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筹款大臣不易当
宫宴后赵遵难得过了几天惬意的日子,午后待在自己的房中看部下送上的历年卷宗,突然一个小校跑了进来。
“都尉,宫中送来了一个锦盒。”
“锦盒?”
“说是李夫人娘娘送给您衣物。”
“拿来我看。”
不多时一个锦盒送了进来,赵遵拆开一看,竟然是一整套的华服,赵遵略一皱眉,旋即又笑了。这套衣服肯定是李夫人为了刘永婚事而给自己特意准备的,赵遵心说姨娘真是小心的过分了,还怕自己忘了,送套衣服来提醒自己。
李夫人家世显赫,眼光超出常人,她替赵遵准备的这套衣服无论是布料还是做工图案都堪称一流,赵遵也是爱美之人,情不自禁地的穿在了身上,尺寸拿捏的不差分毫,堪称完美。
“哎呦,还以为你忙于公务,原来躲这儿臭美呢!”赵遵正在对镜自赏时,来了一个煞风景的人,班闰鬼鬼祟祟的出现在了门口,他身后是程煜和柳絮。
自从柳絮被绑架受辱之后,赵遵和柳絮每每见面都非常别扭,柳絮更是故意躲着赵遵,虽然同处一个屋檐下,但一整天未必说一句话。周宾早已看出毛跷,可这个老江湖却装聋作哑,今天三个人同时出现在赵遵,还是挺让他以外的。
赵遵的一身精致装扮也让柳絮眼前一亮,眼睛不由自主的多看了赵遵几眼,“赵侯,没想到你还有孤芳自赏的癖好!穿这么好的衣服躲在屋里自己看啊!”班闰一如既往的和赵遵开着玩笑。
赵遵有几分尴尬:“少胡说,这是我姨娘送来了,我穿上试试合不合身。”
程煜道:“李夫人对赵兄还真是体贴,连衣服都替你选做,我怎么没摊上这么好的姨娘啊。”
赵遵苦笑道:“二皇子下月成婚,我这个做表哥的要陪同迎亲,姨娘怕我穿的随意失了颜面,这才给我送一身好衣服!对了,你俩怎么有空跑我这来了?”
班闰道:“唉,别提了,为了筹款的事闹心好几天了,愁的吃不下饭,今天饿了来宰你一顿!”
赵遵对筹款的事略有耳闻,正想问问班闰这个皇帝身边的郎官,于是叫声柳絮,四人一起来到附近最大的一家酒肆。赵遵向来不吝金钱,点了一席好酒菜。
“议郎大人辛苦了,兄弟敬你一杯!”赵遵举杯相敬,班闰端起酒杯送到嘴边,张了张嘴没喝,泄气的又把酒杯放了下来。
“娘的,肚子咕咕叫,可酒饭到嘴边酒肆咽不下去,气死人了!”
赵遵奇道:“班兄乐天随性,什么事能把你气成这样?”
班闰道:“我是替皇帝生气,那么多刘姓宗室,那么多吃的脑满肠肥的重臣,没一个为皇帝分忧的,一个个自私自利,净打自己的小算盘,眼中根本没有朝廷社稷……”说到激动处班闰几度哽咽,“皇帝他老人家日夜操劳,为这个国家,太难了!”
赵遵见状动容道:“一个肯借钱的都没有吗?”
“哼,借钱的还真不少,可肯借的人的心比那些不肯借的更可恶!”
“怎讲?”
“不借得罪皇帝,借了得罪同仁,于是一番诉苦叫穷之后拿出一点小钱搪塞,两头不得罪!”
柳絮问:“都借给了多少?”
“多则一两百两,少则三五十两。”
“金子?”
“银子!”
“啊?这么抠啊!”柳絮忍不住说道。
班闰怒道:“所以才说他们可恶!”
赵遵问:“陛下知道吗?”
“那当然。”
“陛下什么态度?”
班闰道:“陛下的态度很是耐人寻味,看得出他很生气,但一直未向筹款大臣施压,甚至一句责备的话都没说。”
程煜道:“这么说来,筹款的事只是雷声大雨点小,皇帝发发脾气就过去了?”
班闰道:“也许吧,又或者时限过了皇帝才会秋后算账!”
赵遵突然开口道:“如果皇帝不想和满朝文武闹翻,又得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只有拿筹款大臣下手了!”
程煜道:“司马鑫可是重臣,颇受器重,为了筹款他也没少出力,甚至便买了一些祖产,如果严办了他,是不是太伤君臣感情了。而且……而且另一个筹款的大臣是大皇子,总不能……”
赵遵道:“怕就怕把大皇子卷进去。”
柳絮大惊:“虎毒不食子……”
“可他是皇帝!”赵遵此言一出,三个人均遍体生寒,赵遵见状又道,“我也只是猜测,但无论从何角度来看,大皇子的处境都很不妙啊!”
话题沉重,四个人都没食欲,班闰抱歉道:“都怪我,自己不痛快弄得大家都没心情了。”
程煜道:“见你这么忧国忧民,我还真有点不习惯。”
班闰义正辞严道:“为江山黎庶,匹夫亦有责,何况士大夫!”
赵遵拍了拍他的肩:“班兄说得好,我们不应该袖手旁观,得帮皇帝分忧。”
班闰道:“帮?你怎么帮?建城需要的钱把你赵家买了也不及百分之一啊,何况你一个比两千石的都尉,若拿的比丞相太尉还多,可把所有人都得罪了。而且你也别指望他们都和你一样无私。”
程煜也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老弟慎重!”
柳絮见赵遵若有所思,问:“你是不是有主意了?”
赵遵淡淡一笑:“没有,二位兄长说得对,兹事体大已超出我的能力范围,只能静观其变了!”
司马鑫被任命为借款大臣已经过去了五天,出钱的人倒是不少,但是量却不及目标的百分之一。自从接了这个差事平时关系不错的同僚都开始躲着他,关系越好的越不出钱。司马鑫不得已亲自登门向鲍鸿求教,可鲍鸿也说不出个一二三,不过身为百官之首鲍鸿还是交出了不少财物和粮食,但仍不及设想的一半。然而百官并未以丞相为榜样,大多数仍在观望。
深夜司马鑫还在一遍又一遍的计算着白天部下去各级官员那里收来了财物,越算司马鑫的心约沉,眼睛瞪得血红,最后把手一摊颓然的趴在了几案上。
司马鑫的幕僚查平安慰道:“大人,稳住啊,还没到山穷水复的地步。”
司马鑫满眼血丝,好似活鬼,吼道:“稳住?我稳得住吗?扫平四海是皇帝的毕生夙愿,谁阻碍他完成一统大业,就是他的敌人、仇人!耽误了筑城大计,哪怕晚一天他都不会轻饶了我!”
司马鑫吼了一阵,渐渐恢复了平静:“大皇子那边怎么样了?”
查平道:“情况比我们这边好一点,毕竟都是皇室亲族,面子上总得过得去,但要想完成皇帝给出的数目同样没戏。”
司马鑫心里多少有了点安慰,叹了口气:“先不去管他,我们这边必须尽量多的筹措到钱,我再去走动走动让丞相帮咱们从地方上调拨一些钱物应急,至少不能比大皇子那边差。”
查平叹了口气:“皇帝一心干大事,天下的钱粮都在他的统一掌控之下,为了南征、西防和北顾,地方上都被掏空了,就算能帮上忙也起不了决定性作用。还是得从朝臣中榨,说句不中听的,‘三翁’中挑一个来抄家就值这个数!”
司马鑫道:“你当我不想!当咱们皇帝不想抄他们的家?可碍于他们先祖的功绩、世人的舆论,多少年了皇帝还不是得忍着!不过你说的没错,要想凑够钱必须从‘三翁’身上找突破,只要他们多出些钱,剩下那些小辈有样学样,咱这差事就有希望!”
查平道:“可这三只老狐狸是又尖又滑,富可敌国却扣的要命!明知有出无进,他们怎肯相助?而且平日里咱们和他们也没交情,连个牵线的人都没有!”
司马鑫泄了气,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吧,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司马鑫抱着脑袋冥思苦想,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后半夜趴在案上睡着了。
“老爷老爷……”转天天明小丫鬟收拾屋子发现司马鑫趴在几案上不知睡了多久,忙呼唤道。
司马鑫被小丫鬟推着胳膊摇晃醒了,绕着发疼的脑袋问:“几时了?”
“老爷,天都明了。”
“哦!”司马鑫感到无比的颓乏,心道再这么熬下去自己非垮了不可,刚要起身无意间瞥了一眼昨夜查看的账本,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只见账本上赫然放着一个朱红的小册子。
“昨夜谁来过?”
“查大人走后就没人来了。”
“下去!”
小丫鬟刚闭门离开,司马鑫便迫不及待的打开了册子,册上的文字看的司马鑫心惊肉跳:“来人,备车!”
车夫听到主人的呼唤忙套好车,放下垫脚的墩子把司马鑫扶上了车:“大人,您要去哪儿?”
“去相府!”
马车打马驱车刚走出没两步,“停!”司马鑫突然喊了声停。
“大人……”
司马鑫跳下马车:“你去把查平接来,我有要事和他商量。”
查平回到家一夜也没睡好,他出身卑微好不容易靠上九卿之一的司马鑫,他可不想靠山就这么倒了,车夫来接的时候查平正在吃饭,听闻司马鑫有要事唤他,满口饭全吐了出来,上车就来到了司马鑫府上。
“大人!”
司马鑫见查平两个眼深深地黑眼圈,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头:“坐,给你看个东西!”司马鑫把朱红册子递给查平,查平打开一读,脸色立刻就变了。
“这……这是何人送来的?”
司马鑫道:“昨夜我趴在案上睡着了,醒来之后册子就摆在案头!”
“还有什么看过吗?”
司马鑫道:“我本打算去见丞相,可临出门忍住了。”
查平松了口气:“大人,你这么做就对了。无论您应不应册子上的提议,此事只能咱二人知晓,一旦传扬出去咱有口难辩啊!”
司马鑫道:“我怎么能不知道深浅,可这个人是谁呢?敢捅那马蜂窝?他有什么目的?”
查平道:“他采取这种方法和大人您通信就是不想公开身份,无论他代表哪方势力对咱们都百利无害!”
“你的意思是答应他的要求?”
查平道:“当然!我们付出的不过是一点点情报,万一真做成了,大人您是奇功一件!”
司马鑫道:“我还是有点担心,对方不是我惹得起的,万一他事败把咱们供出来……”
“除了接受此人的提议,咱们实在是找不出筹钱的办法了,只能冒点险。您想,没实力敢惹他们吗,我甚至怀疑……怀疑……”
“怀疑是皇帝授意帮咱们的!”
第二百五十七章 接亲队伍
查平点点头,司马鑫倒吸一口冷气:“唉,又是一番腥风血雨啊!”
查平道:“大人,咱们在这场风波里不过是小卒,没咱们参合的份,静观其变!”
“是啊,与这些势力比起来,我这个大司农微不足道啊!查平,这件事你亲自办,一定要保密!”
出了司马府,查平就忙开了,带着一个小吏穿梭于各大官档库房和监牢之间,抄录借阅了大量文档。大家都知道司马鑫受命筹款,没人对查平起疑,更没人敢拦,只要他不开口要钱,便听之任之。
到了后半夜查平背着一个大口袋,步履艰难似乎很重,他趁夜色来到宫城外的御河旁,按照约定把口袋藏在了草丛中。
按理说东西送到人就该走了,可查平耍小聪明躲在暗处窥探,想瞧瞧来取东西的究竟是什么人。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一缕乌云遮住了月光,一个黑影从远处走来接近了口袋。
查平揉了揉眼睛伸头要看,结果一只大手从背后伸过来,猛地在他后颈捏了一把,查平当时就昏了过去。等他再醒过来了,天都快亮了,查平暗暗后怕,再也不敢造次了。
此事过去了几天,司马鑫一直在等消息,结果石沉大海再无音讯,司马鑫无奈只能又开始逐户登门筹钱,虽然是奉命借款实则形同乞讨,结果可想而知,要上来那一点点钱相比庞大的总数杯水车薪,距离成功遥遥无期。
初六终于到了,刘永选良辰择吉时带着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发,刘姓宗族和请来的老臣都坐在车里坠在队伍末尾,刘永和几个小哥们骑着高头大马在前面开道,引得无数百姓围观。
为了确保安全,羽林军派出一队精骑在两侧护卫,带队的是刘永的好友,花花公子常羽。这家伙一直找机会巴结刘永,二皇子成亲,他主动请缨带队护卫,穿一身戎装陪伴在刘永身边。常羽没有他哥哥那样的真材实料,但人长的英武精神,不知情的还真以为他是个威武大将军,充门面非常合适。
队伍一出发常羽就和刘永说个没完,二人不时发出大笑很是嚣张。赵遵不喜欢这样的喧嚣,跟在队伍中段一边看风景一边想事情。
李夫人赠给甘家的庄园离城不过十余里,可为了摆谱,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走了一个上午才到。能把女儿嫁给很有希望继统的二皇子,对于甘昇这样一个六百石年俸的官员来说,可以说是一步登天了。但自从媒人登门那天起,甘昇就一直心惊肉跳,他不是一个权力欲很强的人,家世一般仕途也就那么回事,因此甘昇养成了随遇而安的性格,平日里不喜欢应酬,有时间就看书、陪伴家人。甘怡深受父亲影响,才如此温文尔雅,超出自己年龄的稳重受到蒋芳和赵遵的欣赏,意外的嫁入皇家,改变了命运。
甘昇从没想过自己能当国丈,可二皇子看上了女儿,要娶为正妻,自己无论如何不能拒绝,甘怡出奇的懂事,听闻自己的婚事,不惊不喜不哭不闹,平静待婚期的到来,一切看似水到渠成,但甘昇看得出女儿不想嫁给二皇子,可她又懂事不想为难父母,只能向命运低头。
刘永带领的豪华迎亲队伍的到来立刻让甘家上下一片忙乱,甘昇虽然是岳父,但在皇子面前却是臣子,卑躬屈膝极是恭维把刘永伺候的周周到到,刘永也初次体会到做新郎的滋味。
会亲的时候赵遵客气了几句就溜了,他不喜欢虚情假意的奉承,到庄外的田野树林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快要开宴了。
赵遵正准备入席,一个小丫鬟突然叫住了他:“赵将军,我家小姐想见您。”
赵遵很是诧异:“小姐?见我?”
小丫鬟并没有多做解释:“将军,随我来。”
赵遵跟着她来到后院,被带到了一栋小楼前,“将军请在此稍等!”小丫鬟进了楼,不一会儿中门大开,甘怡凤冠霞帔一身亲娘装扮,面前赵遵深深一拜行了大礼。
赵遵颇为感动,多好的姑娘啊,端庄大方,虽然自己前途未卜,但对赵遵这个“伯乐”还是很礼貌的表示感谢。赵遵有些后悔了,这么柔弱的一个小姑娘,娘家家室一般,将来能掌控后宫吗?相比段后和李夫人的老辣,她太稚嫩了,把她立为刘永的正妻是不是把她给害了!赵遵甚至幻想到了她凄凉的下场,心中伤感连饭都吃不下了。
刘永他们则不然,都喝了不少。按照礼法中午迎亲简单一吃就该回返,结果饮酒误事,拖沓了一个时辰,未时突然起了沙尘,漫天黄沙眯眼,刘永这个时候却执意要走,甘昇只好用纱锦做了几十个覆面,让迎亲的人蒙在脸上阻挡风沙,
离开甘宅不出五里,狂风大作刮得睁不开眼,一时间道路迷失进退两难,“二皇子,要不咱们先退回甘府避风吧!”常羽被风吹得东倒西歪,趴在刘永耳边大喊道。
刘永道:“不行,不能耽误了时辰,就十里地怎么也能摸回去!”
又走了一段,迎亲的队伍来到一片柳林,风突然小了一些,常羽就怕刘永出意外,赶忙叫停队伍避风。刚喘了几口气,赵遵却敏锐的察觉出了异样。
“不能停下!”赵遵冲到队伍前面喊道。
常羽对赵遵始终有几分忌惮,但当着这么多皇亲大臣怎么也要维护自己的脸面:“沙尘持续不了多久,等风小了再走不迟!”
“我一进这林子就心神不宁的,这儿不安全!”
常羽嘲讽道:“你少在这儿妖言惑众,哪儿不安全啊,我看你……”常羽一句话没说完,赵遵就听到了弓箭破风的锐声。
“趴下!”赵遵扑倒了刘永,几乎同时三支雕翎箭擦着刘永的头顶飞了过去,紧跟着无数箭矢从东西两侧射了过来,好在羽林军训练有素快速结阵护住了几辆马车,没有造成伤亡。
也许是风的作用,箭矢失了准头,一阵乱箭之后刘永从地上爬了起来,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对赵遵说:“吓死我也!表哥,你救了我一命!”
“哒哒哒”东边响起了马蹄声,隔着黄沙却看不太清。“刺杀皇子还想逃走,羽林军给我追!”这会儿常羽来了威风,对部下喊道。
“慢!”赵遵拦住了准备追敌的羽林军,对刘永说,“婚事要紧,不要因小失大!羽林军!保护二皇子回京!我去追!”
刘永感激的握了握赵遵的手:“表哥,当心啊!”
“快走!路上不要停息!”赵遵对护卫的羽林军喊完,又趴在刘永耳边说道,“此事不宜张扬,车中的人可能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完婚前一定要保密!”
“我知道了,会让他们闭嘴的!”
