四宝山当地就是这规矩,不过六月六有啥讲究?小桃红看她迟疑,连忙说:“这是当地风俗,六月六,看老舅,你答应就下轿,不答应就在轿上等。”小桃红说完这些话,把摆好的杌子又重新拿起来抱在怀里。这时锣鼓喧天,红旗在人们手中抡来抡去。张凤仙也是头一回见这阵势,加上不懂当地风俗,怕闹出笑话,便使劲点头答应了这件事。事后才知道是上了小桃红的大当,后悔已来不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点了头,小桃红的问话大家听的清清楚楚。许多知情人都捂着嘴笑起来。张凤仙初来乍到,见大伙笑,也陪着笑了一个。结果惹的大家都哄堂大笑起来。打鼓打锣的也停了摆,大老曹一看要坏事,赶紧摆手叫打鼓的使劲打。趁着鼓声重新响起,小桃红摆好红杌子,张凤仙在莫名其妙中下了轿。结婚典礼正式开始,先是东家的叔叔主持典礼。庄里领导讲话,又拜了天地、父母,夫妻对拜,被一帮年轻后生推着拉着送进了洞房。李二的婚事从此刻起尘埃落定,打这一天起,他有了属于自己的家。
六月六这天,是刘瘸子他舅的生日,刘瘸子每年这天都要去给他舅拜寿。和刘瘸子有个约定,小桃红这天是自由身,她无论干啥,刘瘸子不得干涉。要不,咱俩今天谁也甭出门,不出门就拜不了寿。刘瘸子是孝顺孩子,只得忍痛答应小桃红这个苛刻的条件。任她马放南山,自由自在的胡闹一天。
张凤仙早晨起来,做好饭和李二一起吃完,刷锅洗碗,收拾利索。便扛着铁锨去浇地。这时刚刚分地。每家每户轮着浇,轮到你你若不去浇,便被跳了过去,再想浇就得等下一轮,庄稼不等人,少浇一遍水,得少收多少粮食。浇地一般都是一次浇完,中间不停。水泵把水送出机井口,看井的开始计时。到中午吃饭时你若停机吃饭,下午还得再送一遍水。这井离庄稼地挺远,这边开机计时,到井水淌到地头开始浇自己的地,要一个小时,四寸泵的话,一小时要十二块钱。刚分地的八四年,十二块钱不是个小数目。出去干一天瓦匠活,大工一天顶多挣五块钱,小工一般才挣三块钱。为了省钱,张凤仙中午没回家吃饭,挨饿把自家的三亩地一气浇完。待到他从地里回到家门已是下午两点多。进的家门,她觉的屋里有人,进门一看,小桃红正在屋里梳头。床上的被子刚刚叠过。李二坐在外间的椅子上抽烟。锅里给她留着饭菜。见她进家,小桃红忙把饭菜端出来摆在矮桌上,伺侯她吃饭。张凤仙一边吃饭,一辺觉得不大对劲。今日这气氛,小桃红怎么有点反客为主的味道?趁着张凤仙吃饭的功夫。小桃红一屁股坐在里间张凤仙的床上。照镜子,描眼眉,抹口红,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架式。她的所作所为,张凤仙很是生气,吃完饭,她进屋责问小桃红:“今日你是唱的哪一出?”
小桃红嘿嘿一笑:“今日是六月六,我一天你一年的话你忘了?下轿时你可是当着大伙的面点了头的,咋的,想反悔么?”
张凤仙那个气哟,她一把拉起坐在床上的小桃红,“这是我的床,你一边待着去。”
“哟”小桃红酸不溜丢的说开了俏皮话“啥叫你的床,这床还是我和我亲亲哥哥抬进来的呢,摆上不到三分钟,我便躺在它上头睡了第一觉。”
张凤仙原来坐在床沿上。听小桃红这么一说,觉得床脏,便伸手把大衣厨打开,从里边拿出一床新碎花被子铺在床上,自己坐在上头,意思是怕小桃红睡了的床沾脏了她的身。这下小桃红更有理了,她双手架在胸前:“这被子也是我缝的,不光这床,厨里那些被褥都是我一手缝的,和你说句实话,每缝完一床,我都先盖在我身上睡上它一觉。我呀,是第一,你是第二,后来的。”
张凤仙反唇相讥:“怪不得我们家被窝臊烘烘的,原来被你这小狐狸精钻过。”她为了赌气,竟把被子铺在地上,用脚跺,边踩边说:“我毁了这不干不净的东西。”
小桃红还在加油:“床也不干净”。
张凤仙应答:“我砸了它换新的”。
小桃红说:“被子不干净”。
张凤仙恨恨道:“我烧了它”。
“屋也不干净”
“我扒了它盖好的”。
“人也不干净”
“我杀了他换----新的”。张凤仙咬着牙说完最后一句话,明显听的出来,她这一句说的是少气无力,那是叫花子咬牙----发穷恨,杀了他,那是根本办不到的呀。
小桃红倒是先软了下来:“好啦,我叫你一声大姐,总行了吧。往后,我也不和你争这名份,我和我亲亲哥哥是发小,光着腚一块长大,我本该是这房子的女主人,可惜呀,我命贱,摊不上这样的好男人,天爷不公呀。”她仰天长叹一声,两行热泪,从她眼眶中无声的滚落下来。她继续说下去;“你若把他杀了,你也得死,我也得死,咱俩奈何桥上唱一曲,也是奇事一件。咳,面对现实,还是那句话,你一年,我一天。”她说完这一席话,拍拍身上的红衣,抬腿要走。
张凤仙伸手将她拦下:“你为你的亲亲哥哥敢去死吗?”
小桃红一挺胸脯:“敢呀,你说是跳井还是上吊?”
“我不和你跳井,也不和你上吊,我和你玩这个。”张凤仙走到门外盖屋剩下的一垛砖前,伸手拿进屋来两块新砖。“咱俩一人一块,用砖拍头,为你那亲亲哥哥去死,你敢吗?来,咱俩同归于尽,比比谁对他更忠心。”
李二见此情景,慌忙制止她俩的争斗,一手拉着一个说:“你俩别死,还是我死的好。”嘴上说着,两手一紧,想把两个女人都揽进怀里,不料被两人同时推开,这俩娘们,急红了眼,要拼命,谁也不服谁,说谁谁不听,两人定要决一雌雄。
“你敢我也敢”。小桃红也豁了出去,这几年的恶气在她胸中积累太多,此时一下变成恼怒,爆发出来,不活就不活,反正活着也没意思,守活寡还不如死了的好!
张凤仙一咬牙,把砖往自己头顶上使劲一拍,那砖头断为两截,顺着她的肩头滑落下来,只见她头一歪,身子一软,滩在地上。小桃红也不装孬种,将砖头整个往头上拍去,砖头没烂,掉在地上,她觉着一股热流顺着头皮淌到脸上,头一蒙,昏了过去。
庞大的老婆刘学银,也就是小桃红的娘家嫂子,在宝山路西边,和李二家斜对门开了一家诊所,名叫“拐子诊所”。诊所的隔壁是小桃红和刘瘸子开的“拐子饭店”。两家一块盖的。是改革开放以来,宝山路边上的第一批建筑物。
小桃红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拐子诊所的病床上。胳膊上挂着吊瓶,头上缠着纱布,脑袋疼的要命。她转脸看着四周的另外两张病床,空空的没人,很是奇怪。
刘学银问她:“你找啥哩?”
小桃红问:“张凤仙没来治伤?”
刘学银很奇怪:“是她背你来的呀,放下你,帮我把你的头包上,看着扎上吊瓶,还给你号了号脉,说没事,皮外伤,养几天就好,就回了家,你亲亲哥哥也来过,我哥也来过,他们都回去吃晚饭了呀。”
小桃红很纳闷:不对吧,明明张凤仙先下的手,砖头一断两截,她倒在地上了呀,怎么她没事而我偏偏砸破了头呢?你们说说,评评这理,到底是她傻还是她傻呀。
第十二章 阔货服装城
黄大阔命硬,七岁克死爹,八岁克死娘,成了孤儿。那时是生产队。队长是王胜利她爹,就把他领到家中,想把他好生培养,自己老婆不争气,只养一个女儿,半路捡个儿子,很是欢喜,想等他长大,有了出息,当儿子也好,当女婿也好,他总不能忘恩负义,忘了他的养育之恩吧。这黄大阔不是块好料,上学不好好念书,天天和那些野孩子在大街上瞎闹。一年级念了三年,也没能考上二年级。王胜利她爹看着无望,只得叫他停学在家。十二岁的黄大阔逢活不干,吃的和王胜利一样,只是穿的不如王胜利好看,时常穿些王胜利的旧衣裳,打扮的男不男女不女。
当时,王胜利她爹三十多岁,正值壮年,晚上断不了跟老婆亲热一番。有一回黄大阔起来尿尿,看见王胜利她爹趴在王胜利她娘身上,身子一窜一窜的,不知道干啥。黄大阔尿完尿,好奇的凑过去观看,王胜利她爹也是一时糊涂。告诉黄大阔,这叫划旱船。还说等他长大了,也给他找一个媳妇,两人白天干活,晚上就划旱船。黄大阔点点头,回到炕上自己的被窝。他心想,干吗等我长大了划旱船,现在划不更有意思,干吗找媳妇,身边的王胜利不就是女的嘛。想到此,他翻身起来,钻进王胜利的被窝,趴在熟睡中的王胜利身上,学着王胜利她爹的样,身子一窜一窜的也划开了旱船。
王胜利在熟睡之中,忽觉身上很沉,压的她喘不上气来,急的出了一头汗。醒了,睁眼一看,黄大阔趴在自己身上,吓的一声尖叫,哇哇大哭起来。
王胜利她爹光顾着和老婆说悄悄话,没注意身边的事情。及至女儿大哭,这才回过头来,一看,顿时气的暴跳如雷,翻身从老婆身上下来,顾不上穿衣裳,光着腚跳下炕,一把采住黄大阔的头发,从女儿身上把他揪下来,直接摁在地上,扬起大巴掌,啪啪啪,就给了黄大阔一顿饱打。直打的黄大阔鬼哭狼嚎,杀猪一般的叫唤,趴在地上不能动弹。王胜利她娘这功夫已经穿好衣服,安慰女儿一番,把她搂在身边,拍打着脊梁,哄她入睡。王胜利很快睡着了,黄大阔这边还趴在地上哭呢。王胜利她娘看着黄大阔,对丈夫说:“从小看苗,这小杂种终究是个祸害,不如叫他趁早滚蛋,省的日后真的闯出祸来,吃后悔药可来不及。”
王胜利她爹摇摇头:“没地方搁他,放谁家也不要这狼羔子。”
王胜利她娘灵机一动:“叫他睡队里的饲养所,那老李头也没媳妇,炕那么大,他俩正合适。反正老李头也是自个开伙,队里多拨些粮食给他,顺便叫他给这杂碎做饭。叫这狼羔子也在夜里帮他照看一下牲口,不能叫他光吃队里的闲饭不是,十几岁的孩子,往后也得干点活,不能叫全体社员养这么个废物。”
王胜利她爹一想,也对,老李头光棍一条,年岁越来越大,夜里喂那么多牲口,也很累的慌。叫黄大阔过去,一来把这个祸害从家里赶出去,二来也给老李头帮帮忙,省的全体社员七嘴八舌的说闲话。秋麦二季,就叫他在社场上睡。反正那里看场的多一个人更好,秋冬冷了进饲养所睡。队上拉一车碳,一个人烧和两个人烧没多大区别。
第二天一大早,王队长便背着黄大阔的东西,把他送到饲养所,交到老李头手上。理由很简单,黄大阔也不小了,该给队里出点力,光吃不干活,社员意见很大,帮老李头喂喂牲口,接受贫下中农教育。但他只字未提夜里划旱船的事。
黄大阔从小散漫成性,一说干活就烦。他自己说的好,社会主义饿不煞人,我不干活,队里也得叫我吃饭。老李头是天底下最大的好人,你不干就不干,我干,他每日里除了喂牲口,还照顾黄大阔的生活起居。黄大阔也不闲着,春天一开春,他踏遍生产队的大小地头地边,挖来第一茬苦菜,和老李头蘸酱吃。夏天,他就晚上不睡觉,四处找寻梢前鬼(知了),叫老李头炒菜时,油熟了放进去一炸,爷俩吃的是津津有味,那时候这东西多,一晚上能逮半脸盆,哪像现在,逮梢前鬼的比梢前鬼还多。到了秋天,黄大阔就去逮蚂蚱,一天逮半水瓢,和老李头享用。时间一长,他学会了给牲口上草拌料,那些个牛啊,驴啊不听话,抢别个牲口槽里的料吃,他就拿一根三角带,使劲打那牲口,直到打服为止,经他这一管教,生产队里的那些牲口,听话了不少。也就从那时起,他养成了腰里别一根三角带的习惯。一直到当上阔货服装城的老板才改掉这毛病。
胖豆不是有五个姐姐吗,分别叫大凤、二凤、三凤、四凤和五凤。其中三凤长得最俊,在那茬姑娘当中是大美女,也最泼辣。庄上的好些小伙都围着她转。不知是谁怂恿黄大阔,叫他四处说三凤是他的老婆。黄大阔不识好歹,觉着好玩,逢人便说。直叫人笑得前仰后合。不知道怎的叫三凤知道了这事。在大街上将黄大阔一把抓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给他扒裤,黄大阔当然捂着不让,三凤边伸手硬解他腰间系着的皮条,边骂:“好你个王八操的,这么小就知道找媳妇,你知道找媳妇干啥使么?我的乖乖小男人,叫媳妇儿我看看你的小**长毛没有哇?”她脱几下没能把黄大阔的裤子扒下来,便一把抓住黄大阔的二掌柜:“我非把这驴球马蛋揪下来喂狗不行,看你往后还敢糟蹋我不?”
