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战神遗子
这是一个说不清朝代的故事,有强汉盛唐的影子,也有汉末三国的纷乱,有忠臣奸佞,也有才俊佳人。
九月鹰飞,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牧人哼唱着古老的歌谣,驱赶着遍地的牛羊、马匹,悠然自得。远处一匹骏马飞驰而来,只见一位身穿裘皮大氅,相貌俊朗身材高大的中年汉子挥动鞭子催动马儿快行,在他的怀中抱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模样清秀,十分可爱。入秋的草原草儿已经微黄,寒风嗖得男孩的脸红扑扑的,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兴奋的心情。
小男孩将头伸出皮氅之外,用稚嫩的嗓音问道:“父亲,您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
中年汉子低下头,十分疼爱的用下巴蹭了蹭儿子的小脸:“父亲带你去看大雪山,好不好?”
男孩一听更高兴了,在父亲怀里撒娇:“太好了,我要射一只老鹰带回去给娘亲!”
又一阵烈风吹开了裘皮大氅,露出了中年汉子的一身戎装,腰刀、弓弩、箭矢或背或挎。此人非旁,正是雁门郡太守,当今天子的宠臣,偏将军赵破虏。他守边数载,屡挫匈奴入侵,战功彪炳,朝廷对其也不吝封赏,三十岁不到已经封了列侯。
常年在外征战的赵破虏对家人深感愧疚,于是派部将到老家接发妻和独子来云中相聚,然因老母年迈离不开人照顾,妻子只好留在家中,六岁儿子则被接到了雁门郡治所。赵破虏对其百般疼爱,带他游遍了治下的山山水水,吃遍了塞外的美食,甚至不惜冒险深入匈奴腹地,带儿子领略草原风光。
如此疾驰了大半日,父子二人终于来到大雪山的脚下,赵破虏拴住宝马,抱起儿子几个纵跃便来到了雪山旁的一块裸岩上面。
小男孩努力的把头太高,想穷尽雪山的风姿,但雪山实在太高了,峰顶全部隐入了云雾中,无法窥见。天空中成行的大雁绕山而飞,似乎知道凭自己的翅膀也无法飞跃万仞的雪山一样。小男孩对大雪山充满了好奇,忍不住问父亲:“父亲,这山山顶为何是白色的呀?”
赵破虏蹲下来,给儿子紧了紧了领口,不厌其详的为儿子讲解道:“遵儿,雪山的山顶有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盛夏白头会小,隆冬的时候整座山都会被冰雪封冻!”
“父亲,雪山有多高多大啊?”
赵破虏指着天上的飞鸟说道:“看到那些鸿鹄了吗?它们宁肯绕飞数百里,也不愿意冒险飞跃雪山的白头,因为山中变幻莫测的风暴会冻死它们、连绵无尽的山峦会累死它们,云雾会让它们迷失、苍鹰会袭击雏鸟,没有食物、没有水,是一片绝地!”
赵遵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雪山里还有些什么啊?”
赵破虏说道:“大雪山是匈奴人的圣山,他们相信山顶上住着神仙,向神仙祈福可以延寿去病,但是没有人真的见过神仙。”
赵遵突然回头,笑着问赵破虏:“父亲,你爬上去过吗?”
赵破虏大笑:“哈哈哈,没有,为父也是常人,我只爬到过那个地方!”赵破虏指着山腰的一片凸起,“那后面有一片热气腾腾的湖水,冬天也不会结冰,泡个澡别提多舒服啦!”说着脸上流露出了享受的表情,好像回忆起了泡澡时舒服的感觉。
“父亲,带我去,带我去好不好!”赵遵央求父亲道。
赵破虏摇了摇头:“孩子,你还太小!经不住酷寒,等你长大了,父亲再陪你来,你一定可以比我爬得更高远。”
赵遵噘起小嘴,老大不情愿,赵破虏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遵儿听话,为父去喂一下马儿。”说罢跳下崖头去喂马了。
小赵遵独自待在崖上看着远方大雪山变幻莫测的云气、悲鸣远去的雁群,良久,他小小的胸膛里竟也生出了豪迈之气,扯着嗓子“啊”的嚎叫了起来。
可刚嚎了数声就被赵破虏捂住了嘴巴:“混账,你怎敢在雪山脚下嚎叫?会惊醒山中神明的!”
赵遵被父亲严厉的语气吓了一跳:“那……那会怎么样呢?”
“山神发怒,大地颤抖,雪山上的雪会冲下来,淹没打扰神明休息的人!”
赵遵吓得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走啦,父亲带你去前面的河里抓鱼吧!”“太好了!”赵遵兴奋的跳上了父亲的肩膀,回头又看了一眼雪山,他很喜欢这里。
父子二人尽兴而归,回程的路上却乌云渐浓,不知不觉竟下起雪来,赵遵用小手接住了一片晶莹的雪片,伸到父亲的眼前:“看,父亲,下雪啦!”
赵破虏皱起了眉头,叹了口气,说道:“今年的雪下的好早啊!”
赵遵听出了父亲话语中流露出的忧虑,问道:“在老家,人们都说瑞雪兆丰年,下雪不是好事吗?”
赵破虏好像自言自语道:“初雪来得早,说明草原会经历一个严冬,不知道又要冻死多少牲畜了。”
赵遵立刻紧张了起来,他担心自己的父亲,忙问道:“匈奴人没东西吃,是不是又要来打我们了?”
赵破虏叹了口气:“并不是每一场仗都是匈奴人挑起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一个六岁的孩子说这些,他忧虑的望向了长安方向,皇帝本就有主动出击匈奴的打算,匈奴受灾正好给了他一个成就盖世武功的机会,他会放过这次机会吗?
一晃八年过去了,幼稚的孩童已经长成了英俊的少年,通往长安官道旁的一棵巨槐下,赵遵躺在斑驳的树影中,眯着眼看着耀眼的日光。
官道行走的路人不时对这个少年投来好奇的目光,八年前赵遵在这棵树下送别了父亲,但从那起父亲再也没有回来过,他问遍了身边所有的人,问他们自己的父亲去了哪里,但被问到的人除了叹息,什么都不会告诉他,后来他发现每当问起父亲的事,母亲都会垂泪。他不想看到母亲整日以泪洗面,学会了隐忍,随着年龄的增长,赵遵逐渐意识到自己的父亲再也不会回来了,可是他还是喜欢到官道旁等,有空就来,变成了他的一种习惯。
日近正午的时候,官道上突然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赵遵一下子坐了起来,只见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骑马的是一个壮小伙,比赵遵大两三岁的样子,他骑着一匹马,还牵着一匹,一脸的焦急,不停地挥动马鞭抽打马儿的屁股。
“二哥,发生何事竟至如此惊慌?”赵遵挥手说道。
来者名叫牛胄,年十七,是镇上屠户的儿子,自幼习武,身大力猛,为人又忠厚,在此间少年中颇具威望。
牛胄一路疾驰累得气喘吁吁,猛喘了几口粗气,才说道:“老五,快……快上马!兄弟们让人给打了!”
赵遵先是一惊,旋即问道:“大哥在吗?”
赵遵此问颇有深意,此地民风彪悍,尚武之风盛行,农闲的时候乡民历来都会筹钱请武师来教授枪棒武艺和拳脚功夫。赵遵自幼承袭父亲的爵位,食邑千户,阡陌连于州县,富甲一方。赵遵的母亲聘请了很多大儒教他学问,学文之余赵遵和自己的父亲一样,喜好练武。赵遵花费巨资请来名师教授郡中的年轻人练武,经过数年的苦学其中有五位年轻人功夫卓越,高出旁人一筹。这五个人结为异姓兄弟情同手足,赵遵年龄最小排老幺,牛胄行二,他们中最厉害的便是大哥许奉。许奉虽然是普通的农家子弟,但身高过丈,有横推八马之力,又精通马上步下的功夫,很少能遇到对手,赵遵问大哥在不在是变相的询问对手的实力。
牛胄急道:“在啊!老三老四也在,可都不是人家对手,让人家几下一个全都放倒了,我见势头不对才骑马来寻你,别废话了,快走!”
赵遵听到这儿不由得热血沸腾,连大哥都不是对手,自己肯定要会会此人!于是上马跟着二哥朝出事地点奔去。
路上赵遵询问二哥具体情况,牛胄详细的向赵遵讲述了一遍,今天一大早居住在附近的几十号小伙子来到林中新开辟的演武场习武练拳,晌午的时候不知道哪儿冒出了一个老头,他蹲在演武场边的草地上评头论足,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引起了很多正在练武的乡民的不满,几个年轻点的上去和他理论,不知怎么就伸了手,老头邪的厉害一下一个把上去理论的人都放翻了。其他人不干了,把老头围了起来,老人毫无惧色,练武的小伙子们一个个上,他一个个打,没有一个能在他手上过三招的,打闹声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在练兵器的许奉他们也被吸引了过去,刚开始小哥几个是去劝架的,可老头嘴不饶人,把小哥几个也惹火了,老三张仁和老四张义先后被撂倒,大哥许奉这才动手,可是他也只有挨打的份。
赵遵听罢暗自心惊,自己三个结拜的兄长哪一个都不是善茬,如果他们都不是人家的对手,自己去了又能怎样?
忐忑之间赵遵已经到了林中的演武场,到那儿一看笑话可大了!平日和自己一起习武的小伙伴躺了一地,不过身上都不见有伤,只是衣服上都是黄土,看样子没少挨摔。除了几个摔趴下累脱力的,大伙都坐在地上一齐看向场中央。
演武场的中央只剩下了赵遵的三个结拜兄弟,三哥张仁、四哥张义惨透了,头脸衣裳全是土,好像刚从灶台里钻出来的一样,两个人气喘如牛,勉强站着给大哥压场子。
大哥许奉也不轻松,前胸后背上都有被摔得泥痕,此刻已是汗流浃背,衣服湿透头发也打绺了,只凭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在硬撑。和他交手的老头,年纪也太大了,赵遵初时以为对方也就五十岁左右,筋骨强健气力未衰,未显老态。一见之下不由得大惊,这个老人起码七十开外,胡子眉毛都白了,弯着个腰看不出身材,然而装束迥异于常人。此时正是盛夏,老人却身着一身翻毛的羊皮袄羊皮裤,但在烈日暴晒和激烈的打斗下竟一丝汗都没有流。
老人嘻嘻哈哈的完全不把许奉的拳脚当回事,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松松就化解了他的进攻。许奉累得动作走形被老头抓住拳头拎小鸡一样扔了出去。
许奉也是了得,身子凌空转了半圈,单膝跪地好歹没趴在地上。许奉何许人几时吃过这样的暴亏,疾走几步从地上捡起了自己的兵器,一杆生铁戟。许奉天生神力,惯用的长戟五六十斤重,虽然是马上的兵器,但在步下也耍得虎虎生风。
牛胄为人厚道,见大哥急眼了,动了真家伙,这几十斤的大铁戟招呼到了老人的身上,一下就得出人命,他就想上前劝阻,却被赵遵拦住了。
牛胄瞪着大眼珠子喝道:“老五,看出殡的不怕殡大!你打算让大哥背上人命官司吗?”
赵遵把手往下压了压:“这老头不简单,大哥未必能伤到人家,再看看!”
果不出赵遵所料,许奉的铁戟虽然厉害,但是老头躲得巧妙,十几招过去了许奉连人家的衣服边都没碰着,自己反而累得要舞不动了。
不过老头对许奉的戟法颇为赞赏,频频点头:“恩,有把子力气,铁疙瘩耍得比拳脚强多了!”
赵遵虽还不知这位老人身份,但看出他绝对是个世外高人,于是高声喊道:“住手!”说罢大步流星走向了正在争斗的二人。
许奉见自己五弟到了,虚晃一戟跳出圈外,扶着大戟大口大口的喘气,其实老人早就注意到了赵遵,可他还是故意损道:“哎呦,又来了个白脸的奶娃娃!”
赵遵心道这老头的嘴果真够损,难怪自己三个很有涵养的义兄会和他动手,不过赵遵还是给老人恭恭敬敬行了礼:“老人家,山野之人没有教养,惹您生气了,还请多包涵!”
赵遵的话已经说得很客气了,但是老头嘴还是不饶人:“不生气,不生气!闲的久了,胳膊腿都不利索了,拿这帮小崽子活动活动,挺好!现在活动的美了,找个地方睡觉去喽!”说罢迈着四方步就要走。
赵遵赶忙拦道:“老人家请留步!”
老人停住了脚步,回头道:“怎地?你也想伸伸手?”
赵遵微笑道:“见高人不能交臂而失之!晚辈不才,想请前辈赐教!”
老人怪笑了一下:“嘿,小白脸真会说话,罢了,你愿意挨揍,我就送你两拳!”
赵遵紧了紧袖口,把长袍塞进腰带里,紧趁利落往那一站,摆出一副讨教的姿态,老头还是那样,完全不把赵遵当回事,歪歪斜斜的看着他。
赵遵才十四岁,身体还没有长成,没有大哥二哥一样高大的身材和强劲的气力,不过他的功夫占着一个“灵”字,身法特别轻盈,围着对手滴溜溜乱转,对方往往抓不住他。
然而面对眼前这位老人,这个“灵”字却不灵了,他还没出手,老人已经将他动作看透,提前封住了他进攻的路线,让他无从下手,好在老人只守不攻,就算如此赵遵也能感受到老人深厚功力带来的巨大压力。
赵遵自惭形秽,只攻了十招便停手了,老人笑着点点头:“你这娃儿,年龄虽小却比大的机灵!”
赵遵红着脸一抱拳:“还请老人家指点一下晚辈的枪法!”
老头挽了挽袖子:“毛蛋孩子还会枪法,真是大言不惭!好吧,今天我老人家高兴,陪你玩玩!”
早已有好事的同伴给赵遵端来了一杆铁枪,铁枪虽然不及许奉的铁戟沉重,但也着实有些分量,赵遵双手持枪告了声罪,便使出了家传的枪法。
赵家枪法闻名天下从不外传,赵遵的父亲赵破虏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赵遵的枪法全是跟叔伯所学,练了四五年已经非常的精熟。
赵遵年纪虽不大,但是格外聪明,他观察多时,发现这位老人能耐太大了,自己的两下子给人家提鞋都不配,这种高人平日里寻也寻不来,如果能得到他的点拨,对自己大大的有益。于是使出了十成的功力,把自己枪法发挥了到了极致,围观的同伴都忍不住发出赞叹之声。
第二章 巧拜师
然而老头却没有向对许奉那样发出赞许之声,反而把脑袋摇个不停,还越摇越用力,十几个照面之后,老头突然用指尖夹住了突刺而来的枪尖。
此前赵遵见老头不停的摇头,似乎对自己的枪法十分不屑,又羞又恼,这一枪下了十二分的力气,然而铁枪好像扎到了铁板上,竟一分都扎不进去,想扯也扯不回来了。
在场的人无不惊骇,这老头得有大多的力气!信手夹住突刺的枪尖好似风中抓住一片树叶般轻松写意,众人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看着老人,许久一个说话的都没有。
然而使出绝艺震惊全场的老头,却对众人的表情熟视无睹,眼睛盯着自己夹住的枪尖,似有意似无意,自言自语小声嘀咕道:“不对,不对……”边说边摇头,好像十分疑惑不解。
赵遵很快从震惊中清醒了过来,问道:“老人家,哪里不对?”
“哪里都不对!”老头眼中突然爆发出了一道金光,把铁枪夺了过去,随手使了一招,“这一招金鸡点头,用腕力抖动枪身,让对手看到数个枪尖,无处闪躲!”
老头又使出了另一招:“怪蟒翻身!要使枪身翻转打弯,可以绕过兵器的格挡,直接攻击后面的人,对吧?”
赵遵点头道:“前辈见识广博,说的没错!”
“错!”老头厉声说道,“这两招是花枪的招式,并不是铁枪的!镔铁的枪身怎能翻起枪花!”
赵遵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老头的疑惑,老头看了一会手里的铁枪,才把枪扔还给了赵遵:“小子,把全套枪法耍给我看!”
赵遵不敢违背老头的意思,从头到尾认认真真耍了一遍自家的枪法,老头的眉头却越收越紧了。
“妙啊!难呐!”老头自言自语的说着又抢过赵遵的铁枪,照样耍了一遍,只见他越练越快最后只看到明晃晃的枪尖在转却看不到人影。在场的人都暗暗吃惊,老头只看赵遵练了一遍,竟然记住了全部招式。然而只有许奉、赵遵寥寥数人才能看出虽然招式一样,但实质上全然不似一套枪法。
老头出枪的力道和角度比赵遵强了不是一点半点,好像枪法是他家家传的一样,而且明眼人都看出老头的胳膊比刚才比试的时候粗了两圈,挥动铁枪每一下都带着风声。
赵遵特别留意老头提点出的那两招,发现在其强劲的内劲的催动下,镔铁的大枪居然真在“弯腰点头”,赵遵暗道惭愧,不是自家的枪法有误,而是自己能为有限不能掌握其中的精髓。
老头练了几遍枪法,大呼过瘾,突然间想到了什么,随口问道:“此间是何地啊?”
赵遵答道:“老前辈,这里是兖州豫州交汇之地,属鲁郡!”
老头嘟囔道:“多贪了几杯,怎地走到这儿来了?兖豫之交?”老头好像想起了什么,对赵遵说道,“小子,你家传的枪法甚是精妙,我且问你,你可是姓赵啊?”
赵遵点头道:“老前辈说的没错,晚辈赵遵。”
“你父亲……”
赵遵神色变得暗淡了:“告个罪说家父赵破虏!”
老头恍然大悟:“哦,难怪难怪!”旋即又叹了口气,“唉,可惜可惜,可惜啊!”说罢居然摇着头走向林中的小路,要离开了。
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老头绝对是个世外高人,不想他就这么离开,可又无人敢上前阻拦。这时赵遵突然跳了出来,一改谦卑的态度,厉声喝道:“老头,看你年纪大对你客气点,没想到你这么不识抬举!打完人想走?没门!”
老头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看他:“怎么?想拿我见官呐?”
赵遵一拍胸口:“我就是官!你打伤这么多人,少说判你个流刑!不过咱们都是练武的,拿官府压你,你肯定不服!我也看明白了,你只不过欺负我们年轻,没遇上真正的高人!我明天去请几位高人,你要是能赢了他们就放你走!怎样?”
许奉等人被赵遵的表现弄蒙了,心说老五是不是糊涂了,哪有什么高人啊。
老头重新审视了赵遵一番,突然大笑道:“好,看见旁边的草棚了吗?我就这儿等,等你请来的高人!”
“一言为定?”
老头不屑道:“老人家我不哄孩子!”
说来也巧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突然狂风大作下起雨来,众人一哄而散,赵遵骑上马头也不回的往家赶,几位兄长一肚子话都没来得及问他。
大雨兀自下个不停,白天使绝艺震惊全场的老人,正躺在演武场边草棚的草垛中闭目休息。到午夜,雨更大了,霹雳闪电好不骇人,一道闪电划破天空,闭目数个时辰的老人突然睁开了眼睛,黑暗中一双眼睛好像两盏金灯,烁烁放光!
他听到了马蹄声,果然不久后雨幕中出现了一辆豪华的马车。
这时老人的表情十分古怪,脸上挂着笑容眉头却紧锁着,心情既兴奋又犹豫,十分的矛盾。马车停在了草棚门前,一位少年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一手端着美酒,一手提着切好的酱肉。
“怎么?高人请来了?”老头并没有起身,依旧躺着,眼睛盯着草棚顶,淡淡的说道。
来者正是白天口出狂言的赵遵,然而这时的赵遵却又变回了往日谦卑的模样,把酒肉搁在地上,双膝跪倒给老人恭恭敬敬磕了个头:“晚辈该死,白日里多有冒犯,还亲老前辈原谅!”
老头这才悠悠坐起:“老朽若看不透你这娃娃的小心思,几十年岂不活到狗身上了!说吧,到底何事非要留住我老人家!”
赵遵以头杵地说道:“赵遵虽然愚钝,但也是堂堂七尺男儿!然空活十四载,学无所成。上不能报效国家,下不能继承家传武艺,每每思之犹如利爪挠心!今得遇高人是赵遵几世修来的福分,还请老前辈无论如何收我为徒,传授本领!”说道伤感之处不由得涕泪横流。
老头叹了口气,走到赵遵身边说道:“孩子,汝乃国士之后,贵为侯爷,能如此礼贤下士,实属不易啊!快起来说话!”
赵遵却非常执拗,依旧跪在那儿不肯起来。
“你这孩子,又聪明又伶俐,还有一肚子鬼点子,甚是讨人喜欢!然老朽几十年前就发誓不再收徒,而且我年纪太大了,收一个孩子做徒弟不合适!”
赵遵泪流满面,苦苦哀求,叩头如捣蒜,每一下都实打实的磕,一会儿血就顺着额头淌下来了。
老头看到此情此景,心一软,一跺脚:“罢罢罢!”连说了三个“罢”字,“咱们爷们有缘,我也真稀罕你这个孩子,就……就破例收下你做关门弟子吧!”
“真哒!”赵遵惊喜交加,高兴的蹦了起来,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又要给老师磕头,被老头拦住了:“拜师的仪式一会再说,你拿来的酒肉呢?还不快端上来!为师等了大半宿,可是又渴又饿啦!”
赵遵忙不迭的送上美酒和酱肉和老头一起大吃大喝起来,酒足饭饱后赵遵对师父说道:“师父,此地房屋破陋,又毗邻官道,人多眼杂,实不适居住。”
老头说:“那你想让为师去哪儿?”
赵遵尴尬的一笑:“家母虽不反对徒儿习武,但她孀居多年喜欢安静,而且家中仆人丫鬟也多,碍眼!我想了好久才想到了一个合适的所在。由此向西十五里有一座小山,山上多出蜜桃和李子,山鸡野兔甚多,乃是我家的祖产。山下有一处小院,三个长工负责护山。三年前本州闹灾,为协助官府赈灾,家母命家人开放山林,饥民可以任意上山索取,从此护山的小院便空了。晌午与您分别之后,我直接去了那儿,屋舍院墙都还保存的很好,于是派人连夜打扫好了,又搬去了床榻和被服等物,一直忙到半夜终于可以入住我才来请您的。”
老头大笑:“好啊,你早算计好了!也亏得你有心,那走吧!”
赵遵不顾狂风暴雨亲自为师父赶车被雨淋得好似落汤鸡一般也毫无怨言,安坐车中的老人大为感动。但在老人看着赵遵的背影,心中却有一丝不安,今天他们鬼使神差的相遇,打破了赵遵原本平静的生活,自己把一身的本领交给他,究竟是福还是祸都是未知数,但总之会改变一些东西。
不多时他们来到山下的小院,屋子里外打扫的非常干净,宽大的床上铺着崭新的被褥,米面、酒肉、衣物、灯烛,想到的想不到的东西都已备齐,甚至在短短的几个时辰里园中的杂草都被拔的一根不剩,可见赵遵对师父的重视。
“师父,您老还满意吗?”赵遵把老师请进屋中,问道。
老头频频点头:“不错不错,老了老了收了个有钱的徒弟!哈哈哈!”他放声大笑了几声,对全身湿透的赵遵说道,“孩子,夜很深了,你又淋了雨,快快回家去吧,别让你母亲担心!”
赵遵犹豫了一下,怕这么好的师父跑了,不过旋即想到这么高身份的人肯定是一诺千金的,于是深深作了一揖:“师父教训的是,那徒儿就先告退了,您也早点休息,明早徒儿再来给您请安!”说罢恋恋不舍的退出了屋子,替师父掩上了房门。
滂沱大雨一直下到后半夜才停,赵遵几乎一夜都没合眼,天刚蒙蒙亮他就迫不及待的骑马飞奔到了山脚下的小屋。
步入小院的时候太阳才刚刚照亮了东天,赵遵不由得暗暗发笑,自己太过心急了,师父可能还未醒来,果然走到门前一看,小屋的门还是掩着的。
赵遵再心急也不敢打扰师父休息,于是坐在门前安安静静的等,半个时辰过去了,师父还没醒,转眼又过了半个时辰,太阳升得老高屋里还没动静,赵遵就坐不住了。
“师父,您醒了吗?”赵遵试着轻声问了一声,没有回应,又问了两遍,屋里还是没有动静,赵遵忍不住轻轻推了一下屋门,屋门虚掩着一推就开,房中被褥整齐却不见了师父的踪影。
赵遵这下可急眼了,刚要出屋去找,却听背后有人说道:“怎么,怕我跑了?”
赵遵回头一看,自己刚拜得师父正背着手站在门外,赵遵满面羞红不知该如何作答,憋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的说道:“师父,你老人家去……去哪了?”
老头看赵遵一脸窘态不由得发笑道:“真拿你个孩子没办法,为师还能去哪,上山转了一圈!”
赵遵不解道:“师父,为何夜间登山啊?”
老头进屋喝了口水才说道:“傻话!院子这般狭小,如何练武?我在山上寻了个好去处,走吧,跟为师去看看!”
赵遵见师父为了自己,冒着大雨一夜不眠,感动的几乎要哭出来了,赶紧找出换洗的衣物,为师父更衣。
老头着实被赵遵的真诚打动,换下了自己的皮袄皮裤,赵遵为师父收起衣服的时候惊奇的发现,厚厚的皮衣只有外皮湿润,里面竟已经干了。
赵遵不由得大惊,雨停还不到两个时辰,即便把皮袄放到火上烘烤也未必可以烘干,可见师父的内功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也不禁为自己能拜这么一位高人为师感到沾沾自喜。
换好了衣服老头带赵遵来到半山腰一处林木茂密处,几棵参天大树和数块巨岩围成的一块小空地。老头找了块石头大咧咧的往上面一坐:“好啦,行拜师礼,磕头吧!”