赵遵交代完了飞身上马,快速朝传来马蹄声的方向追了过去,刘永看着赵遵的背影,“穷寇莫追!”这四个字始终没有说出口。
赵遵追出去三十步,再回头迎亲的队伍已经淹没在了黄沙之中,经过一棵大柳树的时候赵遵发现树后似乎藏着什么东西,他加了几分小心摸过去一看,竟是一个木头箱子,面向迎亲队伍的一面格出了几十个方格,好像蜂窝一样。
赵遵瞬间明白了过来,射箭的根本不是人,而是这种发射机括,难过箭矢虽多却没有准头。又追了一阵,来到了一片荒地,这儿的风沙实在太大了,四面八方无数沙尘袭来,赵遵好像被裹进了沙的海洋,这种时候任凭有再敏锐的耳目也都废了。
赵遵心有不甘又追了几百步,昏黄的沙尘中隐约看见一匹马朝自己冲了过来,赵遵本能的提高了警惕,可到了近前却发现马上无人!赵遵心道不好,上当了!几乎同时一支短箭从身旁的草丛中射出直奔面门而来,赵遵堪堪躲过,狼狈的从马背上滚了下来。
紧跟着又是两箭,赵遵赤手空拳只能躲闪,这回赵遵看清了偷袭他的是一个青纱蒙面的清瘦男人,他发射短箭的是一种奇怪的弩机,箭好像射不完一样一口气朝赵遵射了十几支。
但箭不可能没数的射,在他更换短箭的时候赵遵借机跳到近前一把扣住了刺客的喉咙,赵遵惊奇的发现这个刺客竟然一点功夫底子都没有,然而刺客并未束手就擒,反手从腰间掏出泛着蓝光的匕首朝赵遵便刺。
赵遵是什么人?怎会被他刺中,擒住刺客的手腕把匕首夺了下来,一掌把他打昏在地。赵遵把匕首拿到眼前一看,上面还残留着一些毒水,好歹毒的兵器,看来这个刺客准备的十分充分,只是功夫太差了。
赵遵把匕首收了哈下腰揭去了他脸上的青纱,赵遵自认为是个胆大之人,可看到此人面容却吓了一跳,他的面容全毁了,口、鼻、面颊都被大火焚毁溶化,嘴唇没了露出牙齿极为可怖。
赵遵曾听闻世上有一种杀手,他们执行刺杀前先自毁容貌割去舌头,这样即便失手被抓也不会出卖雇主,可这个杀手的本领太拙劣了,有这个必要吗?
赵遵又在他身上搜了搜,在他腰间找到了一个包,刚打开从中掉出了一个硬物,赵遵见了那物件立刻僵住了,再去看刺客的脸,细加辨认后赵遵如五雷轰顶一般。
第二百五十八章 萧烈
入夜刺客终于醒了,他猛地坐起来,看到天已经黑下来了,自己置身于一个破败的土地庙中,打昏自己的那个人正在不远处守着篝火。
刺客活动了一下脖子,好像没看见赵遵一样,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就这么走了?”
刺客淡然道:“要么杀我,不杀我便走!”
“这半块玉璧是你的?”
刺客忙摸了一下腰间的包,“快还我!”他突然变得紧张了起来。
“大哥!”
一声大哥把刺客喊得一震,“你……你是……”
“我是三弟啊!”赵遵撕去了蒙在脸上的纱锦。
“赵……三弟!”刺客疾走几步和赵遵抱着一起,赵遵搂紧他泣不成声,“大哥,你的脸……”
这个刺客正是与赵遵分别了两年的结拜大哥段松,段松摸了摸自己的脸,叹了口气:“哥哥无颜见你啊!”
赵遵哭诉道:“分别之后小弟一直在探寻哥哥的音讯,派人到青州寻你不着,没想到哥哥你……”
段松抹了一把泪,对赵遵说:“此地不是讲话之所,跟我来!”段松似乎对这一带非常熟悉,向西走了七八里来到了一个镇子。这里位于洛阳附近非常太平,入夜了镇子里还有小酒肆开门营业,街上也能看到行人,段松引着赵遵走小巷来到了一个铺面门前。
赵遵识得这门面的幌子,是一间肉铺:“大哥,你就在住在这儿?”
段松点点头拉着赵遵进屋,肉铺里边有一股说不出的奇怪味道,腥臊难闻,赵遵忍不住要捂鼻子,段松则早已习惯了。
镇店上的肉铺不大,门脸后面就是院子,平时屠户在院子里杀猪,地上杂乱的放置着一些杀猪用的刀具和木盆什么的,院子不小但只有三间土房。
段松把赵遵让进其中一间,屋子很小墙上挂满了各种杀猪用的东西和衣服,很难想象段松这个文雅的儒生是怎样帮人杀猪的,赵遵心酸的又要落下泪来。
“折腾了大半夜渴了吧,我去烧点水。”
“大哥,你别忙了!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段松拍了拍赵遵的肩:“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段松去烧水了,赵遵如坐针毡,他想找琴,那是段松从不离身的东西,可是屋中没有任何和段松原有身份相符的东西,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屠户的屋子。
任凭赵遵如何猜想也想象不到段松究竟经历了什么,怎么落到了这个地步,正想着,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赵遵耳力过人听出脚步声似乎比段松的要重一些,但又一想可能提着盛水的器皿,忙站起来帮他开门。结果门帘一挑,一个黑大汉窜了进来,二人见面均是一愣。
还没等赵遵开口询问,黑大汉爆喝一声一掌朝赵遵的面门便打,赵遵就感觉迎面好似一面墙砸了过来,他急忙后倒躲避掌劲。黑大汉一击未中跳起来从天而降踩赵遵的小腹。
赵遵一个就地打滚躲了过去,单手撑地飞身而起左脚踹大黑汉的脖颈,赵遵这一击极是凌厉,没想到黑大汉反应更快一把抓住了赵遵的脚脖子,把赵遵甩了出去。
赵遵后背猛地撞到墙上,虽然不至于受伤,但被屋顶落下无数细灰弄得灰头土脸好不狼狈,短短几个照面,赵遵冷汗下来了。自从离开家乡赵遵恶战不断,其中不乏年青一代的佼佼者,何从未吃这般大亏。然而面对其貌不扬的黑大汉,赵遵处处落于下风,力量甚至自己引以为傲的速度都被人压制了。
赵遵暗道一声苦,怎么在这儿遇上强敌了!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出现在段松藏身的肉铺里?赵遵一肚子疑问,可黑大汉则不然,一门心思要赵遵的命,片刻之后抄起挂肉的铁钩朝赵遵打了过来。
“住手!”千钧一发之际段松赶了回来,原来家里没柴火了,他便出门到临街的酒肆里打了些酒回来,没想到进门就看到黑大汉要对赵遵下手,忙喝止了他。
“哎呀,兄弟!你没事啊,可把俺吓坏了!”黑大汉见了段松,拧在一块的五官终于松开了,拍拍段松的胸口,又摸摸他的胳膊,“全活的,不容易不容易!”
段松点指黑大汉:“哥哥,你差一差要了我结拜兄弟的命啊!你能不能别这么冲动!”
黑大汉傻笑两声:“嘿嘿,我一睡醒发现你不见了,东西也都带走了,能不着急吗?找了你一整天啊,还好你没出事!不然我得恨死我自己!”
赵遵被他二人的话搞蒙了:“大哥,这位是……”
段松一拍自己的脑门:“看我光顾着着急了!三弟,这位是我的好朋友,壮士萧烈!”
赵遵抱拳施礼:“萧壮士,好棒的功夫!佩服佩服!”
萧烈还了一礼:“你也不赖,要换了别人不等段老弟回来就让我打死了!”
“萧兄,不要胡说!”段松瞪了他一眼,“这位就是我常向你提起的义弟赵遵!”
萧烈的态度没有因得知了赵遵超出一般的身份而发生改变,很随意的说:“既然你是段老弟的兄弟,那就是我兄弟!以后都是自家人了!”
院中,三个人坐在临时搭好的石凳上,赵遵有一肚子话想问,可又不知怎么开口,几乎憋出内伤,先灌了自己几大碗段松买来的水酒。
“嫂子……嫂子她……”赵遵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段松的脸被烧坏了看不出喜怒,但眼睛骗不了人,他哭了:“她……没了。”
段松夫妇难分难离,如今妻子不在,赵遵已经猜到会是这样,可听闻噩耗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赵遵怒吼道:“是什么人害死了嫂子!”
赵遵断定有人害死了段松的妻子,段松知道以赵遵嫉恶如仇的性格一定要为自己报仇:“三弟,哥哥不希望你卷进来!”
“告诉我!”赵遵眼角都瞪裂了,喊出的动静嘶哑的好像来至地狱的恶鬼。
段松了解赵遵,就算自己不说,赵遵也会想尽一切办法知道真相,于是说道:“分别之后我们来到了洛阳,你嫂子喜欢这儿,我们就用你赠给的钱在城中租了个小院住了下来,一年前家中突然闯进了一群强盗,他们玷污了你嫂子,然后放了一把大火烧了房子,我侥幸捡了条命,可她……”
段松避重就轻的回答并不能蒙混过去:“告诉我是谁!”
段松明显停顿了一下:“我当时被打昏了过去,没看的他们的脸……”
萧烈眉头一紧,不解的看向段松,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告诉赵遵真相,但段松坚定的眼神让萧烈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是常羽!不然你今天也会去伏击迎亲的队伍!我这就去杀了他!”赵遵脑筋蹦起多高,他可不是说着玩的,阴着脸就要去杀常羽。
段松抓住了赵遵的手腕:“三弟,我真没有看清!”
赵遵说:“你别骗我了!没看清你为什么去伏击常羽带队的羽林军!”
段松松开了赵遵的手,低着头淡然的说道:“今天是亡妻的忌日,我也不想活了,总之常羽的嫌疑最大,于是我就去伏击他,能拉他一起死最好!”
赵遵听到段松有轻生的念头,不敢再提此事。
“大哥,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是怎么活下来的?”
段松道:“我被大火烧的面目全非,扑火的差役以为我死了,把我拉到了城外的乱坟岗,天见可怜一场大雨浇醒了我,我爬到路边被萧兄所救,萧兄请了大夫为我医治,精心伺候了我一个多月,才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不过这脸……呵呵,变成了活鬼,只能留在这肉铺里了。”
赵遵闻言跪在萧烈面前磕了一串响头:“多谢义士救我哥哥,多谢义士……”
萧烈忙去搀扶,赵遵卯足了劲还是被萧烈架了起来,“路见不平,只是进了绵薄之力,赵将军不必如此!”
赵遵抱拳道:“义士救了我义兄,如同救了我,今后但凡用得着赵遵,赵遵肝脑涂地亦报大恩!”
段松一杯酒端在手里好一会儿,突然开口道:“萧兄,我有几句话想和三弟说,你先回家吧!”萧烈有些犹豫,“放心吧,我想通了,不想死了!”
萧烈这才放心:“赵将军再会!”
“再会!”
赵遵望着萧烈的背影若有所思,“怎么样?”“什么怎么样?”段松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把赵遵问愣了。
“我给你物色的帮手,相中了吗?”
“萧烈?”
段松点点头:“萧家是此间的望族,萧烈父亲死的早,家产都被他叔伯抢占去了,他只能杀猪谋生。你别看他五大三粗,可有内秀,少年时得高人指点,除了一身从小练就的硬功夫外,兵法韬略都有过人之处。你想想他对我这个未曾谋面的路人都能慷慨解囊伺候的无微不至,是何等的义气!现如今这样一个有才有德重情重义的人可不好找啊!有这么个人追随在你身边哥哥我也放心了。”
段松向来不虚言,而且赵遵刚刚也领教了萧烈的功夫,虽然几只有短短几个回合,但赵遵断定萧烈的功夫已经超越了孤竹荣、淳于岱这样的高手,隐隐有与关樾一战的能力,若有他辅佐真是如虎添翼。
“这……也……太好了,可人家能愿意吗?”
“怎么不能?老萧怀才不遇窝在小镇上当屠户,你以为他乐意啊?可他性子直嫉恶如仇好打抱不平,也曾投军都因和上官合不来最终被裁掉。今天得遇明主也该出山了,我这儿就能替他做主,今后萧烈一生追随与你,绝不悔改!”
赵遵打心眼里高兴:“自从分别之后,但凡有力不从心的时候我都会想起大哥您,如今好了,咱们兄弟又能在一起了,您还又替我找了个好帮手!以后我就可以不用动脑子了!”
段松道:“自从爱妻死后我已心灰意冷,这世上让我有所牵挂的只有你和二弟了。这二年来不断听闻你的喜讯,哥哥打心眼里高兴,唉,你终究还是入仕做了官!真是万般皆由命,半点不由人啊!对了,二弟,二弟他还好吗?我太想见他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追凶
听了这话,赵遵脸一下子就黄了,“怎么?二弟出了什么意外吗?”段松见到赵遵的表情立刻紧张了起来。
赵遵犹豫半天就是开不了口,段松都结巴了:“他……他不会也……”
“那倒没有,不过大哥,你最好有个思想准备啊!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惊到你!”
“你要急死我啊!快点说啊!”
“二弟您可能是没了,不过……不过却又多了个妹子!”
“啊?”段松彻底听迷糊了,赵遵只好把“刘澜”的真实身份、自己和刘贞的爱恨情愁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段松先是吃惊不敢相信,后来越听越乐,到最后捧腹大笑,眼泪都乐出来了。
“老三呐!哥哥都不记得多久没这么笑过了,你们两个小家伙真是欢喜冤家啊!”
“大哥,你还笑得出来!你知道我……我有多痛苦啊!”
段松轻咳两声压住了笑:“咳咳,是啊,二哥变二姐,这个落差确实有些大!那你们……啊,你是怎么想的?”
赵遵道:“说实话,我还是很在意她,可她的所作所为真的让我……让我不知该怎么与她交往,只能这么僵着!”
段松拍了拍他的肩膀:“老三,在长安初见时,我就发现二弟,不不,刘贞她没你聪明,但城府却很深,常常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而且身份很不简单!你不妨听听她的解释,至少会让你的心平静一点。”
“大哥,还有这个必要吗?我想……我想我和她是没可能了!”
段松道:“别急着下结论,你们路虽然不好走,但还长着呢!”
赵遵把自己最近做的大事统统说给了段松,段松安静地听完,最后叹了口气:“三弟,哥哥当初劝你不要入仕,不是因为你能力不够智谋不足,而是你正义感太强,为了道义公理和国家大计往往不顾及个人得失,甚至甘冒奇险致生命于不顾。三弟你一个人力量有限,做这些太勉强太危险,值得吗?”
赵遵毅然决然的说:“大哥,我是从蜜罐里长大的,过着上上人的奢侈生活。可世上还有那么多苦难的人,我做不到视而不见,就算磨破手脚累秃脑门也要为社稷尽一份力,哪怕与我个人利益相悖。”
段松点点头:“三弟是大英雄,可你的所作所为与官场的规则相悖,对手太强大了!”
赵遵无奈道:“因此我才拉了几个同盟……”
段松明白:“哥哥知道你是在利用常家的势力,制衡另一派势力,没关系,常家的气数未尽,你尽可以和他虚与委蛇。”
赵遵道:“可即便如此和他们开战还是略显单薄了。”
段松想了一下,对赵遵说:“三弟我有几个主意你不妨听听!”赵遵忙凑近了去听段松的教诲,听了几句立刻有所顿悟,当他全听完了,不由感慨:“大哥,你的智慧简直天下无双!小弟受教了!”
经过段松的点拨,一些困扰赵遵已久的难题迎刃而解了,赵遵拉着段松的手说:“大哥,此处虽然离城不远,可往返也有不便,咱们兄弟在一块,我好照顾你啊。”
段松犹豫了,还一会儿才说:“哥哥的心已死,苟活于是只因一丝执念,实不想再卷入纷争。”
赵遵不允,再三相劝,段松有些许动摇,但口中只说再考虑考虑。与此同时,皇城中正举行着一场盛况空前的皇家婚礼。在刘永和常羽的威逼利诱下,负责护卫的羽林军对遇刺一事守口如瓶,婚礼得以正常进行。
正式典礼次日清晨开始,但宴会却通宵达旦,在洛阳的宗室都来给刘永捧场,刘永是个好演员,丝毫没受刺杀的影响,八面玲珑把来宾照顾的周周到到。但赵遵去追刺客一直未归让他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二皇子……二皇子……”常羽的呼喊打断了刘永混乱的思绪,“看谁来了!”常羽引着一位美女穿过了敬酒的宾客来到了刘永面前。
“姐姐!”刘永大喜,抱住了美女的腰原地转了三圈,引来了不少宾客的笑声。
美女轻拍了刘永的脑门一下:“成婚变成大人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一点都不稳重!”说着溺爱的拉着刘永的手说,“姐姐刚刚见着新娘子了,是个可人儿,你以后要好好待人家。”
“知道了姐姐,叔叔还没回来了?”
被刘永称为姐姐的美女叹了口气:“生在皇家不自由,皇帝为国事操劳,做臣子的怎么能不尽份力啊!”
刘永明显不想提这些扫兴的事,刘永发现姐姐虽然在和自己说话,可眼睛却一直在人群中扫视,好奇的问:“姐姐你找谁呢?”
“没……没找谁!”姐姐有一点点慌张,“二弟,迎亲的人都回来了吗?”
刘永的心咯噔了一下,不知道她为何有此一问:“当然都回来了,姐姐,你……”
“随口问问罢了,我去给你娘请安,你可不要喝高了,别忘了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
“知道了姐姐!”
转天赵遵还是没有露面,直到婚礼即将结束的时候,赵遵姗姗来迟,他躲开了宾客和刘永在偏殿中见面。
“表哥,你怎么才回来了!可急死我了!”刘永见赵遵无恙,才松了口气,可他更关心别的,“刺客呢?”
赵遵叹了口气:“黄沙漫天我跟丢了,迷失在荒野直到天明才找到出路。”
“可惜!”刘永有些失望,“让他跑了再想抓住就难了。”
“封锁消息了吗?”
刘永点点头:“按表哥吩咐的已经下令封口了,可……可在场的人太多了,早晚会传出去的。”
赵遵道:“不怕,婚礼顺利举办,无论刺客的目的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难道就这么算了?”
赵遵轻轻地摇了摇头:“表弟虽然遇险,但运作好的话,坏事可能会变成好事!”
刘永的思维跟不上赵遵的节奏:“表哥,你这话有点莫测高深了。”
赵遵拍了拍他的肩膀:“表弟安心入你的洞房,剩下的事交给我了!”
二皇子的婚事终于结束了,忙碌了两日的鲍鸿晚宴时候喝了不少酒,准备回府就休息了,不曾想中夜时分皇帝突然召见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当鲍鸿的车驾进入皇宫后他惊讶的发现不单单是自己,几位重臣都被连夜传唤进宫了。鲍鸿满心忐忑的被內侍引进了皇帝的书房,在鲍鸿的记忆里,这是他第三次被深夜召唤入内宫,前两次都是决定帝国命运的大事件前后,这次有些唐突了。
书房里陈嵩和几位将军都在,鲍鸿的心腹袁青和司马鑫也在,唯一放鲍鸿感觉到意外的是骁骑军都尉赵遵也在,这个人的身份和官位都很特别,让鲍鸿更猜不透了。
“丞相到了,赵遵,你说吧!”这些大臣来得早的已经到了半个时辰,谁都不知道皇帝为什么召唤,只见刘衡一脸怒容,提心吊胆的垂手站立,身心备受煎熬。皇帝终于肯开口了,一个个竖起了耳朵。
“是,陛下!小臣昨日追随二皇子迎亲,归途中遭遇刺杀!”
