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东拐子日记TXT下载东拐子日记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东拐子日记全文阅读

作者:山北青未了     东拐子日记txt下载     东拐子日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七章:到底谁是爹

    李二随张凤仙回到老家以后,什么东西也记不起来。连自己的家门也不认识。可他的嘴却不闲着,逮着谁都叫爹。这可乐坏了庞大、皮驴二人。他俩这几年在北边庄上一家小水泥厂上斑。由于厂小买卖不好,大批水泥积压在仓库里,盛不了就放假,等卖出去一部分水泥后再生产,他俩一个看球磨机,一个看绞龙上料。停了产只能在家玩。闲的无事,两人便在拐子诊所门前下象棋。张凤仙拉着李二到拐子饭店门外坐着玩,叫李二看那人来人往的马路,目的是让他散心解闷。庞大和皮驴,经常趁张凤仙不在李二跟前耍着李二玩。这天上午,两人摆棋盘刚下不久,就趁张凤仙光顾在饭店里跟小桃红說话,不在李二身边之际,招手把李二叫到跟前。

    庞大说:“二啊,叫我一声爹。”

    “爹。”李二麻利的叫了庞大一声爹。把个庞大乐的拍手跺脚好不高兴,李二呀李二,呼风唤雨这么多年,你也有今天!他得意洋洋,幸灾乐祸,看看李二那呆样,又说:“叫我一声亲爹。”李二很痛快又叫他一声亲爹。

    皮驴歪着脑袋吩咐李二:“连呌我三声亲爹。”李二一一照办。叫过之后,皮驴拿起地上茶壶,往自己身旁茶碗倒水,怎奈茶水早被庞大喝干。无奈之下,他把茶壶递给李二,让他去拐子饭店灌壶水,并说要那不凉不热的水往壶里添。功夫不大,李二双手捧着茶壶回到皮驴身边。皮驴把茶碗拿起来凑到李二跟前,让他倒满茶碗。哗哗一阵水声过后,皮驴感觉茶杯已满,便缩回胳臂,把茶碗送到嘴边,张开大口,仰着脖子,咕咚一声,一饮而尽。放下茶碗,习惯性的抹一把嘴。忽觉不对劲,咂吧咂吧嘴,一股骚味从肚子里直冲喉咙,呛的他一裂嘴。这哪里是茶,分明是尿!吃了这哑巴亏,皮驴更不声张,咬着牙绷紧嘴唇,硬把那股上冲的骚气压下去。他说庞大:“小心吃马。赶紧喝一碗,不凉不热正好喝。待会凉了再喝伤胃。”并从李二手中接过茶壶给庞大倒上满满一茶碗递过去,为转移庞大注意力,另一只手指着棋盘说:“小心吃马。”马在哪儿呢?他是吃前头那马呀还是吃我后头这马?庞大接过茶碗,看也不看,一张嘴一扬脖子喝个底朝天。下去之后,才发觉味不对。知道上了皮驴的当。定是他不小心喝了尿,拉我垫背,给他陪葬。正要骂皮驴不是东西,皮驴轻哼一声:“有福同享嘛。”把个庞大气的直骂娘。有点好事你小子冲到前面去抢,把我忘个干净,这回喝尿,倒忘不了我,生怕我不喝,还拿吃马来转移目标。看我不给你一脚!庞大正要起身去踢皮驴一脚解气。哪知皮驴的炮从后方打过来,真吃了他的马。庞大挠挠后恼勺,嘴上还在咕哝:“咋没注意他的炮呢。”

    皮驴说:“老老实实坐下,忘了当年王二麻子饭店那一场?要不是李二讲情,我不把你两口子劈成四辨才怪。听说前一阵子小荷花给李二送来一二百万块钱,也不知是真是假,我说庞大,我就不明白,你比李二认识小荷花早,还跟她断不了上床,这回来没给你留个十万八万的花花?”

    庞大摇摇头:“刮下春风才下秋雨。李二找张彪把小荷花救出苦海,她能不报恩吗?我和她是钱色交易,谈不上感情。李二当时救她可是不图回报。咱没长着前后眼,谁料到小荷花她一个小服务员,日后能发成大老板呀。现在巴结,晚了,她根本不拿正眼瞧我。还是李二做的对,善有善报哇。”

    “善报个屁,这尿就李二赏给你的,等着他得报应,猴年马月才能有?”

    “喝吧,喝吧,不凉不热正好。”李二端着茶壶再次送到二人面前。

    皮驴说:“行好不得好,作恶现接利。看我打他为你出气。”皮驴扬起巴掌,转身要打李二,不想张凤仙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把他吓了一大跳,迭忙把手缩回来,不想还是晚了半拍,早叫张凤仙把手腕抓住,厉声质问他:“打谁?为谁人出气。说!我警告你们,往后若再欺负我们家李二,决不轻饶。我不一腿劈死你才怪,哼。”

    庞大见张风仙不好惹,赶紧息事宁人,拉皮驴坐下继续下棋。两人刚下完第二盘,忽觉天上下起雨来,淋了两人一头一脸,奇了怪,晴空万里无云,哪来的雨?拿起淋湿的衣袖闻闻,还一股子骚味,心想不对,抬头往上看时,见李二正在拐子饭店二楼靠街一窗户上站立,两手拤着他那水枪,边往这边扫射边呲着牙笑哩。神精病杀人不犯法,两人淋了尿雨,只好自认倒雷。更何况两人耍弄李二在先,有理也变成了无理。

    刘学银经常给李二扎针吃药,有时超市那边有事,断不了请张凤仙去处理。只要小燕打电话,张凤仙就得去跑一趟。有时输水输到一大半,小燕便在电话里请她姑姑——刘学银帮着照看一下李二。每当这时。刘学银满口答应下来。单等张凤仙离开诊所,她就开始耍弄李二寻开心。先是叫李二叫她十声亲爹,必须慢叫,呌一声答应一声之后,再叫笫二声。李二每叫她一声爹,她一边答应,一边咯咯笑个不停。李二输完水后,张凤仙还不回来,她就叫李二给她从后面捶背。李二累的满头大汗,她确趴在诊台上吹台扇。有人进来看病,她弯着腰弓着背给人家消毒扎针。李二见她上衣和下面穿的之间露出三四指宽那么一道缝隙,连下头穿的红裤衩松紧带也露出来。就伸出两手,扒住和红裤衩的松紧带往下一拉,把刘学银的连裤衩脱到膝盖以下,把她那白胖屁股暴露在众目暌暌之下,羞的刘学银无地自容,慌忙用手去提溜,不小心把针头折断在病人屁股上。到后来只能到市立二院开刀把断针取出,赔上全部医药费不说,另外还给那病人两千块钱赔偿金。你说冤不冤?

    三胖子周三凤,自从那年做五彩豆腐失败至今。还是做她的传统白豆腐。她找的那个男人,家是外地,在老家那边是出了名的懒汉二流子,好吃赖做是一大毛病。每天早晨起来便抱着盛散酒的塑料桶不撒手。到中午二斤下去,脸色蜡黃,冷汗直流。不行就别喝了,可他不行,趴不下不散伙,早晚喝的歪在炕上不省人事才算完。接着是上头吐满一炕头,下面拉满一裤裆。三胖给他洗裤子吧,那得一天换三遍裤,一天三顿酒嘛,弄不满三裤裆不算一天。炕上那个臭味比猪圈里那味还难闻。这些还不要紧,自从那年呌庞大咬着屁股,化脓生疮至今,连酒加病,弄的他身体异常虚弱,三两个月也不能和三胖子性福上一回,守着男人享受不上,急的三胖抓耳挠腮,有杏出不了墙。时日一久,便对这天天弄满一裤裆的男人厌烦至深,索性给他三千块钱,两人办了离婚手续。这伙计赖在三胖家不走。后来,三胖忍无可忍,一顿棍棒把他打出门去。

    张凤仙在自己家里忙着打扫卫生、喂鸡,李二则站在大门口玩耍。周三胖敲着豆腐梆子走过来。在李二面前停住腳步,低声说道:“你小声叫我一声爹,别叫你老婆听见,我给你一小块豆腐吃。”

    李二轻声叫她一声爹,她答应过后,真的弄一块和大拇指般大小热豆腐给李二吃。李二一口吞下那热豆腐,连连说:“爹,还吃。”三胖答应一声再给一块,往后越呌越快,连起来成了“爹还吃。”三胖子想动粗,怕张凤仙不饶她,只好骑上她的三轮车溜之乎也。李二也不闲着,抓起一把土扬过去,全洒在豆腐上。害的她赔了好几十块钱,从那天起,她再也不敢靠近李二半步,更不敢去刻意招惹他。李二有时也到黃大阔的办公室去玩。黄大阔自从当上村委主任。整日里忙村里的碎事,没功夫坐在商铺里的办公室办理业务。商铺由王有新代为管理。忙的他焦头烂额。李二一步进门来,张嘴叫他一声爹,吓了王有新一大跳,尽管他早听说李二脑子不好使,乍一叫他,还是惊的他不轻。放下手中衣服样品,跑过来拉住李二双手。把他按在正座皮掎上坐好。把茶水亲自端到他手上。亲切的问:“二哥,这几天好点了吧?你可不能再叫我爹,折我阳寿哇,若没二哥您当年用您的二层小楼作保,保黄老板重新用我,我王有新哪有今天?吃水不忘掘井人。味良心要遭天打雷劈的报应。”

    李二喝了一碗水,伸手还要喝,王有新恭恭敬敬给他斟满第二碗。并不因为他发呆而小看于他。李二在外头风里跑来跑去,早晨起床时,张凤仙给他洗干净的脸上,早已布满灰尘。王有新用温水打湿毛巾,拧去多余水分。轻轻给李二擦脖子擦脸,还把头给他洗干净。看李二要走,不放心,忙把办公室门锁好。亲自把李二送到超市保安面前。张凤仙就在楼上开会,散会时保安会把李二交到她手上。

    黄大阔抽几晚上请李二吃过几回饭,李二情绪,时常好时常坏。竞把茶水泼在黃大阔身上,把他几千块钱的西装弄的脏了,黄大阔毫不生气,夹菜喂李二吃,把在场的人感动的落泪,齐声称赞黄大阔有情有义,都愿意跟他做生意。同时大伙也为李二深感惋惜。瞎了这个人才,可惜可悲可叹,真所谓:天有不测风雨,人有旦夕福祸。

    老于从那年秋天起,在工地周围用衣服换杂粮。在李二、洪顺夫妇,还有李伟民、赵五等当地人热情帮助下,年底还清了贷款。笫二年李二失综,没有了李二面子,加上老于小心眼多,爱占朋友点小便宜,时间一长,和李伟民赵五等人关糸越处越差。最后几位好友相继离他而去。不再帮忙。他也就买卖难做。只得回到拐子集上卖他的那些旧货。杂粮换服装终成泡影。这次李二精神失常,老于见他在集上乱跑,也不闻不问,每当李二指手划脚经过他的摊位时,他总是先伸出双手护住他的衣裳,“去、去、去!”生怕李二给他弄赃了衣服不好卖。这些情景早被王有新看在眼里气在心上,暗骂老于不是个东西。若不是李二帮你想出杂粮换衣服之计。想还清贷款?门都没有。如今李二哥走了麦城,你便翻脸不认人。还想把衣服卖出去?休想!不几天,集上谣言四起,传说工商局正在追查一批旧服装,含苯有毒,谁穿烂谁,久穿这种含苯服装会得癌症。一时间人人谈旧服装色变,别说买老于那些服装,从他摊位前经过,人们俱是掩面捂鼻而过。他的买卖能兴旺么?

    洪顺夫妇那年跟李二去修高速公路,挣了不少工资,本想第二年继续跟着李二干下去。不料李二失综,干不成,只好到北庄小水泥厂打工,洪顺开铲车,他老婆晒料。李二回来之后,洪顺夫妇多次上门看望。李二病情时好时坏,两口子唉声叹气,情绪低沉,摇着头离开李家。替李二愁哇。

    小桃红自从李二回家,天天往李二家跑。恨不能把李二的病一把给抓了去。但事与愿违。几经努力均未奏效。为唤醒亲亲哥哥记忆。她曾把他搂在怀里,使劲给他按摩太阳穴。不管用,疼的李二嗷嗷叫也无济于事。也曾四处讨腾偏方医治,不是说偏方治大病么,可红栆绿鸭蛋吃了半萝筐,也不见李二记忆恢复。急的小桃红只想哭。这天恰巧黃大阔有空,张凤仙与小桃红便央他来给李二会诊。商量解决李二失忆问题如何解决。上一回庞大咬了周三胖男人屁股化了脓,用刺猬皮烧灰,再用香油拌好按在疮上,是生产队老饲养员老李头出的主意。此方很管用。三胖男人的疮不到两个月便全部痊愈。为此,黄大阔特意打发王有新开车把老李头接到拐子饭店,又是茶又是烟好生伺候着,盼他也给李二出一良方。以图早日使李二回归从前,拔除病根,脱离苦海,安享幸福生活。

    庞大和皮驴两人没上斑,在拐子诊所前头喝茶,也被黃大阔喊进来参加会议。黄大阔把一支烟塞进庞大嘴里,点上。问他:“那一年你失忆,是李二帮你找人治好的,说说具体方法?”

    庞大看看在座的各位,不想说,皮驴一拍他后脑勺:“不就小荷花嘛,有啥不好意思的?若不是李二救你,你老小子这会还不知道在哪乡哪村打酱油呢。”

    庞大说:“我那年叫汽车碰着头以后,就觉着眼前蒙着一层半透明薄膜,看东西糢模糊糊,嘴和腿俱不听使唤。嘴咕咕浓哝说的啥话,耳朵也听不清楚,脑子也记不住说的啥东西。一句话,心和身子分了家,唯一清楚的是小荷花,她一坐我跟前,我注意力便集中在她身上,旁的事一律给她让道,嘴也不再咕浓,腿也不再驮着身子乱跑。她叫我干啥我干啥。”

    小桃红插一句进来:“美人计这一招我使过,对他不灵。”

    黄大阔搖手制止住小桃红插嘴,说庞大:“往下说,小荷花怎么给你治好的?”

    庞大说:“也没吃什么药,有一天李二请小荷花吃饭,安排她坐我身边。小荷花除了帮我夹菜之外,饭后还带我去饭店后边的小河沟摸鱼,我看她弯腰时大奶露出衣外大半边,就伸手去、、、去、、去、、结果脚下踩在一块园溜溜的石头上,那园石长年浸在水中,上面挂着一层滑溜溜的青苔,脚一滑扑在水中,头碰在一块园乎乎的石头上,破了,血顺着脸往下淌,用凉河水一洗,头感觉一激灵,记忆当时全部恢复。再看周围物景,清清楚楚。人是人,物是物,树是树,人是人,眼前那层半透明薄瞙顿时消失。我回到了从前的我,就这些。”

    皮驴分析道:“李二在小荷花家二年有余。两人一块全国各地作技术指导,还一块出外旅游,本来两人在王二麻子饭店就同过床共过枕。外加出双入对住宿在外,美人引诱之法恐怕早已使过多遍。只是小荷花不说而已。这法不行,想别的罢。”

    老李头说:“民间犯病,无非三疯,即财疯、淫疯、失心疯。犯财疯的人,看别人家的东西,怎么看怎么象自家的东西。那鸡、呱呱儿(鸭子的俗称--作者注)还有大鹅。伸手往自家院里赶,那狗也往自家赶。明明不是自己的家畜家禽,它能往自家跑么?不能。别个家的狗把他手咬破了,他嘴上还一个劲的吆喝:这狗疯了,半路咬起主人来。看见东西就眼红,即便是偷,也得把外人东西弄到手,这就是财疯。淫疯分男女,男人犯了淫疯,时常喜欢在人前把二掌柜从裤里拿出来显摆,还叫女人看。女人犯了淫疯,喜欢在她中意的男人面前脱裤子,人越多她越来劲,庄南头孙寡妇、、、、。”

    “停、停住。我说李老头,你一輩子没娶媳妇,知道的事还不少,少说寡妇,多说李二,接着讲解那失心疯。”皮驴一针见血,毫不客气把李老头的话拉到正题上来。

    “说到失心疯,就是心身不一。有痰迷心窍之说。这种病发起来,轻则乱跑乱跳,也有四处乱翻乱扒的,口中老是念念有词。给他个媳妇也不搂。”

    “又是媳妇!说那治病妙方。”皮驴听老家伙人老心不老,有些不耐烦。

    “治法挺多,以刺激为主。从前都是用棍子打头,一棍打的昏死过去,命大的,醒过来的差不多好了,醒不过来就算命短,庄南头孙寡妇、、、、、、。”

    “又是孙寡妇,你离了孙寡妇不能活是不是?”

    老李头叫皮驴连着打断三遍话头,急了,跳将起来,指着皮驴鼻子骂道:“皮孩子,你个好大孬种,相当年若不是你爹抢了我的媳妇,你小子现今不得叫我爹么?”

    皮驴端起面前满满一碗茶水,也不管热不热,哗一声全泼在李老头脸上:“我呌你胡嗲嗲。”

    李老头浑身哆哆着,橫着抡起拐杖打皮驴,皮驴一低头,往庞大怀里一拱,那拐仗擦着皮驴头发过去,实实的打在庞大头上。庞大方才见二人越吵越凶,唯恐天下不乱,巴不得二人打起来看点热闹,毫无防备,不料遭此重击,一翻白眼,咕咚跌倒地上,口吐白沫,昏了过去。

    大伙七手八脚把庞大抬回家中。黄大阔伏在王有新耳边嘀咕几句,王有新飞快把李老头扶上车,抢先把他送回家中。等刘学银给庞大扎针输水弄氧气,把庞大折腾的醒转来,她再去找李老头,哪里还有人影?问小桃红,小桃红说:“估计是回家拿钱和我哥上院吧。打伤了人,还能白打?黃大阔去派出所报案了,这功夫派出所该带着手铐到李老头家了也说不定。”

    刘学银去找皮驴,皮驴正在家里“哧拉哧拉”磨菜刀,说要杀鸡,并把磨好的菜刀,在自己脖子上做好几遍抹脖子动作。把刘学银吓出一身冷汗。她想起那年在王二麻子饭店门口皮驴那股野劲,心中发抖,赖汉怕急汉。皮驴家境败落,脾气变的越发古怪。若把它惹急了,他给我腿上来一刀咋办?越想越怕,拔腿往外跑,一溜烟似的窜回家中。回头看皮驴并未追赶,这才放下心来,庞大坐在病床上嚷着吃只鸡补补,刘学银便把无名火发在他身上:“早就说你离李二远点,就是不听,迈着两根报丧腿,又去掺和什么会诊,连个八十多的老头打不过,还有脸吃鸡?天生的窝曩费。”

    庞大一脸哭相:“那是黃大阔叫我去的。”

    “他是你爹呀还是你爷爷?他呌你上吊你也上呀?”

    “他没呌我上吊,是去开会嘛。”

    “开你妈个屁!看老娘怎么收拾你。”刘学银要打庞大,忽听背后有腳步声,回头见是小桃红,便停住手问她:“过来有事么?”

    “过去吃饭,我哥出谋划策一头午,不能白出力,你也过去一块吃,沾我哥点光。”

    “这还差不多。庞大,走,过去吃饭。”刘学银转怒为喜,带领庞大跨进拐子饭店要大吃一顿解解心中鸟气。

第四十八章:柳暗花明又一村

    庞大两口子到拐子饭店吃中午饭,到那才看清,落座的人除了李老头以外,全是上午参加会诊的那帮人。黄大阔征求刘学银意见,问她如何处理李老头?刘学银想也不想就说:“送派出所法办,先打一顿大板再说。”她从没被派出所抓过,更不晓的派出所怎样审人,光以为和唱戏一样,打一顿大板再交待问题哩。

    黄大阔点点头:“行,抓进去挺好。可有一条,他呢,是个老光棍,是吧?现在是自已开伙做饭,自力更生,我和派出所啇量,让李老头带着风箱、锅,还有油盐醬醋等等家什去派出所做饭吃,顺便把粮食、铺盖,还有他喂的那只狗,三只呱呱儿两只鸡全带上,实在背不动,村里出钱租个车把他送过去也行,顶多村里吃点亏,出个路费拉倒。可派出所他不干呀。反问我,派出所是执法机关,还是养老院?谁送他进来谁给他送饭,出钱也行,一天三十,我征求一下你两口子意见,你们打算出钱呀还是顿顿去送饭?”

    庞大说:“还是送饭划算,一顿饭能省四五块钱呢。”

    典型的两头堵。庞大转不过弯来。气的刘学银从下头狠狠给他一腳,庞大疼的呲呲牙沒敢吱声。刘学银说:“饶了他吧,老光棍怪可怜的。”

    黃大阔表扬刘学银大人有大量。得饶人处且饶人,必有后福。实际上方才他让王有新把李老头送回去,他对小桃红说去报案。可他到村委转了一圈,撒泡尿就回到拐子饭店,谎称派出所要求送饭或出钱,是他料定刘学银疼钱,更不肯去给李老头送饭,只要她退一步,松口不再追究庞大挨打之事。纯綷是误伤,苦主不追,事会不了了之,和一个老光棍计较,又弄不出钱来,实在没什么意思。

    吃饭期间,黄大阔转弯抹角还是把话题引到李二身上。要在座的人各抒己见,广发议论,智者见智,仁者见仁。刘学银提出一个好建议:把小桃红上轿那场景再演习一遍,刺激一下李二的敏感神经。用他那段最痛苦,甚致是到死难忘的悲惨,那斯心裂肺的凄残一叫,也许能唤起他灵魂深处的记忆。

    经过议论,大伙觉的这个主意好。比李老头那木棍打头方法高明千万倍。首先说他没有任何危险。顶多浪费点人力物力。出力的中午在拐子饭店吃一顿,顶了天也就三百块钱成本。小拖拉机庄上农户有,用半天给五十块钱就行。司机不用找,洪顺就是最好的司机,娘家人就庞大,刘学银当伴娘,主角还是小桃红,在箱底搁置五六年的那身红衣又翻找出来。穿在身上有点显痩,照照镜子,人老珠黃,风情万种不再。她摇摇头失去信心。这样去演那戏肯定不行。看脸就不是当年的俏姑娘,现在是啥?标准一黄脸婆老妈子,根本不具备吸引力,更甭说杀伤力了。不是燕子肉,钓不住湾里的鳖呀。小桃红把这事向黄大阔一说,黄大阔也邹起了眉头。还是刘学银机灵:“可以去化状嘛,婚庆公司那些人,老娘们也能打扮成俊媳妇,更何况你长的又不老?”她这一说,小桃红信心倍増。

    真到了那一天,参演的所有人员亳不马虎,按当年的布置,没有一点改动,锣鼓队象当年一样敲的震天响,当作花轿的拖拉机停在庞家老宅大门外,很多小孩围着拖拉机看热闹。黃大阔用小绳牵了李二,装作闲逛,躲在不远处蹲着抽烟,刚把烟点着,就听庞家老宅方向锣鼓喧天,黄大阔伸长脖子往那边看了看,说:“庞大家那边敲鼓打锣很热闹,可别是庞大他妹妹小桃红出嫁,去看看不?”

    小桃红要出嫁?这还了得!李二当时俩眼瞪的溜园,头发俱竖了起来,肚子跟气蛤蟆一样,越鼓越大,黄大阔把小绳一解,他嗷一声吼叫,冲锣鼓声响处窜了过去,看见小桃红被人拉着正要上轿。他疯一般扑上去要拉小桃红下来,几个彪形大汉挡在他面前,死活不让他靠近,拖拉机发动起来,拉着小桃红慢慢前行。小桃红站在车斗上泪流满面,冲他哭喊:“亲亲哥哥,救救我!”

    李二在几个大汉包围之中挣扎着,撕心裂肺一声惨呌:“小桃红,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呀、、、、。”一口气上不来,当即昏死过去。早己等在旁边的李家兄弟,依照当年情景,轮流把他背回家中。李家老宅去年已拆,兄弟几人只好把他背回他现在的家。小桃红也已换成现在衣装,和张凤仙两人,一边一个,坐在床两边,单等李二醒来,验看效果如何。黃大阔王有新则在拐子饭店招呼有关人员吃饭,饭后,该给钱的给钱,该感谢的表示感谢。然后打发众人散去。

    半夜时分,李二身子动了一下,睁开两眼醒了过来,把头歪过来正过去,见小桃红张风仙二人用企盼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就说:“爹。”两人一听叫爹,心想,完了,白折腾一场,两人失望至极,不想李二又来-句:“爹我想吃牛肉拌黄瓜,你两个耳朵里塞驴毛了是不是?看我去把你拐子饭店砸了信不信?老子真砸”。

    说着爬起来要往外走,两人一听有门!顿时惊喜万分。急忙把李二挡住,一个去拿牛肉拌黄瓜,一个在家里找盘子找酒,布置碗筷,又把李二从前最爱喝的绿茶拿出来沏好端上来,李二大搖大摆坐在沙发正中间,拈着下巴说:“这么伺候老子还差不多,这几日工程紧,收尾嘛。李伟民为了去拉水泥,三天没回家了。前上去几天我汇过来那十几万块钱,超市账上可有?”

    张凤仙把烧鸡盘子往李二面前推了推:“超市账上收到了,这不把贷款全还了嘛。小桃红去拿牛肉拌黃瓜,我去看看好了没有。烧鸡花生米在这,你先慢慢喝着,我去催她一下,可别舍不得加肉哇,光弄些黄瓜不好吃。”

    李二气势汹汹呌道:“她敢,快去快回。”

    张凤仙出门去找小桃红,两人在大门外嘀咕片刻,张凤仙自个端着牛肉拌黃瓜那盘菜进来了。李二问她小桃红呢?张凤仙说:“她有事向你汇报,在家等着跟你商量,你吃过饭就过去吧,省的她久等。”

    李二到小桃红那边走了一趟,两人到底说了些啥,到如今也无人知晓。李二天蒙蒙亮回家,坐在床上也不说话,脸色黑乎乎的极难看。样子怪吓人的。张凤仙劝他躺下睡一会歇歇,他理也不理,唉声叹气许久。最后长出一口气,对张凤仙说:“其实我在南洋就清醒的差不多了,你想想,我这么大一个男人,用一根细绳能拴的住吗?一方面我不敢面对现实,二方面我也想试试这世界上的任何人,包括你和小桃红在內,哪些人对我是真好,哪些人对我是假好。庄上那么多人,耍我骂我的我都一一记在心上。要不是装呆,我能给皮驴庞大喝尿么?还有刘学银,他拿我当呆瓜对待,我才给她扒裤。”

    张凤仙有些不满的说:“别人不敢说,我,还有小桃红,俺俩可是扒出心来对待你,一片真情对薄郎,可你考验俺俩,也该在私底下告我一声啊。急死人不偿命咋的?在小荷花那儿,光顾搂着她睡舒坦觉,把结发糟糠妻忘了是不是?还千方百计抵赖。幸亏那小荷花识时务。连钱加人一并送回。你这老寃家不知道。这两年我死的心都有过好几回。上次在南洋,若碰不上你,我再在那儿玩它几天,给我爹瞌个头,就打算一头扎进南洋深海之中,一死了此一生。沒有你,我活在世上半点意思也无有,吃饭吃菜一点滋味也品不出来,天不蓝,地不宽。生倒不如死了痛快。小荷花她是救了你,假如她从我手中把你抢过去的话,我非杀了她不可。夫妻情深哪,我这辈子是为你这寃家活的呀。”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她的深情厚义,深深打动了李二的心。他捧住张凤仙的脸,用衣袖给她拭去泪水,亲她一下,跟她下了保证:“往后我顶多再找八千个媳妇就收手,怎么着也得给你弄个女师长当当,弄不上个师长旅长干干,算我对不起你,这总行了吧,师长可是市长平起平坐呀。够你威风一阵子的,浩浩荡荡开出去,多体面。”

    李二这玩笑一开,张凤仙破涕为笑,心情好了,她用右手二拇指头轻点一下李二额头,笑骂道:“甭干活了,光八千个媳妇就累死你个老家伙,一辈子不着调,到老改不了。我就纳闷,别人出去找女人,都是往外拿钱,我怎么记着你找这几个女的,净往家进钱呀。你到底浑身哪儿值钱,若再找八千个媳妇,咱家的钱,还不得把这屋顶拱没了呀。我叫你八千媳妇。”她一把将李二扳倒在床上,顺手关上了电灯。

    王胜利坐在家中想心事。这几年叫倒霉催的,喝口凉水也塞牙。干啥啥不顺。正所渭:得意时,渡年如日,一年一年又一年,失意时,渡日如年,熬过一年又一年。总结:人皆如此。前上去四五天,吃过午饭,她正要睡午觉,大门一响,李二一蹦一跳进了家门。见了王胜利就喊喝水。王胜利说:“要喝水好办,看见么,院西南角,猪圈门前有一把大茶壶,不大满,够你喝的,去吧。”

    李二住那边看过去,王胜利说的大茶壶是有,那是庄稼人夜里使用的夜壶。用旧塑料压制而成。挺大。能盛大半桶水,一个短嘴,两个提耳分立上方,有小窟隆眼,一般拴根带皮的铝电线,夜里尿多尿少,早晨提到房前屋后菜地浇菜,也有上庄稼地里倒的。王胜利今早起来身子有些沉,懒的动弹,便把尿壶提到猪圈门口放在旁边,不想李二来喝水,正好派上用场。李二不想王胜利来这一手,喝也不好,不喝也不好,进退两难,楞在当场。王胜利嘿嘿一笑,指指沙发叫李二坐下,仰着脸说:“李二呀李二,来试探我的吧?反正你是不想我,你那套把戏,骗得了你老婆,瞒天过海,小桃红也信。咱东拐子所有人都让你骗过,可在我王胜利面前,你这套不灵。我是收废铁出身,大半辈子阅人无数,卖铁的人,一斤铁,他心里想卖几毛钱,我一搭眼就知道,想糊弄我不好办。即然来了,咱俩就谈点正事。北庄那水泥厂设备要卖,你回去考虑一下,开个水泥粉磨站挺挣钱。国家发展这么快,钱无论到了谁手里,都得搞建筑,盖大楼,水泥是缺不了的必需品。”她顿一顿,査看一下李二表情,继续说下去:“你过来,站我跟前,亲我一下,也不枉我喜欢你这么多年,还处心积虑为你想办法出主意挣钱。当年做姑娘时,为了嫁给你,我和小桃红可是差点拼了性命,两人互相採着头发,在麦地里滾来滚去,这一輩子,我的心可都在你这贼身上。今日若得你亲吻,也算没有枉我一片痴情对你这么多年。心里自我安慰不少。我送你一句话,勇敢面对现实,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直起腰来,别叫我看扁了你,说句心里话,我讨厌那些软不拉塌的太监样男人。”

    李二默默走到王胜利面前,扳住她的脸端详片刻,也不说话,在她额头上亲吻一下,把她拥在怀里使劲抱了三抱。回转身,轻步离开王胜利,走在回家路上,他在心里万千感叹:这是个难得的人才呀。她长的虽丑点,她的恼筋可不是一般的好使,是相当的好使呀,日后若真办了工厂,她可是销售厂长的首选第一人。

    黃技术要来看望李二,李二心中十分感谢,顺便给李伟民打了电话,请他也过来聚聚。其实李伟民和黃技术刚分开不到一年。那年李二失综之后,李伟民和黄技术两个也四处找过,没能找到。你想啊,小荷花把他藏在家里,不让他出家门口,能找的到么?肯定找不到。为了找李二,黄技术都没顾上回家过年。年后,两人一面四处探听李二消息,一面往工程部跑,接着年前的茬口,又接下许多砌坡砌水沟的活。等来等去,不见李二人影,两人只好先开工干活,并商量好等李二啥时回来也行,从头算他一股,可转眼又到年底,一直到工程完工,也没盼到李二出现。两人只好把账分好,各自回家过年。李伟民连过年走亲戚,也随时留意路人,企盼有一天奇迹出现,李二从某个方向走来,兄弟好再相见。李伟民望眼欲穿,也没能感动上苍,让他的美好愿望实现。直到李二给他打电话,约他到家里来聚聚,他这才放下心来。又知黃技术也来参加聚会,心中自是兴奋无比。

    李伟民当年为黃大阔要车出过不少力,这次他过来,黃大阔少不了要表示一下。于是在凤凰大酒店摆开酒席,宽待李伟民,其中也有黄技术作陪。席间谈到老于,几个朋友俱是连连点头,对他的为人处事不敢恭维。庞大在家闲的无事,听说李伟民和黃技术来找李二玩,因为彼此很熟,也不等李二请他,主动过来凑热闹,再加他滑稽灰谐,喜笑怒骂,插科打浑,别有一番情趣,逗的大家哈哈大笑。整个酒席并未因李二过去那些烂事而不愉快。众人皆知李二失忆真情实况,谁也不提这档事,怕引起他心烦。席间,李二提出接手北庄水泥厂的事,还叫庞大详细介绍了眼前水泥厂近况,请李伟民和黄技术参谋。问他俩此事可行?

    李伟民考虑片刻,提出个人见解:“这儿地处大河入海处不远,从地理上讲,处在泰莱山脉最北边,往北将近千里才是燕山山脉,西边是太行山脉,东是大海,这么大个平原无山,无山就不能建大型水泥厂。因为造水泥的主要原料是石头。这个大平原偏偏在沿黃渤海经济带上。高速公路纵橫其间。发展前景不可限量,将来一定是建筑宝地,水泥使用量巨大。这些水泥要从北、西、南三个方向往里凑。你想接北庄水泥厂的想法很好,将来前途无量。”

    庞大说:“伟民兄说的挺好,理论上讲的通,实际干起来未必行的通。我在这厂里干了近两年,三天两头放假,水泥垛在仓库里根本卖不出去。再这样,干活的人非跑光了不可。村里领导急的天天往北跑,销售仍不见起色,这才要卖设备散伙。”:

    黃技朮问庞大:“依你看,问题出在哪儿?”

    “说不上。反正集体的事,呆板,屁大的事也要请示领导。缺少责任心,大锅饭,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拿看球磨机来说,一小时的产量,可多可少,按生产标准生产,个人责任大,满负荷与**成负荷用电差不多,我们一般按八成负荷下料,机器开着不担心,闷不了膛。卖水泥也一样,出去跑一天花的钱比厂里补助的还多,一般销售员都坐在厂供销科等客户上门,这也是货出不去的原因之一。工资低,干劲不大,人浮于事,村干部安排子女进厂当大爷。”

    李二说:“总起来看,大方向是正确的,具体问题需具体对待。等有空去北庄问问刘书记不就行了。看他村两委啥态度,是对外承包还是对外卖设备,到时候有了准信再作决定。北庄也是能人輩出,说不定本庄人想承包也说不定。”

    不到半天功夫,整个东拐子全知道了李二要接手北庄水泥厂的事,庞大那张破嘴,从凤凰大酒店出来到他家的拐子珍所,总共不到半里路,他就和十八个人说过这件事。等晩上李二在黄技术李伟民皮驴三人陪同下走进刘书记家门时,刘书记早已得到消息,备好茶水,在家恭候多时了。

    东拐子和北庄相隔三里地,老百姓那一套,谁也知道,十家九亲戚,按乡亲算,这刘书记是李二本家一个二奶奶的亲侄子,李二理当喊他一声大表叔。双方从前认识,李二本家有红白公事,这位表叔都来,他的亲姑家有事,他能不来吗?又是当着书记,在这周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众星捧月一般,李二在李氏家族中,辈份不高,是跑腿的角色,迎来送往,彼此混的很熟。所以一进门,把带来的两箱酒往地下一放,也不用客气,直接坐下开始喝茶,进尔切入主题,问那水泥厂是否对外承包?

    刘书记微笑着介绍情况:”村两委有对外承包的意见,可也有人说,集体企业归全村村民所有,要承包的话,要先由着本村村民承包,肥水不流外人田,这话在理上。村里也有几个人找我,提出要承包。可在承包费上打圈圈,想出点小钱弄到手,等挣了大钱再偿还集体。言外之意很明确,挣了钱集体有份,赔了钱集体倒霉。这个办法不行。原来干水泥厂的三个供销人员不自觉,把持着水泥厂的仓库,他们把原来厂里没卖出去的水泥全买下来,占着仓库不撒手。村里也拿不出好办法。实在不行,村里计划把设备卖掉,你们想干,就重新上设备,基建不动,这样有个好处,村里把投进去的设备款收回来,村民意见小些,那几个想沾集体便宜的人,一看要买设备,肯定打退堂鼓。过几天你们再来看看也不迟。”

    从刘书记家出来,路过一个小卖部,皮驴说:“李老板,给我买两条烟,我帮你把水泥仓库倒出来。”

    李二只当玩笑,顺手从小卖部买了两条烟给皮驴递到手上,皮驴把烟揣在怀里,也不吱声,转身朝水泥厂方向走去。李二和黄技术李伟民三人回拐子庄不提。

    单说皮驴来到厂内,这天正好轮到庞大与皮驴看门。两人一人一条烟分好。便趁着天黑,来到水泥仓库跟前,皮驴在前面,庞大在后边,捡起碗大石头往仓库屋面上头扔,仓库是红瓦覆盖屋面,石头落处,红瓦被砸毀,皮驴和庞大两人,前屋面砸一百块瓦,后屋面砸一百块瓦。天也作美,后半夜下起大雨,那雨水顺着烂瓦缝隙漏到仓库內,直接落在水泥垛上。仓库长三十米,宽十五米,合计四佰伍拾平米,连前带后二百个漏水点,平均两平米多点就有一个漏水点。这不要了命么。厂里看门的人一天一换,加上仓库水泥已被个人买断,大铁门加大将军锁,水泥主人拿着钥匙。换斑的人天天打水泥仓库门前走过。谁也不注意屋顶的瓦片有碎痕。谁吃饱了撑的去看屋上那瓦?几场春雨过去。麦収临近。人人忙麦收。看门的人全换成北庄村民,工资不能叫外庄人挣了去,是吧。这一来更乱更复杂。等麦后水泥价格猛涨,那三个销售员得意洋洋,领着客户来开仓装水泥。方知道水泥已经全部报废,找谁谁不知道,问谁谁不承认。向村里索赔,村里理由更充分:水泥被你买走了,你不提货,占着村里仓库,村里不收你的仓库占用费就不错了,你买水泥验货时,水泥是好的,仓库也是好的,自己拿着仓库钥匙,不时常进去验看货物,出了问题村里不管。几个人到派出所报了案,派出所来了三个人,围着仓库勘验一上午,也没找着脚印。饭点一到,吃饭要紧,几个销售员邀请三个协警到北庄里的一家饭店吃饭,花去二百多块,饭后协警让销售员们下通知,明天头午,所有看门人到厂里开会。销售员们怕大伙不来,谎称要发工资,所以人到的特别齐,那些没看门的女同志,也闻声而来,派出所的三个协警,挨个询问看门人,大伙回答异口同声,我们看门刘书记有交待,光看生产线上的设备,仓库里的水泥已被人全部买下,钥匙人家也已拿走,不在看门人责任范围之内。协警打电话问刘书记求证,刘书记回答:确有其事,工作就这么安排的。协警没了办法。工人们围着协警要工资,协警们莫明其妙。一问才知道是三个销售员捣的鬼,狠批他们之后,好说歹说才把工人们劝走。看表已过十二点,三个销售员硬着头皮,请三个协警又吃一顿饭店,二百多块又白搭进去。事情丁点眉目不见,反倒又花进去小五佰,把三个家伙急的嘴唇上当时就起了潦泡。

第四十九章:大孬

    大孬是北庄有名的**,听外号就不是好鸟。他家不光他孬,他爹就叫老孬。老孬一辈子没干过好事。多年前的一个寒冬,恰逢大寒那天,北庄的老少爷们都在庄里向阳处晒太阳。刚下过一场中雪,不是很大。节气不饶人,大寒乃一年中最冷季节,数九寒天,冷风刺骨。那时庄稼人穷。穿的都是老棉袄破棉裤。家里不生火炉。太阳一出来,大人小孩全跑出来晒太阳取暖。北庄外头不远是一条大土路,它就是现今宝山路的前身。几个孩童眼尖,远远瞧见大路上好象有破布条在寒风中飘动,时隐时现,看不清楚。老孬怕冷,就把站在他身边邻家几个小孩推出去,叫他们几个去看看大道上飘的烂布条究竞是啥玩艺?起初几个小家伙不去,怎奈老孬身大力壮,数次把他们几个,从背风的朝阳处推到寒风中冻着,只好撅着嘴跑到大道上看了一遍。回来说,大道上有一个破袄,袄里包着一个小孩,那破布条是绑袄的带子,那小孩脸冻的发紫,还在低声哭着,不过声音嘶哑,不到跟前听不到哭声。老孬听罢小孩们叙述,来了精神,在孩子们的簇拥下,来到大道上一看,果真是个被弃男婴。或是父母家穷,养不起,便在天明前将孩子放在大道上,企盼有好心人路过此地,把孩子捡回家去,让他逃条活命。大孬以为包孩子的袄里有钱,便解开那根布条,把孩子抱出来放在雪地上,仔细把那棉袄搜寻好几遍,未见有钱或有值钱的东西。他把棉袄夹在腋下,把那孩子身上的衣裳扣子解开,两边一扒拉,让孩子的肚子胸膛全露出来,然后拿了棉袄往家走。一个大点的孩子问他:让那孩子肚皮露出来他不冷么?你猜老孬怎样回答?他说:“肚子露出来一冻,他死的不快点嘛。叫那些想拾孩子的白跑一趟,咱们不看点热闹么?”听听他有多么孬!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倒好,不但不救孩子性命,反而拿了孩子赖以保命的棉袄,还把孩子衣服扒开让他暴露在寒风冰冷之中,丧心病狂,典型的丧尽天良啊。这种孬人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等庄里的几个老年妇女从刚才那几个小孩口中得到消息,跑去大道上救孩子,那孩子早已咽了气,他小嘴微张,蓝色眼睛瞪的很大,几乎突出来的模样,似乎在向苍天哭诉着什么,可怜哪,一条幼小的生命,就这样逝去,他那表情分明是心不甘哪,死不瞑目,他留恋这个世界,在寒风中从天明哀嚎到太阳升起,两个多时辰。也没遇到救命恩人。这世界对他不公,对他不公啊。天上和地下的神灵们,千万不能轻易放过老孬这个恶人!