黄大阔极力掰三凤抓他的手,疼的他出了一头汗。那三凤光顾低头抓他,不小心把两个**露出来一大半,黄大阔使劲喊:“好大的奶哟。”众人都转头去看三凤的胸脯,三凤急忙用手去捂,这才让黄大阔逃脱。三凤去追,也没追上,只得骂一顿作罢。
王队长把他不穿的一些旧衣裳,还有王胜利的一些旧衣裳,统统拿到饲养所给黄大阔穿,这样,上头拨的救济款他便留下,给女儿买新衣服。这些旧衣裳装在一个纸箱子里头,送了过来。晚上在油灯下,黄大阔一件一件翻看这些衣服。纸箱里的衣服快拿光时,王胜利戴的一个旧乳罩露了出来。那时农村这东西极少。况且老李头和黄大阔,一个是老光棍,一个是小光棍,都没见过这东西。看它和队里那驴拉磨时戴的那“捂眼”差不多,只是小,软,还带着松紧带。黄大阔站在炕上,把那奶罩戴在眼上,啥也看不见呀,老李头摇了头,不是不是。黄大阔又把它戴在自己的腚上,包两个屁股蛋又显得太小。老李头还是摇摇头,不是不是,都不是,这是个啥玩意儿?这一老一少在炕上研究了半宿,最后黄大阔把它戴在耳朵上,老李头这回点点头。像那么回事。第二天下了点霜,黄大阔去供销社给牲口买盐,就戴着这奶罩去的,引来无数嘲笑的目光,回来时还碰上王胜利,把个王胜利臊的,恨不能找个墙缝钻进去。她一把从黄大阔头上抓下那奶罩,在众人的轰笑声中逃回家中,羞的她两天没出来上工干活。
时光飞快。黄大阔已二十出头。虽然还住在饲养所,可他已经被叫到石子场干活,李二在河北弄个媳妇回来,他也东施效颦,结果被那麻脸娘们弄了一裤裆泥,打那,他就没再去卸过石子。
又过一年,集体散伙,分地到户,饲养所的牲口也叫各家抓阄,抓到的出钱,把牲口牵回家去。黄大阔住的饲养所,也被王胜利她爹租下来。这功夫王胜利已和皮驴结婚,人家要在这里办厂,他家原来那土坯房早已被雨淋倒,想盖新房又没钱,急的他抓耳挠腮,跑到李二家,求李二给他想办法,找屋住。
李二好吃梢前鬼,黄大阔便豁上两宿不睡觉,逮了一脸盆梢前鬼,用盐腌好,送给李二,作为礼物,求他帮忙。李二看黄大阔可怜,又看那一脸盆黄灿灿的梢前鬼。便答应帮他解决,三天之内,给黄大阔连媳妇带家一块弄好,这可是天大的好事,黄大阔激动的差点跪在李二跟前叫爹。
李二给黄大阔说的媳妇,就是胖豆的五姐----五凤。胖豆姓周,他的五个姐姐,小名分别是大胖、二胖、三胖、四胖、五胖。这周家女儿,个个小时胖,可到了十八往上,便出落的亭亭玉立,人见人爱。谁知这五凤不同,十八岁往后,不光没变瘦,反而比从前更胖。矮身段,象肉球一般。这些也不要紧,更要命的是,她不识数,仿佛和黄大阔是一个娘生的,一年级念了三年也没考上三年级,小九九的乘法口诀,背到二十岁也没背正确,经常是三九二十四,二八一十七的胡猜。你说,这样的闺女,谁家敢要她?尤其是分了地,家家户户单干,不像生产队那会,照顾她干些轻活。现今都是各顾各家。你身体这头胖也不打紧。走起路来,腿有些瘸,一拖一拖的。也能对付,可这要命的不识数,确是婚姻不可超越的障碍。所以和她年龄相仿的王胜利,小桃红等人,都已名花有主,可她还是在闺中待嫁。这时,胖豆已接了他爹的班,进城当了干部,胖豆她娘也得了掉旋风死在医院里,胖豆他爹在外头又找了一个退休的老女人,住在城里不回来,想把五凤接到城里去住,可怎么想怎么不合适。一来她是农村户口,在城里不好找工作,就算托关系给她找个学会计的工作她也干不了。找对象更难,谁家的工人子弟找个农村半截残废当老婆?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在农村老家,好歹给她找个上门女婿了事。周大凤来找张凤仙,想从河北张凤仙的老家找个小伙来做上门女婿,她认为人家那儿穷,小伙子找不上媳妇,这些都是她瞎猜的。人家河北那儿开发的也不慢,电厂,太阳能工作站,林林总总,人家那小伙还不够呢,谁来这儿呀,周大凤正在为难,李二提出黄大阔这一头来。周大凤沉吟片刻,叹了口气,唉,说说看吧,瘸驴凑合着破口袋,瞎混呗,黄大阔虽身上臭毛病多多,素质极差,可他身体没毛病,只是从小无人管教,流里流气,说话没个准,满嘴跑火车而已。
黄大阔一听李二说,要他去周五凤家当上门女婿,顿时沉默半晌:“那瞎货呀,她十个数以内能数的过来,过了十往上,她不脱鞋算不清呀,我可不和那瞎货过日子,她知道日子怎么过呀。”
李二一皱眉头:“她只是智育发展的慢,身体又没啥毛病,房子是现成的,进去就能住,有吃有喝,你还想怎么着?你看看你自己,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身上连十块钱也拿不出来,人穷志短你懂不懂?穷在大街无人问,富在美国有远亲,你回去自个好好想想吧,自己的主意自己拿,自己的屁股自己擦。要觉着这事不行,这事就甭来找我了,我要去河北看丈母娘。”
黄大阔决心已定,坚决不娶这瞎货。待他回到饲养所,李老头已被他的侄子接走。他的那些烂被窝,早被王胜利她爹扔在他住的那房子外头。咋办?晚上就没地方住啊。街上旅馆倒是有,可他没钱,人家能让他住么?他急忙调头往李二家跑,残酷的现实把他逼通了,瞎货就瞎货吧,命里注定我黄大阔找个瘸老婆的。
他赶紧往李二家跑。他怕李二真去了河北,三两天也不准回来,那边他有业务呢,他要真的走了,黄大阔真的要露宿街头哇。老天今日开了眼,李二正要去赶汽车,还没走。黄大阔一把将他拉住。恳求他去周五凤家找找大凤,让他住进去再说。李二一看走不成,便转身回家,叫张凤仙去五凤家说说,若同意这门亲事,今晚便叫黄大阔先进去,暂住在胖豆原来住的那间屋,安顿下来,登记呀,结婚呀,改日再说。
周大凤见张凤仙过来说媒,很是热情。她婆家也是一大家人家,儿子要结婚,小姑子要出嫁。忙的一塌糊涂。可娘家这边没人。前几天胖豆刚搬进城。光剩下五凤一个日呢在家,又是女孩儿,当大姐的实在不放心,她想走又走不了。住在这又担心自己家的那些事,回婆家又担心这边的事。正在为难之际,黄大阔这头一同意,她十分高兴。当即把胖豆那屋打扫干净。叫黄大阔住进来,晚上她亲自下厨做饭,款待黄大阔。黄大阔很满意这个家,一口一个大姐,叫的周大凤心里暖洋洋的,嘱咐二人几句,饭后便趁着月色,赶路回家。
黄大阔灯下细看五凤,觉得没先前想的那么难看,矮点,胖点,腿瘸点也不是啥致命的毛病。从前自己把找媳妇的标准定的过高,现在面对现实,找了这五凤,觉得还行。他嘻嘻笑着说:“五凤,你这瞎货,算我黄大阔倒霉,落难到此。若真心乐意嫁我,今晚就跟我一屋睡,要是不愿意,明天我走,你再找那白驴王子,啊,不是白驴那是白马,可骑白马的不一定都是王子,若摊上个唐僧,那是苍蝇飞到牛眼里----吃累(泪)的货。”
周五凤也挺喜欢黄大阔,见他这么说,便凑过去,坐在黄大阔对面,轻声说:“你要是娶了我,我会疼你一辈子。”
黄大阔伸手捧住五凤那胖胖的圆脸,郑重的点点头,当晚两人便合了房。自此,黄大阔和五凤风雨同舟几十年,创下巨额财富,正儿八经的成为远近闻名的黄大阔,他也没嫌弃五凤,这是后话,以后再说给您听。
黄大阔自从进了周家,跟五凤合了房,两人便好好种着队里分的三亩地。还养着一头小母猪。盼着它长大了下几个猪崽子卖钱。可是,天不作美,怎么也配不上猪。五凤只得每逢拐子庄大集,便用绳子将那猪腿栓住,牵着它到集上找那喂种猪的老头,一次三块钱。这天她牵着猪刚到集上,碰见黄大阔正在和卖鱼的老头下棋。黄大阔看见老婆过来,便起身招呼:“瞎货,甭去碰运气,牵回去,爱咋的咋的,不下猪崽,长肥了卖给杀猪的,也不少换钱。”
五凤看丈夫一心下棋,便说:“配一回猪要三块钱,很疼的慌,出去干一天活,也就挣这三块钱,配猪倒是个好买卖,要不,你试试?”
黄大阔一听老婆这话,扔下棋子,便从后面抱住瞎货,装作配猪的样子,惹的众人一阵哈哈大笑。五凤和黄大阔更是乐的合不拢嘴。笑罢,夫妻二人牵猪回家,不再想那下猪崽挣钱的事。
黄大阔和五凤两人晚上怎么也睡不着。看看周围的人,年龄相仿的皮驴,这几年铁厂发展迅猛,挣钱肯定很多。看看庞大和刘学银开的拐子诊所,人进人出,红红火火。看看刘瘸子的拐子饭店,日进斗金。再看看李二那水泥,一车接一车的往河北拉,肯定挣钱不少。人家大老曹,光靠一部拖拉机,一年也能挣个十几万。唉,就是自己,啥事业也没有,连喂个母猪下个猪崽都办不成,这哪行,得想个法挣钱,光阴不等人啊。
转眼到了年底,黄大阔把那母猪卖了,跟着人家用自行车去贩菜,挣了几百块钱,过了个好年。年后又去贩菜,叫五凤在拐子集上买。一来二去,挣几个小钱而已,根本发不起来。他又去贩菜,叫五凤在拐子集上卖。一来二去,挣几个小钱而已,根本发不起来。他又去贩鱼,赔了几百块,原因很简单,他没汽车,自行车带鱼根本不行。他又去贩五金,结果还是利小本大,这些小买卖养家糊口绰绰有余,想大发展,不行。经过几番折腾,二年又已过去,他的买卖无多大起色。不过,使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无本难求利。可本钱他没有哇。去庄上的银行代办员家申请贷款,人家根本不理他。说他没偿还能力。到邻居家去借,大家都在做买卖,谁有闲钱借个她?转来转去,还是一场空。来。这时,还是五凤出了个主意,去找李二想办法。黄大阔猛然想起,是呀,咋把这智多星给忘了呢。他搂住五凤的脖子亲一下嘴:“今回瞎货没瞎,晚上我卖点力,叫你好生享受享受。”
五凤嬉笑着一推他:“没正经,不求高人指点,咱俩这么着和“瞎撞”(瞎撞是金龟子的俗名)一样撞下去,一百年也阔不起来。
第十三章酬钱
初春的早晨,冷风嗖嗖,黄大阔俩口子早早的出了家门,一个拿着廉头,一个挎篮,直奔庄西的小山头南坡,捡那朝阳的地处,仔细寻找掩埋在杂草丛中的每一棵枯菜。李二好吃苦菜子蘸甜面酱这一口,要不送点礼,他那主意就那么容易出么?