“什么?二皇子遇刺了?”“刺客抓到了吗?”众臣一片哗然。
“肃静!”鲍鸿也很震惊,但毕竟经过大风大浪很快镇静了下来,“赵都尉,请你详细的说一下遇刺的经过。”
赵遵便把离开甘宅之后的遭遇说了一遍,听得众臣一个个皱起了眉,鲍鸿吸了口冷气:“刺客袭击的时机和地点显然经过精密的计算设计,万幸有羽林军保护,不然……哎呀,后果不堪设想啊!”
“廷尉,你说说吧!”刘衡点了邢典的名,邢典好悬没吓昏过去了,忙道:“皇城周边竟有人胆敢刺杀皇子,陛下,这是谋反呐!”
“朕是问你,有没有线索!”
邢典道:“臣掌管刑狱,刺探侦查的事臣不甚了解啊!”说着似有意似无意的瞥了一眼赵遵。
“邢大人,什么时候了还推卸责任!谁不知道廷尉大人的手长耳长,遇事就不灵了!”毛焦看不得邢典的小人嘴脸,在一旁冷嘲热讽。
鲍鸿偷眼观瞧,刘衡正一脸冷笑的看着众臣,鲍鸿了解刘衡,出现这种表情说明他已经十分不耐烦了。
“都少说两句!皇城周边出现刺杀皇子这等事,我等朝臣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鲍鸿先自贬几句,转而问赵遵,“赵都尉,你见到刺客了?他是什么模样,使用何等兵器啊?”
赵遵道:“赵遵无能,当日风沙太大,跟丢了刺客,不过依我所见此人应该藏在城中!”
陈嵩奇道:“你不是没见着刺客吗,怎么能得此结论?”
赵遵道:“甘家搬到南城外还不到一个月,新宅的位置接亲前我这个表哥都不知道,可刺客不但精确地掌握了迎亲的路线和时间,还算准了迎亲队伍必定在柳林停歇,这说明刺客做了周详的计划,收集情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他一定落脚在城中,等待这个机会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不知他的目的是针对皇家,还是专门设计谋害二皇子的。”
赵遵最后一句话说出了问题的关键,刘永是皇位的主要竞争者,刺杀的目的复杂化了。
“不论有什么办法,一定把这个刺客给朕挖出来!”刘衡急眼了,对鲍鸿和陈嵩说道:“贼人胆敢谋害朕的皇儿,何等猖狂!两位爱卿督办,十日之内破案!”
皇子遇刺的事传扬出去有损国体,刘衡严令与会的大臣保守秘密,调查破案也只能在暗中进行。
赵遵是从刘永婚宴上赶来了,没有骑马,他步行回家,刚走出去没几步后面两辆马车同时追了上来。
“赵都尉请留步!”邢典从车上跳下来,疾走了几步拉住了赵遵的手,“赵侯救我啊!”这会儿功夫陈嵩也从车上下来了,赵遵奇道:“邢大人,赵遵官卑职低,您何来此言啊!”
邢典叹了口气:“都这时候了,赵侯就别拿我开心了!”
第二百六十章 将相“和”
赵遵一笑:“邢大人是为了二皇子遇刺的事?”
陈嵩将两位马车夫支开,在御道边找了块青石请赵遵坐下:“皇子遇刺,皇帝震怒,虽然没直言斥责我和鲍鸿,但言语间已是十分不满。这事也奇怪,十几年了皇城皇族一直都没出过任何意外,怎么就突然发生刺杀皇子这样的大案呢?”
赵遵心说要不是碰上了段松,任凭自己想破脑袋也猜不出刺杀的用意,表面上却说:“事出突然,标靶偏偏又是二皇子,这个……这个……很复杂啊!”
陈嵩道:“不不,一点也不复杂,刺杀和皇位继承没有关系!”
赵遵奇道:“太尉为何如此肯定?”
陈嵩道:“皇位继承是条漫长艰辛的路,每一步都要格外小心,不到万不得已谁敢动用暗杀这种拙劣的手段,一不小心就会断送前程反而替他人做嫁衣裳,别忘了皇子可有四个!”
短短两句话彻底改变了赵遵对陈嵩的看法,难怪他可以横行朝堂与鲍鸿分庭抗礼,真是老谋深算。
赵遵道:“话虽如此,但刺杀事件有太多的偶然性和突发性,短时间内查出真凶很难。”
邢典哭丧着脸说:“皇帝指名道姓询问我案情,说明他老人家对廷尉署办事十分不满,十日期限一到我的官也到头了!赵侯掌管骁骑军密探又亲身经历了刺杀,是最有希望破获此案的人,所以我才请太尉大人出面,您务必帮忙啊!”
“这个……”赵遵的为难不是装出来的,“赵都尉勿要推辞,你能者多劳,即便不成陈某也不怪罪你,若是成了,算陈某欠你一个大人情。赵都尉可以打听一下,陈某有恩必报!”
赵遵说:“话已如此,赵遵不再推辞,只是在这皇城之中赵遵官卑职低又无法外之权……”
陈嵩一摆手:“皇帝指派我与鲍相支持破案,本官现委托你全权处置,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妨碍你办案!明天一早就知会各衙府一体协助!”
赵遵道:“那倒不必,只请太尉下一道命令,十日内洛阳城中宵禁便可。”
“宵禁?”陈嵩一脸疑惑,“对,日落不出!”赵遵补充道。
邢典有些为难:“洛阳城已有数十年没有进行过宵禁了。”
赵遵回敬了一句:“本朝也有数十年没有刺杀皇子的巨案了,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事!”
邢典道:“白天查案不可吗?一旦宵禁夜不能出亦不能查案,又有何意义?”
“制造紧张气氛!说实话十天破获个民间杀人案都不见得够,刺客躲起来你怎么查?只有让他感觉恐惧,感觉藏身之处不安全,逼他出来才有机会啊!”
陈嵩一拍大腿:“妥了,就这么办。四门的卫戍军也会配合你的,不过一定不能声张出去,玷污了皇家威严!”
赵遵抱拳道:“多谢陈太尉支持,赵遵当效犬马!只是……要不要再和丞相商议商议?”
陈嵩大笑:“哈哈哈,不必了,你亲自和他说便是。”
“哦?”
陈嵩收起了笑容:“若我所料不错,鲍相此刻正在你家门前候着呢。”见赵遵不信,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别让丞相大人久侯了。”说罢留下错愕的赵遵,上车走了。
赵遵满怀心事往家走,果然见一辆小马车停在巷首。
“赵都尉,我家老爷请您上车一叙!”
“鲍相!”赵遵一上车就见到鲍鸿一脸笑容的看着自己。“赵都尉似乎不太惊讶,在路上见过陈太尉了吧,他是不是告诉你,老夫正在这儿等你啊?”
赵遵道:“不敢隐瞒丞相大人,赵遵确实与陈大人见了面,也是他告诉我,您会在前面等我。初赵遵还不信,至此方知陈大人有未卜先知的能耐!”
鲍鸿叹了一声:“唉,本相与陈嵩在朝争斗近二十年,到头来才发现,最了解对方的竟是彼此!可发一笑啊!你答应他了?”
赵遵道:“力所能及,责无旁贷。”
鲍鸿道:“赵侯年轻有为啊,你不要怪我们这些老家伙推脱责任,这案子来的蹊跷,我们实在是无从下手啊。邢典的手下不少,抓逃追凶还算有一套,但说到暗查深追,在朝的哪一支人马都不及你的骁骑军啊。况且为了你的表弟,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你都出点力啊。”
赵遵心说鲍鸿这个老狐狸避重就轻,拿私情说事,故意躲开了二皇子敏感的身份,即便贵为丞相也不敢在皇位继承这等大事上出点披露。
鲍鸿又道:“本相和陈太尉是同一个意思,你出面,我们支持!即便不成,丞相、太尉加外甥,皇帝也不好责备,保证今后不在有类似案件发生便是了。”
赵遵跟了句:“若是查出来了呢?”
鲍鸿一愣,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那就是大功一件,赵侯可自行处治,嗯……若有疑惑可先与老夫商量,再行定夺!”
果不出赵遵所料,十天宵禁令一出洛阳城一片哗然,不过陈嵩有办法,以抓捕匈奴奸细唯有堵住了众人之口。鲍鸿又下令免去城门税和城中店铺一个月的税费。花会后本就相对萧条,商家们也乐得清闲几日,甚至有的店铺借机关门上板举家出游回乡,然而百姓们很快就发现夜间城中巡逻的士兵和往常一般无二,也没有出现登门问讯的差役,一点也不像抓奸细的样子。
但是朝廷的威严还是在的,没有人胆敢轻视宵禁令,百姓嘛,夜里也没什么娱乐,日落而息。只是苦了那些夜夜笙箫的富家公子,在家中苦熬苦闷,好在只有十日也能忍。
徐介家的管家原名赖五,是长安城有名的泼皮,黑白两道吃得开,后被徐介的长子徐菁看中招入府中做了主事的管家,至此赖五有了新名字徐福。当上徐府大管家的徐福兢兢业业为主办事,他利用黑道关系和无赖本性,又仗着徐家的势力,欺行霸市替徐家赚了不少黑心钱。不知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两京的百姓闻其名无不唾弃,可有徐介保着,地方官收了诉状也不敢责问捉拿他,多数时候都是花点钱将苦主打发了,若遇上个别不惧淫威的也都被徐福暗中收拾。如今狗腿子徐福春风得意,刚娶了第四个小妾,心里美!除了在徐府内还装出下人的模样,出了府门立刻变模样,保镖随从前呼后拥,排场不亚于公卿大臣,嚣张跋扈至极。
夜里宵禁,白天洛阳城还是一派繁华的景象,过午徐府无事,徐福便带着几个家丁到街上吃酒,徐福当了多年大管家里外没少捞好处,自然少不了胡吃海塞一通。几个人出了酒馆见天色还早便在大街上溜达,远远地看到繁华的街道边上围着一群人。
徐福等本就闲来无事,于是分开众人前去看热闹,这一看就出事了。一个披麻戴孝的女孩正跪在当街,面前的地上摆着一块白麻布,上用朱砂写着不少字。有好事的人正在读白麻布上的字,原来白麻布上写着的是诉状,所告非别正是徐福的主子徐介。
徐福听到诉状立刻想起了这个女孩的身份,她叫何青,与其父母三人共同经营着一家粮店,一家子都是本分人,生意还算过得去。小粮店的规模不大,但位于寸土寸金的闹市,与徐家的一间大当铺为邻,徐介为了扩大门店就想收购相邻的几家小门面,可徐家故意压价,强占人家的店。这几家买卖人自然不肯让出赖以生存的产业,于是抱在一起死扛不从。
这些人态度如此强硬,徐介本人也很头疼,这时候徐福跳出来大包大揽说可以摆平,他先带着一帮泼皮无赖到店面上捣乱生事,搅得几家店不能做生意,可即便这样对方宁肯关门上板也不妥协。
徐福闹了半个月不见起色,主人追问了几次,让徐福觉得失了颜面,这家伙流氓成性内心恶毒无比,竟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带着几个杀手闯进了几家门店将熟睡的人全部杀死,然后放起大火制造意外死亡的假象。一夜之间九条人命随着一把大火灰飞烟灭,店面顺利的落到了徐介的手里,徐介虽然也怀疑九人之死有猫腻,但自家落了实惠便装作不知,好在一场大火无差别的把徐家当铺也烧的不轻,徐介又装出同情受害者的模样,装模作样的给了死难者家属一点点抚恤。然后把烧毁的几家店面和自家的当铺重新翻盖规模一下子大了一倍还多。
然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何家的姑娘何青当夜如厕,躲在暗处亲眼目睹了父母被杀的经过,大火中她从地沟中爬出来逃到了姑姑家,在姑姑姑父的帮助下到各家衙门告状,徐福怕自己的恶行败露勾结捕快,以诬告朝廷官员的罪名将何青和姑姑姑父抓进了大牢,姑姑姑父年事已高经不起折腾前后死在了牢里,之后徐福再没听到过何家姑娘的信了。今天见到何青他是又惊又惧又恨,徐福带来的几个人都是他的心腹爪牙,其中一个下巴上长着一撮黄毛的坏小子低声骂道:“他娘的,胡班头太不地道了,收了咱那么多钱怎么把何家的小妮子从大牢里给放了!大哥,你放心,小妮子这么败坏东家和您的名声,我这就去宰了她!”
徐福踹了他一脚:“当街杀人?你小子的脑袋让驴踢了!”
一旁的红脸汉子最是奸猾:“何家妮子无家可归,入夜后要么投宿客栈,要么露宿街头,小弟在这儿候着,等摸清她的落脚点便去通知大哥,月黑风高之时杀个妮子还不是易如反掌!”
徐福点点头:“还是鬼三主意多,就这么干!”
“我这才发现何家妮子还有几分姿色,今晚咱们兄弟有得乐了!”黄毛一脸坏笑,言语之间不但要杀人灭口,还要行奸污之事,随行的几个人也都露出了淫笑。
中夜时分几条黑影从徐福的住处摸了出来,红脸汉子一个时辰前来报,何青身无分文只能栖身于城中的苟家祠堂,徐福闻言大喜,在无人的祠堂里杀人更省去了不少麻烦,想怎么炮制她都可以了。
洛阳城中本就进行着宵禁,深夜的大街上空无一人,几个人有恃无恐各拿长短兵器往苟家祠堂便去,上到洙西桥的时候正好一阵风刮散了遮住月光的乌云。
“什么人!”桥南的街道上刚巧来了一支巡逻队,徐福等人站得高,一眼就被巡逻的官兵看见了。
“不好!快跑!”徐福说一声不好忙往桥北逃去,可回头一看一队巡夜的捕快打着灯笼围了过来。
第二百六十一章 招供
徐福等人被困在桥中央进退不得,见到官兵手里明晃晃的刀剑连一点反抗的欲望都没了。
“当啷!”徐福扔掉了手里的短剑,举手做投降状,“误会误会,都是自己人!”
巡城的官兵可不吃这一套,见贼人缴械,上去把徐福按在了地上,阿兵哥手上没轻没重把徐福按得直学狗叫。
“轻点……哎呦呦……轻点啊!俺是徐介大人府上的管家。”
当兵的见徐福被制住了还不老实,一拳打在他的小腹上,徐福被打的趴在地上抽搐,再也不敢出声了,任凭官兵们捆绑押走。
再说洛阳令丁原,这几日被宵禁闹的一个头两个大,他这个等级的官员没有资格参与内廷议事,但宵禁对洛阳地方上的影响又是巨大的。每年花会之后都是相对安逸的日子,原以为可以歇几天,可宵禁又开始了,所有官差一律取消休息,保证白天治安的同时夜里还要参与巡逻,差役捕快们怨声载道,自己也有两天没合眼了。
匈奴奸细?哪儿没有啊!偏偏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去抓,也没说抓多少去哪儿抓,宵禁了倒是让密探去抓吧,不!一夜一夜的不见个官兵入户排查,又严令不准松懈,真让人搞不懂!
丁原久在官场深知越是这种看似波澜不惊的时候越是危险重重。他时刻紧绷着不敢放松,又是一夜未眠,天蒙蒙亮的时候丁原终于熬不住趴在案上睡了。
恍惚间就听外面嘈杂纷乱,丁原迷迷糊糊睁开了眼:“来人,来人!外面为何喧哗?”
值夜的小厮跑了进来:“大人,巡夜的差官抓住了五个贼人!”
丁原立马不困了:“有这等事?传令升堂,本官倒要看看是何样人胆敢违抗宵禁令!”
丁原体恤部下,安排巡夜的人都去休息,洛阳令的大堂上,听差的衙役比往常少了一半,但威严不减。
徐福等人被押了进来,丁原是从小吏一步步升上来的,他精通推理断案,见徐福几人虽然相貌猥琐,但衣料都是上等,便知他们的身份不同一般,可他不动声色,把几案一拍:“唗!哪来的贼寇,胆敢违抗朝廷的宵禁令!”
徐福见过丁原,他在地上跪爬几步叩头道:“丁大人,小的不是强人,小的是徐介大人府上的管家。”
丁原冷哼一声:“哼,胡说!徐大人府上怎会容你这等泼皮!”
徐福现在一点脾气都没了,跪着赔笑道:“小的不管乱讲,您可以去查,小的叫徐福。”
丁原道:“这么说来,你违抗宵禁令是徐大人指使的?”
“不不不!”徐福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不是徐大人指使,那你们五个大半夜放觉不睡到大街上做什么?”
“我……这个……”平日里伶牙俐齿的徐福没词了,倒是一旁跪着的黄毛开了口,“大人,我们哥几个晚上喝多了,浑身燥热出来溜溜,酒后误事把宵禁给忘了,您看我们也是初犯,网开一面网开一面……”
“对对对,忘了,无心之举!”另外几个人忙附和道。
丁原随手捡起了一把徐福等人携带的腰刀,试了试刃口,似笑非笑的说:“哼哼,有夜里拿刀逛街的吗?好叫尔等这些奸猾无耻之辈知道国法森严!来啊,大刑伺候!看尔等招供不招供!”
衙役们不由分说给徐福等人上了大刑,别看这些人平日里满口义气,把自己标榜成江湖好汉,可烧红的烙铁和钉板床还没往身上招呼,他们就尿了。一个比一个招得快,丁原见机将五个人分别审问,这一审效果出奇的好,黄毛红脸等几个恶奴不堪重刑把这些年跟着徐福干得那些恶事都招了出来。文吏们笔录整合,共牵涉十几起命案,三十多条人命!小案子更是不计其数。丁原拿到案卷一看便知事态严重,当即上报。
再说留在徐福家里的同伙等了一夜不见徐福等人回来,天明时分分了几批到街上寻找无果,过午感觉瞒不住了派了一个人到徐府报信。
徐菁正好在家,听闻徐福等人一夜未归,隐隐觉出不妙,安排家丁到个衙门口去打听,托了几道关系才打听到徐福等人昨夜被巡城官兵拿住投进了大牢。
徐菁让父亲的属官拿了自己的帖子去牢里捞人,结果属官被轰了出来,而且属官带回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徐福等人全都过了大刑关进了死囚牢。
徐菁大惊失色,他倒不是关系徐福的安危,而是怕牵连到徐家,这个恶奴是一把双刃剑,能替徐家揽财平事,可他恶贯满盈实在是不堪,徐菁好几次都想杀徐福灭口,但家族中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又离不开他,就犹豫了,如今后悔晚矣!他多希望徐福被就地正法,而不是收监啊!
