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搜山剃泽
赵遵没有说话,但他确实如柳絮说的那样疲惫到了极点,三天里往返崤山和洛阳两次,和常言探讨案情,又和郭真等几位官员汇报了情况,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柳絮见赵遵站在榻边,不动也不说话,伸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赵遵脑子浑浑噩噩的,鬼使神差的上了榻。
星月暗淡,只有微风吹动树梢偶尔发出一点点声音,屋内同塌而眠的两个人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甚至心跳声,赵遵身怀上乘内功正常情况下可以压制住情欲,但今晚不同,精神的疲倦使他控制身体的能力减了几分,关键是他喝了不少鹿血酒,那玩意大补啊!鹿皮褥子往身上一盖,赵遵只感觉全身燥热难当,不自觉的转向了柳絮的方向。
柳絮背对着赵遵侧卧着,清冷的月光照在她背上,有种冰霜的感觉,对于正在“热火”中的赵遵来说极具吸引力,身子不由自主的贴了过去。当赵遵的胸碰到柳絮后背的时候,柳絮忍不住“啊”的一声轻呼了出来。一声娇呼非但没有警醒赵遵,反而像一支催情的药剂。赵遵只是一个情场的新手,柳絮像熟透了秋果,随意他宰割,任谁都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这一晚柳絮温存善解人意的一面展现的淋漓尽致,直到赵遵彻底安静下来入眠了,她才起来收拾掉痕迹。
赵遵不是一个滥情的人,但第二天醒来看到身边仍在熟睡着的柳絮,回忆起昨夜的放纵,赵遵竟没有一丝睡了女下属的那种自责,反而有些征服后的兴奋。柳絮几乎下贱的逢迎,让赵遵占有欲得到了空前的满足。成年后他便拒绝侍女为自己更衣,但柳絮爬起来给自己梳头、擦脸、倒漱口水和穿衣服,赵遵一个手指头都没有动,很享受!
张泽早已备好了坐骑,给赵遵柳絮骑乘的毛驴喂饱了草料,赵遵摸着毛驴的脑袋,毛驴也回应着他。
“它们都没事啊?”柳絮惊讶道。
张泽牵来几匹猎狗,正在往一匹走马背上装渔网:“嫂子,你昨天可能真是吓懵了,这俩个家伙一直拴在板车后面。”
柳絮也去摸了摸自己骑的小毛驴:“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倒了?而且还是两匹一起倒?”
张泽道:“应该是吃了山里有麻醉药性的浆果,也就晕了一会儿,牵回来的时候已经完全没事了。”
柳絮白了赵遵一眼:“让你骑马,你非要骑驴,平添了好一番惊吓!”
张泽笑道:“嫂子,你这就外行了!走平地马儿自然又快又稳,可论起登山爬高驴子可比马强十倍!”
“真的?”
“那还有假,一会儿上山坡的时候高下立判!”
柳絮看了一眼正在逗狗的赵遵,低声道:“他总是对的。”
崤山县县城人声鼎沸,这种盛况在沧桑的古县中是罕有的,官府出了榜文征召民夫去开通隧洞,崤山县很多男人都干过此类的活计,这次官府给的工钱是平时的三倍,纷纷踊跃参加,登记在册之后拿了工具就上山了,几百人浩浩荡荡的颇为壮观,但很快一些养路的老工头便发现这不是普通的塌方。
洪水造成的塌方通常泥沙俱下,各种杂物填满原有的隧洞,但挖了半日只见大块的山岩,好像整个洞一下子垮了,压扁了!这下难度又增加了,没办法,陈宫继续花钱雇人,只要有力气的会干活的,艄公、力把式、打铁的,一律给丰厚的工钱。
与此同时张阅带领羽林军兵分多路在向导的带领下越过山道背靠的山脊,一寸一寸的寻找痕迹。陈宫县衙里的各级官吏差役沿大河上下拖网打捞,试图发现更多线索。
一整日刘永都守在山道的制高的山峰上,看着那些因为自己一句命令而忙碌的人们,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第一次真切的体会到一呼百应、凌驾于众人之上的滋味。但随着日近黄昏一个好消息都没有,他的脸色开始变了,比如不能如期竣工如何惩罚、干不好晚上不准睡觉一类的一道又一道刻薄命令被传令官发往施工现场和搜山队伍中。
常言想告诉他,即使不发布这些命令他们也会昼夜加班的,可看到刘永眼睛里的血丝,他犹豫了,终是没有说出来。
入夜后进山的人和负责打捞的人前后回来了,情况均不乐观,大雨清洗了肉眼可见的大多痕迹,大河里更是一无所获。刘永又发了一通脾气,冷静下来后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实际上是无助的,表面上站在他这一方的大臣很多,但真正可用的人太少了。
常言的心更为复杂,父亲似乎不太关心储君的归属,但在朝做到这个官位,有些事就算再不想也必须做出个选择,亲近刘永却是没有选择的唯一选择。大皇子和三皇子背后有吕翔和封不遗,再怎么贴也比不上骨血亲,四皇子被段皇后保护了起来,想去巴结还隔着段宏,只能把宝押在二皇子身上,可常言总感觉父亲是下注了,但筹码并不重,自己也曾试探性的问过,可父亲总是含糊其辞,只是让二弟常羽投刘永所好,维持着这种微妙的关系。
刘永给常言的印象很混乱,他有想法,但没耐性;不懂恩威并施,却善用霸道控制官员行为,就像今天夜深了他还守在最高峰的熊熊烈火前,不知道为了警告连夜赶工的官员和民工,还是为了给他们助威,他不说,也不许你问!常言很头疼,因为他不知道刘永是怎么看自己的,没办法,还是避开他的目光为好,常言连夜加入了巡山的队伍。
赵遵柳絮在张泽的指引下游山观景好不惬意,时而纵狗追兔子,时而停下来采集山果挖野菜。赵遵的心思并不在这儿,他爬上一个高岗,看向来时的路,天气晴朗白日当空,山下却有一条蜿蜒如丝带的浓雾带,约莫二三里宽,浓的好似浆糊,微风吹过只有最外边的一点飘散,里面的丝毫不动。
柳絮追上来看着浓雾带:“与大河之间隔着一座山,大河上下无雾,山后却大雾弥漫,真是奇怪!”
赵遵道:“不奇怪,大河湍急带起得风吹散了雾,你看,浅草坡是两山之间的缓坡,风吹不进去雾就不会散。”
“话虽如此,可也太浓了!”
“我也在想这事,生雾的条件有很多,水汽似乎少了点,除非……除非浅草坡与大河之间有通道裂隙沟通补充水汽,又或者地下存有暗河……”
赵遵说到一半柳絮突然笑了出来,赵遵一愣:“你笑什么呀?”
“我笑你啊!咱们是来干什么的?咱们游山玩水很自在,不知常言急成什么样子了!”
赵遵也笑了:“好像是有点不务正业,”见张泽正在喂狗,低声道,“你沉住气,别让张兄弟看出来了!”
“我是想提醒你,别玩物丧志,我们还有正事要办呢!”说完想起了昨夜的“玩物丧志”羞红了脸。
正午时分三个人在草甸子上吃东西,赵遵和张泽喝酒谈论山中的趣闻,柳絮为他们熬制了美味的野菜兔肉粥。
张泽道:“赵兄是福星啊,平日里兔子精的要命,躲在窝里不肯露头,今天邪了,兔子像蚱蜢一样从远处往咱这儿蹦,一上午抓七八只了!”
赵遵心道,肯定是常言他们在搜山,兔子受到惊吓从藏身之地跑了出来。
“应该不远了。”赵遵喃喃道。
“嗯?赵兄,什么不远了?”
“没什么,对了,张兄,我见你带来了渔网,过会儿咱们要去大河抓鱼吗?”
“大河?咱们可不去那儿!”张泽摇了摇头,“赵兄是外乡人可不知道崤山一段的大河有多危险!几十丈深的浊水中不知藏了多少暗涌和漩涡,据说还有吃人的精怪出没,每年沉没的船只不下几十艘,激流中立不住钩放不得网,下河摸鱼更是不能!不过,我知道一个好去处,总不会空手而归的。”
“是嘛!那咱们快点吃,我都等不及了!”
“好,咱们这就走!”
再次启程他们却向大河相悖的方向走去,约莫半个时辰,他们翻过一个山包眼前出现了一个只有十几户人的小山村。
“不是去抓鱼吗?”柳絮不解道。
张泽笑道:“对啊,就是去抓鱼啊!”
“可没看见河湖啊!”
张泽道:“抓鱼可不一定非得去河湖里!”
赵遵道:“张兄这话可有点莫测高深了!”
张泽故弄玄虚道:“下井去捞!”
赵遵和柳絮互望了一眼,赵遵奇道:“井里怎么会有鱼?”
“这是个秘密,前几年村民打进的时候,无意间挖穿了一道石壁,里面涌出了一道暗泉,暗泉中时有鱼汛爆发,就算没有鱼汛的时候放一张网,不用去管半天也能抓几尾大鱼!”
柳絮很期待,但有点怀疑:“是啊!那可是一眼宝井啊!只是……只是这么金贵的地方,人家肯让外人去吗?”
张泽拍着胸脯说道:“放一百个心,我妻子就是本村的姑娘,村中几个后生常跟我一起打猎,这个主我就做了!”
赵遵望了一下附近的山野,问张泽:“张兄,那暗泉是什么流向?”
张泽凭空比划了一下:“西南方流向大河,怎么了?”
“没什么,太想看到这口宝井了!张兄据你所说,水流应是很急的,不知暗泉上游是哪条大河或者大泽啊!”
张泽挠了挠脑袋:“没有,暗泉上游五六十里内没有河湖,只有三星观外有片大荷塘。”
“三星观?”赵遵没听过这个名字。
第二百七十二章 鱼井
“怎么?你们不是慕三星观之名进的崤山?”这次换张泽惊奇了。
赵遵苦笑道:“我们来洛阳时日不多,只听闻崤山风景不错,未曾听闻过什么三星观。”
张泽道:“这三星观建于何年已不可考,观中有‘三星’字样的千年古碑因此得名,观中有百余间大小殿宇,香火极旺,曾一度作为皇家庵观。如今虽不及往昔,但祈愿还愿的人仍旧不少,甚至有长安的客人慕名而来,算得上洛阳周边最著名的建筑群了。”
赵遵点点头:“如此说来这三星观倒是要去看一看了!”
张泽道:“观中的送子婆婆最为灵验,咳咳……嘿嘿,多嘴了,多嘴了!”
说着三人已经进了村,刚进村迎面遇上了一个壮小伙子,张泽笑着对赵遵说:“这是我小舅子!”说罢喊了一声,“三儿!”
那个被张泽称作“三儿”的壮小伙,正低着头神色匆匆的走着,听到有人喊,抬起头,见是张泽脸色缓和了一些:“姐夫!你怎么来了!”
三人从坐骑上下来,牵扯牲口向“三儿”走去,“这两位是俺要好的朋友,约来看看你家的那口出鱼的井!”张泽嗓门不小,“三儿”听罢脸色大变,吞吞吐吐道,“啊,什么井,没……没……”
张泽见他有意拒绝,怒道:“郭涛!你小子小气什么,这两位是远道的客人,看看你家的井还能看丢了不成!”
“姐夫,我……我这儿,怎么说呢,井最近出了点问题,真的,我还能骗您吗?”
张泽见郭涛为难的表情,便知他不是作伪,可大话说出去了,面子有点挂不住,刚要与郭涛争执,赵遵站出来说道:“张兄,既然井出了问题,不看也罢了,一家人犯不上伤和气啊!”
张泽仍愤愤不平,指着郭涛道:“你这家伙真不给咱山里人争脸!”又转而抱歉的对赵遵说,“赵兄,兄弟我食言了……”
赵遵眼珠一转,说道:“既然井看不到了,那张兄所说的三星观便不能错过了!今天天色已晚,不知可否在村中借宿一晚明早好去三星观参拜啊!”
“这个……”郭涛又露出了那种为难的表情,张泽急了瞪眼道,“不住你家,我们睡野地里!”
郭涛见姐夫急眼了,忙道:“不敢不敢,只是家中简陋,委屈二位贵客了!”
山里的天黑的早,四个人在郭涛家吃了顿饭便各自休息去了,席间张泽阴着脸一语不发,郭涛也是满怀心思的样子。
郭涛没有成家一个人过,他的家确实简陋,几间石头屋子到处漏风,只有榻上最舒服。柳絮洗漱干净除掉了身上的“累赘”,钻进被子贴到了赵遵身上,伸手去解赵遵贴身的衣物,赵遵突然擒住了她的手。
黑暗中柳絮望向赵遵,四目相对,她的眼中满含情欲、期待、娇羞和些许的娇怒,赵遵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夜长着呢,不急!”
张泽是个直肠汉子,他憋了一肚子气当着赵遵不好发作,一直喝着闷酒,等他见赵遵屋中没了灯亮才晃晃悠悠去找郭涛麻烦。
“哐当!”张泽踹开了郭涛的房门,郭涛吓得一下子从石头炕上蹦了起来,“哎呀,姐夫,是你啊!”
张泽道:“三儿,姐夫平日里有得罪你的地方,你大可以明讲出来,当着朋友的面折我的面子,你可不地道!”
郭涛真有点怕他姐夫,告饶道:“姐夫,我哪敢对您不敬啊,井,确实出了点问题!”
“我看是你有问题!一口破石头井,水天天流,出几条小鱼看把你金贵的!”
“姐夫……,出……出人命了!”郭涛话里带了颤音。
此言一出张泽酒醒了一半,瞪大了眼睛看着郭涛,见他吓吓唧唧的样便知他非是做耍,倒吸了口冷气:“三儿,你杀人啦!”
“我的爷爷,小声点!”
郭涛趴在了张泽耳边嘀咕了几句,张泽的脸色才缓和了一点,但郭涛仍然一脸焦急,张泽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郭涛拼命的点头,张泽道:“三儿,别怕!这事好办,等二位客人睡熟了,哥哥带你去处理了!”
二人又等了一个多时辰,张泽这才悄悄来到赵遵睡觉的屋门前,轻声唤了几句:“赵兄,赵兄!”没有回应,张泽确定二人睡熟了,这才和郭涛扛着铁锹出了村子。
村东头的洼地中有间乱石搭的石头屋,顺着土坡下到井底,不多时二人抬着一大团渔网走了出来,渔网中鼓鼓囊囊的,好像挺沉,两个壮汉抬着累得气喘吁吁的。
“嗨,你们干什么呢!”突然响起的一嗓子把张泽郭涛吓得同时坐在了地上,渔网也脱手了。
好一会儿张泽和郭涛才敢抬头去看,只见一个人正蹲在石头院墙上,“谁啊!”张泽壮着胆子问了句。
“张兄,是我啊!”那人从墙上跳下来,大步向他们走来。
“赵……赵兄,怎么是你!”
赵遵停在了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伸头去看他们背后的渔网:“你们大半夜偷偷摸摸来抓鱼,却不叫我,真是不厚道!”
“没……没……”
“还说没有,网里这不是吗,好大一条,让我看看是什么鱼!”
“不!”二人同时站起来挡在赵遵面前,可还是让赵遵看见了:“咦,不是鱼啊!哎呀,是个死人!”赵遵面露“惧色”:“难道……难道你们是杀人越货的强盗?”
郭涛噗通一下子跪在了地上:“赵兄,千万别误会,这人不是我杀的!”
赵遵正色道:“在你家井里起出来的尸体,你还狡辩什么!分明是你杀人藏尸,又想趁夜毁尸灭迹!”
张泽踢了郭涛一脚:“还不如实说与赵兄!”
“是是是,赵兄,这具尸体是从暗泉上游飘来的!”
“胡说,井里怎会平白无故出来尸体!”
“真的!三天前我像往常一样来取网,结果发现网里多出了一具人尸,我当时吓得半死逃回了家中,这几日夜不能寐一直想来处理尸体,但……但胆怯不敢来,一直拖着,今天姐夫带你们来看井,我吓死了!后来你们都睡了,我才求姐夫帮我把尸体抬出来找地方埋了!”