赵遵面露难色:“师父,这好像过于简陋了吧!”
老头大摇其头:“习武之人哪有那些繁文缛节!磕头拜师就这么简单,怎么?你不愿意?”
话音未落赵遵双膝跪地,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师父在上,受徒儿三拜!”
老头对赵遵怎么看怎么爱,以双手相搀:“好孩子,从现在起你就入我门下了!”
赵遵忙问师父:“师父,我们是何门户,祖师爷又是何人啊?”
老头大笑道:“哈哈哈,我们没有门户,我就是祖师爷!”
“啊?那您这一身的功夫……”赵遵有点不敢相信。
老头捋着胡须说道:“为师被人追着打了三十年,追着别人打了三十年,又琢磨了三十年才有了这点成就!”
“那您岂不……”
“为师再活七年就一百岁了!”
赵遵惊讶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难怪老头死活不答应收徒,九十三岁了!他徒孙辈的年龄大多数该也年过花甲了,莫名其妙收个十四岁的孩子当关门弟子,对门人也不好交代。
老头并不以为意,接着说道:“为师之前只收过两个徒弟,大徒弟颜允,为人厚道,品行俱佳,颇有古之先贤的风范,好比颜回复生。不过为人过于迂腐,不知变通,跟了我二十多年,只学去了三四成的本事。二徒弟诸葛恪正好相反,此子为人阴险狡诈,天赋异禀,七八年的时间,为师的能耐他学去了一大半,这小子净干坏事,你以后要是遇上他要多留神!”
赵遵奇道:“师父,您知他为人阴损为何还传授他真本事?”
“老夫收徒一不看门第出身,二无论人品道德!只要我看上了,哪怕他是天字第一号罪犯杀人放火的强盗,我也倾囊而授毫无保留。我看不上眼的,就算是皇亲国戚、普天下的圣贤,我也不拿眼皮夹他!”老头的语气极为自负,不过他也确有自负的资本。
赵遵点点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师父,遵儿还不知道您的名讳……”
老头仰面看天,喃喃地说道:“我的名字……名字,啊,好多年没人叫过了,魏平君,为师叫这个名字!不过记住了,无论什么时候,何人问起,都不要提为师的名字,知道吗?”
第三章 母威
赵遵不解道:“魏姓乃是前朝皇姓,普天下姓魏的人千千万,为什么不能提师父的名字呢?”
魏平君突然瞪起了眼:“不许提就是不许提,为师第一个要求,你都不能遵守吗?”
“徒儿不敢!”赵遵噤若寒蝉的说道。
魏平君见赵遵答应,语气也和缓了下来:“这样做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至于原因你没必要知道,收起你的好奇心!好啦,拜师仪式结束了,先把你会的东西耍一遍让为师瞧瞧!”
赵遵不含糊,先打了两趟拳,又练了一套剑法,收招定势,气喘吁吁的问魏平君:“师父,徒儿练得怎么样?”
魏平君点点头:“拳法剑术都练得有模有样,套路娴熟,没三五年的苦练到不了这个程度!”
赵遵大喜,感觉自己平时的辛苦没白费,然而师父随后的几句话却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然放眼中华大地,哪怕是你们郡,练到这个程度的也一抓一大把,有形无质终不能超凡入圣!”
“徒儿愚笨还请师父明示,究竟何为形?何为质?”
魏平君娓娓道来:“所谓形乃是招式、身形、动作,当力量达到极致、套路练到精熟,就会出现瓶颈,最终难有突破,最多练成一个勇夫,冲锋陷阵的时候做个急先锋。所谓质乃是精神、灵力,对万物的感知,我称之为‘气’,气从呼吸吐纳中来,走五官通七窍,力从气中生,底气足则力连绵不绝。气入脑,耳聪目明五感超然;气达筋骨肌理,身法灵动力可撼山;气走心,洞悉变幻高人一筹;气通经脉,脱胎换骨方能超凡入圣!”
赵遵听到口干舌燥,忙不迭的说道:“师父,快教我练气!”
魏平君大笑:“急不得!要慢慢来!你底子不错想也不难,仅需数年定会小有成就!”说罢他要过赵遵随身佩戴的宝剑,在几棵参天大树树身三丈的地方刻上记号,又指点了几块巨岩,“跑一圈,每个记号都要摸到,遇到石头翻过去,但不许用手!”
这些奔跑跳跃的小把戏自然难不到赵遵,他跑了一圈,面不改色心不跳,非常轻松。
魏平君说:“跑的时候嘴里喊着号子!”
赵遵一听师父让喊的几个字,不由得一皱眉,全是“啪,呷、哈、嘘”等破气的字眼,不过师命难违,赵遵只好照做喊着号子跑了起来,前三圈没问题,到第四圈气息开始不顺,嗓音不自觉的降低了几分,“不许停,喊!大声喊出来!”魏平君见状大声呵斥道。
赵遵咬着牙硬撑,可还是越来越累,越累越喊不出声,跑到第十二圈的时候终于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师父,我都……我都喊岔气了!”
“气短!”
魏平君身形晃动绕场跑了起来,只见他身子轻的像蝴蝶,窜蹦跳跃如猿猴,迅捷好似猎豹,看的赵遵眼花缭乱,而且魏平君口中不停发出震耳欲聋的大笑,笑声听不出间隙,好似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魏平君跑了十圈回到场中站定,须发皆动,衣带生风,犹如神仙下凡一般:“徒儿,从今天起,就这么练!咬着牙撑住,越是精疲力尽到达极限的时候,再多走一步顶平时跑一圈!练去吧!”
“是!”
赵遵按魏平君的要求喊着号子奔跑跳跃,魏平君则一直坐在一旁打坐吐纳,直到黄昏才起身:“好啦,再练一趟早上打得拳和剑法!”赵遵双腿打颤,勉强练了一遍,招式全都走形了,“好,回去吧!明天继续!”
从这天开始赵遵推掉了一切应酬,每天天不亮就跑到山上练气,一开始只能跑十几圈,然后升到二十圈,最后达到了三十圈的程度。期间魏平君只是看着赵遵练习,别的什么都没有再教他。枯燥重复的狂吼和奔跑,赵遵渐渐厌倦了,但是一个月之后赵遵惊奇的发现,自己再练拳法和剑法的时候拳拳生风劲力十足,招式力道都提升了不止一个层次,往日就算练一年也没这种成就,这才对师父传授技艺的方法不再质疑,更加勤奋的练习。
时光飞逝,这一天赵遵摸黑回家,却发现大门洞开,院子里灯火通明,赵遵暗暗叫苦,自己的好日子怕是到头了。
赵遵胆战心惊的走进大堂,家人奴仆站立两排,母亲一脸怒容的坐在当中,两个授业的大儒分坐两边。
“母亲在上,遵儿给您磕头了!”磕完头嬉皮笑脸的站了起来,“娘,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以为你会在姥姥家多住几日呢?”
“逆子!给我跪下!”赵母提着藤条站了起来,用手指着赵遵的鼻子厉声呵斥道,“我怕耽误你读书,回娘家省亲留你在家看书,才两个月,看你把学业荒废成什么样子了!看我……看我不打死你!”
说罢藤条胡乱的抽打在赵遵的后背上,没几下衣服就被撕破了,背上渗出了血水。赵母对孩子寄予厚望,听老师说他近两个月不曾进书馆学习,气疯了,一边打一边哭,头发也乱了,簪子也掉了,完全不似平日里的端庄贤惠的模样。
赵遵的两个老师虽然恼他不好好读书,但见赵遵被打的这么惨,又心疼起来,然而赵母虽然寡居数年,实则才刚三十岁出头,男女有别,不好去拉。其中一个先生,指着身边的侍女大喝道:“还不快去把你家主母抱住,想看公子被打死吗?”
几个侍女刚要过去,赵母突然怒道:“谁敢拦我就给我离开这个家!”下人们吓得不敢动了,正在骑虎难下的时候,跑进来一个报事的家丁:“主母,门外来了一位老先生,说要见您。”
赵母一怔:“什么样老先生?”
家丁十分乖巧,忙说道:“这老先生长得好啊,仙风道骨,哎呦?别是神仙!”
让他插科打诨的一闹,赵母的怒火消了三分:“既然是神仙,还不去请?”
不一会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老朽不请自来,还请女主人海涵!”
这个声音赵遵太熟悉了,忙回过头去,果然是自己恩师,不过现在的魏平君却换了个模样,一身儒生打扮,捋着长髯,看着像个教书先生。
赵遵一肚子委屈忍不住喊了声:“师父,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魏平君把赵遵搀了起来:“傻孩子,为师要是不来,你被母亲打死了,岂不冤啊!”
赵母听儿子叫来人为师父,感到莫名其妙,待要出言询问,魏平君先说话了:“敢问这位母亲为何对自己的儿子下这么重的手啊?”
赵母见魏平君谈吐不俗,不敢怠慢,起身施了一礼:“老先生见笑了,这孩子无辜旷课逃学,和一些粗俗之人胡闹,妾身这才动用家法教训他。”
魏平君叹了口气:“误会啊!你家公子勤奋好学,那一日老朽游方到此与公子偶遇,甚是投缘,公子非要拜我为师,老夫推脱不了只好留下来盘桓几日。这一月来我二人整日切磋诗书文章,从日出到日落故而没有去书院修习功课,荒疏了学业是我之过也!”
赵母问赵遵:“遵儿,老先生所说可是实情?”
赵遵点点头,心里却说:“哪来的诗书文章?师父真会唬人!”
赵母气又消了三分:“既然如此,为何不肯明言?”
魏平君抢先一步说道:“不怪孩子,是我嘱咐他不可向外人透露的,没想到这孩子真实在,自己娘也瞒了!”
赵母信以为真,又见儿子被自己打得这么惨,又心疼又后悔,立刻对几个仆人说道:“还不快扶公子回房间疗伤!”
众仆人如获大赦,心道主母的雌威终于发过去了,慌忙扶起赵遵搀进里屋治伤。
赵遵此刻一头雾水,早把后背上的疼痛给忘了,他不解的看向师父,魏平君没有作答,只是神秘的一笑。赵遵知道师父此来必有深意,他对老师绝对信任,跟着仆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仆人如何为其服药疗伤暂且不提,且说留在正堂里的几个人。
赵遵的母亲是世家大族出身,不但女红做得好,也饱读诗书,乃当世的才女,她从魏平君的谈吐举止断定,面前这个白胡子老头绝对不是普通人,满腹经纶自不必说,还有一种逼人的贵族气质,不敢怠慢,又施一礼道:“妾身待客不周,让老先生见笑了。”
魏平君笑道:“是老朽来的唐突了!”
这时侍女捡起了赵母掉落的头饰,赵母脸一红,欠身施礼道:“妾身的模样实在是狼狈不堪,非待客之道,妾身进内堂梳洗一下再来见先生。”说罢又给两位教赵遵读书的老师施礼道,“还请两位老师陪老先生说说话,妾身去去就来!”
其中一位儒生说道:“不妨事,夫人且去安心梳妆,我二人正要请教老先生一些问题!”
文人相轻,赵遵一声“师父”已经挑战了两位授业老师的权威,他们势必会向老头“讨教”一番,赵母心知肚明却不道破,心说试探一下老头的底细也好,看他究竟是有真材实料的饱学之士,还是精于伪装的江湖骗子,她故意放慢了梳妆的速度,大半个时辰才又回到了正堂。
可正堂里的情景却把赵母吓了一大跳,魏平君还是那样四平八稳的坐着,而两位老师却都离席,恭恭敬敬站在魏平君的面前,神色虔诚,好像正在受训的学生一样。
“两位先生这是为何啊?快坐快坐!”赵母忙说道。
“不敢不敢!”两个人大摇其头,没一个敢坐,其中一个见赵母一脸茫然,解释道:“夫人有所不知,这位魏老先生乃是当世大儒,我在太学时的恩师卫夫子曾经多次向魏老先生问礼,如此算来魏老先生是我等的师爷辈,打死我二人也不敢造次与老先生平起平坐!”
赵母为赵遵请的两位授课的先生都是太学生,郡里推荐的贤良方正,学问很大,平时目空一切狂得很,他们都对面前的白胡子老头如此毕恭毕敬,可见老头的本事之高威望之重。赵遵能拜魏老先生为师对他可大大的有益,这样的师父花再多钱也是请不来的,这回啊,是赶上了!
赵母还在沾沾自喜的时候,魏平君突然站起身来:“夜深了,老朽告辞啦!”
赵母忙道:“先生要去哪儿?”
“今夜不请自来,本来是想和遵儿道别,不曾想遇到这种事,唉,走啦!”说罢魏平君就要走。
赵母哪里肯放他走,一再请他在府上多住几日。
魏平君却说:“老夫是个闲人,遵儿整日和我厮混在一起,怕耽误他的前程!”
赵母听罢不顾体面,扑通就给魏平君跪下:“妾身是个妇道人家不懂得礼数,言语不周冒犯了先生,还亲先生原谅!”
魏平君大笑:“哈哈,老朽多大年纪了,会和你一个女娃计较?遵儿底子不错,又有两位饱学的先生指点,早晚必成大器,老朽留不留下来都一样!”说罢不管赵母愿不愿意,硬是把她扶了起来。
赵遵的两个授业老师听罢,互相换了个眼色,那个年纪大一点的施礼道:“魏老先生,不瞒您说,赵遵这坏小子,聪明!看书是过目不忘,无师自通!我们教了他三年已深感力不从心。遵儿年少,性情爽朗活泼好动,我俩呢,读书读傻了,迂腐的很,脾气秉性相悖,早晚耽误了他。今天遇上您了,是遵儿修来的福分,您务必留下来指点遵儿学业,我二人也好跟着沾点光,老先生您就留下吧!”
另一个也说:“是啊是啊,您就留下吧!”
赵母见魏平君神情有些动摇,拿出了女人的看家本领,又跪下了磕头,哭诉道:“遵儿年幼丧父实在可怜,我一个妇人又要操持家业又要奉养公婆,无暇顾及遵儿的学业。每每思之深感愧对九泉下的夫君和赵家的列祖列宗,还请老先生可怜可怜我们孤儿寡妇……”说着以头杵地磕头不止,见魏平君还不吐口,哭的撕心裂肺,赵遵的两位老师也受到了感染,以袖遮面偷偷拭去泪水。
魏平君见此情景,叹了口气:“唉……,尔等……尔等这是威逼老朽啊!好,我答应,我答应了!夫人快起来吧!”
“真哒!”赵母破涕为笑,挂在眼角的泪水一下收了回去。
两位老师纷纷向赵母道喜,赵母高兴的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了,立刻吩咐仆人收拾一间客房给魏平君住。
魏平君却拦住了仆人:“且慢!”
赵母怕他反悔,忙道:“老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老夫喜欢清静,不喜欢人伺候!遵儿给我找的地方挺好,有山有水我很喜欢,住的地方就不用换了!”
赵母疑惑道:“可是魏先生,书……书怎么办?一屋子书都搬去您那儿?”
魏平君哈哈大笑:“赵夫人,你是想让儿子学治国之道入朝为官,还是想让他学富五车经史通读开宗立派啊?”
赵母一愣,许久才说道:“赵遵承袭了他父亲的爵位,小小年纪已经贵为侯爷,可以说贵不可言了,我不想他涉足官场,遵儿似乎也不喜此道!至于开宗立派,妾身不敢想,只希望孩子多读书,读好书,学做人,做君子!”
“着啊!不想当官也不想做学究,何必死读书,读死书!老夫只会育心,不会育人,夫人放心把孩子交给我吗?”
赵母聪慧,很快就想通了:“一切全听先生安排,妾身绝不干涉,孩子交给您,我放心!”
稍坐片刻赵遵两个老师起身告辞,赵母亲自去送,魏平君身份崇高自然不会去送晚辈,转身去了后堂,在仆人的指引下,穿过了两个院落来到了赵遵的住处。
此时赵遵趴在床上,背伤虽然很疼,但是他并不在意,心中泛起无数个问号,正在胡思乱想之际门突然开了,魏平君出现在了眼前。
第四章 赵家枪
“师父!”赵遵挣扎着就要爬起来。
魏平君上前相扶,赵遵有无数的话想和师父说,可还没开口就被魏平君用眼神制止了,赵遵立刻明白了师父的意思,对门口站着的仆人说道:“我有话要和师父说,你们退下吧!”
仆人称“是”闭门而出,门刚关上赵遵便迫不及待的的问道:“师父,您怎么到我家来了?”
魏平君捋着胡子说道:“我不来你岂不是要被母亲禁足啦。”然后把赵遵离开之后发生的事简单的讲述了一遍。
赵遵一听母亲不再干涉跟师父习武,大喜过望,可旋即又苦笑道:“师父,您怎么不早来一会儿,害我挨一顿毒打!”
魏平君大笑:“你母亲不是一般的女人,想瞒过她,可不容易啊!”
赵遵说:“这么说,师父您早就来了!”
魏平君说:“你还没到家,我就到了,一直趴在房顶上,你母亲和两个书生说话我全听见了!等到你们的戏份演足了,我老人家才出场!”
赵遵有气无力的说道:“师父,你该早给我通个气啊,我这一身伤好几天不能去练武了!”
魏平君笑道:“通过气戏就不真了,再说不让你出点血,你母亲心能乱嘛?心不乱怎么入局啊!一点皮外伤养几天就好了,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
赵遵暗中摇头,真是老小孩!为了做戏居然看着自己挨打,不过能化解一场危机,这顿打也值了。
为了不使赵母起疑,魏平君交代了几句话便离开了,师父走后母亲又来看望他的伤情,“顺便”询问了一些魏平君的事,赵遵早想好了对策,顺利的应付了过去。
三天后赵遵的伤刚好了一半就迫不及待的去找师父,没想到几天没练功身上还带着伤,功夫非但没落下,反而又精进了一层。
魏平君见赵遵疑惑的神情,高深莫测的问道:“觉察到了?”
赵遵点头道:“师父,我三天没练功却感觉全身都是力气,这是为何?”
“坐下说吧!”魏平君还是担心徒儿的身体,二人盘膝而坐,“为师修炼重内功,修气功,不重视招式,等气功底子达到一定程度后,百脉畅通,转为内修!呼吸吐纳、吃饭睡觉的时候都能提升功力,当然不经过心法磨练只能做强身健体之用,仅可延年益寿,只有经过苦练才能有大成就。为师经过几十年的观察发现在受伤、重病痊愈之后,功力会莫名其妙的提升,我也不知如何解释,为师称其为‘悟’,自身的感悟和升华,伤病越重痊愈后功力提升越大,为师曾三次濒死复生,每次挨过去功力都有一个飞跃,既然你已经有所悟,说明你已经入门了,从今天起为师开始指点你的赵家枪法!”
赵遵兴奋的手都发抖了,他每天回家之后都会在后院偷偷练习枪法,发现枪法精进了许多,如今师父亲自指点,恢复赵家枪法的辉煌就指日可待了。
于是赵遵使出全身解数练了一趟赵家枪法,对他来说已经练到极致。魏平君看罢点点头:“不错,大有进步!招式更加精熟了,举重若轻,内劲上升了两层!”然后话锋一转,问赵遵,“徒儿,你知道除了内力不足外,你枪法最大的毛病在哪儿吗?”
赵遵摇头道:“徒儿说不上来,总感觉有劲没处使!”
魏平君捋着胡须说道:“遵儿,你的枪法不是你父亲教的吧?”
赵遵点点头:“家父在遵儿不到七岁的时候就走了,我的赵家枪是两位叔叔所授!”
魏平君说:“难怪!赵破虏的枪、吕翔的刀、封不遗的戈号称大周朝的三绝!三个人的功夫各有千秋,都是宗师级的人物,你父亲的一条铁枪威震北疆十载,匈奴人闻其名不敢过长城,其枪法之高可以想象!”
赵破虏去世后,赵遵身边的人没有敢提起他,赵遵没想到父亲如此伟大,心中又泛起了酸楚,忍不住要掉眼泪,但接下来魏平君说的话却让赵遵无比震惊:“遵儿,你练的赵家枪不是真正的赵家枪!”
赵遵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忙解释道:“师父,这不可能!我有两位亲叔叔,堂叔十几位,我敢肯定他们都练得这一套枪法!”
“好,你来看!”魏平君并不解释,而是用赵遵的铁枪练了一趟赵家枪,“是不是你刚才练得枪法?”
赵遵说道:“对啊,招式一样,只是比徒儿练得好罢了!”
“那你再看这一套!”魏平君又练了一趟枪,这次赵遵看到一半就皱起了眉头,魏平君见状练了三遍,而且每练到紧要的地方都喊一声“到”,等练完了,他收招定式问赵遵,“这是什么套路?”
赵遵犹豫了好一会才说:“好像……好像也是赵家枪,却又不像!”
魏平君说:“第一遍就像你打的一样,烂熟于心一气呵成,如一潭死水波澜不惊!其实赵家枪博大精深,分‘四破’,分别是破枪、破刀、破戟和破戈,总共十六路,暗含八大杀招,我都点出来了!为师琢磨了两个月,发现赵家枪如果握枪的位置往前挪三尺,又变成了一套步下肉搏的枪法,可攻可守,变幻莫测啊!”
赵遵听傻了,这些他闻所未闻,魏平君又问:“你那几个叔叔的枪法如何啊?”
赵遵不知该如何作答,自己家那几位叔叔“吃喝嫖赌”没一个成气的,以赵遵现在的修为能甩他们几条街,只好应付道:“好像,没什么出彩的!”
“你家是宗家?”
赵遵点点头:“我父亲行大!”
“这就难怪了,赵家枪并不神秘,旁支甚至旁姓的人都可以学,但精髓部分和法门是不外传的,只传宗家一脉!你的叔叔们只会表不会里,再练也没用!”
赵遵不解道:“可师父您又是……”
魏平君一笑:“嗨,这有啥!等你也活到百岁的时候就都看透了!好,我们开始拆解赵家枪!不过练枪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办!”魏平君眼睛盯住了一棵大树,说道,“树后的朋友,何必躲躲藏藏做梁上君子,出来吧!”
魏平君话音刚落,树后真的走出了一个人,“大哥!”赵遵立刻认出此人正是自己的结拜大哥许奉。
赵遵大为吃惊:“大哥,你怎么……?”
魏平君大笑:“哈哈,这小子跟了你快俩月了,你都没发现?”转而对许奉说道,“小子!偷学可不是君子所为啊!”
许奉低着头默不作声,魏平君哼了一声:“哼,你就打算一直这么站着,我且问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许奉扑腾一下子跪下:“请老先生收我为徒,我想跟您学本事!”说罢不住磕头。
魏平君只是冷冷的看着他并不表态,赵遵看不过去了,拉住师父的袖子说:“师父,您就收下他吧,我大哥他资质甚高,肯定不会给您丢脸的,我……”
“住口!”魏平君厉声呵斥道,“黄口孺子懂什么,还不退下!”
赵遵吓得一个字不敢说了,乖乖站到一边。
魏平君看着趴在地上的许奉,冷冷说道:“尔当老夫是花子吗,什么杂碎都收!就凭你也想入我门下,妄想!要不是看你没偷学到什么东西,今天非废了你不可,滚吧,别让老夫再看到你!”
魏平君这番话把许奉羞辱惨了,许奉又羞又臊愤然而起,攥着拳头扭头就走,赵遵感觉师父说的也太过了,想去安慰大哥两句,被魏平君狠狠瞪了一眼,伸出去的脚又迈了过来。
其实赵遵没注意,许奉愤然离去的时候,魏平君轻轻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很痛苦,好像回忆起了什么似的。
许奉被羞走了,许久,赵遵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魏平君看赵遵心不在焉,说道:“你是不是觉得为师做得过分了?”
赵遵忙道:“徒儿不敢!”
魏平君意味深长的说:“你涉世未深,虽然有几分小聪明,但是太过单纯善良!你说的没错,这个大个子天赋异禀,万中无一,资质资质只在你之上不在你之下,但为师打眼一看,这个人心术不正!好胜心太强了,容易走极端!换做是你,会躲在树后偷师两个月不出来吗?为师恶语羞走他,彻底断了他的念想,如果此人知耻后勇,访名师拜高人勤学苦练自有一番作为,若就此自甘堕落仅做一个普通人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话虽如此魏平君却满脸的惋惜之色,赵遵看出来了他是真喜欢,忍不住笑道:“师父啊,您不是不挑学生的人品性情,只凭眼缘吗?”
魏平君瞪了他一眼,佯怒道:“为师见的人多了,资质比他高的人没一百也有八十,各个都收来做徒弟吗?”
赵遵心中暗笑,明明喜欢却不肯承认!
魏平君接着说道:“为师也算够意思了,两个月都没点破他,今天要不是教你家传绝学,不能让外人看到,我还不点破!这也是为你着想,自己家的绝学,怎么能轻易让外人窥见!”