徐菁找到了正在公干的父亲,二人商议无论花多少钱,托多少关系也要把人捞出来,结果却是一样的,处处碰壁,连丁原的面都没见着。
爷俩急得团团转,徐介大发雷霆逼问徐菁:“徐福吃错药了,大半夜跑到街上做什么?就算违反宵禁也罪不至死啊,菁儿,你是不是有事瞒着为父!”
徐菁见瞒不住了,便把徐福要杀何青的事抖了出来,顺道把杀害何家一家和街坊的事告诉了父亲。
“啪!”徐介听罢给了徐菁一记响亮的耳光。
“父亲……”徐菁捂着脸悔恨无奈交织在一起,垂下了头。
徐介伸出颤抖的手点指徐菁:“逆子!多少人觊觎咱们徐家的财货啊,你竟养了这么一个祸根,他一旦开口,徐家就有灭顶之灾啊!你……唉!”
徐菁也知道怕了,又给了自己一耳光:“爹,儿子也知道徐福这小子不是个东西,可……可他毕竟为咱家做了那么多事啊……”
徐介一甩袖子:“妇人之仁!现在好了,皇帝本就想整咱们徐家,徐福事发正给予口实啊!十几条人命,怎么也脱不了干系啦。”
徐菁道:“爹,徐福被抓还不满一日,他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杀十次也难赎其罪,我想他不会轻易招供。趁皇帝还不知情,您快去请桑世伯和卢世叔等亲故去做工作,把案子压下来!”
徐介却摇了摇头,“怎么?难道桑文羊和卢迁不肯出力帮忙?”徐菁不解道。
“傻孩子,如果徐福不招供,单单以持械违反宵禁论罪岂会关入死牢不允许探视?看到丁原的态度了吗,他这种官平时想巴结咱们都不配,今天却敢避而不见驱离为父的属官,说明他已经掌握了足以致咱们于死地的供词!牵涉朝中大员已经超出了他的职权,案情大到无法隐瞒,谁出面都没用了!”
徐菁冷汗下来了:“爹,咱们不能束手待毙啊!”
徐介咬了咬牙:“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
“杀人灭口!”
徐菁咽了口唾沫:“爹,您是不是急糊涂了,徐福就是夜里跑出去杀人灭口被擒住的,您怎么还来这一手啊,徐福一死谁都能猜到是咱们干的,还是换个办法吧。”
徐介道:“只要徐福死了,咱爷们就可以把罪责都推到他头上,最多落一个管束不严,罚钱了事!即便全天下人都知道是咱们杀人灭口如能如何啊!无凭无据谁敢动我!老大,要做成这件事,你得去请你卢世叔帮忙,非卢贲出马不可!”
“哎!我这就去卢府搬救兵!”
徐介嘱咐儿子道:“卢贲心傲气高,请将不如激将。”
“儿子自有分寸!”
徐介叹了一口气:“了却了这件事,今后咱们爷俩名声就臭透了,谁还敢替咱们办事啊!唉,去吧……去吧,唉……”徐介出此下策,为了保命家族的声望颜面都不要了,当真是无奈至极。
徐家和卢家是世交,徐菁的马车在卢府内畅行无阻。卢迁的官比较清闲,徐菁来的时候他正在后院花圃中侍弄花草。
“世叔救命啊!”徐菁快走几步“噗通”跪在了卢迁面前,卢迁老眼昏花被吓了一跳,好一阵才缓过来,十分惊讶:“世侄,何出此言?快起来!”
徐菁道:“小侄闯下大祸了,叔叔若不答应相助,小侄就不起来!”
“唉,你先起来,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成何样子!”
卢迁把徐菁让到花圃中花匠休息的小屋,徐菁便把徐福为恶被抓的事说给了卢迁,卢迁听罢气得不轻:“孩子,叔叔我平日里只当你荒唐好玩一些,你怎能干出这等没高低的事来啊!”
“菁儿悔恨晚矣!叔叔救我性命啊!”
卢迁叹了口气:“唉,我这就去更衣,叫上你桑叔叔和冯老将军一起入宫给你求情啊!”说着披上衣服就要走。
“慢!”徐菁拦住了卢迁。
“世侄,你不着急?”
“当然着急,但徐福的罪太重了,皇帝知道了定不饶我!”
“那你来找老夫……”
“不能让徐福开口!”
第二百六十二章 激将法
卢迁也是个极其奸猾之辈,立刻听出了徐菁的言外之意,倒吸了口冷气:“你想杀人灭口!”
“不错!”
卢迁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徐菁尴尬一笑:“徐福关在洛阳大牢中,只有请卢贤弟他……”
卢迁脸色大变:“免开尊口,劫狱杀囚是什么罪?你想让我们卢家落到万劫不复的田地吗?”
一句话把徐菁说了个大红脸,可为了自己小命,徐菁也顾不得颜面了,一再恳求,最后把卢迁气恼了,“哼,说什么老夫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去送死的!”然后拂袖而去,留下徐菁好不尴尬。
卢迁走了,徐菁好似凉了半截,但求生的欲望让他很快恢复了镇静,他想起了父亲的嘱托,脸上露出了邪恶诡异的笑容。
卢贲习武的资质很高,但不像丁须般的武痴,是个懂得享乐的人,宵禁使他感到乏味,只得独自呆在房中思考一些武学和朝政上的事。思绪正混乱,突听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自己房门前不动了。
过了一阵儿卢贲忍不住了,问道:“谁啊?”
“贤弟,是我!”徐菁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徐大哥!”卢贲正待的烦闷,见故友来访,忙开门把徐菁让进了屋。
“哥哥近来可好?”卢贲拉着徐菁客套了起来。
徐菁有一搭无一搭的和卢贲说着话,可明显心不在焉,“徐大哥是不是有心事啊?”卢贲直接问了出来。
徐菁连叹数声:“哥哥此来非与贤弟叙旧,而是……而是与兄弟你作别的。”
“作别?徐兄要远行吗?”
徐菁凄然道:“是阴阳之别啊!兄弟,再相见恐怕是来世了!”
卢贲大惊,原本他是坐着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徐兄何出此言?”
徐菁只是摆手摇头:“不怨别人,都是哥哥咎由自取啊!”徐菁越是不肯说,卢贲越感蹊跷,“哥哥的为人小弟了解,做不出太出格的事,您这么说肯定是受了莫大的冤屈。出了事您能想着到兄弟我这儿来,说明您没把小弟当外人,不妨说出来,小弟也好替哥哥分忧啊!”
徐菁“犹豫再三”,才道:“我们家的管家徐福贤弟还有印象吗?”
“徐福,记得记得,是个圆滑世故的家伙,他怎么了?”
徐菁道:“徐福入府多年做事倒也干练,可最近二年他学的贪财好利,仗着我家的势为非作歹,我发现后重责了他一顿,本以为他知错能改,谁曾想他怀恨在心勾结赃官罗织了一些罪状置我于死地啊!”
卢贲道:“徐福构陷哥哥,官府一查便知,哥哥虽有失察之责,却非主谋啊!”
“嗨,这狗奴才不知得了多少好处,一口咬死那些事是我逼他办的!贤弟,你不是不知道我们的家的处境,有多少别有用心的家伙盯着呢,一旦这些不利的证词送到皇帝面前……哥哥我还有命吗?”
卢贲气愤道:“咱们两家的境况相同,总有一些人恨我们不死!徐兄莫怕,我们卢家还有桑家不会坐视不管的!”
“哥哥知道你仗义,可这次不同了,我爹为了捐钱修城的是得罪了皇帝,皇帝正找机会毁我们徐家,只要徐福在皇帝面前开口我就完了!”
卢贲是个狠毒之辈,咬牙道:“那就不让他开口!”
徐菁见终于把卢贲引到套里了,装作没听懂似的:“如今徐福已经被人保护了起来,想拦也拦不住啊!”
卢贲道:“我去杀了他!”
徐菁听到卢贲这么说心里乐开了花,可他记得父亲的话,激将道:“不行,徐福躲在洛阳大牢的死囚牢,那里有重兵把守,高手如云,任谁也不能在那里行凶,哥哥不能让你去冒险,太危险了!”
卢贲十分自负,徐菁平时也确实不如卢贲精明,卢贲怎么也会想到徐菁在给自己下套。徐菁言下之意自己没本事去劫狱,这是卢贲无法容忍的。
“徐兄别急着下结论,成与不成过了今夜自有定论!”
为了以防万一徐菁有使了一招以退为进:“如此大事,贤弟当先于卢世叔商量,若老爷子不允就算了。”
“休要提他!”卢贲突然变得很激动,“老头子最近不知怎么了,做什么事都瞻前顾后唯唯诺诺,全没了往昔的果敢霸气,甚至想变卖家产回老家!”
“有此事?”徐菁也感到意外,“老爷子原来可不这样啊!”
卢贲怒道:“都是让皇差逼得!司马鑫三天两头上门讨钱,这家伙巨能说,老爷子又特别念旧,时间久了就动摇了!”
徐菁立刻正色道:“不成,这事一定咬牙挺着!老爷子可不能犯糊涂!”
卢贲道:“哼,依我说趁早回绝司马鑫,和咱们这些小官缠什么!有本事找鲍鸿、陈嵩他们要去!”
徐菁道:“没错,司马鑫和鲍鸿沆瀣一气,徐福的事说不定就是他们搞出来的!”
卢贲年轻气盛被徐菁几把火扇起来,下定决心要做件大事给老父亲瞧瞧,这下祸可闯到天上去了。
徐菁把好消息带回徐家,徐介大喜,连连夸赞儿子机智,二人在家等候消息暂且不说,单说卢贲一直等到老父睡下,换了一套夜行衣,他艺高人胆大只带了一把短刀,推开后窗飞身上房直奔大牢而去。一路上遇到了几批巡逻队和更夫,都被他巧妙地躲开,不费劲便来到了大牢附近。
洛阳城人口近百万,又是陪都,各级官府衙门众多,诸如廷尉署、骁骑军等都有自己所属的监牢,但要论规模、论森严程度和洛阳令大牢比起来都相差甚远。
洛阳大牢男女监最多时曾达到八九百人,如今海内承平作奸犯科的人少了,但三四百犯人还总是有的。有一支一百二十人的铁甲军常驻,三道大门五处明暗哨日夜轮班,一旦出现紧急状况落下铁闸万夫难入,可以说是全天下最森严的监牢了。从前朝建成至今近百年未听闻过有人越狱,更没人胆敢去劫狱。
卢贲并非莽夫,他爬上了附近最高的一棵大树上手搭凉棚观望,他至少看到了二十多名全副武装的看守,若想无声无息的潜入最深处的死囚牢杀人几乎是不可能的。
然而卢贲极为自负,他栽不起跟头,不会轻易服输,他又望了一阵,总算找到了一处漏洞。那是监牢后方的一处夹缝,卢贲不知那是男女监牢的界线,因为在大牢内部所以无人看守。卢贲估算了一下,如果从那里通过便可绕开两道大门,只要快速解决掉第三道门门口的四个看守,冲进去杀掉没有武功根基的徐福转身出来只需要弹指的功夫,以他的功夫可以轻松的逃离。
卢贲又精密的算计了一番,确认可行方才从树上下来,翻越监牢外围数丈的高墙对他来说并不困难,翻墙、潜入,一切看似都按照预先计划好的一样进行着,可当卢贲来到夹缝里的时候,他突然发现里面竟然有一个人,和自己一样也穿着夜行衣。
卢贲魂都吓掉了,转身就走,那夜行人紧随其后,二人出了大牢又走了一阵,卢贲感觉甩不掉他早晚是个祸患,于是把夜行人引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停了下来。
“朋友,你是什么人?”卢贲很江湖的问道,和夜行人好像没听见,隔着七八步与他对峙,“朋友,在下可有得罪的地方,你为何对我穷追不舍?”卢贲又问,那人还是不开口。
“既然不说,那就动手吧!”卢贲抽出短刀直奔夜行人刺来,刺杀徐福之事已然落空,卢贲继续脱身一上来就亮出了自己惊人的功夫。一把短刀上下翻飞不求立毙对手,只要伤了对方,自己就能走脱。
然而交上手之后,卢贲立刻吃了一惊,对方的功夫更棒,面对自己咄咄逼人的攻势竟然赤手空拳去应对,速度快的令人捉摸不透。卢贲短刀刺夜行人的脖颈,夜行人单脚点地倒退一步,落地后毫无停顿另一只脚一蹬,一头撞进卢贲怀中,左手握成凤眼拳捣他心窝。
卢贲躲无可躲,左手伸开护在胸口,夜行人一拳打在手掌上,一阵剧痛,拳劲之余波还是令胸口发闷,二人的内功修为高下立判。好在卢贲意识清醒,后仰的时候右手短剑搂夜行人的头,结果再次被轻松躲过。
卢贲后翻出去定住身形再想攻,已失了形势锐气,“跑”这是卢贲唯一的想法,似乎也是最正确的,但也甩不掉对方,总不能一直把他带回自己家里吧。
卢贲越想越怒,渐渐失去理智,又两次停下来了和对方拼掌,终于还是不敌,后背挨了一掌,吐血倒地前回手扔出了短剑,却被夜行人稳稳地接在了手中。
卢贲长叹一声,闭目等死,就在这时左近的巷子中一条黑影快似流星般的冲了出来,朝着夜行人就是一掌。夜行人先是一惊,忙伸掌去接,只听“啪”的一声巨响,双掌交锋犹如晴天霹雳,夜行人眼前一黑好悬吐血,倒飞出去二丈多才勉强稳住身形。
卢贲睁开眼见到来人,惊喜交加流出泪来:“冯伯伯!”
来人非别,正是冯异!最近一段时间冯异奉命去了趟晋城,今天夜间和晋王一起入城,入城后方知有宵禁这回事,几日的疲惫总算结束了,冯异只想找个朋友喝几杯再美美的睡一觉。
他和徐介光屁股的时候就在一起玩,关系最好,于是直接去了徐府,徐介父子听说冯异来了,热情招待,但心事沉重怎能逃过冯异的眼睛。
冯异说:“老弟,你你还有烦心事?”
徐介犹豫了一会儿方才把徐福被抓的始末说了出来,听得冯异直皱眉,但冯异听到卢贲今晚要去大牢杀人的时候,他身子猛地一抖,捏碎了手中的酒杯。
“不好,这是个圈套!”
徐家父子还想问,冯异却只道:“来不及了,先去救人回来再说!”说罢冲出徐府直奔洛阳大牢而来,冯异为什么着急?原因很简单,卢贲不单单是他好友的儿子,他们之间还有师徒的名分,冯异泼了老命终于在最后关头救下了卢贲,一掌拍飞了敌人。
第二百六十三章 破财消灾
“不错!年轻人当中能接住老夫这一掌的人不多,老夫很好奇你究竟是谁,不过你肯定不会说,不要紧!把你打残废了老夫自然就知道了!”冯异有自负的资本,六十年的内功底子和硬功夫早已进入一流高手的行列,任何人都不敢小觑。
夜行人接了一掌便知二人之间存在不小差距,可他并没有选择离开,而是暴起发力要和老冯决斗。
冯异内力阴柔绵长,掌劲缓但后劲足,与人动手专以内力压制对方,马战时与敌人交锋,即便对手身大力强只要内力不济,一碰之下必受内伤。
夜行人年纪不大,但也看得通透,内力不足并不与冯异拼掌对拳,仗着身法灵活巧妙躲避伺机偷袭。五六个照面不分输赢,冯异暗暗点头,这个年轻人有超越年龄的稳重扎实,不过站在了己方的对立面上,这种人断不可留!
于是冯异用上了十成功力,夜行人立刻就吃不消了,只感到眼前掌峰如山一般压过来,毫无还手之力,终于一个没躲利索肩头被擦了一下,估计就碰到了一根指头,但夜行人却感觉被钢条击中一样火辣辣的疼痛,冯异翻身再一掌直奔后心,若是击中就是重伤。
就在这时从一棵大树后跳出一人,挥出右手和冯异对了一掌,两人同时倒退数步才稳住身形,冯异脸上露出了惊疑的表情。卢贲敌人来援,自己也爬了起来,“走吧!”冯异扯了他一把,卢贲愣了一下然后和冯异几个起纵便消失在了黑夜里。
“冯老贼老当益壮,我不及也!”赵遵摘掉了头套,揉着肩膀笑道,“多亏了萧烈兄施以援手,不然就麻烦了!”
萧烈也撕去了蒙面的黑纱,埋怨道:“段兄不放心,让我在暗中助你。你也真是的,既然不打算擒住卢贲为何去招惹冯异呢?”
赵遵傻笑了两声:“只是想试试和老冯之间的差距,本以为赢不了也可以轻易脱身,哎呀,大意了!不过,萧兄的功夫真是棒,不差那冯异!”
萧烈摇头叹气道:“多少风云人物都是栽在小阴沟里空留遗恨,你是做大事的人要爱惜自己!今夜我就不赞同你自己来冒险!”
“嘿嘿,段大哥都和你说啦!”
“你还笑得出来!”
赵遵只是笑,萧烈无奈的摇头:“事办妥了?”
赵遵点点头:“舞台搭好了,角色也都入戏了,等着看好戏喽!”
萧烈道:“初识段兄,他的才智让我惊为天人,直到现在我方知天外有天,赵兄弟有神鬼之才,谁都算计不过你!”
赵遵拍了拍萧烈的肩膀:“只有神鬼才能制裁大奸大恶之辈,走!”
司马鑫这几日倒是变得坦然了,对收缴建城款的皇差已经全不抱什么希望了,深夜司马鑫坐在书房写写算算。
“唉,差太远了!”
一阵风吹开了窗户,使得烛火晃动不定,司马鑫起身关上窗户,重新坐下伸手去拿笔的时候突然看到一块木板压在了文书上。司马鑫一把将木板拿在手中,凑到灯下一看,司马鑫脸上出现了久违的欣喜和兴奋,他冲到院中,此时万籁俱寂,早已没了人踪。
司马鑫恭恭敬敬对着四方各拜了一拜,口中低声念道:“多谢,多谢啊!”