    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机不到。老孬平时作恶不浅。再加上他净从围子沟里拾些死狗烂猫吃。上天报应加上自寻死路,晚年得了一种怪病。现在医学上叫皮疹或红斑狼疮之类皮肤病。这与他平时专吃死狗烂猫野狸子有关。就黄大阔先前说的那超级大麻疯,吃饭挺能吃,喝酒喝水也毫无问题,可就有一样,浑身烂,头顶上长疮,脚底下流脓,不是这儿出水,就是那儿出脓,全身上下,没半点好地方,就是嘴好,不烂,能吃能喝。营养能供上,一时半会死不了。把老婆孩子拖累到极点。冬天穿着那年包那孩子的烂棉袄,死孩子能饶了他吗?烂袄穿过四五个冬天,袄里子烂成布条条,和那烂肉脓血沾在一起,扒都扒不下来,时间一长,脓血晒干,紧固在老孬身上,象个王八硬壳一般,想脱下来等于活剥皮,他老婆和他儿子大孬,硬给他往下拽,连肉带皮带下来半边后背,也没全脱下来,杀猪式嚎叫声,隔着一条街也听的很清楚。直叫人瘆头皮,浑身起鸡皮疙瘩。最后看老孬只剩半口气,他老婆跟他儿子大孬,只好用剪刀把烂袄从后背中间剪断,把剪下来的半边烂袄扔到庄外围子沟里。剩下的半边烂袄依旧穿在身上。夏天一到,苍蝇绿头蝇围着老孬乱飞乱转,趴在他身上赶都赶不走,那股臭味,直薰的乡亲们从他门前走,全是掩鼻而过。再到后来,老孬爬到大街上,他儿子大孬也不管他,任凭他爹烂腿烂头烂肚子,直到烂死为止,他老婆和他儿子连看都不看一眼,其间就甭提送水送饭了。

    老孬死了,咱再说他儿子大孬。这家伙打小受他爹老孬耳薰目染。还有家传基因,从小便是孬种一个。上小学时,他把从自己身上逮下来的虱子跳蚤,也不掐死,活着用毛头纸包好,装在衣袋里,等上课时,他拿出来轻轻放到前排女孩头上,你说他孬不孬?还有,夏天众乡亲们全聚在大街上乘凉,那时,每户人家大门口两边,都摆放着几块很平整的大石头,叫平石。晚饭后拿着蒲扇,出门来坐在门前石头上乘凉,边摇蒲扇边啦些家长理短,也相互传说许多外头的奇闻趣事。大孬见大伙高兴的前伏后仰,没人理他,遂生出一股孬念。不顾中午天热,顶着烈日,冒着酷暑,也不怕热死。围着庄外那些枣树上下捡些蛰人的八角子拾钱毛儿装在空盐瓶里,趁人家午睡不注意,偷偷把那些毒虫放在各家门前平石上,再用砖头砸死,抹在平石正中间。单等晚上众乡亲从家中出来乘凉,往门外平石上一坐,顿时尖叫着,一个个火急火燎蹦起身来,连连用手拍打屁股。手上也沾上许多八角儿毒毛,摸到哪儿哪儿中毒,难受的人直跺脚,有那妇女儿童疼痒的放声大哭也无济于事。大人忍耐性强,咬牙坚持着先救孩子。给孩子脱去衣褂裤袜,弄一些稀黃泥,给孩子抹在那肿胀部位。单等黃泥一干,便轻轻把干泥片剝去,让干泥片把八角儿的毒毛从身体中带出。尽管采取了这等土法治疗,到后来,孩子身上也是肿的一大块一大块,哭闹好几天才慢慢消下肿去,你说这大孬缺德不缺德?

    大孬长大以后,村里办水泥厂,他三钻两闹,拱进供销科当上供销员。和庄上另一个叫大祥子的出发去销售水泥,天晚住宿到路边一家小旅馆,晩上两人把自带的茶业拿出来,对着脸喝茶,一直到十点多,直到每人把面前的暖壶喝个干净,方才上床休息。夜里天冷,想去小解,茅厕离的挺远,还得穿衣服下床,衣服摸一把冰凉。两人索性顺手把昨晚喝干的暖水瓶提过来,拿去软木塞,把尿直接尿到暖瓶里,怕出味,随手把软木塞盖上,往床腳边一放,上床继续睡,天明一人尿过三遍,整好满满一暖瓶!怕服务员发现走不了,两人提早退房。胖服务员睡眼惺松,上下眼皮还似粘不粘的上下打着架,马马虎虎看一眼被子在床上,一床不少,两个暖瓶也好好的立在那儿,觉着没事,便扬手放两人离去。到的早饭后,一拨跑夜车的司机住店,拿出茶叶放进杯里,拿起暖瓶把尿倒进杯里沏茶,发现不对劲,提着暖瓶找服务员理论,这才真相大白,气的服务员大骂:“这两个贼种,下回再来住店,我非把他俩大卸八块喂狗不可!”

    大孬和大祥子知道呌服务员逮住轻快不了。不敢再住这家店,改住斜对门另一家小旅馆。半夜醒来肚子绞着疼,许是晚上吃了街上猪头肉的缘故,可能没煮熟也可能是病猪,拉肚子想上厕所,还是嫌冷,两人便把被子里朝上平铺在床上,爬上去,蹲在中间拉屎,还把操腚纸也放在上头,然后两人把被子叠的方方正正,端放在床头,又把枕头梳理平整,轻轻放在被上。然后让服务员来验房,那女服务员是个姑娘,看见被子叠的和当兵的差不多,心中暗暗佩服两个人素质高,对面发生了暖瓶尿尿的事,她不得不防,过去把暖瓶挨个拔开软木塞,拿起暖瓶在鼻前闻过,确信无事后,抬手放二人离开。无巧不成书,上回跑夜车那司机,上回因为暖瓶有尿跟胖服务员大吵一通,暏气不再住那家店。改在这家停车休息。他简单洗把脸,伸开被子,潦开一角,脸朝外,把身子轻轻挪进被窝,闭上眼睛就睡,迷糊中觉着味不对,基于对旅馆的信任,没多想继续睡。及至后来臭味越来越大,无意中手往身下一摸,粘乎乎抓了一把,拿出来一看,全是屎,慌忙起身下床,浑身查看,上下全沾着屎,有多有少,遍布全身,他把手上的屎抹在墙上,甩着手大声叫骂,来找服务员算帐,非赔衣裳不可!

    服务员正给几个人办手续,见他满身是屎嚷着进来,急忙掩鼻捂嘴,摇着双手,令他赶快出去,到屋外等候。这老兄气满胸膛,哪里肯等?硬闯进屋里,结果可想而知,双方大吵大闹一场。弄清事情来龙去脉之后,气的这家服务员对天发誓:“这两个天杀的孬种,逮住他们,非活着扒皮抽筋不可!”

    大孬全家人即然这么孬,他怎么找的媳妇?谁家女儿瞎了眼肯嫁给他?这事得从头上说起。俗话说:再好的人,他也有个敌人,再坏的人,他也有个朋友,老孬生前有个臭味相投的好朋友,中年丧妻,喜好小偷小摸,名声不好,加之贫穷。几经努力也没能续弦。膝下一个女儿,和大孬年令相仿。长的还算出众,老孬生病期间,他老婆便和这光棍汉眉来眼去,老光棍有时还买点东西去看老孬。老孬对两人奸情早有发觉,无奈力不从心,病折磨的他死不了活不成,实在没能力管他老婆的事。及至最后几年,老孬病情加重,爬到街上不回家,靠四邻八舍施舍剩饭充饥,他回不了家,正好给那好朋友腾出窝来,那老光棍每晚必到大孬家过夜。嫌大孬碍事,就把他往外赶,天热大孬在社场上看场,挣点工分,一举两得。冬天没处去,他就跑到老光棍家和他女儿瞎扯打发时间。那女孩冬天也冷,蜷缩在热炕头上取暖,大孬逞不住冻,也凑在炕上蹭热,蹭来蹭去。两个人在被窝里断不了动手动腳的互相打闹。老光棍贪恋老孬他老婆和她那热炕头,整夜不回家。大孬和老光棍的女儿同睡一盘炕。时间一久,便开始偷情,不到半年,那女孩肚腹隆起,走路不便,很明显是怀了大孬的孬种。老光棍有一回提前回家,发现大孬搂着自已女儿睡的正香,把他从炕上拖下来要打,大孬也不害怕,高声呌喊道:“难道光兴你搂着我娘睡,就不兴我搂着你女儿睡么?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只许州官放火,不许老百姓点灯?咱两个这叫工換工不丢松。孩子也七八个月了,你看着办吧。”说完钻进老光棍女儿的被窝,想蒙头继续大睡。老光棍不依:“你娘跟我睡觉,是她本人愿意呀。”大孬伸出头来对答:“你女儿也是心甘情愿呌我钻她被窝呀,不信你问问她。”.大孬推推身边女人:“:叫你呢,,说愿意。”那老光棍女儿在背窝里羞答答的说句我愿意,便不再吱声,老光棍无奈,只得返回大孬家去歇息。生米煮成熟饭,两家不用媒人不娶不嫁,自己互相帮助,帮成了一家人,没到年底,就生下了大孬现在的儿子——小孬。

    水泥厂停产以后,买断水泥的三个人当中,就有大祥子和大孬。本想发笔大财,不想栽了跟头,水泥全部报废,把几十年的老底全赔进去不说,还欠他丈人九千多,他丈人年事已高,虽然和他娘同在一个炕上睡觉,可一没结婚,二没豋记,是那种同居关系,老百姓叫拉帮套。经济上老光棍独立自主。身体好时爬墙潜到周围工厂偷点铁卖钱,偷点碳自己烧。年纪大了爬不过墙去,就四处捡破烂维持他和大孬他娘两人的生活,好在庄上发粮发钱,老年人还有钱补贴,生活倒也不难过。好不容易攒下一万块钱,想等老了再花。架不住女儿花言巧语借去九千,不想打了水漂。事不算完,老光棍喝点酒就去女儿家要钱,气的她女儿插上门不让进家。

    大孬的家在水泥厂大门口边上,是他在水泥厂建厂期间,从水泥厂偷些砖瓦,和他老婆两人抽些空闲功夫盖起来的一大间房屋,四米宽,五米长。这些年他一家三人便住在这儿,他上下斑非常方便,他老婆便开个代销点,卖点烟酒之类小杂货,挣钱也不少,电冰箱电视全有。李二接手水泥厂,设备是自己买的,原来厂里那套生产线早在春节前由庄里卖给了旧设备调剂中心。大孬跟大祥子两人见庄上卖了机器,啃集体没了指望,便各奔东西。大祥子本有驾照,就去给一户私人运输队开车,凭力气挣饭吃。几年后自己买了汽车,两口子苦干巧干。混的一份不大不小产业。终成正果。事业虽成,可他那年种下的祸根却未剪除。开车又到那两家旅馆住宿,被服务员认出,挨了一顿胖揍不说,还被送到派出所,是他一口咬定是大孬干的坏事,他只是和大孬同时出差而已。事过境迁,大孬不在,双方无法对质,派出所长只好将他训诫一番放回。打那往后,大祥子老老实实做人,再不干那些偷鸡摸狗的下三滥勾当。他若跟大孬在一块,也修不成正果,俗话说,跟着啥人学啥人,跟着巫婆跳大神。现今也是如此,一个好青年,事业小有成就,若结交上几个睹搏朋友,用不了半年,他肯定上台参睹,不把家产输个精光不罢手。等家徒四壁,老婆改嫁这才回过神来,但此时回头,晦之晚矣。从头创事业,身无分文,还背一个睹徒恶名,连当个看门人也干不成,老板怕他监守自盗,把厂门交给他不放心,想想也是,谁家的鸡敢叫黃鼬看着呀,这是闲话,不说也罢。

    李二弄的水泥厂刚开张不到三天,大孬就找上门来,主动要求当销售员。李二对他笑笑说:“我这儿比不上集体经济那么壮大。窑炉没有,只是个小加工厂而已,实在请不起锖售人员。不瞒你说,我只找了一个代售员,兼职的,平常不要工资,等厂里有了起色,才谈论工资多少。你来也行,不发工资,售卖出去一吨水泥一块钱提成。你看怎么样?”

    大孬问道:“电话费一月报多少?”

    “没有,所有一切开支均包括在一块钱之内。”

    “那总得预借个五六千块钱作起动资金吧。”

    “一分钱也不预支。拿了钱,你卖不出去货,钱也花了。我不赔了吗?”李二摇摇头,一脸的不宵表情,不想再跟这个无赖答话。

    大孬自持是地头蛇,不把李二当口干粮,用鼻子哼哼两声,说:“李老板,我警告你,这可是北庄,不是你东拐子,办事灵活些吃不了亏。若不识好歹,我说叫你的厂开不成就开不成。你有手续吗?我一个电话打到监管部门,非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李二冷笑一声:“别说你北庄,再远老子也玩的转,听说过么,修高速公路远不远?休拿这些狗屁来气我。”他吩咐站在他身后的张凤仙:“拿块砖头拍他头上,叫他先歇两天再说。”张凤仙得令,顺手拿起一个砖来,两手一叫劲,掰成两半,吓的大孬撒腿就跑“姓李的,走着瞧,非要你好看不可。”这回吓跑了,可大孬不死心,在明面上不敢造次,暗地里净尿坏水。有买水泥的要进厂,他站在大门外使坏:“买水泥可不能买他的。质量出大事故啦,浇制屋顶,一下砸死娘两个,质量比黃泥强不了多少。买了上当啊。出了人命,派出所正抓他呢。”

    李二看看仓库水泥积压严重,卖不出去正犯愁,忽然想起王胜利,就叫皮驴把他老婆请到厂里,中午请她吃饭,庞大皮驴作陪。席间王胜利仔细询问了这几天的销售状况,感到奇怪,世界上没有不开张的油盐店,一个人也没上门,这情况实在异常。她当时断定:门口有拦路鬼。他提议,从劳务市场找一外地人,天天在大门口装成拾破烂的,看看到底是谁在门口当拦路鬼。找准了人,再采取措施。事情真象王胜利猜的那样,是大孬在大门口砸买卖。张凤仙要去废了他,李二不准。武断行事效果不一定好使。要设法叫他知难而退才行。

    李二正坐在办公室抽闷烟,皮驴抽上料空闲时间,来找李二要烟抽。李二把一条烟拿给他:“拿去抽吧,蹲在上料房看好机器,千万别坏了。”

    皮驴并没拿那一条烟,而是伸出一个指头:“再加一条,我负责打发他个老鸭子起身,除了这一害。”李二从办公桌里拿出两条烟,跟先前那一条汇合,扯个黑塑料袋装好,递给皮驴,皮驴更不推辞,把烟揣进怀里,去到球磨机房,掏出烟来,跟庞大一人一条半分好,各自收起,什么也不说,继续干活。这时正值秋后,厂里树叶落在地上,混进料里,怕堵塞下料口,皮驴和洪顺两口子经常从料里把树叶捡出来,弄到料场的一个角上烧掉。这边一冒烟,早惊动了一个人,谁?大孬的儿子——小孬。

    这小孬不过六岁,这几年在水泥厂长大,被工人们耍来耍去,成了一根小油条,哪个职工不给他糖吃,他就专门给谁的自行车放气。还有就是不学好,跟在女职工后头看人家撒尿,原先厂里哪个男青年跟哪个女青年亲过嘴摸过胸膛,他专门打探这些花边新闻,回家向他爹大孬汇报,借机敲诈要挟人家获取小恩小利。他见这边经常冒烟,就过来凑热闹,不是往火堆上添柴禾,便是搧风,生怕火着不大。天有点冷,皮驴便在他上料的机房点火取暖。每回生火前,他总是叫小孬先把机房门打开,并告诉他,不开房门火着不起来。庞大看球磨机,闲的无事,便偷偷爬出厂里矮墙,到外面山坡上逮些蚂蚱烧着吃。小孬聪明,不几天就学会了逮蚂蚱点火烧着吃一大串本领。

    这天是老光棍生日,大孬两口子没吃早饭就赶回家中准备赶集买菜制办酒席,好给老光棍中午祝寿。小孬也跟在爹娘后头回了家,在家玩过一会,觉着不好玩,就走回水泥厂,一路走顺便逮了四个大蚂蚱,回到厂里要在上料房点火,皮驴不让,说上头今天下来检查防火防灾。小孬就把这几天料场捡出来的柴禾树叶烂报纸等东西抱回家中,来回共抱了三趟。功夫不大,他家那边浓烟滚滚,小孬脸上抹了许多灰跑到机房来向皮驴报喜:“点着了,蚂蚱也扔进去,等会火灭了,光等着吃蚂蚱就行。”

    皮驴说他:“好小子,是把好手。赶快往家跑,叫你爹你娘来救火。”小孬很听话,一蹦一跳向庄上跑去。庞大皮驴还有洪顺夫妇,见大孬家火越烧越旺,赶紧缩回各自岗位,装看不见。大孬从原来厂里偷了一些油松方木藏在床底下,烧起来劈啪作响,恰好这天风大,小孬大开房门,火借风势,不大功夫过去,已是火海一片。等大孬两口子闻信赶来,火已经自行熄的差不多了。屋里头所有东西烧个干净,片甲不留。两口子哭天抢地,连跳加骂。于事无补。只得骂着大街回老家居住。从此,水泥厂里安静了不少。

第五十章:权和利

    自从大孬搬回北庄老家去住,水泥厂安静了许多。零星客户开始上门买货。虽数量不大,可总算开了张。这天早晨,李二刚到办公室坐下,还没把烟点上。一个瘦高老头嚷嚷着进了办公室,一见李二,就跳着腳叫骂:“姓李的,你开厂是为了挣钱,我种庄稼是为了活命,你厂里冒出去的粉尘,落在我的庄稼地里,庄稼收成受影响,你的赔我粮食。”

    洪顺媳妇就在办公室门前晒料,听见吵吵,进到办公室,伏在李二耳朵边上,轻轻介绍说:“大孬丈母爷。老光棍,墙外有他一亩山地。”

    李二摆手叫洪顺媳妇出去。他自己则不慌不忙坐好,从办公桌掏出香烟,再慢慢点上。吐出一个大烟圈,然后用审问的口气说:“你墙外多少地?”

    “一市亩”。

    “产量多少斤,全年两季全包裹在内。”

    “一年两季收五百斤,麦子一半,玉米棒子一半。”

    “总共能卖多少钱?”

    “平均一块钱一斤,能卖五百块钱,这可是现钱,大集上卖粮食,不兴打白条。”

    李二冲老光棍一笑,站起身来:“走,领我去看看你那地耕种的咋样,回来以质论价赔偿。”两人出了厂门,围着院墙往球磨车间墙外走,来到老光棍地边上,李二放眼望过去,玉米地里一棵草也不见,可见老光棍对庄稼很上心,棒子楷上长的玉米棒个大粒满,用手摸一下枯黃的玉米叶面上,确有一层灰尘附着在叶面上,靠近车间的地方多,离车间远的地方差些。整个玉米地,受影响的有一大半,情况属实。李二问老光棍:“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开个价要多少,一年全在内。”

    老光棍一咬牙:“一年一千,少一分也不行。”

    李二不允:“一千不行,太多,就按你方才自报的产量,一年伍百块钱,粮食归我。”老光棍想了半天,提出他的底线:“一年伍佰块钱补助,往后地里长不长不再找厂里麻烦。”李二点头,和老光棍回到厂办公室。李二起草一个小合同,念给老光棍听过,认可点头在合同上按上手印,拿了伍佰块钱,喜滋滋笑哈哈走出厂去。李二把合同刚收好,不料老光棍去而复还。他的后头还跟着大孬。爷俩一进办公室的门,大孬把伍佰块钱往桌上一拍,冷笑道:”姓李的,打发要饭的是不是?把俺爷们不当口干粮对不对?想了结此事,没个三万两万不谈事!

    李二把手中方才和老光棍签的合同扬了扬,问老光棍:“方才这事还算不算数?”

    老光棍咽下一口涶沫,刚要说话,话头早叫大孬抢过去:“不算数。这不那伍佰块钱,给你,合同给我撕掉。眀天我去环保局举报,不罚你个倾家荡产不可。”说罢,抓起桌上合同撕个稀吧烂,往地上一扔,拉着老光棍气冲冲回家,坐在家中喝茶。静等李二托人上门讲和。

    大孬爷俩在家坐等三天,也不见有人来讲情说和,更不见有人提着烟酒来送礼。当下气恼至极。骑了自行车,要到环保局去告发举报,一来报复一下李二不识抬举,也想从环保局得些奖励。风风火火,在院里就把自行车骑在胯下,出大门口也不下车,在大门洞里和来他家串门的大祥子撞个满怀。吓的大祥子出了一头冷汗,嘴里连连骂大孬:“急着去报丧呀。你爹不是死好几年了么?幸亏是自行车,若换成货车,老子还有命吗?看看,快看看,自行车前轮,把爹我买的新裤弄脏了。小心赔裤。”

    大孬问:“过来有事呀。”

    大祥子和大孬回到大孬家中坐好,说:“你方才问我过来干啥对不对?想你老婆了呀。”说罢哈哈大笑起来。他看看大孬家中四壁空空,继续开玩笑说:“一把火烧的好,连球加蛋烧个净光。看你个孬种还给人家李老板使坏不?”

    “我正要去告他呢,他给我丈母爷污染了棒子地。五百块钱想了事,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买卖?环保局不罚他个万儿八千不散伙。”

    “原来这样呵,这就对上头了。水泥厂后头那五户人家的山坡地,村里给换到庄东头那预备地里头,你不知道哇?每户补助一百元,今天到期,三天期限,自行把庄稼收走,超期不收,做放弃处理,谁收获也行。方才我路过山地边,远处望过去,光剩你丈母爷那一块地的玉米棒子竖着,其它四户早收完了。预备地也分到手。旱地变水浇田,沾大便宜啦,还不快着去掰棒子,净等着明天遭人抢啊。”

    大孬老婆听罢大祥子说完,沉不住气了,慌忙把家里所有的编织袋找出来,装到三轮车上,过去把她爹老光棍叫上,爷两个一个掰棒子,一个骑三轮往家运,忙到掌灯才忙完。少不了骂大孬一顿,放着好不要,偏偏和那李二作对。这他娘的倒好,偷鸡不成蚀把米,五百块现钱变一百不说,还断了年年进伍百块钱的财路,这天杀地跺的大孬,这辈子跟了他,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大祥子说,想弄李二,那客易,我认识市政府一个大官,开着市府六号车,是市长级的干部,让他把市环保局喊过来,给李二把水泥厂封了不就万事大吉。即便不封厂。也得罚他个十万八万的。让他难受难受。”

    大孬听罢,拍手大笑。催促大祥子赶快给他那朋友打电话。不到半天功夫,市府那位领导回了电话,说环保局正常主持工作的岳副局长,星期天带人来执法,并要求李二在星期天务必在厂办公室等候,届时,市领导亲自出面,监督执法。大孬问大祥子,你咋和市领导挂上的钩?大祥子神秘的说,这位市领导他爹在北边是一个大队书记,姓周,开一家水泥销售商店,大祥子经常给他家从东厂拉水泥,一来二去就认识并成了朋友。

    大孬把环保局与市领导要对李二的水泥厂联合执法的事,向李二煞有介事的宣讲一通。大祥子后头又作了详细补充。当时正巧小桃红也在埸,听说大孬有了市里的关糸,她也吓唬对方:“你俩有市政府的关糸,俺也有,官更大,是市长,反正是扮猪吃老虎,往大里头吹,俺也会。”

    大祥子冷笑一声:“这不是吹。得真有才行。我问你,那市长是男是女?“

    “这、、、、、、、“

    “这不上来了吧?李老板,你说,咱现在的市长是男是女?”

    李二肯定的口气回答:“男的,是我儿子的丈母爷。”

    大孬一歪嘴:“吹也不会吹。你儿子不是找个上浦的大小姐么?”

    “离婚了,回来跟市长女儿好上的。”

    “不对!新市长是女的,上任还不到百天哩。”大祥子揭穿李二老底,得意洋洋,坐在李二老板椅上,把两只脚放到桌面上。抖个不停,很得劲。

    小桃红说:“女市长就没有女儿吗?市长不管是男是女,俺呀,都跟他是儿女亲家。”

    大祥子说:“光嘴上说不行,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到星期天,我那市府朋友,开着市府六号车,百分之百到,你那假市长他能认不出来?冒充市政府领导那罪,在从前叫冒认皇亲,查出来可是要坐牢的。诈骗罪,少说也得判三年。”他这一说,把小桃红吓住了,不敢继续往下吹。大祥子看看李二他这帮人被镇住,心中目的达到,便把李二往他设计的道上引:“这灾也不是不能破,给我和大孬一人两万,我一个电话打过去,万事皆休,怎么样?拿钱消灾。”

    李二说:“一分钱没有,趁早滚蛋。”

    大祥子讨了没趣,拉着大孬,夾着尾巴,灰溜溜的滚了出去。

    看他俩走出厂门口,小桃红说:“我看他那意思,一人给他伍千事就能了。”

    “一分不能给,你往深处想,今天他要钱,给他伍仟,过个三五天,顶多一个月,又来要咋办?他来要给了他,别人再来要挾给不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它终究要来,这厂能开下去更好,开不成也赔不了多少钱。今回我倒要看看大孬大祥子这两个杂碎,到底身上有多大脓水。”李二休息片刻,叫小桃红给周小妹打个电话,看她能不能托人帮厂里渡过这个难关?

    星期天早晨,大孬大祥子两人,早早来到厂门口等候他那朋友来执法。李二这边也做了充分准备,张凤仙一身短打扮以防不测,小桃红也把虎头双钩别在腰间,穿一件风衣盖住。皮驴怀里揣了莱刀,在厂里走来走去,还在院墙內侧垒好几层砖垫脚,显然是准备退路。八点多,果然有一辆市府六号车开进水泥厂院内,紧随其后是一辆皮卡,车门上写有环保局字样,车斗上还有四五个城管队员,个个头戴安全帽,胳傅上戴着红袖章,袖章上印有城管两个白字,十分抢眼。

    市府六号车下来一个年轻人,三十来岁,戴着墨镜。小桃红纳闷:市长不是女的么?怎么换成个年轻人?年轻人走到后面环保局的车跟前,跟车上刚下来的一位四十五岁年令的人说了几句话,两人就在大祥子大孬的带领下,直奔球磨车间而去,那几个城管人员则坐在车上等候。几个人对着先前旧窑炉的基础比划了一阵子,又指着球磨机的烟囱商量着什么。几十分钟过去,这几个人来到李二办公室坐下。大祥子指着开六号车的年轻人对李二说:“这位是市政府周领导。这位是环保局笫一副局长岳进岳局长,正常主持环保局工作,老局长一退休,立马扶正变-把。”

    李二赶快上前跟两人分别握手。环保局的工作人员还录了象取了证。

    “你是扒厂啊还是上环保设备?”岳局长直接了当的问李二。

    李二反问:“上环保设备多少钱?怎么个上法?扒厂可有补助?”

    岳副局长回道:“环保设备就是静电除尘器,上浦生产,最低价六十万一台,另加安装费一万,安装费不包括材料。”

    李二听岳副局长说完,邹起了眉头。他咋晚打电话给李伟民,询问环保局的执法流程,李伟民问了他的环保局朋友,那边回话说,环保局有它的潜规则,替企业进设备,一般佣金百分之十,这钱大多是进了单位小金库,有时单位集体出去旅游呀,集体聚歺呀,发个超标准福利什么的,再就不能报销的许多单据,都从这小金库里出。自肥腰包的也有,一般不敢。李二心中有了这底,不再惧怕,从从容容说道:“我想自己进设备,自已安装,行吗?”

    岳副局长断然拒绝:“不行。环保设备必须从环保局指定的厂家进货,这是规定。设备进厂,必须让环保局指定的专业安装队实施安装,这是为了保证环保的质量。不能讨价还价。没有絲毫商量的余地。”

    李二听说不能讨价还价,更设有絲毫商量的余地,对这些潜规则有些烦,这时正巧周小妹来了,怀里抱着孩子,一下车就直奔办公室,对着李二说:“市长一会就来。”

    大祥子一听这话,哈哈大笑起来:“市领导这不在这儿吗?”他用手指指开六号车的年轻人。

    周小妹这才看清这市领导的摸样,揺摇头,指着他问在场的人:“他就你们吹的那市府领导呀?”她走过去一把把他的眼镜摘掉,逼问他:“你敢说你是市领导?再敢说一遍试试?编外合同工,刚给我妈开车不到半个月,居然敢冒充市领导下来招摇诈骗!到别处去也就罢了,竞然闹到我家里来,”她一个耳光打过去,把那年轻人打的左腮通红。捂着脸不敢动弹。她还要打,姓岳的局长不干了:“不能打人,他的市府领导是假的,我这个环保局副局长可是真的。即然李老板不想上设备、、、、、、、”

    “不是不上,是我想自己上,省下那百分之十的回扣。”李二抢过岳局长话头,给他做了纠正。

    岳副局长大怒:“反了,敢污蔑环保局吃回扣,给我拆,边拆也录相留证据。”

    城管来的那几个人接了命令,从皮卡车上跳下来,扛着大锤铁橇棍之类破拆工具,发一声喊就向球磨车间冲过去。恰在这时,一辆出租车开进院里,从车上下来-男一女二人,女的五十多岁,步态轻盈,面色慈祥中带看严肃,大大方方,不怒自威。后面男的四十多岁,看样子是个随从。环保局的录像员见又来一辆车,还下来两个人,习惯性的把提在手中的录像机扛在肩上想录像,不料那随从抢步上前,抻手捂住他的镜头,厉声训斥道:“领导今天是非公务活动,不接受任何采访。你有记者证吗?赶快放下机器!”张凤仙抱着孙子站在当院,那女干部直接走到张风仙面前,说:“你是润泽的奶奶吧?今日是星期天,我是来接润泽的。”她从张凤仙手中接过孩子,回头骂她的女儿几句:“小贼,星期天也不去看老妈,带着孩子跑这赃地方旅游,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啍。”说完钻进周小妹的汽车,周小妹挨了骂,伸伸舌头,顾不上和任何人招呼,麻利钻进车里,稳稳的开车离开水泥厂。

    和女干部同来的那位是市长办公室主任,他来到被周小妺搧耳光的年轻人面前,命令他:“把钥匙交出来。”年轻人赶快掏出钥匙双乎递过去。拿了钥匙,往车边走,路过岳副局长面前,他站住腳步,上下打量一下这位副局长,说:“岳副局,行呵,市长上任不到一百天,你就把她亲家办了,有胆量,有魄力。”说完,上了市府六号车,亲自驾车,缓缓驶出水泥厂。

    戏剧性的变化太快了,走马灯-般,没等在场的人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一切全结束了,这一切太过突然,小桃红还在梦里呢,环保局的人早己走个干净,大孬和大祥子见事不妙,撒腿就跑,皮驴把莱刀扔过去,没砍着。李二对着那假领导说:“表弟,服了吧,你一来我就认出你来了,可你戴着墨镜硬装不认的我,你就我于表叔的表弟周书记的儿子,几年前我去你家送修高速桥护坡那一万块钱,不就给的你么?回去好好想想怎么做人吧。”

    环保局领导斑子调整,新来了-位年轻人坐了第一把交椅。岳副局长扶正成了泡影,官没升上,而他荣誉却是满满,新来的局长处处表扬他敢于硬碰硬执法。要求全局上下职工以他为榜样,秉公执法不动摇。再过几天,他调任市中小企业管理局任第一副局长,此地不养爷,自有养爷处。也许那边的一把手年令临近退休也说不定。报道之后他才明白,他的顶头上司比他还年轻十几岁,想把他熬下去,简直就天方夜谈。他这回算彻底服了气。不再做那升官发财的美梦,老巴实的坐在办公室里看报纸,品茶打发时光。这中小企业管理局是从前的乡镇企业局改制而来。计划经济时代,国家大力发展乡缜企业,计划内建材指标全拨到乡镇企业局计划科管理,手握着划拨木村钢材指标那还了得?局门口天天车水马龙,哪家镇办企业不想弄点便宜钢材?一吨差价接近一半,这么大的利润谁不是垂涎三尺?那时候,市长区长亲自打电话要指标是常有的事。看见乡镇企业局长谁敢不点头哈腰。一吨钢材指标就是个好大人情。事过境迁,现在倒好,清水衙门,实权丁点没有,谁还尿这一壶?冒烟冒火的事归环保局管,营业执照归工商局管,税收有国税地税管,质量由技监局管,用电由供电局,用水有水利局、、、、、

    他这个副局长就是那调研员角色。说是帮中小企业招商引资,这么些年,就没

    办成过-件大事。

    李二的水泥厂,在环保局的大力帮助下,花五十万上了一套除尘设备。大孬想要点奖励,环保局把他给轰了出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大祥子又撞到交通局的枪口上。早先是买养路费,多拉点没啥。现今取销了养路费。走路不拿钱,可有一样,超載罚款。过去大祥子的老解放汽车。行驶证上主车六吨,挂斗四吨。他从前一般拉六十吨水泥。效益当然不错。自从在开发区成立了治超办公室,他是走一回罚一回。那治超办公室就设在省道上。是大祥子那运瑜车的必经之地。没办法,他从旁边的生产路绕过去。生产路窄,汽车过去压倒不少庄稼。大祥子也不主动找人家赔偿。那苦主看见庄稼被毁,心疼至极。就在生产路边挖一大坑,灌满水,上头撒上一层麦慷。夜里,月光下车灯一照,平坦宽阔,上了水平,能不平整么?大祥子满心欢喜,开着满載水泥的汽车冲进去,一下歪在泥水里。原来那老农只挖了半边坑,一边硬一也软。大祥子见势不妙。迭忙从车上跳下来,眼睁睁看着水泥车慢慢倾斜,大架子嗄吱嗄吱作响。拧成了小油条。他拉的实在太多了,这正是:人心不足蛇吞相,多行不义必自毙。

第五十一章:小人行径

    李二的水泥厂生产销售基本步入轨道。本来厂就小,生产成本低。加上形势好。粉磨站那功夫还是个新鲜事物。周围几家大厂,窑炉产量大,粉磨车间小,窑炉多烧出来的熟料堆在厂里不好处理。停窑不划算,不停窑多余的熟料没处放。李二来买熟料,深受欢迎。不加钱,成本价给他。这给李二减少了好些生产成本。更有那南山里头的水泥厂,主动用翻斗车把料送过来,等这批料造成水泥卖出去才来要料钱。这就等于叫李二做那无本生意。磨水泥的辅料是电厂出来的电渣。刚开始电厂不要钱,后来要点运费。哪象现在,一吨电渣要个半吨水泥钱。李二对水泥纯粹外行。可他运气好。先下手为强。他干粉磨站的第二年。正赶上基建**,水泥缺的要命。排着队装不上货。客户拿着钱硬住李二手里塞,李二也不敢要,钱好收,没有货给人家,人家能愿意么?