许奉的事到此告一段落,师徒二人潜下心来专研赵家枪,魏平君把赵遵早已练得烂熟的枪法拆开,一招一招的分解,赵遵等于重新学了一遍自家的枪法。
魏平君没有口诀,两个人边拆解边学习,边学习边演练,花费了两个月的时间才把失传的赵家枪还原演绎了出来。
重获新生的赵家枪深的可怕,枪法阴阳顿挫、枪路刁钻神出鬼没,且攻守兼备,尤其是防守可谓滴水不漏。
赵遵苦练半年,虽然劲力和灵巧不如师父,但已经可以和师父对拆的有模有样了。一转眼到了第二年的春天,赵遵的武艺突飞猛进,期间赵母也来探望过几次,有贴心仆役通风报信,师徒二人有惊无险应对过去。
赵母对魏平君恭敬有加,每逢年节必然亲在来请魏平君到府热情招待,平时饮食、被服也是供应不断,漂泊了一辈子的魏平君首次有了家的感觉。
这一天魏平君到赵府赴宴,心情大快多喝了几杯,赵遵不放心亲自赶车送师父回山下小院。赵遵给师父铺床、盖被、倒水伺候的到大半夜,干脆就不走了,坐在床边盘膝打坐,吐纳修心。
到半夜赵遵突然睁开了眼,发现魏平君正坐在床上一脸慈祥的看着他。
“师父,你醒啦!”
魏平君大笑:“傻话,师父什么身份,岂能被几杯水酒灌倒!”然后又说,“遵儿是个好孩子,知道孝顺师父。你跟我快一年了,为师也没教你什么真本事,你不怪师父吧!”
“徒儿怎敢!师父不教是因为徒儿修行还不够!”
魏平君点点头:“你明白就好,欲速则不达,还有……师父去会一个朋友要离开一段时间。”
赵遵一听师父要走,脸一下子拉了下来,魏平君笑道:“为师又不跑,多则两个月,少则五十天,我就回来!为师不在的时候你要勤奋练功不可懈怠,知道吗?为师再授你一部兵书,是我年轻时一位恩人所赐,你练功累了的时候可以看看!”
赵遵接过了师父给的书,一看书名,赵遵立刻叫了出来:“《鬼谷兵法》!失传了三百年的奇书《鬼谷兵法》”赵遵迫不及待的翻开书册,发现里面还夹着不少绢帛,上面画的全是山川险要、堡寨关隘,还有长安洛阳等十几个大城市的城防图,详细标明了军营、军械库等要害,总数达到了五十张!
“师父……这……”
魏平君神秘一笑:“留着吧,以后兴许能用到!”
第二天赵遵含着泪送别了师父,回到家中迫不及待的打开《鬼谷兵法》,赵家以武立家,祖父做到郡尉,父亲死后追任左将军,家中各类兵书堆积如山,然而父亲死后,赵母将家中所有的兵书付之一炬,严禁家人携带兵书入府,违者重罚,目的就是不让赵遵接触这类书籍,防止他对行军打仗产生兴趣。可是年轻人叛逆,越是拦着不让看,越是偷着摸着的看,赵遵涉猎广泛,市面上求得到的兵书早就看遍了,如今得到一本兵法奇书,如获至宝爱不释手。
《鬼谷兵法》又称《鬼谷奇谋》,行军布阵不走寻常之路,多出奇招险招,是以弱胜强、以少胜多克敌制胜的绝招,其中最为重视骑兵的作用,与当下步兵方阵为主的主流战法相悖。
而师父亲手绘制的几十幅山川关隘、堡寨兵营甚为详尽,特别是长安洛阳等十几个城市的布防图,城高池深、兵力部署,戍卫人数标的清清楚楚,甚至还写着进攻的构思和进攻方略,看得赵遵毛骨悚然。
别的不说,长安和洛阳是大周朝的两京,自己的师父为什么要构思进攻都城呢!这可是灭九族的重罪,但是看过魏平君进攻京城的大胆构想之后,赵遵却停不下来了,像中了魔障一样,梦里全是自己指挥千军万马会师入京的场面,整整三天赵遵都没有出房门一步,以后他白天习武,晚上看兵书,用了一个月时间把整本兵书背了下来,以便日后慢慢领会。
赵遵深知现在不是看书的时候,咬着牙把《鬼谷兵法》封存了起来,继续加紧时间练武,这一天黄昏赵遵在山上练功,突然感到背后有人,猛回头看到魏平君正一脸笑意的站在十丈外的一块石头上。
“师父!”赵遵急走几步跪倒在师父面前哭了起来。
第五章 习绝艺
魏平君摸着赵遵的头说:“好孩子,看到你这么勤奋,为师很是欣慰!”
赵遵站起身来,很懂事的背起了师父的行李包,说:“师父,屋子久不住人阴晦潮湿,今天天色已晚再派人打扫也来不及了,不如到我家睡上一夜吧!”
魏平君点头跟赵遵到了赵府,赵府就像过年一样忙开了,置办酒席、收拾屋子,赵母特意请来几位大儒作陪,魏平君心怀大畅,席间妙语连珠,震惊四座。
饭后魏平君回到房中休息,到了后半夜赵遵突然听到自己的窗户想了一下,打开一看师父站在窗外,赵遵立刻翻身出了房间,和师父一起在月下散步。
走着走着魏平君突然开口道:“师父路子野,什么东西随手拿来就用,没有特别好的兵器套路,此次去会老友,替你求了一套精妙的剑法,咱们试试!”
赵遵心中一热,看师父风尘仆仆的样子就知道他一定是赶路回来的,说是去会朋友,其实是专门替自己求剑法去的,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魏平君是非常之人:“别像个女人似的,快去折两根树枝来!”
赵遵在花园中折了两根和剑长度差不多的树枝,魏平君接过一根:“你攻我守!”
赵遵听罢也不迟疑一“剑”直刺魏平君当胸,赵遵刺得快,魏平君应对也快,“剑”斜刺里迎了上去,却不碰赵遵的“剑”锋,而是直击赵遵握“剑”的右手。
赵遵见状急忙翻身去挑魏平君面门,这一“剑”还没刺出去,魏平君的“剑”芒已经到眼前了,目标还是他的手。赵遵这一“剑”刺不下去了,他灵机一动变刺为扫,伤魏平君左肩。魏平君说一声:“来得好!”抢前一步让过“剑”刃,反手刺赵遵手背,赵遵使出杀手锏,“剑”脱手,身子原地拧了一圈左手捞起“剑”刺向魏平君小腹,只听“啪”的一声,赵遵的“剑”被击落在地,他自己根本没看清师父的出招。
魏平君哈哈大笑:“你小子还是个左撇子啊,不逼到份上还不肯露!”
赵遵兴奋的问魏平君:“师父,这是什么剑法?封得徒儿无法出手!”
“这套剑法名曰‘折手’,五十年前为师曾经败在此剑法之下,惨败!剑是百兵之祖,经过千百年的习练和总结,现如今的剑法虽然各有千秋,侧重点不同,但大同小异,无外乎几十种常见的套路,二百余招式。同等修为比剑比的是应变,修为不同或者气力有差距,高下立判。但只要不碰触对方剑刃,不拼内里和气力,即使对手高你一筹他也发挥不出全部功力,你凭借自身的灵巧与之周旋可立于不败之地。习练这套剑法的人必须机灵敏捷,简直像为你量身定制的一般,练好了‘折手’剑法,既可以弥补你天生气力不足的缺陷,还可以弥补你目前内力不足的短处,要不要学啊!”
“要学要学!”赵遵撒娇一样叫了起来。
魏平君点点头:“回去休息吧,明天开始为师教你“折手”剑!”
第二天师徒二人一起回到山下小院,魏平君对这套剑法格外重视,紧闭院门以防他人偷师。
魏平君用竹子代替宝剑,赵遵用长竹杆,他自己用短竹竿,先教剑招再拆招再对拆,越练越快。赵遵手里的竹竿也越来越短,最后和师父一样的一样长了。
魏平君和赵遵对拆了十几招,才找到破绽打落了他手中的竹竿,魏平君欣慰的点点头:“这套剑法你已经练熟了,只欠火候!日后要多加练习,随着你内功精进,‘折手’剑法威力才会展现出来。送你这套剑法的人是隐世的剑仙,希望你不要辱没了这套绝世剑法。”
赵遵深深地点了点头:“徒儿一定好好练习,将‘折手’剑法发扬光大!”
魏平君说:“为师相信,你一定要牢记,内功修炼不能落下,内力上去了,剑法威力自然会提升!”
“徒儿谨记师父教诲!”
自从魏平君回来之后,赵遵每天勤奋练武,特别是在枪法上,功力突飞猛进,终于学艺两年的头上,赵遵的铁枪也可以微微“点头”了。
魏平君看在眼里非常欣慰,但眉宇之间时常流露出些许的惆怅,然而赵遵完全沉浸在功力提升带来的喜悦中了,并没有觉察。
大雪纷飞的一天,师徒二人在雪地中打坐,有内功护体赵遵丝毫感觉不到寒冷,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几乎同时睁眼,魏平君道:“徒儿的内功又精进了不少!”
“多亏师父的指点!”
二人从打坐的石台上下来,魏平君边走边说道:“你的功夫底子算打下了,已经不是一般人可比的了,但是根基还浅,经验也不足,万万不可与高手硬拼,不然要吃暴亏啊!”
“徒儿不敢妄自尊大!”
“你为人谦和有礼,善结交朋友,但是太过天真,江湖经验又浅,容易上当受骗,没人领着以后的路不易走啊!”
师徒二人行走在雪后的山间小道上,虽然师父神功盖世,赵遵出于孝顺还是搀扶着师父。走到一棵古松下,魏平君突然说道:“孩子,两年了,为师一门本门的功夫都没教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徒儿愚钝!实不知!”
魏平君说:“本门的功夫大多是我六十岁之后所创,门槛太高,你两个师兄都是带艺投身,入我门下之前早已是响当当的人物,那还跟我学了十几二十年,你刚入门内功底子薄,强练只会害了你!可为师已经快一百岁了,不知道哪天闭上眼就睁不开了,不留点东西给你总觉得是个缺憾!”
赵遵立刻跪在地上磕头:“师父长命百岁,徒儿愿意永远跟随在您的身边!不急着学上乘武功!”
“傻话,教你东西还不高兴吗?再说为师不过是随口说说,我这条老命长着呢!”
赵遵止住悲伤聆听师父教诲,魏平君平静的说道:“为师不喜兵器,一生所创十二门绝学全是近身的拳脚功夫,别看为师个子不高,却天生气力就大,和你路子不太一样,不过功夫到了一定境界就不在乎气力多大了。我这十二门功夫都不好学,哪一门都得学到白头,你非池中之物,没那么多时间都学,也没必要都学,每个人的经历不同,成长随缘不可强求。我大徒弟迂、二徒弟奸,而你占一个忠孝,为师决定把压箱底的一套功夫教给你,也不枉你这么孝顺!”
赵遵心中十分酸楚,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
魏平君不动声色的说道:“打一趟最熟的拳!”
赵遵想都没想就练了一趟入门的长拳,魏平君走过来用手指在赵遵左手腕和肘后轻点了两下,并没有使用内力:“再练一遍!”
赵遵照师父的话又练了一遍,感觉一点变化都没有,魏平君又在他小臂上按了一下:“再练!”
这次赵遵有感觉了,左臂略显沉重,但这种感觉很微弱,如果不是知道师父在左臂上动过手脚,肯定不会注意。但当师父按下第四下的时候,赵遵练拳的时候左臂已经跟不上步伐了。
魏平君一共按了八下,赵遵的左臂完全没了知觉,赵遵催动内力想冲开阻塞的经脉,突然感到右肋下钻心的疼,冷汗都下来了。
魏平君赶紧伸手捂住赵遵的痛处,一股暖流进入身体,疼痛立消,手臂也渐渐恢复了知觉。
赵遵揉着还在发麻的胳膊说道:“师父,这是点穴功夫吗?”
“当然不是,点穴下手重,直击要穴,要求一击必中封死对手的气脉,但是这一招对有防备的敌人是没用的,哪个傻子也不会任由对手去戳自己的要穴,肯定多加提防不易得手。我这一套也不能叫拳法了,刚点了你八下,每一下都很轻,前两下无碍,第三下微感,第四下才敏感,第八下才彻底封住经脉,是这种感觉吗?”
赵遵点点头,魏平君接着说道:“人体穴位七百二,要穴一百零八,次要穴二百,相比要穴死穴,人往往忽视次要穴的保护,特别是双臂双腿接招的部位,更容易碰触。在接招的时候选择特定的招架位置,对手也不会刻意提防,只要连中三次,功力至少减一成!”
赵遵听罢忍不住咽了口涂抹,学会了这套拳法岂不是能压制天下所有的功夫?
魏平君却提醒道:“我这一套功夫虽然没有特定手型,也不用内力,但是第二下并不是完全没有感觉的,高手还是能觉察到的,而且第三下点不准,前两下就白点了,中间的间隔也不能太久,一旦被发现很容易被内力冲开,所以做起来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赵遵连连称是,然后问道:“师父,前两下接触有讲究吗?”
魏平君摇头道:“没有!”
赵遵大惊:“四肢上有几百个穴位,随便选出两个得有多少种搭配啊!”
“三千六百种!”
赵遵脸色一下子就变了,魏平君笑道:“别怕,常见的也就三四百种,以你的资质,只要勤加练习也不难掌握。”
赵遵怯生生的问道:“师父,都学会要多久?”
“都学会要十年,要想融会贯通起码三十年!”
赵遵吐了吐舌头,学精这一项少年变老头了!
魏平君说:“你先练双臂再练双腿,一年的时间看你能领会多少!”
赵遵这才想起来问:“师父,这一套功夫叫什么名字啊?”
“截脉!”
小院里魏平君开始教赵遵截脉,刚开始一个月非常顺利,赵遵凭借自己超强的记忆强记住了很多脉路,然而第二个月开始发生混淆,第三个月的时候前面学过的全都乱套了。赵遵没日没夜的记忆练习都没有改观,魏平君出奇的平静,每天只是静静的看赵遵练习,大部分时间都躲在屋里不出来。
赵遵彻底陷进去了,枪法剑法都不练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截脉上,吃饭的时候在想,睡觉的时候还在想,一直到第九个月,赵遵突然开窍了,只要前两手点出,第三手立刻浮现在脑海里,没有丝毫的迟疑。双臂练熟改练双腿,有了双臂的经验,只用了三个月双腿已经掌握了,虽然第三次出手的时候要想一下,但绝不会出错,只是熟练程度的问题了。
这时赵遵尝试着第四触,然而刚开始练又出现了混乱的局面,隐隐有前功尽弃的苗头,吓得赵遵赶紧停练了,赵遵这下明白了以自己目前的修为只能练到这一步。
师父告诉他前三触只能封住对手小一成的功夫,而且是可以凭内力冲开的,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而只要第四下触到了,以后都冲不开了,只能靠静坐调息或者外人输入内力相助,换句话说前三触练成才入门,什么时候掌握第四触才算真正领会这套高深的功夫,想达到师父八触封死一脉的高度,恐怕倾尽一生也难做到。
魏平君看到徒弟的进步非常高兴,这一天黄昏赵遵练了一遍赵家枪和“折手”剑法准备告辞回家的时候,魏平君留住了他,师徒二人在院中的石桌上吃着酱鸡喝酒赏月。
魏平君心情不错,几杯酒下肚话便多了起来,说着说着话题居然转向了时局变化,魏平君问赵遵:“徒儿对当今天下形势了解多少?”
赵遵被问的一愣,这个话题好像并不应景,但是师父问到了不敢不答:“当今天子乃是一代雄主,朝中大臣文忠武勇,百姓生活富足,称太平盛世不为过。”
魏平君喝了一口酒方才说道:“刘衡称帝二十年来任用鲍鸿、陈嵩、吕翔等一批贤臣,内修其政外御强敌,废除苛政,屡克匈奴入侵;勤俭节约爱惜民力,不修宫殿不建帝陵;轻徭薄赋劝课农桑,使得府库充盈百姓富足,确是一代雄主之作为!”然后话锋一转,“然而这只是表面太平,实则暗流涌动啊!”
赵遵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言论,忙问为何。
魏平君说道:“刘衡登记之初为加强管理设置十余个刺史部,掌刺察部内官吏与强宗豪右,定为常制。说白了就是国家太大朝廷管不过来,把权力分到地方上去,在原有的郡县制之上又加了一个州制,原本全国的郡县官员调拨、监察皆归中央,如今各部刺史掌了这个权力,势力渐渐做大。幽州刺史陆谦拥兵自重不听朝廷号令;冀州刺史孙桓素有不臣之心世人皆知;荆州的徐茂、益州的马涛都是当世奸雄,现在有皇帝压着他们不敢炸翅,如果皇帝不在了他们必反无疑!”
赵遵听罢皱起了眉头,藩镇割据如跗骨之蛆一般,是各朝的顽疾,虽然本朝开国皇帝灭掉了大部分割据势力,但是积重难返,留下了几个势力强劲的藩镇,难以控制,只能采取安抚怀柔的手段维持现状。
魏平君接着说道:“朝中大臣中丞相鲍鸿有才无德,太尉陈嵩跋扈,两人势成水火;地方上州牧权力过大,各级官员冗杂,虚耗税负。然而最大的问题在立嗣上,皇帝四个儿子,都不是皇后所生,长子的岳父是大将军吕翔,二皇子的母亲李夫人是你什么人啊!”
赵遵说:“是我姨母!”
“李夫人是陇西大族出身,皇帝都敬畏她三分,三皇子是车骑将军封不遗的外甥,四皇子丧母,但他背后有个无嗣的段皇后支持,朝中大臣也分成四派闹得一塌糊涂,刘衡在这件事上优柔寡断,早晚一定出大乱子!”
第六章 畅谈
魏平君又指了指北方:“北方匈奴亡我之心不死,西陲吐谷浑、吐蕃连年犯边,西南方苗、瑶、羌年年叛乱,耗费银钱无数,有限的兵力被多方牵制,一旦发生内乱外寇入侵如何抵抗?”
魏平君讲罢看了看赵遵:“孩子,你现在还觉得大周朝固若金汤吗?”
赵遵听得出了一身冷汗,急道:“那……那该如何是好?”赵遵真怕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魏平君楞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话谈到这儿了,多说了几句,你怎么还当真了!为师说的这些危机历朝历代都有啊,并不见得一定会出事,何况刘衡是个明君,他还不到五十岁,再给他十年二十年,立储、削藩或许都解决了!”
赵遵长出了一口气,说得煞有介事原来只是瞎猜的,吓死人不偿命啊!
谈完了天下形势魏平君又谈起了武学,问赵遵天下知名的门派和代表武艺,赵遵虽然不住在州府里,但赵府就坐落在官道旁,南来的北往的的客商、驿卒会把天下各地的消息带到这里,在酒肆饭庄中高谈阔论,评述天下的英雄豪杰,所以赵遵虽然足不出户却也对天下武林了解个大概。
赵遵如数家珍般把自己所知讲述了一遍,什么幽州的宋刀、荆襄的岳剑、关中的五行拳等等,魏平君听罢点点头:“这几个门派户大人多,但是鱼龙混杂良莠不齐,正真的高手不多!若放眼大周朝上下,武艺排第一的是谁?”
“大将军吕翔啊!”赵遵脱口而出,说完才感觉到失言了,忙改口道,“师父您老人家才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魏平君笑道:“小滑头,你说的没错,大将军吕翔内功精纯,力能拔山,一把金刀压盖武林二十年,无人可及。”
赵遵忙问道:“师父,您和大将军比呢?”
魏平君说:“我比他多了四十年的内力,无法公平比较!但是为师承认,我在五十岁的时候打不过同样五十岁的吕翔,他确实是个练武的奇才!”
魏平君虽然夸奖吕翔有能为,但言下之意自己还是比吕翔厉害的多,这让赵遵感到十分振奋,自己的老师比心目中的天下第一人还要厉害!
魏平君说道:“现如今武学界公认吕翔为天下第一,但不包括隐世的高手,别人不说你二师兄的修为绝不在他之下!不过这些人很少露面,极难遇到,不过有几股势力你一定要留心注意!”
赵遵马上竖起了耳朵。
“隐墨你听说过吗?”
赵遵摇了摇头。
“隐墨乃是战国年间墨家一派传承下来的,人数极少,但全部都是苦修苦行的高人,这些人行踪诡秘精于暗杀行刺,然而他们却不像普通杀手一样图财,而是以守卫天下苍生为己任。隐墨一旦认为某个人活着会打破现行的平衡危及天下苍生,就会不顾一切的杀死这个人,一次刺杀不成两次,两次不成三次,直到把他杀死为止!这种假设一旦形成,几乎无法改变!”
赵遵问师父:“隐墨以什么判断某个人危害,有什么标准吗?”
魏平君摇头道:“隐墨是一群认死理的倔牛,他们和普通的想法不一样,大奸大恶之人他们不杀,因为杀了还会出现新的坏人,反而会去杀一个率领义军讨伐昏君的义士,理由是还不到改朝换代的时机,领导义军反叛会造成天下纷乱,祸及百姓!”
赵遵大怒:“那不是善恶不分吗?”
魏平君无奈的叹了口气:“也不能这么说,至少他们内心出发点是好的,这些人极其神秘,他不来找你,你是绝对找不到他们的!”
赵遵心说千万别来找我,我可不想被一帮疯子盯上。
魏平君歇了一会又问道:“你可知道花御坊?”
赵遵脸一红,不知该如何作答,花御坊是全国最知名的青楼,不光长安洛阳有花楼,各州郡也都有分店,里面的姑娘各个色艺双绝,不是别家可比的,价钱吗,自然也不是一般人承受得起的,不知道多少年轻公子为了绝代佳人散尽万贯家财,只有达官显贵富商巨贾才花费得起。
赵遵年纪虽然小,但是花御坊的大名早就听说了,魏平君见他红着脸不吱声,笑道:“你个娃儿心思太重了,是个男人都听过,我还会笑话你吗?”
赵遵这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徒儿听过,花御坊是……是青楼妓馆!”
魏平君冷冷的说道:“青楼买卖做到了全国每个角落,那就不是青楼了,是一张网,一张情报网!花御坊的客人非富即贵,他们掌握着上至朝廷大政方略小到米面价位的各色情报,花御坊通过手下妓女施展手段套取这些重要的情报,高价卖出换取大量的金钱!他们的下家大多数朝中的重臣和江湖势力,甚至还把重要军情卖给匈奴人。为师曾经调查过,花御坊表面上的主人叫公孙龙,这个人八面玲珑,死人都能让他说活了,实际上他只是个幌子,幕后另有人高人控制,但是这个人隐藏的很深,为师没能查出来。你涉世不深,容易陷入彀中,这地方还是少去为妙!若真的要去,记得要慎言,房间里的床铺下连着窃听的铜管!”
赵遵红着脸说:“徒儿一定自爱!”
魏平君笑道:“为师可没禁止你去,你是侯爷,家资巨万去青楼喝喝花酒,会会朋友也属正常,留心就好!”
“还有开赌场的臧豹!这个人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乃是大周朝黑道的总瓢把子,掌握着关中地区数百个妓院赌场,门人弟子多如牛毛,实力不容小觑!他本人一双铁掌断树开碑,罕有敌手,而且在朝中有很深的背景,轻易不要招惹他!还有纵横南北的大马帮曹氏家族、云中郡马贩子辛家、扬州粮商韩家,都是富甲一方的豪族。此外苗人善于养蛊施毒,经常和中原人打交道,也要提防。”
赵遵点头一一记在心里,魏平君酒喝得差不多了,突然对赵遵说:“孩子,你知道自己功夫的软肋在哪儿吗?”
赵遵摇了摇头:“徒儿初窥上乘武学,两眼一抹黑,还请师父明示!”
魏平君说道:“你的优势是身法灵动,出手刁钻多变,但遇到同等修为力气大的对手就处于劣势了,比如你那位结拜大哥,你和他比处于天然的劣势,而且这种劣势不会随着修为的增长而转变,然而体速占优的人天生克制力气大的人,灵动又克制擅长体速的人。所以‘力’、‘灵’、‘速’互相克制,一个人可兼备这三样属性,但终会偏重于某一或者某两种属性,三种属性皆强的人百万人中难觅其一,遵儿,你身材修长与力无缘,可在保持灵动的基础上加快身法速度,以弥补力量的不足,练好了一样可以独步天下!”
赵遵点头称是,想了一下又问道:“如果武学造诣达到顶峰,那种属性最强!”
魏平君说:“一力降十会,力气大的人只要修炼内力得法,气、力双修提升迅猛,即使不修灵和速两项一样可以压制灵、速双修的人,不过你也不用妄自菲薄,事无绝对,主要还是看你后天的修炼和机缘了!”
师徒二人促膝长谈直到半夜,魏平君看了一眼窗外,月已升到中天,说道:“遵儿,天不早了,回去吧,别让你娘担心!