卢贲被赵遵印了一掌,好在伤势不太重,冯异架着他回到了徐府,徐介徐菁见卢贲负伤便知事败,也顾不得问了忙去查看卢贲的伤势。几个人扒掉卢贲的衣衫,见一个微紫的手掌印击在后心的正中。
冯异倒一口冷气:“这人的内功至纯至阳若再强三分,这一掌便取了贲儿的性命!”
卢贲咽了口唾沫:“我与他正面交锋,感觉他的年龄比我还小几岁,怎会如此厉害!”
徐介见卢贲无恙,这才问冯异:“老哥,你怎么看出这是圈套呢?”
冯异道:“平白无故的宵禁、何家丫头突然出现当街告状、徐福被抓,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连环套啊!老徐,你怎么会看不出来啊!”
徐介一回味,惊道:“呜呼呀!好悬啊,唉,徐福被抓使我乱了方寸,不该啊!”
冯异道:“设这个局本只针对你们徐家,你可倒好,去坑贲儿!若他陷在大牢里,咱们可就一点翻盘的机会都没了!”
“是我老糊涂了,以为杀了徐福就没事了,唉……孩子,徐伯伯对不住你啊!”说着向卢贲作了一揖,徐介这个身份这个岁数向自己道歉,卢贲怎敢受,“徐伯伯,您这是要折我的寿啊!徐家与我们卢家有通家之谊,你们遇到麻烦我们如何能坐视不管!您说是吧,冯伯伯!”
冯异道:“我一直在想这到底是谁布的局?幕后推手是哪一个?年轻人当中有这等身手的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会是谁呢?”
卢贲道:“冯伯伯,火烧眉毛了,先顾眼前吧!”
冯异摇摇头:“这是一盘大棋,普通人不可能摆出来,猜到了布局者才能想到破解的办法。”
徐介突然开口道:“圣上!”
“不会吧!”卢贲和徐菁异口同声的惊出了声。
“徐兄也有此猜测,看来你也想到了!”冯异竟然赞同了徐介的猜测,“整治你们两家最终的决定权在皇帝手里,要整治不需要徐福开口安置个罪名就法办了,不整治的话即便徐福全招供了,皇帝不开金口,谁敢动你们!”
徐介道:“如果是皇帝,我们还有一线生机啊!老办法,‘引颈受戮’!”
卢贲没听过这招:“徐伯伯,什么叫‘引颈受戮’啊?”
徐介道:“嗨,就是‘倚老卖老’!我们故意去请罪、请重罪,什么悲哀说什么,什么伤感说什么,还要在殿堂上当着大臣们的面说,给足皇帝面子,皇帝念旧,要名!不会真为难我们,通常大罪小治!用这办法我们几个老家伙化解了不少危机啊!”
徐菁撇了撇嘴:“父亲,万一……万一陛下这次动真格的,撕破脸呢?”
冯异道:“只有看命了!唉,明天一早咱们一起入宫,我给你们当和事老!”
徐菁感激道:“多谢,冯伯伯!嗯……您看要不要请桑叔叔一起?”
冯异摇了摇头:“不!不能一次把底牌都打出去,桑文羊是个老狐狸,他自有分寸!你们想想明天面圣该怎么说?多想几种可能,陛下可是个智者!”
转天朝中无事刘衡在内殿书房看书,內侍来报:“陛下!徐介徐大人、卢迁卢大人、还有冯异将军求见!”
“宣!”
刘衡放下笔,看了看书案上刚刚写下的字不由得笑了出来。
“臣等叩见陛下!”徐介、卢迁和冯异齐向刘衡下跪,好一阵不见皇帝出声,徐介忍不住偷眼观瞧,刘衡正看着他们仨发笑,是那种皮笑肉不笑,徐介后背一阵发冷,心中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陛……”
“哦,三位爱卿平身,坐坐……”刘衡像才想起来一样。
三个人跪坐在软垫上看着刘衡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如坐针毡,刘衡心情不错,很沉得住气,他一直不开口倒是令想好了一肚子词的徐介无的放矢了。
徐介望了一眼左右,冯异一脸狐疑不定,卢迁脸上汗都出来了。终于刘衡开口了:“今天无朝议,朕难得偷闲半日,三位爱卿怎么有空一起来看朕?”
徐介看了看冯异,冯异微微的点了一下头,徐介这才下定决心故技重施,老泪说来就来:“陛下……陛下,您要给老臣做主啊!”然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徐福无故被抓,怎么被严刑逼供。
“陛下,一准是哪个别有用心的家伙要陷害老臣,您要为臣做主啊!”哭着不忘偷眼观瞧,刘衡却无动于衷。
“陛下……”徐介再要哭,刘衡突然打断了他:“冯卿家和卢卿家一起来的,是不是也有冤屈啊?”
冯异下拜道:“臣无冤屈,只因徐大人被人陷害情绪激动,臣怕他惊扰陛下方才跟来的。”
“哦……”刘衡又没了下文,这时內侍来报:“陛下,司马大人来了。”
“叫他进来!”
司马鑫抱着一大摞文书来到了书房,看到徐介三人有一点意外,但没做声,把文书放在了书案上。
“陛下,这是各府官员捐献建城的账目,请过目!”
刘衡当真一卷卷的看了起来,足足半个时辰,徐介跪的腿都麻了,刘衡这才看完,他轻轻地放下最后一卷对徐介说道:“徐卿家,人不可能事事顺心如愿,连朕都有忧愁,何况你们。”
徐介尴尬的点点头,哭这一招让刘衡连消带打的失去了作用,可徐介还不死心:“陛下,您是圣主,你得明察啊!”
“查?徐卿家,真的要查吗?”
“这……”徐介犹豫了,皇帝已经不像以前那么维护自己了,查?查什么查!徐福在自己的默许下干的那些坏事要是都查出来,自己还有命吗?刘衡的话没说死,还不想撕破脸,自己再不找台阶就真下不来台了!可软话到嘴边想吐出来,吐得让皇帝如意又哪是那么容易的。这时一直没吭声的卢迁突然开口了:“陛下,臣有事要奏!”
卢迁发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卢迁是个没有主见的人,平常跟在徐介和桑文羊背后听喝,从不发表个人意见,今天主动开口不光是徐介冯异,连刘衡都感到意外。
“卢卿家,有话但讲无妨!”
卢迁再叩一首:“卢家受先帝和陛下庇佑五十余年,臣无能不能替陛下分忧,刚刚听到陛下说有忧愁,老臣心中不是个滋味。这些年来臣的家中有些积蓄,愿意拿出来助陛下建城!”
昨夜卢贲劫狱的事卢迁到现在也不知道,因为这些人都觉得卢迁软弱,拉他来只是充场面的。实际上卢迁早就有破财免灾的想法,如今一看这形势,敬酒不吃要吃罚酒了,干脆爽快一点自己认罚了。
徐介心说完了,可事到如今还能如何?徐福被抓之后破财免灾本就在他们可以接受的范畴之内,徐介也只好叩头道:“老臣约请二位同僚,主要就是为修城的事来的,没想到让卢老抢先说出来了,臣也愿意出钱出粮!”
刘衡大笑:“哈哈哈,朕就知道爱卿们有忠君爱国之心,对嘛,朕没有忧愁了,卿等自然没有忧愁。司马鑫,你听见了吧,几位爱卿做了表率,他们的捐献收上来之后你再去追人,后知后觉的,问问他们脸不脸红!”
“遵旨!”过了一会儿司马鑫又补了句,“陛下,那个家奴该如何处置?”司马鑫是个局外人,这句话倒像是帮徐介问的。
第二百六十四章 皇亲国戚
徐介不由得暗赞司马鑫,这个话题不能忽略,可君臣双方都不好开口,司马鑫提出来再好不过了,他还真是善体圣意!
刘衡怒道:“朕听说这厮干了不少败坏家门的事,像这等大奸大恶之人不可姑息!下旨不必再审,拉到闹市万剐凌迟以儆效尤!告诫那些在京官员严加约束家人,再出现类似情况一律重责!”
出了皇宫徐介追上卢迁一通数落,说他胆小怕事背信弃义,又翻出旧账说他不仗义,见死不救不准卢贲出手帮忙等等,言语极是刻薄,冯异听不过去了在一旁劝,卢贲则一脸鄙视的看着自己的老父亲,可即便徐介说的再难听,卢迁始终一言不发。上了马车卢贲再也绷不住了:“父亲,你太丢咱们卢家的脸了!”
“啪!”卢贲结结实实挨了父亲一巴掌,“逆子,你被他们灌了什么药?劫狱!你这是要亡我们卢家啊!”
卢贲回嘴道:“亡就忘,宁死我也不当缩头乌龟!”说罢跳下车跑远了。
“你……你给我回来!”无论卢迁如何呼唤,卢贲都没有回头,卢迁望着儿子渐远的背影哀叹道,“唉,早知你学了文武艺如此傲娇不如当个废物养着你了,卢家早晚毁在你手里!”
正午时分天气爽朗,晋王刘合的府上大宴宗室,刘合是个二百多斤的大胖子,个子不高挺着个大肚子样子滑稽,但没人敢小觑他。刘合那一双平日里眯成一条缝的眼里充满了智慧。
用刘衡的原话说:“我这兄弟有吕尚之才!”
昨夜他才入城,今早派家人通知宗亲到府上饮宴,短短两个时辰人就到齐了,可见他在皇族中的威信和地位。
刘威刘濞和刘合是一个祖父的皇族近支,二人都是不学无术的蠢材,平生只有一个爱好,圈地敛财。国事天下事他们不关心,也没本事过问。
今天刘合摆宴,二人结伴而来与刘家亲眷谈笑风生,刘合也很高兴,举杯道:“许久不曾与大家相聚了,今天都多喝几杯!”
“多谢王兄!”“喝喝……”
刘濞喝了一杯,擦了擦嘴角的酒渍:“王兄,有阵子没见您了,这段日子都忙啥呢?”
“哦,回了一趟晋城,卖了一些田产。”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刘威大惊:“卖田产!晋城一带的土地肥沃,是先帝专门赐给王兄的,王兄是不是手头有点紧啊,您开口兄弟我送几车金银来,千万别卖家产啊!”
“前些天我到郊外打猎……”
众人面露不解之色,原本在说卖田产的事,怎么突然扯到郊外打猎上去了,不过都知道有下文,一个个端着酒杯围了过来。
“经过京郊前魏高祖陵的时候,我驻足良久,高高的封土还在,但听说几十年前就已被盗挖一空,连尸体都毁了。高陵周围大大小小数以百计的陪陵,而今香火绝了,荒草萋萋无人祭拜,甚是凄凉啊!”
刘濞道:“魏朝亡了,宗族凋零殆尽绝了香火,即便侥幸没死的也都隐姓埋名,连祖宗都不敢认。”
刘威道:“王兄,为何提起这个?”
“有史可考以来经历了多少朝代?出现了多少皇族,多少人曾站在权利顶端,而如今呢?”
刘威道:“我知道王兄的意思了,居安思危巩固咱们刘氏皇族统治,延续国祚!”
刘合哼了一声:“哼,既然懂得这个道理,陛下建城缺钱向你们借,为什么都不肯呢?”
刘威等人一个个低下了头,“作为皇族不能鼠目寸光,有国才有家,无国哪还有家!社稷稳固,咱们的好日子才能长远!你们别觉得我危言耸听,北方匈奴亡我之心不死,朝中大臣安于现状不思进取,只有陛下高瞻远瞩能开万世基业,可陛下需要咱们的支持啊!”刘合一席话入情入理,宗室们纷纷点头。
刘威是个草包,但他也知道该听谁的,刘合地位比自己高多了,他肯变卖家产资助皇帝,自己虽然不懂深意跟着做肯定错不了,于是站出来说道:“王兄说得对,先帝起事前咱们刘家不过是地方上的土地主,温饱而已,能有今天的富贵全仰仗先帝和陛下的庇佑,如今陛下用得着咱们了,咱们这些刘姓宗亲不含糊!之前是兄弟糊涂,王兄一席话点醒了我,刘威愿将河西千米良田的收成拿出来!”
刘濞也不落后:“我们刘家一条心,修城最缺脚力,我捐牛一百头,马一百匹!”
“我出布帛!”“我封地出产铁矿,我出铁匠五十名,矿石随便拉!”……
刘濞刘威开了个好头,那些愿意捐不愿意捐的宗室都不好吝啬了,一个个慷慨解囊,不出一日所需的钱物就交齐了,之后两三日又有外地的宗室陆续送来钱物,洛阳城各门各码头好一阵忙碌,引起了百姓热议。
最后统计下来竟多出了四成之多,宗室的捐献齐了,又有卢徐两家带头,在京各级官员的捐献也悉数奉上。皇帝大悦,重赏了司马鑫,对大皇子也不吝称赞,几天后钱粮装车在羽林军的护送下浩浩荡荡的发往常威军前。
宗室捐献交齐的那天黄昏,一辆马车在禁军的保护下来到了晋王府,“王叔!”刘焱见到刘合恭恭敬敬施了礼。
刘合乐呵呵的拍了拍刘焱的肩膀:“大侄子,你再不来叔叔可要睡大觉了!”
刘焱一愣:“王叔猜到小侄要来?”
“进屋说!”刘合把刘焱拉进了内院,“叔叔太了解你爹了,你就算没想到,他也会让你来的!”刘合意味深长的说道。
刘焱道:“叔叔,您神算啊!小侄虽然也想当面谢谢您,可……,是父皇亲口让我来谢谢您的!”
刘合道:“都是自家人谈什么谢啊,皇兄总是那么客气!焱儿啊,筹钱的事算是过去了,可与世家大族累世公卿之间的嫌隙已无法弥补,我不在的时候你也劝劝你爹,不能操之过急啊!难办的可不只是钱的事。”
“小侄懂了!”
叔侄二人正说着话,一个美丽女子突然闯了进来,看她的样子像是刚从外面回来的。
“疯丫头,什么时辰了才肯归家!若不是宵禁今夜就不回来了吗?”刘合的话语虽然像是在责备她,但言语轻柔充满了关爱。
女子却不领情,撅起嘴来皱眉看着刘合:“要你管!”少女的叛逆展现的淋漓尽致,但言语间充满了俏皮可爱,刘合只得无奈的摇头。
“妹妹,有阵子没见了!”刘焱笑着和女子打招呼。
女子甜美一笑,施礼道:“大皇子,您好啊!”
此女乃是刘合的长女,虽非嫡出,但十分疼爱,一直当做男孩子来培养,琴棋书画治国理政不输男儿,因为刘合与刘衡感情至深,儿女们自然也非常熟悉。
刘焱半开玩笑的说:“二弟大婚前,我们兄弟还曾提起过妹妹,说实话我原本以为你要在二弟前面成婚呢,结果被他抢先了!”
说罢刘焱和刘合都笑了,“哼,不理你们了!”女子哼了一声一甩袖子跑开了。
“叔叔,妹子年岁不小了,也该出嫁了!”
刘合叹了口气:“她早过了婚配的年龄,可每每提起此事她都死命不肯,孤王执拗不过只能一拖再拖!”
刘焱突然想到了什么:“妹妹是不是有意中人啦?”
刘合皱了皱眉:“不曾听她说起过,大侄子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那倒没有,只是猜的,也许妹妹有了意中人,又怕您不同意,才……”
刘合摇了摇头:“应该不会……”刘合皱起了眉,似乎在努力回忆女儿的变化。
刘焱见状也不好再问了,叔侄二人又聊了几句,刘焱赶在宵禁前离开了晋王府。
皇子遵循宵禁令,但有人却不把宵禁当回事,长街上大摇大摆走来了三人,他们并不是不怕巡街的官兵,但每每快要遇上的时候,他们好像未卜先知一样等一等避一避就过去了。他们在城中的一栋独院门停了下来,却见已有一个人依靠大门低头坐在那儿了。
“就知道你在这儿!卢少爷如此萎靡还真不多见!”为首的胖子说着向门前坐着的人伸出了右手,“心烦!不想归家!”卢贲借胖子的手劲站了起来。
“里边说!”眉心有黑痣的年轻人熟练地开锁把人让了进去。
院中独楼中,四人在最高一层坐下,这里是他们经常聚会的地方,一切都那么熟悉,“只有我们四个,有点孤单啦!”留长须的白衣公子不无感慨地说道。
卢贲身心俱疲扬天躺倒:“丁须死了,闻达变成了惊弓之鸟,原本自在的日子一下子变得紧张了起来,好像所有人都在针对咱们!”
黑痣道:“不是针对咱们,是国策变了,皇帝要改变安逸的现状,要进取!我们这些不思进取的人自然成了眼中钉。”
“哎,尚明和罗荆二位哥哥去哪儿了?”卢贲问道。
三个人互望了一眼,胖子点了点头,白衣公子才说道:“他们去执行任务了。”
“任务?”卢贲稍一迟疑,“我的天!你们不会真……”卢贲的脸色蜡黄,他明白了“任务”的含义。
第二百六十五章 胖子和黑痣
“你怕了?”胖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卢贲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地摇了摇头:“不,只是震惊罢了!花会事败损失那么大,你们从何处找来的援手?”
“这你就不用管了,反正有人帮咱们!”黑痣说道。
卢贲想了想:“需要我做什么?”
白衣公子道:“不用,你还继续做你的卢少爷就行。”
卢贲叹了口气:“你们信不过我?”
胖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弟,要是信不过你会跟你说这些机密?你是有用之身,不需要你事必躬亲!你继续用家族势力做掩护,掌握第一手情报送给我们,放心,将来有的是大事交给你干!”
卢贲叹了口气:“家族势力?哼,我爹一退再退,皇帝平白无故讹诈我家三成家产,他竟也逆来顺受,我是真不愿意回去!”
“听说了,皇帝这一手玩的绝啊!把满朝公卿和皇族都给算计了!不过钱还是其次的,他在传达一种态度,宣示皇权至高无上,只有臣服!”胖子展现出了超出常人的见识。
黑痣道:“这次只是扒层皮,下次该拆骨头喽!”
白衣公子把玩着一件木雕,咬牙道:“不能等皇帝收回权力了才知道反抗,反击已经打响了!”