    老于北边开水泥销售商店的表弟周书记。由于店中缺货。亲自跑了来找李二,本来两人很熟,到拐子饭店吃饭,便把老于一块叫上,几个老朋友欢聚一堂,自然是有说有笑,十分热闹。席间。老于看看身边两人,跟自已一块起步。人家周书记用当年李二给他的一万块钱作本,五六年下来,捣弄水泥贩卖给当地人,挣了一百多万。现在是不愁吃不愁穿。名付其实的富余户。再看李二,从当时那一万伍起家,修高速也挣了不少钱。曲里拐弯,弄不明白为啥,有人白送他一个超市。前两年玩失综。装疯卖傻,在大集上疯跑,嗨嗨,命好命硬,来个什么小荷花,一把塞给他二百万!老于可就纳闷了:一个好人也沒人给钱呀,他在外头疯疯颠颠乱窜,逮谁都叫爹。神仙也想不到哇,这一套爹叫下来,竞叫出二百万块钱来,要不是事实摆在眼前,冷不丁出去这么一说,一千人听了这事,保准一千人不信,这钱不是比从天上往下掉还易么?不信归不信,这事千真万确真有。林子大了,什么鸟也有,说个与本书无关的闲事。邻居家住四楼,装修完了买家具,装大家电的好几个纸箱子,外加许多小物件纸质包装物有二三十斤。一个收破烂的小伙子问他多少钱能卖?这邻居说:“这有半水泥袋子烂磁砖,你给我背下去,放进垃圾池,这些纸箱什么的送给你,权当工钱。”那青年人觉着划算,提出一个要求,允许他先把纸箱拿下去,再上来背那烂磁砖。邻居是个老教师,退休在家,待人实成,遂答应了年青人请求,让他提着那些纸品下了楼。他自已则坐在门口等那年青人二次上楼背那烂瓷砖,一等不来,二等不来,隔窗户往楼下看下去,那年青人把那些小纸箱子往三轮车斗里一放,把那些大纸箱橫放在三轮车上,用绳子粗拢几下,骑上三轮车就往小区外头窜出去,生怕有人追赶,低着头猛蹬三轮车,不料拐弯时车速太快,侧翻在地,碰的满脸是血。这算什么事呀。应该叫做不良居心必有不良结果。老于就属于这类人,小心眼爱占小便宜,最后却吃了大亏。少说闲话,咱继续说老于。他多喝了半杯酒,想起这几年起起伏伏的遭遇,感叹命运之际,痛哭流涕,再三要求周书记和李二两人帮帮他。周书记本来是求李二给他帮忙的,不料碰上他表哥连哭带叫求帮。心中无底,不敢贸然开口表态。帮人有两种帮法,一是帮钱,二是帮人找事做。这两个方法他都不想出手。帮钱是有去无回,这是铁定的事实。不光是拐子庄上的人知道老于是光进不出的主,连他的那些亲戚。包括洪顺是他的两桥,有钱也不敢借给他。何况是他的表弟周书记。再说帮着找事做,隔的这么远,他周书记能耐再大,也管不着这百里之外的人事安排呀。更何况他本身只是个村书记,土皇上,在他的一亩三分地上还行,离开他那一亩三分地,什么事说了也不算,鞭长莫及,鞭长莫及呀。他苦笑着点点头,两眼企盼的望着李二,希望他伸出援助之手,帮老于渡过眼前这一关。

    李二明白周书记的意思。想开口说话,不料小桃红来送水,下头用脚轻噌一下李二皮鞋。他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这一切,早被周书记看在眼里,他打着哈哈说道:“不忙。帮他不在这一时半会,只要有这份心就成。明天后天帮他也不晚。”他这一说不要紧,把绳套牢牢套在李二脖子上。本来李二沒表态,却变成了他默许的现实,你说,人家周书记这办事水平有多高?这才是真正的领导艺术哇。

    从那以后,老于天天骑着电动车到厂里找李二,赖在办公室里不走。这时,负责供销的王胜利,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她看厂里的水泥供不应求,便主动提出回家养病。李二起先不答应,怎奈王胜利真的有病,走几步便需停住脚步喘上几口粗气,办公室台阶高点,不搀扶她是进不了办公室,幸好销售科有张值班的钢絲床,是领导值夜班临时休息用的。她就躺在钢絲床上休息好一阵子,这才缓过劲来办公。李二见老于天天坐在自已办公室里跟自己干耗,时间长了也不是个办法,就让他到供销上给王胜利帮把手,时间过到秋天,冷风-吹,王胜利喘的更加利害,她建议李二把销售这一块放给老于,进料这一块由李二亲自管起来。李二采纳了她的建议,并恋恋不舍的送她回家养病,当然,工资除了该给的以外,另给一万块钱奖金,并嘱咐她好生养病,无论什么问题,随时给自己打电话,表示有困难随时帮着解决。把个王胜利感动的热泪盈眶。千恩万谢回家去了。

    李二见老于天天愁眉紧锁,体凉他家中困难,就帮他想了一个办法,让老于给他儿子小于买了一辆市散装办处理的旧散罐车,让周书记在他水泥销售处支上一个铁皮罐,下面用人工包装水泥,数量上每袋少个四五斤,不细心的买主看不出来。这散罐车有个好处,一车装个三十来吨,不超载,允许顺着省道跑。加上车头喷有“市散装办”字样,交通局也不查他,来到厂里优先装货,到了周书记那儿,半小时就能把整车散粉打到散装罐里去。接着回来立刻装车。两个司机歇人不歇马,最多一天能拉八趟,一趟纯挣二百不算多,一天下来就两千块。一个月就把车钱挣了回来。喜的老于嘴巴裂到腮帮上。看老于那盛气凌人的架式,皮驴直揺头,他偷着对庞大说;”完了,李老板这回是烧香引的鬼进家,他这厂恐怕要毁在老于手里.。”

    皮驴嘴臭,让他不幸而言中,妖蛾子它就真出在老于身上。老于是个工于心计的人,丁点小事都记在本子上,他主管的销售自不必说,就连他不主管的进料也设法弄清楚,每一次进了什么料,进价多少钱,送料人地址电话,他都偷偷打听清楚记下来。每次修设备,进了多少吨钢球,进了多少钢段,进价多少钱也记个明白,这个月出了多少成品,用了多少料,工人工资用了多少,也一并打听清楚,弄个明白透顶。李二的工厂商业秘密他比李二本人更心中有数。到的冬季,水泥销售进入淡季。他就托词开拓销路,怀揣账本,到他表弟周书记家中,把账本和盘托出,两人细算了半天,得出最后结论,水泥每生产一吨,就会获利三十元。年产量按十万吨计算,一年下来三百万!这还了得,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呀。岂能放过?周书记立马把他当治保主任的小舅子叫来,三人密谋一整夜,第二天三人决定照葫芦画瓢,在周书记家的果园里建一个与李二规模一般大小的水泥厂。这样一来,断了李二的销售路经,技术工人也叫老于偷偷挖走,谁工资出的高给谁干嘛。洪顺不想去,架不住他老婆连哭加闹,庞大是典型的有奶就是娘,带头拉拢其他两个看磨工跳槽到周书记厂里。这时王胜利己死,皮驴成了无线风筝,落那儿也无所渭。庞大去还有一个大原因,老于答应给他在那边找一相好,庞大第一回去参观厂子就和那女人搭上关糸,那女人三十多岁,在厂不远处开一小饭店,名叫劳翠花。是个离婚女人,饭店买卖也干,皮肉生意也做,是个有钱就是娘的主。另一层原因对庞大更有吸引力,那就是嫖劳翠花不用自己掏钱,厂里报销,记在厂里的歺费单子上即可,美其名曰“特别费”。庞大天生就好这一口,有人出钱,不办白不办,当时就试过,那劳翠花果然是行家里手,把个庞大拿揑到恰是好处,欲飞欲仙,从云层里不想落到地上。当即满口答应来上斑,恨不能今夜就不走更好,看看庞大是何等的下流!

    再说李二,春节前忙着给各家领导拜早年。忽视了对职工的控制管理,天真的以为只要按时发放工资与福利,职工上斑错不了,小年那天,全体职工领了工资,每人发了两箱酒十斤鱼,便放假过年,通知正月十六上班。大伙稀稀哈哈,揣了工资,用自行车戓电动车等骑行工具,驮着酒和鱼,离厂大吉。可到了正月十六这天,李二早早来到厂里,一个人影不见,只有看门的老头一人在喂狗。起先李二以为天早,便坐在办公室里等待,二等没人,二等也没人,他满腹狐疑,走出办公室去问看门老头,今天可是正月十六?看门老头说,对呀,是正月十六,李二问老头,年前老于不是下通知今天上班么,怎么不见人来?老头看看李二,欲言又止,李二说:“大胆说,讲错了我不怪你。”

    老头说道:“年前老于是说正月十六上班不假,可他说的正月十六是到他的厂里上斑呀。”

    “他的厂里上班?他哪有厂啊?”

    “李老板,你还蒙在鼓里哪,就没人告诉你吗?去年一入冬,老于名义上是在北边卖水泥,可他背地里是在跟他表弟周书记,还有他表弟的小舅子,当什么治保主任,三人合伙建水泥厂哩。年前小年那天你放了徦,庞大他们几个笫二天就在老于的带领下去试产试车,还是在咱厂里集合上的车呢,来一个中巴接的人。咱厂的职工,这功夫正在那边干的欢哩。李老板,你对老于太实成,他是个纯小人,劫了你的财路,抢了你的技工,你上了他的大当,姓于旳把你给坑了!”看门老头说完,摇着头,牵着狗到车间各处寻视去了。

    这一消息,恰似惊天劈雳,把李二惊个呆呆,顿时象被闪电击中一般,无力的躺在办公室沙发上一动不动。全完了。他心里明白,这厂开不下去了,光这几个看磨工就不好找,年前找兴许还有希望。周围一窝蜂式的抢着上粉磨站,光他所在的开发区就新上了四家。看磨工简直成了宝贝,各粉磨站宁肯出两倍价钱请一个一流的看磨工,现在周围有限的几个技工,早已名花有主,都在周围各厂上了斑,再四处去讨腾那么多技工,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老于呀老于,当初我看你走投无路,才让你来厂里帮忙,还让你儿子买散罐车送贷挣运费,没想到你好了伤疤忘了疼,就和小学语文里说的那条冻僵的毒蛇一般,暖过身来之后就给我狠咬一口,不是咬一口,简直就是在背后给了我一刀呀。这可要了李二的命喽。

    李二也四处奔波找人,没有成功,只得放弃开工的打算,计划把生产线卖掉,生气不干了。那天碰巧遇见皮驴回来拿东西,就把卖设备的事告泝他,托他在那边找个有钱的主,把设备卖出去,一了百了。皮驴爽快答应下来。他把李二拉到没人地处,偷偷告诉李二,两年之内,我叫老于那忘恩负义的杂碎,哭着从北边回来。不讲仁义,还想挣大钱,哼!讲完话。头也不回走了。他果然不负李二重托,寻了一个急于上水泥粉磨站的人来给李二联糸。此人早年偷原油出身,事发坐了监狱,出来后想干点大事,有钱,胆子大,来看过设备状况,直接问李二:“李老板,恕兄弟直言,一口价多少钱能卖?”

    李二说:“不讲虚言妄语,原价处理,账上多少钱进的多少钱处理,有建厂记录和买设备当时的原始发票为准。”

    “好!痛快,成交。”来人紧握一下李二的手,到李二办公室坐定,把原始账本找出来,一样一样相加,正好一百二十万。来人提一请求,卖设备连账本送给他,李二一想,反正不开厂了,账本也无用处,就把账本送给了他,另外,进料进钢球钢段,还有进衬板编识袋等等渠道电话,也毫不保留告诉对方,来人十分高兴,在风凰大酒店好生请了李二一桌席,李二见来人豪爽,饭后便把进货价格表递给他,上面有地址电话详细地址等实用信息一应俱全。来人不胜欢喜,决意交李二这个朋友,并邀请李二有空便去给他作技术顾问,保证车接车送,好吃好喝好招待,工资按工程师待遇,只多不少。说来也是巧,这家厂和老于周书记他们的厂,一个路东,一个路西。两家相拒不过二百米,两家的生产情况一目了然,这可真是寃家路窄呀,名副其实的不是寃家不聚头。李二后来才知道,这人当年偷油坐牢,就是周书记和他当治保主任的小舅子告发的,两家的事能小吗?

    矬子选将军,老于便成了他们三人中的头头,主持他们厂里全面工作,从配料到出厂,人事时务一把抓,那些进货大权也是在握。头一回办水泥厂,周书记和他小舅子是外行,听老于吹的神乎其神,也就拱手听命于他。头一年下手晚,挣了一百五拾万。老于不让分红,说加大投入,明年挣的更多。周书记听着在理,不再坚持分钱的事。老于用这一百五拾万,进了一万吨熟料,冬天水泥淡季,熟料价格便宜,春天水泥一涨价,熟料价高不说,还挺难买。路西买李二设备这家,秋后建成投产,生产一万吨水泥,挣了三十万元,不多,可这老兄家底雄厚,一冬天拉熟料的翻斗车基本沒停,远处望过去,那熟料堆的跟小山差不多,少说也有三四万吨。年后一开工,二十四小时,基本不停机。半年卖出去六万吨水泥,获利一百八十万。这成绩,与李二的细心指点是分不开的。

    老于是个贪图蝇头小利的人。笫二年麦前,治保主任就发觉进货价格有出入。他把这事跟周书记一报告,周书记一口否认:“我表哥不是那样的人,他对水泥厂可是忠心耿耿无二心。”还把他小舅子骂了一顿完事。又过两天,周书记特地把老于请到家里,又是酒又是菜宽待一番。饭后指着他的儿子向老于诉苦:“表哥,你看你这表侄,从市里下来之后,这一年多啥也不干,重活也干不了,我思谋着让他给你打打下手,管管钱什么的,账呢还是你记,到年底,你账上有多少钱,我拿出多少现金便是,反正肉烂了在锅里,他管钱少多少,从我的红利中扣多少便是,决不会叫你和治保主任吃亏。”老于心中不乐意,又无法拒绝。第二天只好把财权在治保主任监督下交出。敌中有我,我中有敌。恰巧这治保主任的一个表妹在对面当会计,李二那些进货价格表,还有地址电话等机密材料放在会计室,以便随时监督各个采购员进货旳价格。这会计趁夜间值斑之际,把这些资料偷抄一份,秘密递到治保主任手里。治保主任就是用这份价格表和老于交给周书记儿子的现金流水一对照,发现问题多多。每笔账都有出入。钢球进价四千一吨,老于记的账是六千一吨,钢段进价两千,他的账是三千一吨。还有编织袋,别的厂一条进价伍毛,老于的账上是八毛。一吨水泥二十个袋子计算,他光这一项就独呑六块钱,去年一年产了五万吨水泥,他这一处回扣就吃掉三十万。这一惊人发现,把周书记吓出一头汗,好哇,灯下黑,熟人做案。闹来挣去,回扣吃到表弟我头上来了。他当时咬牙切齿骂了好几声娘,过去一会便冷静下来,吩咐治保主任和他儿爷俩,万不可声张,照着进货地址,以建新厂考察生产成本为由,秘密调查。把事情查到实处。年底和老于算总账,去年今年的红利他不是没拿么。秋后,治保主任和周书记他儿,把老于吃回扣的总数及一笔笔细帐,查的清清楚楚,并分门别类豋记造册,交周书记御览。周书记大体翻看一下,一共八十多万。他伏在治保主任耳边,轻声耳语几句,治保主任点头称是。

    第二天,治保主任来和老于啇量,说周书记的儿子不懂事,把厂里的钱借给他丈母爷炒股票了。一时半会抽不回来,下回厂里进料,看老于能不能自己先垫个百八十万,挪用一下,年底一并算账,利息百分之二十。老于掐指一算,进去八十万,年底出来可就是一百万哪。当时满口答应,把吃回扣吃的八十万全拿出来,由于周书记的儿子不在场,他就照章办理,煞有介事的自己给自己写了根借条,把自己保管的厂印拿出来,当着治保主任的面盖上章収好。

    再说洪顺开铲车上料,共是三个大料斗下料,一个是熟料,一个是炉渣,再一个是添加剂。每到晚上上料,他就觉着炉渣下的少,熟料下的特别多,出于好奇,也是关心永泥质量怕出问题,就去问负责上料的皮驴是怎么回事,皮驴正歪在座椅上抽烟,他的面前是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三个电振机上的控制器,用勾花纱布盖着,洪顺见皮驴不吱声,就想过去掀开盖布看控制器上的数字。不料皮驴照他胸口就是一挙,这还不算,抄起桌上的菜刀,往洪顺头上就劈!吓的洪顺抱头鼠窜,皮驴还不散伙,举着莱刀追的洪顺满院子乱跑,后来追到磨房里,他冲着庞大高喊:“救命,救命呵。”说完,抱着脑袋藏到庞大身后不敢出来。庞大赶紧上前架住皮驴高举的莱刀,问这是怎么回事呀。皮驴说:“他想抢老子饭碗,你要敢出去胡说八道,老子非把你大卸八块喂狗。”

    庞大批评洪顺:“你的任务是上料,哪个料斗没料,你照着上满就是,多管那些闲事干啥?一个萝卜一个窝,你想抢人家饭碗,他能不和你急么?好啦,明天给他买条烟,算是赔了不是。皮驴,你看怎样?”

    “管住自己的嘴比买烟更重要,我是听领导的安排,好个舅子操的,领导的事他也敢管。”说完,提着莱刀回他的微机房去。洪顺见皮驴走了,擦着头上的冷汗,从庞大身后钻出来,爬到铲车上再也不敢下来。两眼瞅着三个料斗,哪个缺料赶紧上满,哪种料下的多少,他再也不敢过问。不过他心中明白,这个干法离倒台不远了,你想呵,光下熟料不下炉渣,这买卖能不赔钱么?一吨炉渣才十块钱,一吨熟料可是-百五进的呀。这么着干到年底,厂里肯定亏本,亏了本工资就发不出来。不行,工资得当月开完当月要出来。他回去指示他老婆每月月底总以各种理由把两人工资先借出来。实情他也不敢告诉他老婆。他跟老于不是两桥吗,生怕他老婆嘴不严实露出风去招来杀身之祸。皮驴也是月底必定要他的工资,说是买烟喝酒,只不过是个说词而已。庞大从不要工资,想等到年底凑个整数拿回家讨老婆欢心。

    日月如梭,转眼到了冬季,水泥进入销售淡季,生产也是三天五天不开一次机器。皮驴请了假回去相亲。洪顺一看情况不妙,粗算一下,厂里去年进的一万吨熟料,没了综影,蓬布盖着的是一万吨炉渣,狸猫换太子,光这一项就亏进去一百五十多万。那炉渣被蓬布盖着,全厂上下全认为那是塾料里。趁事没败露,不赶紧逃跑还等什么?皮驴溜之乎也就是信号,偏偏在这节骨眼上相亲?他相个屁亲。洪顺这才明白,皮驴压根不是来干活,他是来搞破坏捣乱的特务!当夜十二点,洪顺肚子突然疼起来,在铺上滾来滾去。他老婆赶紧去敲老于的门,向他借了两千块钱的医药费,背着洪顺,提着随身携带的东西,离开厂子,到公路上截住路过的客车,连夜返回家中。天明洪顺媳妇要和洪顺上院看病,洪顺长出一口气说:“安全回到家,我病就好利索了。”

    冬至那天,老于主动约了周书记、治保主任来厂里算帐分红,准备拿着钱回家过年。老于粗略算算,两年共生产十一万吨水泥,一吨纯利三十元,三个合伙人平分,三一三十一,自已应分红利一百一十万,加上自已投进去的八十万,不加多了,就加十万利息就是九十万,两数相加整整二百万,二百万呀,半麻袋钱哪。一想到这些,他就热血沸腾。有了这二百万,白己回去就可高枕无扰了,让咱也享受享受这百万富翁的新生活!他整美滋滋的作梦呢,有人敲办公室的门,抬头看,是周书记和治保主任来了。老于谎忙站起,把两人迎进屋里。治保主任还背着一个旅行包,他估计那是给他预备的钱。当下满脸欢笑。要去接那旅行包,不想治保主任冷冷的说:“先别动。等查完仓库再说不迟。”

    三个人拿了仓库钥匙,老干拿着实物账本,先把成品仓库存货一一清点清楚。来到院子里,老于看一眼账本,上面结余熟料一万吨,炉渣基本用光。治保主任走到老于指的那垛熟料跟前,掀开蓬布一看,分明是炉渣,哪里有熟料的半点影子?老于急忙命庞大把所有蓬布揭开,一大垛炉渣历历在目。把个老于惊的目瞪口呆,张开大嘴半天闭不回去。傻了。治保主任问他:“于厂长,那一万吨熟料怎幺变成了一万吨炉渣,别是猪替羊嫁了吧?”

    老于拍着账本,喃喃自语:“不可能呵,一万吨熟料它可是一百五十万哪。”

    “你知道就好。”

    三人谁也不吱声,默默的回到办公室坐下,相对无语,片刻之后,还是周书记打破沉闷气氛,对治保主任说:“给他看看吧,这脓早晚得挤不是?”

    治保主任冲老于冷笑一声:“看看你的脓吧。”说完把旅行包拉鏈拉开,把里头的账本拿出来放在老于面前,两本账,一本是老于先前记的现金流水,另一本是老于吃回扣的详细记录,一笔笔原价多少,老于账上记的多少,差价多少,连年月日地址电话联糸人记的明明白白,最后是总结:吃回扣八十万。老于看过账本,心中害怕,可表面上还是故作镇静,敲着桌子大喊:“这是污蔑!”

    庞大听见老于呌喊,推门探进头来想看个究竞,叫治保主任照肚子上一脚踢了出去,咣当一声把门关上了。

    周书记问两人:“怎么办呀?”

    治保主任说:“还能怎么办?报官抓人,侵吞公私财物八十万,最少判十年,玩忽职守,给厂里损失一百五十万,也得弄个三两年。不用和他啰嗦,这么近旳亲戚他都下的去手,跟他早已恩断义决。我打电话给反贪局的朋友,叫他来逮人。”说着掏出电话本,看了几眼,伸手摸起桌上座机电话打起来,那轻脆的铃声格外刺耳。

    老于那一年因在饭店打砸,被治安处罚,拘留十五天,戴过手铐。自己做的事心中有底。吓的他脸色蜡黄,冷汗顺着额头滴下来,用乞求的目光望着周书记,浑身颤抖不止。就在反贪局电话接通的一剎那,周书记伸手按住电话。救了老于一命。他说:“表哥,事到了这一步,多说无宜。破财免灾罢。你在放弃股权的文件上签个字,给你两万块钱回家过年,什么回扣八十万呀,什么一万吨熟料呀,统统一章掀过。你要不同意也行,那就照章办理。镇领导今天到村上视察,快十一点了,我得回村候着。怎么样?签不签字?”

    治保主任把早已写好的退股文件推到老于面前。老于张嘴要说话,周书记摇手截住他话头:“再加一万,看亲戚面上,你不要叫我夹在中间为难,把钱拿出来给他。”治保主任极不情愿的从怀里掏出三万块钱递到老于面前。老于看看那钱,再看看治保主任那凶神恶煞旳摸样,心中痛苦不堪。提笔在文件上签上名。把笔一扔,拿起那三万块钱,流着老泪,乱步出厂,晃晃荡荡来到公路上,上了一趟南行客车回到家乡,结束了他那掩耳盗铃的水泥厂厂长生涯。

第五十二章:名正言顺

    冬天的太阳,暖洋洋的照在人身上,觉的很舒服。张凤仙和小桃红坐在拐子饭店门口晒太阳。今日是星期天,她的孙子李润泽,都是在上午十点多钟,坐公共汽车回家来和奶奶爷爷团聚。几年来一直如此。不管刮风下雨,从不更改。所以,每到星期天,张凤仙哪儿也不去。百分百坐在拐子饭店门前等孙子。就见九点来钟的那趟车上下来一伙人。其中一个半大小子是润泽。可不知为啥,润泽有些反常,并没有欢快的又蹦又跳的朝她俩冲过来。而是朝这边望了一眼,站在原地并没动弹。小桃红冲他大喊:“润泽,过来,你奶奶在这儿哪。”喊过之后,两人见润泽沒反应,心中纳闷:这孩子今天怎么了?连奶奶也不认识了怎的。当下两人越过公路,来到润泽身边拉他一下,问他:“润泽,沒听见奶奶叫你吗?还想和上回那样和奶奶玩藏猫猫是不是?今回奶奶可不上你的当。”说着,拉住他的手就往家拉。

    “你们认错人了吧?我不是你们找的什么润泽,我叫李盼,是从上浦来看我奶奶爷爷的。”李盼边说边把手抽回来。小桃红和张凤仙这才发现眼前这孩子长相虽和润泽长的一模一样,可衣服穿戴得体大方,说话的声音的确不是本地口音。两人整在发楞,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妈,姑姑,你们好!”

    两人转身看过去,是小芳手提几样礼品,从一个小卖部走过来。她来到三人跟前,拉住儿子,对他说:“李盼,这是你奶奶,快叫。”

    李盼实打实的叫一声:“奶奶。”张凤仙心中高兴,伸手拉住李盼,仔细端祥一番,心满意足,把孙子搂到怀里使劲抱了三抱,这才吩咐孙子呌过小桃红姑奶奶。四口人欢天喜地正高兴呢,真润泽从一班车上下来,边跑边喊:“奶奶,我回来了。”说着扑到张凤仙怀里又拱又钻的胡闹一番。张凤仙拉住他,把他推到李盼面前,说道:“润泽,你看,他是谁?长的跟你象不象?”

    润泽好奇的过去打量一下李盼,怪,这人长的怎么和我一模一样?小桃红把两个孩子拉齐站好,就象一对双胞胎,不说话很难分出谁是谁来。恰巧李二回来,看见两个孙子模样相近,齐刷刷一般高,心中乐的开了花,一手搂住一个,大声说:“回家!爷爷有奖励。”小芳挽着婆婆手臂,连小桃红一块,全家人往家走。路上引来无数羡慕的目光。

    李二这两天喜事不断,先是小芳从上浦回家,带回李盼,给李二一个惊天大喜,后是小燕要结婚。不过后者消息来源不大对头,他是听皮驴说的。皮驴还说,刘小燕找的是老于的儿子。是庞大老婆刘学银,也就是刘小燕的亲姑保的媒。听到这消息,李二心中有些不快:女儿这么大的婚姻大事,也不跟自己这当爹的商量。李二隐隐觉的这事有些奇巧在里头。他想去找小桃红问个明白,张凤仙阻止住他:“你不去问也罢,这事若想让你知道的话,小桃红不早跑过来告诉你了吗?从前她一天能来咱家三趟。最近三天也不来一趟,在街上见了面,打个招呼便匆匆离开,她是在刻意隐满这件事。怕的是咱两口子瞎掺和,依我看,这件事即然她不想让咱知道,咱就来个顺水推舟,装不知道为妙。”张凤仙摇摇头:“小燕长的身体矮胖,随他大舅庞大那五短身材。找个老于儿子那样的对象就已然很不错。将来人家不嫌她就算烧了高香。听说今晚在拐子饭店开家庭会商量喜事,他若请你你就去开会,不请你就拉倒,别自讨没趣,碰一鼻子灰。”

    李二不理会张凤仙那些俗套。他不信邪,到了晚上,人家果真沒请他。他自持自己是小燕的亲爹身份,便不请自到,去参加家庭会。果然像张凤仙猜的那样,碰了一鼻子灰不说,还差点挨了打。参加会议的人员,大多是刘瘸子他西拐子那些本家兄弟。他们这么多年对李二给刘瘸子戴绿帽一直耿耿于怀,伺机想收拾李二一顿给刘瘸子出气,苦于找不着机会。今日李二瞎了眼撞上网来。他们岂能放过这个机会?刘学银第一个跳起来发难:“我说李二,今晚是刘家开家庭会,你算什么东西也凑过来?”

    庞大跳起来用手指着李二鼻子说道:“我早受够你了,这么些年你和我妹妹不明不白不清不楚,让我们庞刘两家蒙羞,在庄里抬不起头来,今天咱就做个了断。从即日起,你和我妹妹必须一刀两断。你若再偷进我妹妹的房,我就打断你的狗腿!从现在起,我妹妹名正言顺,是刘家媳妇。小燕是刘家女儿。这里边油里也沒李家,盐里也没有李家什么事。往后再掺和就是找打。刘小燕哭着说:“快滚,我为有你这样的爹而感到丢人,羞耻至极!”

    老于说:“打今日起,于刘两家成了正当亲戚,往后你姓李的少插腿,清不清浑不浑的净弄些丢人现眼的事,你不要脸我们两家还得指着脸面在庄上混呢。”刘家那边的刘老三脾气最暴,他一拍桌子,命他那两个膀大腰园的儿子:”把这不识好歹的东西弄出去!”他那两个儿子上前一人拧住李二一根翅膀,把他押到拐子饭店门外,照腚上一腳,把李二踢出去。嘴上还骂道:”去你妈个蛋。”李二被踢翻在地,趴在地上好长时间起不来,他心中那个气哟。好哇,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养的女儿原来是给刘家养的女儿。自作多情,自已是自作多情啊。每年超市都分给刘小燕十五万块钱的红利,五年就给她七十五万,自己光认为钱能买住孩子的心,沒想到呵没想到,七十五万养了这么个小白眼狼。其实小桃红母女上坟是给刘瘸子烧纸,根本不沾李家的边,教训,天大的教训!李二勉强爬起来,扑打几下身上的土,发下誓言:和小燕母子一刀两断,你无情我也无义。看我怎么收拾你个小王八羔子,还有庞大,外加老于,全不是他妈好东西,李二跺跺脚大骂:“咱走着瞧,收拾不了你们这几个猪,我李二就不是你亲爹!”

    刘小燕这边风风光光出嫁,堂堂正正做刘家女儿,名又正言又顺。这些年窝在庞大两口子心里那股无名火总算释放出来,胸中顿感无比舒畅。老于娶了刘小燕做儿媳,脸上倍感光彩。尤其刘小燕每年十五万的纯収入,使他倍感欣慰,这哪儿是儿媳呀,这就-颗永不落败的揺钱树哇。还有拐子饭店,一年收个五六万,娘俩加起来可就是二十多万的收入,这买卖好干,自己爷俩膀不动身不揺,一年吃他二十万现成的,多过瘾!

    刘小燕婚后去上斑,到了李家超市门口,感觉怪怪的,从前她一到门口,两个保安总是向她问候:“刘总早。”除了问候之外,还向她立正敬礼。然后恭恭敬敬的伸手把她让进门里。这回两个保安有些反常,一没问候她刘总,二没敬礼,只是和对待普通顾客那样,简单的微笑一下,对着她说:“刘小姐,里边请。”并把手往门里一伸做个礼让的动作而已。刘小燕过去上斑,总是从一楼查看一下各个柜组情况再上楼办公。这回她一连查看两个柜组,导购员们只是呌她一声刘小姐,并不向她汇报工作。刘小燕发现情况不对,就甩步直接上楼,到她的经理室一看,场景发生了根本变化,她原先放办公桌的地方,換成一张崭新的老板桌,上浦回来的小芳端端正正坐在新老板椅里,正在和一名女会计核对着一份报表。见她进来,只是抬头看她一眼,轻点一下头,并不理她,只是埋头继续干她的工作。刘小燕发现她原来的办公桌被挪到一个角落里,椅子不知去向。显然这儿已没有了她的座位。这时小芳用手指轻敲一下墙壁,隔壁会计室的几个会计都从会计室来到经理室站好。李二坐在沙发上,威严的轻声咳嗽一声,高声宣布:“现在我以李家超市老板的身份宣布:刘小燕小姐从现在起被超市辞退了,不再担任超市任何职务,也不再是超市员工,办完工作交接,三天后到会计室结算前段工资。办交接吧,个人物品带走,超市东西全部留下。”李二话音刚落,两个保安一左一右早已站在刘小燕两旁,监督着她把办公桌抽屉打开,把她平时签字的那支钢壳签字笔拿出来放在桌上,李二轻哼一声,伸手抓过来,两手一用力,嗄吧一声掰成两截扔进垃圾筒里。这一下马威把刘小燕镇住了,她乖乖的把个人物品装进一个纸质提兜里,提着往外走,李二在他身后安排保安:“后头看仓库的王老头不是说缺张搁炒瓢的桌子吗?把这桌子给他抬过去。”

    刘小燕从小被她妈和李二两口子捧着哄着,宝贝一般供养长大,哪受过如此委曲?当即“哇”一声大哭起来,提着她的东西,疯一般跑回拐子饭店,把东西往吧台上一扔,冲上楼去,跑进自己房间,把头埋进被子里,嚎啕大哭起来。

    小桃红在门外坐着,见女儿提个纸兜回家,心中纳闷:不是去上斑么,怎么刚去不大会功夫又回来了?她上楼去问怎么回事,刘小燕伤心的哭着说:“李家超市把我辞退了。”小桃红听罢女儿一番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口中喃喃说道:“完了,完了,一年十五万完了。这都是你姑姑那贼婆出的好主意!这下名倒正言也顺了,可把钱给正没了呀。从前,你在李家超市当那刘总,上头庞着,下头捧着,一呼百应,靠的是李家大小姐身份。你是超市的小主人哪。现今你是刘家女儿于家媳妇身份,人家还理你这个茬么?嗨,命啊。西拐子你那些叔叔大爷,他们光图一时脸面上痛快,岂不知是害了你一生呵。”

    刘小燕听他妈这一说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自己年轻不知深浅,那天在家庭会上严重伤害了李二的心。造成眼前这严重后果,想挽回已不可能,只好吞下这苦果,不想咽也得咽下去。小桃红岂能饶了她嫂子刘学银?当即过去把她骂个狗头喷血,什么难听骂什么。这还不算,非逼她说出一个让小燕一年挣十五万的买卖,否则饶不了她,这主意她一天想不出来,他就堵着她的诊所门口骂两遍,非把她的拐子诊所骂黃了不可。庞大见他妹妹疯了一搬冲他老婆下手,也不敢強阻拦。万一把她惹急了,她拿着虎头双钩把诊所砸了咋办?当时也怨自已一时糊涂,把小燕一年十五万的差事给搅了。当时光顾着一时痛快,铸下如此大错,自己这当舅的难辞其咎哪。他试探着问她妹妹:“要不咱也办个李家超市?”

    刘学银眼睛一亮:“是呀,他能办李家超市,咱就不能办个刘家超市?咱规模比他小点,可咱也不追求他那么多利润呀.他李家超市现今一年挣五十万,咱一年挣十五万还不行吗?”

    小桃红觉着有道理,当即停止叫骂,把庞大两口子叫到拐子饭店,把女儿女婿,还有亲家老于一并请来,吩咐厨师做上一桌好菜,边吃边商量办超市的事.待到酒足饭饱,意见也统一起来,那就是把拐子饭店改造成刘家超市.这一来不要紧,和李家超市展开商业竞争,头对头的顶在一块.好嘛,这下可有的好戏看了。说干就干,一个月不到,刘家超市正式挂牌营业。轰天雷在空中连连炸响,铺在地上的鞭炮也啪啪响个不停。老于代表苦主还作了一番演讲。随后就开门正式营业。老于看看超市的货架货不满,就吩咐他儿子小于回家拿来十几套他那些库存的服装挂在对着门口的显眼处.,这天正好是拐子大集。老于的服装刚挂上去不久,集上便出现两个外地人,一个拿一件老于从前卖的那种服装,顺着大集来回吆喝:“刘家超市,卖有毒服装,讹人饿的慌”。集上大多是外地人来赶集,两个外地人的话他们听的懂。洪顺媳妇跟在两人身后听了两个来回才听明白是啥意思。她赶紧给她外甥小于打电话,让他来逮那两个外地人。等小于从刘家超市气喘吁吁赶到集上,哪儿还有那两个外地人综迹?那两件衣服早被扔在地上,叫赶集的人踩来踏去,弄的破烂不堪。这一下刘家超市开业头一天便出了名,卖有毒服装,人们说顺了嘴,直接给他定名为有毒超市。

    十二点过后,赶集的人陆陆续续往家走,那些路过刘家超市的人,三三两两,用手指着刘家超市窃窃私语,还有的捂着嘴偷笑。小桃红坐在门口,发现散集的人都朝着刘家超市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感到奇怪。正巧这伙人中有她西拐子一个堂妹,嫁到北庄,散集打此路过,小桃红便招手叫住她,走过来问她到底怎么回事?那堂妹直接告诉她:“刘家超市卖有毒服装,讹人饿的慌。”说完径直跑着去追赶她那两个伙伴。

    “刘家超市,卖有毒服装,讹人还饿的慌?”小桃红自言自语的重复了好几遍这几句话,心中百思不得其解。货架上的物品全是新货,没一丁点旧货,哪来的有毒服装。就在她不经意间抬头往上一看,心中豁然开勆,在超市显眼处,果然挂着十几件从前老于两口子在集上卖的有毒服装。怪不得人人都说刘家超市卖有毒服装,这事敢情真有!这不是明着往刘家超市脸上抹灰吗?谁挂上去的?自己全然不知,看来这超市有内鬼呀。不经自己批准就敢私自作主,这还了得?长此一往下去。非夺了自己的经济大权不可。想到这儿,小桃红跑进超市,伸手把那些衣裳摘下来,朝坐在门口外的老于怀里一扔,什么也不说便上楼去了。老于看看超市,再看看怀里那些衣裳,低着头,也不吭声,灰溜溜的抱回家中。他这衣裳虽然抱走不再在刘家超市销售,可刘家超市是有毒超市的恶名却广泛流传开来。这臭名声便是后来刘家超市垮台的重要原因之一。

    刘家超市垮台的第二个原因就是价格,现在的人鬼精鬼精,市场这么繁荣,货比三家是必不可少的购物程序。哪家货真价实,价格最便宜的那家出货最多。李家超市是随着市里头周小妹那两个大超市进货。是到厂家整体批发,量大价格自然它就便宜。刘小燕也曾尝试按原来榘道进货。那边一听是她声音,只是礼貌的说一句:“刘小姐,对不起啊。”说完便挂了电话,再打过去。便成了忙音,显然对方已把她的电话列入黑名单。怎么打也是徒劳。刘小燕的如意算盘落了空。李家超市从源头上给堵死了。无奈,她只好去批发市场进货。到了那儿搭眼一看,象她这种小老板满地都是。拿个五六十万去进货,那些市场上的大批发老板,眼皮连翻一下也不翻,这样的小买卖在他们这儿海了去了。怀里不揣个百八十万敢来批发市场进货么?比方说,一双饨棉线袜。李家超市进价八毛,卖一块一双,挣两毛。她刘小燕进货就一块一双,随着李家超市价格卖一块,一分钱不挣,白洗地瓜。还得搭上员工工资和管理费用及税费。卖一块二吧,倒是一双袜子能挣两毛。可价格一提上去,一个顾客也不上门,卖不出去一切皆是个零。刘小燕这才知道开超市还有这么深的道道。当了五年刘总,到今天她才知道开超市真正的潜规则是什么。现在觉着不对劲。想抽腿,为时已晚,开弓无有回头箭,只好咬着牙苦撑下去,撑一天算一天,一天一天往下熬。一年下来。年底一盘点,赔了整十万。疼的她的心哆嗦了好几天。

    刘家超市垮台与庞大老于两人也有关糸。先说庞大,自从刘家超市开张,他就天天坐在拐子诊所与刘家超市的正中间。两手捂着裤裆,尤其夏天,他上身光着脊梁,下头穿个大裤衩,光脚穿一双拖鞋。也许有人不仅要问,没事他两手老捂着裤裆干什么?告诉大家,这都是劳翠花干的好事。那年庞大看见老于哭着走出厂去。知道不妙,赶紧到办公室去要他的工资。治保主任气哼哼的说:“要工资行啊。先把劳翠花那儿的饭费结清了再说。”说完,就给劳翠花打电话,让她拿着饭费单子来厂里拿钱。一听说拿钱,劳翠花哪敢怠慢,早三步并作两步,一溜小跑来到厂里,把早己顺好的饭费单子交到治保主任手上。治保主任看过数目,饭费两万,特别费一万。他把单子丢到庞大面前桌上,请他过目。这些单子全是庞大签的名,是当时老于嫌签字麻烦让庞大代他签的。现在老于已走,无人证明这些饭费是厂里请客。庞大争辨说:“这都是厂里请我和皮驴洪顺两口子吃的饭呀。”治保主任反驳说:“厂里请客你签的什么字?你是厂领导么?分明是假借公家请客之名,行自己吃喝之实。还有这特别费,怎么个说法?”

    庞大结巴着说:“是老于安排我们找劳翠花睡觉的呀。当初请我们几个技术工过来干活,这是条件之一。要不的话,撇家舍业,谁肯过来上工呀。”

    “笑话,天底下那么多工厂用工,从没听说厂家事先安排好工人**的。这些饭费嫖资全从你工资里扣。不乐意也行,打电话给派出所,让他们处理**的事。按治安处罚条例,你俩都得受罚,一人五千,交钱放人。”说完丢个眼色给劳翠花,自己则转身走到室外去抽烟,不再理会庞大。劳翠花当然使出浑身解数,一口一个庞大哥哥叫着,求他在工资表上签字。庞大眼看工资抵顶饭费特别费己成定局。便提出一个要求,走之前再和劳翠花热乎一回。劳翠花问他:“你不后畮?”