“当真?”
郭涛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说:“郭家八辈子都是老实良民,没干过作奸犯科的事!我这儿发誓,若有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啊!”
张泽也道:“赵兄,郭涛这小子平日里胆色就不壮,杀人的事他绝干不出来,你想啊,若他是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也不会拖到今天才处理尸体啊!”
赵遵点点头:“张兄这话在理,既然人不是你杀的,理当报官,像你们这样私埋乱葬有违国法!”
“报官?万万不可!”郭涛猛的摇头。
“为何不可?”
“井里平白无故冒出死人,人家得信呐!若是遇上个糊涂官,严刑拷打罗织罪名,爷爷唉,是要掉脑袋的呀!不不不,我不去!”
赵遵亮了一下腰间的官印,张泽和郭涛大惊,郭涛哆里哆嗦的说道:“你是……你是官爷!”
赵遵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是官,而且是官刑狱的官,嘿嘿,郭兄运气不错,赵某还不算糊涂!”
郭涛本已经站起来了,听了赵遵的话又跪下了:“大老爷,救命啊!”张泽也跟着磕头。
“二位壮士请起,本官此次入山是为追查一个杀官劫银的大案,这死者很有可能与本案有重大关系,你们非但无罪,还有功啊!”
张泽和郭涛长出了一口气:“多谢赵大人明察!”
“二位,帮我掌其火把,本官要当场验尸!”
“是!”
赵遵撕掉了裹住尸体的渔网,翻过尸体看了一眼他的脸,赵遵就叹了口气,这死人在水里泡了数日,皮肉皆已泡肿变形,在暗泉中冲来一路上不知碰了多少石头,早已碰得面目全非。他身上不着寸缕,个子很高大,手上有常年握刀形成的老茧!赵遵深吸了口气:“这具尸体是重要的物证不可掩埋,不如放回到水中,麻烦郭兄严加看管,少则二日多则三日定有人来取尸!”
“赵大人放心,我这就用石头封住井口,不叫外人靠近!”
赵遵薅了把荒草擦掉了手上的尸水,放眼望向南面:“张兄,咱们原计划不变,明早去三星观!”
“是!”
赵遵动作已经很轻了,可开门时发出的动静还是惊醒了柳絮,“回来了!”
赵遵坐在榻上,轻声对柳絮说道:“我找到了一具羽林军的尸体!”
柳絮惊的一下子坐了起来,被子滑落露出了她曼妙的躯体:“你说什么?羽林军的……尸体!在哪儿发现的?”
“我说出来你肯定不信,竟是在那口出鱼的井里发现的!”
“井里?”
“是啊,我刚刚已经验过尸体了,体貌完全符合羽林军健将的标准,荒郊野外这种人可不好找,除了那支一百五十人的押运队伍,哪还会有别人。”
柳絮披衣而起:“那还等什么,快走啊!”
“去哪儿?”
“搬兵啊,常言的羽林军就在几十里外的崤山县,我们调大军过来彻底搜查附近的山林!”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
赵遵叹道:“然后惊走贼人空欢喜一场!这些家伙神通广大,有本事把羽林军从官道引到几十里外,费这么大力气销毁痕迹,说明他们很熟悉这里,而且不愿意轻易放弃这个地方,我敢保证他们就躲在附近的某个地方,蛰伏待机等风声过了运走银子。可一旦惊动了他们,使得他们认定这里已经不再安全,肯定会毁灭证据远远地逃遁,再想抓他们就难了!所以不动则已有,动就必须快、准,务必将他们一举全歼!”
“可只有我们两个人啊,这么大的山林怎么查?”
“尸体是从暗泉的上游冲来的,向南有一座大道观三星观,我猜三星观和此事撇不清关系。”
之前张泽和赵遵谈论三星观的时候柳絮也在场,却没往深处想,现下听到劫银案和三星观有关,脸色大变。
“三星观我们不能查!”
第二百七十三章 千年古刹
“为什么?”这次换赵遵不理解了。
“先帝起兵的时候不过一县之地,千把军队,乱世中只能勉强自保。后来先帝加入一支实力强大的义军——青山军,得到了青山军首领宋宛的赏识,委以重任,先帝在之后的中原混战中崭露头角,宋宛很识时务的把义军首领的位置禅让给了先帝,不久宋宛就病死了。先帝执掌青山军,以其为根基终于统一了天下。登基之后先帝常怀念宋宛昔日的恩情,对宋家的后人格外恩待,封宋宛的独子宋辰为青山公,世袭罔替,并赐予‘永不加罪’的特权,钱财自不必说了。”
“三星观与宋家有关?”
“是,宋宛死后灵位便一直供奉在三星观内,算得上宋家的家庙。先帝下令地方官员不得干涉观内事务,不得征收赋税,并赐予了很多土地。五十年了,三星观默默无闻,但先帝的旨意还在,不可轻动啊!”
“宋师是宋家的第几代宗主?”
柳絮皱起了眉:“你认识宋师?”
“告诉我他是第几代?”
柳絮叹了口气:“宋师是第四代宗主,也是历代博山公中最有能耐的一个,能文能武,却没有实职,不过他善于交际,人脉很广。羽林军名头不小,可无旨意常言也不敢去查他,我们何必替他人火中取栗啊!”
赵遵笑了:“你还说我和老周圆滑,你更甚焉!”
柳絮钻进了他的怀里:“我是担心你,你可是咱们骁骑军的靠山,也是我的靠山。我们的实力还很弱小,犯不上和这些大人物斗!”
赵遵心道不是我想招惹他们,是他们不放过我啊!这次常家和羽林军替自己挡了枪,若不帮着他们渡过难关,下次以自己和骁骑军实力如何斗得过他们!
一夜无眠,转天一早张泽带着二人向崤山南麓进发,越过一道山梁,三星观出现在了眼前。
“好一座壮观气派的古刹!”柳絮赞叹道。
张泽道:“方圆百里内三星观是数一数二的大道观,只是位于崤山南麓,与山阴那边属于不同县域,因此崤山县的百姓倒不如南边几个县的百姓来得多。”然后一指正在山林中忙碌的农人,“附近的山野和田庄都是三星观的观产,道士们忙不过来常雇佣附近村民代为打理。”
柳絮道:“开国之初先帝论功行赏封了太多的爵位,赏了太多的土地,天下的良田毕竟是有限的不能都赏给了大臣,可已经封出去那么多了,导致后世的有功之臣无地可封,鲍相和陈太尉这样的股肱之臣食邑将将过千,不少久经战阵的将军打了胜仗只能加官加俸,却不给封地了!”
赵遵指着自己说:“我这食邑千户的泗水侯,说起来也是名不符实,不过是沾了先父的光!”
柳絮撅起了嘴:“你这人真是的,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还这样说!”
赵遵道:“你说的是实情,我说的也是实情。历朝历代的前期统治者如何处理与开国功勋们及其后代的关系都是一门很大学问,这些功勋开国时都立有大功不能不封,但权力太大势必引起皇族的忌惮。矛盾短时间内激化会出现汉初时韩信、彭越之死这类的杀功臣的事件,若矛盾来的不快,开国功臣第二代第三代开始便渐渐没落失去对皇权的威胁,皇位的继承者仁慈的话给他们保留一些特权,联个姻什么的把他们养起来看起来,过个几十年也就废了。可我朝比较特殊,老一辈的功勋还没完全凋零,雄才大略开疆拓土的当今圣上手下又出了一系列的能臣,皇权与开国功勋之间的矛盾倒没有激化,反而是新旧贵族之间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当朝三公封邑不及一个功勋四世孙封邑的多,说得过去吗?而这些功勋的后代看着一个个后起之秀出现在朝堂上,能不慌吗?怎一个乱字了得!”
柳絮道:“我倒也想过这些事,但终是阅历不足没你看得透彻。朝廷的用人有些时候真是让人看不懂,就拿宋师来说吧,有点真本事,当个太守欠点火候,给个司马,再不济补个县令的实缺还是没问题的。可堂堂一个公爵在家里蹲了三十几年,要说不是被有意打压,我还真有点不信。”
张泽听不太懂两个人高深的讨论,不过熟知民间疾苦,叹道:“良田山林都归了富贵人家,他们穷奢极欲,饴糖水漱口,拿蜡当柴烧,却不肯拿出一文钱接济穷苦,一门心思的兼并土地,逼得穷苦人流离失所。我们村新来的几户人都是日子过不下去了,逼着贱卖了土地后逃难来的。不光是富人官员,连道观也占着千亩良田,把原本的自耕农变成了佃农。二位,没了土地,没了收获,农人怎么活?”
赵遵闭上了眼,太平盛世的背后底层百姓活的依旧如此艰辛,稍微遇到点天灾人祸就家破人亡,何况乱世,那时的人命如同蝼蚁啊!
说着三人来到了三星观山门前,正值午时天清气爽,来拜神还愿的香客三三两两结伴而来,其中绝大多数来自南方和西方的大路。赵遵他们拴好坐骑,顺着人流进入三星观中。
“大殿真雄伟啊!”赵遵忍不住发出了赞叹,比起镇河观的金碧辉煌,三星观更显得古朴庄严。世俗上的一切喜怒哀乐来到这儿,只剩下一颗敬畏的心了。
三十几座大殿一律向香客敞开,进殿前小道士都会送上香烛不取分文,功德箱要么没有,要么在不起眼的地方,全然超凡脱俗的境界。
“真是财大气粗啊!”张泽看着手里儿童手臂粗细的蜡烛,气道,“这不是烧钱吗?”
赵遵恭恭敬敬上了一炷香,向殿执道士施了一礼:“仙长,弟子要上一份功德!”
道士念了声道号,还了一礼:“施主,广施恩德必长寿多福!”
“弟子献上白银千两重塑神像金身!”
道士多赵遵说供奉千两白银似乎并不惊奇,只是上下打量他们三人,面露微笑似乎在找千两白银藏在什么地方。
赵遵笑了:“仙长,因为道路不熟,今日未曾带来,他日一定叫下人送到观上!”
道士没有因为赵遵口头说做功德实则不带钱的行为而生气,又施一礼:“施主有心就好!”
赵遵又与道士聊了几句,赵遵的谈吐气质非比等闲,几句话,道士便知他身份不凡,定要留他们在观上用饭。
赵遵再三“推辞”不过,只得应下。三星观的素斋十分精致,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张泽一个人就吃了一桌子,道士一点也不见怪,命小道士继续上饭。
“仙长,我想去祭拜一下宋氏先祖的灵位,不知可否方便?”赵遵突然提出这样一个请求,道士有些为难,“宋氏先祖的灵位供在本观不假,但不准外姓人祭拜!”
赵遵拿出了一本官谍:“我非是外姓人!”
道士打开一看:“哎呀,原来施主叫宋谦!”
“正是,我这一支与老先祖是远亲,这次我从淮泗调往长安,专程到洛阳来就为祭奠一下老先祖啊!”
道士肃然起敬:“既然是宋家的子嗣,就另当别论了!随我来!”
道士带着他们穿过一层又层院落,来到后山一个独立的院子前,“女施主,宋家家规,女子不得入殿祭拜!”
柳絮被拦在门外一百个不愿意,使出拿手的缠人手段,可道士执意不肯,最后她白了赵遵一眼:“你家先祖重男轻女,不让进还不稀罕了!”
赵遵只是一笑便随道士进去了,张泽憋了一肚子话,终于有机会开口了:“大嫂,赵兄他……他怎么又姓宋了?还有官谍?”
柳絮笑了:“你这位赵兄本事可大,全天下的官员都不敢伪造身份,只有他伪造身份不犯法!”
“真的啊!”张泽不怎么相信。
“那当然,你好好表现吧!立了功,说不定也给你编一个官身!”
寄放宋宛灵位的神殿不大,光线本就不好,再加上点了很多香,烟雾缭绕的更不通透了。赵遵跪在灵位前口中念念有词,但他的眼睛却不住地四下打量,平平无奇,只能用这四个字形容。赵遵发现宋宛的灵位都是很普通的木料,甚至中间都已经裂口了。
赵遵磕了头,上完香,对道士说:“仙长,先祖的灵位似乎略显简陋啊,不如换一块好木料,工料的钱我全出!”
道士说:“施主有心啦!此灵位是宋氏先祖故去时立的,已有五十余年,虽然朴实无华,但却能彰显他高义无争的性格,因此不能轻易更换!”
“如此委屈先祖了!”
二人到后院瞻仰了宋宛的遗画像,又逛了碑林,欣赏了先帝和数位开国名臣留下的墨迹,这才往回走。
“仙长,我能不能见一下贵观的观主?”
道士面露难色,赵遵一笑:“是有些唐突了!”
道士摇头道:“非是鄙观托大,实在是……是鄙观没有观主啊!”
“哦?偌大的三星观没有观主,这……这似乎不合常理!”
道士说:“三星观是千年古刹,本朝之前都是有观主的,但自从供奉了宋氏先祖的灵位,地位随之发生了巨变。先帝有旨意,三星观由博山公代为管理,三星观所有的田产地契均属于宋氏家族,观上开销用度也都由博山公开支,因此三星观实际上的观主应该是宋氏宗主!”道士见赵遵欲言又止,接着说道,“宋宗主一年也来不了观上两趟,日常的事务贫道倒也能做些主,贵客与我观有渊源有话不妨直说。”
赵遵面露羞愧之色:“我呢,成婚已有四载,可妻子至今无所出,家母逼迫得劲,怎奈妻家家世显赫,又不能纳妾……”
道士点点头:“求子的话您算来对地方了!咱们观不单供奉一个家神明,而是一个集各种天神地仙的整体,其中以送子婆婆最为灵验,常有善男信女来许愿祈子,得子后来还愿的几乎天天都有啊!宋施主不妨带着妻子去送子婆婆神殿中上一炷香,磕几个头,回去说不定用不了多久便会成孕!若有空闲,不妨在观中住一阵,怀了孩子再走也成啊!”
“真的吗?仙长,若妻子能怀一男孩,您就是我家的恩人呐!只是空手而来,怎好在观上白住啊!”
道士笑道:“哈哈,就凭您与宋氏先祖之间的血缘关系,放心住,住多久咱也供得起!反过来说,要是宋家当家人知道小道慢待了您,小道可吃罪不起啊!”
“哎呦,这话怎么说的!承蒙您照顾,就……就在观上叨扰几日!”
第二百七十四章 暗藏玄机
出了供奉宋宛灵位的神殿,道士便告罪回了前面的大殿当值,差遣一个小道士领着他们在观中闲逛游玩。赵遵与那小道士耳语了几句,小道士直接把他们引到了送子婆婆的神殿。
柳絮一面茫然的看着送子婆婆的神像,愣了片刻被赵遵拉着跪下了。
“浑家!快给婆婆磕头,保佑咱生个胖小子!”
柳絮莫名其妙的跟着磕了几个头。
“你搞什么鬼?”
“拜神的时候要虔诚,不准说话!”
出了送子婆婆神殿,小道士挨个给赵遵他们介绍观内的名胜,柳絮靠上来贴住了赵遵的手臂,看似亲昵的揽住了他的臂弯,暗中却偷拧了他一把,赵遵一咧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我们要在观上住下了。”
柳絮看了一眼小道士,他正在一块石碑前娓娓道来,并没注意二人,于是压低声音说:“你发现什么了?”
赵遵只是笑,转身对小道士说:“小师傅,劳烦带我的仆人先去住处打扫一下。”
张泽虽然没读过书,但胆大心细也懂得隐忍,一肚子话憋着不说,跟小道士走了。
赵遵大咧咧的往台阶上一坐:“观中的道士真不错,若无事我真想在观上多住几日。”
柳絮依偎在赵遵身旁:“宋公子,你看上去挺实诚,怎地满腹谎言啊!”
“我是说真的!”