赵遵意犹未尽,听了那么多闻所未闻的江湖隐事,满脑子都是兴奋,和师父告别的时候没留意他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也没有注意站在院门口目送他离去的师父。
第二天赵遵再到小院,发现已经人去楼空了,屋子里桌明几净,被褥整齐,好像不曾有人住过一样,赵遵如掉入了冰窟一般,全身都冷了,见桌上放着一本卷书,忙疾走几步抢到桌边打开了卷书。
卷书开篇写到:“授汝三载,吾心甚喜,缘尽而走,勿要挂怀,勤奋习练,终有大成,切记切记!”长卷正文是三千六百路的截脉套路,看墨迹是近期写完的。
赵遵这才明白是昨夜师父为什么说那么多话,原来是临行前的叮嘱,他不放心自己。
赵遵飞奔出去骑上马找遍了附近的山林、田野,顺着官道追出几十里,直到半夜赵遵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小院,大哭了一场。他知道师父的本事,一日之间已经到一二百里之外了,他不想让自己找到,自己就绝对找不到。
魏平君走后赵遵失落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慢慢地终是恢复了往日的生活,上午读书,下午会友,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在房中练武。
赵遵跟魏平君学艺期间朝廷征兵,几位结拜哥哥先后从军,大哥许奉受辱当天便离家,此后音讯全无。
此外赵遵还有一批文人朋友,都是熟读经史的官宦子弟和巨贾之后,赵遵文人气息很浓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与他们在一起有共同话题。
赵遵贵为侯爵,钱财无数,出手大方没有钱的概念,赵母世家大族出身见惯了贵族中的荒淫无度,在她心中只要赵遵不学他父亲去从军打仗,花多少钱她都愿意,纵情山水、声色犬马都无妨,只要不太过分,她都不加约束,甚至还持纵容的态度。
赵遵年已十七,已到了可婚配的年龄,但是赵遵习文练武会友很充实,并不好女色,虽然从他十六岁起上门的媒婆就成群结队,赵遵却没考虑过终身大事。
赵母刚开始也不急,经不住媒婆们天天说,心思也活泛了,有意无意表现出想抱孙子样子。
赵遵那帮文人朋友大多有了家室,有些还纵情于烟花之地,这一天几个要好的朋友到桃花溪,赏雪景观冬梅,聊着聊着话题就扯到了女人身上,几个年长的起哄要带赵遵去青楼见识见识。
赵遵刚想拒绝,突然想起了老师临行前的话,心中一动,说道:“好啊,花御坊我做东!”
县令张泰的独子张钊击掌道:“赵侯爷这个大金主亲临,花御坊的姑娘们有的赚了!”
太学生苏仪唱和道:“赵贤弟风流倜傥,文采飞扬,说不定可以一亲雨荷姑娘的芳泽!”
赵遵不知雨荷姑娘为何人,问道:“苏兄,这位雨荷姑娘为何人啊?”
苏仪感到非常不可思议:“贤弟竟然不知雨荷姑娘,妄为男人啊!”说罢闭上眼睛连连咂嘴,似乎幻想到雨荷姑娘的容颜。
张钊笑道:“苏兄有缘见了雨荷姑娘两次,就魂牵梦绕难以忘怀了,我……”
“哎,还是我来回答贤弟的问题吧!”最年长的周宪给赵遵解释道,“贤弟有所不知,每年的春天都会举办全国花魁大赛,届时全国知名的清倌都汇集于洛阳争夺花魁,苏老弟说的这位雨荷姑娘乃是今年的花魁。”
赵遵不谙此道,很是好奇:“她是本州人士?”
“非也,花魁是扬州人,不过挂牌在花御坊。”
赵遵说:“那她怎么到本州来了?”
周宪道:“哦,雨荷姑娘夺取花魁之后到全国的花御坊分店巡演,所到之处必定万人空巷,七日前她来到本州立即引起了轰动,现在这个热劲还没退呢,每天花御坊都人满为患,好些公子哥一掷千金,熬个通宵,就是为了能看她一眼!”
“嗨,人来了又能如何啊,见都见不着!”说话的人名叫蔡庆乃是兖州最大的绸缎庄的少东主,家资巨万,他为人豪爽放浪,偏爱留恋烟花之地,家中一妻二妾,还养了外室,比较好色。
赵遵奇道:“蔡兄,就凭你的家事,只要肯花钱还怕砸不开花御坊的大门吗?”
蔡庆摇头道:“别提了,我就是周兄刚才说的那个一掷千金,熬通宵的傻子!”
周宪在一旁附和道:“我证明啊,蔡老弟这几日在花御坊花了没一千也有八百金了,天天熬夜苦等,看看,眼圈都黑了,够真诚吧!人家雨荷姑娘愣是不见,嘿,伤透了蔡老弟的心啊!”
赵遵更奇了:“可苏兄不是见过这位雨荷姑娘吗,还见了两次!”
周宪说:“这位花魁啊,不但人长得美貌绝伦,而且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必须是她看中的客人才肯见,不然搬一座金山来她也视如粪土!”
蔡庆哭丧着脸说:“雨荷姑娘不爱财,也不看相貌,只重学识,如果在音律和诗赋的造诣能入她的法眼,必定躬亲相迎,甚至彻夜相谈视为知己,可你老哥我那点学问,嗨……”说罢又唉声叹气起来。
“不过一个倡优,好大的架子!她仗得谁的势力?”赵遵头一次听说有不爱财挑客人的清倌,忍不住询问道。
蔡庆道:“‘花御坊’三个字就是最大的靠山,别看人家是个妓院,但生意遍布海内,黑白两道通吃,据传朝中的鲍丞相与花御坊的老板称兄道弟关系莫逆,我只不过是个有俩臭钱的土财主,敢得罪人家吗?”
赵遵越发感觉有趣,几个人骑上快马直奔州府而去,进城已经是掌灯时分了。
第七章 情挑花魁
蔡庆轻车熟路带着一众人飞驰到了花御坊门前,赵遵骑在马上抬头一看,嚯!好壮观的一座花楼,上下三层足有十仗,雕梁画栋,华灯初上灯火璀璨,把周围所有的殿堂楼阁都压过去了。
门前车水马龙,进进出出的人都衣着光鲜,几个穿的花枝招展的姑娘在门口招呼客人,好不热闹。
几个人把马匹拴好,撩袍登上台阶,还没进门就被一个美艳的少妇拦住了,“哎呦,这不是赵侯爷嘛,您大驾光临,我们花御坊蓬荜生辉啊!”
赵遵奇道:“你认识我?我好像没来过吧?”
少妇笑道:“赵侯爷青年才俊,本州哪个怀春少女不把侯爷当梦中情郎啊!”
少妇笑的非常天真爽朗,完全不做作,虽然年纪上不合适,但赵遵一点都没感觉到不舒服。
少妇一边将让赵遵进楼一边对身后应事的小厮呵道:“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去请锦娘来招待贵客!”
楼内装饰雍容华贵,一幅巨大的绣花地毯铺在当中,大堂里座无虚席,楼上单间也都满了。
赵遵打眼望去陪酒伴舞的姑娘都颇有颜色,不是别家青楼可比,而且感觉这里不像青楼,反而有种回到家,高朋满座其乐融融的感觉。
赵遵四下打量的功夫,应事的小厮引来了一位衣着华贵的美妇,年纪四十上下,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眼角眉梢虽然有些许细纹,仍难掩娇媚之色,可以想见她年轻时何等的风华绝代。
这个叫锦娘的美妇便是花御楼的老鸨,她一看到赵遵笑着迎上来施礼:“哎呀,今天一早喜鹊就在枝头叫,我还纳闷呢,原来是有贵人临门啊!”
赵遵心道,难怪花御坊的生意能做遍全国,短短一盏茶的时间接待自己的两个女人都不寻常,这里面的水很深啊!
赵遵不动声色,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他背后站着的蔡庆忍不住了,吆喝道:“锦娘,今天侯爷请客,你可得招待好了!”
锦娘笑道:“蔡公子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一句话把蔡庆闹了个大红脸,周宪打圆场道:“妈妈,给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找几个文静点姑娘!”
锦娘微笑着带众人绕过大堂,顺着连廊穿过花园,来到一个幽静雅致的小院,虽然正值寒冬腊月,天寒地冻,但屋中早已点上火盆,暖洋洋的。
蔡庆是常客,对一旁服侍的下人说道:“三斤酱肉,一盆羊汤,酒先来五斤,对了,桂花糕来两盘,点心果子照旧!”
锦娘服务周到,一直等到菜齐才问蔡庆要点哪几位姑娘陪酒,蔡庆一晃脑袋:“今天赵侯爷慕名而来就是为见雨荷姑娘,快把她请出来,给侯爷献艺!”
锦娘顿时面露难色:“雨荷姑娘脾气古怪得很,对客人挑挑拣拣,只见本地知名的乐师和儒生,来了七天总共才露了几次面。不瞒侯爷您说,刚听说雨荷姑娘要来,我还以为要大财了呢,结果因为她把老客人都给得罪了!可是雨荷姑娘的籍不在花御坊,只是客居在我们这儿,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啊!您见谅啊!”
赵遵笑道:“不妨事,我写一个条子,麻烦您帮我递给雨荷姑娘,无论结果赵某以百金相赠!”
锦娘很欣赏赵遵的气度,忙道:“早就听说赵侯爷才气熏天,希望您露上一手压一压这小丫头的气焰,也给本州父老争口气,休要让外地人笑话我们无人,钱不钱的不打紧!”
赵遵也暗中称赞,这个老鸨子够好爽都大气,相赠百金都不看在眼里,真有男子的风范,不由得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须臾间已有机灵的仆役取来了上好的笔墨和白绢,赵遵只取了三寸宽,写了两行小诗:荷出淤泥而不染,雨后清新雅自芳。
锦娘虽然善于察言观色,通晓人情世故,却不通文墨,见赵遵放下了笔,立刻夸赞道:“好字啊!只是……只是少了一点,侯爷不妨多写一些,好让雨荷姑娘领略一下您的文采!”
苏仪在一旁笑道:“锦娘,赵侯爷一字千金,你可别弄丢了!”
“苏博士当真!”
苏仪大笑:“当真!”
锦娘把字条握在手里,激动的说道:“苏博士的话肯定错不了,侯爷,您等我的好消息!”说罢急忙忙出了小院寻雨荷姑娘去了。
锦娘走后赵遵一众人挥退了仆人,把酒言欢,赵遵内力根基已成,千杯不醉,他表面上和朋友高谈阔论,实际上眼睛滴溜溜乱转,在屋中寻找师父曾提到的窃听铜管。
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门外传来了疾走的声音,门一推锦娘急匆匆走了进来,脸上表情却十分古怪。
张钊道:“锦娘,难道雨荷姑娘当真不赏侯爷的面子吗?”
锦娘忙道:“哪里哪里!雨荷见到赵侯爷的字条,连声称侯爷为知己,并对侯爷的文笔大加赞赏!”
周宪奇道:“那你为何苦着个脸?是不是雨荷姑娘今天不便见客啊!”
锦娘这才结结巴巴的说道:“不是,是……是,这个,嗨!雨荷请侯爷到秀楼一会……”
“唗!好大的架子,对我不理不睬也就罢了,敢让侯爷亲自登门,反了她了!”蔡庆早就窝了一肚子火,一听要让赵遵屈尊去见她,立刻火了,“看她远道而来称一声姑娘,说白了不就个娼妓嘛!太不知道好歹了!我……”
锦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不知该如何是好了,用求救的眼神看向为人忠厚的周宪,没想到周宪也恼雨荷姑娘摆架子,一句话都不说。
没想到赵遵哈哈大笑:“奇女子也!各位稍后,我去会会传说中的花魁!”
此言一出连锦娘都愣住了,她没想到赵遵贵为侯爵富甲天下,居然肯屈尊见一个倡优,赞叹道:“侯爷真是性情中人!我引你去姑娘的绣房!”
周宪几个虽然心中不快,但见赵遵答应了,也不好阻拦,暗气暗憋。
锦娘生怕得罪赵遵这位朝廷勋爵,亲自打着灯笼在前面引路,花御坊占地很广,光花圃就分了几块,赵遵跟着锦娘七绕八绕来到了一栋二层的小楼前。
赵遵抬头一看,小楼非常淑雅,朱红的木梯直通向二楼的房门,屋中已经掌了灯,好像黑夜中的一只萤火虫,充满了神秘和诱惑。
锦娘欠身对赵遵说道:“侯爷,姑娘就在楼上,您……”
赵遵点点头,撩起长袍信步上楼,轻轻叩门,片刻后门开了一道缝,一个女童伸出了半个脑袋,打量了赵遵一番,方才问道:“你是何人?”
赵遵见小女童十一二岁年纪,脸红红的非常可爱,便微笑道:“在下泗水侯赵遵应邀前来拜会雨荷姑娘!”
“叫赵遵是吧,我去通禀姑娘,你等着!”说着把门给关了。
换做普通人接二连三吃闭门羹也该发火了,何况赵遵贵为侯爵,受惯了众星捧月,几时受过这种冷落,“赏花”的心情早就没了。可回头看了一眼锦娘,她一个劲给自己作揖,赵遵心一软压了压火,暂时没有发作。
不久门再次打开,女童闪身出来对赵遵说:“姑娘请您进去一叙!”说着就要大开中门请赵遵进屋。
赵遵却出言拦住了她:“慢着!夜已深,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好说不好听!赵某敬重姑娘为人,不若隔门相谈!”
女童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赵遵,赵遵又露出了和蔼的大哥哥的笑容:“如实和你家姑娘说就是了!”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枚小金锞子托在手中送到了女童眼前。
女童没有去拿赵遵手里的金子,转身进屋给雨荷姑娘回话去了,关门的时候她眼睛还在盯着赵遵的脸在看。
赵遵心道这花御坊的女人居然都不爱财,到底图什么呢?
正想着屋中传来了一个甜美的声音:“有劳赵侯爷大驾亲临,雨荷不胜惶恐!”
声音犹如殿角的风铃,清脆悦耳勾人心神;又如在古井中投入一枚石子,在赵遵心中掀起涟漪经久不息。
这声音犹如天籁,实在太美了,赵遵听得痴了忍不住说道:“大周朝的侯爷多得是,但花魁却仅有一人,今夜赵某不是什么侯爷,而是莫名而来的赏花人!”
门内传来了娇笑:“既然是来赏花的,为何不进来呢?隔着门赏的什么花?”
赵遵随口答道:“打开这扇门我只能看到一个雨荷姑娘,隔着这道门我心中却有一百个雨荷姑娘!”
此言一出屋内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儿雨荷姑娘才幽幽地说道:“侯爷,您是不是恼我狂妄自大啊!”
赵遵说:“当然恼,我刚刚已经想好如何奚落你了,不过听到你的声音我又不恼了!”
雨荷笑道:“听你的口气有点像赏花的了,而且是花丛高手!”
这种与绝代佳人隔门相谈的感觉,非常的刺激,让他欲罢不能,忍不住念出来自己写的诗:“荷出淤泥而不染,雨后清新雅自芳。”
门内的雨荷低吟道:“雨荷和侯爷从未谋面,可侯爷能一语道破雨荷的心思,你懂我!”
赵遵摇了摇头:“我不懂你,我只懂你的名字!不过我想人如其名!”
雨荷道:“人不好懂的!”
赵遵笑道:“看在我懂你名字的份上,给我唱一曲如何?”
雨荷道:“士为知己者死,小女子怎会吝惜自己的喉咙呢?不知是去您的席间还是就这样隔着门唱呢?”
赵遵说:“姑娘是本州的客人,大家都想一睹你的风采,就去大堂唱如何?”
“这……”雨荷犹豫了一下,才同意道,“好吧,我准备一下,半个时辰后再见!”说罢赵遵听到了轻盈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雨荷去准备演出了。
楼下的锦娘见赵遵一直站在门外始终未曾入房,以为雨荷姑娘不肯放他进去,花御坊得罪了这位爷,可没好果子吃,正急得团团转,见赵遵下来了,忙问:“侯爷,您怎么没进屋啊,雨荷不肯见吗?”
赵遵笑道:“一个时辰后雨荷姑娘要在大堂献唱,锦娘,派人准备一下吧!”
“啊?”锦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赵遵又说了一遍:“一个时辰后雨荷姑娘要在大堂献唱,这可给花御坊扬名的好事,你不打算冷场吧!”
锦娘拍手道:“侯爷,您真是神仙呐!冰雪美人都被你给融化了!从今天起您就是我们花御坊的恩人,以后想点哪个姑娘,一律不收钱!”乐的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胡言乱语几句忙着安排人手去大堂布置去了。
赵遵回到饮宴的小院,几个好友都站在门口等他,原来赵遵走了之后他们都没了喝酒的兴致,见赵遵回来了,周宪几个全都迎了上去。
蔡庆亟不可待的问道:“侯爷,得手了吗?”
周宪瞪了蔡庆一眼,说道:“得你个头啊!老蔡,你满脑子都是些什么啊?走走走,进屋说!”
把酒温热,赵遵喝两口就把刚刚隔门相会的事和几个朋友说了一遍。
蔡庆听罢竖起了大拇指:“欲擒故纵啊,高了!幸亏赵贤弟你不爱此道,不然一定是个花匠!”
苏仪笑道:“只有贤弟这种身份超然的人物,才能经得住花魁的诱惑,应对起来游刃有余,谈笑自若了!无所求,故无所谓!”
蔡庆说道:“苏老弟,你的箫是兖州一绝,雨荷姑娘拜访过你两次,她到底长什么模样啊?老蔡心里痒痒死了!”
苏仪闭目回忆了一下:“我是见过她两次,但是她都戴着面纱,只能看到一双眼睛,只要看一眼就能把魂勾走的眼睛!”
“没啦?你这不是吊我胃口吗?我这心里更痒痒了!”
众人大笑,张钊说道:“再有半个时辰你就能见到了,我们快点喝几杯,早去大堂候着!”
蔡庆急道:“花魁献唱肯定轰动全城,去晚了就没地了!”
周宪笑他道:“你是花御坊的豪客,又有赵贤弟坐镇,以锦娘的精细第一席肯定留给你!不急不急!”
蔡庆一拍脑袋:“色欲熏心啊,啊,哈哈哈!”
赵遵挖苦他道:“钱还是没白花!”
众人哄笑,继续喝酒吃肉,直到仆人来邀请几个人才来到大堂。
此时的花御坊迎宾大堂已经完全变了模样。桌几全部撤下,铺上毯子、席子,空出更多的地方,大堂中间搭起了一尺高的临时舞台,铺上了美丽的地毯,鲜花簇拥华美异常。不到一个时辰便搭起这么大的舞台,可见锦娘确实有些手段,治楼有方。
赵遵他们来时大堂里已经座无虚席,连二楼都站满了人,不出周宪所料,舞台前第一席空出来留给了他们。
花魁献唱的消息不胫而走,不但大堂里坐满了人,连大门口都人头攒动,甚至街上都站满了人。不但有男人,女子也不少,花魁的魅力可见一斑。
赵遵他们坐定之后,锦娘先走上台,清了清嗓子说道:“洛阳花魁雨荷姑娘驾临花御坊已有七日,因偶感风寒一直未能见客,今日雨荷姑娘已经痊愈,特意为兖州的父老献艺!”
蔡庆低声嘀咕道:“锦娘这嘴啊,死人都能说活了!”
台下的观众不明真相,信以为真,纷纷鼓掌喝彩。
锦娘见火候到了,于是高声喊道:“有请雨荷姑娘登台!”
第八章 暗道铜管
大堂里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眼睛都盯住了上场门,片刻之后大堂内响起了一串悦耳的铃铛声,紧跟着一个粉衣女郎一跃而出,轻盈的好似豆娘,足尖点地几个起纵跃上舞台,飘飘万福:“小女子雨荷有礼了!”
赵遵和她隔门相谈的时候曾经幻想过她的样子,但是看到本尊还是震惊了。
雨荷身材高挑,几乎和赵遵平齐,虽然穿着拖地的长裙仍难掩其娇柔的体态,纤细粉嫩的脖颈令人垂涎,虽然答应献唱,可脸上还是罩着白纱,但是透过白纱依稀可以看到她精致娇媚的脸型,唯一露出面纱是一双美目,正如苏仪所言,那是一双勾人心魄的眼睛,眼眸深邃透彻,好像夜空中璀璨的繁星,又好像暗室中发光的宝石,她的眼形修长,眼角微微上扬,含着笑,只看了一眼,赵遵的眼神就离不开它了。在雨荷的眉心画着三瓣殷红的荷花,在她白皙的皮肤映衬下,显得超凡脱俗。
在她的身上彰显的是贵族的气质,任谁都不会把她当成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赵遵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不以真面目示人了,戴着面纱都能把男的魂勾走,摘掉面纱还了得!女人长成这样当真是祸害!
在场的所有人都和赵遵一样,深深地被高贵的“荷花仙子”吸引住了,这时上场门处又走出一位老叟,步履蹒跚,怀中抱着一把古琴,老叟在仆人的搀扶下走到台角坐定,调好了琴。
雨荷姑娘清了清嗓子,准备献唱,这时坐在首席的赵遵突然站了起来,因为他离舞台最近,所有人的眼球都被他奇怪的吸引了。
锦娘马上走过来询问:“侯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赵遵高声喊道:“我兖州乃是圣贤之地,姑娘远来是客,客站主坐非待客之礼!”
赵遵此言一出,几个朋友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纷纷离席站到了他的身后,赵遵身份超然他站着,别人谁敢坐,十几席的客人都站到了台前,大堂空出了很大一块地方。
赵遵又道:“锦娘,请门外的朋友都进来,大家一起聆听姑娘的歌声岂不妙哉!”
大堂地方有限,只能按照官级和财富邀请客人,很多州府的富商和官宦都被挡在了门外,如此势必会得罪一大批人,赵遵站出来号召,替锦娘解决了大问题,锦娘兴奋的恨不得亲赵遵两口。
花御坊敞开大门把街上看热闹的人都让了进来,大堂里一下子挤进来了三四百人,场面热闹非凡,但是片刻之后又都安静了下来。
花魁献唱了,在老叟琴声中,雨荷翩翩起舞,边舞边歌,歌声婉约如泣如诉,把在场的人都听醉了,赵遵始终闭着眼睛,听着听着突然睁开了眼,和雨荷四目相对,对视虽然短暂,但两个人心都不由得颤了一下。
一曲唱罢,台下掌声一片,雨荷姑娘在喝彩声中施礼而退,留下一众人久久回味不愿离去。
赵遵几个人回到了之前饮酒的小院,蔡庆喝大了一大口酒,说道:“精彩啊!此等佳人真是万中无一,老蔡我是长见识了!”
苏仪笑他道:“见了花魁,蔡兄家中的娇妻美妾是不是食之无味啦!”
蔡庆道:“非也!雨荷姑娘像出水芙蓉,只可观不可玩!老蔡我这种俗人给人家提鞋都不配,还是回家搂着自己的妻妾睡得踏实!”
众人为之婉儿,苏仪道:“蔡兄说得对,雨荷姑娘的才情相貌只有赵贤弟配得上,可惜啊,她的出身不好,难以正妻的身份进入侯府,做妾室又亏人人家,赵贤弟你说呢?”
赵遵笑道:“这会功夫几位兄长已经把我的终身定下了?我和诸位一样都是爱花之人,但爱花不一定非要把养在自己的花圃里,静静的观赏不好吗?”
张钊抚掌道:“说得好,咱们再喝几杯!”
几个人喝酒行令又玩了将近一个时辰,赵遵起身道:“几位兄长,天不早了,回吧?”
蔡庆奇道:“回哪儿?”
赵遵说:“当然是回府休息啊?”
几个人相视一笑,张钊说:“贤弟,你真是个乖孩子!不过城门一个时辰前就关了,你怎么回家啊?”
周宪道:“贤弟隔门相会的时候,我已经打发仆人去给老夫人报信了,今夜留在府城不用回去了。”
赵遵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们快寻一家客栈住下,不然遇到查夜的兵丁又要多费唇舌了!”
此言一出顿时引来了哄堂大笑,赵遵不解道:“诸位为何发笑啊!”
蔡庆笑道:“贤弟,花御坊有全城最豪华的客房,最漂亮的的姑娘,今天我请客,包你满意!”
赵遵大囧,脸一下子就红了,蔡庆看在眼里,惊讶道:“贤弟,你不会还是个雏吧?”
赵遵万分尴尬不知该如何回答,蔡庆道:“没什么可害羞的,男人嘛,不都得有这么个过程!既然如此,嗯……,那得重新安排一下!”
最后赵遵几乎是被押着进了客房,他刚一进屋,门就被外面的蔡庆等人关上了,赵遵想要逃,可又怕被朋友嘲笑,只要硬着头皮走向了套间。
“是赵侯爷么?”一个柔美的声音从里屋响起,说着赵遵生命里“第一个女人”已经盈盈走了出来。
赵遵已经在蔡庆的口中得知了这个女人的名字,她叫海棠,并不是花御坊的娼妓,是女乐师,从不接客,二十八岁没有成婚,男女之事上非常挑剔,一般的男人看不到眼里,锦娘为了答谢赵遵仗义援手,亲自去求得人家,她才肯陪赵遵度宿。
人如其名,海棠是一个丰盈美丽的女子,虽然比赵遵大了十岁,但是脸上看不出风霜,依旧甜美如少女,她一手扶着门边,一边看着赵遵,嘴角带笑,有种邻家大姐姐的感觉。
赵遵本来紧张的要死,看到自己的“第一个女人”一点也不像风尘女子,心平静了一些。
海棠上下打量着赵遵,娇羞说道:“侯爷是不是见过了风华绝代的雨荷妹子,觉得海棠丑啊!”
“怎会!海棠姐姐,你也……你也很漂亮!”
海棠佯怒道:“那你还傻站着干嘛,过来啊!”
赵遵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迈不动腿,海棠见状笑着走过来,很亲切的搂住了他的臂弯把他引进了卧房。
卧房内红烛高烧,榻旁点了火盆,暖洋洋的,桌几上摆了点心和酒,海棠拉赵遵坐下,先给他倒了杯酒:“锦娘吩咐了,侯爷面皮薄,我们慢慢来,先喝一杯!”
说着她已经干了自己那一杯,赵遵稍一迟疑,海棠替他端起了杯子,逼他一饮而尽。
“侯爷,您通音律么?”海棠又给赵遵满了一杯。
赵遵略微一点头:“略知一二!”