    “不后晦。”“那好,叫你到死忘不了老娘的好处。”劳翠花拉着庞大走出办公室。她对治保主任说:“俺俩到庞大宿舍再商量商量,商量一会就出来。”两颗烟不到,两人出来回到办公室,庞大很痛快的在工资表上签了字,还按上手印。劳翠花从腰里摸出二十块钱丢给庞大:“这是路费,趁天不黑滚吧。”庞大拿了那二十块钱,低着头出厂回到家里,一年工资分文没得着。再过七八天,他就觉着小肚子疼,尿尿困难,再过几天,开始尿血尿脓。他老婆刘学银也是如此。两口子到市院检查,患上三大性病之一,无法根除,只能终生服药控制病情。原来庞大与劳翠花最后一回亲热,劳翠花明知自已性病严重却不釆取防护措施,直接把性病传给庞大,让他带回了家,这就是庞大两手老悟着裤裆的由来,你说,一个老男人用手捂着裤裆坐在超市门口,那些小姑娘们还敢进超市吗?这不是明着砸买卖么?老于自恃是亲家公身份,超市是他儿媳开的,况且他儿子就在超市里头号称于总。他觉着应该给儿子把关定向,当好舵手掌好舵。所以他天天不离超市门口,和庞大对应着,搬把椅子坐在庞大对面,他没有性病,双手不捂裤裆,可他有个习惯,喜欢用手支着下巴。这两人两个恣式,就成了刘家超市代名词,在拐子集上,有人打探有毒超市在哪,另一个人也不答话,只是做个两手一捂裤裆或一手一支下巴的动作,问事的人豁然明白过来:“呵,那儿就是有毒超市呀。知道,知道了。”这不是要命的活广告么?

    刘家超市第二年赔了二十万,第三年赔进去三十万,三年共赔进去六十万,刘小燕从李家超市分的七十五万已赔的差不多了。疼的小桃红大喊:“关门,赶快关门。再开下去,连这房子搭进去也不够呀。”事后,小桃红把那些崭新的不绣钢货架,叫收破烂的来用锤子砸巴砸巴顺溜成四大捆。上称一称。论斤卖。进价四十多万的不绣钢货架才卖了不到一万块钱,纯赔四十万,把小桃红当时疼的昏了过去。攒了大半輩子的钱,一下叫这不绣钢蚀进去,他能不心疼哪?这可是她几十年起早贪黑挣的辛苦钱。是一个汗珠子一个汗珠子摞起来的辛苦钱呀。这天杀的不绣钢一张大嘴全给吃进去,天哪,谁知道不绣钢这玩艺它这么坑人?这不是挖了她的心肝么?

    小桃红经过苦思冥想,觉的干超市赔了一百多万是处于对超市这行业缺乏了解,有些蛮干睹气的成份在内,冒冒失失上马,结果吃了大亏,她想:还是干饭店保险,自己干了这么多年,对饮食行业了如指掌,还是干自已的老本行有把握。于是,她拿出十万元重新把饭店开了起来,所有桌子椅子全是新的,空调冰箱一应俱全,这一场算下来。她手中只剩十来万块钱。她把这钱攥的紧紧,说什儿也不再往外拿一分钱,她本来还想挂原来拐子饭店招牌,可她开了三年超市,“拐子饭店”的名号早叫皮驴给捡了去,他挂上了,还是和小桃红斜对面。小桃红无奈,只好挂上刘家饭店的招牌开业。饭店开业以后,庞大和老于还是那样,一个捂着裤裆,一个支着下巴,一左一右坐在饭店门口两侧,活象哼哈二将一般不离左右。它这边一开业,拐子集上早有那两个外地人在吆喝:“刘家饭店,有毒饭店。讹人,饿的慌。”饭店开业第七天,厨师怕炸的鱼和肉变质,和小桃红商量着,自己吃了吧,总比瞎了强啊。小桃红用鼻子闻闻那些炸菜已有怪味。只好同意厨师的意见,这下可乐坏了老于和庞大两人,吃的是满嘴流油,几顿过去,早先的炸菜没了,他俩还余兴未消,嚷着叫厨师再做点解解谗。他俩很怪,说他们是饭店职工吧,不对,他俩从不给饭店干活。说他俩不是饭店的人吧,也不对,到了饭点就进去吃饭,不请自到。标准的两个赖皮狗。一个是亲家公,一个是亲哥哥,你说,他俩在门口坐着,吃饭了不叫一声不合适,叫吧,一叫就到,有些时候更是不请主动进来找饭吃,你说这两门亲戚可真够实在的。更要命的是,沒人进来吃饭。开业第十五天上,厨师见饭店开不起来,有些着急,厨师和服务员变成家庭厨师跟家庭服务员。这天中午,厨师勉强做了四菜一汤端上饭桌,为节约成本,厨师沒舍的放肉,只是做了价格低廉的四道炒青菜和一个鸡蛋汤。桌上菜少,厨师跟小服务员没上桌吃饭,而是在厨房里一人拿一根蒜苗啃块馒头凑合一顿。老于和庞大嫌菜不好,要求弄只鸡吃吃,把小桃红气的疯了,饭店买卖不好,你俩不闻不问,又不进店干活,吃白食不掏一分钱,还嫌菜孬,还想吃鸡?我叫你吃!她两手抓住桌子往上一掀,“哗啦”一声,盘碗落地,弄了庞大、老于、小于还有小燕四人一身菜水,老于一边用手把脸上的鸡蛋汤往下抹,一边说他的儿子:“还不快走,等着人家用棍子赶你吗?这算什么事呀。”厨师跟小服务员听见哗啦一声响,又听见老板娘在楼上嚎哭,知道大势已去,自觉出来跟小燕说了一声,便离开饭店走了。连工钱也没要,两人来到皮驴饭店,问他找人不?皮驴很痛快留下了他倆,皮驴在李二帮助下,研制的皮家五香脫骨扒鸡,这几天供不应求,正愁无处找人,正巧这两人来找工作,哪能放过?当下谈好工资待遇,让两人明天就来上工,顺便交待一下,前上去几年,黄大阔嫌周五凤没有生育,就跟她协议离婚。真的找了一个女大学生,两人还生了一个大胖儿子。李二见皮驴单身,周五凤也是孑然一身,一人过生活,就与黃大阔商议,把皮驴与周五凤撮合在一块,没想到两人过的还有滋有味,当然,这与黄大阔给了周五凤三百万分手费有关系。钱哪,你可真是个好东西!

    拐子集上那两个外地人,两手捂着裤裆,在集上来回大喊:“拐子诊所,老板有艾滋病,传染饿的慌。”前后吆喝了两集,拐子诊所就关了门,幸亏这些年,刘学银手紧,挣的一百多万基本全躺在存折上。她更是吸取了小桃红办超市办饭店赔钱的教训,什么也不干,把房子低价租出去。稳稳当当过日子,安享晚年幸福生活。

    李二有个生活习惯,那便是每天晚上必定到皮驴的拐子饭店喝茶下棋。到十二点整,两人便鸣锣收兵。从皮驴家出来,皮驴从里面关了店门。李二总是伸个懒腰,朝小桃红住的那间房屋窗户凝视很长时间,尽管他知道小桃红此刻也正站在窗前向他深情的凝望,他还是叹囗气,慢慢的走回家去。有一晚上,正值阴历十六,皎洁的月光洒满大地。他从皮驴住处出来,朝对面窗户望过去,看见小桃红探出身来向他招手,他便走了过去,上楼进到小桃红房间,小桃红见他上来,扑到他怀里。两人刚要互诉衷肠,就见几个人手持强光手电冲上楼来,嘴里还在大喊:“李二,网了你好几年,今日你可来了,看你哪里逃?”看来埋伏的人是早有预谋,等候多时了。刘小燕冲上楼来,对着两人大叫:“老不要脸,让女儿脸面何存!”

    小桃红对她说:“燕,妈妈给你这个脸面。”说罢深情的凝视李二片刻。猛的跳到床上,爬上窗台,大声喊道:“亲亲哥哥,我爱你。”然后双臂展开,纵身跳下楼去!李二眼见小桃红寻了短见,也不示弱,爬上窗台,也纵身跳下去。他抱定必死决心。要同小桃红双双对对共赴黃泉!

    张凤仙在家看表,十二点正,她便起身开门,到街上去迎李二。在拐角处见几个人手持强光手电,蜂涌般冲进小桃红的家。她顿感不妙。撒腿往这边跑,李二此刻还沒回家,十之**是去找小挑红,她怕这伙人打李二,所以往这边猛跑,为的是给李二觧围,忽然搂上窗口鱼跃般跳下一个人来,“扑哧”一声闷响摔在地上,接着又有人从窗口连续跳下,看身段象李二。她离窗下还有十几步。只见她象打蓝球的三步上蓝一样,飞身跃起,在空中用双手把李二身体往上一送,抵消了他下坠的力道。随后张凤仙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用朞梁驮着李二身体,她自己则手腳同时着地,稳稳的把李二救了下来,而她自己,只是出了一身汗而已。并未受伤。说时迟,那时快,要不是张凤仙展自己生平所学绝技,李二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李二爬过去,轻轻把小桃红上半身扶起靠在自已怀里,用手去擦她嘴里冒出来的鲜血。小桃红断断续续的说:“能死在你..你..怀里,我死也...瞑目了。我....会变成一...朵红色..的....云彩,在天上.....看..着你,你要.....好..好..活..下..去......”说罢,头一歪,离开了这个她无限眷恋又无限纠结的世界.

    “妈妈呀、、、、”小燕伏在小桃红身体上大哭起来。

    自从小桃红死后,李二彻底的变了.他不再追求金钱物质,也不下棋喝茶,只是每天望着天上的浮云发呆,每当夕阳西下,火红的晩霞洒满天空,他都会激动起来,手指着满天灿烂云霞,大声呼喊:”小桃红,我看见你了,你变的好美丽呀.......”他仿佛听见小桃红那银铃般的声音在天空中回荡:“亲亲哥哥,天真大呀,我们一起玩吧。追我呀,你追我呀。她那动听的声音化做夕阳的余晖,撒落在大地上,她那一袭红衣,化做漫天晚霞,红透了整个天空......

第五十三章:朵儿的床上功夫

    西拐子有户邢姓人家,共有两个儿子一个养女。按照农村的习俗,老大自然就叫邢大,老二不用说,肯定就叫邢二。这邢大憨厚,娶个老婆刘翠花,他是个安守本份的老实人。办事一是一,二就是二,从不坑蒙拐骗偷。刘翠花是个直肠子热心人,为人直来直去,办事公道,爱讲的是个“理”字,但她也是性格泼辣,好打个抱不平。另外,她还会点小医术,给人扎个羊毛疹什么的,也会给人叫魂儿,尤其小孩童丢了魂,受了惊吓是常事,只要刘翠花出马,百分百能治好。所以,刘翠花在西拐子的群众威信挺高,只要她张了嘴,大多数人都会给她一个簿面。这邢二就不行。心眼多多,遇事喜欢看个热闹。碰上两个人打架,他一不劝,二不拉开二人,只是在一旁风言风语的两下里拱火,直拱到两个人动起拳脚,真的打了起来,他这才装模作样的充好人,上前劝架,结果是两人直打到鼻青脸肿才算结束。借句他大嫂的话:“俺家老二,那是挺好的一根搅屎棍。”

    生产队那会,没有汽车拖拉机之类的运输工具,往地里运土杂肥,还有收的粮食,全靠肩扛小车推。年长的老者记忆犹新,一个生产队一百四五十个社员,少说集体也得有个十来辆手推车。这手推车中间有隔木排,用以护着胶轮儿,一边放一个紫穗槐条子编的篓子,用来盛运送的东西。一般从庄上往地里推糞,一推一拉两个人。大多是一个女社员在前头拉小车,后面一个男社员推。大体上一车推运五百斤左右土杂肥。很多人是兄妹俩一辆车,也有两口子一辆车的。基本上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邢二身体干瘦,虽是二十出头,可身板不如其它同令人壮硕。他推小车,需搭配一个有劲的女社员,要不的话,庄西头的陡坡是推不上去的。往日。生产队长都是安排身高马大的大姑娘哄杏给他搭帮。洪杏力大身壮。就是心眼慢点,不如其它姑娘心眼来的快。

    这天往西山后推糞,邢二听见敲钟,就赶忙从家中跑到社场上抢小车。车子多了,肯定有好坏之分。洪杏家就在社场上住,她早己把那辆最好使的小车抢在手中,邢二吩咐她:“你先慢慢的装着车,我去上趟茅厕,很快就回来。”他这一去大半天没回来,别的人装好车子,一推一拉上路走了,洪杏这儿也已把车装满。可左等邢二不见,右等邢二也不来。气的洪杏骂开了:“拉屎掉糞坑里游泳,这些功夫也该游完了罢。”她把铁铣往地上一扔。大步往邢二家走去找邢二。进家门一看,邢二正斜倚在他家柴禾垛上,迷着两眼晒太阳呢,气的洪杏过去揪着他的耳朵大喊大叫:“我的邢祖宗,人家可推着小车头前走了,你还在这睡呀,也不怕睡过了头,直接死过去。”

    邢二忙问:“装的满不满?”

    洪杏说:“两个篓子全是满满的。”

    “你傻呀。少装点不推着轻快嘛。啥叫轻车熟路?连这都不懂,怪不得嫁不出去。我说怎么没人给你说婆家,原来是缺心眼呀。这下好,赖上我了。快走吧,松手,松手呀。揪着我耳朵不松手就能嫁出去呀。”

    “好哇,你敢骂我,回家告诉爹娘,打断你的狗腿。”洪杏松开揪邢二耳朵的手。往家就跑。洪杏一提到她爹娘,吓的邢二出了一身冷汗。慌忙跳起身来。急步追上洪杏,在她身前伸开两臂,拦住她的路,哀求道:“我的好洪杏妹妹,饶了哥哥这回吧,千万别回家吿黑状,你爹他真能打断我的腿呀。”他伸手拉住洪杏胳膊:“快去推车吧,别叫回来的人捡了便宜,你白装了车哇。”洪杏就不再坚持,两人快步回到社场上,邢二把洪杏装满的小车缷下不少。把铁铣放在车上,推起小车,一路小跑,追赶前面那些推车的人。

    为啥洪杏一提他的爹娘,邢二便吓的魂飞魄散?原来洪杏他爹洪县长,祖传的杀牲口手艺,长年有痨病,是革命烈士子女,连红加硬带有病,整个西拐子是人见人怕的主,惹急了他敢拿着刀和你拼命。照他自己的话说,天天喘不上气来,还不如痛痛快快打一仗死了的好,他有这心态,谁敢惹他?再说洪杏她娘更厉害,双烈士子女,号称“老革命”,身高一米多点,娃娃脸。朱儒身材。为革命出生入死送情报。是刀架在脖子上脸不变色心不跳的大智大勇之人。她随身总是携带一根大半米长的木杆儿,看谁不顺眼就敲谁。例如,别的社员锄地,她扛不动锄头,就跟在锄地的人群后头检査质量,是不挂职的特殊干部,有时叫起真来,别说生产队长,就是大队干部,她也敢打。她的正式职务是队委会的贫协委员,这可是个响当当的官职,职位虽不高,和队委员一般,但在队委会讨论的一切大小事情,有一票否决权。因为她代表的是全队贫下中农的根本利益,那在当时很吃香。所以,全队上下都怕她。洪杏是他两口子的大女儿,也是他两口子的一块心病。这大女儿缺心眼,不象二女儿绿杏那么聪明活泼.老两口生怕外人欺负女儿,外头那些男人们时不时的都想沾她点小便宜。倘若动手动脚的玩过了头,有了孩子咋处理?算谁的呀。到了那一步,肯定沒人认帐。未婚先育,可是大忌呀。怕出这事,所以两口子看的特别紧,外头的男人,甭说摸一下洪杏,就是调戏她几句情话,只要洪杏回家一说,她爹娘肯定去找人家算帐,轻则打骂一顿,重则以调戏革命烈士后代为由,报告给公社革委会,让其到全公社各村庄游街示众,头戴白色尖顶的反革命纸帽子,用绳拴住两手,后头叫红卫兵小将牵着去游行示众,不光丢人现眼,更是被打成黑五类,扫大街挨批斗。这么着往死里折腾,你说,谁还敢近洪杏的身?连开句玩笑也不敢。只邢二跟洪杏在一个小车干活,加上两人基本是天天在一块形影不离,所以邢二偶尓跟她闹几句,无所谓,时间一长,和洪杏开玩笑成了邢二的专利。

    两人一推一拉出了社场,急步往西山坡上赶路。今日送糞的这块地是在西山后的一块山地,名叫官台。要把糞送到地里,要先上一个陡坡,叫胡同坡,两边是墙一样的坡,长年洪水冲刷形成的一根大沟,每逢推小车的人到了这儿,不管是推小车的还是拉小车的,两人都是卯足了劲,争取一口气推上陡坡,若是一口气推不上去,那就惨了。往后倒退极危险,车子没刹车。倒退快了两人控制不住,只能越退越快,及到最后来个车翻人伤。邢二自认为今天装的货少,放松了警惕性,没有提前加速,及致距离坡顶半米处车子停了下来,他这儿拼尽全力,身子向前倾斜几乎成三十度,斜着身子死命住前,使出吃奶的力气往上推,脖子上根根青筋暴露,脸蹩的发紫,喘着粗气,硬顶住小车不让它往后倒退。洪杏那边更是如此,她一发觉小车停住不走,知道要坏事,倒回去车翻人伤的后果她更淸楚。所以她也是拼尽全力,死死拉住绳子,絲毫不敢松。邢二在后头用尽力气大喊:“洪杏,使劲拉呀。”

    洪杏听见邢二急切而绝望的叫喊,使出吃奶的力气,使劲死命往前一拉,就听“哧拉”一声响,她腰间扎的红布裤腰带一断两截。穿在身上的蓝地白花粗布裤子应声落地。从前社会贫穷,不管大姑娘还是小媳妇,俱是穿一条肥裤,里头不兴穿裤衩的。洪杏整个下身光溜溜的,她想弯腰提裤,又怕小车倒退下去伤着邢二,不提裤吧,光着腚也不是个事呀,邢二在后头把洪杏下半身看个一清二楚。这么硬撑下去也不行啊,两个人总有力竭的那一刻,为保险起见,邢二吆喝洪杏:“慢慢的,一点一点往后倒。”洪杏按邢二吩咐,一点一点松劲,邢二歪着身子,把小车调转方向,让它慢慢横着往后溜,不大功夫车把抵在南坡上。总算化解了一场大危机。洪杏回头看见车把稳稳插进南坡的土里,知道危险已除,慌忙松了绳子,两手赶紧把裤子提到腰间,走到小车跟前,关心的问邢二:“沒伤着你吧?”

    邢二看见洪杏两手提裤,便生出坏心眼,他想试试洪杏那白白的屁股,还有大腿,和朵儿相比哪个人长的更滑溜?手感哪个更好?摸摸不就知道了嘛,他装出一副痛苦的表情,急促的说:“哎哟,压着腳了!洪杏快用两手抬车把呀。”

    洪杏不知是计,急忙用两手去抬车把,手一松,裤又落在地上,邢二趁机闭上眼晴,用手顺着洪杏的腰部往下摸下去,从屁股大腿小腿一致摸到腳脖子,嘴上还渍渍称奇:“好滑呀,比朵儿強多了。”

    洪杏心眼来的慢点,可她毕竞是十六的大姑娘,邢二摸她下半身,她也感到害羞,就松开车把,弯腰把裤提起来骂邢二:“坏心眼,回家告诉爹娘,打断你的狗腿。”邢二听到洪杏这么一说,顿时从迷惑中清醒过来,强词夺理的狡辨:“我摸的是车把,你没看见我腳压在车下,疼的我闭着眼哭么?”洪杏不信,你即然是哭,怎不见眼泪?邢二说:“脚疼疼的忘了出泪,这叫干疼呀,不信回去咱问朵儿。她最公平,你敢不敢去问朵儿?”他边说边把洪杏的腰带捡起来,打个死结递给洪杏,让她扎好腰带,这功夫,队里头前那些人回来了,见他俩没上去陡坡,纷纷上前,七手八腳帮两人把车正好,又帮着送过陡坡,两人这才加快速度,往地里猛跑,把争吵的事暂时放在一边。

    朵儿是邢家从小的养女,从几个月大便进到邢家,他的亲爹娘是两个要饭的叫花子,有了孩子养不起,只好把她送给邢家做养女。邢家老夫妇,也就邢二爹娘,原先计划这养女给邢二做媳妇的,所以朵儿从小跟邢二形影不离。一块长大,连睡觉两人打小也是在一个被窝里。邢家老夫妇前几年下世前给邢大娶了邻村的刘翠花。半年后分家单过,往后到两个老人离世,就是邢二和朵儿组成一个小家庭。说他是邢二的媳妇吧,两人没结婚,说不是邢二媳妇吧,更不对,两人到现在还是在一个炕上睡觉,朵儿胆小,每到夜里,听见老鼠吱吱的叫声就吓的浑身哆嗦,一头拱进邢二被窝里才睡的着。邢二也是一样,从小跟朵儿睡一个被窝惯了,不搂着她也是睡不踏实。不过,两人虽长年睡在一起,可没有夫妻那种事,为什么?一男一女二八芳令互相搂抱沒那种事谁信?可事实胜于雄辨,朵儿是个石女,身上女人的生育器官没长全,怎么着也成不了夫妻那些事实。

    从前,婴儿没什么玩具,没有现在的铃裆之类引诱幼儿,没玩具,年轻妈妈喜欢用手托住自己ru房下部,用手把ru房轻轻往上一拱一松,让ru房在衣服里上下窜动,嘴里喊着:“小兔,小兔。”婴儿误以为妈妈怀里有小兔哩,便伸手去逮,去扒妈妈上衣寻找妈妈说的小兔,久而久之,年轻女人的ru房便被称作“小兔”,这是地方上的俗语,外乡人是听不懂的,邢二从小摸着朵儿的小兔睡觉,己成十几年的老习惯,一但分开睡,他的手就没处放,都是些怪毛病。

    朵儿今天没上工,邢二第二趟的活因头一趟在陡坡耽误了功夫而显的时间紧迫。到中午十二点了邢二还沒回家吃饭,朵儿把饭放在大锅里热着,便从家中出来,到庄西的的路口张望,远远看见邢二和洪杏从大道上往这边走来,到跟前,洪杏嘟嘟着嘴向朵儿告状:“你哥哥摸我大腿了,我这就回家告诉爹娘,非打断他的狗腿。”

    邢二慌忙狡辨:“我闭着眼,摸的是车把呀,这纯啐是误会。”朵儿一听她哥闯了祸,洪杏回家一说,肯定翻天复地闹出一桩大事,那洪县长和老革命一定饶不了邢二,朵儿心中想:还是先稳住洪杏再说,糊弄一时算一时,只要过个三两个时辰,洪杏脑子一浑,忘个一干二净也说不定。当下朵儿打定主意,她对洪杏说:“哟,杏姐,着什么急呀,回家告状,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的功夫。我在家可是用芽葱炒的鸡蛋,那黃灿灿香喷喷的一盘菜在等着你哪。另外,刚摊的煎併,来根芽葱一卷,吃到嘴里那滋味,你吃一小口,保你这輩子忘不了。”

    洪杏一听朵儿说的这么好吃,顿时把摸腿的事抛到九宵云外,一蹦一跳跟在朵儿身后,直奔邢二家中而来。果然象朵儿说的那样,一盘香气四溢的芽葱炒鸡蛋就放在邢二家的小饭桌上,旁边是一个柳条偏的小饭筐,里头盛着十几个刚摊的煎饼。洪杏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桌旁的马扎上,左手拿煎併,右手拿筷子,风卷残云,张开大嘴猛吃起来。邢二也想坐下吃饭,他屁股还没挨着马扎的边,耳朵早被朵儿揪住,把他揪到门外,笑着问他:“俺俩身上哪个更滑溜?说不出来,甭想吃饭。”

    邢二一边极力挣扎着想挣开朵儿楸他的手,一边说:“当然是洪杏身上更滑溜。”

    朵儿跺跺脚说:“好哇,你方才不是说闭着眼摸的是车把么?她哪儿是大姑娘屁股?那是老虎屁股摸不得!自己捅了马蜂窝还在这装清闲,下午或是晚上你就净等着游街戴高帽吧你。人们都说色胆包天,此话果然不假。”

    邢二当即大惊失色,两腿发抖,冷汗也顺着脖子淌下来。他带着哭腔哀求道;“我给你跪下,救救哥哥罢,若真的哥哥成了黑四类,天天戴高帽游街示众的话,挣不了工分不说,你自己一个人可怎么活呀?都是我不好,含图占人小便宜,闯下这等大灾祸,你不救我,我死定了。”

    朵儿说:“你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我试试吧。听天由命。但愿你能逢凶化吉,躲过这一劫。”说罢,朵儿进屋坐在洪杏跟前问她:“芽葱吵鸡蛋好吃么?”

    洪杏是个吃货,这时早把一碗炒鸡蛋吃个精光,打着饱嗝,连连说好吃好吃。朵儿安慰她:“这菜若是好吃,姐我经常做给你吃。但有一条,你必须答应我,今天邢二哥哥摸车把的事,你不能回家告诉你爹娘,你想呵,邢二哥哥若真坐了监狱,谁天天和你玩?别人拉小车也不用你呀。”

    听了朵儿一番开导,洪杏有些开窍,点头答应朵儿,今天的事不和外人说。

    邢二画蛇添足的加上一句:“你要是说出去,就再也没人娶你,让你打一辈子光棍。”

    洪杏说:“沒人娶我不要紧,你娶我呀,反正你摸过我,不娶我就告你,叫你坐监牢狱。”这下可好,邢二烧香引进鬼来,一句话说出,好作用没起,反倒起了坏作用,无意中提醒了洪杏,叫洪杏给赖上了。

    朵儿见事不妙,赶紧岔开话题:“我说洪杏妹妹,嫁给谁咱先不急着定住,兴许有个当兵的军官瞧上你长的漂亮,非娶你去当军官太太哩,到了军营,穿上女军装,那多威风,比邢二可强多了,有机会姐姐我给你介绍一个怎么样?”

    洪杏跳着脚拍着手,急忙说好,脸上泛着红光,可功夫不大又退下烧来,她低着头说:“军官虽好,可人家百分百看不上我,我还是嫁邢二罢,飞不高跌不着。老实人办老实事。挑高枝的买卖,我干不了。”看看绕一圈又转回来了,朵儿只好换个话题再绕洪杏。

    “我说杏妹,嫁人要有准备,你准备好了吗?”洪杏疑惑的问:“嫁人还要有准备?没听说呀。”

    “你娘没教你呀?”朵儿故作惊讶的凑到洪杏耳朵边上,神秘的说下去:“坏了,你娘可误了你的终身大事了,她没教你床上功夫吗?”

    “没有哇。”洪杏回道。

    “你来屋里,我试给你看。”朵儿把洪杏领到屋里。让她仰面朝天躺好,她自己用一个膝盖往洪杏肚子上一压,疼的洪杏砒牙裂嘴,连连叫唤:“疼啊,肚子疼。”

    朵儿说:“疼就对了,你沒练过床上功夫,当然觉的疼了。一个正常体重的男人,一般一百伍拾多斤,全压在你身上。结了婚就要夜夜趴在你身上睡觉,你肚子能撑的住么?连我一个膝盖都撑不住,甭说一个大活人了,不练上三年床上功夫是不敢嫁人的。”

    洪杏起身忙问:“怎么练呀,你快教教我。”朵儿指着挡在坑边上的一大袋豆子说:“看见了吗?就用它练,我练了三年多还不行哩。”她让洪杏重新躺好,她便把那袋豆子搬起压在洪杏肚子上,压的洪杏满脸通红,一会便出了一身汗。朵儿让洪杏往里一滚身子,豆袋自然落在炕上。朵儿嘱咐红杏,让她晚上偷着练,白天干活,这事不能叫任何人知道。这是邢家独门绝技,不传授外人。打发走洪杏,朵儿顾不上吃饭,碎步跑到邢大家,伏在他大嫂刘翠花耳边细说了一番话,如此这般安排一遍。说的刘翠花一个劲的直点头。

    再说洪杏,中午回到家,什么也不说,先用口袋装上一袋豆子放在自己被窝边上。老革命感到奇怪,上前问她::“杏,干啥呢?”洪杏也不答话,转身躺在床上,把豆袋放在自己肚子上,两手抱着,咪着眼睛,聚精会神的练起功来。老革命用她随身形影不离的那根木杆敲敲洪杏身上的豆袋,高声问道:“问你哪,耳朵聋了咋的?”

    洪杏不耐烦的回答:“我在跟朵儿学着练床上功夫,你不教我,误了我的终身大事。怪不得没人娶我,却原来是你没教我学好床上功夫,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肠?想呌我当一輩子老姑娘。”

    老革命气的想打洪杏,转念又改变了主意。女儿天生就这德性,生就的骨头长就的肉,打几下也聪明不了。寃有头,债有主,即然是朵儿耍她,那就去找朵儿算帐。若说不明白怎么回事,邢朵儿,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敢耍我家洪杏,哼!她提着那根木杆,气势汹汹来找朵儿问罪,进了邢家大院,听听沒有动静,她便径直进到屋里,活生生见朵儿也和洪杏一样,咪眼仰面躺在炕上,身上压着一袋豆子,累的满头大汗,正在练功哩。她纳闷,从哪儿冒出来这股妖风,练什么床上功夫,这不是瞎胡闹么?她是过来人,道听途说过一些妓行的技巧,床上功夫也不是这么练呀。她用木杆敲敲朵儿身上的豆袋:“嗨,嗨,醒醒,装神弄鬼,跟谁学的?老实交待,省下吃那皮肉之苦,别忘了,现今可是无产阶级专政时代。”

    朵儿侧身一滚,把豆袋翻在炕上,爬起来说:“是我嫂子教我的,练不好嫁不出去,没人要哇。”

    “净胡说。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你这么练功的。谁教你嫂子的?”

    “我娘呀,本来也是要教我的,还没来的及教我,她老人家就下世去享福了。”

    老革命听完朵儿叙述。半信半疑。不再理朵儿。转身直奔邢大家,当面询问刘翠花:“我说邢大家的,朵儿的床上功夫是你教她的?你又是打哪儿学的这些歪门斜道?要知道,误人子弟,妖言惑众,迷人心窍,罪在不郝。”

    刘翠花说:“你说的可真吓人。”她用手拍打一下她家炕边上的一大袋豆子:“我也不在练嘛,是我婆婆亲自传给我的。是邢家独门绝技,错不了。”

    老革命也不听刘翠花再继续往下说,转身出了邢大家门。在回家路上,她心里犯开了滴咕,难道世上真有这门功夫?

    刘翠花目送老革命走出自己家门。总算胡弄过去这一回。谎言代替不了事实。自已嫁给邢大四五年,可一直没给邢家生下一儿半女,望着自己平平的肚皮,她长叹了一口气,想个啥办法能让这肚子鼓起来呀?

第五十四章:传宗接代是力气活

    邢大两口子吃过晚饭,相对无语。刘翠花拍打一下自己肚皮,直来直去问邢大:“四五年了,鼓不起来咋办?”

    邢大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看老二和朵儿,指定弄不出丁点名堂,天底下还没听说石女能下崽的。”

    刘翠花说:“我这几年可是尽心尽力。种不上庄稼,可不能怨我这地不好。”

    邢大邹邹眉头说:“要不叫老二来试试?”

    邢翠花说:“他和我不是夫妻,能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只要是邢家的后代就行,旧社会弟兄俩娶一房媳妇的还少吗?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么干总比绝了后强呵。若真是邢家在咱这一代绝喽,将来咱死了,有何脸面去见邢家列祖列宗?再说没儿沒女,咱百年之后,谁给咱扶棺领路?没人摔老盆怎么办?”

    邢翠花不无顾虑的说:“老二也不一定愿意呀。”

    “他敢!他不乐意,我先打断他的腿。有父从父,无父从兄。他不听我的听谁的?邢家还是我说了算。”

    刘翠花说:“那就试试吧。反正我觉着二斤半地瓜——够呛。你去和老二说,我可不去找骂,他一准骂我老牛想吃他嫩草。”

    说干就干,即然决定了的事,却是宜早不宜迟。当下邢大径直来到邢二家中,待他把事一说,邢二立刻推脱:“今晚我去浇地呀,以后有空再说吧。”

    邢大问:“和谁结帮?”

    “我和朵儿一帮呀。”

    “这个好办,我去和朵儿浇地,你去我家睡觉,你大嫂在家等着你呢。”邢二不去,把头摇的和拨浪鼓一般。邢大看邢二油盐不进,当下火冒三丈,弯腰脱下脚上鞋底,照准邢二屁股就是三四下。打罢,伸手揪住邢二耳朵,招呼朵儿扛着铁铣,打着灯笼,锁好家门,跟在他身后。二人押着邢二,来到邢大门里,把邢二往他老婆怀里一推:“好生使喚他。”说完,拉一下朵儿衣角,兄妹二人来到院中,在猪圈门前寻着铁铣,顺手夹在腋下,怕邢二逃跑,出了大门口,返身把大门从外头落了锁,这才放下心来,一心一意和朵儿给队里去浇地。

    刘翠花说:“老二,你大哥的话你可听清楚了?他天生脾气不好,你要乖乖听话,别惹他生气再打你。”看邢二嘟着嘴不动窝,她接着说:“这儿有一壶酒,我再炒几个鸡蛋给你当下酒菜。酒壮色胆,省的你不好意思。说直了也没什么。从前那些穷苦人家子弟,弟兄俩找一个媳妇是常有的事。远的不说,咱西拐子牛家老兄弟两个不就一个媳妇么?生下牛二,他和咱还一个生产队呢。你看人家那老哥俩,还有牛二他娘,一家四口人不是过的有滋有味吗?”邢翠花把烫好的酒壶放在邢二面前的炕桌上,邢二拿起酒壶闻了闻,好酒,香气扑鼻,当下他就嘴对嘴来了一大口,啧啧之后,夹一筷子香喷喷热乎乎的芽葱炒鸡蛋,那滋味,美呀。邢二边吃边喝。一袋烟功夫,酒菜俱已见底。用过酒菜之后,邢二便觉着通体躁热,忙把身上褂子脱下来乘凉。刘翠花以为火候一到,急忙脱衣,准备吹灯。还没等她把衣服脱利索哪,就见邢二身子往后一仰,把自己的褂子搭在身上。直接打开了呼噜。你说急人不急人?

    天亮了,邢大扛着铁铣和朵儿回到家中,只见刘翠花坐在炕沿上不言不语。邢二睡在炕角里还在打呼噜哩。邢大问咋回事呀?刘翠花沒好气的说:“咋回事?好事呀,怕他抹不开面皮,我给他炒了几个鸡蛋,还把那壶酒给了他,俗话不是说酒能壮色胆嘛。谁知道他成心调皮捣蛋,吃饱喝足之后,身子往外一翻,独自个打开了呼噜,推都推不醒,甭说划船了,连小兎还没摸过哩。”

    邢大听她老婆把情况介绍完毕。当下勃然大怒。好小子,正事儿不干,睡起太平觉来了,喝了一壶酒一点正经事没干,看我怎么修理你!当下把邢二从炕上揪起来,照着腚上便是一脚,嘴上还在骂:“从今日起,你天天在这儿睡,直到那事办好了为止,想和给队上干活那样出工不出力,没门!明晚接着来,传不了宗接不了代,我非把你打断腿不可。”

    邢二不光是他亲哥哥逼他,更有那洪杏整天跟在他屁股后头,也不管守着谁,也不分什么场合,开口就问:“邢二哥,你啥时候娶我呀?”闹的邢二无言对答,他越是不回答,洪杏越来劲,心中着急,更是一句接一句紧追不舍的问。弄的外人莫明其妙。这事不径而走,传到刘翠花耳朵里,她当晚便在邢大面前吹了枕边风:“我说老二咋对我不感兴趣哩,敢情那劲都实心实意搁在洪杏身上了。”

    邢大不信:“那洪杏是个不折不扣的二百五,咱西拐子谁人不知,哪个不哓?谁乐意娶个呆瓜做老婆,再说,还不有朵儿么?他若再娶媳妇,朵儿往哪放?”邢翠花一撇嘴:“鱼找鱼,虾找虾,你弟弟本身就和洪杏是一路货,两人一个半斤,一个八两。说不定老二是尿尿泡煎饼,天生就好这一囗。”

    洪杏不光追着邢二屁股后头问个不停,还在生产队锄地休息时,拿着糊涂装聪明,问干活的其它社员:“我问你们件事,咱队上邢二找媳妇了,你们知道他找的谁么?”大伙被他问的一楞,没听说邢二找媳妇呀,本地风俗,找熄妇要有媒人,还要来相亲,还有定亲这道程序。尤其是定亲,要摆席请亲戚来喝喜酒祝贺的呀,摆席要垒灶,请厨师,还要本家或高邻帮忙跑腿,迎亲送友。出出进进几十人忙里忙外,吆吆喝喝好几天,才能办利索。大家都是一个生产队,天天在一块出工干活,没见邢二缺工缺勤请假办好事呀。于是,坐在前面的刘姻脂,也就刘学银的一个堂妹,心中狐疑,禁不住问洪杏:“你说邢二找了媳妇,请问是谁家女儿呀?”

    洪杏沾沾自喜的回答:“找的我呀,没看见我经常跟他在一块玩么?连这事你们都看不出来,分明是睁眼瞎嘛。”她洋洋得意自顾自的大笑起来。

    大伙这才明白,洪杏长成熟了,思春哩。不过全队的人都知道洪杏是剃头担子一头热。邢大当即把邢二一顿臭骂:“好事正事儿不干,你是小老鼠玩铁猫——啥要命你玩啥。那洪杏是敢惹的主吗?”

    时间一长,老革命自然听到了消息。她觉的邢二这孩子不错,人虽瘦弱,可眉目清秀,还上过完小,在人中虽不是拔尖人才,可也是人中上品,特别是他脑瓜灵活,脾气不急不躁,庄稼地里的活能拿的起放的下,再加上邢家父母去世的早,家**没什么负坦。独家独院进门就过舒坦日子。她和洪县长两口子合计了好几个晚上,觉的这门亲事还可以。就没表示反对。老两口单等邢家托人来提亲。可从麦后一致等到初秋,邢家那边还是丁点动静没有。细细一打听,才知道邢老大两口子乐意,邢二本人不愿意。他嫌洪杏缺心眼,不会说话,更不会过日子。老革命听罢这些,心中愤恨:好哇,好你个瘦猴儿邢二,还嫌我家洪杏长的丑,我们还嫌你家里穷呢。挑肥拣瘦不说,就凭我们家洪杏根正苗红。是正儿八经的革命后代,这么好条件的姑娘,打着灯笼也难找!看来,邢家这小子不识好歹,是典型的有眼不识金镶玉,不碰南墙不回头哇。不教训教训,他的思想觉悟不提高呀,不让他吃些苦头,他也不知道我老革命的手段!