当天傍晚,李二在家正要喝俩口,突见黄大阔提着一个塑料袋走进家门。他便赶紧起身打招呼:“黄家兄弟,来,坐下,咱兄弟俩喝上他两口,娶了五凤,这几年日子过的美满滋润。”
黄大阔把塑料袋子放在矮桌上,打开让李二看。李二不看则罢,一看便瞪大了眼睛,刚开春哪来的苦菜?择的一个枯叶没有不说,还洗得干干净净。当时,他真的是喜出望外,忙吩咐张凤仙:“老婆大姐,拿盘子盛上,给给黄老板加双筷子,再加些牛肉来。”
黄大阔不是为酒而来,他是来请李二指点迷津的。那一年他被王胜利她爹赶出饲养所,要不是李二帮忙,娶了周五凤,现今还不知道在哪块飘呢。他佩服李二的智慧。他相信李二定会药到病除,给他开一剂筹钱的良方。当他把来意跟李二说明白,李二当即皱起了眉头:“兄弟,你此我明白,万事开头难哪,原始积累这关不好过。手里没钱进货,你就挣不了钱,银行不贷?亲戚家你去借过没有?”
黄大阔摇摇头:“二哥,你知道我这边那些亲戚,多少年都没走动过,人家怕我的穷气扑着。典型的穷在大街无人问呀。瞎货那边那些亲戚,只是过年过节走动,并无经济来往,他们都怕我呀,怕我借了还不起,你说,我这招牌混的一团糟。你给兄弟想个啥法,弄点钱赶快做生意。不瞒你说,我和溜川一家刚开张的小制衣厂有过接触,他是专门做贴牌服装的,不过,他那贴牌没经过人家允许。说白了,它就是买一件名牌服装,拆解开,照着人家的样子裁剪出来,缝好,弄个假牌子贴上去。造假呗。不过,我看过他牌子虽假,可他的货不假,都是正儿八经的面料,和真牌子的是同一个织布厂的面料。一套一百元的服装,在咱拐子集上,能卖五六百,肯定挺好卖,这套手法,有点像手机的水货。”
李二对服装一窍不通,但他听黄大阔说的恳切,便想帮他一把,为了试试黄大阔是真想干事还是一阵心血来潮,便故意摇摇头:“兄弟,不是二哥不肯帮你,这动钱的事确实很难办,我又不开银行,银行里又没有亲戚,更没熟人,帮不上你,实在对不住。”
黄大阔一听不肯相帮,钱的事要泡汤,他“扑通”一声跪在李二面前,磕头如摘蒜:“二哥,帮帮我,我是真想做生意挣钱,不是瞎胡闹,你看咱这拐子庄,人人都有生财之道,只有我黄大阔从小没爹没娘,没人肯拉我一把,这么多年没一个亲戚上门,我可怎么往下活啊。”说着他眼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李二赶紧把黄大阔拉起来,让他坐下,张凤仙看他可怜,心中不免难过,便转脸央求丈夫:“你就给他出个主意,又不用你掏钱,你的金口玉言就那么珍贵?你如帮了黄家兄弟,明天呀,我和小桃红上四宝山上给你挖苦菜,保你吃的满嘴苦甜苦甜。”
李二点点头:“那好,一言为定,大阔,你若真想干事,二哥我就给你出个主意,不过,咱有言在先,无论多少年过去,无论何时何地,你绝不可说这主意是我出的,那三胖子可不是好鸟,你要保不住密咱俩免谈。”
黄大阔拍着胸脯保证:我要是泄露此事,叫我被汽车轧死。”快说,我的哥呀,到底是啥办法,急死人不偿命啊。”
李二一笑:“家里种着海棠花没。”
黄大阔:“有啊,俩盆,他能换钱?”
李二又问:“家里有猪大油没?”
黄大阔:“有啊。”
李二招手把黄大阔拽到眼前,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把黄大阔乐的直拍手,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经李二这一点拨,他是茅塞顿开,眼前一亮,在原地蹦了俩个高。竖起大拇指,对着李二直夸:“高,实在是高,高家庄,马家河子,八路的有。”
李二看他那高兴劲,也很开心,劝他坐下喝点,那黄大阔取了真经,那还坐得下喝酒。起身告辞,千恩万谢,出了李家大门,唱着他自己整天唱的那首歌:“找啊找啊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握握手呀,敬个礼呀,你是我的好朋友——瞎货。”
天亮周大凤起床,便听见大门口传来急促的砸门声。她赶紧跑出去开门一看,吓了一跳,只见黄大阔,推着一辆小铁车,停在她家大门口,车上坐着她的妹妹五凤,披头散发,头上包着一块破围巾,头顶隐约可见脓和血的痕迹。俩只手上戴着俩只烂线手套,有些脓血似露非露,脚上也是一样,袜子和裤管接茬的地方,脚脖子那儿,也是脓和血掺和着露在外头。
周大凤忙问:“这是咋的,大清早唱的哪一出啊。”
黄大阔朗声回答:“退货。你看看,当初造她的时候,也不注意点,弄出这么个瞎货来,害我一辈子,当初提亲那会我说咋那么痛快呢?连房子带人都给我呸!原来有病瞒着,今年春节到这,陈病便露出头来。原来她天生长着超级大麻疯:你看看烂的,那手,那脚,还有头也烂,腚也烂,不信我扒开她裤你看看。”说着,便去解五凤的裤带,周大凤赶紧拉住他的手。
周大凤有些不相信,黄大阔便过去一拉五凤的袜子,那脓那血,沾在袜子上,疼的五凤惨叫一声,俩手死死按住袜子不让动。她这一声惨叫不要紧,把周大凤的儿媳和小孙子给叫了出来。这娘俩听见大门口吵吵嚷嚷,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赶紧出来看热闹。黄大阔一看那小男孩三岁左右,脸蛋嫩白,便放下小铁车,走过去拉住那小男孩的手,指指划划的说:“像这么嫩的小手,从指头开始烂,三个月便能烂到胳肢窝。这超级大麻疯,传染的相当厉害,一般药物根本治不了。”
周大凤的儿媳一听这话,赶快把黄大阔的手打开,抱起儿子,在刚才黄大阔比划的地方给儿子吹了好几遍,嘴里咕哝着:“这是些啥人,带着麻风来走亲戚。”
周大凤站在大门口没了主意,黄大阔又说:“你爹不管,你娘去世,你是大姐姐,家里的事都是你做主,老姐比母哇,对不对?她这半年下来家里的猪呀,鸡呀,粮食呀都卖个精光。叫她在你家先待上半年六个月的,我上东北去要饭,顺便剜点人参,淘点金子回来,发了财就来接她。她这病是全国第一,超级大麻风,拐子诊所那刘学银,从医十八年,都没听说过有这么厉害的病。传染很快。拐子庄不让呆,限制她的行动自由。我都是把她锁在家里,坏了,我的手和脚也痒痒开了,保准是传染到了我的身上,哎呦,哎呦,我这手……。”
周大凤的儿媳一听这话,心慌起来。刚才他的手还摸小宝的手来呀,这可咋办,她赶紧抱着孩子冲进屋里,稀里哗啦弄水给孩子洗手,刚买的一块肥皂用了小半截,害怕不保险。
这功夫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其中一个小男孩有十来岁,站的很靠前,黄大阔便抓住他的手比划起来:“这么大的孩子要是从脚趾头往上烂,顶多半年,就能烂到膝盖上,那肉和筋都烂,骨头都露出来,叫人看了瘆的慌。”
那小男孩的奶奶见黄大阔拿自己的孙子比划着说事,气的上前一把推开黄大阔,把孙子拉到人群里头。生怕染上这该死的超级大麻风。
黄大阔见周大凤不让进家门。便对着五凤的屁股轻踢一脚:“下来,下来呀。这小车是人家李四的,人家还待上集去卖肉哇,你上你姐家的炕上一躺,他全家人能不照顾你么?不要怕传染,他们又不是外人。”
五凤还是赖在小铁车上不动,黄大阔发起火来。他把小铁车往上一掀,那五凤“吱溜”一声滑坐在地上。痛的嚎叫了好几声。黄大阔也不管她,推起小推车头也不回的往庄外走去,周大凤一看,他走了那能行,赶紧跑着去追,在追出个二三十步的地方抓住了黄大阔推着的小推车把。想把他拉回来。黄大阔好不容易脱身,那能轻易回来,俩人缠斗的时间不短。后来俩人指手划脚,想在讨价还价,不知达成何种协议,黄大阔随周大凤转回她家门前。
五凤挣扎着爬到大凤门前,俩手扒着门框想爬进去。周大凤儿媳一看不好,赶紧关上大门。用铁链把门拴好,还上了锁,门中间只留一条缝隙扒着头往外张望。
周大凤刚走到自己大门口,众邻居已是抗议声一片:“周大凤,赶快把这麻风病人弄走,你不怕死不要紧,不要连累众乡亲,这小孩若是染上麻风病,你担待的起吗?”
周大凤一到自家门口,赶紧解下腰间钥匙,隔着大门缝递给里面的儿媳:“开我的箱子,箱子底下东南角的包袱里,有一千五百块钱,你拿出来,你不是还有五百吗,也一块拿出来。给他俩,叫他快走,小宝万一要染上这大麻风,咱一家可咋活呀。”
周大凤的儿媳接了钥匙,放下手中的孩子,跑进正屋去开婆婆的箱子,把钱拿到手,又解下自己腰上的钥匙,进自家屋开了大衣柜,把那五百块钱拿出来合在一起,隔着门缝递到周大凤手里。黄大阔看见钱,伸手去接,被周大凤挡开。她把钱递到五凤手里,俯身安慰她:“五啊,回家好好看病。若是看病,你就往外拿钱,若是干别的你别拿,被那狼羔子诓了去,受罪的还是你,别怪大姐狠心不让你进家,我一家老小,咳,你能体谅大姐难处最好。”
黄大阔方才没接到钱,讨了个没趣,也不脸红,嘴上还在吹胖气:“看这瞎货,我想把她留在这,省得拖累我下半辈子,那大学里的女大学生,排着队想跟我,可有这瞎货挡着道,占着窝,人家进不来,你说气人不气人。”小铁车推到五凤跟前:“走吧,人家不要你,还得老子伺候你,这辈子还被这瞎货赖上了,这二百二的膏药不贴也得贴。”
五凤挣扎着爬到小铁车上,俯身趴下,再也没有力气挪动,黄大阔也不管她一只脚拖在地上,推起小车,往庄外大步走去。也不回头看那些瞧热闹的人。出得庄来,再回头看,确信庄里的人真的看不见,便停住小车,叫五凤翻身做好,自己推起小车,走在回家的路上。边扯着嗓子唱那歌:“找啊找啊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
俩人来到四宝山垭口的地方,五凤要撒尿,黄大阔停住小车,让五凤下到七八米深的公路壕里去解手。他自己坐在小车上等着。五凤解手回来,满心高兴的黄大阔又要叫他上车,他没上:“你坐上吧,往前是下坡,我推得动。”五凤推起黄大阔,顺大公路朝家里走来。黄大阔坐在车上还在唱他的歌:“握握手呀,敬个礼呀,大家都是好朋友——瞎货。”他每唱一遍,都在结尾加上一个瞎货,惹得五凤笑出声来,知是男人和她闹着玩,也不骂他,任由他唱骂自己是瞎货,瞎货就瞎货呗,谁叫咱长的不如小桃红呀,王胜利呀。她们那么俊哩。到的自家大门口,黄大阔还没反应过来,五凤早把小车往天上一掀,黄大阔连车带人,翻落在大门口外的路上。她也不吱声,抿着嘴偷笑着,拿钥匙开了自家大门。此时黄大阔坐在地上还等着五凤去拉他哩。五凤进的家门,反身把大门掩起来,探出头问黄大阔:“你进来不?不进,我这瞎货可要关门,叫你去找那排队的女大学生搂着过夜。”
黄大阔赶紧起身,顾不上拍身上的土,推起小车,进得家门,再返身把大门锁好,不多时,他们家便传出烙鱼的香味。
星期天早晨,周二凤还没起床,听见有人踹门,忙叫丈夫开门看个究竟,不多会,丈夫回来汇报。是那麻风俩口子来叫门。二凤赶紧叫丈夫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两千块钱,送出门去,并告诉丈夫,叫他跟五凤说,二姐感冒未好,不能出门迎接,看着妹妹病成这样,姐看着心里难过等等。她是早就从大凤那得了消息,有所准备,要不,那两千块钱那有现钱?