卢贲在这些人面前又显得稚嫩了,他十几岁就接触这几位“哥哥”,他们机智又凶悍毒辣,是自己所崇拜的,懵懂的时候卢贲就在模仿他们,希望今后可以活的向他们一样。今天卢贲虽然知道这些人做的事是要灭九族的,也因此害怕胆怯过,可早已养成的好斗的性格使得他已经停不下来了。
宵禁持续了六日,赵遵那边一点起色都没有,邢典坐不住了去找陈嵩。陈嵩正在官署内处理政务,见到邢典他停下了手中的活:“都下去吧,我有话要和邢大人说。”陈嵩挥退了属官,“邢大人坐。”
“哥哥哎,我心里火急火燎的,哪还坐得住啊!”
陈嵩叹了口气:“你去宫中打听了吗?”
“去了,陛下身边的大公公说几日来陛下并没过问刺客的事,甚至一句都没提起过!”
陈嵩皱起了眉:“不妙啊,以我对陛下的了解,他越是在意某件事或某个人越是不闻不问,可到了时限没得到想要的结果就要动真格的了!”
邢典颓废了:“唉,陛下盛怒之下丢官是逃不了了,好一好把命搭上!”
“你就没自己查查吗?”
“怎么能不查,可刺客只有一个人,什么长相都不知道,从何查起啊!”
陈嵩手指在几案上来回划动,突然停住,问道:“赵遵那儿你盯住了吧!”
邢典压低了声音:“盯住了,他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照常吃喝到官署办公,娘的!全没把抓刺客的事放在心上!看来咱们所托非人啊!”
陈嵩扬起眉看了邢典一眼:“你确定跟紧了?”
邢典为难道:“骁骑军的地位特殊,无故监视骑都尉本就是重罪,所以我的人只能远远地跟着。赵遵武艺高强岂是那么好跟的,转眼的功夫就能甩掉探子,不过据回来的探子描述,他似乎早已发觉被人跟踪,却并不反感,反而……反而很配合!”
“此子有长人之谋,他开口要了十日宵禁,没三天就捕到了徐福这条大鱼,一举打破筹款的僵局,虽然有可能是无心之举,但也不能排除有意为之的可能,所以不着急,再等等!”
邢典道:“还剩四天,能不急吗?要不……要不我去敲打敲打他?”
“老邢,抓捕刺客并非赵遵分内之责,你敲打得着人家吗?”
“我……唉,一场莫名其妙的刺杀,谁知道是真的,还是故意设的局用来排除异己的!”
“嗯?老邢你这句话说到点子上了,不管是陛下还是二皇子,再或是别的什么人设的局,但标靶一定不会是你,因此十日之限只是个幌子,目的没达成,事就完不了!”
陈嵩很精明看出是个局,但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刺杀仅仅是个意外,却被赵遵借用来布了局,甚至连幕后主使赵遵本人都没想到自己的布局会牵涉那么大,那么广!
皓月当空,刘衡在正李夫人的寝宫之中,虽然是老夫老妻了,宫中又不断补充年轻貌美的女人,但每个月刘衡总有一两夜要到李夫人这儿来。
一番云雨之后,帐中渐渐安静,李夫人枕在刘衡的臂弯中,突然轻轻地抽泣了起来。
刘衡先是一愣,然后笑了起来:“记得刚入宫那会儿,你还是个青涩的小姑娘,每次与朕行房后,你总是梨花带雨,朕最爱看你害羞又很期待的样子。”
李夫人羞红了脸,轻打了一下刘衡的胸口:“老不正经!”一句话又引来了一番纠缠不清,事后李夫人哀怨的叹了口气:“唉!”
刘衡抚摸着李夫人的秀发:“爱妃今天怎么了,多愁善感的。”
李夫人柔声道:“琼儿有幸服侍陛下多年,虽然年老色衰但陛下不曾冷落过臣妾,只是……只是诞下永儿之后再无所出,对不起陛下的恩宠……”说着再度落泪,刘衡拭去李夫人眼泪的眼泪:“怎么又说起这个来了,倒好像朕责怪你似的。”
“琼儿有些害怕!”李夫人搂紧了刘衡的脖子,“有人要杀永儿,我就这么一个孩子,若……”
“不要胡思乱想,朕已经严令有司查办,挖出刺客定将他万剐凌迟!看谁还敢!”
李夫人用下颌蹭了蹭刘衡的胸口:“姐姐常说琼儿争胜好强会吃亏,琼儿还不服气,可这次琼儿想不如就认命了……”
“不要胡思乱想,想当年朕遭遇了多少风险,数次命悬一线,不也好好的吗?对了,说道姐姐,朕想起来了,遵儿这孩子最近都在忙什么?”
李夫人笑道:“还能忙什么,为了陛下的国策操劳呗!”
“哦?这孩子时而张狂时而腼腆,又不爱说话,爱妃给朕说说他都干了些什么,说的好了朕有赏。”
李夫人道:“前些日子陛下说常将军修城用钱,后宫的姐妹们节衣缩食,像臣妾三餐六菜减了两个,但是从前天又恢复了,想必修城的钱募集齐了吧!”
刘衡刮了李夫人的鼻子一下:“不用拐弯抹角,朕不喜后宫干政,但并不阻止你们了解国政!说,遵儿起什么作用了?”
李夫人笑着趴在刘衡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阵,刘衡两眼放光:“好孩子!朕还以为是司马鑫开窍了,原来是遵儿运筹帷幄!朕要重赏与他!”
李夫人摇了摇头:“遵儿胸怀大志,一心为国,为陛下做事不图回报!”
“这话是遵儿说的?”
李夫人道:“这孩子像极了姐夫在世时的样子,懂事的让人心疼。”
刘衡没有在说话,眼睛盯着帷幕不知在想什么。
赵遵不是不想找一个“刺客”尽快了解刺杀案,只是他找不到一个合理的替死鬼!徐福是个坏蛋,他该死,但把刺客的头衔按在他头上不合适,强按上去的话反而引起怀疑,况且徐福已在另一个事件中“死得其所”了。
这几日赵遵一直在找一个又恶又死有余辜,死的又合情合理,死的时候又开不了口的人,要求苛刻太难找了!
赵遵正在为此发愁,外面突然乱了起来。“何人喧哗!”赵遵有几分不悦,骁骑军一项军纪严明,这种喧闹还不曾发生过。
一名小校跑了进来:“都尉,西山口的兄弟突然回来了!”
西山口是骁骑军在洛阳西崤山山麓的一个秘密据点,由一名骁骑郎领十名屯军驻扎,以监视山岳中小股寇盗的动向。
“让他进来!”
这名叫田楷的骁骑郎进门就喊:“赵都尉,出大事了!”
“慌什么,慢慢说!”
田楷急喘了几口:“大……大人,押运修城款的羽林军……羽林军遇袭了!”
“什么?”赵遵惊出了一身冷汗,几乎蹦了起来。
田楷骑快马急赶了一夜山路才回来,喊出刚才那句话已经脱力了,身子向后一仰眼看就要摔到,闻讯而来的柳絮和周宾及时赶到,架住了他。
“快拿水来!”柳絮喂田楷喝了一碗水,田楷总算喘匀了气,周宾道:“田楷,不急,你慢慢说!”
“是,昨天清晨押运头一批二百万两白银的车队经过崤山,傍晚的时候附近的山民接二连三的在大河中捞出印有‘羽林军’字样的旌旗和兵器残件,卑职闻讯赶到大河边查看,方圆二三里的河面上散布漂浮着大量诸如羽箭一类木材质的兵器和羽林军的旌旗衣物,卑职见状便知不妙,于是连夜赶回来报信!”
周宾倒吸口冷气:“从田楷的描述来看,押运白银的羽林军十有八九真的遇到了袭击,伤亡惨重!京畿重地敢袭击皇帝亲军,好大的胆子!”
柳絮比较冷静:“田楷,你赶来洛阳,现场有人盯着吗?”
田楷点头道:“卑职来前留下了六名屯军,叮嘱他们昼夜守在案发地!”
“做得好!”柳絮拍了拍田楷的肩膀以资鼓励,然后对赵遵说,“事发至今短短一昼夜,骁骑军可能是第一个知晓此事的,必须尽快上报有司!”
赵遵却没有太大的反应:“田楷,你还能骑马吗?”
田楷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刚刚只是急的岔了气,现在已经好了,再骑上一天一夜的马也不碍事。”
“走,跟我去见常言。”
第二百六十六章 崤山大案
“啊?”几个人都很惊讶,赵遵喝斥道:“羽林军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不去通报消息,反而撇开人家直接越级上报,实非仁义之举!”然后压低声音道,“羽林军和骁骑军同根同源,以后很多事还要仰仗他们帮忙,如今他们遇难了,咱们施以援手,他们必当感恩戴德!若瞒着他们告到上级那里,羽林军一定恨死咱们了,再见了面就没法说话了!”
柳絮白了他一眼:“哼,别的没学会,倒跟周大人学会了圆滑!”
常言的势力盘踞在洛阳多年,羽林中郎将府规模之大在洛阳同级之中算得上首屈一指,程煜不掌实务,但官阶甚高,平日里当值大多是看书练字打发时间。今天程煜来的不早,刚坐下门吏就来通禀,说有客请见。
程煜是个懂规矩的人,自己走到外门迎客,结果这个客还真是稀客:“赵老弟,你怎么有空来找哥哥了?”
“借一步说话!”赵遵把程煜来到了无人的地方。
“怎么了老赵,神神秘秘的?”程煜对赵遵的怪异举动很是不解,但等赵遵和他耳语了几句之后,程煜脸色渐渐变得铁青。
“随我来!”以程煜的身份,带赵遵和田楷进府不需要通禀,三个人穿过一层层殿堂来到了中心位置的一处间清雅别致的小楼旁。
这里是常言日常办公的地方,此刻他正在处理军务,常言的二弟常羽在看兵书,虽然常羽不爱读书习武,但撑门面的东西还是要学的。
然而哥俩的恬静惬意却被突然闯入的三人打破了,“赵遵?老程,你带他来做什么?”常羽对赵遵还是难免有些敌意。
“二弟!”常言瞪了常羽一眼,“赵都尉是为兄的朋友!”
“押送白银的羽林军出事了!”
崤山大河边,闻讯而来的地方官和驻军经过连夜打捞,捞出了十几面旌旗和数百支箭,但河中仍有不少漂浮物随水流扩散到了下游,绵延数里。
此时乌云低沉,天气如同常言的脸色一般阴郁,“这是怎么回事?究竟发生了什么?”常羽又惊又怕歇斯底里的大吼道。
“捞出尸体没有?”常言声音沙哑的问道。
“没有,我刚问过了,一具尸体都没有打捞上来,二百万两白银和运银子的马车踪迹不见!”程煜声音有些颤抖。
“咔嚓!”一道惊雷划破天际,惊得众人纷纷抬头,常言仰望着翻滚的云团和隐约的雷光喃喃道:“天要塌了!”
玄英殿上群臣汇聚,外面倾盆大雨乌云遮蔽天空,殿里的气氛却更为压抑,半个时辰了,刘衡坐在龙榻上一声不吭就那么盯着众臣看着。底下的众臣噤若寒蝉,胆色稍逊的忍不住双腿打颤,更有几个有连带责任的早已吓得汗流浃背。
“呵呵……哈哈哈……”刘衡突然发出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在场的老臣们心道不好,皇帝要杀人了!
“好……好啊,满朝文武一个个紫袍金带,平日里千般本事万般能耐,倒叫歹人在京城边上劫了银车!尔等有何面目惶惶然立于朝堂之上!邢典!”
“臣在!”邢典出班下拜。
“劫银的事你可知端倪?”
“臣……臣不知……”
“哼哼!先是有人刺杀朕的皇儿,叫你去查,至今一无所获,今天又出了劫银车的巨案,你又说不知情!这等庸人留你何用,来人……”
“陛下,臣有话要说!”邢典是陈嵩一党的骨干,陈嵩自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倒台,出来求情。
“太尉,休要开口替他求情!此番若不严办,他日贼人要进攻摘朕的脑袋了!”刘衡暴跳如雷,失了平日的儒雅体统。
陈嵩再急切也不敢当庭强项顶撞皇帝,一时间进退两难。“咳咳”鲍鸿轻咳两声出班一拜,“陛下且息雷霆之怒,歹人连续做下惊天大案,必然在暗中蓄谋已久,邢大人有疏忽失察之过,但甄别追踪反贼与捕盗抓贼不同,各司衙门都有涉及,但权利重叠不乏推诿扯皮的事发生,因此也不能全怪在他的身上。当务之急不是处罚问责,而需尽快查出真凶找回丢失的银两,请陛下速下旨,派得力大臣破获巨案严惩凶手!”
“嗯……”刘衡的脸色这才稍有缓和,“西北筑城刻不容缓,好不容易凑足了钱粮竟被歹人劫了去,这是在折朝廷的颜面,笑我朝中无人!其心何其歹毒!关樾……”
“臣在!”
“筑城大计断不可动摇,朕命你亲自押送余下的粮草和银车前往西北军前,若再出纰漏勿要回来见朕!”
“遵命!”关樾领旨正准备下殿,这时大雨中两道黑影向大殿走来,內侍急忙跑进来:“陛下,常将军和赵都尉到了。”
“让他们进来!”
常言和赵遵刚从崤山赶回来全身湿透,一步一个湿脚印的走进大殿向刘衡施礼:“陛下!”
刘衡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常言,你手下的羽林军是泥捏纱糊的吗?一百五十名全副武装的羽林军在帝都边上让贼给劫了,连个活口都没留下,你对得起朕的信任吗?”刘衡的话说的很重了,常言“扑腾”跪下叩头。
“臣无能,有愧陛下的重托,请陛下治罪!”
“治罪?治你得罪银子就能回来了?事发两天了,谁能告诉朕崤山山道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常言道:“臣刚从崤山赶回来,出事地在大河畔的险要山道上,臣到时河面上仍有大量布片和军中的物品漂在水面上,却不见羽林军的尸体和失窃的银车,因为臣也是在案发后第二天才赶到的,所以……”
“是何人发现上报的?”
赵遵上前一步:“陛下,是臣麾下西山哨岗的田楷发现。据他描述和现场勘查来看,山道并非第一现场!然而经过大雨的洗礼再想找到羽林军遇袭的地方难度很大。”
“总算有个不糊涂的人了,下旨重赏那名叫田楷的军士。”停顿了一下,刘衡揉起了太阳穴,“诸位卿家,你们何人可以为朕解忧找回失踪的二百万两白银?”
“臣愿意!”常言第一个站了出来,刘衡轻叹了一口气,“银车被劫已是重罪,若领了旨意追不回来银子,二罪并罚可没人救得了你,你可想清楚了!”
“臣愿立军令状!不找回来失踪的白银,臣愿领死!”常言是个硬汉,刚才刘衡说羽林军是“泥捏纱糊”的,这个评语已经把常言逼上了绝路,他不惜赌上身家性命也要维护荣誉。
“年轻人有魄力,朕就依你!允你节制地方官员和驻军!”刘衡见常言有担当,还是很欣慰的。
常言起身谢恩的时候,眼神无意间与关樾相会,两人虽然都面无表情,但仅仅眼神相会似乎凭空都能激出火花。
在场不少大臣都与常威有交情,不免担心万一破不了案,常言当真要伏军法吗?还有一些性格稳健的大臣感觉把追回银车抓捕真凶的巨案交给常言一人有些儿戏。但这个节骨眼上谁都不敢开口,都怕惹祸上身把自己搭进去。
不过也有例外,京畿地区袭杀亲军劫夺军饷,作为太尉的陈嵩怎么说也是难脱干系的,他追随刘衡几十年,看得出刘衡嘴上说准了常言的请求,但他心里还是不放心,可金口玉言话已出口就不能更改,这时候就需要一个人跳出来破局,陈嵩当仁不让出班奏道:“陛下,常将军主动承担重任,勇气可嘉!然此案案情复杂,又急迫,常将军一人恐……”
陈嵩打破僵局,刘衡顺理成章的把话接了过去:“太尉此言有理,有谁愿意辅佐常卿家破案?”
在场的所有人的目光同时看向了赵遵,其中原因很简单,赵遵的骁骑军职责之一便是破获危害大周安全的大案,此乃分内之事,而且赵遵也去了现场最为了解案情,依照赵遵的个性理当站出来。
然而赵遵把头一低权当睡着了,这倒是令众臣始料未及,沉寂了一阵,有个人突然发声。
“陛下,前些时日筹款重任由大皇子分担效果奇佳,今日之案不如效法之,请一位皇子做办案大臣节制各级官员,既可以起到督促的作用,又可历练皇子治国理政的能力,一举两得,陛下以为如何?”
赵遵寻声望去,说话的人是段宏!赵遵一皱眉,心道这厮不怀好意!四位皇子中只有大皇子和二皇子成年,刘焱刚刚立了功,劫银案十有八九会落在刘永的肩上,筹钱与破案不同,筹钱多少有几成功劳之分,然而破案只有全功与失败两种结果,而且劫银案十分棘手紧迫,多半讨不到好处,若皇帝继续让大皇子承担重任,此消彼长刘永势危中招段宏下怀。
段宏看似给皇帝出主意,实则是在给刘永使绊子,段皇后收养了四皇子,她从没把刘焱这个没娘又儒弱的大皇子当回事,一直以来都以刘永为最大的对手,段宏这当口提出这个建议,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但就事论事也不失为一个不错提议。
刘衡听罢点点头:“此计甚好,段卿家你以为派哪位皇子出任办案大臣合适?”
“这个……这个还请陛下定夺!”
“大皇子还是二皇子?”刘衡厉声逼问道。
这会儿段宏有点慌了,没想到刘衡如此敏感,哎呀,自己太冒失了!
“臣……臣只是信口胡说的……”
一旁的陈嵩恨不得大耳刮子扇死段宏,这个紧要关头还想着倾轧对手,这不是找死吗?
刘衡脸上一冷:“段宏,朕看你这段时间脑满肠肥越发胖了,估计是食邑太多吃饱了撑的!减你三百户,给你治治病如何?”
段宏跪地磕头,一边磕头一边擦汗:“谢陛下体恤关怀,谢……”
皇帝罚了多嘴的国舅,众臣一片肃然,“案情重大,常卿家一人独挡确实略显单薄,便让刘永做个办案大臣就近调拨官员军队协助破案!”
第二百六十七章 另辟蹊径
刘衡这番操作惊呆了众人,罚了提建议的段宏,却又接受建议把二儿子推了出来,真叫人捉摸不透!