赵遵他们被安排住在了三星观西侧的院落,这里除了他们还住着八户信徒和香客,虽然身份不尽相同,但受到了同样对待。
赵遵他们被安排住到了居中的一个有三间房的院子里,饭到善堂与众人一起用,观中有不少长短工,火工头陀也是有的,这个区域不禁酒肉。
崤山山道的塌方经过一昼夜的挖掘疏通终于打通了,土方石块陆续搬走,露出了原有的山道。
“什么都没有?”刘永等待了这么久听到如此结论几乎疯了,有火没处撒,把崤山县上下官员骂的狗血淋头,又把搜山无果的小校抽了一顿鞭子。
刘永在京城父皇的阴影里活了二十年,谨小慎微过分压抑自己的情绪,一下子全都迸发了出来,一点也不像平时温文尔雅的二皇子,完全是一种失去控制的疯狂。像一个得不到玩具的小孩儿,胡乱发泄情绪,却都是徒劳无用的。
不过有几个细心地工头很快发现了问题,其中一个年长的拿着几块木炭来见刘永。
“殿下,您看!”
刘永接过烧焦的木头皱起了眉:“这是何意?”
工头道:“殿下,有人架起木材焚烧山道,致使土石松动造成了塌方!”
崤山县的几位官员闻言,嘀咕了起来:“我说呢,斩龙台多硬的石头怎么就塌了,原来是蓄意破坏啊!”
刘永不敢置信:“你能确定?”
“能!”
“烧塌一大截隧洞需要烧多久?”
工头想了一会儿:“斩龙台的石头质地很硬,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烧红岩石,泼凉水,再烧再泼,如此往复至少一两日!”
刘永道:“山道虽然偏僻,但终究是勾通两京的官道,每天通过的人数以百计,一时疏忽倒有可能,但光天化日之下歹人明目张胆火烧山道一两日没人发现,这怎么可能啊!”
“小民也是这么想的,可木炭分明压在所有岩石的下面,没有别的解释啦!”
“陈县令!”刘永看向陈宫,“歹人在你的治下公然焚烧山道,白天你看不见,夜里的火光也看不见吗?”
陈宫正不知如何回答,常言突然在隧洞的深处向他们打招呼,刘永带着几个官员进入到隧洞中,此时还有民夫在加固,大木桩一根根的支撑起来,然而头顶上不时洒下的细灰还是让人隐隐感觉不安。
“常将军,你在看什么?”刘永见常言看着一侧的山岩出神,问道。
常言却没有回答,而是对年长的工头说:“老丈,此处可通啊!”
工头想都没想:“将军,这隧洞是硬生生在大山上挖出来,背后就是大山的山腹了!”
“挖开它!”
“啊?”正在干活的民夫一个个放下了手里的工具,不敢置信的看着常言。
常言指着靠山的一侧山岩吼道:“你们瞎啦!好几根木炭都是从岩壁下面的乱石中伸出来,分明是有人从另一侧打洞,打通之前在洞内放火烧塌了原有的山道,押运的羽林郎们不查之下走进了刚刚打出新的隧洞里,待将他们全部引入歧途之后,歹人们故技重施造成了第二次坍塌,封死了那条不归路!”
几个工头闻言都跑了过去,看了又看,年长的工头道:“将军,您说的这几根木炭小老儿也看到了,可……要是穿山打洞那可费工夫啦!别说一个月两个月了,人少的话三四年也完不了工啊!押运银子西去不过是临时做出的决定,事前完全无法谋划,若不选这条路或改水路走,这洞不就白挖了吗?”
常言异常坚决:“再给你们一夜的时间,挖开一层便知我的猜测是否正确了!”
几个工头一商量,认为原隧洞加固之后才可再行开挖新的山体,于是一天一夜未合眼的民夫们又干了起来。
山道上一处开阔地,刘永扎下了营帐,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见四下无人了,才说出了内心中的疑问。
“兴师动众花费无数挖一条可能用不上的隧道,值吗?”
常言神色凝重的说:“他们做了,肯定是值的。”
“为二百万两银子?花费不见得比这少,还冒风险!到底图什么呢?”
常言看着滔滔的河水,咽了口涂抹:“殿下,我们往返两京只要走水路都绕不开斩龙台吧!”
刘永心里咯噔了一下子:“斩龙台就悬在大河航道的头顶!御船经过的时候,斩龙台若整个塌下去……”
二人同时陷入了沉默,一阵夜风吹过,二人同时打了个寒颤,都不敢再往下想了。
入夜后西院内渐渐安静了下来,留宿的香客陆续睡下,可忙碌了一天的张泽却难以入眠,张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自然知道隔壁屋两个人哼哼唧唧的在做什么,他可没有听墙角的癖好,却是在想赵遵奇怪的举动和谜一样的身份。
他们相识是一场偶遇,认识不过两天,他能感受到赵遵的真诚,却看不懂他的行为,说是来破案的,不去追凶反而跑到道观里来闲逛,不带兵不带将带个女人夜夜欢好,真不知自己跟他来干什么!
等一切归于平静,张泽也沉入了梦想,白天接待赵遵他们的那名道士提着一盏小灯笼走偏门穿过重重殿阁来到了宋宛的神殿,已过中夜,山风呜咽夜枭凄凄,胆小的怕是要吓出毛病来,他却很淡然!走到一块石碑前,不知按动了什么,轻轻一推石碑挪开了少许露出了一个洞口。
道士提灯下去后石碑归位,看不出任何异常。入洞后道士将灯笼挂在墙上,从一口木箱中里抽出了火把点上。这是一条蜿蜒的山洞,有年头了,很多地方渗水长出了长长的苔藓,道士对道路非常熟悉,一口气走出了四五里。
经过一个转弯的时候突然停住了脚步,两个蒙面人从洞顶跳将下来,一人一口单刀直奔道士的后颈便砍,道士一矮身哈腰躲过,随手将火把插在了地上,倒退一步,袖子已然挽好了。
两把刀一上一下刺向道士的胸口和小腹,也没看见道士如何出手,两把刀便被震落在地,两个人的脖子同时被道士扣住了。稍加用力,两个人脑袋上的青筋爆了起来。
“道……道爷松手,我们不敢了!”其中其中一个开口告饶道。
道士这才松手,二人坐在地上一阵苦笑,刚才求饶那位揉着脖颈说:“合我二人之力偷袭之下也不能在你手上过上三招,这武艺算是白练了!”
“江秤、江砣,让你们好生待着,怎么不听招呼!”
“宋家哥哥,咱哥俩是强盗出身,比不了读大书的先生,躲着几天没把我俩憋死!”江秤说道。
江砣也道:“是啊,哥哥哎,再不出来活动活动,我俩非得疯了不可!”
道士阴着脸问:“为什么让你们躲起来?”
江秤道:“咱们干了一票大买卖,把天捅了个窟窿,躲起来避风头!”
道士说:“就凭你俩这能耐,万一被人抓住了,我们可全完了!”
江砣道:“我们俩这本事也分跟谁比,跟您比不行,跟一般的那还是绰绰有余!我就不信谁能生擒我们!”
道士不耐烦了起来:“如果你们待不住,我只能让你们永远闭嘴了!”
江砣了解道士的脾气,他说得出做得到,擦了擦冷汗装出了二皮脸的劲头说道:“别生气啊,我们说着玩呢!这就回去!”
江家二兄弟被道士“押着”走向更深处,不久之后洞中出现了点点火光,喧哗声随着传了过来。
山洞在这儿突然扩大了数百倍,摩天杵地的石柱撑起了巨大的地下空洞,暗泉流经汇聚成了一片深潭,另一边则有数亩石滩,岩洞上点着无数灯烛火把,亮如白昼。正中立着宋宛一丈宽三丈高的灵位,灵位上的字却是:“先祖高皇帝!”忤逆之心昭然若揭。
道士和江家兄弟来时,下面正打的热闹。
洞里或明或暗的地方都算上差不多有七八十人,一个个神头鬼脸,身边带着兵刃,但明显是分派系的。人数最多的占的地方最不好,五十多人全部在水边挤在一起取暖。这地方阴暗潮湿,水边更是寒气入骨,靠近暗泉可想而知。
另外一帮二十多穿统一青色袍子的人稍好一些,集中在中段靠近灵位的地方。最干燥最舒服的地方坐着两个人,身边站着四个人,待遇明显与众不同。
第二百七十五章 群寇
他们躲进这暗无天日的洞穴已经三天了,刚开始大多数人还能忍受这种幽闭的环境,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耐性差的开始表现出焦躁、暴力,最直接的表现便是来回走动,为一点小事打起来的事时有发生。这一场争斗的起因是饭食,食物他们是带来不少的,但生火的柴草却估算不足,照明还行,取暖和做饭全然不够,只能吃冷食。吃不到可口的饭食,已令这些江湖人十分不满,更令他们气愤的是吃的东西还分三六九等!
那六个身份特殊的人不论,穿青色袍子的那二十人不但有干粮,还有肉干,每个人还能分到一点酒,而人数最多那一批人只能啃硬邦邦的干粮,渴了去喝刺骨的暗泉里的水。
“娘的来!欺负爷爷头上来了!”一个黑大汉本想去暗泉中打水,发现连个盛水的家伙都没有,气的把干粮扔到水里,骂道,“马爷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为朋友义气来帮场子,没想到受到这等羞辱!呸,老子不干了!”说着收拾起自己的行囊要走。
“马明,寄人篱下给口吃的就不错了,你挑啥!哈哈……”一个穿青色袍子的人头也没回的嘲讽他道。
“狗杂种!你再说一遍!马爷有几天没杀人了,手正痒痒呢!”
马明原是浔阳江上打家劫舍的水匪,手上有几十条命案,被官府通缉只得北上做起了杀手,不过在杀手圈里也算得上头一排的。
“杀人?马明,你做水匪那会儿杀得都是过往的客商家眷,算不上有什么真本事!若有真本领,也不会坐在那儿了!”穿青色袍子的人转过头轻蔑的看着他说。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和马明坐在一起的同伴不干了,怒指他道。
“你们这帮家伙没什么本事,还想学人家站着把钱挣了,哼哼!自取其辱!”
马明把自己的刀抽了出来:“孙金,你不过是给人捧臭脚的下三滥!有种和爷爷打一架,看看谁是自取其辱!”
“马大哥说得对!教训教训这些不懂规矩的关中莽夫!”马明身边的人叫嚣了起来。
孙金摸了摸鼻子;“好啊,挨了揍不准哭啊!”说着站了起来,不过他手里没拿家伙,孙金那一伙的二十几个人照常吃喝,好像没听见似的,全不把比己方多出一倍还多的人当回事。
坐在最里面身份与众不同的两个人本在低声谈事,见这边要打起来了,好奇地看了过来,却也没有要阻拦的意思。
马明的同伙让开了一个场子,马明嘴上说狠话但面对关中悍匪孙金不敢掉以轻心,绕着孙金滴溜溜转了好几圈,连翻刀花寻找孙金的破绽。
孙金一脸蔑视,抱着肩膀站在原地,全身都是破绽,却又像一个个陷阱,马明沉不住气了,跳上去搂头一刀,孙金一偏头躲了过去,马明变招也是极快横着一刀去斩孙金的腰腹,孙金吸气收腹躲开伶俐一击,右拳握成凤眼如灵蛇吐信偷袭马明太阳穴,马明收刀去斩孙金拳头,孙金拧身收拳,左脚直奔马明心窝便蹬,马明用刀把卸去了孙金的脚力,倒退半步稳住身形,孙金也收住招式,第一合战罢。
“打得好!”“这几招漂亮,马大哥好样的!”“孙金没什么了不起,揍他!”马明背后的一群小喽啰叫嚣道。
孙金一伙的穿青色袍子的人倒也有几个人转过身来,吃着肉干饶有兴致的看二人斗殴。
马明自认为刚才几招自己占了上风,洋洋得意道:“孙金你去挑个家伙,不然马爷打的不尽兴啊!赢了人家也说我欺负你!”
孙金理都没理他,认识孙金的人都知道关中孙氏一门擅长贴身短打,空手夺白刃是孙金的拿手绝技,马明是南方来的他却不知道,一味地言语挑衅孙金。孙金不干了,恼羞成怒手上加了力道,上去二龙戏珠扣马明的眼睛,马明急躲的同时斜砍孙金的肩头。这一刀并不巧妙,力道也无奇,按理说孙金歪歪头就躲过去了,可令马明大惊失色的是孙金一个原地转身,后背倒向自己,自己挥刀之际门户大开,孙金竟撞进了自己的怀里。
紧跟着孙金左手五指直奔马明的哽桑,马明回刀格挡已然不及,只得用左手去挡,结果被孙金扣住虎口将其左手反剪到了背后,说一声“撒手”,右手夺下了马明手中的刀。
这下马明一伙的的那些人都傻眼了,没想到孙金认真起来几个照面就夺了马明的刀,二人武艺高下立判。
孙金制住马明倒也没有趁势伤人,轻推了一把将马明放开,马明脸憋得通红恶狠狠的盯着孙金。
孙金掂了掂手里的刀,笑道:“马明,小爷我不会用刀,你把自己刀送我也无用,还你吧!”说是还,可手腕一翻却将马明的刀抛进了暗泉中。
马明光身从老家逃出来,只带了这一口宝刀,这把刀跟随他多年视如珍宝,见宝刀沉入幽深的暗泉,发了疯一样跳进水里捞了半天,最后刀没捞到,挺着一杆羽林军的长枪冲上了岸,暗泉是羽林军沉尸的地方。
马明的同伙见他手里握枪眼睛里全是杀人的寒芒,便知他起了杀心,玩命和打闹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马大哥别急,兄弟水性好,我去捞!”“说到底都是一家人,玩笑开大点也犯不上动肝火!”几个圆滑的上来劝,被马明大枪拨到一边。
“孙金,狗杂种!你敢戏耍爷爷,爷爷要你的命!”马明大枪轮起来,不分头脸就砸。孙金是比他厉害,可面对马明疯了似的攻击,一时间也没办像夺刀一样夺过他手里的枪。
马明砸,孙金躲,一时间鸡飞狗跳,两个身份特殊的人皱起了眉,其中一个说道:“四哥,他们这样闹太不像话了!”
“老五,让他们停手!”
二人说话的功夫,孙金已经退到了山洞中部,宋宛灵位附近。
“马明兄弟,住手!”被称作老五的那人见势不对,喊了一嗓子,可已经晚了。
马明虽然有膀子力气,可他不会用枪,手上失了准头,这一枪朝宋宛的灵位砸了过去,众人皆惊,可上去拦却已经晚了。
眼睛枪身快要砸到灵位了,千钧一发之际,道士如一道流星飞至,单手接住了大枪,手腕法力愤怒的连人带大枪甩进了暗泉里。
“我……”孙金知道自己玩过头了,想道歉却被道士一巴掌扇在了脸上:“一群乌合之众,竟敢扰乱三星观!毁了先祖爷的灵位,你们都得死!”
孙金被打的一点脾气没有,乖乖站在一边挨训,“哥哥,怨小弟管教无方,您息怒!”老四忙跑过来劝慰道士。
老五也道:“手底下的人闲来无事切磋一下,急眼了,你说……这……,意外,都是意外啊!”
老四见道士气消了一点,对老五使了个眼色,二人一起把道士请到了他们休息的地方。
“外面风声怎么?”老四试探性的问道。
道士淡淡的说道:“还能怎么样?刘永进驻崤山县城,常言带着羽林军满山搜查!”
老五轻蔑的笑道:“让他搜!搜到匈奴人毁了新城、抓了他老子,也搜不出个毛来!”
老四又问:“洛阳那边有消息吗?”
道士摇了摇头:“出了这样的大案,少不了全城戒严,这时候传递消息风险太大,只能等风声小了再试着联系。”
老五道:“四哥,你就是太小心了!大哥料事如神,咱们就安心等着!朝廷能严十天,严一个月俩月,还能严一年吗?”
道士说道:“你们的行踪是绝密,观里除了我,没人知道你们的存在,切记不要外出!”
“这是自然!”老四道。
道士看了看下面的那些绿林人,低声道:“如若有人胆敢不听招呼,就……”他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
“明白,还不到那时候!嗯,希望能早一点了结了此事,说真的虽然破坏了朝廷河西修城的计划,但代价太高了!总觉得亏本啊!”