黄大阔隔着门缝说:“给我根新绳子。”二凤的丈夫一愣,黄大阔接着说:“上回往家走,路上这瞎货疼的乱动弹,不料滚下那二十多米深的公路壕,我费了三个钟头才把她弄上来,这回呀,怕她再滚下去,我得弄根绳子把她绑在小车上,万一啊,我说的是万一,她要是再滚下去,我可不再费那力气去背她,叫他死在那公路壕里正好,公路局兴许还给她出个丧葬费哩。我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摊上这么个瞎货,不给她治吧,她烂的撑不住,给她治吧,还得连累亲戚。嗨,这瞎货可真是狗爪子——扔货。”他这里咕哝着发牢骚,那二凤的丈夫早把一根新绳隔着门缝递出来。黄大阔接了绳子,扔给五凤,叫她自己绑住自己。他转身想跟二凤的丈夫,也就他那一拉杆说声谢谢,抬头一看,人家早转身进屋,根本没把他当回事,气的黄大阔在心里大骂:“什么东西,敢跟老子摆谱,不就是个他娘的村民小组长么?比球蛋还小的官,倒觉得自己成了大人物,真是一堆臭狗屎。”他一边心里骂着一边推了五凤,从张家庄子一直骂到家,气还没消。五凤要把绳子烧掉给他解恨,他这才停了叫骂。接了绳子,仔细盘好,挂在挂衣架上。五凤问她要着绳子干啥?地都占的差不多了,又不拾柴禾,要它做什么使?
黄大阔又骂起来:“说你瞎货,心里还不服气,真是货真价实的瞎货。筹够了钱弄了服装来,在集上卖,你不栓根绳子上去,人家那些卖衣服的,能看得清么?真是他娘的瞎货,一点不假。”
五凤一想也对,人家那些卖衣裳的,都是这么做的呀。黄大阔骂她瞎货,他不但不恼,反而抿嘴一笑:“就你那脑子好使,猴和猪配的。”
周三凤看见黄大阔推着五凤来要钱,隔着门缝便骂起来,王八,孬种一起上,什么上辈子欠她的呀,拿了钱去上吊啊等等,把个黄大阔骂的狗血喷头。周三凤的儿子也出来助阵,把个黄大阔气的一蹦三尺高。
他和她对骂:“三胖子,当年你想跟我,跟你妹妹争,没争过你妹妹,你就怀恨在心是不是?嫁个男人不中意,那是你命不济,由爱生恨,你就是现实主义。亏你没嫁我,若要嫁了给我,这小杂碎不得叫我爹?”
周三凤的儿子,找着一根棍子,隔着门缝要捅黄大阔,他理都不理,等五凤从门缝里接了钱,便推起小铁车,唱着他那找朋友的歌,乘胜追击,到四凤家去拿钱。四凤的脾气和二凤的差不多,该给的就得给。她也早早的把钱准备好,装进一个信封里,没等黄大阔叫门,她便隔着门缝把钱递了出来。同时告诉五凤,胖豆不当家,手里没现钱,只好给她准备好俩千元的商场购物券,叫他今下午去拿。
黄大阔一听,什么购物券,你咋不写根欠条哩,这个小舅子,真不是玩艺。平时嘴上不是很拽么,怎么一提钱就成了熊种。不行,要现钱。
四凤看出黄大阔不想要那购物券,她说:“蚂蚱也是肉,不要购物券,他没钱,你能把他抱井里吗?”
五凤一想,也是,不拿着购物券,啥也捞不着,凡娶媳妇总比发丧强。有购物券在手,再想法换成现钱,也说不定办得到。想到这,谢了四凤几句好话,让黄大阔推着她,直奔胖豆的单位。
胖豆的单位在市八大局,门卫弄清二人来意,便打内部电话,通知周科长来领人。这周科长便是胖豆。他把黄大阔拉出八大局门口,在门外的角落里塞进他手里一张购物券,嘱咐他千万别声张,收受礼金是犯法的。黄大阔看他那神秘劲,料定这衙门和农村不一样,纪律严的很,怕给小舅子砸了饭碗,便不再吱声,推起五凤,径直回家。
黄大阔真有办法,他用购物卡在商场的副食品专柜买成酱油,和五凤俩人,前头一捆,后头一捆,俩口子一次背回四捆酱油回拐子庄,再把酱油原价转给小卖部,以物换钱。这样背了俩天,累得头疼背酸,打小那出过这力气呀,可为了凑够那一万块钱的服装押金,只得咬牙坚持。
商场的收银员,对这俩口的举动很感奇怪,趁刷卡的功夫,询问他们可是开酱油门头的?五凤摇头,说了那卡换钱的实情。收银员听完一乐,便问她是哪个庄的,当她得知这憨俩口子是拐子庄时,变换成一脸笑答:“我是此边隽家山的啊。”她看看四周,又说:“咱还是老乡哩,这样,你等一下,我把这卡的金额给你换成现钱,俩千块钱的酱油,你俩得背半个月。”
正巧,一位贵妇买了一件貂皮大衣,那收钱的姑娘便把卡在那机器上划了一下,收了钱,待那妇人走后,便把卡上的条额如数的交到黄大阔手上。黄大阔接钱在手,他那个高兴啊,没法提。这辈子头一回碰上好人。他两口子谢过那姑娘,背起早在刷卡前已买好的酱油,转回家来,由于高兴,这趟酱油背在身上,一点不觉累,看来高兴是个好东西呀。
村里信贷员老于的老婆,看见黄大阔经常俩千俩千的找丈夫存钱,觉得新鲜,便把这事告诉了她妹妹,并嘱咐她妹妹千万别对外人说。要为客户保密。信贷员老婆的妹妹,在集上碰上黄大阔四处闲逛。便过去跟他借钱,正巧她买了一只小猪,带的钱不够,差人家二十块钱。黄大阔说没有,那娘们一顿挖苦:“约,黄大阔,啧啧,看不出来呀,真的变成黄大阔了呀,你俩千俩千的存钱,当我不知道,那钱怕是不从正道上来的吧?啊?偷鸡摸狗的事打小你可没少干。”
黄大阔一愣,这话里有话呀,每回去存钱都是偷着去的,信贷员老于要给客户保密的呀,这娘们咋知道我两千两千的去存钱?不行我得套套她,于是他说:“你说的不对,我每回去存钱都是一千八的存,你猜的不对。”
这娘们一翻眼皮:“少打马屁眼,每回去存都是俩千,你咋说是一千八,共计一万。哼,借我二十块钱都不给,等有了空,我去派出所报案,非查查你那钱是啥来路不行。要是抢劫,那可是重罪,一万块钱待判个几十年,哼。”她这一说不要紧,集上那么多人听的一清二楚,黄大阔是万元户。刚开放那几年,万元户那还了的,大伙七嘴八舌在议论黄大阔的钱的来路不正,非偷即盗。把黄大阔气的一跺脚,当即直奔信贷员老于那里去兴师问罪。
信贷员老于一看黄大阔怒气冲冲进来,认为他在外头吃了气,想来和他说说气话。没想到他一进门便坐在他家方桌的正坐上,抽出腰间正常挂着的那根三角带“啪”一声抽在方桌上:“说,这事咋办?”
老于一头雾水,弄不明白是咋回事,恰巧他的小姨子也来他家借二十块钱买猪。这娘们不识好歹,又把在集上骂黄大阔的话重骂了一遍。还是那俩钱俩千的一套。并指着老于说:“黄大阔,你不认帐不要紧,我姐夫在这呢,他可是信贷员,不信叫他拿出帐来看看,我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老于的老婆听见妹妹乱说,赶紧从屋里跑出来捂她的嘴,谁料她妹妹是个典型的二百五半吊子,连她姐姐也捎带进来:“黄大阔,你还不缴枪投降,这事可是我姐姐亲口告诉我的,不信你问问她,我姐在这儿呢,姐,你给我证明一下,你说呀。”
老于这回算彻底弄明白了,闹了半天,敢情是老婆泄了密。他一步跨过去,照准他老婆的嘴,狠狠的就是一个耳光,打得那婆娘在屋里转了三圈,她深知自己的错误严重,挨了男人一耳光也不敢吱声,赶紧拉着她的妹妹往外拖。
“滚出去。”信贷员老于补上一句,看他老婆和小姨子出了家门口,回转身来冲黄大阔一笑:“黄家兄弟,对不住,女人家嘴不严实,我愿意摆上四盘八碗弄一桌,向你赔情道歉。”
黄大阔不依不饶:“吃顿饭能平息这事,那集上的人都知道我有钱,纷纷伸手来借,我咋办,借吧,那是我干买卖的本钱,不借,得罪了庄里乡亲,我还怎么着在东拐子往前混。”
老于挠挠头:“那你说咋办?”
黄大阔一伸手:“给一千块钱了事。”
老于冷笑一声:“好哇,讹人讹到我头上啦,你可知道我家是啥地方?是银行的信贷办事处!你敢在银行的代办处胡闹,我一个电话打到派出所。叫你吃不了兜着走。”他伸手抄起桌上的电话,作势要往外打。
黄大阔起身往外走:“好,我不在银行的办事处胡闹,明天我去银行揭发你,要求撤你的职。哼,非叫你鸡飞蛋打砸了饭碗,今日集上那么多人围着看热闹,难保里头没有银行的人,咱走着瞧。”
当初黄大阔来贷款,老于不但不贷给他,还仰着头说了不少风凉话,没想到今日叫黄大阔抓住了尾巴,反戈一击,弄得他万分狼狈,从这一点看,再穷的人也不能小看呀。
黄大阔的脚刚走到院子中间,信贷员老于便放下电话追出来,拉住黄大阔的脸堆笑:“黄家兄弟,你说一千就一千,稍事休息片刻,我这就进屋给你拿钱。信贷员老于的老婆送走她妹妹进的家门,眼睁睁的看着丈夫给了黄大阔一千块钱,疼的她差点落下眼泪,刚要夺回,被她丈夫一脚踢在腚上:“都是你这败家的娘们惹的祸,再出去满嘴里嚼舌头,老子一脚踹死你。”平白无故蚀了一千块钱,搁谁身上也痛得慌。黄大阔这事做得太绝,光顾眼前这一千块钱,忘了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古训。十年后,被这信贷员老于算计,几百万的家产,落的一场空,都是这一千块钱种下的祸根,这是后话,待会再说。
第十四章初晴
黄大阔往淄川那家小服装厂跑了三趟,终于和人家敲定,预交一万元货款,定制他自己要的服装,牌子,样式,价格牌上的标价,都是自己说了算。第一回,提了十套西装。拿回来到拐子集上去卖。还是那辆小铁车,用从二凤家讹来的那根新绳,挂上几件西服,在拐子集的中间,这头拴在人家卖衣服的架子上,那头斜拉在一颗小树上,下边是东家婶子卖鞋的鞋摊,他就在人家卖鞋的后面,勉强开了张,万事开头难哪。
那是刚分地不久,新式服装挺少,先进的东西很缺。比方说,一个板头砖大哥大,要卖三万八千块钱,现在想来,真是天价,那时的钱多实啊,大额的人民币是伍拾元的,买菜那是论毛,一毛钱几斤。现在买菜是论块,一块钱几斤,甚至是十块钱几斤,差别有多大。
黄大阔进的服装是高级货,搭眼一看,就和那些从服装城批发来的便宜货不一样,用手摸手感好,笔挺的西装,多漂亮啊。引来不少人观看,欣赏,都知道这货贵,买不起,大伙只是用手摸摸,穿在身上试试,过过瘾罢了。真买的没有。那时节老百姓手里的钱少那。
到的中午,来了一个提大哥大包的中年男子。来到摊前,仔细打量了一番这十套西装,查看了一下商标,价钱标签,随口问五凤:“多少钱一套?”
五凤看他一眼:“六十块钱。”
“当真?不是说笑?那人一愣,随后笑的更甜:“老板,这做生意可不能哄人,说多少钱就多少钱,一口价喊出来,只能买家往下砍,可不兴卖家顺杆往上爬哟。”
五凤说:“六十就六十,啥叫爬不爬的,俺有男人,不叫你爬。”
“好吧,六十块钱。给你,我要这一套没开封的,看好。”那人从皮夹子里拿出六十块钱递给五凤,伸手从鞋摊的绳子上摘下一套未开封的服装,临走还不放心:“我真的拿走了。”
五凤很生气:“啰嗦啥,俺有男人,不叫你爬。”那人拿着服装,提着大哥大包快速离去。
黄大阔在卖鱼的摊前看下棋,老远见瞎货卖出去一套,:“卖出去一套,钱呢?”
五凤把六十元钱递给他:“这是那钱。”
黄大阔一看是六十块钱,顿时俩眼瞪得驴蛋那么大,跳一个高又问:“就这六十?”