“海棠为侯爷献上一曲箜篌好吗?”
赵遵一愣,箜篌是贵族中流传的乐器,很难演奏,在民间都很少有人知道这种乐器,忍不住说道:“劳烦姑娘了!”
海棠不愧为花御坊的首席乐师,一曲箜篌令人魂牵梦绕,曲终赵遵忍不住叫了声好,海棠笑道:“侯爷对音律可不是略知一二,您是行家!”
赵遵说道:“儿时家母常常在夜间弹奏箜篌,记忆颇深,却不是什么大行家!”
海棠摇头道:“海棠是吃着这碗饭的,是不是行家瞒不过我的眼睛!来而不往非礼也,侯爷是不是要回赠我一曲啊!”
赵遵磨不过,只好为其抚琴,赵遵的母亲精通音律从小教他各种乐器,赵遵琴艺非常高超,海棠听了一段就随着琴声跳起了舞。
刚开始跳的还算规矩,后来借着酒劲变得放浪了起来,赵遵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被她撩拨的面红耳赤,琴音都不准了。
海棠对赵遵非常中意,怎么看怎么爱,跳完舞回到赵遵身边,把衣领扯开了露出白皙的脖颈,一边扇着风一边说道:“炭火好旺啊,侯爷,您不热吗?”说着海棠拉着赵遵走向了床榻,按说赵遵有绝艺在身,一个柔弱女子他只要轻轻一挥手就能挣开,可是被赵遵的手被她一握,整个人都酥了,踉踉跄跄的被按到了软塌上。
虽然色令智昏,但修习上乘内功的赵遵始终保留着这一分清醒,渐渐的赵遵发现自己身上的热不正常,气脉中流离着丝丝缕缕的淤阻!
中毒了!
赵遵一下子全都清醒了,是谁给自己下的毒!他看了一眼在自己怀里放浪形骸的海棠,她只是一个乐师,和自己无冤无仇应该不会害自己。他贵为侯爵,如果在花御坊出了意外,这里每一个人都难脱干系,自己也没别的仇家啊?
其实是赵遵误会了,他不知青楼“规矩”,接待童身的客人一般都选经验丰富的姑娘,可是赵遵身份特殊,锦娘求来了海棠,但是海棠是乐师,锦娘怕海棠伺候不好侯爷,于是偷偷在他们喝的酒里加了一点春药,以促成他们的好事。这事锦娘做的极是机密,连海棠都瞒了,可千算万算她没算到赵遵文质彬彬的外表下会有好武艺在身,赵遵觉察到气血受阻本能的以为自己中毒了。
赵遵没有任何江湖经验,发现“中毒”之后顿时慌了,他想运功逼毒可海棠已经欲望熏心把他缠了个结实,不动粗还真挣不开。
可是面对怀中风情万种的弱女子,赵遵无论如何下不去手,于是装作色欲爆发的样子,一翻身把海棠压在身下,不经意间用左手轻捏了她的脖颈一下,海棠立刻安静了下来,赵遵试了一下她的鼻息,他力道控制的很好,只是睡了过去。
赵遵立刻坐下盘膝运功,很奇怪,没费什么劲就把“毒”排干净了。赵遵长出了一口气,替海棠盖上了被子,穿好衣服就要开门离去,手已经碰到房门,突然又收了回来。这是他出生十七年来首次“遇刺”,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走了,有点于心不甘,赵遵想到了师父嘱咐过他的话,决定留下来探一探花御坊的水。
赵遵在房中四处查找可疑之物,终于在床底发现了蹊跷,有几块地板是活的,叩之空空有回声,赵遵双手运气硬生生把几块抠了出来,地面上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洞口。
暗道!
果然和师父说的一样,花御坊并不只是青楼那么简单,一个乐师的房间里都藏着暗道,无法想象整个花御坊地下会是什么样子。
赵遵吹熄了屋中蜡烛,关闭了所有的门户,然后钻进了暗道,顺着阶梯下去三四丈,暗道中突然亮了起来,赵遵贴着墙壁慢慢向前挪,一闪身他发现进入了一条幽深的小径,每隔一段,在墙壁上都点着灯。
赵遵蹑足潜踪小心翼翼向前摸,花御坊每一个房间都连接着密道,只要有人蹬上阶梯把耳朵贴在地砖上,房中的一切全都逃不过偷听者的耳朵。还有个别房间连接着窃听的铜管,不知为何。
赵遵试着听了房间的动静,要么寂静无声,要么淫词浪语,赵遵想看一下密道的尽头在哪儿,于是加快了脚步,可当他路过一根铜管的时候,却迈不动步子了。
因为他听到了最恨的声音,确切的说是最恨的一种语言,匈奴话!
赵遵懂事之后知道了父亲的死因,从那时起他发誓一定要为父亲报仇,他如此刻苦习武正是出于此因,而且他偷偷花重金请来在北口和匈奴人贸易的马贩教授自己匈奴语,赵遵的匈奴话说的虽然不好,但以他的聪明才智听匈奴话的大意绝不会错。
赵遵一听在大周朝廷的腹地竟然有人在说匈奴话,立刻警惕了起来,他把耳朵凑到铜管口仔细倾听。现在屋中说话的人变成了一个汉人,是个中年人,有很重的河北口音,只听他客气说道:“劳烦贵使渡海绕行千里,我心实在不安,来,干一杯,为贵使洗尘!”
然后听到了饮酒的声音,放下酒杯那个说匈奴话的人开口了,赵遵大概听出了此人的意思,他在埋怨这个汉人太过小心了,害得他要在冬天渡海,绕行了几千里,好悬没丢了性命!翻译的话印证了赵遵的耳力。
那个汉人赔不是道:“贵使不知,冀州牧孙桓与我家韩将军貌合神离,常有加害之心,所以行事需多谨慎,我一定多找几个漂亮姑娘让贵使满意,您多包涵!”
翻译把汉人的话原原本本就给了匈奴使者,使者一听有漂亮的中原姑娘,立刻兴奋的哇哇怪叫。
接下来汉人把话引入了正题:“贵使,我家韩将军上次在信中的提议,左贤王是如何答复的?”
匈奴使者道:“韩将军以五万支雕翎箭换五百匹骏马,出价非常有诚意,可是战马是我们的依仗,供给汉军战马等于资敌,我们左贤王要慎重考虑一下!”
汉使本以为双方一拍即合,没想到其中还有变数,急道:“我们韩将军素以大匈奴为朋友,绝不敢与大匈奴为敌!资敌这话从何说起啊!我家韩将军和孙桓有隙众人皆知,近年来孙桓假借朝廷的名义不断消减本应给我们军需物资,屡屡挑衅,韩将军求购战马只求自保,还请贵使明察!”
一番话说的极是恳切,匈奴使者大为感动:“大周皇帝几次对我们大匈奴动武,这个孙桓都充当马前卒,极是可恶!韩将军是我们左贤王的朋友,朋友的忙我们一定帮,五百匹战马我们给了!不过,韩将军还要准备一些金银首饰,左贤王要谨献给大单于的胭脂,毕竟在我们匈奴倒卖战马可是非常重的罪,必要的打点是少不了的!”
第九章 情非得已
汉使忙谄媚道:“早就准备好了,给贵使的孝敬我也一并带来了!”
三个人的谈话赵遵通过铜管听得真真切切,韩将军?赵遵想起了师父提到过的河北形势,魏郡太守叫韩奎,是一方枭雄,素来和冀州牧孙桓不和,没想到竟闹到向匈奴人买马对抗的地步。
匈奴缺铁,箭头都是鱼骨磨制,韩奎卖给匈奴的五万支箭,在战时全都会用在大周朝军人的身上,到时不知要多死多少人,赵遵气的牙痒痒,心说一定要破坏此事。
两方达成共识正准备谈交易细节的时候,赵遵突然听到来路的方向传来了脚步声,来人故意放轻了脚步,此刻已经离得非常近了。
赵遵大吃一惊,虽然很想知道他们的交易细节,可一旦和来人打将起来势必会惊了谈判的三个人,赵遵决定稳妥一些放长线钓大鱼,他离开了铜管迅速离开了此处,结果刚走出去不到十步,前面也出现了脚步声,听声音来人也有一定的功夫底子。赵遵心中那个气啊,难不成要在这封闭狭窄的暗道里以一敌二干上一架?
可一想“下毒”的经历,赵遵决定还是隐藏起来,瞅准时机他飞身躲在了暗道旁的一道阶梯上。可对头走来的两个人像商量好了的一样就停在了赵遵藏身的阶梯下面,嘀嘀咕咕的咬耳朵不走了,期间还不断拿眼睛四下张望。
赵遵躲在上面很容易暴露,他一咬牙推开了头顶石板,翻身进了花御坊的一间客房。
赵遵出来的地方同样是床榻的下面,赵遵探出头去看了一眼,屋中没有掌灯,仔细倾听也没有听到呼吸的声音,赵遵暗道侥幸,进了一个无人的房间。
赵遵从榻下钻出来,整了整衣服,一身灰尘,十分的狼狈,他刚要去开门,突然一点寒星从背后袭来,是一把锋芒毕露的匕首!
赵遵急忙闪身躲过致命一击,匕首贴在他的耳朵边划过,可是刺客的身法极快,不给赵遵留一点喘息的时间,匕首如游鱼一样直奔赵遵后脑袭来。
赵遵应变也不慢,一个就地打滚躲来开去,屋中漆黑一片,借着窗外的朦胧月色,赵遵惊奇的发现袭击者的体型纤细高挑竟然是个女人!
不过这个女人的功夫可不寻常,绝不在自己之下,赵遵心说花御坊太奇怪了,熄灯之前花天酒地都是逍遥自在人,熄了灯之后怎么活跃都是些武林高手!
面对强敌赵遵不敢掉以轻心,使出自己绝艺“截脉”,利用自己灵动的身法,和这个女子在局促房间中周旋,两个人好像一团旋风缠斗在一起,眨眼之间三十几个回合过去了,赵遵鼻洼鬓角也都见汗了,还是战不倒这女子。
赵遵不知这个女人的底细,怕夜长梦多再生枝节,于是使出了杀手锏,他自创的一招“搏命”!
女子匕首直刺赵遵当胸,赵遵只撤了一小步,与此同时钢钩一样的手爪直扑女子的面门,女子没想到对方有以命搏命的杀招,自己的匕首必然能重创对手不假,可自己的面门脖颈等要害势必暴露在对手的利爪之下,造成两败俱伤的结果。
片刻的犹豫给了赵遵机会,赵遵趁机擒住女子持匕首的右手,顺势一带把她撂倒在了地上,一个飞扑死死地压在她的身上,女子受制虽然拼命挣扎,可是女子的力气终究抵不过男人,始终甩脱不了赵遵的控制。
“救命……”刚刚和赵遵激战,这个女子始终不曾开口,然而被赵遵压在身下发现挣脱不开后,她突然开口大声呼救了起来。
赵遵对卧虎藏龙的花御坊已经产生了十二万分的忌惮,见这女子要求救,万一喊来更厉害的角色,自己这个少侯爷今夜恐怕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必须制止女子呼救,可是赵遵双手都用来压制对方了,实在腾不出手来了,他急中生智想起了一个妙计!居然用自己的嘴去封堵这个女子的嘴!
女子被赵遵强吻住嘴,身子一下子僵住了,而后更加用力挣扎甩头,赵遵怕她喊叫,不断的“强吻”她,两个人趴在地上扭曲挣扎,不知情的看到了会以为赵遵在轻薄该女子。
实际上场面并不是那么香艳,赵遵出此下策实属无奈,而且更要命的是他听出了被他压在身下强吻的这个女人竟然是刚刚献唱震惊四座,视他为知音的当代花魁雨荷姑娘。
发现她的身份之后赵遵悔得肠子都青了,可他压根不会想到看似柔弱的雨荷竟然有如此好的功夫,现如今木已成舟该如何收场才好呢?赵遵想破了脑袋,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他双手按着雨荷的手臂,但是手指还可以动,赵遵伸出一指在雨荷的手掌里写自己的名字,一连写了五六遍,雨荷才终于停止了挣扎。
赵遵他想放开雨荷,可是又忌惮她呼喊,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被赵遵压着的雨荷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还以为赵遵赖在她身上,有意轻薄自己,又羞又恼,忍不住咬了赵遵的嘴唇一下。
赵遵被咬了一口,混乱的思维清醒了一些,别的先不管,如此“轻薄”一个姑娘,确非大丈夫所为,于是在雨荷的手心中,写道:勿喊!
雨荷辨识出了赵遵写的字,苦于无法开口,只得以点头表示同意,赵遵这才一点点的撑起身子。此时正值午夜,星月惨淡,屋内灯火皆熄,可以说伸手不见五指。赵遵和雨荷面对面,彼此能听到对方呼吸声,狂跳的心脏。
赵遵摸进来之前,雨荷已经休息了,睡觉的时候自然不会戴面纱,但是屋里实在太黑了,近在咫尺赵遵还是看不清雨荷的面容,只能看到她如宝石一样的眼眸在黑夜中流转。
赵遵趴在雨荷的身上,感受到姑娘热度,鼻中净是雨荷的体香,就在快要迷失的时候,黑暗中突然传来了雨荷的娇怒:“你……你打算压我的什么时候!”
赵遵大囧,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这……这就……”说着松开了擒住雨荷的手,只闻一阵香风飘过,雨荷翻身而起,紧跟着赵遵左脸上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赵遵摸着被打的火辣辣的脸颊,像做错了事的孩子,傻站在了当场。
房间里静了片刻,而后响起了轻轻地抽泣之声,雨荷哭了,赵遵更是手足无措,刚想迈步上前安慰,却被雨荷喝止了:“你别过来!我……我当侯爷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你也不好人!趁机欺负人家,呜呜……”
“我……我”赵遵被说的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解释。
没想到雨荷得理不饶人,紧逼道:“怎么?冤枉你了?我且问你,三更半夜你不在海棠姐姐屋中待着,为何摸到我的房间中来了!”
“姑娘你听我解释,我和海棠姐姐什么都没做,她睡着了,我……我”赵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急着表白心思,言辞混乱,全没有平日里的优雅和洒脱。
雨荷让赵遵词不达意的胡言乱语给逗得破涕为笑:“你给我说这些做什么!回去跟你的正印夫人解释去!”
赵遵本想解释自己还未成家,雨荷却又问道:“就算你不想待在海棠姐姐的闺房里,又为何偷摸到我的房中?”
赵遵半真半假的向雨荷说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事,他谎称自己被海棠纠缠的紧了,躲到床下无意间发现了暗道,又如何从雨荷床下找到出口,至于被下药和听到匈奴奸细谈话这两件事他却只字未提。
雨荷听罢奇道:“暗道?你是说我床下连接着一条暗道?”
赵遵心道你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却不好点破,只得说:“怎么?你不知道?”
雨荷说:“我客居花御坊不足十日,房间又是锦娘安排的,怎会知道这些!如此说来果真如侯爷所说,今夜只是巧合?”
赵遵忙道:“巧合,完全是巧合!我听屋中无声,以为是个空房方才进来了,没想到……没想到姑娘看似娇弱却有一身惊人的好本领,我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惊扰了雨荷姑娘,都是小侯之过,还请姑娘原谅则个!”
“好一个万般无奈!侯爷深入闯入民女的闺阁,对我百般淫辱,我……”雨荷又想起了刚才赵遵对自己的不轨行为,忍不住哭诉道,“雨荷虽然出身卑贱,却洁身自好,没想到在圣贤之地遭此大辱,我……我”说罢哭得泣不成声。
赵遵见雨荷哭的悲切,激起了他的男子汉气概,也不管雨荷能不能看见,一躬到地,诚恳的说道:“今夜都是我的过错,辱没了姑娘的清誉!赵遵悔不该当初!又不知如何弥补!姑娘若不嫌弃,我愿娶你为妻,终生不弃!以赎今日之过!”
赵遵铿锵有力的说完了这几句话,雨荷也渐渐止住了悲声,哀怨的说道:“侯爷身份超然,能说出这番真诚的话,可见心胸坦荡。雨荷出身卑微,如何敢高攀侯府!方才我以为有歹人入室行窃,下手毒辣了一些,侯爷如此应对也是无奈,错不在你一人,怪只怪雨荷命苦!”
听了雨荷的话,赵遵的心轻松了一些,也有些许的失落,两人对面而立好一会儿没人开口。
“夜深了,侯爷,您请回吧!”雨荷下了逐客令。
然而赵遵心里却没有一丝的轻松,反而有说不出的酸楚和失落,不过赵遵终是心胸豁达之人,向雨荷施了一礼转身刚要走,背后却又响起了雨荷娇媚的声音:“刚才小女在大厅献艺,为我伴奏的桑伯伯因大病初愈琴力不稳,走了半个音,全场几百人,唯有侯爷一人听了出来,可见您对音律很是精通,前几日雨荷偶得一本琴谱的残本,数日来我费尽心思也未能将残本上的曲子补齐,雨荷斗胆请侯爷相助,不知……”
赵遵转回了身,轻叹道:“姑娘,你竟如此痴迷音律,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乐趣了吗?”
雨荷苦笑道:“小女子出身卑微,自幼习练各种乐器,以此为乐,现如今又背上‘花魁’的包袱,连门都出不了,哪来的别的乐趣啊!”
赵遵道:“我能理解姑娘的苦楚,恩……,你还要在兖州府盘桓几日?”
“这个小女做不得主,不过想来还要住上几日!”
赵遵道:“我还有一些事急需要去办,五六日便可回还,等我回来再与你谱曲,如何?”
雨荷道:“如此,雨荷静候侯爷大驾来临!”
赵遵推门而出,猛吸了几口气,心神才平稳了下来,暗道花魁的魅力果不寻常,自己定力不俗都差点迷失了,边走边想赵遵回到了大厅,没想到已过子夜,花御坊的大厅中还有零星的客人在作乐。
一个值夜的小厮看到赵遵走入大厅马上笑脸迎了上来:“侯爷您还没歇着?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吩咐!”
赵遵捡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示意小厮靠近了说话:“我问你,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城门几时开放?”
小厮随口便达:“回侯爷的话,刚过丑时,距开城门还有一个多时辰!”
赵遵又问:“你对花御坊内的房屋布局可熟?”
小厮拍着胸脯说道:“熟!小的来花御坊快五年了,坊内的犄角旮旯闭着眼睛都走不错!”
赵遵让他取来笔墨和白绢,让他把坊内的院落和楼阁一一画出来,小厮倒真没夸口,片刻的功夫便都画了出来。
赵遵指着其中一栋小楼说道:“这是海棠的卧房吧?”
小厮挑起了大拇指:“侯爷真是好记性,说的一点也没错!”
赵遵似无意的指了指听到匈奴奸细说话的小楼说道:“这一栋楼可有人居住啊?”
小厮不解道:“侯爷为何单单中意这栋楼呢?”
赵遵早想好了对策:“哈,这栋楼似乎离雨荷姑娘的闺阁最近,不是吗?”
小厮贼笑道:“那倒是,不过,这栋楼已经有客人住下了!”
赵遵装作可惜的样子,连连摇头,小厮见状,忙道:“侯爷莫急!这栋楼客人只租了两天,今天吃了晌午饭便结账走人了!等他们走了,您再住进去也不迟啊!”
赵遵心里有数了,拉过小厮说道:“我家中有急事要赶回去,我的几位朋友和锦娘那边你帮我告个罪,还有”说着扔给小厮一小块金子,“那栋楼我定下了!”
说罢转身就走。
小厮忙追出大门:“侯爷,您给的太多了!”然而赵遵早就骑马奔出巷口了。
第十章 初遇强敌
兖州和冀州交汇的一条山路上,走来了两个人,翻过一道山丘后两个人停了下来,其中一个人指着远处的官道说:“娘的,赶了五天的路终于离开兖州地界了!韩将军,你看到那边的官道了吗,顺着官道走几日便能到魏郡了!”
此二人正是花御坊中秘见匈奴使者的魏郡太守韩奎的手下和翻译,被翻译称为韩将军的人三十岁左右的年纪,身材高大,肩宽背后,上肢特别的雄壮,一看就是常年在马背上征战的悍将。
韩将军见本州已经近在咫尺了,脸上也露出笑容:“这几日辛苦你啦,咱们总算不辱使命!”
翻译忙点头陪笑道:“能为韩太守效力,是小人的福分!怎敢道辛苦,不辛苦,不辛苦!”
韩将军大笑:“你小子真会说话!”说罢从怀中取出一个钱袋递给了翻译,“给你的酬金,数数吧!”
翻译接过钱袋,脸上立刻笑开了花,忙道:“不用数了,不用数了!”
韩将军却坚持道:“哎?亲兄弟明算账!等一会儿上了官道,我往西,你奔北,到时候发现数目不对,再找我,我可不认账了!”
翻译真听劝,一边打开钱袋点查数目一边还没忘了拍马屁:“韩将军,您真是个讲究人……”可他没注意,对方已经悄悄地摸到了他的背后。
他正数的起劲,突然胸口传来了一阵剧痛,低头一看一把锋芒毕露的短刀从自己的前胸扎了出来,鲜血像泉水一样往外涌出。
翻译已经不能回身了,可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下的黑手,他咬着牙骂道:“姓韩的,你好狠毒啊!,你……你不得好死!”
说罢再也扛不住了跌倒在地,在地上爬了两下,气绝而亡。
韩将军见翻译死透了,冷哼了一声:“哼,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下辈子多长个心眼吧!”说完取出一条绢帕慢条斯理的擦拭手上的血迹,再未看地上的死尸一眼,好像自己杀死的是一条狗一头猪一样。
就在韩将军自鸣得意的时候,在他背后突然有人大声喝道:“杀人灭口!好毒的手段!”
韩将军大惊失色,忙回身查看,只见一棵参天大树后转出了一位白衣公子,公子身材匀称,步履轻盈,由于脸上蒙着白绢,看不出多大岁数。
韩将军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感觉他好像一个书生,只不过身上的白衣和鞋上沾了泥污,像是走长途来了,细看之下隐约好像还有斑驳的血迹。
等了一会儿,韩将军确定只有他一个人,立刻镇定了下来,冷冷的说道:“年轻人,我奉劝你少管闲事,这样命能久一点!”
白衣公子却不受他威胁:“我也奉劝你一句,别做出卖家国的勾当,不然你的命长不了!”
韩将军心中大骇,心说自己行事一项机密,如何被他知道的!不会,难道其中有诈!他心里都乱闯一锅粥了,但表面上却装的波澜不惊,反问道:“你这话可让我莫测高深了!”
白衣公子见他如此沉着老练,也不由得有些佩服,并未直接作答,而是把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个包裹扔了过去。
那包裹系得并不结实,在地上滚了几圈便开了,露出了里面圆滚滚一个东西,竟然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韩将军认得这颗人头的主人,竟然是和自己密会的那个匈奴人!五天前他们分手之后,匈奴人直奔登州,走海路绕行回匈奴,如今人头却摆在了自己面前,这说明他们密谋的事彻底败露了!
到此为止所有的幻想都不存在了,想到自己付出的辛苦彻底打了水漂,韩将军再装不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了,他的表情,冷的吓人。
书中代言这位白衣公子非别,正是十七岁的少年英雄赵遵!
原来那日赵遵离开花御坊,快马回家换了装扮,拿了武器,然后又回到了州府,韩将军和匈奴奸细如何结账、出花御坊,都没逃过他的眼睛。然而州府里龙蛇混杂,赵遵又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迟迟找不到机会下手,何况两拨人加上保镖,有八九个人,赵遵孤身一个就算能胜,也会非常吃力,于是决定等他们分开了再下手。
果不出赵遵所料,出了兖州府他们分成了两队,各奔东西,登州和魏郡离兖州府都有数百里之遥,赵遵有充足的时间各个击破。
为了粉碎箭镞换马的罪恶交易,隔绝匈奴左贤王与韩奎的联系,他选择先追匈奴奸细。匈奴奸细没来过内地,一切行程安排全听保镖的,他们又得了韩奎不少好处,志得意满,离开兖州只走了半日便留住在了一个镇店上,喝的昏天黑地,等到了晚上赵遵不费吹灰之力就结果了熟睡中的匈奴奸细一行人,而且取走了首领的首级。
得手后赵遵骑快马再去追韩将军与翻译,本以为不出两日便能追上他们,结果赵遵一口气赶到兖州和冀州边界也没遇上这两个人。当时赵遵有点慌了,后悔自己没在州府里动手,这放跑了一方,早晚他们还会碰头继续这场交易,如果那时接头地点换到了别的地方,赵遵就再也不能阻止他们勾结了。
他本想调头回去再找一遍,不过镇静下来之后,赵遵分析他们无论走哪条路离开兖州,等到了冀州自己的地盘,没了避讳,他们自然会选择好走的官道,于是赵遵就守在了官道旁,一连等了两天,终于等来了这两个人。赵遵躲在树后盘算如何下手的功夫,韩将军上演了杀人灭口的一幕,一对一的情况,赵遵再无顾忌,这才从藏身处走了出来。
韩将军沉稳老练心狠手辣,他见赵遵识破了他们的秘密交易,知道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于是扒掉长大的外衣,紧了紧袖口,说:“既然如此,何不露出真面目再打!”