道士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都是蝼蚁,就算抛给我们一块大肥肉也吃不下只能便宜了别人,因此才会取消花会突袭的计划!”
老五恍然大悟:“我原以为取消暴乱是因为泄密的事,还是大哥看得长远啊!没错,我们实力不足,杀了皇帝也掌不了权,不如一口口的吃成胖子,那时候再干掉皇帝,发檄文昭告天下,登基坐殿便顺理成章了!”
道士叹了口气:“我本是方外之人,卷进你们的权利争斗,真是无妄之灾!只希望你们别毁了三星观,留一块净土给我栖身!”
老四老五互望了一眼,老五道:“您别说着丧气话!等咱们得了天下,您就是开国法师,地位无与伦比啊!”
道士只是摇头:“我走了,你们好自为之!”
道士回到下来的地方,灭了火把提起了灯笼回到地上,推回石碑闭好殿门,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回到了自己的房中。道士取出经文,读了一会儿,又在灯下抄写,看他净手焚香时的仔细,双手捧经时的谨慎,确实虔诚。
抄了两遍,道士合上了经文走到院里出恭,刚刚解开束腰的裤带,只听背后一道拳风袭来。
道士嘿嘿一阵冷笑,飘然躲开,一个夜行人出现在了他的背后,身体的一半露在月光中,一半躲在黑暗中。
“朋友,贫道抄写经文有什么可看的?”
夜行人不搭话,道士也不生气和他对峙了大约一刻钟,道士可能觉得有些无聊,对夜行人道:“贫道屋中有香饴蜜水,有话不妨屋中说,这么干站着可惜了着月色!”
夜行人没有回答,亮出了攻击的架势,“打架?也好!怎地也比站着强!”
第二百七十六章 腹背受敌
夜行人冲上来朝道士就是一招黑虎掏心!又快又准。道士喝了一声:“来得好!”右手迎上去擒他手腕,夜行人变招极快,又使一招双峰贯耳,道士后退半步巧妙躲开,飞起一脚挑夜行人的下巴。
夜行人双肘护在胸前,脚肘碰撞二人同时推开,不等道士喘息,夜行人飞膝去撞道士左肋,道士小臂隔开凌厉一击,反手抓住了对方的脚踝。
可还没等他发力,夜行人的另一只脚又到了,直奔道士的面门。道士只好松了他的脚踝,双臂护住头脸,迎下了这一脚。
几个照面下来,道士脸上露出了惊疑的表情,夜行人用的是最常见的招式,并未显露本门的武艺,内力却是至纯至钢的,一上来不使巧招,单是寻机与自己拼拳,藏拙?也没这么藏的吧!
道士虽然纳闷,但也没太把对方当回事,论拳脚他是极其自负的,出师二十多年罕逢对手,对方一个小年轻的不过是一时血涌,再过几招泄了气自己想要生擒他也不难。
然而接下去的发展却出乎他的意料,夜行人连发几拳一根筋的全打向道士的小腹,这种傻子般的“坦诚”令道士连躲开两拳后觉得很无趣,一脚飞踢,左腿把夜行人的拳头迫开。
道士见对方没展现出令自己惊艳的本领,索然无趣:“你不爱说话,我擒住你之后却要看看你的嘴到底多硬!”说罢道士身形摇动虎爪一样的右手奔向夜行人的脖颈。夜行人随意的去擒拿道士的手腕,道士只要偏一偏手臂就能躲开,可道士的右臂突然感觉一阵酸麻,经脉受阻,硬是没躲开!被夜行人扣住了脉门。
这下道士可慌了,挣扎之间才发觉自己的气脉不畅,只能使出七成力了。就在这危急关头,一旁的大树上突然凌空跃下一人挥掌直击夜行人的后背,夜行人反手一掌迎上去。只听“啪”的一声巨响,二人催动内劲拼了一掌,道士趁机挣脱束缚,使出全身之力挥掌猛击夜行人,夜行人腹背受敌,硬着头皮又接了他一掌。
也亏得道士经脉不畅,这一击未能使出全力,夜行人以一敌二还是受了内伤,转身要逃。
“哪里走!”道士还想去追,却见夜行人手一扬打出了一串“暗器”,二人忙闪身躲避,夜行人借机逃走。
等夜行人逃了,二人才发现他扔出的竟然是几块黄土!道士气的鼻子都歪了,一动真气血气上翻差点喷出血来。
救他那人惊道:“宋家兄弟不要再催动内力了,我帮你推功过血!”
“公羊兄,多亏你及时出现,救了我一命!”道士靠着一棵大树坐下,龙虎会的二把手公羊孙为其打通淤塞的经脉,好一会儿道士才缓过来。
公羊孙道:“宋二弟,你的经脉没有受损,却也不像中了点穴法。”
道士点头道:“若是点穴的话就算有活血圣药,这么会儿工夫我也站不起来!”说着运了运内力,“刚刚的淤堵之感一点都不见了,真是见鬼了!”
公羊孙道:“我听到有人打斗,等来的时候你已经落下风了!宋二弟,这人是谁?仇家?”
道士摇了摇头:“他用的都是大路边的招式,内力也不见得胜我,可打了一阵子我突然就像中邪了一样了!嗯……他年龄不大,实在是想不起来!”
公羊孙道:“能把你逼到这份上,又实实在在接了我一掌,年轻人当中放眼天下能有几个?难道……难道是常言?”
道士皱眉想了一阵,摇头道:“我虽然没见过常言,但家兄说过他的体貌特征,不太像!而且功夫路子也不同!应该不是他。”
公羊孙道:“对了,你观上最近来什么人了吗?”
一句话,道士脸色大变:“跟我来!”
道士带着公羊孙赶往西院,离着赵遵他们居住的小院很近的时候,屋中隐隐传来了男女嬉笑的声音。道士寻声而去,戳破了赵遵和柳絮二人房间的窗户纸,往里观瞧。
赵遵和柳絮正在寻欢,公羊孙不知所以尴尬的连对道士打眼色。
道士收回了眼神,转而去张泽睡觉的屋子,这会儿张泽也被赵遵和柳絮闹出的动静声音吵醒了,在床上辗转反侧,嘴里地骂道:“狗男女,折腾一晚上了!”
几句糙话把老道逗得好悬没乐出声,摇着头拉公羊孙就走。
“不是他。”道士望着还在发出哼哼唧唧的小院说道。
“什么不是他,宋二弟!你拉着我听墙角来了!”公羊孙莫名其妙。
道士说道:“这对男女和仆人是今天住下的,按年龄和那夜行人差不多,可……可夜行人与你我二人拼掌受了内伤,试想一个受了内伤的人怎会……所以我才说不是他!”
公羊孙叹了口气:“嗨,为这个呀!这年轻人不过是色欲熏心之辈,搞个女人累成那样,二弟真是多虑了!不过……不过那个夜行人有没有发现地下的秘密。”
道士摇摇头:“方圆数十步内无人可以躲过我这双耳朵,况且洞里拢音,我敢肯定没人知晓地下的秘密!”
“那就好!三星观有圣旨保着,谁也不敢乱来!只是宋二弟你要当心,不要再被人偷袭钻了空子!”
道士点点头:“我也后怕啊!大风大浪都经过了,差点在小河沟里翻了船!”
二人边说边走远了,屋中的赵遵也忍到极限,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把柳絮吓得一声低呼。
柳絮虽然也学了些武艺,但没有内功根基,入夜后和赵遵亲热了一次便困得不行了,赵遵说要出去走走的时候,她已经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赵遵出门后便爬上了三星观最高的大殿,遥遥的看到了道士手里的灯笼,他远远地跟着道士一直来到宋宛的神殿外,道士进去片刻后赵遵也跟了进去,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他。赵遵只能守在外面等道士回来。赵遵决定擒住他逼问劫银的下落,可没想到的是道士功夫这么棒,赵遵费尽心思用“截脉”四触封死了道士一条经脉,明明已经拿住了他,更令他没想到的是暗处还有人,功夫只在自己之上,堪堪接住对方一掌,却被道士回光返照的一掌震伤,用了诈术才勉强脱身。
柳絮就更无辜了,稀里糊涂配合着赵遵,想要开口询问却只有被动“挨打”的份,直到赵遵喷血倒在床榻上,柳絮对之前发生的事仍然一无所知。
“不……不要动我,什么都别问,我……没事!”赵遵吐出一口淤血,内伤终于缓解了几分,柳絮不敢再睡了,一直守在赵遵身边,看着赵遵吐纳调息。
天蒙蒙亮的时候赵遵终于睁开了眼:“去把张泽兄弟叫来!”
张泽一晚上睡得相当不好,被柳絮叫醒更是一肚子火,可当他看到赵遵煞白的脸色时忍不住说了句:“赵兄,你累着吧!”
“张兄,你信任我吗?”赵遵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张泽愣了好一会儿,方道:“赵兄一身正气,张泽自然信你!”
赵遵点点头:“张泽你想参军吗?”
“赵兄,你为何……”
“答我!”
张泽道:“好男儿皆愿参军卫国!”
“与你相熟的山民中,年富力强者还有多少愿意从军的?”
“多了,我认识的少说二三十人!”
“我全要了!”
“什么,全……要了?”
赵遵道:“我官任骑都尉,你可能不知道它是干嘛的,但骁骑军乃是皇帝的亲军,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欢迎你们加入!”
张泽脑子全乱了,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惊:“这……我……你……”
“下面是我交代给你们的第一个任务,附耳过来!”
张泽把耳朵凑到赵遵嘴边,赵遵叮嘱了他几句,张泽几度变色,最后惊叫了出来:“你要烧……”赵遵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喊什么!没让你真烧,作势!懂吗?”张泽点点头。
“去吧!”
支走了张泽,赵遵又在榻上躺了一阵,柳絮悉心的为他擦拭身体,喂他喝水,然后安静地守在榻旁。
“你不问问我怎么受的伤?”赵遵再次睁开眼,眼中已有了光芒。
柳絮握着他的手道:“你不想说,我便不问。”
赵遵轻笑一声:“柳大人不是约法三章不准我单独行动,不准我自作主张,不准我知情不报吗?”
柳絮道:“可你什么时候遵守过约法三章?”
“这次我可全是按你的意思办的,结果把你自己也搭进去了!”
柳絮脸涨得绯红,掐了他一把。
“施主,早啊!”道士突然出现在了房门前,见二人正打情骂俏,忙背过身去。
“仙长!”赵遵忙从榻上下来,脚刚落地就一个趔趄,道士忙架住了他:“施主,你这是……”
赵遵老脸一红:“腰……腰眼子酸疼!”
柳絮闻言脸更红了,“哈哈哈哈”,道士大笑,“不必羞臊,人之常情也!”
看似欢声笑语,实际上道士架住赵遵手臂的时候,手已经搭在了赵遵脉门上,好在经过一夜的调息,赵遵气血已顺畅,若是被道士发现他经脉受损有内伤迹象,当即便会被制住。
道士邀请二人去吃早饭,出门的时候道士问:“施主,听小道士说你那仆人一早便出去了。”
“是啊,我打发他回洛阳了!”
“这是为何?”
“我们夫妇打算在观上多住几日,让他去带些换洗衣服,顺便带点香火钱!”
“施主,你是三星观的贵客,怎地又见外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痕迹
饭后道士领着赵遵继续参观三星观极其附近的名胜,赵遵道:“仙长博学广闻,对诗词歌赋也有独到的见解,非是常人可比,不知您出家前做何营生,在哪里高就啊?”
道士笑道:“贫道出家前只是一闲散之人,只是与三星观观主有些关系才来此间躲清静。”
“哦?仙长与宋宗主相识?”
道士一笑:“贫道俗家名字叫宋义,与宋师是一奶同胞!”
赵遵与柳絮皆大惊,赵遵抱拳施礼道:“原来是青山公的胞弟,失敬失敬!”
宋义道:“三星观是清修之地,这里没有青山公的弟弟,只有一名道士!”
赵遵拉宋义在石阶上坐下:“我尊称您一声二哥,二哥您身份崇高,为何不在洛阳辅佐青山公,却躲到这山野里来了?”
“辅佐?呵呵……老弟你也太抬举我们哥俩了,我大哥是挂了个青山公的爵位不假,但一点实职都没有,还处处受到监视!他都如此何况是我,倒不如在这深山中修身养性!”
赵遵道:“可惜,你们兄弟都是做大事的人,埋没人才啊!”
宋义低下了头,不再言语,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倒愿意守在先祖灵前,终老在这三星观中。”
崤山县外的山道上,几百民夫挖了八个时辰终于挖开了斩龙台山体上的巨岩,“殿下……殿下!”工头惊慌的呼喊声惊醒了昏昏欲睡的刘永。
刘永跑到隧洞中一看,震惊、愤怒、恐慌一下子涌上心头。“谁干的!”刘永指着山体上巨大的黑洞嘶吼道。
尘埃落定,山壁上一个可以并行两辆马车的隧洞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常言握紧拳头,他的部下就失陷在这洞中。
张阅指着山道说:“歹人在银车经过前破坏了斩龙台山壁,巨石滚落挡住了原来的去路,押运的羽林军道路不熟被引入了新挖出来的歧途!”
“儿郎们跟我进洞!”常言吼了一嗓子,二百羽林军检点武器整装待发,刘永犹豫了,说道:“洞里面会不会有埋伏?”
常言想了想:“不会,行踪已经暴露,躲都来不及还敢再袭击官军!不过也不能一点都不防备,张阅你留下一半人保护殿下,不要妄动,等我消息!”说罢点着火把冲进山洞,常言看着宽敞如同官道的山洞,心中暗恨!没有几百人连续工作几年完不了工,真是蓄谋已久啊!
进洞二百多步,突然开始起雾了。“火把都点起来,向导,向导!”
“将军!”向导小跑着冲了过来。
“正当午时,哪来的雾?”
向导看了看雾气,又估算了一下方位:“将军,此洞必勾通山后的浅草坡,那里终年起雾!风向是从那边吹来的。”
“浅草坡?”常言皱起了眉头,一名叫李策的百夫长站了出来:“将军,浅草坡是山背后的一处山坳,雾气缭绕经久不散。”
“查了吗?”
“卑职带一队人手牵手像篦头发一样寻了一遍,只有枯黄的草再无他物!”
“走!”又走了二百余步他们走出了山洞,进入到了一片雾气之中。向导是崤山县的纤户,走遍了大河两岸的道路,但他不放牧不打猎很少接触浅草坡一段,好在他熟悉山脉走向不至于迷路。
山洞中常言他们虽然没有找到车辙,但伪装的再好也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下,一些压碎的砾石说明银车确曾走过这里。然而到了浅草坡痕迹全被大雨冲没了,常言站在雾中好一阵沉思。
李策低声问道:“将军,兄弟们又在附近转了一圈,还是那样子。”
常言点点头:“李策,若你是押运队伍的队长,走出山洞发现面对着一片迷雾会怎么办?”
李策想了想:“将军,卑职会留下大队守护银车,派出小队探路!寻到出路后大队才会开拔。”
“说的不错,这是常理!寻路的小队会向西行,那是浅草坡的下坡!走,向西!”
大队前进了约一里半路,常言再次叫停了队伍,李策和向导来到常言身边。
“将军……”
常言指着李策怒道:“李策,叫你偷懒耍滑!如此重要的证据你竟然没看见!”
李策一脸茫然,向导还是老道先看出了端倪:“此处的草比他处枯黄的多,像是被重物压过!”
李策挠了挠脑袋:“我怎么没印象啊!”
向导道:“草被压死不会立马枯黄,特别是在潮湿环境里还需几日方才会变成枯草,李队长二日前来的时候应该还不明显!”
常言摸着地上的枯草,说道:“银车在此地徘徊了很久!”
李策大惊:“不可能啊,以咱们羽林军的章程和押运习惯,在前路已明的情况下,不会中途休息的,况且离开洛阳驿经此不过几个时辰,大军士气正盛没有疲态怎么久留!除非……除非……”
“除非他们发现了捷径,再次派出小队侦查,而且证明了可行性!”常言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灰土,“就在附近,给我搜!”