“是呀”。五凤拿起服装上的标签:“这上头不明明写着六十嘛。”
黄大阔一把夺过服装,拿给邻家卖衣服的夫妇看:“你看看,你看看,这是多少?明明是六百,他偏说六十。我的天哪,叫我怎么活呀。你这瞎货,拿六百当六十,败家老娘们我叫你不识数,今天不打死你,我是你爹。”
邻家卖衣服的俩口子,接过服装一看,上面明明打码打的是六百,这么好的衣裳,一套卖六十,哪有这么便宜的货。
黄大阔疯了。他从腰间抽下当年打驴的那根三角带,照准五凤的脊梁就是一家伙,疼的那五凤就地打滚,嗷嗷直叫。黄大阔跳过鞋摊还要打,卖鞋的本家婶子使劲拉他。那五凤这才有空从地上爬起来,边哭边跑。俩人围着拐子大集,从这头追到那头,又从那头绕回来,五凤人矮,在卖东西的摊子下面钻来钻去,黄大阔只管拿三角带追打,不管打着打不着,一阵乱抡,给人家打坏不少东西,由于是两口子打架,人家也没办法叫他赔,只好自认倒霉。黄大阔和五凤两口子,追打一圈,重又回到他的服装摊前,本家婶子顾不上卖鞋,起身挡在俩人中间,这才使两人停住了手。黄大阔累得气喘吁吁,五凤则坐在椅子上低头哭泣,还时不时的摸摸后背。
本家婶子说黄大阔:“你不是在鱼市卖鱼么?你和五凤换换,你来卖衣裳,叫她去卖鱼。”
黄大阔一听,那三角带使劲往地上一抽:“我那婶子,你不知道。卖鱼是三块钱一斤,上集叫她卖鱼,她三块钱一个,一斤和一个她都弄不明白,咋能卖鱼?现如今那鱼都是网箱养的,哪个都的一斤多,二斤的也不少,一集叫我赔了一百多块。我心里想卖鱼不行,卖衣裳兴许能行,这不是您老跟前么?怎么着你也得照应着点。这倒好,一套衣裳,嗯,进价五百卖六百,能挣一百,这倒他娘的倒好,按进价五百减六十,想想赔了四百四,四百四啊。”一提到钱黄大阔火气又冒上来,挥舞着三角带又要打五凤,吓得五凤赶紧藏在东家婶子的身后头。
本家婶子伸手架住黄大阔的胳膊:“嗨,嗨,算啦,做买卖就是有赔有挣嘛,这么着吧,你还去卖你的鱼,这儿我盯着点,挣不着不要紧,本钱咱不能蚀了,至少的回个本呀。”他转脸看着那卖衣服的夫妇。那夫妇看着五凤的摊子摆着他们跟前,心中有些不快,刚才见五凤不识数,挨了打,料她买卖干不长,便不再冷眼相对,见卖鞋的这么说,便顺便点点头。认同了他的说法。同时也认同了五凤挨着她卖衣裳的事实。
黄大阔看着这个买衣裳的邻居点头,便笑着和人家搭话:“你多担待,多帮忙,俺家这瞎货,她真的不识数,你别认为俺在演戏,不信,守着大伙我考考她,你们便知道我说的不是假话。”他转身叫过五凤,随口问她:“一个女人几个奶?”
五凤低头看看自己的前胸:“两个奶。”
黄大阔又问:“五个女人几个奶。”
五凤伸出自己的俩只手,数了半天手指头:“十个奶。”
“回答正确。”黄大阔继续问:“十个女人多少奶?”
五凤扳了一遍手指头,低头要脱鞋数脚趾头。
黄大阔止住她:“不能脱鞋,用心数算。”
五凤哼哼唧唧了半天,脸整的通红,一急脱口而出:“十个女人长着一百个奶。”
“哈哈,哈哈”整个在场的人一阵哄堂大笑,有人笑的前仰后合,那眼泪哗哗的往外流,这是哪家的算术哇,凭她这计算能力,还干买卖?保准连宅子带地,一年赔个精光。
黄大阔等大家笑够了,才走到他的摊子跟前,用三角带指着五凤:“我的娘哎,你识点数好不好?不挣钱不要紧,咱不能赔钱呐。我的鱼,坏啦,可别叫人偷拿我的鱼。”说完,急乎乎的朝鱼市跑去。
刚才那提大哥大的中年人,根本没走。他出去不到二十步。便闪身躲在那卖花卉的三轮车后头,朝这边观望,这边的一切,他都看的清清楚楚。待到快要散集的时候,他便踱步来到五凤的摊子前。本家婶子一看刚才那人又回来,便把他一阵数落。“你这个人,买东西也不看着点,六十块钱能买这么好的衣裳么?这下好,叫俺侄女白挨了一顿打。”
中年人笑着说:“老太太,方才你是看的清清楚楚,我问了她几遍,她就说卖六十,我也没办法啊,这么着吧,这集也快散了,她这九件服装,我全要,五百一套,平进平出,她不赔钱。”
本家婶子说:“方才那一套呢?”
中年人沉吟片刻:“按三百算,我再给她补二百四,按理说买卖成交是不补钱的,我看着小妹可怜,权当帮她吧。”
这时,集上的很多摊子,都在收拾东西,准备散摊,本家婶子看着五凤,凉她也弄不明白,便替她做主,收了中年人的钱,仔仔细细的看好真假,待把钱全部算好收好,这才把那九套衣裳递给了中年人,中年人点点头,接过衣裳,慢步离去。
本家婶子把钱交给五凤,看她把钱装好,这才收拾自己的鞋摊。黄大阔远远走来,见衣裳全部卖完,又没赔多少钱,初战告捷,很是兴奋,和五凤一道解了那根绳子,推了小车,还提着一尾大草鱼,唱着他那找朋友的歌,凯旋而归。
黄大阔卖衣服的头一年,是用自行车从那服装厂往回驮。第二年,他是连卖加批发,用一辆摩托车改的三轮车去拉,第三年是光批发不卖,买了一辆四轮小货车去进货。周围几个大集上卖的全是他的货。他的货有个特点。新,所谓新,包括款式新,质量好,价格便宜,比别人去服装城进的简单。别人是从服装城进货。他是从厂家直接进货,中间比别人家少了一个环节,所以便宜。看他日进斗金,有些人想抄他后路,跟得他好几回就是跟不着。每次进货都是他亲自出马,带着车子在淄川转来转去,有时停在卖肉的摊子旁边,一待便是大半天,等到太阳西沉,他才去和司机吃饭。天擦黑以后,他才带车去真地方装货。早晨一大早,便把货车停在他家大门口。他请的司机姓王,叫王有新,是他的铁哥们。曾有人出钱叫他说出黄大阔进货的途径,他不要钱,更不说实话。保密条例做的很到家。黄大阔到底给了他多少好处,他也闭口不谈。外人猜测,给他的工资肯定少不了。这里头有他的股也说不定。要不的话,他咋那么给黄大阔卖命呢?
再说五凤,她在自己干买卖的下半年,一天早晨推着衣裳往拐子集上走,被迎面开来的一辆小汽车撞倒。连人带小车摔在马路上,头上撞了一个窟窿,血顺着头皮往下淌,昏了过去。被黄大阔背到拐子诊所。刘学银简单替她包扎一下,打了破伤风针。叫黄大阔赶快和她到张店的市立二院去缝合。那黄大阔哪管她的死活。竟把她直接背回家里,从刘学银的拐子诊所买了一包磺胺结晶,全部倒进五凤头上的窟窿里,正好填满,一点没剩。五凤命大,中午时分醒来过来,张口便问她的小车和摊子,黄大阔告诉她,东西都弄了回来,小汽车给了三百块钱。并当场把钱递到了五凤手里,五凤看到钱,眼睛顿时光芒四射,爬起身,不管黄大阔怎么阻拦,就是不听,坚持去卖货。黄大阔无奈,只好用小车推着她,身上背着货,俩人一起去赶集,就是这次交通事故,发生奇迹,那五凤不但没落下头疼的毛病,反而变得过目不忘,来往的账目,只要看一遍,没有记不住的,脑子比电脑还好使。后几年搞批发,这一车厢的货经她手发出去,谁几件谁几件,到最后一查对,一件也不少。因祸得福,黄大阔呀,偷着乐吧你。
挨着拐子庄大街的是一个小学校,年久失修,小学已经签到镇上的新学校。黄大阔便和庄上签了合同,租了这块地皮。恰好写合同的是当年那位被讹的信贷员老于,去年,农业银行在宝山路的大街上没了营业厅,不再需要代办员,他便进村当了支书。这家伙小心眼,爱记仇,那年黄大阔讹了他一千块钱,这几年他始终耿耿于怀,这回让他起草合同,他便算计了黄大阔,他欺黄大阔俩口子不识字,把黄大阔要求的承租的五十年中间的十字给漏掉,成了五年。结果黄大阔花费二百多万元盖起的阔货服装城,地皮承租年限只有五年。这不是要命么,典型的小人哪。
黄大阔新盖的阔货服装城,坐东朝西,共是上下俩层,长方形回字建筑格局。商城的一层是营业厅,二层是办公和生活厅。一层很阔气,一进大玻璃门,靠北边是一溜八节崭新的柜台,南边也是八节,迎门对着的四节柜台,是黄大阔留下来自己用的,负责办理批发业务,四个柜台只是起个展台的作用。客户在柜台相中了哪款衣裳,便去楼上南边业务室谈价钱,价格敲定,再到会计室交钱,开好单子,到商城的后院仓库提货。
进门北边第一节好位置的柜台,黄大阔租给了他那司机王有新的老婆,南边第一节的好位置,留给了女会计的丈夫。其它的全部对外承租,三天不到,全部租完。他还请了俩个保安。又在商场的各个角落安装监控设备,他在二楼的经理室,通过监控便可把商场的每个角落看的清清楚楚。五年时间,黄大阔从讹来的一万块钱起家,爆发成现在的近五百万的资产,目不识丁的他不简单哪。
回头说说五凤那几个姐姐。自从那年五凤和黄大阔俩口子要过钱起,四个姐五年来就没登过门。他们都怕这要命的小妹要钱。那手那脚烂的那样,花钱还不是个无底洞么?这真是应了黄大阔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穷在大街无人问,富在美国有远亲。
第五年的春上,周大凤一阵心血来潮,打电话叫来她的三个姐妹,即二凤、三凤、四凤也就黄大阔说的大胖二胖三胖四胖。聚在一起,想来看看五凤烂的咋样。几年也没走动便无音讯。他们怀疑肯定是五凤死后,黄大阔怕他们分家产,故意隐瞒不报。自己独吞了周家的那份家业。这哪行?周家的房产,大家都有份的呀。胖豆的老婆从四胖那听的口风,生怕分家产没了她的份。特地请了一天假。陪同那四个姑子直奔拐子庄。他们一行五人走在宝山路上,见一座大商场今天开业。那商场门外是一个大红的拱形彩门。彩门里面搭一平台,红地毯铺在台上。有七八个姑娘,坦胸露背正在跳舞。台子北边是本地的锣鼓队,大鼓大锣加唢呐。南边是洋乐队,铜鼓,小拨弄鼓加洋号,吹得震天响,俩只乐队正在比赛,场面十分火爆。商场的前墙搭了很多长红条幅,都是什么什么公司呀,什么什么委员会呀送的贺礼条幅。司仪正在讲话。随后请出一个着笔挺西装系猩红领带的人演讲。四凤说看模样像黄大阔,周大凤一撇嘴:“他呀,叫他娘和他爹在造他二十遍,也成不了人家那样。”说这话,周大凤一拉四凤,跟着二凤三凤后面,往他们娘家走来。到的门前,铁将军扒门。问邻居,人家说,五凤和黄大阔盖得服装城今日开业,要找的上那找去。一听这话,姐妹几个,还是不大相信。便在宝山路上的一家宝山拉面馆吃了饭,半信半疑的到服装城看个究竟。
黄大阔今天在宝山路上最大的饭店——凤凰饭店招待那些有头有脸的领导,送走这些来开典礼的人们。他便坐在他的经理室,身子斜靠在皮转椅上休息,眼睛则盯着监控上的屏幕。突然,他看见三胖子探头探脑的进了门口,四处观望,这儿看看,那儿瞧瞧。后面还跟着大胖二胖四胖和胖豆媳妇。五凤要下楼去接,黄大阔摆手不让,随即拿起桌上的对讲机招呼保安:“把那个胖娘们弄上来。”
保安头一天上班,听到老板的吩咐,哪敢怠慢,当即过去,一人架一根胳膊,把三胖架上楼来,直接推进经理室,听候老板发落,他俩手持电棍,分立三胖子俩边,以防不测。
黄大阔一拍桌子:“大胆三胖子,胆敢来偷东西,王朝马汉,给我拿下,重打四十。”
保安一愣,刚要动手,五凤一把拉住:“你俩下去吧,她是我姐,闹着玩哩。”保安一伸舌头,赶紧下楼。
三胖子一向蛮横,一看黄大阔骂自己,便要上前动手打他,五凤拉她一把,示意她坐在沙发上,倒一杯茶水递到她手中。随后又跑到楼梯口,探下身来,朝下面喊:“大姐,你们上来吧,我在这儿呢。”
周大凤听见喊声,听出是五凤的声音,可她怎么也不敢相信楼上这位穿着华丽西装的白净女人,就是那烂头烂腚的五凤。迟疑片刻,还是硬着头皮,上得楼来。仔细辨认确实五凤,当即好一阵激动。姐妹几人在经理室拉了一下午的家常话。晚上五凤在凤凰大饭店款待四个姐姐和弟媳。席后,没人发三千块钱,其中的俩千算是本钱,那一千权做利息,多少无所谓,就那意思。几个姐姐接了钱,又每人挑了一身合适的衣裳,坐上五凤安排好的厢式货车,逐个送她们回家。
话说这三胖子不是个东西。这几年她在家做豆腐,挣个养家糊口而已。风里来雨里去,推着豆腐担子的小车,走街串巷,吆吆喝喝,确实辛苦。她见五凤这么大的摊子,倒腾服装五年,便发成这样,心中痒得不行。便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骑着豆腐担子的三轮车,在拐子庄转来转去,尤其是那个服装城,更是有事无事便进去转一圈。也不买什么东西,只是和那些租柜台的商贩闲扯。有意无意扯些经营服装上的事。这天她从服装城出来,骑着三轮车,弄明白了李二家的地址,找李二算账。啥帐?诈钱的事呗。这主意是李二出的,纸里终究保不住火。五凤那天失言,一句话说出了当年的真相,把三胖子气的直跺脚,今天那豆腐下的快,下午不到三点便已卖光。她去服装城转了一圈,看着人家有柜台的,买卖兴旺,忙着出货收钱。她心中有气,便想找李二发泄一番。来到李家门口,李二正要出门。抬头看见三胖子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来到他家门口,知道是来找茬的。便想从他身旁溜过去。不料被三胖子一把抓住:“慢走,咱把话说清楚,那年你为啥出主意叫黄大阔到我家诈钱?”