今日大雨,刘永没去读书,待在王府休息,一个时辰后他听说自己已经稀里糊涂的当上了什么办案大臣,去破什么劫银案,追回二百万两银子,他当时就蒙了!冒着雨驱车赶往自己老师蒋芳的家中。
蒋芳是言官,闭门的内廷朝议没有邀请他,这会儿蒋芳正在奋笔疾书给皇帝提意见,下人突然来报说二皇子到了把蒋芳吓一跳。
“师父!”
刘永虽然打着伞,衣衫还是被雨水淋湿了不少,蒋芳见了心疼的说:“二皇子,这么大的雨怎么跑来了,淋病了可如何是好?”
“师父,永儿遇上大麻烦了!”
蒋芳倒了杯热水给刘永:“不急,慢慢说。”刘永便把自己被任命为破案大臣的事说与了蒋芳,蒋芳对此毫不知情听了个糊涂:“银车几时被劫的?去过现场了吗?”
刘永急道:“我也不清楚啊,只听说常言本想独揽此事,段宏横叉了一杠子把我也卷了进去!”
“这个恶贼!”蒋芳怒斥段宏,又安慰刘永道,“不用怕,这案子以常言为主你为辅,常言不简单他手下掌握着精锐的羽林军,破案应该不成问题,只是时间上或早或晚罢了。既然木已成舟,你便放宽心跟着他,也学者带带兵,增加一些阅历。”
刘永也从初闻的惊慌中渐渐恢复了镇静,常言的能耐自己是了解的,刘永也常幻想带兵打仗为父争光,如今有了机会还真有点跃跃欲试,何况就算没有立功皇帝也不会真拿此事责怪他,大不了挨骂嘛,反正也不是一两次了。
与刘永相比常言的心情可谓沉重到了极点,他知道二百万两白银被劫对羽林军和自己声望造成的影响有多大。而且父亲在西北翘首期盼,对常氏家族而言,这笔钱绝不容有失!
常府议事的小楼的阁楼里,张阅、李澜等五位常言的亲信在座,却少了二少爷常羽,常言面沉似水好半天没说话。
张阅先开口道:“要不要飞鸽传书给老将军,派些得力的帮手来。”
“请我父亲帮忙?你还嫌我不够丢人吗?本将军在洛阳经营了十年,麾下数千羽林军,有何畏惧!”
李澜道:“皇帝虽然没有限定期限,但不等于可以无期限破案,再说老将军西北筑城更是拖不得啊!崤山我们都去过,奇险无比奇峰无数更有茂密的丛林,二百里的山林找起来可费劲啊!”
常言的好友议郎文渊道:“段宏这厮不地道,把二皇子也卷了进来,破案的同时还要分心去保护他,大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常言叹了口气:“话都让你们说了,我还能说什么!这样吧,我也拿不定主意先带二百人保着二皇子进山吧,张阅你随我去,李澜你和二弟守家。”
李澜道:“二百人?太少了吧!别忘了就在二天前歹人刚劫了咱们一百五十人的押运队!”
常言道:“不,他们胜在偷袭,可现在他们已经暴露了,当地驻军已经封锁了崤山,他们躲都来不及还敢再出来送死吗?”
李澜道:“话虽如此,可崤山方圆太广,一旦在深山里遇险很难营救,再多带点人吧!”
“不,我会想办法说服二皇子留在崤山县中,查案不是打仗,人多了会起反作用,有二皇子在我可以随时调动周边数县的兵力,料也无妨!对了,二弟去哪儿了?”
文渊道:“一个时辰前就去二皇子府上了,最近他和二皇子关系越走越近了!”
常言苦笑道:“我这兄弟虽然武艺不行,但搭关系走门路的本事却让我这个兄长望尘莫及啊!唉……”
官道拐入崤山的山道上,虽然已是九月末早晚天气已凉,但雨后山中风景如画,远处一男一女分乘两头毛驴向山中走来。那女的看着美景心旷神怡,恨不得走一步便驻足观看一阵子。男的笑道:“景色相当不错吧。”
女的佯怒道:“你少来这套,我问你为何放着马匹车辆不坐,偏偏骑着两头小驴进山,这要走到什么时候?”
这对欢喜冤家正是赵遵和柳絮,柳絮已经从受辱的经历中恢复了过来,可赵遵仍拦着尽量不让她参与辛苦的案子。然而劫银案一出,满朝哗然,三公九卿一个个忙的焦头烂额,骁骑军本职之一便是侦查反叛、保卫朝廷安定,是少有的几个拥有密探和自由刺探情报的朝廷机构,此次虽然没有受到责问,但像柳絮这种有强烈责任感的人都深感自责羞愧,纷纷向赵遵表示应该做点什么。
赵遵却告诉他们说朝廷已经委派了办案大臣,又有羽林军协助,骁骑军不便加入。后被问的烦了,瞪起眼来,纪許等就不敢在提了。
待到众人散去,赵遵悄悄换了便装要从后门溜走的时候被早已等候在那里的柳絮抓个正着。
赵遵再要解释,柳絮已经拿出了自己的行李包袱:“总之不能让你一个人去胡来!”一句话把赵遵拿捏的死死地,眼看要引来更多的人,赵遵只得答应。
柳絮好像打了一场大胜仗,一路上都乐呵呵的,直到入山换骑了一匹不怎么听话的毛驴才多了几句抱怨。
“赵侯爷,不带部下不通知友军,孤身一人深入大山,不知要搞什么明堂?”
赵遵一只手抓挠着小毛驴的脑袋,把小毛驴舒服的打响鼻:“什么明堂都没有,崤山出了巨案,我只是想离这儿近点多听点消息!”
柳絮白了他一眼:“赵侯爷,你不实诚!”
赵遵凌空跳起转过身来了个倒骑驴,很潇洒的躺在了驴背上,看着天说道:“别一口一个侯爷的,当心草丛里有耳朵!咱们才刚进山,你瞅瞅已经到处是乱石和树木了,再往深处走全没人迹了。敌暗我明,这种地方大队人马开进来只会打草惊蛇,还不如咱们这样来碰碰运气。”
柳絮皱起了眉:“你带我进山只是为了碰运气?”
“非也非也,怎么能说是我带你进山?是你逼我带你来的才对!”
“不准转移话题!你到底有谱没谱,我还指望将功赎过尽快把银子找回来呢?”
赵遵笑道:“在你眼里我本就是个不靠谱的人,二皇子正坐镇崤山县,你素有贤名,若是后悔跟着我,这时候投过去肯定有用武之地!”
柳絮挥起鞭子猛抽了赵遵所骑的毛驴一鞭子,毛驴吃疼猛地向前奔窜好悬没把赵遵掀下去。
“大姐,随便说说至于生气吗?”
“你再敢说让我背离骁骑军的话,我真打你!”
二人正纠缠不清,前方的山路突然弥漫起了大雾,白色天光突然变暗下来,深山老林中行路有太阳和没太阳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刚刚看怪石奇松赏心悦目,黑暗中就变得狰狞可怖;刚刚虫鸣鸟叫悦耳动听,黑暗中却变得灵异骇人。
柳絮会一些功夫,虽然不太精,但四五个闲汉也休想近她的身,两年多以来在骁骑军参与了不少凶杀命案,也见过稀奇古怪的尸体,胆子自然练大了很多。但终究是女人心性,无法克服对鬼神的恐惧。
“天怎么突然暗下来了?”
赵遵对于柳絮的提问不以为然:“大姐,你没见下雾了吗?雾气大遮蔽了阳光,多大点事啊,看把你吓的!”
柳絮打了小毛驴的屁股几下,赶上了前面的赵遵:“雾气多出现在昼夜温差较大的清晨,现在是正午时分,雾气早该散了才对!可你看,这雾多厚重啊,两丈之外只能看个轮廓,哎!你慢点,前面有悬崖都看不到!”
赵遵也觉得这雾着实奇怪,但他六识过人感知到雾中没有危险,因此并不担心,见柳絮紧张的左顾右盼,忍不住又要使坏,面露“忧容”道:“妖雾渐浓,难不成是鬼魂作祟!常听人言,古时秦晋两国在崤山大战,伏尸数万,后便常有闹鬼的传闻。有人半夜看到过无头的鬼魂飘荡在空中,凄惨的喊着‘还我头来!’这类的话,还有人见过全身插满箭矢血流成河的武士在雾中徘徊,还有……”
“够了!”柳絮捂住耳朵愤怒的瞪向赵遵,赵遵大笑,可笑着笑着表情也变得凝重了起来,喃喃道:“确实有点蹊跷。”
二人进山已有三个时辰,又渴又饿便在一块空旷的草地上停下来休息,赵遵费了好大劲才把湿柴点着,柳絮取出干粮放在火上翻烤,两头小毛驴在一旁安静的吃草。片刻后柳絮把烤好的干递给赵遵,又给赵遵拿水,忙前忙后像个小媳妇。
平日里柳絮在弟兄们面前对赵遵表现出充分的尊重,只有当着赵遵那几位好兄弟面的时候才会表现的泼辣一点,私底下对赵遵就像姐姐对弟弟一样照顾,就算当下在无人的大山里,还是尽心的服侍赵遵。
赵遵刚开始很不适应,但后来渐渐被柳絮宠坏了,甘于接受这个大姐姐的照顾。
第二百六十八章 山道
赵遵一边吃着干粮一边望着如面糊一样的大雾:“此地大雾若是常态的话,押送银车的羽林军就很有可能迷途,若有熟悉地形的敌人伏击,己方便如同被蒙住眼睛一样,即便全副武装也只有待宰的份。”
“羽林军押运银车到西北一路上有严格的路线,只走官道不会绕到大山里边来,出事当天清晨田楷亲眼看到羽林军一路沿着大河畔开辟的山道向西去的,四到五个时辰后他们就出事了,根本没时间也没有理由到山的深处去,你不会连自家兄弟的话都要怀疑吧?”
“怎会不信,若不是田楷来报朝廷恐怕最少要晚一两日才能收到劫银的消息,我和常言更不能赶在这场抹去一切痕迹的大雨降下之前赶到现场勘查一次了。所以问题一定出在四五个时辰里!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至今找不到尸体?”
柳絮不解道:“那你不去官道上沿着羽林军行军路线去查?”
赵遵道:“常言不是白痴,羽林军的行军路线他最是清楚,他会第一时间沿途追查,我们何必做重复的无用功?”
柳絮不解的看着他:“你很奇怪!依你的性格就算不去争办案大臣,也该主动参与到大案的破获中来,可今天你倒真有点……有点像来碰运气的!”
赵遵笑了:“我这个人的运气一向不坏,这次也让你跟着沾沾运气!走吧,路还长着呢!”
二人继续上路,天已过午雾气却有愈演愈烈之势,二人如同行路于云端,连脚下是什么都看不到,柳絮更为担心了:“这雾要是不消,咱们可怎么回去啊?”
“老马识途,那个……驴和马差不多,应该也能找到来时的路!”赵遵似乎也有点动摇了。
突然柳絮骑乘的小毛驴栽倒在地,柳絮也跟着摔到了地上,“没事吧!”赵遵急忙从驴背上跳下来查看柳絮的伤势。
柳絮很快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屑说:“地上草很厚没摔着,快去看看我的毛驴怎样了,这半天怎么还没爬起来。”
赵遵又摸到毛驴身边,却见毛驴一点外伤没有,四个蹄腾空胡乱的挥动,长长的舌头露在唇外,再看那双眼睛,眼珠在眼眶中不停地打转,如同中邪了一样。
柳絮见到毛驴的模样,吓得躲到了赵遵背后:“它……它怎么了?”
“没……没什么,可能是摔坏脑袋了!”赵遵话音刚落,自己骑的那头毛驴也毫无征兆的摔倒在地,状况一模一样。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了,“雾里边是不是……是不是有东西啊!”柳絮声音都变得抖了起来。
赵遵手误剑柄全神贯注的盯着前方的雾气,却听躲在身后的柳絮突然发出一声尖叫,赵遵忙后头望去只见身旁的雾气中赫然出现了几条黑影,看那身形直立有角不像是人!
常言的动作很快当夜冒雨开拔,刘永急着在皇帝面前立功只带了十名王府卫队便随着常言出发了。刘永是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常家竭力巴结,刘永也乐意拉拢常家这股重要的势力。刘永与常羽是好友,与常言也是相熟的。二人领着二百羽林军浩浩荡荡离了洛阳开进了崤山。
不出赵遵所料他们沿着大河边蜿蜒的官道一路向西查探,大雨过后形成的水瀑和溪流给他们带来了不小的麻烦,道路上时而出现的落石和偶尔能听到的泥石坍塌声预示着前途的凶险。
“殿下,大雨过后山上泥石松动,时有滑坡落石不甚安全,不如先送殿下去崤山县住下……”
刘永摇了摇头:“将士们不怕,本王子何惧哉!二百万两银子被劫父皇着急,本王子也着急啊!哪还顾得上些许的危险,走吧!”
常言心道毕竟是皇家精心培养的接班人,说话办事尽显皇家威仪,不像自己想象的只是个空壳子,但比起刘衡的格局和气度还差了些。
一路上遇到不少清理落石的当地屯兵和农户,崤山县县令派来的向导解释道:“崤山是洛阳的西大门,是一道天然屏障。几百年前当时的皇帝征召十万民夫花了十几年的时间终于在崇山峻岭间开辟出了这条官道,不过这条路并不平顺,历经数次地震和洪水侵袭,毁了建,建了毁,到今天崤山县境内专职养护官道的军民就有三百人,崤山县不富裕,每年养路所需石料、马匹和工具消耗花费达十万两,负担很重啊!”
正说着山道猛然急转插入了绝壁之中的洞穴,这是绝险之地开挖的隧洞,一侧是岩壁,另一侧则是万丈深渊崖下黄水翻滚声势惊人。隧洞是民夫一凿子一凿子从山石上挖出来的,仅容二马并骑,行走其间好像穿梭在蚂蚁洞穴中,时而天光一线时而陷入完全黑暗中,景象光怪陆离,令人生出无限遐想。
刘永骑着马,脚下几尺就是万丈悬崖和翻滚的巨浪,忍不住一阵眩晕:“这路修的太危险了,怎么不换个地方重修?”
向导道:“殿下,绕山而走要多行七八十里,重新开山辟路花费太大了,这官道平时多为往来两京的信使提供方便,走货载人仍靠大河中的渡船。”
刘永点点头,低声对常言道:“我早说过押运大宗金银等贵重物品走陆路太招摇,你为何不安排他们走水路呢?”
常言叹了口气:“时令不正,已过中秋连降暴雨,大河涨水不便行舟因此才转为陆路,谁曾想……”
队伍沿官道走了近三个时辰,前队突然停了下来。
“将军,山道毁了!”张阅来报。
刘永和常言下马分开前方的兵卒,看到塌方的隧洞忍不住皱起眉来,常言喊道:“向导,向导……”
向导小跑了过来:“将军!”
“这里怎么塌了?”
向导咦了一声:“哎?这一段倒是一向坚固没出过事,怎么塌的如此厉害?”
“问你呢?几时塌的!”常言呵斥道。
向导吓了一跳:“将军,这个……这个小人也不知啊,不如问问养路的民夫。”
不一会儿几个在不远处清理落石的民夫被带到了刘永和常言面前,为首的是一个年近花甲的老汉,刘永很有礼数的抱拳道:“老丈,请问这处隧洞是几时坍塌的?”
老丈道:“回大人的话,是最近这几日的事!”
羽林军遇袭百万银子被劫的事仍是机密,刘永于是换了个问法:“大雨前一日此处可通?”
“通。”
“老丈为何如此肯定?”
“大人有所不知,两京之间有紧急军务时信使往返不绝,无事时每三日信使必往返一次,老朽的女婿便是洛阳驿的一名驿卒,三天前他刚从长安回来,在洛阳驿交差回到家中,昨天夜里我们爷俩还喝了几杯。”
常言问道:“老丈,你女婿几时抵达的洛阳驿?”
“哎呦,这个没问呢!”
刘永和常言互望一眼,常言道:“老丈,你女婿住在洛阳吗?”
“我那女婿虽然是洛阳驿的驿卒,但世居崤山县城,家住东关外。”
张阅问明了老丈女婿的名姓,客客气气把老人家送走了,常言问向导:“隧洞塌了,如何前行?”
向导道:“这倒不妨事,倒退百步有上山的小径,不出一里地便可绕过塌方,只是道路难行马匹爬起来有些困难。”
常言望了一眼隧道外的天光,太阳已经西垂,急道:“快些带路,天黑前必须找到开阔的地方扎营,不能留在绝险的山道上过夜!”
向导赶忙带路,一个时辰之后大队终于绕开了塌方回到了正路上,只是天色已暗大队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匆忙间没人注意到向导数次回头,脸上的表情非常古怪。
天完全黑下来前终究没能赶到崤山县城,大队人马只能在山上扎营,刘永倒不是没在野外过过夜,刘衡算半个马上天子,喜欢围猎,刘永自幼没少跟着父皇露营,不过这么幕天席地的夜宿山林还是头一回,不免有点兴奋。他怎知为了保卫他的安全,二百羽林军分出一多半在外围守夜不能休息。
常言和刘永守着篝火,听着山下大河翻滚的波涛各怀心事。
常言递给刘永一块肉脯:“殿下,走了一天了,您有何感想?”只剩下他们二人说话也随意了点。
刘永卷起长袖蹲在草地上吃着肉脯:“走马观花,流于表面!这样下去可不成啊!”
常言道:“大河涨水,流速甚急,二天前捞起旌旗和箭矢的河段已经看不出任何痕迹了。”
“能估算出羽林军遇袭的大概位置吗?”
“前日我与赵遵骑快马赶来,已经在附近的山林中查了一遍,没有打斗痕迹、没有车辙、没有尸体,可以断定不是第一现场!”
“能根据水流推算出抛物的地方吗?”
常言又摇头道:“大河河段不同,流速亦是不同,发现漂浮物的河段多暗流漩涡裹住了上游来的东西,发现者又说不出确切时间,因此无法做出推断。”
刘永道:“山道上徘徊下去也未见得有收获,得扩大范围搜山才行。二百万两白银十分沉重,运走它们离不开马车,沉重的银车势必留下深深地车辙,就算雨再大也不会一点痕迹都留不下来!”
常言道:“等明天见过这个姓胡的驿卒才能做出进一步部署。”
刘永冷哼了一声:“崤山县县令难脱干系!明天看孤怎么调理他!”