常言官拜羽林中郎将这样的要职,并非全靠父亲常威的关系,他虽然没怎么上过战场,但有清晰的思路能够应对复杂的局面,这一点甚至关樾也不及他。他没猜错,果然很快有人在不远处的岩壁上发现了问题,一块裸露的岩石和周围岩石的颜色有明显不同。
李策上前用刀柄敲了敲,空空作响!
“不是石头!草编的蒙了牛皮,糊了很多泥!”
常言一挥手:“掀开它!”
十几名羽林军上去揭下了这块假山岩,众人上前观看,竟是编织的竹排,空隙中插满枯草蒙上牛皮,最外层糊了一层厚厚的泥巴,乍一看九成像石头,但经历完那么一场大雨,泥巴被冲掉了不少,不然也不会轻易被发现。
“又是一个洞!这群蠢货竟然被人牵着鼻子走!”常言怒道。
向导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常将军,这个洞……这个洞是原来的官道!”
“嗯?”常言惊疑的看向他。
向导说:“百年来崤山附近发生过两次剧烈地震,山道屡遭破坏,有些修好了可以继续用,有些坏的太厉害,修起来费时费力得不偿失,不如开挖新路方便,于是便可以看到大河两岸一段又一段废弃的残道。这个隧洞曾经是官道的一部分,我儿时还走过,但几十年前山洪暴发泥石塞满了隧洞,因此废弃埋没了,怎地又冒出来了!”
“将军,这味不对!是尸臭!”打头的几个羽林军喊道。
“拿火把来!”李策自然不能让主将前去冒险,举着火把向洞的深处走去,在火把光微弱的如豆大的时候,火苗突然剧烈了抖动了几下,紧跟着李策飞奔而出,冲出山洞一阵呕吐。
“马……马尸,很多!”
旧隧洞的中段,躺着十几具马尸,地面上到处都是血迹,却没有一点打斗痕迹。常言检查了所有马尸,都没有外伤迹象。那么多的血哪来的?答案不言自明,这里便是负责押运的羽林军遇害的地方。李策命人把十几具马尸拖到了洞外,回来对常言说:“将军,只有十五具马尸,与每车四匹共六十匹的总数相差甚远!”
常言说道:“这些马的死亡间接导致整个押运队伍的灭亡!”
李策道:“不错,马匹倒毙,银车被困在此处无法动弹,歹人设下陷阱围追堵截,难怪一个人都未能走脱。”
常言摇头道:“这就更说不通了!一百五十名全副武装的羽林军精锐,在有戒备的前提下,任何一支民间武装都不能把他们消灭的如此干净!”
李策道:“有道理!山洞狭窄大队无法全面展开,就算对方有一千人也摆不开,反观己方有银车做掩体,占尽优势!可……”
“拿刀来!”常言接过小卒奉上的腰刀,手腕发力划破了马的肚肠,一股恶臭扑面而来,众人皆倒退数步,唯有常言不为所动,伸手进马腹,掏出了马粪。
马匹已经死了数日,生前吃的草料已经腐烂,气味之大把常言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这是什么?”向导用袖子捂住鼻子,指着马粪中的一粒黑色种子喊道。
军中之人多熟悉马性,会医治马匹的人也不少,大伙围过来,将黑种子取到手中传看,竟无一人认识此物。
李策等几个人如法炮制,发现每匹死马的腹中均有此类黑色种子,李策道:“马匹倒地十有八九是因为误服了黑色种子!”
“误服?不,是蓄意的!马匹在上一处休息地吃下这些黑色种子,进入山洞后集体发作,使得押运的兄弟陷入了绝境。真是环环相扣的毒计!”
李策道:“马会吃下这些种子,人不会啊!目前的发现仍无法解释押运队伍是如何集体遇害的!”
向导说:“我想问一下,六十匹马只死了十五匹,剩下的是死了,还是活着?别忘了,二百万两银子有多重,没马可拉不走!”
李策问向导:“老哥,你说这些贼人得手后会撤回到浅草坡吗?”
向导摇头道:“浅草坡只是障眼法,戳穿了不值一提,藏不住人也藏不住东西。”
常言再次陷入了沉思,好久好久,最后李策坐不住了问了句:“将军,要不要和二皇子通个消息!”
“通什么通,有用吗?让他等着!”常言罕见的发了脾气,一百名羽林军在他暴怒的气势下微微战栗,发完脾气常言也感觉到自己失态了,对李策说:“你亲自带几个人去前面探路,小心!”
这一次李策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回返,如何?”常言迫不及待的问道。
李策道:“将军,前路是通畅的,不过很长,出口……出口似乎已经出山了,具体在哪儿无法辨别!”
第二百七十八章 山火
隧洞中能感受到大河的气息,甚至能听到隆隆的波涛咆哮之声,可想二者之间近在咫尺。不久后隧洞再次转折,渐离了大河范围,他们走出山洞的时候已经出山了。此时正值九月下旬,秋意正浓,满山灰黄的草木中夹杂着不愿意退去的绿色,空气宜人清爽。刚从黑暗中走出来的羽林郎们被突然出现的美景惊得呆住了,纷纷看向向导。
常言问:“向导,这是哪儿?”
向导看了看山形:“哎呀,咱们这一通走竟绕到崤山南麓来了!”
这会儿功夫到前面山岗探路的斥候打出了手语,让他们过去。
“将军,您看!”斥候指着前方的高岗给常言看,那里一人一骑也朝他们望着。常言迎上去和他在岗下相见,说了几句,常言面露喜色把人带了回来。
“去,给二皇子报信,全军到此集结!本将军要大开杀戒了!”
柳絮从当上骁骑令之日起行事表现的比男人还男人,只有在家中才会在镜子前梳洗打扮,欣赏自己姣好的容颜,也会花一两个时辰精心准备几样美食,虽然不会有人来吃,但她不愿意忘却女儿的本性。那次被丁须掳走侮辱了,她表现的很坚强,那不是装出来的,她是个务实的人,事情已经发生了,还能怎么样?可当她听到赵遵手刃丁须为她报仇的时候,心却再也平静不下来了,在赵遵家住的几日里她一直穿女装,和管家婆一起操持家务,那几日她好像变回了女儿身,这次出来半勾引半顺从的献身给赵遵,之后她几乎没动过脑子,万般难事交给赵遵便好了,自己每天只想着怎么伺候好他。
可昨天赵遵受伤了,她想是不是要替他做点什么。
“这个叫张泽的年轻人,咱们才认识两天,你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放心吗?”
赵遵道:“山民淳朴,最多完不成任务,我倒不担心他出卖咱们!”
“这怎么行!你还有什么紧要的任务,交给我去办!”
赵遵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吐出来:“我这辈子做出的最后悔的事便是给你下任务!你还是留在我身边比较安全。”
柳絮身子猛抖了一下,眼中隐有泪光,不只是感动,还有些别的赵遵读不懂。柳絮把头转过去,擦了擦眼角的泪:“今晚我会躲起来,不给你添累赘!”
夜深了,山洞中的一众贼人又熬了两日,精气活力又减了几分,连打架的劲头都没了,除了几个在小声说话,大多数人都躺着,似睡非睡。
这时躺在最外围的几个人突然站了起来,朝着一个方向猛嗅鼻子:“不好,走水了!”
众贼闻言皆大惊,公羊孙正在与老四老五说话,转眼功夫浓烟已经涌进了洞里。那是他们劫银后躲进此处洞穴的来路。公羊孙迎着浓烟冲了过去,推开了伪装在洞口的泥盾。这里是三星观的后山,此时整座山到处都是暗红的火光,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浓烟,熏得眼睛流泪,三丈之外不可辨物。
山火!
深秋季节草木皆枯是山火频发的时期,公羊孙自然也是这么想的,他快速退回洞中对老四老五说道:“二位兄弟,大事不好,后山起山火了!”
二人也变了颜色,山火虽然蔓延不到山洞里,但烟见缝就钻,待在洞里岂不是要被活活憋死!
“四哥,怎么办?”老五拿不定主意。
老四一咬牙:“先出去,到山下躲过大火再回来!”
众贼已经被烟熏得头昏脑涨,听了老四的话全都拥向了唯一的通道,一时间乱成了一团,这些贼没有统一的指挥,行走在烟熏火燎的树林中,好似一群赶下河的鸭子。
公羊孙作为关中最大帮会龙虎会的二当家,黑道上素有威望,在他的带领下终找到了下山的路。浓烟中目不见物,像极了几天前在浅草坡设伏劫银的情形,他们割喉杀死了一百多羽林军,羽林军被杀的惨状历历在目,贼中胆气不壮的总感觉后背发凉,脚下加快生怕掉队。
“嗖嗖嗖!”最前面的人眼看快要冲到山下的时候,迎面撞上了几十支利箭,紧跟着第二轮,第三轮箭如雨下。
“不好,有埋伏!”“上当了,快撤回去了!”众贼大乱,争先逃回山里。
老五拔出了插进树里的羽箭,地骂道:“娘的,是羽林军!这火是他们放的!难怪只见浓烟不见明火!”
确实如此,赵遵派张泽回到村子,张泽找来了他信任的朋友,共计三十人,骑马游走于崤山南麓终于其中一人与常言相遇了,此人说出了出发前常言与赵遵约定的暗号,得到了常言的信任。
三星观是受皇封的道观,是地方官府侦查的空白地方,赵遵估计他们十有八九躲在三星观的后山,那里地形崎岖,又有三星观的庇护,是最佳藏身地点。
赵遵料的不错,但他只能估算大概的位置,在不惊动众贼保证一次成功的前提下,赵遵想出了放火烧山的计谋,参与劫银的这些贼寇做梦也想不到官兵会来的这么快,耳目受制的情况下逃出了藏身地,被常言带领的二百羽林军堵个正着。
“杀!”常言一声令下,羽林军的大枪劈开浓烟冲向了贼寇,事实再次证明江湖人物即便有不少武术精湛的好手,在面对装备精良人数占优的正规军的时候,也讨不到半分便宜。没了箭矢的威胁,彪悍的众贼虽然人数少了一半还多,但也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抵抗。
马明逃得最快,第一轮箭就差点射中他,不过这家伙逃跑经验极为丰富,趴在地上不动想借着浓烟躲过羽林军的搜捕,等他们追上山自己便有机会开溜了,结果事与愿违羽林军第一队一百人冲上去后,第二队一百人开始逐个检查尸体。当一个羽林军翻过马明“尸体”的时候,这家伙突然暴起发难,一刀劈在这名羽林军的胸口。
羽林军被劈倒退了一步,摸了摸胸口,吓了一大跳。马明吓得更厉害,他们用下作的手段暗害了负责押运的一百多羽林军,没有真正交过手,马明没想到自己蓄力已久的致命一刀砍在正面的盔甲上竟然难伤对方分毫。马明慌了,转身往山里逃,李策掷出自己兵器,一根铁棒,稳稳地砸在了腿弯上,马明“哎呦”一声惨叫,小腿骨头断成了好几节。
李策冲上去一脚踩住了马明胸口,拔出腰刀抵在他的哽桑上:“泼贼,想死想活?”
马明哀求道:“爷爷!俺想活,想活啊!”
李策身边的亲兵像拖死狗一样把马明拖到了刘永面前。
“跪下!”面对羽林军的呵斥,马明没了和孙金动手时的豪横,乖得像只绵羊跪趴在地上。
“李队长,跪着的是何人?”
李策施礼道:“殿下,此乃卑职生擒的悍匪,想必知道一些殿下感兴趣的内幕!”
“李队长有心了!”刘永冷笑了一声,“哼哼,小喽啰而已,能知道些什么?杀了算了!”
“喏!”李策揪住马明的后领就要把他拖走,马明拼命的挣开李策的手,跪爬了几步,咣咣磕响头:“殿下,您问!小的什么都肯说啊!”
刘永没想到仅仅吓唬了一句竟把一个彪形大汉吓成这样,顿感无趣:“好吧,先说说你吧,叫什么,哪里人?”
“小的叫马明,哪里人?这个……俺自幼无父无母,记事起便在浔阳江畔讨生活!”
“讨生活?是杀人越货吧!”
马明把头一低:“殿下说的没错,小的确实干过很多坏事!”
刘永道:“你倒老实,好吧!孤先问你一件事,你们这群乌合之众是如何杀死了一百五十名羽林军的?”
马明道:“我们这些人确实不是成建制的羽林军的对手,因此……因此用了点下三滥的手段。有一种外来的奇物叫葵豆,吃了或是闻到其烧灼后的烟雾就会致幻昏迷,我们在必经之路上撒了一些用盐水泡过的葵豆,马儿无法抗拒这种美味吃了之后昏倒,银车便困在了一段旧隧洞里,我们又在上风向焚烧了大量葵豆,羽林军闻到后昏迷不醒,我们才……才有机会把他们杀死。”
刘永面沉似水:“好计谋!好毒的手段!你在为谁效命?”
马明苦笑道:“说了您可能不信,我们真不知道幕后的雇主是谁!”
刘永才不信他的鬼话,以为马明为了逃避罪责胡说八道,于是对李策说道:“杀了他,再去抓一个不说虚言的来!”
“别!都到这份上了,我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实在是行有行规,咱们干的是见不得人的行当,雇主花钱雇咱们却不愿意和咱们扯上关系。可话说回来,他们又是什么好东西,干的都是掉脑袋的勾当,事败了得千刀万剐!为了不受牵连,必定隐瞒身份。”
李策啐了一口:“呸,你是猪吗?不知道幕后主使便敢干杀官劫银这样灭族的案子!”
马明道:“我在浔阳江打家劫舍身背十几条人命被官府追得紧,逃亡千里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有人肯收留给口饭吃,哪还管灭不灭族!”
刘永道:“你的同伙也和你一样吗?”
马明道:“别人我敢说,和我相熟的几个都是流窜到此的亡命徒,我猜我们这帮人都是类似的情况。”
“我们这帮人?难道还有别人?”
第二百七十九章 杀人灭口
马明点点头:“一起作案的有八十人,我们五十几个都是临时雇来的,多是来自大江南北小有名气的悍匪,另外还有二十来人不知道什么来头,操关中口音,牛皮哄哄的与我们水火不容,这些人不为钱,好像是来帮场子的!”
“你一个都不认识?”
马明摇了摇头:“有几个叫得上名字的,也都是作案之后听说的,绿林道上寂寂无名,但功夫不差!”
刘永点点头:“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那二百万两银子哪儿了?”
马明道:“我们都是外来户不受待见,净干些脏活累活,最机密的事都是那帮关中客干的,实不知银子的去向。”
刘永早就料到了,仍不免有些可惜:“马明,你罪孽太重,饶你不得!不过明正典刑前,孤让你不缺酒肉,不受皮肉之苦!但若查出尔有半句虚言,定将你寸折而亡!”
刘永审马明的同时,山上的战斗仍在继续,常言他们不过二百人,想把整个后山封锁住是不可能的,在借着浓烟打了众贼一个措手不及后,追击战便不怎么顺利了。
众贼都是江湖上身手矫健之辈,登山爬高不费劲,羽林军则正相反,他们以打阵地战对攻见长,穿着几十斤重的盔甲徒步登山追敌是扬短避长,只能不断放箭减缓众贼逃窜的势头。
当然像常言、张阅等少数几个有真功夫的并不受地形影响,他们一直冲在最前面,然而经过一番厮杀后,他们惊奇的发现贼人似乎分成了两批,人数少的一批在奋力为人数多的一批打掩护,保着他们先走。
更令羽林军们不解的是,人数少的一批仅有二十人,个个功夫了得,进退之间颇有章法,两三个羽林军只能和一个打平手,贼要跑却也是拦不住他们。
一直打到半山腰,只毙敌十名,这些家伙被逼到绝境后,宁死不肯被活捉,一个活口都没抓住,常言手刃了四名贼人,战袍都被鲜血染红了。张阅和一名手下兄弟堵住了一个逃的慢的黑大汉。黑大汉名叫雷权,和马明一样是从南方犯案后逃到北方的,没什么朋友因此落单。
雷权练就一身硬气功,身大力强不善奔逃,发现自己逃不掉了,取下了背上一双铁骨朵作困兽斗,一支骨朵重十几斤,双手都能舞的江湖人也不多,雷权豁出去了抓着张阅就一通砸。
张阅是常言的左膀右臂,功夫与程煜仿佛,又有一名手下助阵并不惧他,只是张阅用剑,对上骨朵这种单兵破甲利器吃着亏,他又不想冒险,打算耗上一阵等雷权力竭了再将其生擒,于是只躲不攻,步步后退。
他这一退在不懂行的看来倒像落了下风,张阅的部下只是个普通兵卒,有膀子力气却没什么根基,他见张阅“败退”冲上去帮忙,被雷权一骨朵打在后背上,当时昏厥。
不过他也为张阅争取到了一个制敌的绝佳机会,挥出一剑斩断了雷权左手的三根手指,骨朵坠地。
雷权倒退几步,恶狠狠的盯着张阅,“瞪眼也没用!三招之内斩你右手,不想死前落个残疾,弃械投降!”