李二连忙分辨:“哪有的事啊,你猜的吧?”
三胖子骂道:“呸,咱东拐子就你能出那馊主意,五凤都告诉我了,一兜苦菜子换的,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说这事咋解决。”
李二极力想挣脱三胖子抓他的手,可三胖子天天磨豆腐,揉那豆浆袋子,手劲大,挣不开。“你松手,那事好好说。”
张凤仙正在看电视,猛见一胖女人抓住自己的丈夫不撒手,便走出来看看怎么回事。耳朵里隐隐约约听见丈夫说那事好好说的话,便心生疑义,“那事……莫不是丈夫的旧情人?小桃红的翻版?
李二见张凤仙出来,顿时来了精神,不再怕那三胖子,一边挣扎一边瞎说:“咱俩那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今日找到家里来,多不好。我有老婆,长的也不丑,再说这大天亮明的,那事不好办哪,我老婆她不依。”
三胖子说:“那事今日得办了,我急的慌。”
张凤仙气的一跺脚,好哇,今日非办不行,你急,谁不急。她一把抓住李二胳膊往家拉“你进家,关门。”
三胖子也抓住李二一根胳膊,张凤仙拉着李二往家走,连她也拉进了李家家门。
张凤仙见这胖娘们不识趣,自己把自个男人拉家里来,他倒好,也跟着进来了。还敢想那种事,顿时火起,过去抓住他的手从李二胳膊上拿开,警告她:“快走,不要脸的东西。”
三胖子从小欺负人惯了,比她大俩岁的男孩子也被她打得连哭带叫,再说,这些年不走娘家,他不认识张凤仙,更不知道她的厉害,见她耍横,便把胸脯往前一挺:“咋的,想打架么?告诉你,我叫三胖,娘家就是这庄的,我小妹叫五凤,阔货服装城就是她开的,那里面还有我五分之一股哪。”
李二闻听此言,顿时一愣,黄大阔经常过来汇报他那些事,没听他说别人参股呀。这三胖子这些年没走娘家,她哪来的股?看来这娘们是想讹黄大阔。想到此,他说三胖:“三胖子这么多年没走娘家,把这给忘了吧,赶紧快走,省的找抽。”
三胖子顿时火冒三丈:“我就想找抽,我看谁敢?”说着,她就冲过来抓李二,要和李二决战,长这么大,她怕过谁呀。
张凤仙把李二拉到自己身后,抓住伸过来的三胖,就地一转,脚一抬,便把她蹬出了大门外。三胖子觉得奇怪,我进去抓李二,咋自个出来了?不行,转身又往里冲,结果,又被张凤仙使个小鬼推磨的招式,又一脚将她蹬出了大门外。三胖子还是不服,又冲过去,这可是第三回,俗话说,事不过三,这回张凤仙没把她立马蹬出来,而是抓住她的脖心梗。在原地转圈,和太极转球差不多,待转到三圈的当口,又一脚将她蹬出大门外。三胖子自知不是这女人的对手,再硬闯也讨不了好,便一屁股坐在李家大门口干嚎起来。这期间,李二早给五凤打了电话,黄大阔闻声赶来。点头哈腰向李二赔情,五凤拉起三胖。推着她那豆腐车子,慢慢离开李家大门口。
李二余气未消,冲黄大阔喊:“姓黄的,往后少来烦我。”
“是,是,是”黄大阔点头哈腰,赶忙离开李家门口,心里说,这可是东拐子第一爷。
第十五章下坡路
出了上回那事,李二不再理那黄大阔。正值服装城开业一周年之际,黄大阔便借此机会,以庆贺开业一周年为由,在凤凰饭店里宴请李二,想缓和跟李二的矛盾。李二吃完酒席,不再跟黄大阔计较从前那些破事,饭后想回家,黄大阔不依,非拉他到服装城的经理室喝茶。盛情难却,李二便答应了黄大阔的请求,俩人一前一后进了服装城的玻璃门。进的门来,李二往北边一看,第一节柜台还是那司机王有新的老婆在整理服装,再往前看,吓了他一跳,只见三胖子大模大样的站在第二节柜台的后面,冷眼瞧着他,再往前看,李二更加吃惊,只见挨着三胖子的第三节柜台后头站在四凤,再往前一节是大凤,再往前一节是二凤,再往前一节是胖豆媳妇,八节柜台只有进门第一节和最后两节是外人租的,其余五节,一色的换了周家姐妹。这一巨大的变换,使得李二愣在当场。他转脸又看南边一溜柜台,进门头一节还是女会计的丈夫,这人他认识,人家见李二看他,很友好的冲他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往前看第二节是一个老头,后头还有一个男的,李二也不认识,再往后看,还有三个娘们,一人一节,都是新来的主。只有最后两节是老租户都跟李二点头示意,他们知道李二是黄老板的上客,所以都很热情。走到迎面的四节柜台,李二伸脖子往里看了一番,营业员刚要讲解,黄大阔一摇手,他们便报以微笑,不再言语,两个保安站在楼梯口,见老板和李二过来,先立正后敬礼,李二冲他俩满意的点点头。随着黄大阔上来二楼,进了经理室。五凤自知对不起李二,赶紧拿出最好的茶叶,毕恭毕敬的放在李二面前的茶几上。李二对她一笑,算是谢意,也表示原谅了她的失言。
李二指着监控上的三胖子问:“这咋回事呀?都换成自己人啦,肥水不流外人田哪。”
五凤赶紧解释:“我三姐卖豆腐,一年挣不上两万块钱,风里来雨里去,受罪受累,我看她可怜,就把前头那家辞了,把第二节包给了她,我大姐她们也跟着来找我,还有我那弟媳妇,咳,分分吧,啥办法呀,都是亲姐妹,五指连心哪。”
李二又指着南边的老头和那几户问:“这是哪来的关系?”
黄大阔挠挠头:“嗨。说来话长,那天来了个老头,说是我亲舅,我长这么大没见过呀,还有那几位中年妇女,都是我的亲戚,分别是我的三个姨和一个表舅。都是经王胜利她爹证实了的,我爹娘死的时候都来过,还是那句话说的对:“穷在大街无人问,富在美国有远亲。我这一开商城,都围了过来,她那边我这边,亲情难为呀。”
李二咳嗽一声:“那租金咋定的?”
黄大阔一脸无奈:“我亲舅五折,其它八折,没办法,少收几个钱,保亲情呗。”
李二长出一口气,拿起桌上的纸和笔,写了一行字交给黄大阔:“兄弟收好天机不可泄露,好好干,稳着点,弄份家业不易,别轻易毁了。”说着便把那字条交给了黄大阔,往后只说茶好,不再评论商场的事。
黄大阔接过字条一看,上头写着四个零等于一个零。不明白其中含义,估计问李二,他也不会说,为了尊重李二,他郑重的把字条放在身后书橱的最上一格,字条这事,第二天他便忘得一干二净。等到四年后他搬出商城,清理书橱时发现这张纸条。拿起来一看,这才明白了纸条的含义,四年下来,他从近五百万富翁跌落到一文不值的穷光蛋,李二在四年前便看的一清二楚。还把结果写着纸上,怪只怪自己没好生研究这纸条的真正含义,以便趋吉避凶。四个零是啥,不就是没钱都在白干,最后那个零,就是现在的身无分文呀。咳,悔不当初,该死,该死,我该死呀。
黄大阔的破败,还得从四年前说起。
三胖子他们姐妹五人,进驻商场的头一年,还算老实。刚入行,啥也不懂,跟人家学。南边的黄舅是种地的手,也是一样,头一年点头哈腰,老实经营,虽说少收点租金,黄大阔的日子还是很好过。服装城的主要收入是他那四节柜台,搞批发是他的主要收入。那进进出出的厢式货车,拉的不是服装,拉的是那百元大钞啊。方圆几十里的大集上,卖的服装,有一多半是从黄大阔这儿批发的,你说牛不牛?
太阳不能光晌午,凡事有好就有坏,商场开始走下坡路,是从三胖子那起的头。
原来,三胖子在第二节柜台,客人都是光看第一节柜台的货。她心里着急,便忍不住从柜台里探出身来招揽顾客,他这么一做,她那几个姐妹便跟着学,一时间你争我吵,秩序有点乱。那边的黄舅一看不行,干脆从柜台里走出来,站在进门的场地上,摆着手势,让进门的客人往他那边看货。黄大阔的那几个姨也在柜台里帮着哟呵。这样一来,便形成了南北两大阵营。三胖子更是不甘落后,直接站在门口里边,进来一个拉一个,黄舅一看,这还得了,直接站在门口拉人,这不是独吞么,他一闪身,排在三胖子前头拉人。五凤和黄大阔把他们俩人叫道经理室训过好几回,都不管事,外甥打灯笼——照旧(舅),做买卖的人,谁看见钱不眼红?