    这几天西山西坡种的十来亩花生被人偷的不少,老革命思谋过后,便让邢二晚上去看坡,想以此来煞一下邢二的傲气。那花生地地处西山的西面,西山虽矮,可拐子庄座落在西山的东坡底部,山虽不高,可站在庄里是看不见西坡花生地的。邢二胆子不大,有些胆怯,想推去这差使,可又怕全队的人小瞧了自己。弄个胆小鬼的名声,背在身上一辈子,在庄里老少爷们面前抬不起头来。

    头一晚上,他扛着老革命给他的红缨枪,叫上朵儿,两人悄悄在靠近花生地旁的高梁地里潜伏起来。功夫不大,就见四个人说着笑着进了花生地,边偷刨花生,还在说笑,听声音不是西拐子大队的人。好象是南拐子的赵三孙六他们几个。朵儿见有人偷花生,想冲出去逮那四个人。邢二一把按住朵儿肩头,让她别动。等了一会,他拉着朵儿悄悄潜到花生地南头的地边上。坐在花生棵里静等。时间不长,那四个毛贼每人背着半袋花生从地边上经过。要上生产路四家。当四人来到邢二四五步的地方时,邢二一拉朵儿,两人猛的站起身来,把四个小贼吓的楞在当场。邢二大喊:“放下袋子!”那四人乖乖的放下袋子,想要跪地求饶。邢二又大喊:“快跑!逮贼的来了。”说着还使劲跺跺腳。那四个小贼一听,知道是看坡人有意放水,迭忙撒开腿往南拐子那边逃跑。邢二也不追赶。

    朵儿埋怒邢二:“二哥,都逮住了,你怎么又把贼人给放跑了?怎么回去交差?”

    邢二弯腰把地上的几个花生袋子提在手里,掂量一下份量,说道:“天底下谁人不知逮贼容易放贼难?把他们押到队委会,肯定是又批又斗,戴上坏分子帽子,游街示众。这么干,咱俩得不到一点好处,反而得罪了这四个小人,万一将来落在他们手上,能有好么?有仇不报非君子,为了集体,犯不着弄上四个死对头。大家住在一个庄上,虽不是一个大队,可十家九亲戚,揪揪耳朵腮动弹,拐子集上,抬头不见低头见,孔老爷爷说过,和为贵嘛。今晚上放了他们四个,日后他们心存感激,过后定会报答咱俩,懂吗?”

    朵儿点点头:“原来是这么个理呀。”

    “吃花生吧,记着把皮收好埋在地边上就行。”邢二说完,和朵儿从袋里摸出那些大个的花生大吃起来。这期间,朵儿又问起大哥叫他去传宗接代的事。邢二一脸苦相:“光认为是什么好事儿呢,那传宗接代却原来是个力气活。比推小车轻不了多少。”

    “那你还去吗?”

    “都去好几宿了,我琢磨着该差不多了吧,要不这阵子没叫我过去呢。说这些没用的干啥,生花生吃多了拉肚子。咱俩干脆背着袋子回家,把花生煮熟了吃。”邢二说完,跟朵儿每人各背两个袋子,趁着夜深街上无人,轻步溜回家中,插好大门,邢二把四个袋子中最好的那个袋子留下,又从其它三个袋中把花生捧出来几捧装进那个好袋里,扎好口,让朵儿藏进炕洞里。把其它三个袋子提在手中,来到老革命家中交差。

    老革命用手中木杆敲敲花生袋子:“人呢?”

    邢二回道:“三个老娘们,扔下袋子跑了。徍南拐子那边方向,估计不是咱西拐子的人。”

    老革命点点头:“咱西拐子就不出这种毛贼,偷愉摸摸没出息。好,干的好。往后你就长住沙家滨,在花生地北头向阳处扎个窝棚,连花生带地爪,还有棉花一块看,朵儿去的话,就记两个人的工分。回去搭棚子吧。别忘了去饲养所提着马灯,走时从饲养所里灌上两瓶子煤油。夜晚把灯挂在窝棚门囗,那些去下夜的毛贼,远远看见有灯亮着,知道队里派人常住地头上,他们自然不敢进地偷窃。”

    邢二长出了一口气,不想干,可基于老革命的压力,不敢讨价还价,只好自认倒霉。慢腾腾的回到家中,把事跟朵儿说个明白。两人收拾东西,背着被子,提着锅碗瓢盆,喚了家中大黄狗,去饲养所提了马灯,灌好煤油提在手上,到花生地边上向阳处安营扎寨。

    和花生地接壤的是块春玉米地,前几天刚掰了棒子,棒子楷还都在地里。邢二用铁铣把向阳处一块地头直着挖平,用棒子楷叉成人字形,搭成一个简易窝棚,棚内地面先铺一层棒子楷,上面铺上一层厚厚的干草,再上面铺上褥子,把被子放在上面,忙了一头午,总算把住的地方安排好。两人擦一把头上汗水,坐在窝棚里休息片刻,便去队上另一块地瓜地里刨来十几块地瓜,用石头把锅支起来,开始煮地瓜,应付这新生活的第一顿饭。下午朵儿回了趟家,把吃的油盐醬醋拿来,晚上除了煮地瓜以外,朵儿还掐了一把嫩地瓜叶做莱,两人坐在落日的余辉里吃的津津有味。地里地瓜有的是,大黄狗也吃个饱饱,跟在朵儿身旁,跑来跑去撒欢,还时不时的叫上两声,野地里一切都新鲜,把个畜牲乐的不行。

    邢二可不象大黄狗那么兴奋。一下午他都在忙个不停,先是给窝棚弄了个简易门,后又在不远处给朵儿扎个小芽厕,吃晚饭前他用镰刀割了一抱蒿草,挤成霸王鞭形状,搭在寓棚上晒干,这就是农家熏蚊子的蒿绳。

    牛二他爹牛老汉,赶着两头牛在花生地不远处耕春地瓜地,下午收工时,见邢二在这儿安了家,便把队上拉犁的两条牛牵过来,拴在窝棚近处的石头上,还走回去抱了两抱地瓜蔓子放在牛头前的地上,看样子是想把牛搁在这儿不往回牵。邢二心中一万个不乐意,他过去对着牛老汉说:“牛大叔,这两个牛放这不合适。老革命安排俺俩是来看坡的,没交待喂牛呀,根本不存在当饲养员这一说。再者,这牛除了吃草还得喂精哇。”

    牛老汉也不说话,径直进到生产队玉米地里,嗄吱嗄吱掰了一大抱玉米棒回来,扔在牛跟前,那牛也识贷,撒开地瓜秧不吃,专心吃起棒子釆。这一下邢二没了话说,只好点头应允。牛老汉把牛搁在这里,待牛老汉转过山角,邢二三步并作两步,窜到牛老汉刚才掰棒子的地方,拣那嫰棒子掰下四个,揣在怀里跑回窉棚,扒去缨嘤弄干净了,赶紧掀开锅盖把四个捧子放进朵儿煮地瓜的锅里头,光说不行,邢二头恼确实灵活。他看看牛,环顾一眼窝棚周围,戏称这儿叫“牛场”,他把这名字和朵儿一说,朵儿拍着手赞成,从此,这块地便正式叫做牛场。

    邢二家里喂了三只鸡,在牛场常驻这几天,都是他大嫂刘翠花毎天早晨去他家把鸡撒开,每到傍晚,天一擦黑就去把鸡窝门关上拴好。这一天两趟,下午去早了鸡不上窝,去晚了又怕天黑黄鼠狼把鸡给叨走。为避免这喂鸡的麻烦,邢二想把三只鸡杀了拉倒。朵儿心疼这三只鸡都是母鸡,还都下着蛋呢,邢二无法,只好在窝棚的土坡边上花一天功夫垒了个鸡窝。趁天黑鸡进窝的当口,把三只鸡抓住,装进麻袋里背到牛场,关进新垒的鸡窝里。头一晚上平安无事,可这三只鸡命运不济,第二晚上就叫黄鼠狼咬死一只。手里提着那死鸡,朵儿伤心难过,疼的掉了几谪眼泪。邢二更是恼怒:好你个黄鼠狼,放着集体的满地花生你不吃,专咬老子私有财产,两只大牛亮堂堂的就拴在那儿,连一点遮盖都没有,你咋不去啃它们?它们是集体的公有财产。咬死一个不要紧,兴许每家还能分点牛肉解解谗哩。它娘的,你专和老子过不去。看邢二爷爷怎个收拾你个龟孙子。邢二豁上一宿不睡觉,用一根细铁絲拴在鸡窝门上。另一头拴在自已睡觉的枕头上。整个夜晚。邢二都不合眼,全神贯注,目不转睛紧紧盯住那半掩的鸡窝门上。上半夜毫无动静,到了下半夜,邢二刚要闭闭眼,忽然月光下一个黄鼠狼慢慢的靠近鸡窝门口,东瞧瞧西看看,当它确信安全时,才一跳进了鸡窝门口,邢二两眼瞪的比青杏还大,连眼皮也不眨一下,看那家伙进去了,他赶紧用手一拉铁絲,把鸡窝门死死关住,他把枕头用石头压好。一个箭步窜到鸡窝旁,兴奋的大声喊叫起来:“这回可逮住你了,咬死老子一只鸡,你以为老子的鸡是那么好吃的么?非叫你小子为我的鸡偿命不可!血债血偿,叫你知道知道你邢二爷爷的利害。”他吩咐朵儿:“拿麻袋来。”

    朵儿拿着麻袋,提着马灯过来,放下马灯后又跑回去把红缨枪也拿过来,要邢二用枪去扎那死敌黄鼠狼,为鸡报仇。邢二推开朵儿拿枪的手,说:“枪不好使,门一开它哧溜一下窜出来,拿枪的手不如它的腿快,要不人们管它叫草上飞吗,对付它最好的办法是用麻袋。袋口对准鸡窝门口,你这边稍微开一点鸡窝门,它一见门开,肯定往外窜,等它一进麻袋,我立即用两手拤住麻袋口,随后抡起麻袋使劲摔在地上,不出三下,管叫它老小子乌乎哀哉,小命完完。”邢二说着,就按方才他预计的方案执行。朵儿这边用手把细铁絲轻轻往里一送,开一下鸡窝门,邢二早把麻袋口紧拤在鸡窝门口上。果然如邢二所料,有活物从鸡窝里窜出来进了麻袋。邢二急切的喊:“快关门!”朵儿慌忙一拉铁絲,把鸡窝门关个严严实实。邢二这边更不含糊,两手攥住麻袋口,使出浑身力气,双臂伸直了抡起麻袋,使劲往地上摔下去,一下怕不保险,他一连摔打三下,稍后,他用手抖抖麻袋,感觉里边的黄鼠狼沉在麻袋底部,一动不动,不象刚进去那会儿上窜下跳,企图逃脫,他吩咐朵儿把鸡窝门封好,这才把麻袋重抖一遍,觉的挺沉,有四五斤重的样子。心中高兴的不得了:这回可逮住了你,四五斤重呢,不管是野猫野狸野黄鼠狼,开瞠扒皮去除五脏,下锅一煮,往少里说也得出它三斤肉。心中好高兴啊。他把麻袋放在地上,两手抓住麻袋底下两个角往上一提溜,从麻袋里把那野物倒在地上,朵儿忙拿马灯一照,顿时惊的目蹬口呆。地上哪有什么野物,分明是家中下蛋最多的大黄鸡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用手一摸,软乎乎的身上还挺热呢,刚死的鸡它能不热么?邢二见状,恨的咬牙切齿,使劲跺跺脚骂道:“好小子,比人都鬼呀你,行啊,今日个咱就看看谁笑到最后。”

    朵儿说:“二哥,等那东西进了麻袋,你先看看是不是鸡,再摔也不迟。”

    邢二说:“你不知道它的利害,听说北庄大祥子他爹,就是张开麻袋口往里一看,叫它咬掉了鼻子呀。从外头用手摸也不行,隔着麻袋咬住手指头更要命,这玩艺比鳘更狠,咬住人手指头,非咬下来不行,半途松口的事,它从来不干。对付它只有一个办法,豁上这只鸡不要,老子大不了从即日起不吃鸡蛋,也得把它灭了。出出这口鸟气!”说罢依样画芦葫,又把笫二只鸡摔死在当场。邢二看两只鸡全给自己摔死,当下急红了眼。喘着粗气,把身上短袖小褂脱下来扔在地上,光着膀子,把麻袋口对准了鸡窝门口,这回为防万一,他把麻袋口对的严絲合缝,一丁点缝隙也不留。朵儿用铁絲轻轻把鸡窝门全部往里推开,不见一点动静,邢二想:反正你在里头跑不了,熬到天明你也得死。他这么想着,两手使劲把麻袋抵在鸡窝上足足等了一个时辰,也就俩钟头。后来,他沉不住气了,侧耳听听鸡窝內静悄悄没半点动静,他耐下心来,又等一个小时,还是没动静。邢二心里犯开了嘀咕:难道跑了?不能啊,一定在里头,可咋一点动静也没有?难道它比我还沉的住气?要这样的话,比人还聪明不就成了精么?该不会吧,它毕竞是个动物。世界上没听说有比人聪明的畜牲呀。鸡窝里头到底有没有,邢二心里此刻也拿不准。他征求朵儿的意见,朵儿点点头。邢二便轻轻的把麻袋挪开一道缝,刚开始挪的距离有限,时刻准备着,一有风吹草动,好立刻把麻袋口抵上去,可事与愿违,任他把麻袋口挪的远也好近也罢,鸡窝里头依然是一片寂静。为做到万无一失,他又把麻袋故意挪的挺远。远归远,可麻袋口始终是对着鸡窝门口。邢二估计,这畜牲往外窜肯定是一条直线,麻袋远点也能窜进去。来回挪动几遍之后,邢二有些沉不住气了,他把麻袋交在左手拿着,右手从朵儿手中接过马灯,凑到鸡窝门口,借着灯光探头往里一瞅,看见两颗蓝悠悠的眼珠子正对着他看哩,就在四目对上光的一刹那,邢二下意识的大叫一声:“在里头哪。”随着叫声,他慌忙往后抽头,左手赶紧拿麻袋去堵鸡窝门口,但还是晚了一步,那黄鼠狼瞅准机会,“刷”一声窜出来,象离弦的箭一般逃之夭夭,临走还不忘给邢二留个纪念,从腚里放出一股躁气,把邢二熏的当场昏了过去。

    朵儿见邢二昏倒在地,当即把他连拖带拉弄到窝棚里躺下,伏在他身上大哭:“二哥呀,你醒醒,你不能死啊,老邢家还指望着你传宗接代呀。”

    一听传宗接代,邢二立马坐起身来,搖着手说:“不干不干。那可是个力气活,叫大嫂另请高明吧,爱谁谁。”说罢,身子一歪又昏死过去。

    朵儿正要给邢二掐人中穴催他醒来,听远处好象有动静,抬头看,见远处生产路上,一前一后奔过来两个人,后面的是牛二,肩上还背着老鸟枪,显然是看场还沒来的及回家,便被临时派了官差。跑在前面的是洪杏,披头散发,右手高举菜刀,一进牛场地界便扯起沙哑的嗓子,声嘶力竭的高声叫骂:“邢二,看刀,我非杀了你不可!”

笫五十五章:牛二击落苏修卫星

    洪杏举着菜刀要杀邢二,为啥?这事还得从最近说起。本来洪杏对邢二起了爱心,一心一意要嫁给他,怎奈邢二本人不同意这事,就成了一头冷一头热的尴尬局面。今天早上,在社场上扒棒子,洪杏自已又旧戏重演,问坐在她身边的刘姻脂:“你猜邢二找的媳妇是谁?”

    刘姻脂故意装袭作哑不回答,洪杏不散伙,一连询问了刘姻脂两三遍。把刘姻脂给问烦了,她抢白洪杏说:“你不是到处说他找的媳妇是你吗,这事挂在嘴上,天天啰嗦不止,傻不拉叽的,还津津有味,也不知道丢人多少钱一斤!人家邢二怎么没让你去他家相亲?口口声声人家要娶你,你说,你俩什么时候定亲?”

    刘姻脂和邢二家是邻居,两家中间只隔一段一米半高的墙头,平常有事,两家嫌走大门远,便踮起腳尖,站在墙边探头往那边喊一声,那边听见喊声,便应声出门口,问这边有啥事。借个刀呀油盐之类的小物件,隔着墙头伸过手去,把所借物品让对方递过来便是。天长日久,刘邢二家关糸越处越好,两家互相帮衬着往前走,随着年令的增长,刘姻脂由一个黄毛丫头出落成一个落落大方的俊姑娘。而她父亲刘老栓经常唉声叹气的说,要不是有朵儿夹在中间不好处理,两家把墙一扒合为一家,再合适不过。刘老栓言外之意很明白,想把女儿嫁给邢二为妻。刘姻脂本人打心眼里喜欢邢二,邢二在心里也喜欢刘姻脂,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人内心相爱相通,可在过去,人们思想普遍必较封建。面皮薄,不象现在的青年男女这么开通,中间无人事不成,自从洪杏四处吆喝邢二要娶她,刘姻脂心中也在打鼓,她生怕邢二立场不坚定,一时湖涂或是迫于老革命高压,愿意娶洪杏,只要邢二一松口,这事就全完了,不过有惊无险,后来刘姻脂发规只是虚惊一场。邢二根本不尿洪杏那一壶。直到查明真相,这刘姻脂方才放下心来。这几天邢二一家般到牛场居住,刘姻脂已有好几天不见邢二,心中想念,可又不敢表述出来,心里正烦躁不安,恰在这时,洪否又陈芝麻烂谷子重述她那一套傻把戏,把刘姻脂惹烦了,才不冷不热顶撞嘲讽她几句,哪知道洪杏心里也是热火一团,恨不能把邢二一下抱在怀里啃两口,抱回家去关上大门据为己有。欲火正盛的两个姑娘话不投机半句多,当时在社场上便吵闹起来,刘家本身家族庞大,成分有高有低,这刘老栓上几辈都是长工出身,是地地道道的贫农,所以刘姻脂也不怕洪杏。更何况刘姻脂小时候跟洪杏打过架,别看洪杏当时比刘姻脂壮不少,可刘姻脂的特点是准和狠,当时她左手抓住洪杏小辨,拼命往下坠,张嘴一口咬住洪杏胳傅,使劲一咬定乾坤。直咬的洪杏哇哇大哭,胳傅也咬出了血,打那以后,洪杏只要看见刘姻脂张嘴作出咬人的姿式,就吓的她大哭不止。把胆给吓破了,及至今日,洪杏还是胆怯,刚才两人发生争吵,洪杏虽然蛮橫,可始终不敢对刘姻脂动手。心中那股怨气出不来,便移花接木,把怒气归在邢二头上。她想的很简単,我弄不到手的东西,一不作二不休,扳倒葫芦捅了油,我毁了他,旁人也休想得到手,所从才回家拿了莱刀,奔牛场而来,老革命人小力小,哪里阻挡的往?被她女儿用胳膊一拨拉,早滚出去三四步远。一个仰八叉摔在地上,等她爬起来时,洪杏早挥舞菜刀冲出家门。老革命跑到大门外,正巧遇见牛二在社场值夜斑正要进家门口休息。她急忙喊住牛二,吩咐他去追回洪杏,这才有了今早晨朵儿看见的那一幕:洪杏挥舞着菜刀在前头疯跑,牛二在后面紧紧追赶的情景。

    相隔老远,朵儿便听见洪杏高喊着杀邢二,又见她披头散发手舞菜刀。知她来意不善,早提高了警惕,没等洪杏凑到跟前,她早把扎在窝棚口的红缨枪抓在手里,单等洪杏举刀要砍邢二,她早把红缨枪抵在洪杏心口窝上,看那架式没等菜刀落到邢二身上,朵儿早把枪尖扎进洪杏胸膛里。洪杏不是真傻,明晃晃的红缨枪抵在胸前,她也是恐惧,心中害怕,方才那股野性顿时化为乌有。高举的菜刀缓慢落下来。牛二看准火候,从后面把菜刀夺在手中。朵儿看见危险觧除,也自觉的把红缨枪收回,复又插回原地。她乜斜着眼对洪杏说:“我二哥不用你杀,他死了。”

    洪杏摇摇头,表示不相信。朵儿用手指指躺在窝棚里一动不动的邢二,让洪杏自已验看。洪杏跟牛二两人屈膝跪在邢二头前,用手掀开邢二盖着的被子想看个究竞,他俩先是闻到一股从来没闻过的臭躁味,接着就见邢二直挺挺的跳起身来,吓的洪杏和牛二两人抱头鼠窜,边跑边喊:“妈呀,娘哎,乍尸啦,救命啊。”

    邢二看他俩那熊样,心中高兴,遂跺腳纵情高声吆喝:“逮呀,跑啊。追上来啦!看你往哪儿逃。”

    洪杏跟在牛二身后跑了半里多路,听后边没什么动静,回转身一看,邢二跟朵儿两人站在原地哈哈大笑,拍着手笑的前仰后合,哪儿有什么乍尸这一说?邢二一个大活人分明就站在太阳底下,他的人影就亮鲜鲜的照在地上,有影就不是鬼,两人对看一眼,放下心来。虚惊一场。两人都为自已刚才的冒失不好意思起来,洪杏依然跟在牛二身后,慢慢的回到牛场。这时的邢二早已端端正正盘腿坐在窝棚门口。他伸手招呼两人坐在他面前的石头上,没等洪杏开口,他便来个先发制人,抢着问道:“洪杏,你爹半夜三更咬死我家两只鸡,这账咱怎么算?”

    洪杏和牛二经邢二这么一问,直问的两人一头雾水。洪杏急忙分辦道:“我爹根本就沒出来,在家睡觉哩,这鸡根本不是我爹咬的,你休想赖人,待我回家告诉爹娘,非打断你的狗腿。”

    邢二冷笑一声:“不是你亲爹也是你后爹,事实胜于雄辨,那鸡就摆在那儿,舌头硬剜不出腮来,你能赖的过去么?”

    洪杏急的脸通红,指天发誓说:“那鸡真不是我爹咬的!”

    邢二故意以怀疑的口吻说:“今天后半夜,我亲耳听见有个活物,一路咳嗽着靠近鸡窝的,天明鸡就死了,这不是你爹还有谁?咳嗽这专利,咱西拐子可就你爹一个痨病秧子呀。”

    朵儿见哥哥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心里觉着好笑,又见洪杏急的脸红脖子粗的那傻相。连耍猴般耍她都不知晓,更觉好玩,禁不住乐的嘿嘿笑了起来。她无意中一抬头,就看见一个比大锅还大的红气球,下面吊着一个白盒子,从北边飘过来,飞的比杨树梢还高。她从来沒见过这东西,不知是个啥玩艺,她急促的对另外三个人说:“快看,那是啥东西?过来了。”其它三个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可不是嘛,有个大家伙正慢慢向牛场这边飞来。

    邢二猜测说:“这东西,我觉着象苏修的卫星,特别是它下面吊的东西,肯定是侦察设备,咱们办了牛场,一定是苏修得了消息,来探听牛场虚实的。”

    牛二说:“我用鸟枪把它打下来,拿到队委会去批判。这可是修正主义入侵我国的铁证!”说罢,他举起鸟枪,对准大气球扣下板机,就听“扑通”一声响,那气球被击中,“哧哧”往外冒气,功夫不大,慢慢落在牛场前面的花生地里。四个人一看这情景,一齐站起来跑着冲进花生地,把那气球连同下面挂的那个铁匣子一同抓在手中。洪杏兴奋不已,死抱着那玩艺不撒手。

    邢二说:“即然击落了苏修的卫星,牛场的秘密就泄漏不了,你俩赶快拿着它去队委会领功,我和朵儿坚守岗位。以防地面特务偷袭牛场。”

    牛二与洪杏邀功心切,急忙扛着鸟枪,抱着那卫星和破了的气球向庄里跑去。她俩一走,朵儿对那卫星有些恋恋不舍。邢二拍拍她的肩膀:“叫这两个活宝去折腾吧,真是苏俢卫星的话,苏修受了偌大损失,能饶了他俩吗?若不是苏修卫星,肯定闹出大笑话,丢人的是他俩,咱可不掺和进去跟着丢人现眼。”说完拉着朵儿回到窝棚生火做早饭。

    再说牛二洪杏二人,兴高彩烈回到庄上,逢人便说他俩击落了正在侦察牛场的苏修卫星,引来很多人围观。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都用赞美的目光看着他俩。在大伙的簇拥下,来到队委会办公室。老革命听了洪杏汇报,心中高兴。连连夸奖两人阶级斗争觉悟高,应变能力强,身手敏捷,总之一句话,有出息。当下她决定,立即向公社革委会报喜。她简单安排一下工作,便兴冲冲领着女儿和牛二,拿着那卫星,还有那杆立下奇功的老鸟枪,到公社去汇报。公社革委会正在召开斗私批修大会,听老革命说完事情经过,又查看了实物,断定是苏修卫星无疑。当下定了两个工作基本点,一是抓紧派人把卫星送到县革委会去报喜,二是在本公社內,结合斗私批修的东风,掀起斗私批修的另一轮新**。为了扩大宣传,扩大声势,大力宣扬革命英雄主义,公社革委会决定:让牛二洪杏这两个大功臣,胸戴大红花,挨个村庄作演讲,介绍击落苏修卫星的全过程。宣传他们斗私批修的先进经险,以便让全体造反派更好的提高思想觉悟,以便在反击右倾翻案风的**中再创佳绩。同时还决定,把反击右倾翻案风中揪出来的几个反动技术权威下放到牛场进行思想改造。县革委会的决定也传达下来:表扬并肯定了公社革委会的作法是正确的,对把反动学术权威下放牛场的作法表示支持。同时还决定,把县木器厂的老技术厂长和县中学的老教授一并送到牛场进行思想改造,牛场的一些零星开支,由县畜牧局负责。至于邢二和朵儿的身份暂时算作管理人员,工分由公社下拨,个人补助由畜牧局按临时工发放。

    击落苏修卫星的第二天,南拐子的著名接骨大夫马先生便背着铺盖到牛场向邢二报到。邢二对马老先生十分敬重,好言接待不说,还和朵儿给马先生搭好窝棚,中午把昨天没舍的吃的老母鸡炖上,算是给马先生接风洗尘。往后的几天里,县木器厂的王技术还有县中学的老教授徐光达老先生也陆续前来报到。邢二对三人都很客气,不是死了三只鸡吗,每人一只接风洗尘,不多不少。三人都对邢二和朵儿的热情款待表示感激,特别是徐光达老先生,在学校的批斗会上,因年老体弱,从站着的板橙上掉下来,摔的右腿骨折,没功夫去医院诊治,整个右腿肿的很粗,乍一看怪吓人的,走路拄一根木棍,一跳一跳的十分艰难,是被家人用椅子抬来的。他的夫人见牛场条件这么艰苦,实在不放心。坐在徐教授面前,久久不愿离去。她的真情打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朵儿抹着眼泪说:“大婶,放心吧,我会象对待俺爹娘那样对待徐先生。”

    马老先生用手摸过徐教授的腿,告诉徐夫人:“嫂夫人,不必担心,我是接骨大夫,他这腿包在我身上,一百天之后,保他下地干活无大碍,不过,得受点疼,眼下,他的腿骨断了之后,没有及时校正上夹板固定,自己长的有点歪,没接好,只接上了大半边。若不及时校正过来,将来有可能下不了地,要在床上活下半生。”徐夫人当即跪在马先生面前,求他给徐教授施治。并把身上带的三块钱拿出来作为诊资。马先生搀起徐夫人,把钱接过来放在徐教授枕头底下,准备买药用。天快黑了,徐夫人才和她儿子依依不舍的离开牛场,含着眼泪,三步一回头,极不放心的离开。当天晚上,马先生和朵儿一块偷偷回了一趟家,去公社医院买回几样药品,还从家中拿来熬药的砂锅与夹板。在路上,马先生解释说:“我不是稀罕徐夫人那三块钱,实情是造反派跟红卫兵小将,把我家所有的草药都给扔围子沟里了。不得已才去公社医院买药,不给钱人家不给呀。我家里若是有药,一分钱也不收他的,落难之人帮一把,人家忘不了咱呀。”朵儿听着马先生说话,句句在理,心中更对这位长者敬畏三分。崇拜之情油然而生。

    牛二自从打下苏修卫星,在随后几天里,身价倍增,每天在老革命的带领下,跟洪杏胸佩大红花,到各村各庄去作巡回演讲,作报告,宣传自己斗私批修的新思想,新心得体会。洪杏也跟在牛二身后,有时也作一些补充,向人们讲述击落苏修卫星的全过程。在人们热烈的掌声欢呼声中,快乐的享受着被追捧的幸福,牛二他娘见牛二这两天风光无限,身价倍增,成了远近闻名的大英雄。她便想乘着这股东风,趁热打铁,给儿子把婚事办了。她亲自跑到媒婆七婶家里,拜求七婶去刘老栓家去提亲。她相中了刘姻脂。想让她给自已儿子牛二做媳妇。这不是懒蛤蟆想吃天鹅肉吗?若在平时,刘老栓夫妇对牛二根本不宵一顾,可现在不同了,牛二可是当今红人儿。老两口虽然心里十分不快,可一家女,百家提。媒人不管说的怎样,上门提亲本身就是一件好事。

    刘老栓热情招呼说:“稀客稀客,掌柜的,七婶来了。”刘大婶听说七婶来了,知道是来给女儿提亲,顿时喜上眉梢。她急忙从屋里跑出来,拍手笑着迎接:“七婶来了,欢迎欢迎。今早上我听喜鹊叫,知有贵客到,快屋里请,屋里请。”说着,拉着七婶的手,进到屋里坐下。当弄明白是给牛二来提亲,立即邹起了眉头,嘴一撇,说道:“七婶,眼下姑娘们眼界高了,到处传的是:一工二干三军人,至死不嫁老农民。咱家姻脂虽不是出类拔萃万里挑一,也是人中龙女中凤,牛二是个好青年,可他和姻脂不相配,他家门坎高,咱爬不上去,两个孩子不合适。”讲了一大堆好话,婉言谢绝了牛家的提亲要求。当然,明着绝口不提牛二老实心眼慢等缺点,只是说姻脂还小,定亲的事不慌。

    七婶也明白刘老拴嫌牛二不济,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和成不成是两码事。从七婶内心讲,她也料定这事成不了。可牛家要她来说媒,她不跑一趟不合适,为什么?她吃的就是说媒这碗饭。那刘姻脂长的俊俏貌美,她能看上傻乎乎的牛二么?简直是不可能的事,除非牛二一步登天,当了国家干部戓是当上了工人,这事还存在成的可能性。

    七婶从刘家出来,在大街上碰见了老革命。两人便站在街旁说了一会儿闲话,老革命听七婶说牛家求她去刘家提亲,当时心下一动。通过这几天的细心观察,牛二人虽老实了点,可不是傻的不开窍,憨厚不是毛病,她觉的洪杏跟牛二性格相近。并且这几天两人出双入对,同时出去演讲,彼此挺合的来,吃饭坐车都互遵互让,游行时人多拥挤,两人还时常手拉着手,从表面上看,两个人戴着大红花往演讲台上并排站好,颇有些夫妻相,台下不知情的还认为他俩是一对呢。说话听声,锣鼓听音,不会看的看热闹,会看的看门道。七婶说了半辈子媒,看风使舵她最拿手,当即表示,到牛家复命时,顺便提醒一下他们,窈宨淑女,君子好求,洪杏也是万里挑一的美女。暗示他们一下。

    牛家听了七婶的回述,知哓刘老栓眼高,看不上牛家。不愿把花插在牛家这牛糞上。长叹一口气,只能作罢。当即収起窃玉贼心,退而求其次,面对现实,认真考虑洪杏这边。现实摆在那儿,自己儿子有些超级老实。不承认也不行。洪杏生的身高马大,干活不疼力气,俗话说,高大老婆门前站,不会做饭也好看。庄稼人靠种地为生,有个好身体就不愁没饭吃。管她恼筋快与慢,只要出工干活,就有工分进家,就能分粮食。长的好看能当饭吃?牛家老三口就是抱着这种吃不着葡萄就说酸的阴暗心理,自己在心里宽自己的心,勉强答应,仍旧求七婶挪移金步,屈驾再往洪家跑一趟提亲。

    洪县长和老革命早已候在家中,茶业沏好,果蔬盛在盘中,放在桌上,就等七婶前来品尝。寒喧过后,切入正题,双方都同意,也没费什么大周折。就订好相亲定亲日期。再就是约好聘礼数目等等。相亲定亲两天都很顺利,牛家家族甚小,就几户人家。凑在一起吃顿饭,问题全解决了。最后一步手续是豋记。老革命跟公社革委会下属的民政很熟,领着牛二洪杏来到登记处,不到一袋烟功夫,手续全部办妥。回到家中,洪杏当晚就没回家,直接住到了牛家为她准备的新房住下。

    第二天,两人准备去北庄演讲,突然接到通知,演讲会取消。牛二到公社革委会听侯处理。这消息无异于一颗重磅炸弹,轰的老革命脑袋嗡嗡直响。急忙呌上女婿牛二与女儿洪杏,连早饭也没吃,急慌慌赶到公社革委会。

    公社革委会主任亲自把老革命叫到他的办公室,告诉她苏修卫星的真相。原来牛二那天在牛场击落的压根不是什么苏修卫星,那是县气象站放出去的气象探测气球!气球下面吊着的那个铁匣子里头,盛的是气象探测仪器。主要对高空大气压,风速,风向,空气湿度等气象资料加以记录。这套探测气球是特制的,能回收多次利用。这下倒好,气球被打破,气象记录仪的铁皮外壳叫县革委会守门的红卫兵用铁锤砸个稀巴烂,里面的各种议器设备全部损坏。更要命的是,全国每个县只配备了一套这种设备,没有备份。眼下全县的天气预报只能靠技术员人工预报,准确率很低。对当前全县的农业生产很不利。尤其落实深挖洞广积粮极受影响。为此,县气象局向县公安局报案,要求彻底查办嫌疑人。对破坏气象器材并造成严重后果的牛二实行逮捕法办,并书面要求判他二十年徒刑。

    县革委会主任了解一些其中原委,这里牵扯到洪杏也在其中。这洪杏又是双烈士后代,不好公开处理。最后县革委作出决定:一是要求气象局赶快向省气象局打报告,要求追加一套设备,以解燃眉之急。二是责成公社革委会作出处理,让直接责任人牛二到牛场接受改造。让苐二责任人洪杏深刻检讨,写晦过书,上交公社审查,以观后效。

    才几天功夫,牛二从人人敬仰的民兵英雄,转眼变成被劳妀对象,大红花也摘了,高昂的头低了下来。脸上灿烂的笑容变成泪流满面,这巨大反差他能接受么?这可真是世事捉弄人,时势造英雄,同时它也造狗熊啊。西拐子的人全在背后议论:牛二从英雄突然变成狗熊,他和洪杏的婚事还能成么?

第五十六章:刘姻脂的婚事

    牛二扛着铺盖卷到牛场报到,吓了朵儿一跳,她暗自庆幸当初二哥有先见之明。幸亏当时没掺和这件事。要不的话,说不定眼下也和牛二一样来进行劳动改造哩。邢二早知道牛二有这等下场,马老先生听朵儿介绍完牛二打卫星的事,拈着胡须一阵微笑。

    邢二对牛二说:“牛二哥,听说你跟洪大小姐登了记,恭喜你呀。洪杏可是咱西拐子最优秀的姑娘之一。让你小子不费一枪一弹,捡个便宜。”

    牛二裂着大嘴,略带哭腔的应道:“好姑娘是红杏?那我问你,当初她哭着喊着要嫁给你,你为啥东躲躲西藏藏?她白送上门你都不要,还说我拣个大便宜?便宜无好货,货好不便宜。刘姻脂我家也提过亲,可惜呀,我牛二命不济,让给你啦。”

    邢二说:“少说让这个字,凭本事吃饭,该是谁的她自然会嫁给谁。”两人正唇枪舌战,不料刘姻脂从生产路上走过来。手里拎个小竹篮,里头盛了十几个鸡蛋。牛二改造的事,她已知道。来到跟前,先把鸡蛋递给朵儿,随后说:“牛二哥哥,高升了啊,可喜可贺。到牛场来改造的,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牛二说:“少说风凉话,小心风大折了舌头。说不定哪一天,某人也步我后尘,走麦城。”

    刘姻脂不再和牛二磨舌头,扮个鬼脸对邢二说:“祝贺牛场又添新成员,我走了。”说罢蹦蹦跳跳离开牛场,顺原路返回。邢二目送刘姻脂走远了,方回过头来征求牛二意见:“我说牛二,你还搭窝棚么?依我看,你呢,好歹弄个窝做做表面文章,把铺盖放这儿装装样子。晚上还是回家去住,搂着洪小姐睡太平觉。若是有人问起这事,我就说你拉肚子回家拿药去了。你看这么安排行吗?”

    牛二低着头说:“行,行啊。不过往后你少咒我,若我真的肚子疼,肯定是你咒的。那时牛爷爷的挙头可不吃素。”

    洪杏自从定亲那晚上住进牛家,就再也不肯回家去住。老革命几次叫她回家,她是光嘴上答应,收工吃过晚饭便拔腿溜回牛家。加上邢二开恩,允许牛二晚上回家睡觉。老革命也没办法。她曾试图劝洪杏回头,怎奈洪杏对她的话置若网闻,根本听不进去。老革命眼见女儿住进牛家两月有余,不得已只得张罗结婚。两家商量之后,请算命瞎子挑个黄道吉日,为牛二洪杏二人完婚。在大街上举行的结婚典礼,围着看的人真不少,里三层外三层围个水泄不通。司仪说到新人谈恋爱经过这一程序时,洪杏由于情绪过分激动,自报奋勇,主动请求谈她和牛二恋爱经过,她兴致勃勃说起来:“当时我相中的是邢二,俺俩从小一块长大,他也喜欢我,我更恋着他。去年春天,推小车我裤掉在地上,他还摸过我屁股跟大腿哩,不过他硬说是摸的车把灬”众人一听她越说越不着调,大伙喜的哄堂大笑起来,弄的牛家下不来台。老革命急忙摆手制止供杏,可她还在说:“我还设说完哩。”司仪见婚礼要砸锅,急忙高喊:“恋爱经过以后再说,锣鼓敲起来,婚礼进行最后一项,新人入洞房。”这才给牛家解了围。好歹祘过了婚礼这一关。不过也吓了他一头汗。他在心里想:看着挺好的一个姑娘,咋不识数呢,要叫我摊上这么个老婆,一天搧她三遍也到不了天黑。

    结婚当天,街上来了个爆棒子花的,老革命爆了些许棒子花,自己家留下一半,剩下的用兜装好,提着往牛家而来。除了送这棒子花,另外,就是签于今早上结婚典礼上,洪杏那些言辞太不合时宜,暴露过多,这哪行?她还想好生嘱咐女儿几句,在婆家比不得在娘家,诸事要小心谨慎,说话要客气,要把握好分寸,有些话能说,有些话烂在肚里一百年也不能说,问候的话要多说,比如早上起床要向公婆问候等等。晚上吃饭后,老革命把女儿叫到静处,再三嘱咐她好多些注意事项。洪杏连连点头,回说全记心里了,老革命这才放下心来,向牛家老三口道别,依依不舍离开女儿家,打道回府。

    新婚第二天一大早,洪杏牢记母亲嘱咐,前去公婆门口问安。事不凑巧,牛大爹昨晚喝的茶有些凉,拉肚子早起上茅厕,解完手刚从茅厕出来,裤还没扎利索呢,迎头碰上洪杏也来上厕所,她想起早晨要向公婆问安的事,立即说道:“大爹,您早晨尿的可好?”