雷权是个莽夫,但不是个蠢货,实力差距不是发发狠就能弥补的,心里正在盘算的时候,孙金提着单刀从树后走了出来。
雷权见是功夫比自己强很多的孙金,大喜:“太好了,咱哥俩战他必能取胜!”
孙金道:“你负伤了,先不要动!我去战他!”
雷权忙给受伤的左手止血,稍一放松警惕,孙金就在背后下手了,尖刀从背后刺入透胸而出。
“你……”雷权口吐鲜血,想要回头却不能了,就此气绝。
孙金抽出单刀,看着雷权的尸身面无表情的说道:“不能让你活着落到他们手里!”
“够狠毒,对自己人都下得去手!真是一帮禽兽!”张阅言语虽毒,但也说得平淡,“他死了,可你还活着!”
孙金甩掉了刀上的血:“来吧!”
孙金是龙虎会中除八虎外数得着的高手,这次随公羊孙东来,目的之一便是清除叛徒。但凡接触到核心机密的人最终都会被抹杀,即便羽林军没找到他们,事后龙虎会这二十名高手也会杀死马明雷权等人灭口。
周围虽然时有喊杀声传来,但浓雾就像一道屏障把二人笼罩在这块独立的小环境里。孙金率先发难,单刀直取张阅二目,张阅一剑荡开孙金的单刀,翻转手腕剑刺孙金胸口,孙金原地转身“唰唰”连挥两刀将张阅迫开,一合战罢不分胜负。
张阅哈哈一笑,将把剑插在地上,捡起了雷权掉落在地的骨朵,在空中舞动了几下,孙金的脸色就变了。
骨朵沉重,即便如雷权般体壮如牛的人也难挥洒自如,然而十几斤重的骨朵落到张阅手中好像没了分量,随手竟能舞出类似剑花的残影,可见腕力之强。殊不知张阅乃是冲锋陷阵的将领,善用数十斤中的铁枪马槊突击,步下用一对十五斤重的铁鞭,此次随常言破案为图方便才带了一把不称手的剑,如今耍起雷权的骨朵反倒得心应手。
孙金临战经验丰富,趁张阅转换兵器尚不适应之际,跳上来抢攻。孙金想骨朵毕竟沉重,贴身肉搏不及单刀周转的迅速,于是一味地贴身短打,可他想错了,张阅一对铁掌也难应付。一掌一掌的劈下来好像一层层的斧影压来,凭借着惊人的腕力,骨朵也非普通人用时那么大开大合,甚至比短兵器还灵活。自己一个没留神,刀磕在骨朵上,整条胳膊都震麻了。
“你刚刚杀死同伴,是因为你已经估计到合你二人之力也胜不过我!”张阅一句话戳穿了孙金内心所想,孙金动摇了。“想跑?恐怕不容易!”张阅咄咄相逼,孙金只能挥刀再战。连续几次兵器对碰,孙金手中的刀已经磕得满是口子,终于张阅一记飞踹将孙金连人带刀踹飞出去三丈多,孙金一口鲜血喷出来,站都站不稳了。
“降不降!”张阅大吼道。
“不降!”孙金狂吼着冲过来,张阅一掌击在他胸口,孙金大口喷血,张阅的战袍亦染上了斑斑血迹。
“降了吧!”
“不降!”孙金想负伤的猛兽一样再次冲过来,张阅不客气了,右拳握成凤眼照着孙金的面门一拳、两拳、三拳,打的孙金口鼻眼中迸出鲜血,英俊的脸变得面目全非,最后张阅补上一记肘击,孙金再爬起来已经变成了血人。
张阅心存不忍,叹道:“你这是何苦啊!”
孙金突然发出一阵冷笑,笑的全身都抖了起来,然后在张阅的惊愕中一头撞在了大石头上,脑浆迸裂,死了!
张阅好一阵惋惜:“是条汉子,只可惜走错了路,唉……”说着背起昏迷不醒的部下,刚走出两步,突然背后掌风呼啸,有人偷袭自己,避是避不过了,张阅将全身力量集中在左掌上,回身硬接了对方一招。
张阅和部下二人再加上甲胄的重量不下四百余斤,这一掌竟都被震飞了出去,张阅的左臂先是一阵钻心的疼,紧跟着全身如同坠入冰窖止不住的发抖。
“我若是你,便用背上的人去接这一掌!”一个阴森的声音响起,张阅咬着牙与他对视,对方用黑布蒙住了口鼻,个子奇高,身材极瘦,半隐在浓烟之中,十分诡异。
张阅打了几个冷颤终于吐了口血,眼看站不稳即将栽倒在地的时候,一道金光闪现,常言扶住了张阅。
“此人内功至阴至寒,你不要动运功调息,交给我了!”
张阅握了一下常言的手臂:“当心,这厮很强!”
常言点点头将张阅靠着大树放下,高廋的神秘人自然是龙虎会的二当家公羊孙,他游走于战场之中,刚开始他忙着帮同伴脱身,后来见实在救不了了,便出手杀人灭口,转眼功夫已经有七八个一同作案的同伙死在了他的手里。
本来公羊孙已经到了安全地带,听闻孙金未归,折返回来正遇见孙金撞石而亡,好悬没把他心疼死。公羊孙卯足了劲挥出一掌誓要让张阅偿命。没想到张阅内力醇厚硬接下了自己一掌,更令他没想到的是又闯出一个武艺更高的人来,自己想补一掌已然无望了。
“天意啊!”公羊孙看着孙金的尸首,叹了口气,“今天不能替你报仇了!”
一旁的常言吼道:“报仇?哼哼,本将军正要为死难的同袍报仇,你们一个都别想逃!”
“你是常言吧,后生可畏!”
“是本将军!鼠辈,敢报出名姓吗?”
公羊孙摇了摇头:“鼠辈无名,这次算我们栽了,不过姓常的你别得意,下次你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常言怒发冲冠拔出宝剑直劈公羊孙的脖颈,公羊孙急忙闪躲,伸出奇长的手臂去抓常言的面门,常言回剑去挡,公羊孙的另一只手带着寒气抓向常言的喉咙,常言一拳打出,“砰”的一声,常言倒退两步稳住身形,公羊孙的手也高高扬起,他的脸上露出了惊叹的表情:“年轻人,不得了啊!罢了!”说完背起孙金的尸首几个起纵不见了踪影。
常言整只胳膊都麻木了,可他已经顾不得了,喃喃道:“他是阴山的余孽!”忍不住一阵后怕。
“将军,将军……”两个羽林军士卒寻到了常言,焦急的说:“将军,大事不好,三星观中燃起了大火!”
“什么!”常言冲到山下,往三星观的方向望去,整座道观已经笼罩在熊熊的烈焰之中。
“完了!”
第二百八十章 追回银车
一个时辰前值夜的小道士发现后山冒起了浓烟,隐约能听到喊杀声,忙向宋义禀报。宋义望了望山上的火势,平静的打发走了小道士,然后换上一身干净的道袍,走向了供奉祖先灵位的神殿。
宋义轻轻推开殿门,一个人已经在殿中站了许久了。
“仙长,我已在此等候多时了!”赵遵转过身说道。
宋义只是略微有点意外:“施主,恢复的好快啊,真把贫道骗过了!”
赵遵叹了口气:“我当真相信仙长的话,希望三星观是一块化外净土,但你犯的案子太大了,青山公的名号也保不住你了!”
宋义道:“此事皆因贫道一时的贪念,不关家兄的事,死宋义一人足矣,勿牵连他人!”
赵遵道:“事到如今,你说这样的话有人会信吗?”
宋义道:“没人信,但没有证据谁又敢妄断!”突然宋义打翻了一盏油灯,大火立刻在殿中蔓延,然后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神殿,“人证物证都没了,拿什么定罪?定谁得罪?”
宋义的决绝令赵遵意外,他叹了口气:“仙长!你们为什么要做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把命搭进去值得吗?”
宋义义正辞严道:“宋义所作所为无愧于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你走吧!你我武艺仿佛,你拿不住我,留下来只有与我陪葬!”
赵遵犹豫了一下,才向宋义抱了抱拳,闭门走出了神殿,火势借着山风蔓延到了整座三星观,一个时辰后这座千年古刹便淹没在了火海之中。
赵遵离开神殿后宋义打开了控制后山水库的机括,大水冲进了孙金他们藏身的山洞销毁了一切痕迹。
赵遵带着柳絮与刘永常言在后山汇合的时候,那里的战事也已经结束了,共杀死贼寇三十九人,除了马明一个活口都没抓住,剩余的另一半贼寇逃进了大山,几天后在一个山坳中发现了二十具被灭口的贼人尸体便是后话了。
羽林军这边战死了五人,另有五人重伤,一番血战只杀了些无关紧要的毛贼,被劫的二百万两银子没找回来,还间接导致千年古刹三星观被烧毁,虽然在三星观后山发现了贼踪,三星观难脱干系,但主事的道士死了,道观烧成了白地,贼人藏身也抹去了一切痕迹,没有人证物证,一切必然都变成了子虚乌有,不但难以定罪,还有可能被宋师倒打一耙。
刘永望着变成废墟的三星观,满脸的颓废,银子追不回来皇帝一定会质疑他的能力,降低他在心目中的地位。烧了三星观,宋氏家族自然不肯善罢甘休,朝中别用有心之辈也会借题发挥,自己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表哥……”刘永对常言的失望溢于言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赵遵身上,赵遵安慰了他几句,和常言一起再审马明。马明被带到尸堆里一一指认完同伴精神已近乎崩溃,赵遵着人反复询问他同样的问题,一遍一遍冲击他的心理防线。
马明的回答在极度的疲劳中真伪立辨,真的就是真的,问千万遍还是真的,假的却会在不经意间出现偏颇前后不一致的情况,最后在押运银车的羽林军尸体下落这一环节上,马明的回答出现了矛盾。
赵遵令人问他是否知道尸体的下落,马明的回答的不知道,当问他尸体在哪儿的时候,他开始摇头说不知,问的次数多了后来便犹豫了。
这看似同一个问题,实则有所不同,马明确实不知道尸体藏匿地点,但不代表他没有自己的想法,赵遵亲自出马反复询问他这两个很接近的问题。问第一个,马明决绝摇头,问第二个问题的时候,马明总显得不是那么干脆,最后赵遵逼着马明与自己的目光对视,在赵遵的诱导下,马明提起了与孙金争斗时在暗泉中摸出过一杆长枪的事。
刘永的心就像开了两扇门一样,下令让懂水性士卒下到暗泉中打捞。死去的羽林军全是赤裸倒剪双臂捆在大石头上沉在冰冷的暗泉深处。死前被割喉,几天来被暗泉水冲洗的一点血色都不剩了。
常言带来的二百人见同袍死的这么惨,一个个牙都咬碎了,不抓出真凶他们这一关也都过不去。
羽林军打着火把捞了一整夜,捞出了一百四十七具尸体,有三具因为捆绑的绳子断了被冲走了,然而再去寻找被劫的银子却一两都没找到。
刘永担心的问:“银子是不是被水流冲走了?”
赵遵摇头道:“不会,银子块头不大但极重,石头冲不走,银子更冲不走!这不是藏银子的地方!”
刘永的心凉了半截,只抓了一个活口,还是地位不高的南方流窜犯马明,唯一知晓的可能是藏银地的暗泉却只发现了尸体,银子无踪等于全无功,回去如何向父皇交代!
赵遵很镇定,他不相信贼人对二百万两银子不动心,崤山官道至三星观一线能藏银子的地方很多,但能完全避开马明等江湖人物的机会却少之又少。
“再审马明!”
马明可倒了八辈子霉了,一夜之间厮打受伤、恐惧惊吓,被审了三次,脑袋都快裂开了!问到后来马明已经神游天外了,睁着眼魂却不在了。在这种高强度紧张压力和疲倦之下,人脑是不工作的,每句回答都出于条件反射。赵遵依然问着一些琐碎的闲事,把几个陪同的军官都问得连打哈欠。
“押下去!”
赵遵突然发话把几个打瞌睡的人都惊醒了,“怎么样?”刘永迫不及待的问道。
“有眉目了,准备开拔回洛阳!”
三星观被毁,发现一百多具羽林军的尸体,这些惊天的消息快速传到了临近几个县镇的官长耳朵里,听闻二皇子在三星观坐镇,几个县令纷纷带着官差前来“勤王”。
一百多死难的羽林军以最隆重的礼仪运回到了洛阳,随后宋义的尸体被找了出来,刘永派人把尸体送到了青山公府邸,当然这些活都是交给地方官去做的。
常言赵遵带着羽林军护送着刘永回到了浅草坡,在旧隧洞的入口不远处的山根边上,有人发现地面有新挖掘过的痕迹,虽然铺垫了草皮,但仔细看还是能辨别出来的。
“拿锹镐来!”不用别人动手,常言和赵遵亲自动手一通刨,突然二人同时扔了手中的工具,大笑了起来。
众人围上去一看,皆大喜:“银车!”他们把二人从土坑中拉出来,然后七手八脚的去刨银车。
“我算服了你了!你怎么猜到银车在这儿?”常言的赞叹并不虚伪。
赵遵笑道:“我反复审问马明细节,掌握了他们一路上的动向和路线,只有在杀害押运队之后才短暂的分开过,当时马明他们运送尸体入山,关中来的那些人运走了银子,前后不过半个多时辰,料来不会太远,不过也没想到他们会选择这么近的地方,倒省了咱们不少事!”
常言点头道:“我想就地藏银是临时起意,浅草坡雾气大,视线不好,也确实是一处藏东西的绝佳之地,唉!惭愧,我们在浅草坡逗留了许久,竟丝毫没有察觉!”
刘永长出一口气:“怕就怕他们狠心把银子推进大河中,还好……还好……”
赵遵道:“我从一开始就不信他们会这么干!”
“为何?”
“若只为毁了皇帝的建城计划,沉银之后参与者作鸟兽散岂不更好?”
刘永也反应了过来:“对,那就没必要冒险杀人灭口了!表哥,多亏你和常将军了,这下总算能向父皇交差了!”
常言拍了拍赵遵的肩膀:“羽林军欠你个大人情!”
“都是自家兄弟,不说这个!”
常言趁刘永和地方官交谈的空暇将赵遵拉到一旁:“宋师这个恶贼害死我一百多兄弟,是羽林军建军来最大的耻辱!我定不饶他!”
“不可妄动!”赵遵指了指三星观的方向,“宋师折了兄弟,又毁了家庙,他也不会善罢甘休!等他再有动作的时候,抓他个现行!”
常言叹了口气:“他贵为公爵,为何谋反啊?”
“我也很不理解,为财?他有的是钱。为官?异性封公爵已经到顶了,他还要什么?真是捉摸不透啊!不过总之,此事暂时告一段落了,常兄,劳烦你保护二皇子回东都!”
“怎么?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赵遵轻轻摇了摇头:“我还有些别的事!”见常言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赵遵笑着说,“新交了一些朋友,答应了他们一些事情要兑现!”