大凤带着她那一帮子找五凤诉苦,黄大阔他姨和他舅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对着他控诉三胖子他们的罪行。闹得服装城乌烟瘴气,说谁说不听。黄舅倚老卖老,拿黄舅身份压黄大阔,三胖子则跳出来说黄大阔是上门女婿,这服装城是周家的,凡是应有周家做主。这儿的一切,有她周三凤的五分之一。这一闹,不光闹得服装城发黄,战火也蔓延到五凤和黄大阔的家里,气的黄大阔三天没上班。躺在家里唉声叹气,后悔不该把这帮亲戚招进来。当时谁预料到她们的危害性啊。
就在黄大阔没上班的第三天,战争终于爆发,三胖子和黄舅两人先是咒骂,后是推攘,继而抓绕对方,最后俩人打得滚在地上,周家姐妹一起上阵打那黄舅,黄大阔的三个姨也是农民出身,身体很壮,还有那个表舅,也加入战团,只打的商城乱成一锅粥。比当年玩的那黄鼬拉鸡还热闹。最后,黄大阔只得去请教李二,请神容易送神难,李二也没办法。只得告诉黄大阔,一半对一半。啥叫一半对一半?就是进来商城的客人,不分男女老幼,第一个归北边周家姐妹接待。人家不买你的货没法,转到南边买了,你不准胡闹。进来第二个客人,归南边去接待。由门口的保安分配。在进门口的地方用铝合金弄成两个通道。保安指示客人走哪边。这办法虽不文雅,可也解了当时的危机。商城消停了一年多。到的第三年,俩边的内部又发生了内乱,先是三胖子说她的姐姐以老自居,发号指令瞎指挥,光照顾自家的买卖,割了姊妹别人的肉往自己身上贴,姊妹二人闹翻了脸,谁也不理谁。后来四姐妹发展成两派,三胖和四胖一伙,大胖和二胖一伙。整天你吵我嚷。毫不消停。这边三胖来个客人在看一件大衣,那边二胖朝着天喊:“棉,黑心棉哪,细菌多啊。”人家那看黄大衣的客人当时没反应过来,等到要交钱的时候猛然醒悟,把拿钱的手迅速收回,急步出了商城。三胖子当即冲过去跟二胖扭打在一起,在地上滚来滚去,看热闹的可多,俩人直打得的披头散发,肚皮,胸膛一大半露在外边,叫那些干劳务市场的男人们,饱了一顿眼福。
北边分成两派打斗不止,南边也是烽火连天,黄舅和黄大阔的大姨一伙,他二姨和他小姨一伙。那表舅是个中间派,今天帮这家,明天帮那家,两边赚好人,结果两边都说他是王八蛋。
不知道是谁说过,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这话不假阔货服装城经过这一番内斗,已经伤痕累累,元气大伤。阔货二字,本是李二各取黄大阔的阔字和五凤的那瞎货的货字连起来做的店名,这一闹,阔,货分家,各人向着个人的亲属,黄大阔向着他舅,五凤向着她的姐姐们。这么一搅和,服装城的买卖一落千丈。特别是两边的柜台,这面说那面眼瞎,那边说这边腿瘸。互揭老底,共揭伤疤。顾客越来越少。越少就越抢,越抢就越打,越打就越没有买卖,到最后竟落个门可罗雀。没有客人,便不卖货,不卖货便不挣钱,内耗要了服装城的命。挣不着钱,三胖子便带头不交承包费。她不交承包费黄舅更不交。连锁反应,两边各有五家不交租金,合起来就是十家。共有柜台十节不交,把黄大阔急得抓耳饶腮,干着急没办法。好歹自己经营的批发生意没受多大影响,服装城才没有立马倒闭。可好景不长,到得第四年开春,又出了三件大事,这三件大事一出,把服装城直接推向深渊,黄大阔也由几百万元户沦落为穷光蛋。
祸事,还是从三胖子身上起的。这娘们生性好斗,刁蛮古怪。见利就上,见难就让,是个标准的小人。她见和她紧挨着的司机王有新的老婆生意很好,根本不受环境影响,为啥?人家是服装城批发部下属的零售商。全商场只有俩家有这特权,一是王有新的老婆,二是女会计的丈夫。这俩家卖的货是一种。都是从那神秘的服装厂进的水货。他们的价格和商场批发部的价格基本一样。一些资金少刚入行的小散户,都从这俩家拿货。所以,他们俩家的买卖一致很红火。三胖子首先向五凤提出要跟王有新的老婆一样的待遇,五凤坚决不允。那黄舅也是一样,要求跟女会计的丈夫一样卖水货,也被黄大阔坚决拒绝。这三胖子和黄舅二人当然不死心,两人一合计,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咱把他俩的买卖搅黄了,叫他们在柜台上干不成。把进门第一节柜台抢过来,即使不卖那水货,这第一节柜台也是地理优越,好处多多呀。俩人说干就干。三胖子今天和王有新的老婆打一架,明天黄舅和那女会计的丈夫吵起来,几天后俩人交了手,当然是黄舅这边人多,兄妹几人一起上,把个女会计和他丈夫一顿饱揍。那女会计当下午叫来一俩车,把自己的东西全部装上车,账本提在手里,走出服装城大门,冷冷说了一句:“关门大吉。”
黄舅听她这么说,当场哈哈大笑,他赶紧把自己的东西搬过来站住那一节柜台,还哼起了京戏:“我站城楼观山景那……。”
第二天一开门,税务局的稽查人员便走进门来,径直奔向那会计室,命五凤打开铁皮柜子,抄走了所有的帐薄。吓得五凤浑身哆嗦。再过三天。税务局下来通知,叫黄大阔补交税款。原来,黄大阔这四年来光那些外租柜台的收入,自己那批发的业务没上报税务局。搞批发进货不要发票,来商城批发的客户都是邻村卖服装的熟客,他们批发服装专门在集上卖给赶集的人,赶集的人买衣裳哪有要发票的?不动发票就没交税。这都是黄大阔指示那女会计干的,那女会计的丈夫在这租柜台,她不好说什么,一打仗,她这一走,立马去税务局做了检举揭发。黄大阔的心里明白,这女人来的时候,就是税务局某人介绍来的,有背景,是颗地雷,黄舅不识好歹,引爆了地雷,把他外甥黄大阔坑的不轻,补交税款八十万,罚款八十万,一百六十万,就这么一挥而去。疼的黄大阔三天没吃饭。这是第一件。还不要紧,那第二件更对他是致命的一击。他的司机王有新,租的是第一节柜台,和三胖子挨着。三胖子看黄舅得手,便跟他学,肆无忌惮的谩骂王有新的老婆,还时常举手扇她耳光。一来二去,王有新觉得干不下去,便和他老婆收拾东西,把北边第一节柜台拱手让给三胖子,美得三胖子大笑三声,四年来终于如愿以偿,把那日思夜想的第一节柜台弄到了手。这是多么大的胜利,她过去的第二天,王有新辞职,当天下午便去工商局报了案,揭发那家专门给李二供货的假名牌服装厂。工商局根据线索,在一家废弃的工厂深处找到了这家假货工厂。查扣大量原材料和已经造好的服装,还在其工厂的小仓库查获伪造的商标,标签四大纸箱。
工商局的罚款单很快下发到这家服装厂的老板手里。那老板在电话里大骂黄大阔:“你这混蛋,我早就说叫你管好自己的人,把好自己的门。这好,你完蛋不要紧,还要老子陪你上吊。”
黄大阔苦着脸问:“我那一百万的押金怎么办?”那头电话里传来一阵哼哼声:“哼,还押金呢,有条吗?工商局罚我一百万,我早交罚款啦。这么个结局,还是我找人说了情。不去你那追根问底已经很不错了,要认真追究起来,你也少交不了罚款,好啦。从前咱俩的帐到此打住。我这儿今后挂牌成了正规企业,工商局答应帮我注册个商标,你若要货,桃木的要现钱,黄老板“祝你好运。”那边电话啪一声挂了。
黄大阔拿着那听筒,久久不能放下,五凤赶紧过去,接过听筒放好,把他扶坐在椅子上,许久他才说:“一百万,一百万吶,就这么打了水漂。”
光这一百万的押金还不要紧,更要命的是断了他的财路,他本身就是靠假货起家,四节柜台每年也挣个百来万,经营了三年,盖商城的贷款还有个尾巴没还完,就出了这种事。不到三个月,服装城便运转不灵。先是无钱进货,那四节柜台卖不成假货,只得到别的服装厂进货,那价格“噌”一下长了上来。除了价格因素,质量也不如先前那假货好。这样,四节柜台的货,比先前贵了不说,质量还没有先前的好。前来批发的客人纷纷走人。到别家去进货,他这里立马变成了冷冷清清。三胖子独占了那一节柜台,可她一连三天,一件货也没卖出去,为啥?根本就没有客人进来,商场里的人都坐在柜台后边,伸直了脖子,俩眼直勾勾的望着那门口,半响进来一个人,大家哗一下赶紧站起来,忽然发现那是庄上来收电费的,大家一起耷拉着脑袋,半响没人抬起头来。彻底的毁了呀。
第三件事更残酷。黄大阔住在楼上。早晨醒来,听见商城门外人声嘈杂。出门一看,一伙人正在他的门口垒墙,已经垒的有大半个人高,他慌忙下来查看。正好碰上当年的信贷员老于——如今的村干部,正在指手划脚指挥卸砖卸沙子。黄大阔一把拉住他,问他这是干啥?那老于面露难色:“兄弟,你这块地皮原来是咱拐子庄三个大队共有的小学。如今这上头拨了款,重盖学校,你这商城恐怕的挪挪窝了。”
黄大阔赶紧说:“我和庄上签了五十年合同呀,我投了这么多钱,不能说扒就扒,庄上的合同得算数哪。”
“合同?”那村干部一番眼皮:“五年合同到期了吧,我记性不好,那合同好像昨天到期,你回家看看,合同不是一式四份嘛,各执两份,具同等法律效力。”说完,便不再理黄大阔,挥手哟呵,叫那干活的人快干,一顿饭工夫,阔货商城的门口,便被墙挡在了后头。来上班的人都傻了眼,只能溜着墙根,侧身进到商城里去。这商城还能开吗?
黄大阔发疯一样跑回周家老宅,找出当年那两份合同,快步冲进拐子诊所,叫刘学银看上面是五年还是五十年?
刘学银仔细的把合同反复看了两遍,抬头把合同交给了黄大阔,跟他说:五年,没错,上面写的很清楚,五年承租期,承租一栏写的是农业,那意思是说你租这块地是种地的,不能搞开发,盖商城。在可耕地上盖建筑,肯定得扒。
黄大阔一腚坐在诊所的椅子上,两个眼珠子一动不动。完了,彻底完了,被人家算计了,当时说的是五十年,可人家写的数是五年,怪自己不识字,睁眼瞎,没有文化害死人那。他摇摇晃晃走到李二家中,趴在矮桌上放声大哭,边哭边向李二诉说合同的前因后事。
李二使劲推他一把:“停,往后有的是功夫哭。当务之急,晚上悄悄行动,大仓库这几年积压的存货,赶紧倒家里去。你欠银行的钱,银行肯定先保全再起诉。法院来把仓库的门一封,你可啥也没有,真变成了穷光蛋,仓库里那些货虽不值钱,折腾干净也能卖个七八万块钱。”
黄大阔一想,对呀,仓库里还有现货。他赶紧擦干眼泪。中午在拐子饭店请了几个要好的朋友,让他们去劳务市场,悄悄的找了几十个人。晚上在拐子饭店吃了晚饭。趁着月色,把商城仓库里的存货,全部搬进刘家老宅,整跺了三间屋。天亮之前全部搬完。
早饭过后,功夫不大,法院的警车如约而至,先是查封了商城后面的仓库门。又在楼上各个办公室贴了封条。法院的人站在门口,监视着每个租柜台的人,把他们属于自己的货物搬到商城门外。把门一关封条一贴。至此,阔货服装城历时五年,从兴旺到衰败,正式画上了句号。
黄舅搬着他的东西往外走,在门口看见黄大阔抹眼泪。也不过去安慰他,反而回头对黄大阔的二姨说:“我早就看这外甥尖嘴猴腮,不是有福的东西,今日果然灵验,从小看苗,他娘死那会儿,我就猜出他不是个正规东西。”大伙评评,先前办的那些事,加上现在说的那些话,这是舅还是舅子?