    牛大爹听见刚过门的儿媳向他这么问好,答也不是,不答更不是,只得红着脸随便应付道:“尿的好,尿的好,”边说着边快步离开厕所。吃早晨饭时,全家三老两少围坐在小园桌上吃饭。别人都端着碗开吃了,唯有牛大婶还在吃昨晚洪杏她娘送来的棒子花。洪杏好心提醒婆婆:“娘呀,棒子花太干躁,吃多了可拉不下屎来。”全家人听她这么一说,全都楞在当场,你说,这饭吃还是不吃?

    自从洪杏出嫁以后,刘姻脂悬着的一颗心总祘是放了下来。再不用担心洪杏从中胡闹。邢二在牛场挺忙,除了照顾徐光达老先生之外,还得日夜巡视生产队的花生跟棉花。

    徐光达来的当天晚上,马先生让他吃下和朵儿为他买来的止疼药,趁着药还在起作用,下半夜给他作了正骨手术。先是把一块干净毛巾塞在他嘴里,让他用牙使劲咬住,随后就把他断腿处重新敲断。疼的徐光达“啊”了一声,当即昏了过去。马先生麻利的把骨头给他校正复位,接着绑上夹板固定好。等徐先生醒来时,接骨工作早己完成。他强忍疼痛,点头向马先生表示感谢。马先生也点一下头算是接受了他的感谢。并守了他三天三夜。除了按时给他吃止痛片以外,还给他喝淡盐水,端屎端尿喂饭等护理工作,马先生谁也不让插手,用他的话说,我是大夫,伺候病人是我的天职。从那以后,马徐二位先生成了患难至交。

    刘姻脂经常来给邢二送鸡蛋,他家的三只鸡不是死光了嘛。邢二是个好人,姻脂送来的鸡蛋,他一个也舍不得吃。全部给徐光达老先生做了病号饭。另外,木器厂的王厂长是南方人,他抽中午劳动空闲,顶着骄阳,提着小桶,到离牛场西边不远处的铁路壕下面的小池塘边上捉青蛙,回来给徐先生熬田鸡汤喝。有时朵儿也跟在他身后去小池塘钓鱼捉泥鳅,用来改善大伙的生活。在那个物质缺乏的年代,能喝上一碗鱼汤,那是多么的幸福!

    徐光达能拄着拐棍下地走几步路了,他为了减轻朵儿的工作强度,坚持一天三顿饭都由他烧火。每当刘姻脂来玩罢了要走,他总是催促邢二去送她。平时他总是提醒邢二:该出手时就出手,该请媒人往刘家提亲了,并把徐夫人送来的三斤大米二斤挂面作为见面礼,让邢二给刘家二老送过去。那年月,北方缺大米,甚至很多人从来没见过大米长什么模样,更甭说尝大米的滋味了。牛场通常吃的是煮地瓜,蒸地瓜干,有些时侯也碾些玉米面蒸黄金塔吃。(黃金塔——玉米面窝头的戏称,作者注)

    受邢家重托,媒婆七婶二次登门到刘姻脂家提亲。受到刘老栓夫妻热情款待,不光好吃好喝一顿。临走时,刘大婶还给她拿上半碗大米作为酬谢。对于见过却从未尝过大米的七婶来说,真是受宠若惊,喜的嘴都合不拢。从刘家出来,走在大街上,逢人便说她有大米,还喜滋滋的拿给邻居们看。这事不径而走,传到老革命耳朵里,气的她差点背过气去.本来她对邢二不娶她女儿就心存不满,怀恨在心,对待邢二的态度,冰火两重天。由原来的爱,变成恨,再加上有大米没给自己送,简直是不把我这贫协代表放在眼里。哪怕一把大米也好,挡挡面子也行啊。这倒好,连媒婆子七婶也有的大米吃,而我这手握生杀大权的老革命却望米兴叹。这口气早晚非出不行!她心中暗骂道:“邢二呀邢二,你这不识好歹的东西,眼高手低,硬是不拿我老革命当口干粮,看我逮机会怎么収拾你个臭小子。放着乘龙快婿不当,非当土鳖子拱土。那咱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看我不把你摁在地上,叫你在西拐子永世不得翻身,敢藐视我的人,统统没有好下场。不给我面子就是找死。”

    老革命在心里咬牙切齿发穷恨呢,不想邢二和刘姻脂的好事却是水到渠成。这天上午,刘姻脂又来牛场送菠菜。中午在牛场吃的午饭。饭后没走,坐在窝棚门口,两人在讨沦着什么。刘姻脂在那指手划脚,邢二不住点头称是,到天擦黑时刘姻脂恋恋不舍离开牛场。朵儿过去一问,才知道两人要定亲结婚了,喜的朵儿拍手叫好,老天开眼,她哥哥终于要娶媳妇了,这可是天大的喜讯!她高高兴兴挨个窝棚转了一圈,把这喜讯一一告知牛场的每一个人。让大家也跟她高兴高兴。

    邢二和刘姻脂定亲前一天,刘老拴便同邢老大两人,把两家中间的墙头,从靠近北屋的地方,扒开一个一米多宽的豁口,以便定亲那天,两家过来过去方便。说起来,定亲这天特热闹,两家亲朋好友悉数到场祝贺。两个院里挤满了客人。大师傅忙得满头大汗,上菜的两个小伙跑直了腿,好不容易才把八桌席上完。邢刘两家长辈,挨桌给客人敬酒,直喝的昏天黑地才算完事。等亲朋们东倒西歪散去,邢二这才长舒一口气。坐在炕沿上休息片刻,遂又和朵儿大嫂他们打扫门廷。给邻居家送桌椅板橙,直忙到掌灯时分方才忙完。邢二请大师傅在当晚又做上两桌酒菜。一桌宽待帮忙人,另一桌邢刘两家长輩,聚在一起借酒说话,畅谈亲家之深情厚谊,在酒席上两家决定,趁热打铁,明天就去公社登记领结婚证。随后选黄道吉日完婚。争取明年此时抱上大眫小子!众人推杯換盏,直喝到夜深方才罢休,各回各家休息。两家的女人们收拾盘碗自不必说。

    第二天早上,朵儿早起来做饭,打祘让哥嫂早早吃过,好去公社民政科领那结婚证。去墙边拿柴禾时,她无意之中往两家昨天扒开的豁口那边张望一眼,咦?不对呀,前半夜那豁口还是开着的,怎么睡了半宿觉的功夫,它自己又自动合上了?她进到屋里,推醒还在熟睡的邢二:“哥哥,怪事来了,扒好的豁口,昨晚明明开着的,方才我看见它自己在后半夜自动合上了,你说这事怪不怪?”

    邢二挠挠头皮:“兴许是那边怕不安全,又怕麻烦咱俩,老同志乘着酒兴,连夜给堵上了吧?管它呢,堵上也好。咱俩又不在家住,我还怕他家趁此机会来咱家偷东西哪。赶紧做点饭,隔墙喊姻脂过来一块吃过,好趁早去公社豋记。”

    朵儿点点头,麻利的生火做饭,还炒了两道菜放到饭桌上。趁邢二起身穿衣之际,她快步走到墙边上,踮起脚向那边探过头去,柔声喊道:“姻脂姐,过来吃早饭吧。”她连喊四五声,刘家那边毫无动静。使劲喊又觉不合适,只好回到屋里,向邢二说明那边不应声。

    邢二穿好衣服,说:“你说话和小猫叫喚一样,低声下气,看我的。”他来到墙边高声大嗓朝那边高喊起来:“刘姻脂,出来说话。”他喊声不光刘家听的清楚,就连四邻也听的很明白。

    刘姻脂她娘应声从屋里跑出来,说道:“姻脂她大舅今夜突发急病,他不是没人吗?姻脂早起给他大舅服侍去了,照顾病人要紧呵。”

    邢二低下声来说:“今天不是去登记吗?她不去办不了啊。”

    刘母说:“登记的事先往后推推吧,等她大舅出了院再说。”说完,也不等邢二多说什么,刘母闪身进了屋门,邢二只好作罢,回到屋里,和朵儿匆忙吃过早饭,到牛场去干活,单等刘姻脂从他大舅家回来再去登记。

    邢二身虽在牛场,可他的心却无法平静,天天盼着姻脂回来跟他去登记,这一盼半个月早已过去,却还是不见刘姻脂的身影。就在邢二苦盼刘姻脂望眼欲穿之时,从他身边经过的牛二说他:“你完蛋了,哼!”

    邢二觉的牛二话中有话,问他几遍,他总是高昂着头不回答。抵触情绪很明显。邢二知道牛二是一根筋,正面攻不上去,就从侧面迂回包围。朵儿在邢二授意下故意说:“牛二哥,你可是咱西拐子的大老实人。这个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听说洪杏姐怀上了孩子,你命好。将来抱个白胖儿子,有出息,上津下卫,无所不能。命好命好哇。咱西拐子数你运气好。”

    牛二被朵儿一碗**汤灌下去,迷迷糊糊,头昏脑胀,四处摸不着北。朵儿一看有效果,进一步拿话套他:“比方说,洪杏姐和姻脂姐相比,哪个命好?”

    牛二说:“本来是我老婆洪杏命好,可惜结婚早几天,要不的话,去当工人的天大好差事,还轮着她刘姻脂?”

    邢二对牛二的话半信半疑,当下便回庄上去问刘老栓夫妇:“牛二说姻脂去当了工人,此事当真?”

    刘姻脂她娘一拍漆盖:“牛二那根牛舌头净胡说八道,姻脂确实在她大舅家,千真万确。我估摸着再等几天。就有准信。”

    实际上刘家一拖再拖登记的事,让自家女儿和邢二来个脚打锣不见面。是在使缓兵之计。邢二是何等人也,他早就看出来和姻脂的婚事出了岔子。姻脂藏着不出来,肯定有难言之隐,本来情投意合的两个人,婚也定了,就差登记最后一哆嗦,若不是天大变化,她的心能那么狠?

    邢二回牛场,路过拐子庄大集,迎面碰上那晚偷花生的孙三。孙三脸一红,说道:“邢二哥,恭喜你呀,听说你老婆姻脂去当了工人。往后你分粮食她分钱,好日子叫二哥你摊上了。”

    邢二问他:“你大队谁去的呀。”

    孙三说:“一个大队一个名额,俺大队是赵六他妹妹。市里不是在咱四宝山建了个化肥厂么,照顾咱当地人,一个大队召一个人。刚开始三个月是临时工。一月十二块钱。三个月后转成亦工亦农。工资每月二十一块六。属学徒工级别,再干三年,学徒期满,就转成正式工,每月工资三十二块钱。以后逐年递増。”

    邢二问他:“你咋知道的这么详细?”

    孙三说:“我命贱,本来我和赵六他妹妹相好,眼看要订亲了,不料天有不测风云,她一步登天,当上了化肥厂工人,把我给踹了。他和你老婆分在职工合作社,当售货员,昨天我去买东西,还是你老婆收的钱哩。”

    邢二笑着问:“那合作社在哪儿呀?”

    “顺宝山路南行,在公社驻地南边。路东是化肥厂厂区。正在盖大车间。有些大机器还在路边上放着。路西新盖的职工宿社楼,在路西宿舍搂外侧有个职工商店,面朝宝山路,刘姻脂就在那里头当售货员。还有一个男的叫王林。是技校毕业生,也在职工商店上班,昨天我看见他和你老婆眉来眼去。邢二哥当心啊。”说完,孙三走了。

    邢二的脸色由黄变红,又由红变紫。只听他大吼一声:“刘老栓,我操你姥姥!敢哄骗老爷我,不弄死你个老舅子。我不姓邢。”

    恰巧邢二他大嫂刘翠花赶集路过他身边,推他一下,笑着说:“老二,把刘姻脂弄到手,乐湖涂了吧,在大集上骂老丈人,小心隔墙有耳,传到你丈人那里,你再去走丈人家,看他怎么收拾你。”

    邢二冷笑一声:“还不定是谁的丈人呢。他想收拾我,我这儿正想去收拾他哩。”

    刘翠花听出小叔子婚事有变,在大集上人多嘴杂,就拉了邢二回家仔细询问。当得知刘姻脂变卦没去跟邢二登记,顿时觉的亊态严重。她原以为,定亲那天晚上订好了天明去豋记,这几天登记的事早该办妥了呢,弄了半天,半路杀出程咬金,一个工人指标把好事给搅黄了。这棒打鸳鸯的事肯定是老革命干的。这损招可真毒啊,一石二鸟,即拉垅了刘家家族。又在关健时刻给邢二一刀子。即让他颜面扫地又失去了心爱的姑娘,和在他伤口上撒盐差不多。为报邢二不娶她女儿这一箭之仇,她竞使出如此歹毒招数,实在是可恶之极。活生生拆散了一对好鸳鸯。刘翠花沉吟片刻。耐心劝导邢二说:“兄弟,即然刘姻脂逃婚不肯去豋记,看来是王八吃称砣,铁了心。她即然选择诲婚这根道,看来想挽回难哪。眼下一个工人那还了得?工人阶级呀。捧上金饭碗。她好容易弄上非农业户口,跳出泥潭,月月领工资,还从粮局买平价粮食,一步登天了呀。肯定死活不回来再赔你过这穷日子”

    邢二怒道:“她想自己过好日子,没门,世界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这几年我花在她身上的心血,付出的感情,能这么轻易饶了她么?要死一块死,我过不上好白子,她也休想享福。大不了玉石俱焚,我赔她下地狱。”

    刘翠花白一眼邢二,劝道:“好死不如赖活着,为一个女人下地狱,实在不值的去死。这世上,三根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根腿的女人遍地都是。退一万步。她就是和你成了亲,外面花花世界,整天在外头混的她,能和你一心一意过日子吗?得空给你弄个绿帽子戴上,非把你活活气死不可。你想想你那火爆脾气,能忍下当王八这口气么?忍字头上一把刀。依我看趁现在还没撕破脸皮,你先稍安勿躁,回牛场细心想想该怎么办。我呢,等你大哥晚上回来,商量一下看下一步采取什么措施合适。总之,不能轻易就这么祘了。”

    邢二低头想了想,暗自咬牙骂道:“老革命,我有软肋,你也有空档。我年轻你年纪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看谁斗的过谁?刘姻脂,你个忘恩负义的薄情女,死罪免过活罪不饶,邢爷我连你一块収拾!

第五十七章:活埋洪县长

    自从刘姻脂当了工人,内心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尤其是上工三个月后,顺利由临时工转为亦工亦农的合同工。还顺利的分了宿舍。更重要的是户口由农业转成非农业户口,即所谓的农转非。随着政治地位的提高,还有生活上的改变,她眼光越涨越高。这时的她已变的瞧不起邢二。她也试图和邢二沟通,当她踏进邢二家门时,看哪儿也不顺,满院子的尘土,邢二那油渍渍黑乎乎的被头,邢二那脖子上的灰。这一切都使她感到厌恶。她分的宿舍,窗明几净。玻璃窗户分外明亮。跟邢二家那木头旧式窗棂一比,一个茅头纸糊的,另一个是玻璃窗户。鸟枪跟炮,直接无法相比。再说卫生方面,邢家是土坯屋,啥时扫地也是有土。可自己宿舍里是水泥地面,扫一遍干净好几天。再说人,和她工友们相比,邢二整日里灰头土脸,而工友们一天一洗澡,个个穿戴整齐,白衬衣领口是洁白如新,无有半点灰污。脚上的白球鞋,也是白白净净,哪象邢二,鞋一脱下来,满屋里立刻迷漫着一股臭脚丫子味。熏的人掩鼻都来不及,邢二还有一个大毛病,那就是随时随地抠脚丫子的习惯,不管什么场合,只要有空就干这事,你说,别人还端着碗没吃完饭哩,他这边早把饭碗一搁就脱鞋,两只手必有一只早奔那臭脚丫抠将起来,那味那动作,你说恶心不恶心?还有更要命的是,脚丫抠完之后,也不洗手,拿起桌上的苹果就啃,再看人家工友王林,整日里把头发梳的溜明瓦亮,再看邢二这边,头发支楞着向上弯曲蓬乱,活象一越狱囚犯。张嘴一口大黄牙,哪象人家王林把牙刷的洁白如玉,真是人比人必死,货比货得扔啊。姻脂心里也很纠结,和邢二恋了好几年,两人过去无话不谈。如胶似漆。尤其最近半年,两人亲密无间,拥抱过好几回。彼此心心相印。最后还定了亲。实在割舍不下这份情。现在回头看看,再往前途上想想,这情不能割舍也得割,这义不能断也得断,长痛不如短痛,思来想去,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她终于下定决心跟邢二来个快刀斩乱麻,斩断情丝各奔前程。这个决心下定的当夜,她流下了无声的眼泪。后来泪水把枕巾湿了好大一片,人要战胜自己,难哪。

    媒婆七婶听刘家说要退亲,顿时慌了手脚,急忙来找刘老栓求证,当确定刘家决意要退亲时,她把脸可就拉的老长老长,数落刘家老两口说:“老栓呀,退亲不合适吧,如早把记给登了,也出不了这退亲之事。这亲还是不退的好。俗话说的好,宁拆十座庙,不拆一面亲。”

    刘老拴在鞋底上瞌瞌烟袋说:“话好说,事难做,不退亲那就是坑俺姻脂一辈子呀。哪有工人找农民的。”

    七婶说:“那退了亲,也坑了人家邢二一辈子呀。”

    姻脂她娘说:“甭管咋说,这亲非退不行。慢说还没登记,那些结婚好几年离婚多的很。过不下去就离婚。粘乎没啥意思,好合好散,人随世界草随风嘛。我把邢家的彩礼等物都收抢拾好了,等会你走时给邢家捎回去,一句话,对不住了。”说罢把彩礼等物用一个红包袱包好,还有五十块钱,一并交到媒婆七婶手上。

    七婶无奈,只得把刘家退回的东西原封不动给邢二家送过来。朵儿把这些东西清点后,还用红包袱包好,放进炕里头的箱子里。邢二只是唉声叹气,叹自己命运不济,七婶安慰他几句:“二呀,甭泄气,碰上合适的,我再给你介绍一个。保准比她刘姻脂漂亮,不好的咱不找,放心吧,这事包在我身上。”说完轻拍几下邢二肩头,安慰他一番,起身要走。朵儿慌忙把她送出大门口。还说:“七婶,辛苦你了,有空过来玩呀。”她目送七婶走出老远,才返回家中,收拾几样替换衣裳,和邢二一道返回牛场。此后不久姻脂便和王林一块回家,两人出双入对,每当王林骑自行车送姻脂回家,刘老栓两口子欢天喜地,对王林疼爱有加,又是鱼又定肉,好好招待不说,还给他装上花生,让王林带回家孝敬他父母。八字还没一撇,便先巴结上了。朵儿对刘老拴夫妇很有怨气,她当面说刘姻脂:“我看王林怎么象小时长过婴儿摊呀。”

    刘姻脂当然针锋相对:“你才长过婴儿摊呢。”

    朵儿又咒道:“不是婴儿摊,也是长过软骨病,总之不是什么好东西。”朵儿几番发难,气的刘姻脂差点背过气去。不过嘴长在别人身上,堵不住捂不着,干瞪眼没办法。谁叫是她先对不起邢家呢。

    由于同病相怜,南拐子的孙三和邢二成了好朋友。这天晩上,他又来邢二家玩。无意中看见邢刘两家扒的那个豁口,问是怎么回事?邢二便把定亲那天,过来过去方便的情景细述一遍。孙三拍拍手说:“我明白了。”邢二又掀开炕洞,把那半袋子花生拿出来递给孙三。孙三认出是他偷花生那袋子,有些不好意思。

    邢二说:“物归原主,朋友嘛,不用客气.”

    孙三也不再推辞,把袋子背在肩上,临出大门口,他回过头来说:“二哥放心,我给王林那小贼羔子送个外号,叫王绿帽,给刘姻脂送个外号叫二手货,保准他两个好受不了。”

    打那以后,孙三有空就去化肥厂门口转悠,碰上邻庄那些认识的化肥厂职工,开口就问:“兄弟,看见王绿帽没有哇?”下一句再问:“看见二手货也行。”人家问他谁叫二手货呀,王绿帽又是谁?孙三便煞有介事的把刘姻脂诲婚之事,尤其是和邢二为了来回睡觉方便扒墙之事,添油加醋宣传一番,末了还加上一句:“刘姻脂叫邢二搂着睡了大半年,不是二手货是啥?王绿帽若不信,让他去刘姻脂家一看那墙便知。”他还拍拍自已胸膛说:“错了割我脑袋。”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几天功夫,这些谣言便传进王林耳朵里。他趁送刘姻脂回家的机会,走到邢刘两家的隔墙跟前一看,可不咋的,墙头扒开又垒起来的,看来外面对柳姻脂的那些传言是真的。墙头拆开复又垒起就是最好的证明。从这以后,王林对刘姻脂便不如从前那么热情了。

    这几天牛二在家刨胡萝卜,洪县长便去牛场替牛二改造。实际上洪县长来牛场只不过装装样子,弄个表面文章,混个工分而已。邢二也很识趣,安排洪县长看窝棚,其它人悉数都到地里干活。徐光达的腿全好了,拿着马扎在地头上摘花生。邢二跟马先生挨着刨花生地,邢二这几天心情也好了许多,他口中念道:“山药就怕猪来拱,绿豆就怕狗来舔。”

    马先生问他:“邢领导,你这念的什么歌贴呀?”

    邢二说:“中医的九畏十八反。”

    马先生是老中医,这九畏十八反是中医刚入门,第一课所学内容,比方说,跟一年级算术中的一+一等于二这么肤浅。马先生笑着问:“这中医歌贴是何人所教?”

    邢二回道:“是我大嫂呀,她除了会中医歌贴,还会扎羊疹呢。调旋风也会扎,小孩子掉了魂她也会叫。”

    “她开过药方吗?”

    “没有,她不识字,不会开药方。”

    马先生对邢二说:“药方不是随便可以开的,识字也不能给人随便开药方。开方子要有处方权,中药数量品种繁多,有些药和药不能搭档。弄错了药是会出人命的。举个例子,小儿童掏麻雀的窝,逮住小麻崔,关在笼子里养着,老麻雀围着笼子飞几圈之后,确定笼子严严买实,小麻雀没有钻出牢笼的可能。这时候老麻雀就会叼来一朵蒺藜花,给小麻崔喂下去,不一会儿,小麻雀就会中毒死亡。你看这遍地都是的蒺藜,就是有毒的一味中药。还有,黑鱼好吃,味鲜味美,可它如果跟山上这荆杨花碰了头就不行,,黑鱼加荆杨花炖出来,剧毒无比,人食后立马七窍流血而亡。我有一本书,是中药组方的书,叫中医药方大全。你若有兴趣,可以看看。”

    “好。”形二愉快的答应下来。

    苐二天洪县长来上工,顺便也把她的小女儿绿杏给带了来。她的腮下起个大疙瘩,又红又热,疼的她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去公社医院看,那个二把刀医生说等疙瘩化了脓挤出来就好了。

    马先生说:“得败火才行。”

    洪县长央求说:“马老先生,你是远近闻名的老中医,你看孩子疼成这样,可怜可怜她,给看看吧。”

    马先生用眼光征求邢二意见,邢二赶忙说:“干活不忙,先给绿杏把这病除了,你的活我们几个替你干就是。”

    马先生说:“那倒不必。”他吩咐朵儿:“你到小池塘边上,从那几棵松树上掐几片松针,要嫩的。”朵儿领命而去。马先生叫邢二把捣蒜的石臼搬出来,用清水洗净,而他自己,却信步来到牛棚的牛槽边上,顺手从牛槽里抓出来鸽子蛋那么大一块明矾。牛吃草容易上火,饲养员老是买来成块的白矾,放几块在牛槽里,牛上火的时侯,它自己就用舌头去舔那白矾,不上火它就不舔。白矾是一味中药,属寒凉之物,中医常用它来驱除火毒。马先生把白矾也洗干净,放进石臼里捣细,又把朵儿采来的松针放进去一并捣烂。还加上几滴凉水搅拌成糊状。马先生叫绿杏在朵儿的被上躺好,抓起捣好的糊糊糊在她红肿的腮上,当时绿杏就感觉挺凉,几分钟过去,不但腮不疼了,还有一股淡淡的松香沁入肺腑。不到十分钟,她便呼呼大睡起来。马先生拿起朵儿的花袄盖在绿杏身上。嘱咐洪县长,守在她身边。这才招呼大伙去干活。洪县长见绿杏呼吸均匀,脸上泛出潮红。知她已经不再疼痛难忍,便放下心来。朝远处的马先生投去感激的目光。他暗自庆幸女儿跟着来牛场,幸亏碰上马先生,这才救女儿一难。逃过疼痛这一劫。同时,洪县长也认识到学生们砸了马家药铺,把草药全扔进围子沟的水塘里是一种天大的不该。

    太阳落山之时,绿杏翻身醒来,用手摸摸糊在腮上的那些糊糊,全粘在腮上干巴巴的。还有些痒。洪县长要用水给她洗下来。马先生制止住他,说:“不用管,痒她自已就用手轻轻往下抓,这个抓的过程也是一种治疗过程。”

    洪县长千恩万谢,带着绿杏回家。果不其然,绿杏夜里感到痒的难受,用手把糊状物轻轻抓去之后,痒痒感逐渐消失,到的天明,糊状物抓没了,腮也变回原来模样。洪县长连连夸赞马先生:“名医,神医也。”

    老革命在一旁站着,听男人一个劲的夸赞马先生,便不耐烦的说:“反动技术权威,雕虫小技,有什么可称赞的?”

    洪县长听老婆这心么说人家马先生,觉着不公,讲大道理又讲不过老革命,只见他把脖梗一挺,把一口浓痰吐到门外去,白一眼老革命,愤愤的骂道:“你懂个屁!”说着手一挥,他那把随身携带的杀猪刀早:“嗖”一声飞出,插在门外的树墩上。话不投机。两人各自背过脸去谁也不理谁。

    吃仮的时候,不想老革命旧事重提,将了洪县长一军:“即然马先生技术那么高,索性叫他大显摆显摆,还有那邢二,不是跟马先生学医么,你让他给你开副草药,把你这大半辈子的痨病去了根,你呢,也喘口痛快气,省下无时无刻都在拉风箱,喘气呼拉呼拉的怪烦人,让我老人家耳根也清静些。”

    洪县长一想:对呀,咋没想到这一层呢?治不好也不要紧,顶多喝些苦苦的草药。自已从前喝的还少吗。从小就喝着草药长大,草药再苦,也不在乎这一回啊。于是他下定决心让马先生和邢二给他治病。当他把这个想法告知马先生时,遭到了拒绝。马先生摆着手说:“使不得,不敢当。这事不行啊。”

    洪县长不解的问他:“马先生,治病救人不是医生的本份吗?你怎么三番五次的推脱?这其中的原委,你不妨说出来,不给我治病,是何原因?是我命溅,不值的您插手么?”

    马先生说:“看您说的,医生看病,实乃天职。可我现在不是大夫,没有了处方权哪。”

    洪县长更加不明白,大夫开方子还有处方权?

    “对呀。”马先生进一步解释说:“有处方权才能开方子,我叫公社革委会打成黑四类,收回了处方权。连药匣子都砸个干净,发放到牛场来改造思想。重新做人。”

    洪县长说:“你偷着给我看病,在场的诸位不说,谁人能知道?”

    马先生直摇头:“我给你看病,得开方抓药哇,公社医院那些造反派,就是看我比他们强,出于疾妒,才砸了我的药铺,流放我的呀。再说,我开的药方,他们也不给药哇。”

    经马先生一番解说,大伙才明白了来龙去脉,敢情是疾贤妒能,搞迫害呀。洪县长说:“你开个方子,不写名不就完了吗?”

    马先生连忙摇手:“不行,不行。那里头中药房那两个人,都是我的徒弟,我的方子他们一看就哓的。公社革委会说了,我要违反规定,继续给人看病。就是违法行为,就是右倾反案风,要抓我进监狱判刑啊。我可不敢以身试法,求求你饶了我吧。看我一大把年纪,进监狱容易,出来难哪。”话即然说到这个份上,洪县长只好作罢。转身求邢二给他治病。邢二挠挠头,想拒绝,又怕失去这难得的机会。勉强答应下来。拿着纸和笔,从书上抄一个治痨病药方,递给洪县长,嘱咐他三副药,分三天吃。洪县长到公社卫生院去买药,负责卖药的大夫,身穿白大褂,胳膊上戴着红袖章,上写三个字:“造反派。”他俩拿着方子仔细看过两遍。技术上没问题。断定不是他们的师父马先生所开。为保险起见,他俩又盘问起这药方的来历,是谁人所开?

    洪县长回道:“是我村邢二,从一本药方书上抄的。”其中一人用手指弾一下那张方子:“怪不得面熟呢,是从书上抄的。在马权威那儿,他不是天天逼着咱们背那本书吗?所以有很深的印象。称药吧。”另一个人按照药方,把药配齐。本来是应该把药拌匀了分成三份,可包药的纸都拿去写大字报了,纸只有一张,他们便把药包成一大包递给洪县长,由于急着去开批判大会,两人匆匆离开中药房。竞忘了嘱咐供县长,这药要分成三份。一天吃一份。洪县长从公社卫生院没回牛场,而是直接回了家。见老革命不在家,也不麻烦别人,自己升火,舀上两瓢水,在铁锅里熬开了药。他把从公社卫生院买的一大包药全投进锅里。一边搅拌一边添柴禾。大半个时辰过后,药汁熬的挺浓,倒出来稠乎乎的整好一大碗。凉过几分钟之后,洪县长不愧为吃草药的老手,也不含糊,两手端碗,扬起脖子,“咕咚咕咚”几大口,便把药喝个碗底朝天。功夫不大,便觉的头有些昏昏沉沉,浑身发冷,随后是头重脚轻,他感觉这回喝的药跟往常不一样,劲特大,赶紧躺在炕上,又过一会儿,他什么也不知道了,全身上下毫无知觉,过去了。

    中午时分,老革命从社场上回家做饭。一进门发现洪县长直挺挺躺在炕上。喝药的碗打碎在炕前,再看做饭锅里还有半锅药渣。到的炕前,见洪县长双目紧闭,声息全无。依照从前他那拉风箱一般的呼噜声,早该传来。这时节毫无动静,赶紧用手一探鼻息,一丝气也没有,拉手一试脉博,脉象全无。这下老革命慌了手脚,拼命大叫起来:“杏他爹,醒醒,杏他爹,你可不能吓我呀。”哭喊过后,洪县长躺在炕上还是一动不动。老革命以为他真死了。便急步冲进女儿家,对洪杏还有在这儿玩的二女儿绿杏说:“你爹不行了,快回家去。”牛二,还有牛大爹,牛二爹,还有牛二他娘,也就洪杏她婆婆,闻听此信,全家炸了窝,除牛大婶不动以外,其它人一块蜂涌般跑到洪家。刘姻脂她爹刘老栓,夫妻俩听到洪家死了人,也奔过来帮忙料理丧事。

    牛大爹首先提议:“杏她娘,洪哥即然已经驾鹤西游,不如趁着他刚过去,身子还软乎,给他把寿衣穿上吧。”

    老革命点头称是,急忙翻箱倒柜,把洪县长自已早就买好的寿衣找出来,牛二爹和刘老栓,加上牛大爹几个人,七手八脚把洪县长身上的衣服扒下,给他换上寿衣,戴上寿帽,把他去年新买的棺材,从南屋抬出,放在北屋堂正中。又把穿戴楚齐的洪县长移到棺材里,摆放整齐,末了还给他脸部盖上一层黄表纸。

    牛二去街上小卖部,买来几样点心果蔬,盛在碗里,放在棺材前小桌上,权作供品。烧纸焚香,洪杏和绿杏,这时也身穿白布孝衣,头戴白布孝帽,还有牛二这当女婿的,也照此打扮,趴在灵堂下边大哭起来。许多邻居听见哭声,知哓洪家摊上白公事,也纷纷过来帮忙。有帮忙往洪家大门脸上贴白纸封门的,也有扎纸马扎白花圈的,最后还糊制了一个大大的花幡。

    老革命和牛家两兄弟商量着,计划明天早上去破土挖坟,上午十点以前,全家人在灵前吃过最后一顿团圆饭。十点钟正式出殡。诸事定好之后。牛二爹便领着三个小伙子,拿着扎好的纸马,还有洪县长生前所有的衣裳,不管新旧,全抱到街上,连同纸马一同烧掉。还叫绿杏站在椅子上,手举扁担,扁担上绑着三根香,点燃后让绿杏举过头顶,面对西方高声哭叫三声:“爹呀,西方大路。”随后下的椅子,冲西方跪好,瞌三个响头,祘是给她爹送行。

    当晚,洪家三口加牛家三个男人都在洪家守灵。老革命面色苍白,坐在炕上一动不动,不吃也不喝,也不流眼泪,她是在心里绚怀逝去的亲人,从这点性格看,她确实是一个刚强的女人,凭这点就让人佩服敬仰。

    第二天十点整,随着一声号炮响过,绿杏把一个染了墨汁的碗一摔两半,牛家老兄弟俩正要盖棺材盖,忽见洪县长突然在棺材里坐了起来!也许是脸上的黄表纸挡着眼,他一把把那纸抓下来扔在地上。众人一见,惊呼一声:“乍尸啦。”纷纷从灵堂往外跑,前头有倒地的,后面的人顾不上拉起来,从他们身上踏过去,争相逃命。众人一齐跑到大街上才住了脚,人一多,加上又在太阳底下,便不再害怕。灵前就剩老革命自己,她是革命英雄,战场上当宣传员见过不少死人,也亲手处决过汉奸。洪县长从棺材里坐起来之后,吓的众人哭爹喊娘抱头鼠窜。她压根就不害怕,“哧溜”一下从炕上溜到地面,手往腰间一摸,早把隐藏在腰间的秘密武器——钢鞭抄在手中,照准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洪县长背上就是一鞭,直打的洪县长一个跟头跌在棺材前面,疼的他大叫:“敢用钢鞭打我,看我不拤死你个老东西!”

    老革命又是一鞭过去,洪县长爬不起来了,趴在地上直哼哼。老革命走过去伸手试试洪县长鼻息,跟正常人喘气一样,再试他心脏,嘭嘭跳的很有劲,再看他眼神,目不游移。知他是个大活人,根本不是乍尸之类。当下她协助洪县长把身上寿衣脱下来,扔进棺材,头上寿帽也被洪县长一把撸下来扔在地上。这时牛家爷仨也探头探恼回到屋里,老革命连忙吩咐牛二,把那些花圈白幡之类的不祥之物赶快扔到庄外的围子沟里。洪县长的衣服昨天下午在街上烧个精光,他身上只穿一条裤衩,人来人往实在不雅,牛大爹见状,领着他到自己家里,打祘弄套衣裳叫他先穿上再说。牛二他娘见男人把赤身的洪县长带回家来,吓坏了,哆嗉着腿说道:“小他爹,你把死鬼引家来做啥?不知请鬼容易送鬼难么?”她扑通一声跪在洪县长面前,瞌头如捣蒜,带着哭腔哀求说:“亲家,你应该去西方大路才对呀,阎王殿里听安排,及早下世投胎才是正经。这儿是你女儿家,不是奈何桥,你走的方向不对哇,西方在那边。”她用手比划着,指着西边如此这般瞎说一番。洪县长看她吓胡涂了,也不去跟她计较。只是站在院中一动不动。

    牛大爹从屋里把衣裳拿出来,帮洪县长换好,在太阳底下,洪县长那人影鲜亮亮照在地上,牛二他娘这才回过神来,自言自语的嘟哝着:“原来是假死呵,吓人一跳,虚惊一场。”

    洪县长咬牙切齿的骂道:“有人想暗害老子这革命烈士后代,妄想活埋我,我决不能轻饶了他!”

第五十八章:牛二找亲爹

    洪县长暴跳如雷,要彻底追查他差点让人活埋的元凶。查来查去,根子还是在他老婆老革命身上。老革命曾经向他解释了不下一百遍,这是个误会。即没人陷害,更无人指使,更谈不上蓄意活埋革命烈士后代之事。弄来弄去,还惊动了公社革命委员会。公社卫生院那张药方也找了回来。拿到县中医院看过。药方配伍精确,药量合适,符合国家有关标准。邢二没有处方权,乱开药方,受到公社革委会口头警告,训诫他往后不准乱给人看病。好歹他治好了洪县长大半輩子的痨病,功过相抵,不追究他的过错。不过洪县长却把他看的挺高,几十年蹩的要死,乍一下喘气通畅,身轻气爽。由于血液中氧气供应充分,他感到四肢灵活,腰板也挺的直立,不再弯腰弓背。他自己觉的跟从前判若两人。脾气不再暴躁,动不动就骂人的恶习也纠正过来。不复存在。刮了胡子净了脸面,整个人年轻了十岁。干活也有了力气,生产队也给他升了工分。皆大欢喜。

    邢二这边也出了名,不过出名归出名。他却是牢牢记住了这次教训,不再看那本医书。嘴上也听不见他再念叨那些中医歌贴。木器厂王厂长见他无事可作,便教他雕刻技术,先是在地瓜上刻字刻小鸟,福字之类小东西。有空还教他作画,当然都是雕刻那些原图。

    冬天下了雪,原野一片苍苍茫茫,刨地因为冰冻暂时停止。牛场的人只好天天学习报纸,搞斗私批修。邢二晚上就去套野兔,运气好一晚上能套住两只。洪县长在家闷的慌,也来凑热闹,他把套来的野兔收拾干净,放上大料,放大锅里煮。朵儿生火,绿杏帮忙,她只有十五岁,是个天真活泼的小女孩,她那“咯咯”的清脆笑声,又甜又美,给雪地里的牛场带来无限欢乐。朵儿见她脸冻的通红,便用野兔皮给她缝在衣领上,朵儿自己也缝上一块,远处看来,颇有些尊贵之相,两个女儿家在雪白的原野上嘣跳打闹,受她俩感染,徐光达王厂长还有马先生各人脸上均露出久违的笑容。

    几多欢喜几多愁,常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刘姻脂最近过的就不顺。先是王林蔬远了她,后是厂里谣言四起,工友们不分男女,都在她背后指指点点,说她是二手货。也有不少人当面开玩笑,叫王林王绿帽,人多嘴杂,越传越蝎虎,这铺天盖地的谣言,刘姻脂有口难辦,说自己是处女吧,大伙不信,这事又不能脱下裤来叫大伙验看。她是有苦无处诉,有寃无处申。后来她一想,这一定是邢二捣的鬼,便趁夜晚有空,气势汹汹来找邢二理论加算账。来的时候气势汹汹,可当她真的站在邢二面前时,又觉的底气不足。毕竞两人定过亲,更是自己嫌贫爱富毁婚在先。邢二对谣言这事绝不承认.两个人争论老半天,也争不出个结果来.刘姻脂气急败坏,赏了邢二一个耳光,邢二不恼反乐,称她是无能的表现.