“哦,那些替你传递信息的山民啊!嗯,是些淳朴的良民!好,我们先走,回洛阳之后再聚!”
一场激烈的战斗之后,经历了一场巨大阴谋的赵遵和柳絮又变回了刚进山时候的样子,只是毛驴找不到了,换成了两匹瘦马。
远处的火光浓烟映红了黑夜,彻夜的喊杀声归于平静后,张泽和他的同乡才渐渐意识到自己牵涉进了怎么样的大事件当中,有后怕的,但更多是兴奋。作为一辈子都没怎么出过山的山里娃来说,能参与到这么一场轰轰烈烈的事件中来,内心的满足感自豪感不是常人可以理解的,光是谈资就够乡里传颂几世的。
当赵遵再次出现在山村里的时候,很多人都忘记了他曾经的许诺,不过赵遵不食言,更不愿意错过这些“人才”。
但他们听到赵遵让自己加入骁骑军分散到各地去刺探情报,当密探的时候,一个个面露难色。
“怎么?不满意?”
张泽挠了挠头:“我们都是大老粗,识字但不多,又没进过城,当细作……不太行吧!”
赵遵大笑:“当细作就得其貌不扬,没背景没身份才能更好的隐藏自己,我看你们是绝佳的人选。”
第二百八十一章 羊肉羹
“好,我们干了!”张泽带头,三十来个小伙子都跟着答应了,赵遵为他们重塑了身份、分发经费,几天之后这些人便会分派到洛阳至长安官道上的城镇中蛰伏,暗中收集士农工商各阶层的言论、地方官的口碑政绩和背景,接受赵遵的指令。
“对不住,又给骁骑军添了三十张嘴!”赵遵很认真的对柳絮说道。
柳絮笑了一笑:“骁骑军本就不定员,作为直属郎中令直接为天子效力的一支劲旅,多几张嘴算什么。看人家羽林军、虎贲军动辄成千上万,咱们才二百人,太少了!”
柳絮自然知道这三十人不是在籍的骁骑郎,而是从属于赵遵的线人,虽然最终的目的是为公,但实际上是效忠于赵遵的私人部曲,可她选择了默许,赵遵感受到了柳絮的体贴,给以微笑。
黄昏时他们回到了洛阳城,在分手的街头,赵遵犹豫了:“我能不能去你那儿?”
柳絮惊讶的看向他:“你新得了花魁,小别胜新婚,你怎舍得让冷美人守空房?”
赵遵叹了口气:“别提了,就因为她住在我家,我才不想回去的。”
柳絮忍不住掩口笑了起来:“还有赵侯爷搞不定的女人?”
“唉,他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我怎忍心伤害她!”
“你是怕同处一个屋檐下把持不住,因此不愿意回家吧。”
“嗯!”赵遵老脸一红,点点头。平日里程煜和班闰拿江无盐的事和自己开玩笑的时候,自己也只是苦笑不愿意深谈,也不知为什么会和柳絮说这些。
“好吧,我就收留你一晚,只一晚哦!”柳絮俏皮的说道。
第二天二人步行前往官署,快到门口的时候赵遵的头突然转向了街角。
“怎么了?”
“好像新开了家羊汤馆子。”
柳絮笑道:“好灵的鼻子!你不是刚吃了早饭吗?”
“新铺开张,街坊四邻岂能不去捧场!走走,尝尝去!”赵遵硬是把柳絮拉了过去。
因为穿着便装,二人的到来并没引起店主和伙计的注意,这的确是一家新店,摆设家具均属高档,盛器也十分精致。
“很不错嘛!”柳絮打量着新店面由衷的夸赞道。
“二位客人,吃点什么?”小伙计笑嘻嘻的迎了过来,赵遵指了指大锅中热气腾腾的羊汤说道:“一碗汤!”
小伙计一愣:“您二位只要一碗汤?”
柳絮道:“用过早饭了,只是闻见你家羊汤的香气,特地来尝尝。”
“得嘞,羊汤一碗!稍候!”
赵遵选了最临街的位子坐下,望向窗外,心中想着昨天对张泽等人的安排是否得当。
“汤来了!”
柳絮嘴上说吃过早饭了,但羊汤端上来还是忍不住尝了一调羹,可能是太烫了,一口汤含在嘴里好一阵才咽下去。
“喂喂喂,你要的汤!”柳絮又舀了一调羹送到了赵遵嘴边,赵遵下意识的张口喝汤,羊汤刚一入口赵遵的脸就黑了。
羊汤又膻又骚,难喝至极!赵遵差点当场喷出来,下了好大决心才把汤咽下去。
“怎么样?”柳絮憋着笑问道。
赵遵挑起大拇指道:“回味无穷啊!我想是没下回了!”
柳絮往赵遵身边凑了凑:“这么好的地段,这么好的门店,熬这么难喝的汤,店主不得赔死啊!”
赵遵看向窗外:“可能店主开店不图挣钱。”
柳絮顺着赵遵的目光看过去,骁骑军衙门口进进出出一目了然,柳絮笑了:“耳目插到咱们眼皮子底下了!”
赵遵收起了笑容:“查清楚幕后主使是谁,然后把店给我砸了!对了,那个熬汤的厨子狠狠打一顿,这手艺也好意思出来现眼!”
柳絮笑得前仰后合:“好,都依你!”
二人结了账刚走到门前,一个红衣少女突然窜出来挡在了二人面前,“贱女人!”少女一巴掌重重打在了柳絮脸上,“啪!”柳絮脸上多出了一个掌印。
事发突然柳絮全没有反应过来,没有躲,只感觉腮帮火辣辣的。柳絮望向那少女,对方是极美的,此时她也在看着自己,眼睛通红隐有泪光,委屈愤怒写在脸上,好像挨打的是她一样。
少女打了柳絮一巴掌似乎还不解气,又抡起巴掌,她出掌迅速有功夫底子,不然也不会打的柳絮措手不及。
“够了!”赵遵擒住了少女的手腕,猛地一甩,少女一个趔趄,“你……你没良心!我恨你……”少女哭着跑开了。
赵遵看着少女消失的背影,好一会儿,“对不住,害你挨了一巴掌!我给你赔罪了!”赵遵歉然道。
柳絮捂着脸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停了片刻才道:“这姑娘好像在哪里见过,她哭的这么凶肯定是伤透心了,要不你去追……”
“不!让她哭,就要让她哭!”赵遵少有的耍起了脾气,快步离开了。留下柳絮留在当场若有所思,自己到底算什么。
这一阵子刘贞非常苦恼,她发现自己最要好的朋友解玲珑最近总躲着自己,即便见了面眼神也闪闪烁烁的,不敢与自己对视。这明显是做错了事,害怕闺中好友责怪而心虚的表现。结合自己之前所见和解玲珑的言论,刘贞自然联系到了赵遵身上。解玲珑脸皮薄,刘贞不能直接问,思来想去决定来质问赵遵,她是个有脾气的女人,心里想着死也要死个明白,于是守在骁骑军门口等着赵遵。
今天她一早就来了,坐在马车里等,果然让她等到了赵遵,可快到衙门前的时候,赵遵带着那个女人转向去了街角的羊汤馆,刘贞便也跟了过去。
刘贞是个占有欲极强的女人,她的感情观里是不接受男人不忠的,即便当下男人三妻四妾,养外室逛青楼司空见惯,可她还是执着认定自己爱的人必须只爱她自己。
她义无反顾的爱上了赵遵,自认为赵遵也同样爱着她,因为深爱着对方所以她隐瞒了身份,想等到合适的时机说于爱人,但事与愿违她女扮男装与赵遵结拜,又以义妹的身份出现,瞒天大谎在不经意间被赵遵识破了。
她能理解赵遵的愤怒,但不能接受赵遵如此绝情,她自知“有愧”,一再示弱,“大不了以后允他纳妾”这样的让步她也能接受,因此她或有意或无意的在赵遵身边打转,但换来的是赵遵冷漠,他摆出一副只认“二哥”,勿谈“婚配”的嘴脸,令刘贞心疼心碎。
当街看到赵遵与柳絮走在一起她就很不爽,强忍着没有发作,可当她看到二人共用一个调羹喝羊汤的时候,彻底打翻了醋坛子。她可以容忍赵遵逛青楼,纳花魁,在她眼里那不过是男人解决生理需求而已,但柳絮喂赵遵喝汤这么亲昵的举动,自己与他都不曾有过,说明二人的关系明显突破了肉欲这一层面,触及到了刘贞的底线,她又气又恼又委屈,这才冲出来打了柳絮一巴掌。
刘贞哭着跑出去好远才停下,她暗自发誓不再想赵遵,不再爱他,她要报复!
劫走的银子被秘密送回到洛阳,有司清点数目无误后再次由羽林军护送去西北,没有人敢掉以轻心,常言在明知强敌环伺可还是不得已派出李澜和张阅同时押送。刘永向皇帝交了差,劫银案有损朝廷威严,消息只有高层知晓自始至终没有外泄,因此刘衡只是夸奖了儿子几句没有封赏,并委派他为死难的羽林军将士举办了一个简单的葬礼,烈属给与抚恤。
宋义参与谋逆的事没有拿到人证物证,不好张扬,刘永与赵遵商量过之后编造了一个宋义不畏强暴协助官兵缉拿贼寇力战身死的谎言,朝廷追认宋义列侯为其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并由国库出资重修三星观,当然要等到国家有钱了之后,那就不知道会是哪一天了。
青山公府,由于宋义崇信道教没有家室,葬礼便在大哥的府中举办,朝中的大臣基本都到府吊唁,不能来的也都派侄子心腹送上慰问,给足了宋家面子。宋师忙前忙后一整天水米未进,嗓子哑得几乎不能出声了,人人都以为他因弟丧而难过,规劝不断。
深夜,青山公府内宅的一个房间内,不断传出哀嚎声。宋师手持一条玉带不断抽打地上苦苦挣扎哀嚎的老四,“大哥!二哥的死,我们有过!但……不能全怪四哥啊!”老五实在看不过去了,死死抱住了宋师的手臂。
“滚开!”宋师把老五甩到一边,“蠢货!你以为我因为二弟的死发怒吗?”宋师的冷酷,让老五打了个哆嗦。
“大哥,我对不起您!是我们的愚蠢断送了您完美的计划!”老四艰难的说道。
宋师狠狠地将玉带摔在了地上:“临行前我再三叮嘱你们就地销毁银子,你们怎么就是不听呢!现在好了,数年的心血付之一炬,人死了观烧了,朝廷修城的计划照旧!你们……唉……”
老五跪在地上:“大哥,是小弟动了贪念,实在不忍心二百万两白银就那么扔进河里……是我的错,您要打就打我吧!”
“杀了你都不解恨!可有用吗?起来吧!”宋师颓然坐在了垫子上,点指老四,“杨任,吕铲他做事欠考虑,我才让你跟着!你太令我失望了,这顿挨得鞭子冤不冤?”
杨任道:“小弟自知罪孽深重,打死我都无怨!五弟提议留下那笔钱时,我没忍住,唉,太轻敌了!谁能想到仅仅四天,刘永和常言就查到了三星观!”
吕铲也道:“我们步步疑阵,预演了多少遍,可以说是天衣无缝,怎么就这么轻轻松松被识破了?”
宋师揉了揉脑袋:“刘永不是蠢材,但也算不上英主,我不信他有这头脑。常言功夫不错,冲锋陷阵是把好手,要说推理破案绝对是个门外汉!我不相信是他们二人破的局,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
杨任忍着痛说道:“钱款到了不出意外年底前新城便能竣工,如此一来常威便在西北站住了脚,匈奴大军受到牵制,我们再行事就难了!而且违背了约定,那个人要发怒了!”
“怒就怒!我还怕他不成!”稳了稳心绪方对杨任说道,“我休书一封,老四你亲自送到北地,事情败了总要给个解释,日后好相见!”
“我明天就动身!”
“吕铲,把你三哥找来,我不便出城,让他去查,一定把背后捣鬼的人挖出来,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第二百八十二章 寻根
洛阳城外的小镇肉铺中,段松正在清洗案板上的血渍,“大哥!”赵遵飘然跃墙来到院中,段松忙放下了手中的活。
“三弟!”段松抓着赵遵的胳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没受伤吧!”
赵遵笑着说道:“你兄弟我怎么说也算个高手,哪有这么容易受伤。”
“你背后中的那一掌幸亏是宋义打的,要换成另一个,不死也残废了!”萧烈从屋里走了出来。
“萧兄,我要早知道你在暗中相助说什么也要当场抓着宋义和偷袭我的人。”
萧烈摇摇头:“你可能是比宋义强一些,但另一个他的内功路数极其特别,全大周恐怕也没几个这样的异士,我对上他……终还是能胜,但擒住他也费劲。”
赵遵点点头,换做认真的模样:“带我去看看捞到的东西。”
萧烈是当地的富户,家底殷实住一处不小的庭院,他们来到后院的柴房,萧烈扒开了墙角的柴堆露出了山洞中宋宛的灵位。宋义自焚之后萧烈突然现身,赵遵既惊又喜安排他去山村中出鱼的那口井边守候,半日之后这块刻着忤逆字眼的灵位顺流冲下,被布置好的渔网拦住,萧烈花了不少心思才把它拖了回来。
段松沉声道:“这就是宋师宋义谋反的原因,他们认为自己的祖先宋宛才应该是天子,刘氏篡夺了本属于宋家的天下!”
赵遵并不熟悉那段往事,于是问段松:“难道宋宛的死……”
段松道:“乱世之中先帝又是一代枭雄,这种事很难说啊!不过正史中宋宛的死因是旧疾复发而不是突然死亡,临终前一众旧部都在场,他亲口把幼子托付给先帝,这才有了宋氏遗孤得封青山公的故事!”
萧烈一指大逆不道的灵位:“宋师显然不这么想,他追认宋宛为太祖,说明他有称帝的野心,真是自不量力!”
段松道:“先帝登基时宋辰才十一二岁,只是个懵懂少年,宋宛的旧部都是从龙功臣,即便有人怀疑宋宛的死因也不敢非议,如今青山公的爵位传了四代,天下太平已久,宋师这个时候跳出来行忤逆之举追封宋宛,要么是想借题发挥,要么是有别有用心之人在背后煽动!”
赵遵道:“宋师不是傻子,岂能因只言片语便轻易被蛊惑,他肯定掌握了足以证明宋宛死因的东西,因此生恨起了谋逆之心!”
“坐!”段松让赵遵和萧烈坐下,“咱们分析一下蛊惑宋师的人是谁吧。”
萧烈道:“宋师身为公爵,人身自由受到很大限制,不可能纠集如此多的反叛,宋义性格娴静与世无争,他是被卷进来的,他也没那个能力!因此拉起这支反叛队伍的必有他人!”
“说的好!”赵遵兴奋地说道,“劫银的这帮贼中,人多的一批是流散在洛阳一带的匪盗,而另一批目的性极强的人皆操关中口音,他们不归宋义支配,和宋氏一方属于平级的合作关系!”
“关中?三弟,你猜我想到什么?”段松一提醒,赵遵突然打了激灵,“龙虎会!公羊孙!对,就是他!我说怎么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他身上那种阴气不会错。”
“公羊孙?”萧烈皱起了眉头,“公羊这个姓氏不多见,嗯……等会,我去取样东西来。”不多时萧烈抱来了一大摞竹简。
“萧兄,你这是做什么?”赵遵不解道。
“此乃我萧氏一支的族谱!”
段松看向萧烈:“去年年底方才撰好的族谱?”
“正是!”
萧烈家族这一系绵延数百年,战乱年代没有条件,如今家族中不少做官行商的,于是筹钱重修了家谱,历经数年才在不久前完成,非常详尽。
萧烈没有多做解释,自顾自的翻起了家谱,“有了!在这儿!”萧烈突然叫了起来。
段松拨亮了油灯,三人凑过去一看,赵遵更奇了:“这是萧兄的几世祖啊,恐怕距今有一百多年了吧!”