转天天蒙蒙亮,羽林军埋锅造饭,晌午便开到了崤山县城外,崤山县是千年古县,离洛阳不远算不上富足,但也有古城的气象。
县令陈宫是个年近五旬的干瘦老头,家世一般朝中没有背景,苦熬了几十年才熬上了一任县令,他听闻二皇子和羽林军的大将到了崤山县,赶忙出郭相迎。
第二百六十九章 二皇子问案
刘永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到洛阳来了,可每次都是乘船,走山来到崤山县还是第一次,远远见到陈宫带着县中的官吏恭恭敬敬守在官道旁。
陈宫看到羽林军的旌旗立刻作揖下拜,可刘永的马头经过他面前丝毫没有停留径直走了过去,羽林军浩浩荡荡开进县城,留下陈宫一干人等好不尴尬。
崤山县县衙中,刘永坐于正堂常言立于身后,陈宫等地方官员站了两排,自己管辖之内出了这等大案,崤山官吏知道自身责任重大,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陈县令在崤山任上几年了?”
刘永突然开口令陈宫猝不及防:“小臣做崤山县令有四个年头了。”
“有何功绩?”
陈宫心道哪有这么问的,自己就算脸皮再厚也不好彪炳政绩,于是自贬道:“小臣迂腐,任上只是恪守本分,未曾有大功绩。”
刘永点点头:“陈县令在任上专心结交贼寇图谋不轨,怎可说没有功绩呢?”
此言一出陈宫大惊失色,一双眼睛瞪得老大,颤声道:“二皇子,您……您何出此言啊!”
“啪!”刘永猛拍了一下几案,“陈宫你治下的崤山出了袭击羽林军抢夺朝廷饷银的巨案,事发前你毫无察觉,事发后你推诿说不知情,不是歹人的同谋又是什么?”
陈宫腿一软跪倒在地:“小臣万死不敢做这等忤逆的勾当,请二皇子明察!”
“哦?孤且问你,崤山中有多少盗贼?”
陈宫又磕了个头:“二皇子,近年中原地区没有天灾战祸,崤山县地处京畿,商路畅通,粮食年年富余,百姓还能靠贩卖山产贴补家用,日子过得不错,哪有什么成群的盗匪啊?”
“依你说来,羽林军遭袭、二百万两白银被劫是无中生有喽?”
“不不不,小臣并非此意,只是……只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究竟是什么人干的!崤山中大大小小的村落有三十多处,每年的税负徭役不曾少半分,都是本分百姓,近二十年没有上报过匪情,偶尔有流民和罪犯逃入大山躲藏,三三两两也不成气候,哪敢打羽林军和饷银的主意!”
“如此说来是本王子错怪你喽?”
陈宫道:“小臣自知罪孽深重,愿意将功补过!请二皇子给小臣指条明路啊!”
“哼,谅你不敢通匪!起来说话!”
“谢殿下!”陈宫从地上爬起来,脸上的汗像下雨一样。常言掏出一块手帕递给陈宫,装出一副提点下级官员的样子,说道:“陈大人,你我均是戴罪之身,若不能尽快破获大案,皇帝震怒咱还有命吗?”
“是是是,下官全听殿下和将军的调遣!”陈宫一边擦汗一边鞠躬,他手底下的小吏们不由得感慨,真是难为陈大人了,这么大岁数了还要受这等惊吓,做官难啊!
刘永冷冷的问:“陈县令,歹人劫了这么多银两会怎么运出崤山?”
陈宫道:“殿下,二百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凭人力搬是搬不走的,只能用车载,目前出山的路都被封锁了,陆路不通。相比而言水陆更隐蔽,但这几日大雨滂沱河水暴涨无法行舟,因此小臣推断歹人会将银子藏起来,待到水流平稳再用船运走,那时候严加排查定能找回被劫的银子!”
刘永急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西北加班加点的日夜修城,就是要赶在明年开春前完工,要是因为钱的事误了工期,拿你们的家眷去挡箭矢!”
一句话,崤山县衙内的官员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常言的语气看不出情绪起伏:“陈县令,你认为二百万两银子目前还在你崤山地界?”
“对,小臣敢拿脑袋担保,银子还在崤山!”
常言点点头:“明天一早你便组织人手去搜山,能去多少去多少!”
“是!”
陈宫把县衙收拾出来让刘永住下,常言换了便装找到了老丈女婿,一个叫胡班的洛阳驿驿卒。
胡班正在家中劈柴,听到有人敲门,忙扔了斧子去开,却见一个英俊的小伙站在门前,不认识。
常言没有亮明身份,笑着一抱拳:“是胡班胡兄吧!”
“正是,你是……”
“哦,昨日在崤山山道上遇上了胡兄的岳父,我二人相谈甚欢,他提起胡兄在洛阳驿当差,我正好有些路途上的事要问,于是便来叨扰了!”
“原来如此,贵客快屋里请!”
“多谢!”
常言进了胡班家,仔细打量一番,院子不大倒也整洁,算是殷实人家。胡班给常言倒了碗水,又让妻子端来一笸箩山产:“山里人家没什么好招待的,贵客将就着用些吧!”
“这已经很好了!”常言吃了颗大枣,挑起拇指赞道,“好,真甜!”
胡班乐了:“贵客既然是岳父大人朋友,有事尽管开口,胡班知无不言!”
常言收起了笑容:“胡兄,我此次登门拜访是想问你,三日前你从长安来洛阳途径崤山山道的时候道路是否通畅。”
胡班奇道:“贵客为何有此一问?”
常言道:“昨日途径山道,被一处塌方阻拦,绕了路,才想起来问一下。”
“是哪一段啊?”
常言一直东南方向:“离县城步行一个时辰的路程。”
胡班摇了摇头:“我当时带了份紧急公文,赶得很急,途径山道时策马狂奔险些坠崖,不过道路畅通终是按时送到了。”
常言道:“胡兄几时出的崤山山道?”
胡班皱眉回忆了一下:“我到洛阳驿的时候正当巳时,这么算来应该是卯时左右。”
常言大喜:“那你可曾遇到押送银车的羽林军?”
胡班听到此问立刻警惕了起来:“贵客,你问这个作甚?”
常言亮出了官印,胡班认得那是将军印信,肃然起敬:“将军!小人眼拙……”
常言托住了要下跪的胡班:“胡兄,不必如此,如实答我便好。”
“是!那日小人赶路着急出崤山山口的时候正碰上一队百十来人的羽林军进山,因为马走得急了差点撞上大车,闹了点小误会,好在对方急着赶路没难为我。”
“崤山上有一处西山哨岗……”常言没有多说,胡班便明白了:“小人虽不是朝廷命官,但一年之中大半时间都奔波于两京之间,道路上的事物比旁人知道的多得多,西山哨岗在县城东边十五里,大河下游,是附近山峦的制高点。”
“西山哨岗的人在辰正看到了羽林军队伍,如果按照这个行进速度,申酉之交羽林军该行进到了何处?”
胡班把常言请到院子里,自己那根柴棍在地上画出了崤山山道的全域路线图,又自顾自的点点算算了好一会儿才道:“应该已经通过了将军所说的那段塌方,然后又走了半个时辰。”
常言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留下重金酬谢胡班,但胡班却是不收,还送上了一大筐山产,常言执拗不过只好抱回了县衙。
刘永见常言带回这筐东西,忍不住笑了出来:“常将军,孤等了你这许久,原来你去赶集了!”
常言笑着说:“殿下,这是朋友给的,地道山货,着实好吃啊!”
刘永真不客气,拿些柿饼果干吃了起来:“怎样,问出什么来了?”
常言点点头:“得到了很多有用的东西。”
“姓胡的驿卒可靠吗?”
“他没必要骗我们,不过我已经派人去洛阳驿调查去了。通过胡班的讲述基本可以断定,押运银车的军士卯时入山,骁骑军西山岗哨辰时看到羽林军过境时一切如常,傍晚大河畔出现了漂浮物,说明事发在申酉之交,已经经过了塌方区域。”
刘永放下了手里的干果:“这段山道咱们走过了,地形是险但没有伏击条件,而且也没有打斗的痕迹啊!”
“是啊,羽林郎一个个都是十中拔一的精兵,我也不相信有民间的队伍可以击败一百五十名羽林郎,连个活口都没留下!哪怕有一千人也做不到!”
“线索断了,搜山又能有多大收获?贼能上山,银车可上不了山!”
常言忧虑的说:“怕只怕贼人把银车推入大河之中了!”
刘永倒吸口冷气:“不会吧!崤山一段大河湍急,深有十数丈,又淤积大量黄沙,银车沉重一旦陷入泥中就算挂上钢构也拉不上来,若银车散架银子便彻底无踪了!”
“我也只是随口一说,二百万两白花花的银子,谁人舍得丢到河里,但倘若真有这等魄力敢为之的,那其志不小啊!”
刘永脸一黑,二百万两白银不动心,野心得大到什么程度!难道……刘永猛甩了几下脑袋挥去这令胆战心惊的想法。
“常将军,算上路途耽误的时间,已经过去两日了,查无所获,难道真要把希望寄托在搜山上吗?”
常言只说了一个字:“等!”
“等?”
“等天黑!”
入夜之后几个人提着灯笼出了崤山县城走上了山道向东而去,在山道塌方的地方停了下来,其中一个对另一个年长的人比比划划,这是道旁的山壁上突然亮起了十几具火把。
“陈县令,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呦?向导也在啊!”火光中出现了常言的身影,旁边站着一面怒色的刘永。
第二百七十章 山民张家父子
陈宫忙施礼道:“小臣专等夜深了才出县城,没想到还是惊动了殿下。”
“陈宫,你有事瞒孤!”陈宫一愣,这时向导站了出来,“殿下,您可能是误会了,陈县令是小人约出来的。”
“哦?”
陈宫道:“殿下,崤山县有养护山道之责,昨日听闻山上的隧洞塌了,小臣特意带着几个养路的老师傅来看看。”
刘永看了下陈宫带来的几个人,果然都是饱经风霜的民夫模样,可他还不死心:“陈县令,半夜出县城确实引人怀疑,你不该有所隐瞒!”
陈宫叹了口气:“殿下,非是小臣有意隐瞒,实在是有苦衷啊!这片崖头有个名字,叫……叫斩龙台,前汉朝末帝被乱兵围困最后就被斩杀于此,不太吉利……”
刘永脸色一定很难看,陈宫没敢再说下去,常言问向导:“向导似乎有话要说啊!”
向导犹豫了一下:“回将军的话,斩龙台地险崖高,岩石坚固石砲打上去只有一个白点,不然前汉皇帝也不会逃到那儿躲藏。当年开通这一段隧洞,几百人挖了两个月才打通,经历了几次大地震连个缝都没有,一场大雨就泡塌了?小人有些不敢相信,回来和陈大人一商量,陈大人也感觉蹊跷,这才连夜上山。”
此言一出刘永和常言同时变了颜色,常言急道:“难不成银车被埋在了隧洞中!”旋即一想又摇了摇头,“不会,那些旌旗和箭矢明明出现在了下游。”
陈宫完全没想到这些,他只是想尽快恢复连通两京的要道,对刘永和常言的过激表现有点不理解:“殿下、常将军,明早下官就带着差役们上山,想来不日便有答案了,夜已深不如就此回去吧。”
刘永道:“陈县令,这段塌方需几日方能疏通?”
陈宫问了一下有经验的民夫,才答道:“正常的话五六天便可同行,这期间只能告知往来信使绕行了。”
“等不了五六天,不管用什么办法,三天之内必须完工!”
“这……这恐怕……”陈宫颇为为难。
常言说道:“陈县令,你我均为戴罪之身!这时候做事还吝惜成本吗?钱,本将军来出,陈县令便把崤山县有筑路经验的民夫都请来,既可以为国效力又得实惠,想来他们也不会拒绝吧!”
陈宫道:“小臣迂腐,险些误了大事!”然后吩咐手下官差连夜去请民夫,他带来的几个民夫的工头也愿意为国效力,当场许诺三日之内必当竣工,吩咐徒弟们回去取工具,撸胳膊挽袖子今晚就开干了!
柳絮悠悠转醒脑子里一片混沌,好一会儿才逐渐恢复神智,依稀记起当时自己从驴背上跌下来,然后看到雾里出现了一个长角的“怪物”,自己又惊又怕取出弓弩要射那“怪物”,结果后颈猛地一疼,什么都不记得了。
随着意识渐渐恢复,见到“怪物”时的那种恐惧又回来了,她发现自己躺在木板车里,身边还有两只死不瞑目的草鹿,坏了!自己被怪物抓住了!这是柳絮第一个念头,跑!这是第二个!
柳絮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从板车上跳下来认准一个方向撒腿就跑,背后立刻响起了呼喝声,柳絮只当听不见跑的更快了。然而仅仅跑了几步便被人抓住后领提了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柳絮拼命挣扎,可怎么都甩不开。
“你要去哪儿?”赵遵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柳絮一抬头却见赵遵骑在马背上,一手拎着她的衣领,一脸的坏笑。
“这……这是怎么回事?你快……快把我放了!”
等赵遵松手落回地面上,柳絮才注意到雾气中又有几道黑影围了过来,离近了才看清都是猎户装扮的人骑在马上,正一个个满脸笑容的看着自己,柳絮好不尴尬。
“你怎么了,脸红的像猴屁股!”赵遵打趣道。
柳絮又羞又恼:“赵遵,你为什么打我!”
“你还好意思说!见了个影子就胡乱放箭,若不是我拦着,你已经变成杀人犯了!”
柳絮活动了一下脖子,倒也不觉得疼了:“可我当时看到的是一个头上长犄角的怪物啊!”
众人皆大笑,赵遵身后一个二十左右岁的小伙子举起了手,无辜的说:“那个怪物应该是我!”
“什么意思?”
小伙子说:“当时我们正在山腰处打猎,看到你们被困在雾里打转,于是跑下来助你们结果出了误会。”
“不对,他明明长角了!”
小伙子跳下马跑到板车旁扛起鹿尸,那鹿角在小伙肩上一颤一颤的,在雾中看来不就像长了角吗!
柳絮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几个猎户也跟着大笑,欢乐的声音响彻了山野。
傍晚时分一行人来到了崤山中的一个村落,村子不大大约有三四十户人家,此时各家各户都升起了炊烟,“搭救”赵遵和柳絮的小伙子和他父亲都是优秀的猎户,他们热情的邀请赵遵和柳絮到家里做客。
山里人家成婚早,小伙子张泽才二十岁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而张泽的父亲张申也不过三十七八岁,正当年。
一大家子十多个人围在一起吃饭,吵吵闹闹的别有趣味,赵遵过惯了军营生活没觉得什么,柳絮却感到很新鲜,明眼人都看得出她特别喜欢孩子,孩子们也喜欢这个漂亮阿姨,饭吃到一半柳絮被孩子们拉走做游戏去了。
残席撤下,张申张泽父子陪着赵遵在堂屋叙话,女人们则另有一番忙碌,不多时鹿血酒端了上来。
“山里人,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请远道来的客人品尝自家的补酒!”张申神色郑重,赵遵赶了一昼夜确实疲乏了,端起大碗喝了个精光。
“这酒真有劲啊!”
张泽笑着又给赵遵倒了一碗:“贤夫妇衣着谈吐非是普通人,为何走到了这大山深处来了?”
张氏父子见赵遵和柳絮孤男寡女举止自然亲近,把他们认定成了夫妻,赵遵也没有解释,接着话说:“我乃是鲁郡人士,与妻子回长安省亲,一路上游山观景来到洛阳,徘徊了月余,听闻崤山上有大风景于是前来游玩,不曾想白日里竟遇上大雾,越走越迷已经不知道身在何处了。”
张申道:“崤山虽然临近洛阳,但山中豺狼虎豹也是有的,像你们这样莽莽撞撞闯进来,又不熟悉道路,可是很危险啊!”
赵遵摸着脑袋憨笑道:“几天前在洛阳驿停歇的时候遇到了羽林军西行,还以为山道很通畅,没想到转了个弯就上山里来了,见笑见笑!”
“羽林军?走崤山山道?”张泽惊讶的说道,“羽林军不是要跟皇帝在一起吗?”
赵遵故意提起羽林军,暗中观察父子二人的表情,二人都只是略感奇怪,没往心里去。赵遵察言观色确定不是作伪,于是把话题扯开了。
“倒要请教二位壮士,山里的雾气生的好生奇怪,大白天目不能见物,不知是常态啊,还是我运气不好赶上了?”
“浅草坡一年四季都雾气缭绕,别说你们外乡人了,住在附近几十年的老山民一个人也不敢随便进去!”
赵遵奇道:“一年四季,盛夏和隆冬也有雾?”
张泽道:“也有,只是浓淡的区别,浅草坡只有灌木和草地,一棵大树都没有,因此得名。”雾大又没有树木作参考更容易迷途,赵遵故作可惜:“唉,崤山中有大风景,可惜有诸多险阻,我夫妇恐无缘欣赏了!”
张申道:“无妨,明早就让张泽带你们进山,纵狗打猎下水抓鱼玩个尽兴!”
“怎么好意思耽搁张兄打猎啊!不不不……”
张申道:“今天一上午就打着两头鹿,已经得了山神的恩赐,明日再去打猎便是贪得无厌,山神不会庇佑了。而且两头鹿拨皮子、熟皮子、腌肉等等要忙上一整日,家中的人手足够了,就让张泽陪客人到山上转转,放狗追个兔子网点鱼高高兴!”
张泽也道:“深山老林一年也未必来个客人,若不把二位陪好了,倒叫邻居笑话!”
赵遵颇为感慨,这些山里人虽然没读过书,但也懂得不能“竭泽而渔”的道理,真诚待人令人汗颜。
“如此多谢了!”
入夜不久山中万籁俱寂,山民罕有熬夜的,月不到树梢都已睡去,山中的夜风伤人,张申的妻子给赵遵他们准备了一张鹿皮褥子,她闭门离开后屋中的赵遵和柳絮有点傻眼。
一张榻一条褥子,这可怎么睡!
张申一家子把二人当成了夫妻,赵遵也没做解释,这时候要是提出分房睡,张家人肯定怀疑,宿在人家里,不实情相告,有点瞧不起人的意味,这样做朴实的山里人就不把你当朋友了。可入山查案少不了当地人的协助,所以这个“觉”必须睡!
“你睡吧,我不困!”赵遵轻轻一挥手,掌风便熄灭了松烛,接着微弱的月光赵遵在屋里扫了一圈,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是简洁的过分了,除了睡觉用的床榻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你上来吧!榻很大,几个人都躺得下!你已经快三天没合眼了,再不歇歇人会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