    邢姻脂在外头受了偌大委曲,无处倾诉,回家对爹娘开不了口,对王林更是有口难辨清白,唯有邢二这几年两人无话不谈.她此时心中诸多委曲一齐涌上心头,化作无数眼泪涌将出来,泪流满面,情绪控制不住,竞伏在邢二肩头失声哭泣,用眼泪洗刷心中痛苦.邢二就势把她抱在怀里,轻轻给她捶背抚摸肩头,到后来,刘姻脂竞不知不觉昏昏沉沉中在他怀里睡着了。邢二轻轻将她放在炕上,给她盖好被子,而他自己也趁机钻进被窝,搂住刘姻脂肩头睡起觉来。

    天蒙蒙亮的时分,刘姻脂醒了过来,低头一看,自己赤身**,右手臂使劲抱着邢二脖颈.她松开手臂,用手一摸睡在身边的邢二也是一絲不挂.两个人赤条条躺在一个被窝里.她猛打一个寒战,头恼彻底清醒过来,她的苐一意识是;这下完了,先前人们说她是二手货是假的,这回变成真的了!先前她曾好几回和邢二拥抱亲吻,可两人再亲吻也没钻一个被窝呀。这回,本不是夫妻的两人却行了夫妻之事,毁了!邢二呀邢二,你毁了我一辈子呀,也怪自己不争气,明明是来问罪的,可鬼使神差,迷迷糊糊睡在他怀里,和自已当工人以前一个精神状态,忘了自已的工人身份。还当自己是他的未婚妻呢,简直是糊涂到了极点,她恨自已犯了浑,更恨邢二趁火打劫占有了自已的清白之身。她揪住他耳朵,把他弄醒。邢二却说:“急啥呀,太阳还没出来哩。”他说着把刘姻脂又按倒,想抱着她再睡一会。刘姻脂推开他的手,指着他的鼻子,狠狠的说道:“寃家,该干的坏事你都干了,我的身子也给过你,这下你该满意了吧?从今往后,咱俩谁也不欠谁的,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今晚这事你若嚷嚷出去,我非杀了你才解恨!活该我倒霉,把个女儿之身毁在你手里,让你沾了个大便宜。天哪,我这辈子怎么碰上你这小寃家。看来是我上辈子欠你的,今生这账非还不可,这都是命啊。”她心里这么想着,也不再责骂邢二。麻利穿好衣服,偷偷溜出邢家大门口。不想正好叫早起铲雪的牛二撞见。牛二眼见刘姻脂探头探脑从邢二家出来,心中感到奇怪,两人不是散了么?她怎么大清早从他家出来?于是,牛二张开手臂拦住去路,问刘姻脂:“老实交待,到邢二家干什么了?”

    刘姻脂眨一下大眼睛,随口说道:“找他算帐。”

    牛二看刘姻脂讲话底气不足,还露出个大红脸。便不怀好意的说道:“是祘下头的帐吧?”

    刘姻脂骂道:“叫你乱嚼牛舌头。”说着抓起一把雪扔过去,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牛二脖子里。趁牛二侧身从脖领里往外抓雪之际,刘姻脂从他身边溜过去,一溜小跑,不一会便拐过胡同口不见了综影。

    三九隆冬,庄稼地里的活基本干完,除了少数几个人给小麦浇冻水之外,其它人都在响应上级号召,掀起斗私批修新**。西拐子的形势也跟全公社一样,已进入到人人自纠,户户自査的新阶段。老革命是革命先锋,她以身作则,督促大女儿洪杏在婆家自觉革命。处处起模范带头作用。可不能给妈妈丢脸。洪杏对老娘的指示百依百顺,只是具体操作上无从下手,不知从哪个方向突破。这天她在集上碰见邢二,便向他请教如何开展工作?邢二沉思一会,附在洪杏耳边轻语几句,洪杏顿时茅塞顿开,拍着手笑着说:“就这么办,好玩好玩哟”。

    天太冷,牛场无事可干。马先生和王技术还有徐光达三人,经过一番密谈,拟定了一个保住牛场这块地的计划。外面不断传来坏消息,有几个在其它农场改造的人,由于不堪精神与**的双重折磨,上吊自杀。这消息传来,三个老家伙禁若寒蝉。他们对在这个牛场改造很满意。虽出些力气,参加劳动,学习呀批判呀照常进行,但这儿的好处是沒有体罚,对身体不催残。邢二这牛场领导,他生性温和,对人客气,不是刁钻古怪之人。另外,更重要的是,这儿地处偏辟,没有大路通过来,红卫兵选反派一般来不了,环境安定不乱。要保住眼前局面,首先是保住牛场所占的十亩地。三人偷偷出资,请朵儿从拐子集上买来三袋上好花生,分别给畜牧局,土地局,人事局三个部门的革委会主任,每人一袋花生。皇天不负有心人。春节过后不久,西拐子大队会计,接土地局通知,连同公社会计,各自带上革委会公章,到县土地局开会。县土地局的革委主任,蓄牧局革委主任也在这儿等候他们。拿出早已写好的公文摊在桌上,让西拐子大队会计在上面盖章签字,随后是公社会计照章办理;事毕每人递给他们一支香烟作为报酬。一袋烟功夫不到,牛场的十亩地便换在县蓄牧局名下。还有邢二朵儿两人,也把户口改在县蓄牧局名下,成了亦工亦农的合同工。邢二本人还晋升为蓄牧科科长。仍然从畜牧局领取每月十二块钱补贴。剩余部分由牛场自身解决。牛场也改名为“蓄牧场”。由邢二一手操作办理,这样一来,提升了邢二朵儿两人的政治地位。马先生他们也祘谢了邢二和朵儿对他们三人的知遇之恩。同时也保住了三人稳定的生活局面。真是一件两面光的好事儿。不过这事也有条件:每年春节蓄牧科要无偿贡献给人事局,土地局,蓄牧局,还有县革委上述四单位,每家一头猪。要杀好了,等候各单位来拿,不能送货上门,更不能四处声张,否则后果自负。

    小池塘坐落在铁路壕里,这几天,那条铁路换轨枕,原来的木头枕木一律換成水泥的。替換下来的木头枕木,全部散落在铁路壕里。施工队忙着赶工期,一时抽不出车辆往附近的火车站运。邢二主动找到火车站材料科,以县蓄牧局名义,要了部分旧枕木。反正这些旧货运到火车站,也是堆在站外。当时也派不上用场。即然县蓄牧局牛场想要,也省的将这些旧材料再劳心费力的往回运。邢二派牛二套上牛车,他们几个人自己装车,往牛场拉了四五车枕木。趁着冬天农活不忙,把旧枕木按一定距离,围着牛场竖着埋了一大圈。埋好以后,又从蓄牧局仓库弄来三大捆铁蒺黎钉在埋好的枕木上,把牛场的十亩地圈起来,形成一个大院落,和原来生产队土地隔离开来。弄成一个独立单位,也就是说牛场有了自己的地盘。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牛家老三口早早和面,还割了半斤猪肉,用胡萝卜和白菜做馅,包水饺以庆小年。牛二很勤快,见二爹一娘已把水饺包好,便刷锅添水拿柴禾,生火准备下饺子。洪杏坐在炕沿上剪指甲。待到水饺出锅刚端上桌之际,她忽然一阵心血来潮,要在吃饭之前,先开个小小的家庭斗私批修会。

    刘大爹眼看水饺就在眼前,还一个劲直冒热气。那水饺散发出来的香气直沁肺腑,谗的他咽了好几口唾沫。又不敢惹这革命先锋的儿媳。只好忍气吞声,无可奈何先发言:“经过上一段学习,我的思想觉悟,离上级要求还有些距离。这私字还是有。前些日子,我给生产队耕地瓜地,耕出来不少漏刨的地瓜,虽说是漏在地里的东西。可它也是集体的财产。由于自私自利的修正主义思想在作怪,我就把那些半截地瓜喂了牛,那些好地瓜,我就装进自家的布袋,背回家来。这是典型的多吃多占,是自私的心理作怪。通过近期政治学习,我充分认识到,斗私批修的重要性。从今往后,我决心跟党的路线走。冲在斗私批修第一线。再耕地捡到漏刨的地瓜,一律喂牛,多了交到生产队。”

    牛二爹挠挠头皮想不吱声,不料儿媳点到了他的名:“二爹,你也斗斗私吧,在革命风暴中每个人都要进行洗礼,早跟上时代步伐,省下落后挨斗。”

    牛二爹一听洪杏要给他上纲上线,慌忙说道:“我说我说。今夏天生产队点棒子,别人都是一米点三棵,我呢,故意省力气,两米点五棵,到收工时棒子种不是用不完么,我就把多余的棒子种装进个人衣袋之中,趁中午回家吃饭之时,掏出来喂家里的老母鸡。这种损公肥私的小动作,是受了修正主义思想影响,沾公家点小便宜,是私字的具体表现,往后我改。”

    “那我也说两句,来个斗私批修。”牛大婶见不说过不了关,也开始斗起私来:“生产队秋后扒棒子,是论斤支工分,为了多挣点工分,我扒棒子专拣大的摸,大的份量重,扒一个能比上两个小的,”

    洪杏用筷子敲的碗沿叮垱乱响,表情変的异常严肃:“省省,打住,净捡些皮毛小事来胡弄过关是不是?你三个犯了国法知不知?拿着聪明装胡涂,说正事。犯法的事交待不清楚的话,这小年连同大年都甭想过好。”

    牛家老三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晓这犯法之事从何而来。

    牛大婶低声说:“杏啊,咱在家里开会,斗的差不多就行了,什么犯了国法呀,这事可不能乱说。在家里说话深点浅点没啥,出去若说我们犯了国法,是要坐牢的呀。往后收起这句话。切记不可四处乱说。我们仨都一大把年纪的人了,经不起折腾,别吓唬爹娘呵。”

    “爹娘?”洪杏一拍小饭桌:“事就出在这爹娘上!请问你仨,牛二应该有几个爹?”

    牛大说:“两个呀,一大一小,两个爹这不都在这儿吗?”

    “你不觉着爹多了是块病么?”洪杏正色质问道:“按国法,牛二他应该有几个爹才对?一个人一辈子只有一个亲爹,你三个老同志立马给牛二选出一个真爹来,那个假爹即刻给我滚蛋!别都在这炕上装亲爹。”

    牛大婶看看牛家老弟兄俩,叹口气说:“杏啊,当年牛家穷,娶不起两个媳妇,又都是亲儿子,十个指头,咬咬哪个也疼,弟兄俩找一个媳妇,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呀”

    洪杏说:“旧社会是万恶的,那时可以原凉,现在解放这么多年了,你们怎么还不分开?宪法规定一夫一妻制。婚姻法摆在那儿,你们为啥就不遵守?旧社会地主资本家才娶好几个老婆。你倒好,自己玩弄两个男人。也不嫌累的慌!”洪杏用手指着婆婆,越说越激动,话语也从批评教育转为破口大骂:“好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一个男人还累不死你么?快老实说出牛二是哪个男人下的种,另一个滾出这口屋去!”

    牛大婶瞅瞅坐在她身边的两个男人,一个左边,一个右边,并且两人都是紧紧握住她的一只手,都怕她把自已给甩了。牛大爹年令偏大,身体状况不是很好,左腿还因受伤有些不利落,他最怕离开这个家。牛二爹比他哥小五岁,身体强壮,无病无灾。他对自己竞争有信心。牛大婶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心里痛苦不堪。两个男人她都不想放弃。毕竞三人同甘共苦几十年,风雨同舟,这两个男人都对她忠心耿耿。前些年,有人给牛二爹介绍媒婆七婶,说实在话,七婶论长相比她好看,不拖油瓶,也是单身,不拖儿不带女。这么好的条件,牛二爹都没动心。而是选择了留在她身边。这份真情,曾让她感动不已。牛大爹也是优点多多,从年青到如今,吃苦在前,享受在后。有一口好吃的,自已舍不得吃,千方百计塞进她嘴里。这么体贴入微的好男人,她实在舍不得让他离开。不忍心哪。论起谁是牛二的亲爹,牛大婶自己也拿不准,当初新婚之时,是两个兄弟轮流进她的房过夜。一个人一宿。轮流转。她实在记不起,是哪一宿怀上的儿子牛二。她拿眼打量一眼洪杏,这哪是什么儿媳?就一活活逼命的黑白无常催命鬼呀。从她进家那一刻起就弄的这个家鸡飞狗跳,没有安稳过一天,这叫永无宁日,永无宁日哇。这日子啥时是个头啊。外面天寒地冻,大雪纷飞滴水成冰。把人赶出去,可往何处落脚?这简直就是要人命啊。冻不死也得饿死哇。

    刚开始牛家老弟兄俩还有遵有让,随着事情的进展,两人发生了激烈争吵,牛大爹脸红脖子粗的一拍小炕桌:“有父从父,无父从兄,这个家我当了这么些年,大事也好,小事也罢。抛头露面都是我。我是这个家的家长。这回也得听我的。老二你净身出家,找个地方猫一阵子。等过了这阵风再回来。想你嫂子就偷着回来看看,千万不能叫村革委会的人碰上。听我安排错不了。”

    牛二爹一抻牛脖子,反驳说:“凭什么叫我净身出家?这不是坑我么?说什么有父从父,无父从兄。就咱爹在世那几年,你可曾听过他老人家的话?这媳妇本来是咱俩所有,为啥事到临头,祸事来了你便摇身一变,说媳妇归你,也不怕大风闪了你的牛舌头!”他顺手抓起碗里的一个水饺,嘴一张手一甩,那水饺即刻窜他嘴里,吧达一口,牙一咬,眼一瞪,脖子往上一挺,整个囫囵水饺让他一口吞进肚里。片刻之后,他又吵道:“就你那小身板,就你那能耐,能挣出饭来给娘们吃吗?方才你有句话我得替你纠正过来,什么嫂子嫂子的,我的老婆你应该叫弟媳才对。搂我媳妇这么些年,我不跟你祘总账就便宜你了,识相点,吃完这顿小年饭,明早背着铺盖滾蛋。”

    牛大爹听老二不讲理以強压弱,气的浑身颤抖个不停,那花白的山羊胡子高高翘起,伸手抓过一碗水饺,也不用筷子,两只手抓满两把水饺,狼吞虎咽塞的满嘴全是水饺,一边硬往下咽,一边还落着眼泪。

    洪杏制止他说:“沉住气,辩论才刚开始。鹿死谁手还没定论呢,不能承认失败,有时侯真理往往在少数人手里。”不劝架反而拱火,有这样的儿媳,牛家的日子能好也过么?非叫这二百五给闹黄了汤不行!

    牛二站在炕前,看着两个爹在干仗,帮谁也不合适。因为他到眼前也弄不清楚谁是自己的亲爹。

    牛大婶见自个的两个丈夫掐了起来,心里有些酸楚,更有些发毛,从前弟兄俩也吵过,那是因家务事而吵,跟今日这争的事相比,性质不同,他俩争的可是生死存亡呵,胜者王候败者贼呀,在这关健时刻,帮谁也不合适。她用两手使劲按住小饭桌,怕正在吵闹的弟兄俩掀了桌子。她急切的说:“牛二,儿子,快帮忙劝劝你爹。”

    牛二摊摊手:“娘呵,你得告诉我,哪个是我亲爹。我才能帮他呀。”

    牛大婶无可奈何,她也闹不明白眼前这两兄弟,哪个是儿子的亲爹呀。她用下巴一点正在低头吃水饺的洪杏,意思是让儿子管管自己的媳妇。牛二赶紧摇摇头,意思很清楚:不敢管,她可是咱家的小祖宗。

    洪杏吃完一盘水饺,抬头望着处于下风的牛大爹说:“狭路相逢勇者胜,要拿出无产阶级的大无畏革命精神,造反有理,头可断,血可流,革命意志不可丢,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小饭桌不能掀,做饭的锅不能砸。”

    洪杏一番话,本意是好心,可也提醒了盛怒之下的牛大爹,他满含悲愤且又歇斯底里的喊道:“不叫我好过,我也叫你过不成。”他两手猛礿一掀炕上的小饭桌,“哗啦”一声,连碗加饺子,还有那小饭桌,全掀落到炕前做饭的大锅里。

    牛二慌忙把饭桌从锅里拿出来放在地上,复又返身去拣锅里掉进去的碗和水饺。

    牛大爹掀了小炕桌还不散伙,“噔”一声从炕上跳下地来,也不穿鞋,光着腳丫子跑到正堂大方桌跟前,搬起桌上十来斤重的大蒜臼子,来到锅前,把蒜臼高高举过头顶,怒吼一声:“我叫你过!”说罢,使出浑身力气,把石头蒜臼狠狠向锅底砸下去,,,,,,,。

第五十九章:义马

    小年这天牛大爹在家中大闹一场。桌也掀了,做饭的大锅也叫他砸个大窟隆。眼见是不能再蒸干粮煮地瓜度日。牛大婶很生气,原先对牛大爹的一点点可怜之情变的荡然无存。锅都砸个碗大的洞。那意思分明是彻底跟这个家决了裂。你即然无情,也别怪我无义。她大声宣布:“砸锅的肯定不是我儿的亲爹。世界上哪有给儿子砸锅的父亲?想必他自己心中也有数。即然这样,明天早晨就打发你个老混蛋起身。也不坑你,给你口粮,还有你那铺盖一并带走。这个家是小水湾盛不下你这条大鱼,真是庙小妖风大,出了这么个东西。一个被窝几十年,我怎么搂着狼睡觉却看不出来?亏的洪杏这一场家庭斗私批修会,要不的话,我们还真识不出这只狼来。”

    牛大爹当时也上了牛脾气,一絲也不服软:“把老子赶出去,你们想过好日子,也不一定能行,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爷饶不了二杂碎跟这老不要脸的搔货!”

    腊月二十四这天,漫天大雪,把个四宝山上下全是银装素裹,大道上几乎一个人影都不见。邢二早起来铲雪,牛场的其它三个老同志觉少,已经把通往牛场大门口的道路清扫干净。由于怕影响邢二休息,他们没来清扫牛二窝棚门口外的雪罢了。邢二见大家起的比他早,有些不好意思,正当他要表扬大伙几句时,看见牛场木门外站着一个人,浑身是雪,一根破绳搭在肩上,前头拴着半袋子地瓜干,背后拴着铺盖,左手提一把生铁壶,右手拄根拐棍。是谁年底前投奔牛场而来?邢二满腹狐疑,走到门前,隔着木栅栏门扇往外一瞅,是牛大爹。邢二问他:“牛老爷子,大雪天你这唱的哪一出?本该在家热炕头上享福,踏着冰雪来牛场何事?林冲雪夜上梁山,看守草料厂,提的可是酒葫芦,你倒好,提个生铁壶它不

    象啊。”

    牛大爹苦笑着说:“贤侄,真会开玩笑,大爹我辛辛苦苦几十年,出力流汗,现如今儿子也娶了媳妇,眼看过上几天好日子,不料天有不测风云,这不叫那二杂碎伙同那老不要脸的贼婆,阴谋得逞,夺了我的权不说,还狠心把我赶出家门。牛二的亲爹明明是我,可那老不要脸的贼婆却一口咬定是那二杂碎下的种,你说我有啥办法?本来两个人一个媳妇,就是澡堂子尿尿,无法查找的事。我倒霉。我去找老革命主持公道,想要个说法。谁知她断事不公,偏向她女儿一方,把我打发到牛场来过日子。嗨,都是命运不济哪。我来牛场,老革命叫我负责喂养咱队里那两头牛,住呢,就住牛二改造时搭的那个窝棚。”

    邢二安慰他说:“先住下再说,把那窝棚再铺点干草,多铺些,看你带的铺盖不祘厚,冻坏了身子骨可不是玩的,牛二和洪杏日后有了孩子,你还得回家抱孙子不是?”

    牛大爹骂道:“抱他娘个牛球蛋。”骂骂咧咧走到牛二窝棚旁边,把背的铺盖跟那半袋地瓜干往窝棚里一扔,也不去抱干草弄那地铺,而是直奔拴牛草棚而来,队里那两头牛跟他很熟,是好朋友。它俩见牛大爹来到跟前,欢快的摇摇尾巴,扬起头“哞哞”叫了两声,还用舌头掭舔牛大爹的手,牛大爹抚摸着牛头,喃喃说道:“这真牛比那披着人皮的假牛强多了,牛心比人心强啊。”

    中午吃饭,牛大爹不好意思到大伙面前去吃,他用两块石头支起铁壶,加上水煮自己带来的地瓜干吃。朵儿给他拿来一个热窝头,端来一碗白菜玉米面粥,外带一块胡萝卜咸菜。他拿热窝头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两颗大泪珠子“巴达巴达”掉在手上的粥碗里。过去,凭良心说,他打心眼里瞧不起邢二朵儿兄妹俩。及至今日落难,漫天大雪绝境之中,投奔牛场。朵儿不但不嫌弃他,更没有落井下石。而是象对待亲人般那么温暖,使他深受感动。就祘儿子牛二,也不曾把热粥热饭亲自端到他手中,待他含泪吃完饭后,朵儿又来把饭碗收走,洗刷干净放好,从那时刻起,牛大爹决心好好干,把牛场当做自己真正的家。

    俗话说,年好过春难熬。为了集体能吃上青莱,朵儿去年秋后,在小池塘上边的荒地里开出一块菜地,有一亩多。她分别种上白菜、白萝卜、菠菜。立冬萝卜葱,大伙把白菜白萝卜全收到牛场储存起来,这一冬天所吃的大白菜出处即在这儿。菠菜不怕冻,用草盖过,随时吃随时垮蓝子来剜,即新鲜又不用储存,省下一些小麻烦。

    开春之后,牛大爹又帮着朵儿开拓了一大块新菜地,除了种时令蔬菜之外,还种上两沟葱三畦蒜,牛大爹也在小池塘边上扎个大窝棚,日夜住在菜地边上,倒不是看菜园,而是饮牛方便。另外,朵儿还和绿杏两人下到小池塘里,把原先的小池塘跟另外两个池塘挖通,把周围整理一番,又去拐子集上买来几十尾小草鱼放养在三个池塘之中,有空还剜些青草嫩菜丢进池塘喂鱼。眼见鱼儿慢慢长大,她俩高兴的欢呼跳跃。满意的笑容总是挂在脸上。

    徐光达老先生不会种地,他主动担负起喂那四个猪的任务,邢二帮他在菜地边上垒了两个小猪圈,用绳拴着最大一头猪的脖子,牵到铁路壕边上去放牧。大猪在前小猪在后,摆开一字长蛇阵,早出晚归。徐老头戴草帽,肩背军用水壶。不管刮风下雨,坚持一天最少出去放猪一次。由于喂养得力,到秋后每头猪都长到一百多斤开外。

    邢二这大半年一刻也没闲着,先是趁春雨墒情好突击种上春玉米,还种上一部分地瓜。剩余的地全种上花生。等这些春庄稼全部拿住苗以后。他又带领大家和泥弄土坯,用长枕木作梁,盖起七间小矮房,王厂长干木匠是內行,他教会了邢二当木匠,两人还把小屋的门窗全制造出来并安装完毕。还用自己和朵儿的补贴买来玻璃,安在门窗上,用布擦试干净。房虽不大,可比起庄上那些贴窗纸的老式房屋敞亮了许多。麦后这些小屋干透了不再潮湿,请瞎子择个皇道吉日,放过一长串鞭炮,便搬进新房居住。徐光达、马先生、王厂长也搬进新居,一人一间,朵儿跟邢二也各分到一间,剩下两间,一间给邢二做办公室,另一间当仓库。王厂长和邢二两人还日夜劳作,给办公室打两张办公桌,两把椅子。随后还作了一长排连椅,供全场的人坐着开会学习等活动。王厂长还特意在门口钉上一块木牌,请徐光达老先生亲笔手书三个字“办公室”。这三个字苍劲有力,显示出徐老对牛场的爱戴之情。也显示出他老人家在书法上的深厚功底。

    这天逢集,邢二要去买菜种子。因为是外行,怕买了陈年旧种出苗不旺,便约了牛大爹一同前往。他年纪大,对种子是行家。两人在集上转了一圈,没看见卖菜种的老汉。心中有些泄气。牛大爹提出要去买旱烟叶,邢二虽不抽旱烟,因无事可做,便跟在牛大爹身后,朝烟市那边走,在青菜区,寃家路窄,碰上牛二爹跟牛大婶两口子在买芹菜。牛二爹在挑选,牛大婶垮个竹蓝,里头有刚割的一斤多猪肉,另外还有二斤多油炸果子在蓝子里,牛大爹见牛二买了这么些好东西自肥,却把自己扫地出门,一分钱也没给。要知道,他们割肉买菜买油炸果子的钱,可都是牛大爹在家时全家人攒下的。这里头也有牛大爹多年辛勤劳动与汗水的结晶,也有他的份钱在内。现今把他赶出去,剩下牛二爹与牛大婶两人享用,牛大爹心中很不是滋味。再加上两人有说有笑,更激起牛大爹心中无限怨恨,他妒火中烧,过去就夺那竹蓝。不料被牛二爹从背后一脚踹倒在地,手也瞌破,牙也瞌出血来。牛大婶不但不批评牛二爹,反而变本加利,火上浇油给牛二爹拱火:“在大集上就抢就夺,还摸我的手,成何体统?这种人不着实教育一下还了得?后来发展下去,不定惹什么祸哩。”

    牛大爹脱了褂子要和牛二爹拼命,邢二慌忙把他拉住,把褂子从地上拣起劝道:“祘啦,祘啦。这么点小事,犯不上拼命。不值的跟他俩玩真的。”

    牛大婶一撇嘴:“喲哟,羊栏里跑出驴来,口气可不小,当了几天牛场芝麻官,充起大尾巴狼来了,不嫌丢人,我呸!丢丢丢。”

    邢二挨了骂,在集上人很多,他当时弄个大红脸,要和牛大婶一般见识,显的自己不遵重老年人,吃下这亏,他心里堵的荒。当时強咽下这口气,拉着牛大爹便走。牛大婶还在背后送他一程:“一窝狐狸不嫌骚,姓邢的小子这回可找着亲爹了,老东西半路拣个儿子,你一家塔伙好生过去罢。呸!”

    邢二强压怒火,拉着牛大爹来到肉市,割上二斤五花肉,让大爹提着,从菜市称了十斤芹菜自己扛在肩上。也不跟熟人打招呼,低着头往回走。回到牛场吩咐众人:“今天停产一天,都来包大包子。改善一下生活。”他吩咐绿杏回家把她大姐洪杏叫来一块吃包子。绿杏当然高兴,一蹦三跳哼着小曲朝庄里奔去。

    当天晚上,牛大婶也是包的水饺。她和牛二爹老两口在炕桌上吃,洪杏牛二小两口坐在炕沿上吃。饭吃到一半,不料洪杏停住嘴,两眼直勾勾盯着牛大婶。目不转睛,盯的老娘们心里有些发毛。

    洪杏搁下饭碗,目不斜视,分别打量牛二和他爹几眼,自顾自的说:“不差,果然如此。”她拉一下牛二衣角,继续说下去:“外人都说牛二这两个爹都不是真的,起初我也不信,可今日细细端祥,果然是实情。牛二你是长条脸,你这个坐在炕上所谓的爹是园脸,爷俩脸型根本不符,对不上号,这其中定有隐情在里边。”

    牛大婶忙辧解:“父子脸型不同有的是,外人胡说你也相信?不都说外甥随舅么?你舅就是长条脸,嗓音容貌也极相似。”

    洪杏用眼紧盯着婆婆猜道:“长相也对,音容笑貌也对,这牛二怕不是他舅的种罢?”

    牛二爹急忙说:“不对。浄瞎猜。牛二是我的儿,外人休想争了去。”

    洪杏不理牛二爹,而是专攻她婆婆,她单刀直入的追问说::“据知情人揭露,你嫁给牛家之前,可曾嫁过你姨家表哥?”

    牛大婶一惊,几十年前的事,谁人向她介绍的这么清楚?她低下头无言以对。

    洪杏继续说下去:“你那表哥干还乡团,咱这儿解放时,叫解放军打死了,就埋在牛场北边不远的荒地里,这事可是真的?”

    牛大婶不言语,光低着头不说话,是真是假不表态。

    洪杏说:“你不交待也没关系,那男人姓马,中枪而亡。斗私批修会上你隐满实情,光说些扒棒子的皮毛小事,妄图蒙混过关。本是二手货,却冒充黄花大闺女,尾巴藏不住,终于露了出来。”

    牛二如梦初醒,“噌”一下跳将起来,指着炕上的牛二爹吼道:“滚下来,少在上头装亲生的,再不认罪,我一腳踹死你个老东西。冒认皇亲,我办你个冒认亲爹之罪。”他转身往外跑,牛大婶在后边追出屋门,急切问他:“儿子,你上哪呀?”牛二回答:“我去找我亲爹。”

    天黑时分,牛场的人们由于干活累,都早早的各自回到小屋睡觉。只有邢二办公室门前挂着那盏马灯在放光芒。大门也已上锁,小池塘边上的猪圈也早已关好,四头牛并排拴在牛大爹门前的木桩上,各自吃着槽里草料,悠闲自得的轻摇几下尾巴驱赶蚊蝇。牛大爹门前也挂着一盏马灯,那是牛大爹半夜起来喂牛方便而设置的。牛大爹今中午分了四个肉蒸包,当时吃了两个,剩下两个今晚上吃了正好,他提着朵儿给他的红缨枪,到菜地和猪圈、牛棚査看一番,一切正常。他回到小屋,抽袋烟后便上炕休息。忽然小池塘北边不远处传来一个男人的哭声,再仔细一听,是他家牛二的声音。他想去劝他几句,又怕受到顶撞。所以思量再三,还是作罢。即然那一家人狠心将他净身出家,证明兄弟爷们情义已决。加上今天拐子集上一番争斗,早已名声在外。他们不把自己当家里人看待,我何必上竿子去装死熊?

    牛二爹和牛大婶老两口打着“气死风”灯笼,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哭着喊着,奔小水塘而来。大老远听见牛二哭声,便循着声音找到牛二,只见牛二披头散发,趴在荒草之中,两手抱着一个坟头哭喊道:“爹呀,你老人家原来在这儿呀,叫儿子好找,这几十年我不孝顺,没来给你烧过一张纸,没给你上过一次坟。年初一早晨,我都是给那万恶的假爹瞌头作揖呀,从今往后我给你上大供,烧高香,报答你生育之恩。放心吧,爹你先在这委曲几天,我去找瞎子择个皇道吉日,把你的坟迁到我的自留地里厚葬。那样的话,初一十五当儿的给你上供也方便。”

    牛二爹悄悄说:“还不知道是不是亲爹,倒先拜上了。真是可笑。要叫爹,等整明白了也不迟。你娘进牛家一年半才生的你,那时你娘他表哥早被解放军打死两年多了,当爹也轮不到他个死鬼当呀。”

    牛大婶好说歹说,劝了多半夜,方把牛二劝回家去。牛二一根筋,钻进牛角不回头,认准了那孤坟之中埋的就是他亲爹。旁人说的天花乱坠,他就认死理,不听。一口咬定要迁坟。牛二爹一表示反对,他就上前揪住他的衣领,下头一个扫堂腿早把牛二爹扫倒在地,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直把牛二爹打的鼻青脸肿,除了拳打脚踢之外,嘴里还不三不四的乱骂一通:“好你个老王八羔子,爷我白叫了你这么些年爹,今和你清账,一年一巴掌,把呌的爹用耳光换回来。看你往后还敢不敢冒充给人家当爹。”

    牛二爹直叫屈:“我这爹是真的,将来你就会弄明白,打了亲爹是犯天条,老天爷是会降罪给你,减你阳寿。”

    牛二再给他腚上一脚:“还敢咒老子早死,我叫你胡嗲嗲。”他在家里闹腾完了,就去找他丈人洪县长商量迁坟的事。洪县长见他心意已决,拦是拦不住,便唉声叹气一番,心中暗自思量:不随他这么胡闹下去,日子将过不好,随他心愿吧,外头不体面。外人会笑他管不住女婿。两根道都不顺,老百姓讲话,两盘炕都不热。想来想去,最后只得依了牛二主张,同意帮他迁坟。往好处想,牛二把他所谓的这个爹迁来之后,也许能静下心来过日子。再说这死鬼迁来他又不吃不喝,顶多浪费些纸钱香火之类的东西。这都是小钱。实在不行,就分家,把亲家老两口分出去单过,顶多拨点养老工分给他们。省下老少在一口锅里抡马勺,难免有勺子碰锅沿的时候。女儿三天两头哭哭啼啼回来告婆婆的状,呌自己这当爹的难以取舍,向自家女儿吧,外人肯定说这是护短,不向着女儿吧,又是胳膊肘往外拐,左右为难倒不如快刀斩乱麻,主张女儿和婆婆分家单过,一了百了。即便当时落些闲话,时日已久,闲话自然消失。想到这,洪县长一拍大腿,同意了牛二的请求。另外,还找了平常专干迁坟这一行的几个闲人,议好价钱,找瞎子祘好黄道吉日,亲率迁坟的那帮专业人士,带着专用工具,直奔牛场北边那座孤坟而来。

    牛二穿了孝服,在坟前摆上供品,烧上纸点上香,跪行三拜九叩大礼之后,长跪旁边。那些专业人士便动手刨坟。不大功夫,有人低叫一声:“头出来了。”

    洪县长过去一看,觉着不对劲,他喃喃自语道:“脸咋这么长哇?”

    牛二趴在不远处忙说:“我脸长,我爹肯定是长脸型。”

    洪县长叫人把那头骨从土坑里递上来,拿在手中端祥片刻,又用手比划一下自己脸部长短,摇摇头说:“不对,这头正中间还有个枪眼。”

    牛二哭道:“对呀,我爹就是呌觧放军用枪打死的呀。”他用手掌使劲拍着地面泪水鼻涕一把抓,大声哭道:“爹呀,你中了枪,疼不疼呀?”

    洪县长不理牛二那一套,拿着那块头骨在自已面前,反复和自己的脸型比对,一袋烟功夫,他得出结论,自言自语的下了定论:“这是马的头骨”。

    牛二趴在地上连忙附和说:“对呀,我爹他是姓马不假,这回可找着爹了。”

    洪县长是杀牲口把式,牛啊马呀驴呀这些大牲畜的骨头见的多了。从前给人杀马一般不给工钱,大多情况是给一副大肠作酬劳,也有那大方的给个马头驴头答谢。所以这头骨一递上来,他就觉着面熟。他这大半辈子少说也煮过三五十个马头驴头。为证实自己的判断,他把那马头骨摆在地上,又把陆续挖出来的骨头摆好,最后竞摆出-副完整的马骨架来。最后,挖坟的人还找出来四个绣迹斑斑的马铁掌。大伙围着这马骨头议论纷纷,有说是人所变,是龙马升天。也有说偷马贼偷了马来,把肉吃了,怕被人发现,把马骨头埋在这儿的。洪县长觉着这两种说法都不对,笫一种,龙马升天之说纯谇是子虚乌有。笫二种也疑点重重,即然怕人发现,为何还筑有坟头?这不是典型的此地无银三百两么?正在大家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老革命走了过来,把这马坟的事讲给众人听。

    原来在几十年前,著名抗日将领冯祥将军,在这西山后与进犯的日军打了一场遭遇战。激战初始,一名隐藏在土坡后的日本兵,突然站起来,举枪朝骑在马上的冯祥将军射击,冯将军心爱的栆红马见状,猛的昂头挺胸,用它头部为冯将军挡住射来的子弹。枪声过后,冯将军安然无伤,而他的战马却救主绚职,倒在地上再没起来。战后冯祥将军令人挖坑厚葬他的战马,并亲自在木牌上手书“义马冢”三个大字,亲手将木牌插在坟头,还下令全体将士朝天鸣枪,为义马送行。时过境迁,时光流逝,风雨将那块木牌无情吞蚀,而长埋地下救主的义马,今天却被牛二一伙误打误撞的翻腾出来。为了表达对义马的遵崇,在场众人重新把义马埋葬。还对它三鞠躬,以表谢罪。牛二本人还特地给义马瞌了三个头,请求义马原凉。为了纪念义马救主壮举,当地人把埋葬义马的这块地改名叫“义马地”,它旁边生产路叫“义马路”。及至今日,义马地和义马络的名字还在叫呢。

第六十章:春风

    县木器厂的技术厂长王有平不是在牛场改造么?他的老婆孩子从来没到牛场来看过他。刚开始邢二沒在意,时间一长他发觉情况不对头。其它两个改造对象,马先生自不必说,知根知底。他夫人不来看他,其实原因很简单,邢二隔三差五叫他回家一趟,名义上是从他家往牛场拿东西,或是借东西牛场用。而实际上就是允许马先生堂堂正正回家看看。偶尓也在家住个一天半宿。起先南拐子那些造反派要捉他去游街,邢二一拍胸脯说:“现在牛场是县蓄牧局下属单位,是县革委标兵企业。牛场的事你们管不着,级别太低。加上洪县长站在邢二身边给他撑腰打气,南拐子那几个造反派知道洪县长不好惹,是革命烈士子弟。他出面在前头挡着护着牛场,造反派更怕洪县长的老婆老革命,她可是双烈士子女。又亲手处决过汉奸。她的威名震嗫四方,谁也不敢跟她硬碰硬。跟她两口子叫板那是找死,自从南拐子那伙造反派来牛场吃了败仗,其它几个造反派便不敢再来捉马先生游街。并且造反派们的身子也不是铁打铜铸,他们上窜下跳,帮派之间也经常武斗。断骨头的事时有发生,每当有人躺在门板上抬进牛场,邢二总是盘问一番,凡是造反派跳的高窜的远的造反急先锋,邢二一律拒绝抬进牛场。他煞有介事的先请示县蓄牧局革委会,若上头允许,才让马先生诊治,若上头不同意或革委主任出去串联未归,好了,你在外头疼着玩吧。早晚等公社革委主任写来批条,才让马先生诊治。造反派也是人,他们也想为自己及家人、朋友、亲戚、七大姑八大姨、亲娘六婶子、万一倒了霉,用着马先生的话,也好求情沟通。所以,马先生基本平安无事,没有遭受不公正待遇。

    王有平沒有家属来访,邢二感到奇怪,当面问过,只见王有平一个劲的摇头叹息,许久才道出实情:“邢领导邢主任,不说也罢,说出来丢人啊。我和我家属,还有现在我们木器厂的革委主任,同是同斑同学,从县技校毕业后,一同分到木器厂。我平时干活卖力,对技术钻研细致,老厂长便把我从木工组长一路提拔到技术副厂长。良鸟择木而栖,我们三人中的女同学跟我作了夫妻。同来的那名男同学当然怀恨在心。与我成了情敌,这次文化革命**之时,他就象茅厕里的擦腚纸碰上旋风一般欢了起来。带头造反,成立了革委会,把老厂长打倒。自立为王。在厂里说一不二。先前由于我负责厂里全部技术。就给我扣上一顶反动技术权威的大帽子,天天押着上街批斗。再后来我就被送到牛场改造。他却趁我落难,采取下流卑鄙手段,逼我老婆就范。鸠占雀巢,我的家变成了他的家。我老婆开始不从,他又使出毒招,要把我儿派往遥远的大西北去支边,我老婆眼见失去了我,惧怕再失去儿子这唯一亲人。便委曲求全,忍辱负重,做了这畜牲的情妇。她自已无脸来看我,即使她想来,那畜牲也不允许,若她再跟我交往,那贼扬言对我儿子下毒手哇。”

    听了王有平的悲惨命运,大伙替他惋惜,可各自处境均都艰难。实在帮不了他。大伙只能说些同情的话安慰他。除此只外,更无他法。

    马老先生提议要和徐光达、王有平三人结为患难兄弟。三人激动不已,结拜那天晚上,特地请邢二作证。邢二见三人如此仗义,身处险境却能胜似闲庭信步,知三人乃真英雄,当下也要加入,三人相对目视片刻,均点头同意。这才有牛场三结义外加邢二的佳话。马先生年令最大,被遵为大哥,徐光达年令次之,叫二哥,王有平第三,邢二第四。自从四人结拜以后,生活上互相照顾,谁有困难,其余三人具伸手相帮,所以牛场那一年很顺利。给上头交纳的四头猪,每头都在一百五十斤以上。在当时祘得上是大猪。农机局与蓄牧局合并,还送来一台手扶拖拉机,是支农产品。这样农场的耕耙耘等农活都由拖拉机完成,省下很多人力。

    经过努力,邢二已经对木工这一行很熟,全部掌握了家具的制作技术,当然,有此成绩,与王有平手把手相教密不可分。

    徐光达的夫人来看望徐光达,一扫从前愁眉苦脸,满脸荡漾着喜气。她悄悄告诉徐光达,他的苦日子熬到头了。上头整在清理各级革委会,先前那些被赶下台的老干部要重新上台。造反派私自成立的各种非法组织机构,正在被扫地出门。同时她还听到一个小道消息:县教育局要请徐光达回学校,继续当他的副校长。同时还听说,原来的老校长正在办退休。如果这事是真,徐光达返校之后,名义上是副校长,等老校长-退,马上把他扶正。

    听到这些好消息,徐光达脸上的邹纹立即舒展开来,他举举胳膊伸伸腿。活动一下肢体。微笑即刻挂在脸上。真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啊。他抬头向天望去,蓝蓝的天空中飘浮着几朵洁白云彩,一队北飞的大雁呱呱的叫着,由一字形转换成人字形。春风微微拂动着他的头发。看周围的几棵柳树均是绿芽新发,细细的柳条在春风吹拂下,轻盈摆动着树梢,给人一种轻巧而身心无限愉悦的感觉。

    马先生凑到徐光达跟前,微笑着拈一下他那几根山羊胡须,悄俏说道:“贤弟,告泝你一个好消息,县卫生局革委会被撤消了,原来的卫生局长重新回到卫生局主持工作。他捎来口信,不几日,我的处方权就会恢复过来,我的药店要重新开张啦。天大的喜汛哪。沒想到春风又绿江南岸,我马某人终生爱好的接骨事业得以延续,祖传的接骨技术,差点断送在我手里。老天爷开眼,我的那些药架药匣子要重做新的,我这就去找三弟四弟,让他俩开始给我谋划这些东西。”说完,马老先生象小孩子一样,兴高彩烈的欢步朝邢二办公室跑去。

    王有平和邢二根据马老先生画出的草图,细致认真、勤奋制作,对工艺精益求精。夜以继日的赶造药架药匣子。其中一些成品己经摆在邢二办公室北墙边靠墙一字摆开,有的已刷好油漆,单等凉干之后再刷第二遍漆。

    牛二到牛场找水喝发现了这些己造好的药架药匣子,当时不动声色,回家后没顾上吃晚饭,便跑到丈人家,把牛场给马先生秘密造药匣子一事,当面向他丈毌娘老革命作了汇报。老革命顾不上吃饭,立即下通知,叫牛二连夜去公社医院送信,吩咐马先生那两个造反派徒弟,明天早饭后,伙同公社医院其它几个造反派骨干到拐子集西头集合,去牛场捣毁那些药架药匣子,铲除滋生资本主义的温床。

    第二天上午,老革命带领这一伙人,气势汹汹直奔牛场而来。牛二也在其中,躲在造反派身后来瞧热闹。邢二整和马老先生端祥那些做好的药架,突然一伙人涌进邢二的办公室。

    老革命用手里木杆敲敲那些做好的药架子问邢二:“牛场不喂牛,做这些东西干啥?是不是想复辟资本主义?为反动学术权威作后盾?”