赵遵并没搭理他,缓慢的抽出了腰间的长剑,一步步向韩将军逼近,这时韩将军把手伸到了背后,手再抽回来的时候戴上了一对奇奇怪怪的铁手套。
赵遵本以为对手没有携带武器,乍一见这对铁手套不由得有些吃惊,其实让他吃惊的远不止此,如果他事先知道这位韩将军的身份,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单枪匹马来玩命。
这位韩将军,原名令狐豹,乃是魏郡太守韩奎的贴身护卫,平日离寸步不离其左右,韩奎的奸诈狠毒他学去了一大半,论武艺在河北军界罕有对手,一对铁手可以生撕虎狼,韩奎为了收买他,收他做义子干儿,从那时起他便成了韩豹。
赵遵年纪太轻,根本没往深处想,和匈奴人勾结,这种事韩奎能派一个酒囊饭袋来吗?他头脑一热便孤身犯险,眼下要吃个大亏。
不过这些内幕,赵遵自然不会知道,现在他满脑子里只有杀死眼前此民族败类这一个想法,别的他都不管了。
两个人踩着步子,试探了几次,终于战在了一处,赵遵一身本事全系高人传授,占一个精字,韩豹招式虽然平庸,但十几年的军旅,实战经验远不是赵遵可以比拟的。
赵遵长剑斜刺韩豹双目,剑路非常刁钻,韩豹却不躲避,反而用自己的手去抓赵遵的剑锋,赵遵担心剑被韩豹握住,只好撤回一招,转而去抹韩豹脖颈,不料韩豹另一支铁手早已挡在了赵遵的剑路上。“当”的一声,赵遵的宝剑和铁手碰在一起,白日里都亮起了一串火花,震得赵遵虎口一阵酸麻。
赵遵大吃一惊,忙抽回宝剑看了一下剑刃,精钢打造的利刃竟硬生生崩掉了一个缺口,这才知道对方这对奇形怪状的铁手套也是宝兵刃,自己的宝剑如果和它硬碰硬,不出三五次准会崩断。
赵遵无奈只好以灵巧的身法和巧妙的剑招迂回,尽量不与韩豹的铁手接触,但这样一来赵遵的每次攻击都带着三分顾虑,时间一长渐渐陷入了被动。
韩豹却越战越勇,他见面前的白衣少年剑法虽然精道,但是畏惧自己的兵刃,不敢和自己硬碰硬,于是来精神,冲突猛打逼赵遵贴身肉搏。
赵遵有苦自知,师父传授的他引以为傲的折手剑法,专封对手拿握兵器的手,以此化解对手的进攻,可韩豹这对铁手套完全就是自己剑法的克星,现在不但封不住对方出手,还要时时刻刻担心自己的兵刃折断,赵遵只恨自己来的匆忙没带铁枪来,如果有铁枪在手和韩豹对拼也不吃亏了。
但想归想,现实是韩豹得势不饶人,压得赵遵节节后退,不过铁手套也有天生的劣势,就是攻击距离太短,易于躲闪,是一种注重防守的罕见兵器。韩豹作为韩奎的贴身护卫,平时不需要冲锋陷阵,只需要保护好主君的安全,所以才选择习练这种便于携带的兵器,说实话,这对铁手也不是他的趁手武器,自己的武艺只能施展一半。
转眼间两个人已经战了数十回合,赵遵鼻洼鬓角已经见汗了,韩豹也呼呼之喘,不过他正值壮年,气血旺盛一点也没有倦意,这会儿杀红了眼反而更加兴奋了。
赵遵暗道不好,现在离天亮只剩小半个时辰,他们在官道旁恶斗,一旦引起官差的注意,官面上的人参合进来赵遵的身份极有可能暴露,杀不了韩豹还会引来无休止的麻烦。赵遵越想越急,脚步稍乱,被韩豹抓住机会,手臂被铁手套上的尖刺划了一道血口子。
韩豹见赵遵受伤,狂笑道:“哈哈哈,小子,功夫不错,可惜火候比你韩爷爷差远了!一会儿爷爷就送你回老家!”
赵遵疼得脑门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不过脑子却清醒多了,赵遵分析当前形势决定走一招险棋,只见他缓缓的把宝剑插回到了剑鞘里,重新挂在了自己的腰上,然后亮出双拳,摆出要和韩豹比拳脚的架势。
韩豹本已经打算冲上来,却被赵遵一系列反常的举动搞蒙了,指着赵遵喊道:“小子,你找死不成!”
赵遵一如既往的不应韩豹的话,他要让这股神秘感作为一种压力持续下去,在常人眼中一个人手中有武器的时候肯定要比赤手空拳厉害,实则不尽然,就以现在这种形势,赵遵的武器被对手死死地压制住,再比兵器就不是明智之举了,更何况赵遵还有一招更绝的功夫在身,那就是截脉!
韩豹却不知道赵遵的心思,他以为对手被自己逼急了,狗急跳墙要死缠烂打要和自己玩命,这么一想他又不着急进攻了,摆出防守的架势要拖下去,这下正中了赵遵的诡计。
赵遵跟师傅学习的后半段,几乎把所有的心血都花在了学习“截脉”上,近五百种三触的招式顺序全都烂熟于心,只是缺乏实战,今天遭逢强敌赵遵也豁出去了,跳上去就和韩豹打在了一处。
“截脉”是一套极难掌握的套路,并非招式,施展起来全凭自身的修为,赵遵初学乍练,套用的是少年时跟请来的拳师学的拳法,全是大路边的功夫,稀松平常的很。韩豹见赵遵拳法并不精妙,更加确定赵遵是黔驴技穷没招了,暗喜之余有了三分的懈怠。
赵遵试探性的攻了韩豹十几招,希望截住他下三路的脉络,减缓他的速度,再慢慢的收拾他,然而韩豹一双铁手守得滴水不漏,别说三触了,碰到他一下都很难。
韩豹不愧为河北名将,拳脚功夫丝毫不逊赵遵,一对铁拳力道之大与赵遵的义兄许奉相差无几,如果结结实实挨上他一拳必定骨断筋折,唯一欠缺的是他只注重修习“力”,“灵”和“速”都是短板,如果再习其中之一,想必可以跻身一流高手之列了。
赵遵就是抓住其灵动不足的短板,闪展腾挪消耗韩豹的体力,韩豹自以为身体魁梧结实,敌人又偏弱小,干脆只护住头颈等要害,别的地方任由赵遵攻击,全不做保护。
赵遵悄然之间已经封住了韩豹左右两臂的三处气脉,可令他没想到的是韩豹彪悍异常,虽然双臂脉路淤阻,但三触只降低了其一成的功力,韩豹浑然不知,仅仅是以为久战亏了些许的气力。
此时东方已经发白,赵遵十分的焦急,若想尽快解决韩豹这厮,就必须做到“四触”,如此韩豹的一双铁手就等于废了一半。可想完成“四触”谈何容易,赵遵仅仅精熟三触的套路,只能记住特定套路的第四触,目前他封堵了韩豹的手臂上的三个穴位,然而这一路的第四触偏偏在人的大臂后侧上,就算韩豹再傻,也不会任凭赵遵攻击自己的身后而不顾,这一击难啊!况且时间一久前三触的效果就会减退,留给赵遵的时间非常有限了。
在此紧要关头,赵遵只有孤注一掷了,他上前一跃卖了个破绽,自己的左肋完全暴露了出来,韩豹见状大喜,卯足了劲直捣赵遵肋下,务求一击必杀。
赵遵等的就是这个时机,身子猛地翻转,右手勾拳打在了韩豹的大臂后侧,然而身子转的稍慢了一点,躲过了韩豹的致命一击,但肩膀没躲开,结结实实挨了一铁拳。
赵遵就感觉好像被一块石头拍中了一样,肩胛骨一阵钻心的疼痛,整条左胳膊立时抬不起来了。
韩豹见赵遵中了自己的铁拳,此刻正背对着自己半跪在地上,眼下正是干掉对手的绝佳时机,他心下狂喜急冲几步抡起拳头想一击砸碎赵遵的脑袋,可就在他的拳头离赵遵的后脑仅有半尺的时候,赵遵突然转身,同时用未受伤的右手再次抽出宝剑,直刺韩豹的前心。
韩豹大惊,忙抽回双臂格挡,本以为可以轻松化去赵遵“垂死”还击,没曾想自己的两条胳膊就像灌了铅一样,慢了一拍,赵遵的剑在两只铁手的夹缝里穿过,刺入了韩豹的心脏。
韩豹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被刺中的前胸,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一瞬间强弱之势突然发生逆转,这种效果就连赵遵都没有想到。
赵遵中了韩豹一记重拳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身子不住地打晃。他暗道侥幸,刚想抽回宝剑,没曾想受了致命一击的韩豹突然狂吼了一声,猛地向前一冲,宝剑透体而穿,他的一对铁拳也重重的击在了赵遵的胸口。
赵遵只觉眼前一黑,一口血喷了出来,紧跟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十一章 爽约
赵遵再睁开眼的时候,日头已经升得老高了,他艰难的坐了起来,试着运气调息,但是一用力胸口就像撕裂一般疼,忍不住又咳出一口血来。
赵遵知道自己伤的非常严重,如不赶紧医治说不定会有性命之忧,于是咬着牙站了起来。此时韩豹早已经死透,趴在地上还保持着最后一击的姿势,死不瞑目。
赵遵没想到韩豹彪悍至此,临死还想拉上自己,自己也是太大意了,如果不是韩豹心脉受损,回光返照这一击仅使出了三成的力,自己恐怕真就去见阎王了。
后怕之余,赵遵也暗下决心,今后行事一定更加小心谨慎,不再冒险。
赵遵颤巍巍的走到韩豹尸体旁,从他胸口抽出宝剑,塞到了翻译的手中,造成两人互殴而亡的假象,才步履蹒跚的离开了事发地,在不远处的树林中找到了自己马匹,上马之后赵遵清醒一会糊涂一会,浑浑噩噩走了多半日,不巧天空又下起了雪。
腊月的寒风中,身负重伤的赵遵被冻的全身发抖,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再次昏倒。但仅剩的一点理智告诉自己要坚持,无论如何不能倒下,被冻死在雪地里太窝囊了!
终于赵遵在山道旁发现了一个洞,洞穴非常宽广,他策马而入,翻身下马的时候再也扛不住了,趴倒在了冰冷的岩石上。
又昏迷了不知道多久,赵遵再次醒来,感觉自己每一个骨头节都在疼,身体一会冷的好似掉进了冰窟,一会又好像掉入了火炉,一身身的出冷汗。
赵遵大骇,这是伤寒的症状!自己刚受了重伤,再得重病,焉又命在!马背上的挎囊中引火之物应有尽有,可这时的赵遵连打着火镰的力气都没了,他只能无助的躺在地上,遭受着冷热的交替折磨。
赵遵瞪着眼,咬着牙,在一阵阵的抽搐中,抵抗着一次次的冷热侵袭和伤痛折磨,整个过程他都是清醒的,就感觉一股股的冰流和热流在血脉中穿梭、交汇、融合。
整整两天赵遵躺在地上愣是没能爬起来,直到他身上冷热交替的症状缓解,赵遵才咬牙爬了起来,他盘膝而坐,用师父教的方法运气调息,又过了两日伤寒终于熬了过去,剩下的就是胸口和肩膀上的创伤,幸亏赵遵根基扎实,又有上好的金疮药辅助,即便如此赵遵还是花了十天才能起来走动。
当赵遵再次走出山洞的时候,恍如隔世,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其实经过这次劫难,赵遵的潜能得到了空前的激发,就如同魏平君所言,他们所习的内功,会自动调节经脉和气血的流转,大病和重伤痊愈后修为会有一个飞跃,当然这种提升的代价也是不菲,谁能保证自己不会死在濒死的伤病之中呢!这次赵遵伤病交加,却因祸得福,内修的功力精进了足有两成,只是他当局者迷,还不知道罢了。
又过了五天赵遵终于遥遥的看见自家的庄园,这时伤寒之症已经痊愈,但胸口和肩的两处重创还是很严重,不敢做剧烈的活动。
快要到门前的时候,赵遵开始有点胆怯了,当时他离家谎称到周宪家少住几日,没想到自己会受伤误期,半个多月没着家,要怎么向老娘解释呢?唉,恐怕又要挨罚禁足了!
赵遵耷拉着脑袋进了府门,迎面遇上了老家人赵守田,赵守田在赵府伺候了三代主人,是看着赵遵长大的,赵遵并不把他当下人看待。
“伯伯,我回来了,我娘亲她……”赵遵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赵守田从小对赵遵百般疼爱,见赵遵灰头土脸的回来了,又气又疼,说道:“我的小祖宗,你跑哪去了!主母一天问八遍,估计这次凶多吉少了!”
赵遵打了个哆嗦,老家人叹了口气,说道:“主母正在后堂用早膳,你快去请安吧!”
赵遵拉了拉老家人的袖子,撒娇道:“伯伯,我一个人不敢,你陪我去吧,替我说几句好话!”
“你啊!”老家人气道,“走吧,我的少爷!”
两个人来到后堂,赵遵的母亲已然吃过早饭了,赵遵见了自己的娘,真好比老鼠见猫,低着头作揖道:“母亲,孩儿回来了,给您请安!”
半天母亲都没有接话,赵遵胆怯的抬起头,正好与母亲四目相对,在母亲的眼中,赵遵读到了从来没有见过的信息,母亲的脸上并没有预想的愤怒,她的表情很复杂,好像有千言万语想说却欲言又止,只是一直盯着赵遵看,把个赵遵看的直发毛。
最后赵母怜惜的说道:“你啊,真是荒唐!看看脏成什么样子了,还不快去梳洗!”
赵遵大为吃惊,本以为这次半月不归,不挨戒尺,至少也得挨顿训斥,没想到母亲并不生气,而且给出了“荒唐”两个字的评语,啥意思啊!
不过赵遵可不敢去问母亲,如获大赦般的离开后堂,走到外面赵遵一边擦汗一边不解的问老家人:“伯伯,我母亲这是怎么了?要搁以前我已经挨上板子了!”
赵守田看着赵遵语重心长的说道:“少爷,你能告诉我,这几天不回家究竟去哪儿了吗?”
赵遵被问得哑口无言,他没法回答啊,支吾了半天一个字没说出来!
“去花御坊了是不是!”
赵遵瞠目结舌:“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全兖州府都传遍了,说你在花御坊情调花魁,包了花御坊最豪华的秀楼与花魁夜夜笙歌!你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赵遵听傻了,这都哪跟哪儿啊!转念一想,肯定是他走之前留下锭金子包下匈奴奸细所住的那栋小楼引起的闲言碎语,加上他一系列向雨荷示好的举动,在好事者的口中一加工变成了风流侯爷夜宿花魁闺房的花边消息。
赵遵有口莫辩,他没法解释,越描越黑啊!
老家人见赵遵脸上阴晴不定,便以为传闻非虚,关爱的说:“少爷,你也十六七岁了,是个大人了,有些话呢,不该本不该我这个当下人的说,是该娶个媳妇过日子啦,啊!”
赵遵问:“我母亲,她……她也知道啦!”
“我刚不是说了吗,全兖州府传得人人皆知,主母怎么会不知!可她是做母亲的,这种事没法说你,你以后可得注意了!”
赵遵唯唯称是,回到自己的房中,赵遵躺在床上脑子里像开了锅一样,这时负责端茶倒水的贴身丫鬟端着一盆热水进来了:“主人,奴婢伺候您梳洗!”
“不急,我且问你,这几日府上有没有事发生?”赵遵对丫鬟说道。
小丫鬟摇头道:“没有,和以前一样。”
赵遵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又问:“嗯!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人来找过我?”
丫鬟想了一会儿,突然叫道:“哎呀,瞧我这脑子!”说着从赵遵看书的几案上取来了一卷帛书,“前天这个时候,有个小姑娘登门送来了这个东西,说是给您的,送到她就走了!”
赵遵接过了帛书:“什么样的小姑娘?”
丫鬟回答道:“十二三岁的样子,我问她叫什么她也不肯说,只说这卷东西是您的,她奉主人的吩咐送来的!”
“十二三岁?”赵遵喃喃道说道,却怎么也猜不出这女孩是谁,他缓缓的打开帛书一看,竟是一卷古琴谱,上面有些地方被雨水浸泡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了。
赵遵的脑海中犹如划过了一道闪电,猛然想起了和雨荷的五日之约,现在恐怕十五日都过去了!
赵遵忙从床上跳下来,一边换衣服一边喊道:“快备马!”
屋外听事的仆人迟疑道:“主人,您……您这刚回来……”
“少废话,快去备马!”赵遵急道。
赵遵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揣上琴谱便飞马直奔花御坊,赶到州府还没到吃午饭的时间,花御坊这样的风化场所白天门可罗雀,赵遵火急火燎的跃马直冲到门口,跳下马来的时候胸口又感到一阵刺痛。
“侯爷!您老可来了!”那日值夜的小厮忙迎上来接赵遵的马鞭。
赵遵看见他就来气,所有流言蜚语都是在他这儿开始的!不过这可没工夫和他算账,赵遵把马鞭扔给他,提袍迈入花御坊大厅。此刻大厅里一张桌塌都没摆,露出一块好大的空地,海棠正带领一班乐师排练新曲。
赵遵突得闯进来,顿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和他有一夜“露水情”的海棠,娇羞的迎了上来,柔声道:“侯爷,你……你可好啊!”
赵遵大囧,结巴着说道:“好……好,啊,锦娘何在啊!”
海棠佯怒道:“原来侯爷不是来看我的啊,枉我还一直念着你!!”
赵遵想到那夜的“风流”脸一下子就红了,海棠见状,掩口而笑:“看你脸皮薄的,不和你闹了!李四,你速引着侯爷去见锦娘!”
赵遵谢过海棠,在应事小厮的带领下来到后院,锦娘正指挥着几个壮汉给一栋小楼添置家具,见到赵遵,忙扔下手中的活迎了过来。
“哎呦,哪阵香风把侯爷您吹来了!”锦娘一如既往的口甜。
赵遵也不转弯抹角,直接说道:“我与雨荷姑娘有约,麻烦帮我通告一声!”
锦娘听罢露出了狐疑的表情:“侯爷,雨荷今早就离开花御坊啦!怎么您不知道?”
赵遵忙道:“为何走的如此匆忙?锦娘你可别骗我!”
锦娘解释道:“嗨!我骗谁也不敢您呐!雨荷姑娘来我们花御坊是客情,住了也小一个月了,前天她说要南下到扬州看望朋友,我留不住啊!这不今天一早吃了饭就走了!不瞒您说,自从那天大厅献艺之后姑娘就躲在房中不再见客了,瞎子都能看出来姑娘对侯爷有意思!”
赵遵一听雨荷已离开兖州,心里顿时空落落的,他看了一眼日头,又问:“她走的哪条路,你可知道!”
“哦,这几日天气回暖,河里的冰都溶了,雨荷他们租了船走的水路,哎!侯爷,你这是急着干什么去!”锦娘见赵遵转身就走,追了几步问道。
赵遵也不理她快步离开了花御坊,出了大门那多嘴的小厮刚把赵遵的马牵到了牲口棚里。
“备马!”赵遵大喊了一声,小厮都快哭出来,无奈又把马牵了出来,赵遵飞身上马直奔正南门而去。
话说兖州府外二三十里的河面上,一艘不大的蓬船正缓缓的向南驶去,这小船看似普通平常,舱中却别有洞天,暖炉、香案,软塌应有尽有。一位身着白衣的美艳女子,正抱着琵琶发呆,此女非别正是花魁雨荷,虽然待在舱中,她脸上却仍蒙着面纱。
这时小丫鬟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走了进来:“姐姐,江风伤人,您身子不好,趁热喝口汤吧!”
“放下吧,我一会儿喝。”
小丫鬟见主人心不在焉,一脸忧伤的样子,忍不住说道:“姐姐又在想那个负心的坏人!”
雨荷视其为妹妹,并没有怪她说话鲁莽,只是轻轻的叹气。
小丫鬟:“爽约就罢了!还败坏姐姐你的名声!这样的人,以后见一次我要骂他一次!”
“他贵为侯爷,想必公务繁忙,抽不开身!再说,那些流言蜚语也不是他传的!又如何能怪他呢!”
小丫鬟一听更气了:“姐姐,你因为他病了好几天!怎么还为他说话!实话跟你说吧,前天我去送琴谱,仆役们说他已经十几天不着家了!还不知道去哪儿风流快活去了!他根本就没把你放心上!”
雨荷低头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道:“平儿,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懂!”说完端起姜汤一饮而尽,“我倦了,你也去歇歇吧!”
小丫鬟吃了闭门羹,气得一跺脚转身出了舱门,雨荷真的累了,刚想躺下来休息,只听刚出去的小丫鬟平儿发出了一阵惊呼,雨荷听她声调都变了,便知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忙撩帘走到了甲板上。
正值隆冬,江面窄浅,雨荷他们的坐船刚好途径一片梅林,血红的腊梅映着白雪,煞是好看,在万千红色之中一位白衣公子,骑在骏马上焦急的向船上张望。
虽然隔着很远,雨荷却一眼就认出这个人就是她们刚刚还在提起的那个“负心人”赵遵!
赵遵离开花御坊便马不停蹄的赶到这个舟船的必经之地,在这儿盯了足足半个时辰了,就在他快失去信心的时候,雨荷的船出现了。
赵遵也一眼认出了雨荷,两个人隔着四目相对,有千言万语却无从下口,但在对方的眼中却能找到一切自己想要的答案。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对方,船走,马儿也跟着走,一直走到没有路的地方。
看着渐渐远去的小船,赵遵掏出了怀中的古琴谱,高声呼喊道:“姑娘,等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一定还给你一卷完整的曲子!”
雨荷没有答话,只是对他挥了挥手,赵遵伫立在河畔直到雨荷的船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上。
船上的丫鬟平儿摸着下巴,不解道:“这个人真奇怪!请他不来,人要走他又追来了!”
没想到一直呆立在甲板上的雨荷突然变得非常严肃,对平儿说道:“今天的事,你一个字都不许再提!听到了吗?”
“为什么啊?”平儿瞪大了眼睛不理解。
雨荷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平儿从没见雨荷发过脾气,忍不住委屈的哭了:“呜……听见了!”说罢捂着嘴跑开了。
甲板上的雨荷又在寒风中站了好一阵,才转身回舱,在入舱的最后一刻她又看了一眼赵遵消失的方向,低低的说了声:“保重!”
岸上的赵遵也看着水面发了好长时间的呆,回到家赵遵花了三天时间去修复那卷古琴谱,结果发现古琴谱内容前后并不相连,跳跃性极大,好像是胡乱拼凑出来的,以自己所掌握的音律根本不可能完成这个任务,心说难怪雨荷这样痴迷于此道的大行家也无计可施了,简直是无从下手。赵遵无奈只好收起了琴谱,心道只能寄希望他日遇到正真的大师,再向人请教了。
第十二章 不速之客
一转眼两个月过去了,冬去春来天气渐渐转暖了,虽然近几年国家比较太平,地方上也没有闹大灾,可到了青黄不接的月份,老百姓的日子还是过得很艰难,平日里一天两顿吃稀,男丁劳力一天只吃一顿干的。
太守为此十分忧虑,他亲自登门拜访赵遵,希望侯府带头号召当地贵胄和商贾出钱出物周济贫苦百姓,这种造福乡里的好事,赵遵自然不会推辞,不过赵遵却有自己的主意,他对太守说:“周济穷苦百姓,赵遵义不容辞,哪怕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不过哪些人需要周济,哪些人不需要,不知太守如何界定?”
“这个……”太守被问了个愣,摇头道,“这个本官还真没想过!还请小侯爷明示!”
赵遵笑道:“眼看桃花汛要到了,不知河务上都准备好了吗?”
太守苦笑道:“别提了,我正为此事发愁呢,冬天下了几场大雪,桃花汛肯定小不了,可钱粮不足,民夫不够,几百里的河堤顾不过来啊!”
赵遵说道:“我愿意拿出府中一半的存粮,献给河务工程,大人可以拿着这些粮食招募河工,这样既周济了百姓,又解决了修河的问题,岂不两全其美!”
太守听罢愣了,过了好半天一拍大腿,夸赞道:“小侯爷,您真高明!不但解决了河务和饥荒,还杜绝了懒人奸猾之辈白吃冒领,一举三得!哎呀,本官一定据实上报朝廷,给侯爷请功!”
赵遵忙道:“大人为兖州百姓日夜操劳,鬓角又多添不少白发,乃是我辈之楷模。赵遵白拿朝廷俸禄多年,未立尺寸之功,思之常有愧意,如今有机会替大人分忧,理所应当,何来功绩可言?大人勿要如此!”
太守叹道:“本官殚精竭虑,只为求保一境民安,可惜才疏学浅,能耐一般,常感力不从心!像赵侯爷这样的青年才俊,本官早有意推荐给朝廷,以你的才华历练些年,入朝为相也非不可能啊!可……可是老夫人似乎不太赞同,本官也不好强求了!”
赵遵恭敬的站起身来说道:“王大人过谦了,您来兖州这些年的功绩大家有目共睹!赵遵才疏学浅蒙荫封侯,已然愧不敢当,怎么还敢入仕做官!只希望守住祖上传下来的家业,延续赵家的香火,不敢奢望别的了!”
太守长叹一口气:“唉!罢了!既然你志向非此,本官也不能强求你!不过年轻人,要记住!你的祖父、父亲都是朝廷的忠良,你切不要辱没先人的英明!”