古人说,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说的就是黄大阔吧。
黄大阔苦求李二出面去找那村干部老于,李二无奈,只好前往。原来李二的奶奶是于家的姑娘。于家是他父亲的姥姥家。亲戚很近。李二一去。老于很是热情。赶紧弄上酒菜,招待李二。席间老于表态:合同到期可以再续,学校挪挪地也不是不行,这个都好办。村里不是不想帮他。可黄大阔自作孽不可活,他那商城当初盖的时候。全是晚上浇灌大梁。黑心的施工队老板,白天黄大阔在的时候,那螺纹钢一根不少。可到了晚上,黄大阔一走,他们便把那螺纹钢从合子板里抽出一半,装上车,当晚弄出去卖了现钱。本该用六根螺纹钢的大梁,只用了三根。白天黄大阔去检查,大梁在夜间已经浇灌完毕,外表一点看不出来。镇上安检办的人实地查看了黄大阔的商城,三个地方裂了缝,其中东南角地皮下陷,大梁只靠三根钢筋拉着,随时有倒塌的可能。村里不给他扒,他自己也得赶快扒掉。万一商城自行倒塌,里面的人不知晓。跑不出来咋办?砸死人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杀头的呀。老于说着,把安检办送来的强拆通知书递到李二手上。
李二看完那通知书,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吃了饭,回家回复在他家等信的黄大阔。黄大阔不信,跑到商城东南角去看,这一看,连他自己也吓了一大跳,一道通天缝,裂的有四指宽。里头那三根钢筋看的清清楚楚。都已经锈迹斑斑。他跳起来要去找施工队老板拼命,被五凤拉住。两口子对视片刻,抱头痛哭,十年心血呀,能不痛的慌么?一失足成千古恨,可叹可悲哪。
第十六章 皮驴上吊
论处境,皮驴这几年比黄大阔强,挺走运。王胜利他爹当年刚一分地,便把庄外头生产队的社场及仓库等东西承包下来,写了五十年的合同。十亩地,一亩地一百块。当时价格确实不低。可这几年,猪肉价格从分地时的七角捌一斤涨到现在的十四块钱一斤。当时一天能挣五块钱那是高工资,现在一天挣一百多。可合同不能改,王胜利和皮驴两口子捡了个大便宜。他俩从外出收铁起家,又在街上安个收铁门头。庄北边的民营工业园一兴建,那些废铁旧刚源源不断的送到收铁处来。皮驴过称压称,那些从单位偷点小铁的外来务工人员,无非想弄盒烟抽,明知道吃亏,可铁从厂里偷出来,又不能再送回去,只好忍气吞声的认皮驴宰割,压价压称,不几年,皮驴和王胜利俩口子便腰缠万贯。后来买卖越做越大,拆旧设备挣了不少钱。又去银行贷款,成立了远近闻名的胜利铁厂。
看着日进斗金的胜利铁厂,王胜利心花怒放。自己大权一把抓。既是老板,又是出纳兼会计。起初几年不要紧。后来税务局来查账,问题不少。该缴税的没缴,该免税的没免。税务局罚了不少钱。王胜利心急,便托来查账的王科长,为他找了一家代帐公司,名叫会计事务所。这代帐公司正是王科长的老婆开的,里里外外一把手,打那税务局没再来过。每当八月十五和春节,王胜利都是备礼答谢,俩下各取所需,井水不犯河水,没出过什么岔子。岔子出在哪?就出在皮驴身上,大伙知道皮驴是穷苦出身,和庞大李二是小学同学,后来,王胜利向李二求婚不成,便退而求其次嫁给了皮驴。皮驴的自身素质比黄大阔是强,可也强不了多少。头几年夫妻混穷,家中钱少,便是齐心合力打拼。这几年有了钱,皮驴的思想也慢慢发生了变化。出入饭店歌厅是他变化的开端。铁厂的伙食都是给工人开放。自然是粗茶淡饭,肉少菜多。给工人填饱肚子而已。饭店则不一样,想吃什么点什么,菜是厨师炒的,味道肯定和铁厂的不一样。还有那些歌厅的小娘们,各个浓妆艳抹,穿红挂绿,能歌善舞。回家看看自己的老婆王胜利,一身肥肉,油瓶子嘴伸出来老长,在厂里干一天活,常常是不洗澡便倒头大睡。哪有歌厅舞女杨柳身子一掐腰,勾肩搭背,细皮嫩肉来的实惠?进歌厅头一回是王科长带领,皮驴请客。后来,王科长经常打电话约皮驴出去玩,越玩越有瘾。开头是人家叫,后来人家不叫,他也变着法的寻找理由,背着王胜利去寻欢。在外面称“皮经理”,铁厂二把手,主管厂里的日常工作。他一进舞厅,小姐们便争先恐后的挤过来和他打招呼,套近乎,那个热闹劲,只叫皮驴大喊快活。长着四十岁,他还从来没被这么多人捧过。更别说女人了。他只觉得飘飘欲仙,北在哪都找不着,每次包里的钱都留给歌厅老板,他这才一步之遥的走出歌厅。至于那王胜利和铁厂的艰辛,早已抛到九霄云外。歌女们的一句口头禅,倒是常挂在嘴边: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日是和非。时日已久,王胜利发觉情况不对,那王科长再来电话,他便亲自接听,需要应酬,他亲自出马,叫皮驴在厂里亲自坐镇指挥,王科长和王胜利出去谈工作,无非是吃个工作餐。不能上歌厅**,便渐渐的放弃了铁厂这边,转移到他管理的其它企业。不过,他给铁厂派来一名女会计,名义上是会计,实际上是来混吃混喝混钱花的主。王科长把她推给铁厂,他这人又勾上一位新来的女会计,俩人一起经常出双入对,这只是传闻,谁也没见过,不能算数。
皮驴身在曹营心在汉。人在厂里的办公室坐着,可心早飞到那歌厅的舞女们身边。就像一只吃着奶的小猪崽,一家伙断了奶,急得他又叫又跳,光想吃奶,那能吃的下石槽里的猪食?
这天早晨,刚吃过早饭,庞大便来叫李二和他浇麦子。他的地刚好在铁厂边上,还有一口井,井边上有一颗碗粗的桑树。铲土时,庞大发现一颗明晃晃的东西,便捡起来仔细观看。待到把包裹着的泥土全部擦净之后,庞大发现,这正是当年弟弟庞二吞食的那颗钢蛋,想当年,庞大爷把庞二拉出来的这颗钢蛋塞进猪圈的一个墙缝里,用泥土封住,这才免去一场大风波。当年若叫王胜利他爹找着这颗钢蛋,皮驴一家就要遭殃,至少戴上四类分子帽子,游街示众。殃及家人,祸及子孙。多年以后,后来的猪把它拱了出来,掉在粪坑之中,又被送到地里,它这才从见天日。
庞大把钢蛋递给李二。李二确认就是当年那祸害钢蛋。抬头,从铁厂后窗看见皮驴正在办公室打电话,便想起皮驴当众叫他爹的事来,随即拉着庞大,拿着钢蛋,来铁厂找皮驴。一来是玩,二来是将钢蛋完璧归赵。因为太熟的缘故俩人没敲门就进入办公室,不巧,来的不是时候,皮驴刚给女会计金项链戴好,顺势想抱着亲吻一下香腮,被庞大李二撞见,搅了好事。不无尴尬的干咳俩声:“你俩老家伙,进门也不敲门,枉活四五十岁。”
皮驴不冷不热的嘲讽,把庞大李二气的够呛,好你个皮驴,才吃了几天的饱饭,便不认得昔日的朋友,只管抱着个女破鞋取乐,给你那钢蛋。李二扬手把钢弹扔过去,皮驴接在手中看了一眼:“你们俩个可以走了,我的办公。”李二庞大见皮驴下了逐客令,只得愤愤的走出办公室,哐当一声把门重重的带上。刚走出几步便听见“当啷”一声,皮驴把那钢蛋从窗口扔到废铁堆里。二人刚走出几十步。迎面碰上王胜利从外面回来,看他俩人面色难看,便问怎么回事,李二朝办公室那边一摆:“你家皮经理正和女会计办公哩,俺俩眼瞎。可啥事也没看见,你仨若是打仗,可怪不得俺俩。”
王胜利一听,这还了得?闹到厂里来还行。他三步并做俩步,一把推开办公室门冲进去,皮驴正面朝里抱着那女会计亲嘴,听见门响,以为是庞大和李二又返回,便不耐烦的吼道:“滚出去,不识好歹的东西,没看见我这有事吗?”
王胜利挨了骂,也不搭腔,过去给了皮驴俩个耳光,又从下面一脚踹过去,把皮驴踢翻在地,上去把他腰间的办公室钥匙揪下来,更不管那女会计的反应,将俩人推出办公室,“咣当”一声把门关上,插销锁门的声音,看到这一幕,庞李二人拍手大笑:“好哇,好哇,这公办的好啊。”
中午饭后,皮驴吹垂头丧气来到庞大麦地边上,找李二想办法,怎么才能重新坐回总经理的宝座?看他那丢魂落魄的样,庞大指着他骂:“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今回王胜利没瞎眼。”
皮驴说:“少落井下石。”他哀告李二“李二,李二,想想办法,这样下去,我会被扫地出门的呀,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哇,咳,上门女婿不学好哪。”皮驴可怜巴巴的走在地头上,像霜打了的茄子,抬不起头来,完全没有了上午在办公室的那股子威风。
“真想还是假想?”李二问。
“真想,王八才是假想。”皮驴回答的斩钉截铁:“我要骗你俩,天打五雷轰顶。”
李二说:“那好,今下午咱去拐子饭店弄一桌,晚上回来,一准保你摆平。”他指指井边上的大桑树:“在这上吊,事准能办成,俺俩帮你。”
天刚擦黑,皮驴先到厂里转了一圈,从看门的保安手里要了一根绳子,独自来到庞大地边的桑树下,抱着桑树,失声痛哭。王胜利在二楼办公室听得真切,从办公室的后窗户看见皮驴在哭,以为他喝醉了,或是再用苦肉计,也许在等庞大。庞大要浇麦子,电还是从厂里接的,浇地的水龙带也已铺好,准是今晚上浇地。王胜利心烦意乱,拉上窗帘不听皮驴干嚎。他以为皮驴在耍心眼。噢,你装模做样的哭俩声,老娘便去劝你,哄你回来,还当经理,还和那女会计亲嘴?想的到美,男人有钱就变坏,这话一点不假呀。王胜利独自这么想着心事。找出当天的账目,核对查实,看看那几笔钱进来了。那些钱没进来,那些钱该往外支,那些钱该拖拖……。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王胜利突然听见麦地那边庞大拼命大喊:“不好啦,皮驴上吊啦,快救人哪。”听见喊声,王胜利心中一惊:这冤家真是寻了短见?不顾不上多想,赶紧拉开后窗帘往麦地那边观看,朦朦胧胧月光之中,桑树上果然吊着个人,下边一个五短身材的人是庞大,他抱着上吊的人往上拱,以减轻上吊人脖子的压力。那身细的是李二,正设法爬到桑树上去解绳子。
王胜利冲出办公室,跑到门口冲保安大喊“皮老板上吊在外头的桑树上,快去救人。”那保安一愣,接着跟在王胜利的后头往外跑,嘴里还咕哝着:“下午他来找绳子,我还以为是帮人家拔水泵呢,不想是上吊。”
王胜利扭头骂道:“你干的好事。”
方才皮驴上吊,庞大栓绳子,他打一个活抽扣,一下套在皮驴脖子上,李二慌忙把活抽扣拿下来:“真实的,真是要吊死你皮爷呀。”庞大恍然大悟。忙把活结解开,把绳子直接从皮驴的裤裆中穿过去,随后扔过树枝那边,俩手抱住皮驴的俩条腿,把他拱上去,李二赶忙栓住绳子,远处一看,皮驴直挺挺的挂在树上,实际绳子是拴在俩腿中间,等于他是骑在绳子上打秋千。
人家假上吊是把绳子拴在胳肢窝下,既保持平衡,又不被远处的人发现有假。还有假上吊的人很容易脱身。以免假戏唱成真戏,不想死也得死的假戏真做是常有的事。
皮驴骑在绳子上,绳子勒着裤裆里的三大件,疼的厉害,他想换换绳子勒的地方,不料王胜利的和保安已经直奔这边而来,快到眼前,李二适时的一松绳子,庞大稳稳地把皮驴平放在地上。刚才庞大耍孬,使劲往下坠他的腿,把三件宝勒的生疼,皮驴想用手去摸,庞大一把按住他的手,并大声问李二:“要是乍尸了咋办?我看要诈尸。”
李二急忙说:“摁住,上人工呼吸。”
听李二此言,庞大心中明白,早已暗咳几声,将一口浓痰储存在嘴里,待到李二按住皮驴的鼻子,皮驴张嘴吸气之时,他瞅准机会,将头低下,嘴对嘴一口痰下去,皮驴毫无防备“咕噜”一声下去。黏糊糊的啥东西?等皮驴反应过来是痰早已晚了三秋,那“人工呼吸”早顺着食道进入肚中。把个皮驴气的真想翻身一脚将庞大踹成八半截才解恨!
李二吩咐庞大:“得给他捂着嘴和腚,咱不能干那一绳子吊不死一绳子松死的蠢事,他大舅,你捂嘴。”李二叫庞大是他大舅,路人皆知,当场的人谁也不奇怪。
皮驴一听庞大要给他捂嘴,心中暗自高兴:好哇。庞大呀庞大,你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进来。你叫我吃了你的“人工呼吸”,我非把你的手指头咬下来不可。
李二深知皮驴为人,当庞大的手刚要捂住皮驴嘴的一霎那,便推开了庞大的手一下,使庞大的手滑落一旁,同时,李二把王胜利那胖乎乎的手推到皮驴嘴上。皮驴闭着眼,当嘴感觉有手掌接近时,便一抬头,张开大嘴,狠命把那手掌咬住,心里还一阵得意:庞大这回你往哪跑。
“娘呀,疼死我了。”王胜利惨叫一声,俩脚使劲踱着地面,痛苦的挣扎着。想把手从皮驴嘴里抽出来。皮驴一听声音不对,赶紧松口。王胜利用那一只手使劲攥着那只被咬的手,疼的在地上转圈圈,那血,早顺着手指流淌下来,他使劲踢了皮驴一脚,口中骂道:“我叫你咬我,我非踢死你不行。”
皮驴一下从地下坐起来,辩解说:“我咬庞大,你伸手干啥?”
庞大幸灾乐祸:“大伙看看,好心当成驴肝肺,要不是我精通人工呼吸,你能好的这么快?我实心实意帮他,他却要咬我,好人难做,好人难做呀。”
那保安听着在理,连连点头称是,被皮驴一脚揣在地上:“他在放屁,你还点头,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