    邢二大大方方用手抚摸一下这些木器说道:“这可是造福老百姓的义举,它能为多少人减轻痛苦,又能使多少家庭带来欢乐。它能使垂死之人看到生的希望。”

    老革命冷笑一声:“凡是反动的东西,我们造反派一点也不放过,这些东西就是资本主义的尾巴。是滋生资本主义的温床。谁坦护这些东西,就是资本主义的帮凶。我们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也不要资本主义的苗。给我砸!”

    造反派们动手就要砸,马先生冲上前去,用身体挡在那些药架前面,大声说:“不能砸!我重开马家诊所,是县卫生局同意的,为此还专门给我下了书面通知,你们看。”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盖有县卫生局大印的通知书给众人看。

    马先生那两个徒弟接过通知看了一遍,低声伏在老革命耳边滴咕几句,老革命点点头,挥手作个砸的手势,其它造反派蜂涌而上,动手就砸。马老先生大声说:“你们这些人我都认识,提前声明一声,谁砸了我的东西,谁照价赔偿,我这财产是受法律保护的。”

    那帮人一听谁砸了谁赔,顿时住了手脚,他们知道自己的家底,出来造反是为了挣工分养家糊口,不是出来找赔偿的.老革命见他们畏首畏尾.便招呼躲在门外的牛二说:“你进来砸,要赔的话我来赔。”

    牛二过来用腳踹那些木器,可是那些货架是实木所做,上面倾注了邢二和王厂长无艰深情,卯是卯,笋是笋,做的非常紧凑,这些用心血所做木器,岂是牛二三脚两拳能毁了的么?

    邢二见牛二真咂,从背后跳上去,两手使劲勒住牛二脖颈,嘴里骂道:“牛二,你个**的孬种,我非勒死你不可。”随后两人便扭打在一起,在地上滚来滚去,一时分不出胜负。

    牛大爹闻信赶来,手里提着半截拴牛的僵绳,是用皮条做成的,他上前用脚踩住牛二小腿,照准牛二后背狠狠就是三五下,直打的牛二在地上滚来滚去,口中直叫喚:“疼啊,可疼死我了,是哪个王八羔子敢打他牛爷爷!”及致爬起身来一看,是他从前的爹,气不打一处来,愤愤骂道:“老杂碎敢打我?从前冒充我亲爹那事还沒完哩,今日又添新事,我饶不了你。”

    牛大爹说:“哼,我打你,是天经地义,谁叫我是你亲爹呢。你若打我一下,天打五雷轰顶,非劈死你个不孝不忠不义的孬种。老天哪,我怎么生下这么个杂碎东西!”

    邢二说:“牛二,我警告你,上回你打坏县气象局仪器那账,还在县公安局挂着哪。今日又带头到县蓄牧局下设单位打砸抢。两个事加起来,你小子轻快不了,少说也得判个三年五載。前头搞破坏,那仪器价格很贵,你是典型的破坏抓革命促生产,直接影响了咱们县深挖洞广积粮的伟大计划。性质恶劣。到现在,你还是在牛场劳动改造。今日在这办公室连打带砸,又是一条不可饶恕之罪。到明天,我把你在牛场抗拒改造,伺机破坏的材料写成报告,直接递交县公安局,今回我不是以我个人名义办你,是以县蓄牧局下设蓄牧科的名义写报告。写完再去县蓄牧局盖上大红印章。你也许不知道,我就是县蓄牧科的科长,办不了你牛二,我这科长就是软面糊揑的!”

    邢二朝外头吆喝:“牛场全体人员听令。抄家伙,保卫牛场,赶走入侵者。”他这一吆喝,牛场的人全行动起来;朵儿拿红缨枪逼住几个人,使他们动弹不得。马先生抓起两根方木高举过头顶,王厂长拿了木匠用的斧子,徐光达摸起一张铁铣,牛大爹更狠,拖着铡草的铡刀,怒目而视。那些造反派打砸惯了,从未遇见过对手,今日在牛场碰上这帮不要命的,思想上毫无防备,显的手足无措。

    马先生等人只所以敢反抗,是他们心中有数。即然各级革委会已径撤消,有些坏头目还进了监狱。那么这些靠革委会撑腰的造反派也长不了。眼前政治形势发生了根本变化。平时那些靠造反起家,专吃造反这碗饭的人,也得垮台。收音机里说特殊时期结束了。下一步国家主要任务是搞经济建设。有了这些信息,牛场的人胆子壮了起来。再不怕那些成天高喊口号,骑在别人头上作威作福,但一点活也不干的纯造反派。

    正当两伙人拉开架式要火拼之时,洪县长气喘吁吁奔进牛场,伸手阻止住正要动手的双方。他对牛二跟老革命说:“往后不兴造反啦,今天公社下来人说要分地到各家各户哩.生产队也要解散,集体的东西也要分,牛和马车也要卖掉,你们这帮傻种,还在这闹腾个啥?地一分,成了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还造个鸟反。”

    老革命听了洪县长一番言语,顿时象泄了气的皮球,滩坐在地上.要分地?这消息简直是平地一声春雷,把她击垮,崩溃地她简直不相信这是真的.分了地不就又回到解放前了么?她摇摇晃晃步出牛场,到生产路上便昏倒在路旁.牛二背她回家的.其它造反派也感到末日来临,纷纷四散逃窜,各回各家躲避,看他们这副狼狈样,牛场的人哈哈大笑.这时一阵春风吹过,掀起他们的衣角.他们深深吸一口这久违的新鲜空气.顿时觉的浑身轻松.春天真好.杨柳吐绿,万物生机勃勃.

    七婶不知怎么听说了邢二当上科长的事。忙跑到牛场去向朵儿求证。当听说邢二那科长是货真价实之后,高兴的直拍手,当下告诉朵儿要给邢二提亲。女家那头很地道,是她娘家亲侄女,是新近毕业的高中生。天生丽质,细高个,双眼皮,眼睛大而美丽,长眉毛一弯到两头,樱桃小嘴,红红嘴唇,一口细白牙齿,两个小虎牙,一对小酒窝,笑起来咯咯声清脆,响铃般煞是迷人,是个人见人爱的俊姑娘。干活麻利,性格开郎。这些优点确实存在,再经过七婶加工壮大,夸地她娘家侄女天花乱坠,眉飞色舞。朵儿听的入了迷,这九天仙女将要落户邢家,乐的朵儿合不拢嘴,催促明天便带来她家相亲。七婶嘱咐朵儿明早早点回家,把家中打扫一番,本来人家姑娘是奔邢二这科长来的,可家是必不可少的一大项。由于双方知根知底,七婶是一手托两家,这头和邢家交好,上回也给邢二提过亲,对邢家非常了解,那头是娘家亲侄女,更是亲近。不是外人。况且侄女有时来走姑家,朵儿和邢二在街上也碰到过,只是双方只打个招呼操肩而过,沒有深谈罢了。

    事也凑巧,七婶下午去她娘家送信,叫她侄女明天来相亲,在路上碰上刘姻脂。她问七婶走娘家何事?七婶说媒的嘴,自然要显摆一番,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刘姻脂听说那姑娘比自已优秀,文化水平高不说,还长的比自己美丽,心中顿生醋意。原来,最近化肥厂生意不好,计划经济时代临了,国家把计划经济逐渐过渡到市场经济。先前化肥厂生产的化肥,都是按计划分配到全市各个公社。化肥由于是往外调拨,化肥厂从财政局拨款。从生产到拨款都是按市统一计划进行。最近分地以来,农户们大多采用自己家的土杂肥种地,买化肥的很少。这就造成化肥厂库存积压严重,生产断断续续,为了节约生产成本,厂里实行精兵减政。许多部门人浮于事便被裁撤合并。精减下来的那些员工,是正式工的再分流。不是正式工的临时工一律辞退。安排部分亦工亦农员工顶替早先那些临时工岗位。这些岗位大多是又脏又累的岗位,就这种岗位,亦工亦农身份的员工也抢着干。前段时间,刘姻脂和王林搞的关系挺好,几乎到了要订亲的地步,可厂里辞退了部份农村上来的人,刘姻脂是亦工亦农,感到岌岌可危,恐怕被辞退下去,王林也怕刘姻脂裁减下去,设想一下,两个人刚订完亲,现在叫确定恋爱关系,刚撮合到一块的两个情人,突然被减员,从厂里回家当了农民,你说这恋爱关系还怎么维持?一个光脚丫,一个穿着鞋,身份地位不配套,一个是工人,一个是农民怎么办?王林就怕出这种情况,他听从了父母的建议,先把订亲的事放一放,往后推一推,看情况如何发展。说白了就一句话,若刘姻脂继续当工人,这门亲事就订,否则就拉倒散伙。这种以地位取舍的办法,很残酷。刘姻脂天天提心吊胆,生怕接到被辞退的通知,她这儿心正烦着呢,一听邢二不但当上科长,还要娶个漂亮的高中生当媳妇,她心里很不是滋味,痴妒之心油然而生,她心想:我日子不好过,也不能叫你逍遥自在。反正咱俩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相亲这天,万里无云,阳光明睸。几只麻雀在枝头上吱吱喳喳的交谈,隔墙刘家传来公鸡的鸣叫声。朵儿和邢二兄妹俩早起,把院里屋内细致打扫一遍。吃过早饭,便坐在家中静候那相亲的人来。刘家那边出奇,毫无动静。邢二惦起脚尖探头看过去,刘老栓两口子不在家,刘姻脂常骑的那辆自行车也不在院中。只有几只鸡在院中跑来跑去觅食。那只红毛大公鸡偶尔叫几声,除此之外,整个院里一片静悄悄。整在邢二纳闷之时,相亲的娘俩在七婶的带领下进了家门。朵儿一见,慌忙扯一下邢二衣角,兄妹俩笑着把客人迎进屋里,又是沏茶,又是奉烟,两家人寒喧几句之后落座,切入正题。七婶把邢家状况重述一遍。接着把女家情况简单介绍一遍。尔后便邀请她娘家弟媳在邢家院内查看房屋情况。刚走到离西院墙不远处,突然听到一个女声传过来:“哟,打小就婴儿摊长软骨病的邢二,还想找个好媳妇哩。”

    两人一惊,循声抬头望上去,刘姻脂腳下踩着椅子,从两家隔墙上探过头来,也不管七婶怎么用眼神制止她,她只是自顾自的说下去:“软骨病的痨病秧子,坑了我不算,还想再坑外乡人。天理难容。”

    朵儿听她满嘴胡说,便和她对着骂起来:“你才是天生的婴儿摊软骨病!你们家全是!”

    刘姻脂也不示弱,隔着墙和朵儿继续对骂:“你哥哥浑身净病,什么老鼠疮啊、心脏病啊、尿不高冒不远。全都有!还有尿毒症、胃溃疡、神经病、还有风湿关节炎、性病、梅毒加痨病秧子,还有、、、、、。”

    朵儿思想上毫无准备,骂不过刘姻脂,便跑进屋里端出一盆脏水,照着墙头上的刘姻脂泼过去。

    刘姻脂身形灵活,低头躲过泼上来的脏水,继续趴在墙头上胡说八道,什么难听说什么。邢二趴在墙头上冲刘家那边高喊:“刘老栓,管管你宝贝女儿好不好?”

    这一喊,没想到刘老栓沒露头,刘姻脂他娘却探过头来,对着七婶说:“他七婶,说媒要把心放到肚中间才行,为讨点彩头钱,也不能把人家这么好一个闺女说给自小就有婴儿滩软骨病的人不是?他可是个二等残废!这不是拿着人家闺女往火坑里推吗?上回给俺闺女介绍,我就上了当,说什么是牛场科长,纯是邢二他自己瞎偏乱造,自吹自擂自封的,扮猪吃老虎,净是些糊弄外地人的小把戏。其它造反派还有自封司令的哩,那司令比科长官更大,反正是吹眫气,应该吹的越大越好,反正吹牛腿又不交税。他胆小,才自封个科长,想骗个一男半女进家当媳妇,这么大个骗局,七婶你难道看不出来?别帮着邢二哄瞒这可怜的母女了吧。你看看邢二这孩子,走路一拖一拖的,男左女右,肯定是幼时长婴儿摊落下的毛病。左腿大胯一拐一拐的,明眼人搭眼就能瞧出来,七婶呀,这病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你还替他隐瞒。良心沒在肚中间罢。”

    经她这一说,七婶这才发现邢二今天腿不对劲,先前挺利索的个孩子,今日咋突然腿有病了呢?她邹着眉头问邢二:“二呵,腿咋回事呀?关健时刻腿咋不称职了呢?”

    邢二说:“昨下午用手扶拖拉机耕地,拐弯时不小心用手碰着了油门,那拖拉机猛的往前一窜,我沒防备,把腿拧了一下,不要紧。过几天自然会好。”

    “还不要紧哩,婴儿滩落下的残疾,硬说是开拖拉机拧的,三岁孩子也不信哪。为啥早不拧,晚不拧,今天来相亲了,昨天偏偏就拧着了腿?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为啥拧的偏偏是左腿?男左女右,你拧腿可真会挑时候!明明是婴儿摊落下的病根,承认了也没啥,甭不好意思,咱们邻居这么些年,谁还不知道谁那一套?打小就一拖一拐的走路,我们看着也习惯啦,本来有病,却硬装成没病,实在沒啥意思。再说了,就算欺骗了人家姑娘一时,也骗不了一世呀。成年人啦,还玩这些藏藏掖掖的幼儿把戏,我都替你臊的慌。”

    邢二想争辩,一时又找不着合适的言词,嘴张了好几遍也没发出声来,只是气的脸通红。

    姻脂她娘又将他一军:“想说自己左腿没病是不是?有本事走两步给人家毌女看看,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舌头硬剜不出腮来。还冒充科长哩,狗屁!”

    七婶听她这么说,气的脸色铁青,顺口回道:“瞎说要遭报应,天打雷劈。”

    来相亲这母女俩看这场面,只摇头。姑娘她母亲说:“姐,你和妮她爹可是亲姐弟,坑外人行,坑自己亲弟弟天理难容啊。看你还有什么脸走娘家。”说完,拉起女儿,头也不回,“蹬、蹬、蹬,”昂首挺胸走出邢家大门口。任凭七婶跟在身后怎么解释,这娘俩就是听不进去,拉也拉不住,走了。这娘俩一走,亲事胎死腹中,黃了。邢二气急败坏,抄起一根扁担要打墙头上那一对贼母女,可当他挥舞扁担奔到墙跟前要打时,哪还有母女俩的身影?

第六十一章:七婶夜试牛大爹

    刘姻脂趁邢二相亲之际大闹一场,搅黄了邢二的好事。邢二一心想找她算账,她却自己送上门来。两人一见面就吵闹成一团。

    邢二说:“好哇,你还敢到我家里来!我正愁找不见你哩,来的正好,咱老账新帐一齐算,看我不把你劈成两半不可!”

    刘姻脂也不示弱:“好啊,我活够了,劈死我正好,你今下午劈不了我休想出家门去牛场上班。别以为当上科长,就另寻新欢,升了官还保密,不让我知晓,想瞒天过海,沒门!还想打我?你打、你打呀。”她挺起胸脯,把身子凑到邢二跟前,还拿起邢二的手掌放在自己脸上。

    邢二看看刘姻脂那对含情的大眼睛,首先败下阵来。他一屁股坐在门口的马扎上,嘟哝着说:“咱俩不是退亲了么?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一刀两断。井水不犯河水。你干吗还和我过不去?”

    刘姻脂说:“亲退了不假,可人沒退。上回在你家过夜,不是在退亲以后的事么?”

    邢二诚恳的说:“姻脂,你今日就把话说清楚,你一个老鸹不能占两个窝呀,好家伙,在外头勾着王林,在家又不放我。两头讨巧,这哪能行?你给个痛快话,跟我呢,咱就去登记,好好过日子。想跟王林呢,我也不反对,我也趁早找我的媳妇。你不能白白浪费我的青春呀。”

    两个人在院里谈了半天也沒理出个头绪。柳姻脂脚踩两只船,哪一头也不想放,而邢二从心底里仍然爱着柳姻脂。他舍不的她离开。太阳即将下山时分,刘姻脂进屋去对着生闷气的朵儿说:“天快黑了,还不去牛场。等到天黑走夜路,你一个人不害怕么?”

    朵儿探头看一眼坐在门外的邢二,见他一愁莫展。只好一个人去牛场值班。刘姻脂尾随朵儿到大门口,等朵儿出的门外,她便“呼隆”一声关好大门,从里头上了锁。回到屋门口,把邢二拉到屋內,拱进他怀里痛哭起来,嘴里还在骂:“你个狠贼,好狠心呵。”邢二想推开她,怎奈刘姻脂两臂紧搂着他的脖子,挣了几下沒挣开,只好作罢,坐在炕沿上,任凭刘姻脂哭闹。到的掌灯时分,刘姻脂情绪慢慢稳定下来,松开邢二。开始升火做饭,炒了两个菜摆在桌上,两人相对无语,姻脂把筷子递到邢二手上,两人开始吃饭。饭后刘姻脂收拾好碗筷对着发呆的邢二说:“睡吧,明天我还要早起上斑呢。”说完也不管邢二反对与否,便麻利的铺好被窝,然后脱光衣服钻进去,并随手吹灭了窗台上的煤油灯、、、、、。

    生产队分地很顺利,媒婆七婶和牛大爹都是一口人,两个人分的地紧挨着。事也凑巧,这地正好是牛大爹早先喂牛的牛棚上边那块地,生产队分地分东西都是从一口人分起,一口人分完了再按顺序分两口人的,。季节不饶人,春地得赶快种上庄稼才行。庄稼人种地有两个要点,第一个是季节不等人,适时下种很重要。二个是苗要全,苗要旺。只有适时拿住苗才有收成。否则的话,多打粮食便是一句空谈。试想一下,沒有苗的庄稼它能有好收成么?

    山地今年沒有耕,往年基本上是收了秋庄稼之后,初冬时节,队里便组织所有耕具一齐上阵,预先把明年的春地耕好耙匀,单等开春谷雨已过便开始种春庄稼。今年有些特殊,四处都在分地,各家都在盘算种什么庄稼最划算。山地是靠天吃饭,由于要分地,队里的东西已经分到各家各户。经济条件好的主家还把集体的牛和犁买回家去。牛大爹和七婶这类人家,人口少,每人分的一亩半地,地太少,打的粮食有限。不值的养牛。别看牛是吃草,但也需要吃些粮食。一亩多地实在不值的养牛买犁具。可地得耕,不耕就得用人工刨,反正地不耕不刨它不长庄稼。

    牛大爹早起,扛着铁铣去刨地。远远看见媒婆七婶也是来刨地。手里还提着干粮和水。看样子是中午不回家吃饭,在地头上简单吃些干粮,为的是省下功夫多刨些地。争取早日把种子播下地。只有拿住苗之后,她心里才踏实。可惜她多年不下大力气干活,加之年令不饶人,刚刨了半趟地,便累的满头大汗,手上也磨起两个大水泡。累极了只好坐在地里歇息。看着眼前这一大片地,她心里有些凄凉。一个老娘们种地,即无牛又无犁,全靠体力,难哪。正当七婶有些绝望之际,救星来了。牛大爹也是累了欲歇息,见七婶发呆,便过来凑热闹。两人坐在一起议论分地的好处和坏处。感叹人生之艰辛。两个人歇息够了,起身刚要各回各地去卖力刨地。不想邢二走过来,他招呼说:“慢着,多歇歇不少干活,赔我坐会再干不迟。刨地是个力气活,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七婶不听邢二劝阻,起身还要去刨地。邢二一把抓住她手中的铁铣,夺过来往地上一摔,不想把铣柄给摔断了。这铣柄长年不用,在院里闲放多年,风吹雨淋,加上小虫钻咬,腐朽不堪。哪经的住邢二轻轻一摔,从铣头处断成两截。家什烂了,七婶有些着急,说:“二呀,你这不是毁我么?给你说媳妇,我可是实心实意。虽没说成,那是姻缘不到,怪不得我呀。”

    邢二说:“慌啥哩,大歇歇不少干活。您老人家稳坐钓鱼台,这地还有大爹这地,我包了,天黑完工,这么点小事,难的倒我智勇双全的邢二么?”他顺手抢过牛大爹手中旱烟袋,装模作样巴达几口,抽不出烟来。便吩咐牛大爹:“装上烟袋,我弄一袋烟。只要这袋烟抽完,你两个老人家在地头上歇着,看我邢二大展身手,三下五除二,天黑完事。但有一条。晚饭你俩可待请我撮一顿。”

    七婶说:“你替婶子刨了地,晚饭我请客,芽葱炒鸡蛋,再烙上几条小咸鱼,新摊的煎併又香又软乎,保你满意。”

    牛大爹说:“我不会做饭,这么着,我出一盘好菜。去年秋后我逮的蚂蚱,还有咸的,炒一盘给你吃,再不行的话,小池塘里有鱼,捞两条做鱼汤也行。只不过我不会做饭,弄出来不一定好吃。”他可怜巴巴的说着低下了头。

    七婶说:“你不会做,不是有我么?只要有材料,不愁吃不上好饭菜。我这辈子最拿手的有两样绝活,一是做饭,二是说媒。”

    牛大爹说:“拉倒吧你,还说媒哩,自己的事,半辈子也没解决了,更甭说给旁人搭桥牵线。眼下这形势你还看不出来?八仙过海,各显其能。不下力只能等着挨饿受穷。”

    七婶有些难为情的说:“事就这样了,我也无能为力,社会在进步,**不能不管我们这帮人。再说啦,集体时节,人七劳三,干一年活不如叉开腿养个孩子合算。集体干活全凭自觉,出工不出力,大锅饭这些毛病,一分地不就综迹全无?另外你看,这几年戴红袖章的造反派,光四处串联,天天高喊口号,就是不下地干活,听说每年从公社革委会往各个大队下拨工分可不少,比一个天天出工的壮劳力分的钱粮还多。你说这合理吗?”

    邢二也不参加两个老家伙无谓辨论,他回到牛场,把手扶拖拉机开出来,回到牛大爹和七婶两个人的地头,顺口问道:“你俩谁先耕?”

    七婶一见邢二把拖拉机开到她地边上,顿时喜上眉梢,用手摸摸手扶拖拉机的扶手,点点头,欢快的说:“从我这边往下排,一个一个来。这下可给老婶省老力气了,这铁牛比那肉牛强多了。”

    牛大爹连忙说:“骂谁呢,我可是人,不是牛。只是我姓牛罢了。”

    七婶笑着说他:“你还不如那真牛哩,啥也不懂,弄个媳妇,几十年了还叫亲兄弟爭了去,你不嫌丢人,我都替你脸红!”

    牛大爹听七婶这么瞧不起自已,脸上开始挂不住,急的脸红脖子粗,刚要争辩,邢二连忙摇手止住他话头,问他:“你说咱是先耕地呀,还是先辩论?狗熊和英雄眼下是一种待遇,你若想逞英雄,我先把车开回去,等哪天你两个老同志辩论个三天两夜,把胜负分出来再耕地不晚。”

    七婶白一眼牛大爹说:“邢二贤侄,先给我耕地要紧,我沒功夫跟他闲扯。他那根牛舌头,料想也讲不出鸿篇大论来,净弄些牛皮理论来气我。”

    牛大爹赶快闭了嘴,伸手从邢二手中接过水桶,去小池塘把水提回来放在地头,防备开了锅往车里加水。邢二让七婶离远点,他摇车打火,调整转速,挂挡松离合器,开始耕地,七婶跟在后头喊:“转弯时小心别再拧着腿。”

    牛大爹说她:“还嫌我说话不中听,却原来比我强不了多少,沒干活呢,先咒他拧着腿,老婆嘴臭,快别瞎说了。万一让邢领导生了气,把车开回去,可就把戏演砸了。”

    方才由于拖拉机那“突突”的轰鸣声,七婶的话他沒听见,所以沒什么反应。机器确实比人強,一会功夫便耕个来回,牛大爹拿起铁耙,招呼七婶,两个人趁着刚耕的地湿度合适,赶快平整耙细,这样到中午时分,七婶的一亩半地己经全部耕完耙平。喜的七婶合不上嘴,从心底里感谢邢二为她帮忙耕地。同时也感激牛大爹帮她耙地,要不是牛大爹帮忙,她一个人跟不上耕地的趟,太阳一晒,春风一吹,刚耕的土地转眼会把水份散失干净,变成一地土坷垃。那就麻烦大了,耙不开,砸不烂,点播庄稼也出不全苗。

    中午吃饭时,七婶神秘的凑近邢二说道:“我告诉你个消息,化肥厂要和市有机胺合并,原来准备下放的那些亦工亦农又不下放,饭碗总算保住了。另外,我还听说,就这个星期天,刘老栓两口子邀请王林他爹妈来家里作客,八成是要商量两个人的婚事,还想叫老革命去相陪哩。”

    邢二点点头,什么也沒说,表情有些沉重。七婶只所以把这消息透露给邢二,是因为她曾听到外人风言风语说,刘姻脂曾在邢二家过过夜,两人是藕断絲连,揪揪耳朵腮动弹。

    牛大爹早就知道刘姻脂和邢二退亲的事。他怕提刘姻脂相亲的事,引起邢二心里不痛快。赶快打园场:“尝尝炒的蚂蚱咋样?当时我用开水稍微煮一下,再加上盐淹的,味道应该不错。他七婶你也尝尝,我这厨艺如何?”

    邢二用手捏起一个蚂蚱送到嘴里大嚼几下,咂咂嘴,称赞道:“好香好香,真是宁吃樱桃一口,不啃烂杏一筐。我说牛大爹,你换的酒还有沒有?拿出来喝上二两才叫美。有这等好肴,不弄口酒,实在可惜。对不住这一盘子蚂蚱呀。”

    牛大爹摘下墙上酒坛,顺手倒满一茶碗,端到邢二面前。邢二也不客气,端起来呷了一口,品品滋味说:“牛大爹,这酒可是付家山出的老牌百粮春?”

    牛大爹说:“正是此酒,是前几天我让朵儿替我看了半天门,我去付家山酒厂換的散酒。甭看酒厂不大,可酒是纯粮制造,正是那句老话,小药铺不一定没有人参。”

    邢二拿起酒坛,举到耳边用手晃了晃,听出酒不是很多,便起身把酒坛挂回墙上。原处坐下开始吃饭,边吃边喝酒。等饭吃饱,那一茶碗酒也喝个精光。他抹一下嘴,吩咐牛大爹:“上烟袋。”

    牛大爹说:“你不是不抽烟么?”

    邢二说道:“少啰嗦。慢说我是你的领导,光凭耕地这一件事,伺候师傅也是应该的。更何况我是连车带油带人免费给你老小子干活?不上烟袋,下午拖拉机就打不起火来信不信?一袋烟还疼的慌,我不干了。”说罢,身子一歪,躺在牛大爹炕上,脸朝里睡上了。

    七婶伸手使劲扭一把牛大爹大腿,陪着笑脸,凑到邢二跟前轻声说:“二呀,甭跟那牛一般见识。七婶我给你点烟袋成不成?”

    邢二翻身坐起,嘿嘿一笑说:“七婶,你上当了。我跟牛大爹闹着玩哩。他老光棍闷的慌,我一有空就过来跟他穷开心,俺爷俩可是忘年之交。还有我那三个把兄弟,我们都是好朋友。别看徐光达大哥回学校当了校长,他心里还惦记着牛场,还忘不了我。南拐子马先生更是如此,捎了好几回口信,请我去喝酒。我实在忙的抽不出身去找他玩。前些日子,马家诊所开业,还请我坐上席呢。拿我当亲兄弟看待。去参加宴会的人真不少,他拉着我的手,挨桌给客人敬酒。并向来贺的亲朋好友,介绍药架和药匣子在制作过程中,我功劳最大。还说只要我愿意,他随时都可以收我为徒,教我学习中医。只是我天生愚笨,再加上牛场这一摊子脱不开身。辜负了马大哥一番好意。”

    下午给牛大爹耕地更顺利。还把朵儿开恳的那块菜地也机耕一遍。太阳快要落山时,天气突变,从西北方向上来大片乌云,狂风刮的尘土飞扬,打的人脸皮生疼。七婶赶紧把围在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包在头上。邢二急忙把拖拉机往牛场开,还没到牛场呢,天空春雷阵阵,闪电划破天空。接着瓢泼大雨从天而降。邢二冒雨把拖拉机开进车库,浑身上下已是淋的落汤鸡一般。他赶紧跑回宿舍,在朵儿帮助下换上一件干净工作服。外面的雨越下越猛,地上已是泥泞不堪。他眼见到牛大爹那儿去吃蚂蚱是吃不成了,只好让朵儿做饭,兄妹俩一块吃。

    再说七婶,她本打算在太阳落山之前回到家中。午饭刚过那会,她帮着牛大爹耙地。人家牛大爹可是帮她耙了一上午。下午轮到牛大爹耕地,她能好意思扔下铁耙回家么?将心比心,人家帮了她的忙,她应该帮人家一下午才是。怎奈天有不测风云,天不作美,偏偏下起雨来。牛场附近的山地全是红土壤,一下雨粘乎的要命,脚一踩在地上,再抽腿鞋就拔不出来,光脚丫走路也困难。更何况天色已晚,天上还一个劲的往下下雨呢。眼见是走不成了,七婶只得跟在牛大爹身后,踏着泥泞,来到牛大爹住的小屋躲雨。由于春暖乍寒,冷雨一激,浑身湿透的七婶连打几个哈欠,冻的她浑身发抖,上牙不住的瞌打下牙。牛大爹是老光棍,屋里无有女人衣裳供七婶替换。穿着湿衣裳太冷,毕竞七婶年令大了,身子骨不是那么抗冻,万般无奈,她只好让牛大爹转过身去,她脱下湿衣裳,钻进牛大爹的被窝里取暖。这也是沒有办法的办法。

    牛大爹也脱下身上湿衣,披上他那老羊皮袄,冒雨到原先的牛棚去拿些干柴回来生火做饭。他的炉灶是从前农村普遍使用的那种大锅头,和炕连通的。烧火做饭炕就热乎。也许有人要问,夏天做饭炕那么热,人怎么受的了?这个问题好解决,夏天大伙都在屋外扎个小棚,盘上灶,在外面生火做饭。做好了饭之后连锅一起端到屋里去吃。今日特殊情况。牛大爹便在屋里做饭。锅开了功夫不大,小米在锅里还沒开花呢,躺在炕上的七婶便觉着炕开始发热,等到牛大爹把晚饭做好,把炒鸡蛋盛在碗里,放在炕沿上,把米粥碗放在菜碗旁边摆好,热窝头也在菜碗上,可七婶怎么也不肯起来吃。她不是不想起来吃,而是她实在起不了身。浑身一絲不挂的她,若坐起身来吃饭,纵然用被子裹身,任你怎么裹罢,不是露上头就是露下头。反正不管上下,哪一头露出来也不好看。

    牛大爹说:“实在不行,你趴着吃,前胸露点沒啥,我保证不看就是了。”

    七婶说:“哪有老猫不吃鱼的?你少看一眼也饶不了我。其实,都土埋到脖子的人了,看不看都无所谓,你是君子也好,小人也罢,随你看个够吧,老娘今日也不在乎这些鸡毛蒜皮,看又看不少我身上的肉,开始吃饭。”她起身朝里坐起,用被子裏在身上,转过身来,和牛大爹一个炕上,一个炕下,面对面吃饭。为避闲,牛大爹把马灯挂在门旁的钉子上。还特意给七婶倒上一茶碗酒,他自己只倒上小半碗相陪。

    七婶说:“还腼腆个啥?倒就倒满,别装那守规矩的,来碰一杯。”

    两个人开始喝酒,昏暗的灯光下,一茶碗酒下肚,七婶看着脸色通红的牛大爹,问他:“老牛哇,好好一个媳妇,让给了老二,你不觉着亏么?”

    牛大爹无可奈何,长叹一声,低下头,细声细气的说:“争不过呗。都是亲兄弟,嘴上咬牙切齿的对骂几声,发发火砸点东西出出气也就罢了,真拼命去争,不行啊。便宜不出外,肥水不流外人田。我拼命争过来,他不也是打光棍么?谁也不怨,自己命苦哇。老天爷就这心么安排的,人不和命争呀,我天生就那打光棍的命。”

    “认命也不能装熊呀,才五十出头,从前就你这年令,有钱人家讨房小婆,还能传宗接代哩。你看你现在这个熊样,一副驴死不倒架的贱货相,叫人看了恶心。抬起头来,挺起胸膛。拿出男子汉派头。往后直起腰杆做人!拿出男人英雄豪气,士可杀不可辱。你看看人家那男人,谁不是抬头挺胸走路昂首阔步。你看看你,走路低着头,说话声音象小猫,底气不足。你这样,外人不欺负你才怪。整天价象霜打了的茄子,无精打采。让人瞧不起。”七婶顿了顿,用眼睛逼住牛大爹两眼,目不转睛死盯片刻,把牛大爹盯的心慌意乱,赶快把头低下去,不敢再看七婶那威严的眼神。

    七婶说:“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不许低头逃避,你就不想再找一个媳妇好好过下半辈子?”

    牛大爹低声嘀咕道:“天天盼媳妇哩,老光棍哪个不急的慌?话说回来,我这样的条件,谁肯嫁呀。您是媒婆。给我操操心说一个罢。我一定好生谢您。您这一亩半地我包啦。锄地拔草、收粮食。摘棉花、收地瓜、刨花生、力气活全算俺的,别的沒有,俺老牛有的是力气。”

    七婶对牛大爹这番话很赞赏,她要听的就是这些话。她不再吱声,默默的吃完饭,把饭碗一推,问道:“今晚上这觉怎么睡呀?”

    牛大爹说:“你尽管放心大胆的睡,我先给你把衣服烤干喽,再把我的烤干。估计就半夜功夫,我披着老羊皮袄,趴在炕沿上打个盹,迷一阵子,天就放亮。你听外面雨已经停了,你安心睡吧,明早还要去种庄稼呢,春雨贵如油。明天下午点玉米、种花生都行。四指春雨不算小。”

    牛大婶听他光说庄稼不说人,这牛它不上套咋办?气的七婶在心里骂道:“真是条憨牛笨牛傻牛,女人都睡他被窝里了还不开窍,这世上他可算是第一傻蛋!”

    快半夜了,外面风雨全停。田野一片静悄悄。除了牛大爹烤衣服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外,屋里一片沉寂。七婶故意翻个身,装摸作样装睡,她眯眼偷看一下牛大爹,只见他把七婶的衣服叠的挺整齐,小心翼翼放在马扎上。把他自己的衣服粗略顺溜一下,放在另一个地方。然后拿起另一个马扎,放在炕前,坐在上面。披好老羊皮袄,两根胳膊一盘,放在炕沿上,把头埋在胳膊上,趴在炕沿上想睡觉。

    七婶故意说:“春上皮火大,脊梁痒的难受,麻烦你给我挠挠好不好?”

    牛大爹说:“好哇。”说罢便把手伸进被窝给七婶轻轻挠痒。挠了半天,他的手始终在七婶脊背上打转,绝不敢越雷池一步。七婶见他还是不上套,只好说:“行啦,睡你的吧。”

    牛大爹闻听此言,赶紧抽回手来,趴在炕沿上,吓的一动也不敢动。

    又过了不少时间,七婶又翻过身来说:“老牛,天可快亮了。”

    牛大爹应道:“天亮了我就做饭,下挂面再荷包上俩鸡蛋。”

    七婶气的骂他:“你就知道吃!除了吃,你难道就不会干点别的?”

    牛大爹受了七婶抢白,也不生气,只是吡牙浅笑,七婶突然小声尖叫起来:“老牛,你这被窝里有啥呀?”牛大爹慌忙凑过去看,七婶顺势抱住他娇声说道:“上来吧,你这不识金镶玉的天下第一笨牛、、、、、、。”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929/ 第一时间欣赏东拐子日记最新章节! 作者:山北青未了所写的《东拐子日记》为转载作品,东拐子日记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东拐子日记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东拐子日记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东拐子日记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东拐子日记介绍:
本书着重描写了以李二、小桃红为代表的5o后农民,他们的爱情故事。以及在改革开放大潮中的不俗表现。有欢乐也有眼泪,有成功也有失败。
东拐子日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东拐子日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东拐子日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