赵遵连称受教,两个人又谈了半个时辰,太守方才离去。
赵遵向母亲禀报了此事,赵母非常之赞同,而且一反常态的主动要求赵遵去协助太守修河筑堤,于是从第二天开始赵遵每天都奔波在数十里的修河大堤上。购买石料、调拨粮食、指派官吏监督,赵遵事必躬亲,从早忙到晚,从不喊累。
赵家在当地素有威望,如今赵遵倾尽家财为老百姓修河,赵遵的声望得到了空前的提升,俨然成为了兖州府青年一代的领军人物。
却说这一日,赵遵带领大批河工吃过上午饭,刚开始动工没多久,天空中突然响起了炸雷,紧跟着狂风大作,下起了只有夏天才有的暴雨。
乡民们中多有迷信之人,他们说连日修河,纷乱嘈杂恐是惊动了河神,上天示警是让咱们停工!一时间谣言四起,河工们全都把手里的活停了,太守却不信这些迷信的鬼话,准备派兵弹压,逼迫河工上工。
赵遵忙在一旁却劝道,他说既然民间有此一说,百姓又深信之,强行开工只会引起河工们的反抗,即便能够复工,出于对鬼神的畏惧,也会出工不出力,反而会贻误工期。不如顺水推舟,请几名神汉巫婆,做场法事以安民心,况且连日赶工官民多有匮乏之感,借此机休息一日,也好养精蓄锐明日再战。
太守认同了赵遵的想法,于是派人到附近的村镇搜寻巫师,不多时便请来了男女若干,就在新修的河堤上,高搭法台,杀猪宰羊,以三牲祭祀河神,仪式相当隆重。
祭祀河神的主意虽然是赵遵想出来了,但他对巫邪之术一向深恶痛绝,看到他们装神弄鬼的样子,赵遵打心里不舒服,于是告假回府休息去了。
说来也怪,狂风暴雨只维持了片刻就停了,赵遵回到府门口的时候太阳都露出来了,赵遵把马交给仆人,直奔内宅,心说今日无事可要好好温习一遍师父传授的截脉套路了。
刚出前厅迎面遇上内宅的总管,总管见到赵遵脸色马上变了,赵遵没有注意,随口问道:“我母亲在后堂吗?”
“这个……我……那个!”平时精明伶俐的总管,突然变成了个结巴。
“怎么?你不知道?”赵遵发觉了总管的异常,刚要逼问,老家人赵守田从门外走了进来,指着总管的鼻子呵斥道,“老王,你还愣在这儿干嘛?不把库房的钥匙找到,主母轻饶不了你!还不快去找!”
王总管捏着袖子直擦额角的冷汗,口中连连称是,倒退出去找钥匙去了。
赵遵不解道:“伯伯,王总管这是……”
赵守田说道:“哦,是这么回事!早上主母说这几日少主调度府中的粮食和钱财协助太守修河,要核对一下账目,检点一下库房,结果问到王总管那儿,他居然说把钥匙丢了!你说气人不气人,主母为此大发雷霆,勒令他今天必须找到,这不,一上午了,我光帮他找钥匙了!”
“找着了吗?”
赵守田说:“还没呢,老王一向谨慎,想必是搁忘地了!”
“哦,那你们多费心了!”赵遵对家中的仆从向来宽松,并未生气,又问道,“你也多劝劝我母亲,别动真气,她现在在后院吗?”
赵守田稍微犹豫了一下,说:“主母的脾气你也知道,发过这一阵火就好了,刚才下大雨,她说闷,这不,雨停了就带着几个丫鬟仆人到后山散心去了,少主你就放心吧!”
赵遵点点头,对赵守田说道:“伯伯,如果真找不到钥匙,就把旧锁砸了换成新锁,别让我娘看出来就好!”
赵守田赞道:“还是少主人体恤下人,舍不得我们挨罚,要么说大伙都喜欢你呢!”
赵遵笑着离开了,其实母亲不在家他自己也轻松,不然老担心母亲训斥,赵遵穿过长廊径直走向了书房,结果经过后堂侧门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屋檐下一个东西非常的扎眼,是他母亲的轿撵!
赵遵的母亲世家大族出身,平日里脚不沾尘,出门必定坐轿,更何况雨后山中泥泞难行,赵母如若出门绝不会步行的!
咦?赵遵心中泛起了嘀咕,难道母亲并没有出门,他又想到了王总管脸上的冷汗,赵守田言语间的犹豫,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赵遵马上决定去后堂母亲的居所查个清楚,可他的脚刚踏进母亲居住的院子就看到院子里、屋门前站了有七八个丫鬟仆人,如临大敌一般都瞪着眼来回走动。
赵遵见状忙撤了出来,他动作快并没有被人发现,可这下赵遵更费解了,在自己家里防什么啊?他见房前站满了人,于是绕道了屋后,丹田运气轻轻跃上了房顶。
母亲居住的正堂的后面只有一扇换气的小窗,赵遵伏身贴在瓦片上,游到了窗子上面,用脚挂住屋檐,轻轻探下了身子,试着去推窗,结果只能推开一道细缝,屋内的情况完全看不到,只能靠听。
结果刚听了一耳朵,赵遵好悬没从屋顶上掉下去!屋中竟然传出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赵遵脑子嗡的一下子,母亲孀居多年素来洁身自好,难道?赵遵猛摇了几下头,心说自己怎么会有这种邪恶想法,再说哪有大白天在自己家偷情的,还喊来一院子的人!肯定另有隐情,这时屋中传来了母亲的庄重而悦耳的声音:“叔叔这次东来,想必不是专门来看我们母子的吧!”
叔叔?是父亲的兄弟?不会啊,赵家的直系亲属的声音绝逃不过赵遵的耳朵,屋中男人的声音陌生的很,必然是个从未谋面的人,这点无疑,那母亲为何要这么称呼他呢?
只听那男人解释道:“嫂子,小弟我奉了皇命到东方州郡巡视军务,碰巧路过,来看看您!”
赵母说道:“来就来吧,带这么多礼品干嘛,又不是外人!”
男人道:“十年没给嫂子请个安,空着手我怎么有脸登门啊!”
“你啊,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赵母淡淡的说道。
男人道:“唉,哪能不变呢!两鬓都白了!老喽,倒是嫂子风采不减当年!”
“我没说你样子没变,是说你脾气没变,说不了几句又要冒坏!”
男人笑道:“当着嫂子的面,我已经够克制了!”
赵母说:“别贫了!府上简陋比不了长安的将军府,我已经派人去州里给你找地方住了!”
男人道:“不麻烦嫂子了,我真有公干,待一会就走,给您省了!”
“这么急!怎么着也得吃了饭再走吧!”
男人道:“我怕惊扰了地方,一个人骑马来的,车驾和卫队眼下还都在官道上等着我呢!”
赵母沉吟了片刻,问道:“京中一切还好吧!”
男人似乎早料到她会有此一问,随口答道:“还那样,朝堂上丞相太尉两派你争我夺,不过有天子压着,面上还过得去!”
赵母又问:“琼儿可好?”
琼儿是赵遵姨母的乳名,当今天子的宠妃。
男人道:“母以子贵,二皇子现已长大成人,深得皇上的喜爱!不过……”关键的后半句他却不说了。
赵母冰雪聪明,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说道:“我已经去过几次信了,让她别太露锋芒,以免成为众矢之的,不过我这妹妹从小争强好胜,不好劝呢!早晚吃上次大亏,才能长记性!”
男人不再接话,屋子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片刻之后屋子响起了起身离席的声音,紧跟着赵母说道:“怎么?真不吃饭了!”
“恩,那个……啥……”男人突然变得扭捏了起来。
赵母笑道:“你还有害羞的时候,说吧,想干嘛?”
男人诚恳的说道:“我想见见遵儿,这么多年没见了,怪想他的!”
男人的请求让挂在屋檐上偷听的赵遵十分意外,他为什么要见自己?
奇怪的是赵母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遵儿自小体弱多病,这你也是知道的,前些日子又受了风寒,我请了几个大夫为他医治,都不见好,后来大夫建议他去琅琊郡泡一月的温汤,这才刚走没几天!”
男人遗憾的说:“那真不巧啊,也罢,看见遵儿就想起二哥,唉,走啦!”
说罢推门出了正堂,赵母亲自相送,一众丫鬟仆人都跟着,呼呼啦啦全都出了后院。
赵遵抬脚从屋檐上翻了下来,站在无人的院子里,心想这个人到底是谁呢?母亲为什么要撒谎不让自己见到他呢?一连串的疑问涌上了赵遵的心头。
赵母一直把客人送出了府门,这时老家人赵守田从人群后面挤到了前头,凑到赵母近前低声的说:“夫人,不好了!少主人回来了!”
“什么?”赵母的大惊失色道,“怕什么来什么!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赵守田如实说道:“有小半个时辰了!”
赵母惊慌失措,脸色变得蜡黄,赵守田挥退了一众丫鬟仆人,赵母急得不行了,忙问道:“遵儿,没看到他吧!”
赵守田道:“我当时去安排午饭,路过前厅,刚好碰上回府的少主人逼问老王,忙跑过去扯了个谎,说您不在家!少爷这才信了没去给您请安,直接到书房看书去了!”
赵母拍拍胸口长出了一口气:“多亏了老哥哥您呐!如果遵儿再出点什么意外,我……我……”说道动情处忍不出流下泪来。
赵守田摇头道:“我老了,可我不糊涂啊!这么多年,您含辛茹苦把少主人拉扯大,又操持偌大的家业,受那么多苦都是为了老赵家!老仆都看在眼里了,能为您分点忧,我不含糊!”顿了顿又说,“二十年不到老主人和主人相继克死疆场,我总不能眼睁睁少主人再走他们的老路啊!”说罢潸然泪下。
赵母感动的说:“这个家多亏有你们这些老人给撑着,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熬!老哥哥,操劳半日,您也累了,去歇息歇息吧!”
赵守田谢过主母的关心,告退离开,赵母在门前又站了好一会,思来想去还是有点不放心,于是喊了一声:“来人!”
贴身的丫鬟忙从不远处跑了过来:“夫人!”
“少主在河堤上回来,也不知吃没吃早饭,去,把我屋里的点心给他送去!”
“是!”丫鬟刚要动身,赵母又喊道:“慢着!一会儿见了少爷,就说点心是王总管让送的,如果少爷问起我,就说我还没回来,懂了吗?”
丫鬟年龄太小,不能理解赵母的用意,用狐疑的目光看着赵母,脚下却不动地方,赵母素有威严,怒道:“按我说的去做!点心送到了马上回来,我还有别的事吩咐你!”
赵母安排完一切,回到自己的卧房,刚进门没多会儿,送点心的小丫鬟便回来了。
赵母本是坐在榻上的,见丫鬟如此快便回来了,一下子站了起来,急道:“怎么?少主不在?”
小丫鬟吓了一跳,摇头道:“少主人在看书,不让我打扰,放下点心,我就回来了!”
赵母佯怒道:“小丫头,你不是耍懒没去吧!”
小丫鬟吓得跪在了地上:“云儿怎么敢欺骗您,我真去了,不信,您去问阿六,我送点心的时候,阿六正在给少主打扫屋子呢!”
赵母见小丫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料想她不会撒谎,这才让她起来。赵母认定儿子在家,心终于踏实了,换成了平日的颜色说道:“好啦,我要小睡一会儿,你退下吧!”
小丫鬟被主母异常的表现搞蒙了,却不敢问一句,低着头出去了。
第十三章 车骑将军封不遗
再说那个中年男人,离开赵府也是满怀心事,虽然骑在高头骏马上,走的却极缓,行出约莫七八里,他把马带进了道旁的树林。
任谁也想不到,一片不起眼的小树林中竟藏着一支军队!一水的骑兵,金甲红衣头戴白缨,一个个高大威猛,没有人发号施令的情况下都站在自己的马旁边,人不动马也不动,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精兵。
这群骑兵总数在二百左右,队伍中间还有车驾和仪仗,阵仗可不小!
这些兵看到骑马的中年男人进了树林,一个个抖擞起精神,站得笔挺。带队的军官,徒步迎了上来,双手抱拳施以军礼道:“将军,您回来了!”
男人只是略微一点头,跳下马背径直走向了马车,军官牵着马缰跟在他身后,男人从下马到上马车始终未开口,过了好一会牵马的军官才敢开口问:“将军,咱们还去兖州吗?”
车中的男人冷冷的说:“不去了,往北,到青州看看!”
“是!”军官得到了指令,立刻指挥卫队开拔,被称作将军的男人坐在车中,心情有些沉重,闭着双目时不时的发出叹息,他手下的军士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将情绪,整个队伍死气沉沉的,没有一个人敢发出一点声响。
那将军静坐在车驾中,闭目盘膝,道路上一丝风都没有,但车窗两道竹帘却在不停地摆动,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位将军的内功已经步入了化境,呼吸吐纳自然带出一种霸气。
他回忆着刚刚与赵母的对话,恍惚间又回到了二十年前,他和赵破虏初识的情景历历在目。
正回忆间,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队伍的前方传来了一阵吵杂,惊动了这位神秘将军。
他轻咳了一声,贴身的军官立刻来到了车窗前,只听里面的人沉声说道:“小五,去看看怎么了!”
“是!”名叫小五的军官骑马径直向队伍前面奔去,他自幼跟随这位神秘将军,视其为父,他能感到自己的主帅回来之后心情很差,原因他不得而知,但是谁胆敢再让主帅不痛快,他肯定不会饶过对方。
然而他心中也很疑惑,这次随他们东巡的二百精骑都是跟随将军出生入死多年的老兵,别说在中原腹地,就算在草原上遇到匈奴骑兵突袭,也不会这般慌乱。
“让开让开!”小五用马鞭挥退挡道的军士,乡间的道路狭窄泥泞,他废了好大劲才挤到了队伍的前面。
“你们欠抽啊!”小五呵斥前军开路的几个士兵道。
几个小卒吓得直缩脖子,其中一个胆子大点的指着前面低声说道:“队长,你看!”
小五顺着小卒的手看去,只见不远处,道路中央,立着一人一马,把路堵住了。
小五道:“什么人,搭话了吗?”
小卒道:“我去问话了,什么都不肯说,傻捏捏的!要不是将军吩咐勿要惊扰地方,我早抽死他了!”
小五呵道:“多嘴!”他见挡住去路的人,年纪不大,一身白衣和坐下的马匹上全是泥污,好像快马疾驰来的,小五为人精明干练江湖阅历丰富,一眼就看出来此人拦路挡道必有隐情,于是策马迎了上去,抱拳当胸问道:“朋友,有何贵干?”
前人还是默不作声,只是用眼睛遥看着将军坐的马车,小五又道:“朋友,通个名,我代你传话!”
骑在马上的年轻人终于开口了:“我是赵遵,泗水侯赵遵!”
话音刚落,十丈外马车上的两扇小门突然飞了起来,只见那神秘的将军像一道闪电一样冲了出来,几个起落就站到了年轻人的马头前。
他上下打量着年轻人,眼睛渐渐变红了,小五发现主帅表情变化,警惕的凑过来,却被将军挥退了:“你们都闪开!”
他手下这些兵当真是听话,愣都没打,全都撤进了道两边的草丛里。
却说马上的年轻人真是赵遵吗?真是!赵母送走神秘男人之后,他立刻回到了房中,果然没多久母亲的“探子”便来了,赵遵和她照了个面,蒙混过了母亲。而后他跳窗而出,悄悄牵马出府一路狂奔,他是本地人熟悉一些小路,一阵紧赶终于拦在了神秘人的车驾前面。
神秘的将军的眼睛越来越红,眼角挂着泪珠,口中自言自语道:“像,太像了……”边说边不由自主的向赵遵靠近,最后双手握住赵遵牵马的手,激动地全身直抖。
赵遵原本有一肚子话要问,却被这一幕弄蒙了,问道:“您……”
“我是封不遗!”
此言一出赵遵立刻大惊失色,惊道:“您是车骑将军,封……”,说罢立刻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翻身就要下跪。可他还没跪下去,一双有力的大手已经托住了他的臂弯,无论赵遵如何发力,都压不下去分毫,自己的力量如泥牛入海,轻轻松松便被封不遗化解了。
赵遵这才知道眼前这位封大将军有惊世的内功,自己那种无力感,和对方给与的压迫感都是自魏平君之后第一次遇到,赵遵被深深地折服了。
封不遗微笑着扶起赵遵,抓着他的手道:“孩子,这里非讲话之所,走,去前面的竹林,咱爷俩坐下慢慢聊!”
赵遵带着一百个疑问,跟着封不遗来到竹林,二人席地而坐,不等赵遵开口,封不遗率先说道:“孩子,方才挂在屋檐上偷听的人是你吗?”
赵遵一愣,封不遗笑道:“看你的脸色就知道了,你现在肯定很想问我和你家有什么关系对吗?”
赵遵点点头,封不遗用激动地声音说道:“我和你爹是磕过头的异性兄弟!他大我一岁,你该叫我一声三叔!”
赵遵脑子嗡的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封不遗接着说道:“那是二十年前了,我和你爹同时参军意气相投,结为兄弟,后来一起跟着先皇打匈奴,都封了侯,不过当时你爹的官可比我大!”
赵遵这才信以为真,哭着拜倒在地,结结实实磕了几个头:“叔叔在上,小侄儿给您磕头了!”
这次封不遗不再搀他,而是点头道:“这个头我受得!”
赵遵自幼丧父,母亲又不让他接触父亲生前的一切,今天突然冒出一个三叔,他如何不高兴,一边擦眼泪一边傻笑。
封不遗也很喜欢赵遵这个孩子,慈祥的打量着他,感叹道:“真像,你和你父亲年轻时候一模一样,看见你啊,就……就想起……哎,不提这个啦!孩子,叔叔我看你步履稳健,呼吸悠长,内功根基已成,得有小十年的功夫底子了吧!”
赵遵答道:“侄儿八岁开始习武,至今已有九载,学无所成,让叔叔见笑了!”
封不遗笑道:“我十六七岁的时候可没本事穿房跃脊挂房檐!孩子,你天资聪慧,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不过……不过多年来你母亲一直说你体弱多病,为此我和你婶婶都非常担心啊!”
赵遵听罢不知该如何向叔叔解释,只得低下了头,封不遗见赵遵这副模样,心里有数了,哑然道:“嗨,我这嫂子啊!为了保住赵家的独苗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难为她了!”
过了一会儿,赵遵突然很神秘的问封不遗;“叔叔,您这次离京到东方的州郡来是为了巡防吗?”
封不遗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孩子,叔叔不能骗你,我是受了皇命到东边州郡募兵的!”
赵遵奇道:“叔叔,据我所知朝廷每年都在征兵,有些灾年一年要征两三次,而今天下太平已久,又值农忙时节,皇上为何又要募兵啊?”
封不遗道:“你也说了,朝廷多在灾年时征兵,说白了,就是为了防止灾民聚众滋事谋反,给灾民口饭吃,让他们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仅此而已!你指望他们去打仗?”
赵遵说:“朝廷府库充盈,军资粮草应有尽有,选派良将,豁出去练他个三两年,还怕训不出精兵吗?”
封不遗说道:“孩子,羊再训再练也变不成狼!因为他们的根软,没有野性,不嗜血!朝廷招募的兵卒,要么世代为农,要么是流民,没血性!他们打从生下来就没打算过要去打仗,更不想立功受赏,封妻荫子光宗耀祖!他们到了战场上只求活命!这样的兵要再多也打不了胜仗!”
封不遗一番评述让赵遵大为受教,赵遵说道:“叔叔教训的是,真正的精兵强将是在一次次的战场拼杀中历练出来的,是在血水里滚出来的,那些老实巴交的农民确实不容易练就!何况朝廷近十年来不曾大规模用兵了,真正会打仗的,打过仗的兵能有几个,将又有几个啊?”
封不遗道:“所以皇帝让我巡视东方州郡,寻找真正可用之兵!”
赵遵问道:“有标准吗?”
“有!”封不遗说道,“皇上说让我在民风彪悍的地方,集中招募年轻人组成子弟兵团,爱财的、爱物的、想立功的、想要封赏的,只要有所图的,肯拼命的,都要!”
赵遵笑道:“那叔叔去山里招降土匪流寇算了!他们符合皇上的要求!”
封不遗大笑:“我也这么想过,不过土匪军纪太差,懒散惯了,训不出来!”
赵遵说:“叔叔,您在兖州境内找到合适的兵源了吗?”
封不遗摇头道:“我只是路过兖州,顺道看看你们母子,就准备北上了!”
赵遵奇道:“兖州地广人多,难道没一个地方的年轻人能入叔叔您的眼吗?”
封不遗说道:“就因为兖州地广人多,地里干活的好把式一抓一大把,肯主动到战场上为荣誉而战的人太少了,即便真有,不成规模也违背皇帝的初衷,所以我打算去青州、冀州转转,那里民风彪悍,素来出好兵。”
听到这儿本来席地而坐的赵遵一下子站了起来:“叔叔,朝廷是不是有大动作,要对匈奴用兵了?”
封不遗赞许的看着赵遵说道:“孩子,你很有见识!不错,十年前朝廷兵发四路进击匈奴,结果漠北会战,其中三路全军覆没,只有你爹拼上身家性命断后才保住了两万生力军。皇帝为此十分悲痛辍朝五日,破格封不足八岁的你做泗水侯,剩下几路逃回来的主将,或被杀或革职,一片哀嚎。惨败后皇帝痛定思痛,决定采取守势,苦心经营长城防线,经过这么多年的韬光养晦,大周的军力得到了空前的提升,而今已经到了反击匈奴的最佳时机,我们要一鼓作气把匈奴人赶出河套剪除他们对京城长安的威胁!”
“什么时候?”赵遵激动地有点发抖。
封不遗说道:“皇帝等着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了,我想超不过三年。”
赵遵握紧了拳头,十年了,丧父的悲痛在他心中压抑了九年,他没有人可以倾诉,报仇更无从谈起,今天他终于听到了朝廷要和匈奴人开战的消息,“我也去”三个字几乎立刻要从嘴里喊出来,但是猛地想到了含辛茹苦拉扯自己的母亲,这三个字硬生生的又憋了回去。
赵遵深深地吸了口气,慢慢地吐出来,握紧的拳头松开了。
赵遵这些表现封不遗自然看在了眼里,他慈祥的拍着他的肩头说道:“你爹在天之灵看到你的成长也会高兴地,照顾好你母亲,报仇的事就给叔叔!嗯!”
赵遵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封不遗拍了拍膝盖站了起来,挥动着双臂吼道:“这趟兖州没白来啊!见到二哥的儿子长大成人啦,高兴!”
赵遵抹了抹眼泪说:“叔叔您能不能别急着走?”
“哦?为何啊?”
赵遵说:“我想您不用去那么远的地方募兵了,本地就有您想要的有狼性的年轻人!”
封不遗眼睛一亮:“当真?”
赵遵说:“别忘了,我父亲也是兖州人!叔叔,您给我一天时间,我帮您集结一支队伍,行不行的,您自己看!”
“好吧,等上一日也不碍事,不过这几百人的队伍可藏不住啊,惊扰了地方很麻烦!”
“我有办法!”赵遵把封不遗请到了魏平君授业时居住过的小屋,一众军士全都安排驻扎在了山上的密林里。
安排好一切之后赵遵就出去了,一整天都没回来,直到傍晚时分赵遵才带着一身泥污回到了石屋,封不遗在小院里待了一天正闷得发慌,见赵遵回来忙问究竟。
赵遵并没解释,而是把封不遗邀请到了他和同乡人操练的演武场,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但演武场中却灯火通明,上百名壮小伙子每一手举一杆火把,排列的整整齐齐。
封不遗看着眼前这一群朝气蓬勃,脸上又带着坚毅神色的年轻人不住的点头,他问赵遵:“贤侄,这些壮小伙都是什么人?”
赵遵道:“回禀叔叔,这些年轻人来自周边数个村镇,我们在一起习武较艺已经有六七年时间了。白天他们都在修堤筑坝,我刚把他们召集起来。”
封不遗在人群中走了一圈,这些年轻人穿着非常朴实,鞋裤上多有泥污,脸上虽然带着些许疲倦,但精神都很饱满。
封不遗很满意,问赵遵:“他们都学过什么?”
赵遵答道:“拳脚套路,剑术长枪,射箭也都练过!”
“好,练一套拳让我看看!”
赵遵点头称是,向着自己的兄弟们喊道:“大家跟我打一趟拳!”说罢赵遵站到了队伍最前面,他们常年在一起习武,拳脚套路好比日常吃饭睡觉一样熟练,在赵遵的带领下,动作整齐划一,招式如行云流水一般。
第十四章 子弟兵
上午下过雨,地面上泥泞不堪,拳脚套路中有一些扑地、躺倒的动作,即便面对泥坑,甚至碎石,这些年轻人也会毫不迟疑的扑上去,封不遗看了频频点头。
一趟拳打完了,百十来个小伙子,全都变成了泥人,同样一身泥污的赵遵对他们喊道:“十人一队,两两搏杀!”
赵遵一声令下,十个小伙站了出来,每个人找一个对手,在泥浆中打了起来,那是真打,咬着牙撕心裂肺的嚎叫着,完全不似演练,好像面前就是自己的仇敌,刚开始还能看出一点套路,后来就成打群架了,一刻钟不到全都挂彩,头上脸上除了泥就是血。
赵遵见差不多了喊了声:“停!”
十个拼死搏斗的人应声全都停了下来,一个个累得气喘如牛,还有点气力的纷纷伸手把刚刚还在殴打的兄弟从泥浆里拉起来。
赵遵问了一声:“叔叔,还要继续吗?”
封不遗摇了摇头,他走进了人群,看着一张张稚嫩的面孔,脸上露出了满意笑容,他走到一个身材瘦小的小伙子的面前,亲自为其擦掉了额头上的泥污和血污,然后和善的问道:“你多大了?”
小伙子一挺胸脯:“十六!”
“读过书?”
“读过!”
封不遗表情变得有些严肃道:“打仗和读书可不一样,要死人的,你不怕?”
小伙子异常坚定的喊道:“我辈自幼受圣人教化,深明大义,为国家利为民族益,虽九死其犹未悔!”
“好!好啊!”封不遗激动的抱住了他略显单薄的肩膀,赞道,“忠义之士,忠义之士啊!贤侄,像这样的年轻人,还有多少?”
赵遵答道:“方圆百里既读过书又习过武的年轻人能有七八百人!”
封不遗频频点头:“武技可以后天培养,有忠君爱国的信念比什么都重要,这样的人不怕死,更不怕苦,是天生的斗士!这种信念很难培养,百里难挑一,可你们这儿的年轻人天生就懂这个道理,哎呀,读书啊,读书人真是不一样!”
赵遵道:“那这些人,您都收下了?”
封不遗说道:“这样的好苗子,有多少要多少啊!”
在场的每一个年轻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对他们而言当兵上战场意味着荣誉,即便吃苦哪怕牺牲也无所畏惧。
封不遗吩咐手下的军士埋锅造饭,让这些干了一天活的小伙子饱餐一顿,封不遗是常年带兵的将军,看到这么棒的小伙子心里那个高兴就别提了。
他拍着赵遵的肩头说道:“贤侄,皇帝让我们几个老家伙在天下募集一万敢战之士,你一下子就解决了十分一,说,让叔叔怎么谢你!”
赵遵摇头道:“叔叔,这些人都是普通农家子弟,都是苦出身,而且年纪都不大,希望您多照顾他们,给他们建功立业的机会,但是在此之前请先交给他们怎么在战场上活下来!”
封不遗道:“这个当然,不训练上两年到战场岂不是送死啊,我可舍不得!对了,这些人有个头没有,他们听谁的啊?”
赵遵心目中的最佳人选是自己的结拜大哥许奉,可是他在两年前就失踪了,自己另外三个结义的哥哥也颇有威望,不过他们也早早的去从军了,而且一起练武的这些伙伴,年纪稍大的也有很多已经陆续从军,剩下的人都太年轻,没有威望很难服众。
赵遵无奈的摇头道:“除了我好像没有人能带得了他们。”
封不遗点点头:“皇上派遣我到东方募兵,却没说多久,眼看要到农忙时节了,他们还都在河堤上帮工,一时半会走不了。这样吧,让他们先留下,白天忙活,到了夜里我安排人训练他们,这样可以两不耽误,等朝廷征召的时候再离开。贤侄,这期间还需你多帮衬着点啊!”
赵遵一抱拳:“小侄义不容辞!”
封不遗遥望着兖州府叹了口气:“原不打算惊扰地方,如今一下子征召千名青壮年,怎么也得到州里打声招呼了!”
赵遵道:“小侄与王太守私交甚好,我为您引荐!”
封不遗笑着说:“在你的地头上,一切都听你的!”
第二天在赵遵的带领下,封不遗在河堤上与前来监工的王太守碰了面,王太守一听当今皇上的心腹爱将车骑大将军亲临,高接远迎做足了排场。经过两位大人的磋商,给与了这些即将服役的年轻人超出一般的待遇,首先免去了这些人家中的一切赋税和徭役,其二家中有六十以上老人的州府每月拨发俸禄,第三家中有年幼子弟的一律送县学免费读书。
这些条件开出来,投军的年轻人更多了,三天的时候封不遗选拔了一千两百名兖州的子弟兵,他留下自己的心腹那名叫小五的军官和十名亲兵训练这些年轻人,赵遵负责协调地方和新兵们的关系,也参与一些训练。
五天后轰动一时的招兵事件终于平息了下来,被选中的年轻人开始在军官们的指导下有秩序的训练了起来。
这天封不遗检阅了新招的千余名新兵,心中说不出的高兴,等新兵们开始训练之后封不遗将赵遵拉到了一旁:“贤侄,我来东方诸郡募兵是朝廷对匈作战的机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赵遵忙道:“小侄自当守口如瓶!而且朝廷年年征兵,并不稀奇啊!”
封不遗道:“你说得没错,不过我的目标太大,万一被匈奴的细作侦知了内情,皇帝出奇兵致胜的计划就要泡汤了!这个风险太大了,我看我还是快颠吧!”
赵遵听到“细作”两个字,猛然间想起之前破坏魏郡太守韩奎与匈奴人勾结的事,立刻向封不遗禀报事情的经过。
封不遗听罢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低声问道:“当真?”
赵遵又把细节详说了一遍,封不遗长叹了一口气:“我素知韩奎与孙桓不睦,没想到竟闹到勾结匈奴人这一步,韩奎这是要作死啊!”
赵遵对河北的局势不甚了解,问道:“叔叔,这韩奎是何许人啊,胆子也忒大了!”
封不遗说道:“说来话长啊,高祖五年到九年,这四年间匈奴主力年年越过长城袭扰内地,曾经逼近到距长安不足百里的甘泉宫,为了抵御匈奴高祖连颁征兵令,我和你父亲也是在那期间入的伍。记得那是高祖八年全军比武大会,我和你爹都参加了,最后在百名健将中选出了八名最优者,其中就有一个是韩奎。这厮比我们晚一年入伍,骑射功夫了得,凭借一身硬功连胜六场,而且这家伙内功路子阴柔的很,每次看到他我都全身不舒服。”
赵遵又问道:“那他又是怎么去到河北魏郡做的太守?”
封不遗道:“韩奎戍边多年,虽然不及你爹功劳大,也有十分的辛劳,为此升格做了将军。当今天子继位之初天下不稳,冀州刺史孙桓拥兵自重,皇上为了制约他,就派韩奎到魏郡去做了太守,刚开始确实制衡了孙桓,让他老实了好几年,但后来韩奎渐渐膨胀,迅速扩大在魏郡周边的势力,朝廷对他失去了控制,形成了尾大不掉的局面。”
赵遵奇道:“既然朝廷知道韩奎有二心,为什么不撤掉他?”
“撤掉他!谈何容易啊!韩奎在魏郡盘踞十年根基已深,手下有两三万河北精兵,实力不容小视!有他在可以很好的制衡孙桓,一旦失去韩奎,将形成孙桓在河北一家独大的局面,这是皇上不想看到的。这韩奎这厮长相虽然卑鄙,但是处事谦恭不显山不露水,朝廷收取赋税征调钱粮不曾少过分毫,在朝内也有不少人为他说好话,道义上讲也不能无缘无故罢免封疆大吏。”
赵遵道:“可他通敌资敌,罪同叛国!”
封不遗把手伸了出来:“证据呢?空口无凭,单凭你红口白牙嘚吧嘚,就能定一个朝廷重臣的罪?你啊,太猴急了,抓他几个奸细问出口供来也好啊!”
赵遵苦笑道:“叔叔,还抓几个呢!我去拦截韩奎的手下,一对一好悬没把命送在那儿!他们都是亡命之徒,宁死也不会被人生擒的,即便受伤被俘,想从他们的口中得到口供也是不可能的!”
封不遗道:“如果现在咱爷们去告发韩奎谋反,没有确凿的证据很难治他的罪,弄不好还会被他反咬一口,而且一旦把他惊了,以后他更加小心行事,咱们再想抓他的把柄就难了!”
赵遵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封不遗提点赵遵道:“孩子,即便咱们真拿到了确凿证据,皇上也未必会罢了韩奎!”
赵遵大为不解道:“这是为何?皇上如此精明怎会放过韩奎这个叛国的恶徒!”
封不遗道:“区区一个韩奎能掀起多大的浪!他那两三万人,在我眼里就像熟了的稻子,想什么时候割就什么时候割!但是韩奎代表着一个群体,一个势力非常大的群体,那就是藩镇!函谷关以东有大大小小二十几个藩镇,他们虽然私底下互相争斗,但实则结成了一个同盟,一荣俱荣一辱俱辱!朝廷即便拿出真凭实据罢了韩奎,他们没话可说,可别忘了兔死狐悲,那些藩镇就会猜疑皇上的意图,是否有意削藩,一旦这些拥兵自重的将军闹将起来,朝廷一半的军队都会卷进来,到那时就没法收拾了!懂了吗?”
赵遵听傻了:“哎呀,侄儿完全没有想到那一层,真是受教了!”
封不遗拍着赵遵的肩膀劝慰道:“你还早呢,慢慢学吧!朝廷里那些弯弯绕,你不接触也好!”转而又说道,“不过这事给我们提了个醒,在咱们大周朝内部确有人和匈奴人勾结!”
赵遵有点忧虑道:“这次我虽然破坏了韩奎和匈奴人的勾结,但他们以箭换马的交易恐怕不会就此中断,我有点担心!”
封不遗道:“孩子,你没上过战场,还不了解战争的消耗。五万支箭听着很吓人,实际上一场遭遇战打下来也得消耗几十万支,如果是大军团的会战那就更厉害了,得以百万级!匈奴左贤王要这五万支雕翎箭充其量能撑个场面,装备千把来人,只有消耗没有补给,起不了什么作用。况且匈奴人也不是铁板一块,他们也有孙桓和韩奎!就说这个左贤王吧,他就和左谷蠡王有夺妻之恨!要不是大单于压着,两个人早打起来了,这箭啊,还不知道是给谁预备的呢!”
听了封不遗的话赵遵这才稍稍安心,这时封不遗从怀中取出一个纯金打造的名牌交给了赵遵:“贤侄,叔叔虽然没啥大本事,但这么多年也混了个傻人缘,朝中的丞相和太尉也卖我几分面子。这张名帖你收好,以后遇到危难的时候拿出来,说不定能帮你!”
赵遵接过名帖,深深地点了点头:“谢谢叔叔的关心!”
封不遗笑道:“嗨,叔叔不过是卖个乖!你是个老实孩子,能惹什么事啊?再说凭你爹的声望,地方上都得贡着你!”说到这儿封不遗缕着胡子说道,“朝廷对匈奴用兵在即,却出了韩奎这档子事,让你说的我心里也有点犯嘀咕,我猜既然韩奎和匈奴把接头地点定在兖州,恐怕以后还会在此地会面!”
赵遵点头道:“叔叔说的没错,韩奎在南,匈奴在北,中间隔着死敌孙桓,量他也不敢在本州和匈奴人勾结,匈奴人绕道幽州青州路线太长容易暴露,如此思量还是越海在兖州登陆会面的可能性大一些!”
封不遗补充道:“而且你把交易双方的使者都给打掉了,双方的幕后主使全不知情,他们之间断了联系,想要重新勾结只能从断掉的地方走起!不然接不上头!对了,贤侄,你是在哪儿偷听到的?”
赵遵脸一红:“是在……在花……花御坊!”
封不遗对此毫不在意:“恩!那么他们很有可能再派人到花御坊碰头或者调查,我走之后你要盯紧花御坊,想办法把卖国贼给揪出来!切记,留下活口!”
赵遵点点头,封不遗道:“小五是我从小带大的,处事谨慎,我把他留下,有事多和他商量!嗯,花御坊是个花钱如流水的地方,你若是经常去钱够花吗?”
赵遵脸更红了:“不劳叔叔费心,钱上的事侄儿还出得起!”
封不遗笑道:“那是,你的封邑可比我的大多了!孩子!看到你健健康康的,叔叔我这心里比啥都高兴!你婶婶听到这个消息也会高兴的睡不着的!兖州的事已经了结,明天一早我就走啦,你不要来送我!好好训练你的弟兄,别辜负了父老乡亲的信任!”
赵遵拉着封不遗的手说:“叔叔才见面几日您就要走了,就不能再多留几日吗?”
封不遗沉吟了片刻,拍着赵遵的肩膀说道:“孩子,叔叔有种预感,我们很快就会再次相见,再见时属于你的时代就要来了!”
赵遵被叔叔高深莫测的一句话震慑住了,什么叫属于自己的时代?还想再问,封不遗已经走远了,赵遵向着封不遗的背影喊道:“叔叔,我父亲是您的结拜二哥对吗?”
封不遗回身说道:“这还能有假,你爹年长我一岁,我一辈子都得称他为兄!”
“那我大伯是谁?还健在吗?”
封不遗愣住了:“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赵遵道:“如果他老人家建在,我这个做晚辈的肯定要登门拜访,给他老人家磕几个头!”
封不遗仰天大笑:“你大伯活的很好,至于他是谁,等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再告诉你吧!哈哈哈哈!”说罢笑着离开了,笑声悠远久久不散。
赵遵呆在了当场,他不明白封不遗最后卖的什么关子,他爹的结拜大哥很神秘吗?为什么不能直言相告?可是叔叔不肯说,自己总不能去逼他,只好怏怏不快的回了家。
第十五章 论战
封不遗果不食言,第二天赵遵再到训练场的时候,封不遗和一众护卫亲兵都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了小五和几名军官负责训练新兵。
封不遗临走时交代下了话,小五等人自然对赵遵恭敬有加,当他们获悉赵遵是“战神”赵破虏的遗子后,更对他敬若神明。
赵遵虽然偷偷读过一些兵法书籍,也和魏平君讨论过古今的著名战役,但赵遵从来没接触过实战,小五的到来很好的弥补了这块空白。
小五还不满三十岁,但从十几岁开始跟随封不遗冲锋陷阵,经历了大大小小几十仗,实战经验相当丰富。而且作为封不遗的护卫,他不但有机会冲锋陷阵,还能接触到战争幕后的艺术。诸如攻心战、使用反间计、出奇兵偷袭、断人粮道、诱降等等等,而且小五一再强调军需调拨轮转的重要性。
赵遵听得心直痒痒,虽然不在现场,也为战场上搏杀的同袍弟兄打气鼓劲,而且在和小五的接触中,赵遵发现大周朝确如魏平君所言,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太平。
小五跟随封不遗参加的三十几场战役其中只有两场与匈奴有关,还都是小规模的遭遇战,少的一次人不过几十,大的双方也不到一千人。剩下大部分的仗都是在西南和岭南与边陲少数民族之间发生的。
在大周西南有羌族、苗族、吐谷浑、吐蕃等等一系列少数民族政权和聚集地,他们的势力范围和汉人生活区域犬牙交错,经常发生利益冲突导致战争。
小五说道:“羌叛是朝廷的心腹大患,仅次于北方匈奴的威胁!羌族人并不多,但是居于草原和深山之中,善于游牧骑射,前朝为了制衡匈奴在河西的势力,扶植羌族势力,结果匈奴人没赶走,羌人却在西南坐大了!我刚入伍那会儿,正赶上羌人暴乱,七八万羌人攻入了川西,烧杀抢掠直逼成都府,朝廷大惊派五路大军三十余万人才把叛乱压下去,虽然斩杀了羌叛数万,但我们损失更大,富饶的蜀地被糟蹋的一塌糊涂,十几年都没缓过来!”
赵遵问道:“羌叛彻底压下去了吗?”
小五叹道:“没有!大军一撤,羌叛又起,连年不断的骚扰陇西和蜀地,朝廷不胜其烦,每年拿出上亿钱的军费开支,可就是无法根除羌人的叛乱!”
赵遵不解道:“咱们的大周以武立国,披甲之士有六十万之众,其中三大营最为悍勇,可与匈奴主力精骑抗衡,这三大营一支守长城沿线隘口,一支守京城长安,最后一支就屯于陇西。据我所知羌人老幼妇孺都算是还不到三十万人,兵力绝超不过五万,朝廷每年花费亿万钱,十几万将士花了十几年都平定不了羌叛,难道羌人战斗力这么强吗?”
小五叹道:“打?你得找得着这帮家伙啊!娘的,他们比兔子还快,抢了东西就跑进山里,等我们的人听到消息赶过去,人早就没影了!七年前朝廷派封将军带我们去围剿羌人,十来万人进了大山就迷糊了,羌人欺我们道路不熟,不断袭扰运粮道,十几天之后粮食吃完了,无奈只好撤退,撤退途中羌人处处设置障碍,轻骑袭扰让我们不得安宁!曾经有一段时间我都已经崩溃了,认为自己不可能活着回来了,最后还是封将军率骑兵夜袭才杀出了一条血路,但是负责殿后的几千兄弟一个都没回来!这一仗之后我们才真正领略到了羌人的老辣,再也不敢冒进了。”
赵遵点头道:“异乡作战战线太长,十万人所需的粮草,要近百万民夫运送,路上消耗的要比送到前线的多得多!这样的仗如果不能短时间结束,那消耗将是惊人的,这种仗谁也打不起!”
小五说道:“谁说不是呢!军粮从陇西大仓送到羌人盘踞的山区有五百多里地,送一份道前敌路上民夫要吃掉五份,消耗太大了!羌人本土作战就不用考虑这些,而且敌暗我明,大队人马进了山就成了活靶子,今天摸你两个哨兵,明天杀你一对斥候,防不胜防!”
赵遵道:“那这些年你们和羌人作战就没斩获吗?”
小五道:“一场胜仗不打咱还有脸吃朝廷的军粮啊!”
赵遵顿时来了精神:“五哥,快说说怎么打的胜仗!”
提到打胜仗小五的精神头也来了,撸起袖子说道:“封将军带我们在陇西驻扎了一年多的时间,渐渐地对羌人的了解也增多,我们发现羌人内部也不团结,也分张王李赵,几个大氏族,他们之间的矛盾也不少,不是你占了我的牧场,就是他抢了你族中的女人,而且其中不乏一些亲近汉人的羌人贵族,他们喜欢内地的财货仰慕汉地的文化,并不真心与我们为敌。封将军正是抓住了这一点,花重金结交了一个羌人的首领,通过他了解到了羌人内部的情况。第二年羌人盘踞的群山中发生了严重的旱灾,为了争夺牧场,几个氏族发生了内讧,封将军借机挑拨羌人内部的关系,并拉拢亲汉的羌人到临近汉地的牧场放牧,一下子瓦解了羌人的联盟!”
听到这儿赵遵抚掌叫道:“三叔好手段!离间计用的妙啊!”
小五用钦佩的语气说道:“封将军素有智将的美誉,跟在他身边有学不完的心眼!通过离间拉拢的手段虽然打破了羌人的团结,但是几个好战部族实力却没有削弱,他们接连发动偷袭抢掠了数个州郡,不过因为提前获悉了情报,我们损失都不大。冬季来了羌人撤进了深山,他们以为天寒地冻,又有二百里的无人山区阻碍,我们不可能发动进攻,封将军却反其道而行之,挑选了五百名精骑,在羌人向导的带领下冒着暴风雪急行军四百里绕到羌人大本营背后,发动突然袭击!”
听到这儿赵遵忍不住插口道:“冒雪急行军四百里?风险也太大了吧!”
小五道:“兵行险招!正面进攻的话有一百多里的草甸和山区,肯定会被哨探发现的,那样就失去了偷袭的意义!”
赵遵忧虑道:“长途奔袭来回有上千里的路程,粮草补给怎么办?”
小五笑道:“小侯爷,封将军带我们尝试的是一次不一样的偷袭战!以前羌人劫掠边郡的时候何曾带过军粮,不都是轻装简从一阵风似的杀过来,抢掠到的家畜和粮食就是他们的军粮!我们每个人带的干粮只够维持五六天,一路上全靠抢夺羌人牧民的牛羊为食!渴了喝雪水,饿了宰牛羊!”
赵遵向往的说:“仗这么打才带劲啊!可惜俘获不好往回带!”
小五道:“没有俘获啊?”
赵遵道:“怎么可能?你刚还说抢夺牛羊群的吗?”
小五道:“你怎么想的!我们孤军深入还有闲心把羊群赶回来啊!”
赵遵道:“那抓获的牛羊怎么处理?”
小五道:“吃啊,只吃最好吃的后腿!剩下的牛羊一律杀光,一个活口都不给羌叛们留!”
赵遵倒吸了一口冷气:“那……那俘虏呢?”
小五淡淡的说道:“不是说没有俘获吗?”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赵遵听来却无比的毛骨悚然,精骑偷袭不可能抓不到俘虏,小五所说的没有俘获,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们杀光了俘虏,不让任何的人和物减缓他们奔驰的马蹄!
“那……那你们这次奇袭最终的战果怎样?”赵遵问道。
小五有点得意地说道:“战果太多了,因为一直在奔袭转战也没有详细统计,回到边寨论功行赏的时候过了一下数,带回来三百多个首级!杀人不是目的,这一役重在诛心!让羌人知道躲在山里也不是绝对安全的!我们有能力突袭到他们的心脏部位!嗜血的杀戮震撼了敌人的内心!此役之后羌人主动和谈,之后的几年间双方虽然还有局部的摩擦,但再没发生大规模的羌叛!西陲十几年的动荡得到了缓解。”
赵遵叹道:“皆此战之功也!这种长途奔袭的战法能否运用到对匈作战当中呢?”
小五道:“回朝复命的时候封将军在朝会上详细的介绍了这次奔袭敌后作战,引起了皇帝的重视,皇帝召集了三十几位将军在上林苑亲自主持,对封将军的这次长途奔袭战进行了剖析,经过将军们的一再商讨,认定这种作战方法不适用与对匈作战!”
赵遵惊道:“为什么?你们五百人不是在羌人的地盘里纵横驰骋,搞得天翻地覆吗?”
小五道:“羌人的实力怎能和匈奴同日而语!羌地纵横不足五百里,全部羌人抱在一起兵力才不过三四万,匈奴地域广大幅员万里,披甲之士数十万计!我们能在羌人腹地全身而退第一仰仗兵精马壮,封将军挑选的都是打过五年仗的老兵,能战敢战善战,五百人虽然不多,可每一次偷袭时敌人的人数都不比我们多!为了保证机动快速,我们每个士兵配备三匹马,一匹驮马、一匹走马、一匹战马,可谓奢侈了!此外每人配备硬弓和二百支利箭,兵器上也远强与羌人。第二羌人居于深山,山深林密便于隐蔽行踪,我们折腾了小一个月,羌人始终抓不住我们的行踪!第三仰仗天时,大雪封让山羌人变成了聋子瞎子瘸子,任我们折腾!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了,这仗怎么打怎么赢!但对匈奴作战就不同了,匈奴人天生就是战士,在草原上成天与虎狼争斗,各个骁勇善战!他们精于骑射,不惧严寒,据说匈奴人最精锐的骑兵团,每名骑手配五匹马,人歇马不歇一日夜急行二三百里!我们汉地本来就不产马匹,马的数量和品种都不能和匈奴人相比。以步兵战骑兵我们吃大亏啊!如只配备给少量的士兵,像我们一样五百来人,一旦进入匈奴腹地,别说碰到大单于的主力了,就算遇上几百人的斥候也讨不到半分便宜!即便占点小便宜也是不痛不痒的!说道天时地利,咱们就更不占优了,匈奴地面太广了,而且逐水草而居,几百里连个人烟都见不到,以前几次对匈作战经常是几路大军出去了在草原上逛游几十天一个人都遇不见,白白消耗军粮物资。而且草原不比山区,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跑过一只兔子都瞧得见,太容易暴露了。匈奴人生长在苦寒之地,冬季作战是他们长项,我们汉人可受不住塞北的酷寒,一旦冬季开战遭遇暴风雪,一个也回不来啊!”
赵遵叹道:“羌匈的差距确实太大,可这匈奴人真就无法战胜吗?”
小五轻拍他的肩头道:“小侯爷,你的心情我理解,可对匈奴人作战,一百多年来咱们汉人赢过几回?每次主动出击,轻则损兵折将,重则全军覆没,教训够多了,怎能轻易言战!不过也并不像你说的那样,匈奴虽强也非不可战胜!”
赵遵急道:“快说来听听!”
小五道:“匈奴人精于骑射,骑兵突袭是他们最拿手的战法,而我们大周的军队还是以步兵为主,野战吃亏,只能采取守势,借助坚城壁垒阻挡匈奴人的攻击。经过对羌人作战积累下的经验,皇帝扩大了军中骑兵的比例,加强训练,准备组建一支和匈奴人数相当的强大骑兵队伍!这次封将军就是奉命到各州郡挑选精壮补充到骑兵军团!另外在五年前朝廷就开始着手引入良马配种繁育,如今咱们大周军队里的马匹数量和质量都不输匈奴人了,加以训练,再有几年的光景匈奴人在骑兵上的优势将荡然无存!此外匈奴人逐水草而居,人口分散,很难集中优势兵力与之决战,但是在去年匈奴一个小王得罪了大单于,畏惧之下携部众归向我大周,他带来了一个绝密的军情,原来每到秋季匈奴人为了收集过冬的草料,也为牛马上膘,会把牲畜迁徙到水草丰美的河套以及以北的区域,届时一半以上的匈奴主力也会汇集于此以保牲畜的安全,掌握了这个情报以后再也不愁抓不到匈奴主力了!一旦时机成熟一战就要和匈奴分胜负!”
听到要和匈奴打决定国运的骑兵会战,赵遵激动地有点发抖,过了好一会才平静了下来,他见时间不早了,便招呼训练的弟兄们休息吃饭,他自己却还沉浸在刚刚与小五关于对匈作战的宏大战略之中。饭后赵遵舍不得回家,又拉着小五聊起了行军打仗的事,小五对这位贵为侯爷又一点架子都没有的“小兄弟”非常欣赏,对他的问题总是不厌其详。
“今天月色甚好,你我兄弟去河边走走如何?”演武场人多耳杂,赵遵和小五谈及的又都是机密的军情,于是赵遵请小五到僻静的地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