萧烈指着其中几行给二人看,段松一字一句的读道:“魏太祖元年四月,征西将军曾波奉命平定荆楚,云公领兵千余击破荆楚要塞阴山堡,斩敌酋公羊炳于阵前,封偏将军赏金百两。”
“荆楚?阴山堡?公羊炳?小弟听不明白。”赵遵对百年前的往事不甚了解,向段松求助。
段松苦笑道:“荆楚是百年乱世中鄂州一带的一个小国,延续了几十年,后被前魏所灭。由于荆楚采取封国之策,其国内形势外界难知,正史中记载在灭亡荆楚的过程中前魏由于轻敌损失惨重,破国之后进行了惨烈的报复,烧毁国都血洗了荆楚贵族,屠杀百姓无数,导致战后数十年当地人口都不能恢复。至于阴山堡和公羊炳,这可得问你萧兄了!”
萧烈道:“重修家谱花费了很多心血,特别是早期几位有名望的先祖的事迹,我们也是到处打听,萧云是我们这一支第一个做到将军的先祖,他的传记我亲自参与编写,鄂州我去过。阴山堡是荆楚国都西北的屏障,世代由国主家臣公羊氏镇守。前魏数万大军围攻只有两千守军的阴山堡数月也未能攻破,最后阴山堡粮尽,公羊氏家主公羊炳率部出堡做自杀式的冲锋。公羊炳修习家族中阴柔的内功,武艺惊人,在人数劣势的情况下突入中军,斩杀前魏数名大将。但他也遇到了克星,我家先祖萧云修习纯阳至钢的内力,以步下肉搏见长,二人死战数十回合,公羊炳终被击杀,萧云也受了极重的内伤,战后一直未愈不到一年便去世了。”
赵遵皱起眉头:“如此说来,公羊家是荆楚政权的遗老!嗯……荆楚王姓……”
萧烈道:“荆楚国姓臧!”
“有意思!”段松翻看着萧家的族谱说,“臧家在百年前也是一方诸侯,南面称尊。隔了两朝还不忘复辟和差一点当上皇帝的宋氏‘同病相怜’,他们结成同盟各取所需!”
萧烈道:“合情合理。”
赵遵却说:“合情但不合理,臧宋两家有合作的条件,但不是必然。乱世中类似他们这种草头天子、割据一方大族多之又多,为何最终他们走到了一起?总不会是一家一家问出来的吧!”
萧烈道:“背后定有人撮合!他勾结一切大周境内的反叛和别有用心之人,将他们集合起来完成不可告人的目的。”
“说得好!”段松赞许的点点头,然后又问:“二位贤弟,你们猜此人是谁?”
萧烈大惊:“段大哥,这种事是能猜出来的吗?我没那个本事。”
“你呢?”
赵遵大摇其头:“大哥,小弟也不知!您就别卖关子了!”
“就事论事,劫银一案虽由青山公和龙虎会的人参与,但是他们冒着极大的风险作案,却没有拿诱人的二百万两银子,目的只有一个——阻挠皇帝在西北修城!如果这座城建不起来,谁得的利益最大?”
“匈奴人!”赵遵和萧烈异口同声道。
“不错,不建城常威的军队就在西北边陲扎不住根,匈奴人随时可以打回来!”
萧烈道:“话是这么说,但匈奴远在漠北,不熟悉中原内地复杂的关系……难道……”
赵遵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中行鄢!他与大周有不共戴天之仇,又饱读诗书游学天下,在游历期间很有可能已经开始接触这些旧贵族,甚至叛变投匈奴早在他的计划之中了!”
段松点点头:“中行鄢追随左贤王,左贤王给与他很大的权利,可以操控匈奴在汉地的一切可用资源。中行鄢这汉人才是一切罪恶的源头!萧烈有句话说的很对,匈奴远在漠北……”
赵遵冷冷的说道:“洛阳城中果真藏着匈奴奸细,而且地位很高!”
段松担忧地说:“三弟,你想得太简单了!银车出发的日期、羽林军行军的路线都是绝密,情报只有位高权重的人可以掌握,你羽翼未丰和他们斗不起啊!哥哥,担心……”
赵遵道:“当年赵遵只是一介闲人,你我兄弟秉烛夜谈,赵遵说过我做事不为君王、不为亲朋,只为天下苍生!每当战乱多少家庭破碎骨肉分离,那种惨剧我不想看到,可有人为了私欲置百姓生死于不顾,赵遵就要和他们斗!”
“好汉子!”萧烈拍着赵遵的肩膀说,“就冲这话,萧某愿意跟随你!”
赵遵感激的向萧烈抱了抱拳:“今夜前来,除了向二位请教有关劫银案外还有一事请二位兄长务必答应。”
段松道:“好,我答应随你去洛阳!”
赵遵大喜:“哥哥,你真的……”
段松笑道:“老萧不放心我,我在这儿他跟着你也不踏实,再说你个愣头青,不看着你我也真不放心啊!”
萧烈大笑:“那以后咱哥仨就不分开了!”
“不分开!”
洛阳城华阳公主的府邸,解玲珑独坐窗前弹会琴,又绣了一会儿花,然后坐在那里看天,时不时发出叹息。屋外的华阳公主心急如焚,自从被掳走之后解玲珑一直郁郁寡欢,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致,眼看女儿一天天憔悴,她这个当娘的如何不急。
“去,把泗水侯请来!”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不拘一格降人才
安顿段松和萧烈颇费了赵遵不少心思,段松是当世奇人,但命运坎坷中年妻丧,身体遭受重创致使他性情更加孤僻,一天也不见得跟人说上一句话,很难相处。一直以来都是萧烈在照顾他的生活,可萧烈早已成家,妻妾儿女一大家子人,萧烈舍不得和段松分开,只能让段松与他们共住一处。
段松虽然没有说什么,但赵遵了解义兄的性格,他更喜欢一个人,安静平淡的生活,整日与琴为伴。
赵遵本打算在柳絮家再对付几晚,结果出了刘贞这档子事,赵遵感觉心中有愧,这几日都故意躲着柳絮。
于是怪异的一幕出现了,段松、萧烈、赵遵三个大老爷们挤在一个屋里,食则同案、卧则同塌,每人谈古论今,段松抚琴,萧烈和赵遵对剑,颇有上古贤者之风。
萧烈有时候也开赵遵的玩笑,说他暴殄天物,家中放着花魁却跑来与兄弟相聚。
赵遵面对两位兄长并无隐瞒,江无盐的事老老实实的交代了,萧烈大笑:“大丈夫三妻四妾很正常,你不如就纳她做个妾,给人家个归宿!”
赵遵只是摇头,段松却责备赵遵:“三弟,你对你身边那位女将这样做可不好,叫外人知了误你前程!”
赵遵羞得满脸通红:“哥哥教训的是!”实际上他自己也没搞清对柳絮是单纯的肉欲,还是有情意在其中,萧烈道:“总的来说,赵老弟你对女人不负责啊!”这句话说的很重,赵遵却无力反驳。
“在你心里还是数她最重要,正当中的位子给她留着,因此对待其他女人不能收放自如,事情过去那么久了,你再纠结下去要误了你俩的终身大事!”
赵遵低下了头,段松见他这样只能无奈的叹气。
华阳公主府的卫管家来见赵遵的时候,赵遵刚和下夜的兄弟一起吃过早饭。
“侯爷!”
“卫管家,这么早!”
卫管家稍微有些犹豫:“公主请您到府一叙!”
“好啊,我这儿公务已经交代完了!”说着赵遵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值岗的士卒说,“去把柳大人找来!”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柳絮稀里糊涂的上了马车,忍不住问赵遵。
“去见解玲珑!”一句话,柳絮的表情瞬间变得不自然起来。“我……你……”赵遵有些语无伦次。
“我不是不懂事的处子,侯爷不必介怀!那姑娘一巴掌将我打醒了,我只当做了场梦!”柳絮一字一句说出来,看似无所谓,但字字戳心。
这时候赵遵习惯性的懦弱病又犯了。
柳絮和解玲珑相见的场面是感人的,解玲珑抱着柳絮哭成了泪人,柳絮忍了好久,最终还是绷不住了。
赵遵轻轻闭上门走出了解玲珑的卧房,对等候在外面的华阳公主道:“公主,如此玲珑妹子的心结便解开了。”
华阳公主轻叹了一口气:“玲珑已经答应了与李忠大人长子李甫的婚事,唉,我问过玲珑,她说把赵侯当成兄长,如此可惜了!”
“赵遵由衷的祝福玲珑妹子,不知何日成婚,赵遵要来讨杯喜酒喝!”
“下月十六!”
“如此,十六我必来!”
屋中二女哭罢互诉心声,“姐姐,下月十六玲珑将嫁为人妇了,到时候你一定要来喝喜酒。”
柳絮道:“妹子,你就这么不声不响的嫁人了!”
解玲珑道:“生在权贵之家,婚姻历来是不由自主的,那李甫为人并不讨厌,我又到了嫁人的年龄,总是要嫁的!”
柳絮低声道:“你有话要对他说吗?”
解玲珑想了一想,摇头道:“他是大英雄,把我当小丫头看,我不要说,只将这份情谊埋在心里便是了!”
“傻孩子!”
解玲珑道:“姐姐,我真的很傻,连一点反抗都做不出来。我真的很羡慕你,可以掌握自己的人生,我连说出‘不嫁’二字的勇气都没有!”
“姐姐不是不嫁,是嫁不出了!你……你要好好的!知道吗?”
“你们都说什么了?”回来的路上,赵遵问柳絮。
“你很在乎玲珑说什么吗?”
赵遵摇摇头:“她身不由己,只希望她婚后夫妻和睦。”
柳絮盯了他好一阵:“赵遵,你是个十足的负心汉!”
“我若是和玲珑一样认了命,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也不会有‘负心汉’这样的称呼了。”
“那姑娘和你很般配,若是她的话,你认命好了!”
“勿要提她!我去你那儿过夜!”赵遵的眼神突然冷的吓人,刚刚还说他是“负心汉”,声称要和他划清界限的柳絮没有反驳,眼神中还有些期待。
“疯婆子,你有受虐倾向!”一夜荒淫之后,赵遵给柳絮的评价。
中午赵遵受到了郭真的召见,皇帝批准了骁骑军扩编的请求,新提拔二十名骁骑郎,另外增加三百名战斗人员,薪俸由国库支出。
这可算得上一件大事,要知道一名骁骑郎年俸等同于一名县令,一次增加二十人史无前例。当然二十人并不一定招满,毕竟骁骑郎身份极其严苛,个人有功绩还不算,还必须得是烈士遗孤,此外还需要经过一系列的审查,相当麻烦。新增三百名战斗员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在国库空虚不十分充裕的时候,皇帝是真下血本了。
周宾道和柳絮听到这个消息乐坏了,周宾道:“这可是骁骑军成立以来前所未有的盛事啊!”
柳絮道:“下午我就拿着圣旨去各军各衙选这三百士卒,二十名骁骑郎的人选赵大人要好好斟酌一下了!”
“不,二十名骁骑郎就从目前的兄弟中选,你们定就行。三百普通士卒我去选。”
“你什么意思啊?”柳絮瞪大眼睛不解地说。
“骁骑军不以作战为主要,要打仗的人我从北护军调便是了!别忘了,我们的职责!监察全国,及时发现那些危害社稷的罪恶苗头并把它们粉碎,这些事不是多几百士卒就能办好的!”
周宾叹道:“三年了,骁骑军有职权,没实权,干的都是打杂的活,和人家搅在一起被挤来挤去的毫无尊严。赵都尉有雄心壮志,我们都支持!只是……只是要得罪人啦!”
柳絮略一沉吟:“你打算怎么挑人?”
“贴告示面向全天下的人!”
“啊?”周宾和柳絮惊得下巴掉地上了,“那怎么行!若是有别有用心的人趁机混进来怎么办?”
“胡说,咱们是干什么的,若让歹人混进中枢,你我还有脸吃这碗饭吗?”
柳絮急道:“那要是乞丐叫花子也来应招,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赵遵道:“乞丐叫花子怎么了?流氓、妓女全不拒,只要能获取情报不问出身!那些家世好的,人样子出众的走到哪儿人家都认识,还怎么刺探情报?就这么定了,你们好好准备可不许敷衍我,人我要亲自挑!”说完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这……”柳絮看向周宾,“你怎么不劝劝他啊!”
周宾却说:“赵都尉志向高远,我们做部下的配合好便成!说实话我倒真有几分期待他究竟会选出什么样的人来!”说罢拖着一条伤腿走了,留下柳絮呆愣当场。
一旁的文吏这才问道:“柳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柳絮猛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草拟告示!”
“真写啊!”
柳絮瞪了他一眼:“你敢抗命?”
文吏一脸苦怪相:“这个以前也没写过啊,怎么起头……”
“我自己来吧!”柳絮打发走文吏,拿起笔好一阵没有落笔,喃喃道,“事前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呢?”
“周大人!赵都尉把全城的神汉神婆和算卦的先生都招来了!您看,好几百神神鬼鬼的家伙,这是要干什么!”
“柳大人,不好了!刚刚纪許、孟固他们带来了一大群酒肆的小二,还有当铺的朝奉,赌场的打手,还有……还有青楼的龟奴!卑职宁死不与他们为伍啊!”
“妓……妓女!对,她是天香楼的,我认得!赵都尉真把告示贴到妓院去了,他想干什么,他疯啦!”
十天的时间里士农工商三百六十行,骁骑军来了个遍,少说有好几千人。
“别的不说,咱衙门口的名声算打出去了!”这是周宾的原话,说的时候又摇头又苦笑。
最后究竟录取了那些人,许诺了什么条件,安排了什么任务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知道。柳絮看着赵遵最终敲定的名单,手忍不住的发抖。
“赵遵!你疯啦!”关上门只有他们二人的时候,柳絮终于发飙了,“你总共选了四百一十人,跑堂的小二就一百多人!啊,你要那么多算命的干嘛?还有这些龟奴妓女,你……你……,最可气的是这几个,他们都是个衙门口标名挂姓的流民泼皮,这个,还有这个,他们都蹲过大牢!你都知道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些人可都是我选的精明之辈,可用之人!”
“可用之人?他们都是世上最底层的渣子!”
赵遵突然变得严厉了起来:“跑堂的小二听天下事,酒后吐真言你没听过啊?算卦的最懂得察言观色揣摩人心,套话的本事比狱吏强多了!妓女有什么功效我就不多说了,至于那些痞子,都是地头蛇,他们掌握各种信息,不用可惜了。一些小来抹去的下作勾当,我不能派你去,可脏活累活总要有人去做。”
柳絮见他有三分薄怒,心一软:“你该先跟我和老周商量一下,咱们暗中进行,看这几天把咱们这儿闹得乌烟瘴气的,来的人没一万也有八千!”
赵遵笑道:“我要的就是这个乱字,万里挑三百,谁知道我选了谁?有愿意查的让他去查好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礼物
柳絮一愣,她真没想到这一层:“可这些人良莠不齐,有些不一定有真本事,还有可能是政敌安插进来的眼线!你就不怕他们毁了你?”
“怕,当然怕!所以我给他们下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找到隐藏在几千人中的同伴,被找到的给些钱打发了,剩下的才是真正需要的人,如此一来有没有真本事就测出来了。而且几百人当中,我一个官都没封,谁能挖出隐藏在其中的奸细,我就给他官当!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你……你真是坏的冒泡!”柳絮笑得直捂肚子,“不行了,不行了,我肚子疼!你这个坏蛋……无语了!”
接下来赵遵对骁骑军原班人马做了重新调配,首先知会洛阳令丁原,今后不再参与日常巡逻。原本巡逻时骁骑军各队就有划分区域,于是赵遵便以此划分将洛阳城分成大大小小三十几块,每一块由一名骁骑郎负责,新招募的几百人划归给这些骁骑郎管理。
赵遵给了骁骑郎们足够的自主权,给他们拨钱款秘密建立属于自己团队的指挥所,每日以信使的方式与骁骑军衙署进行沟通,在完成赵遵给予的任务之外,可自由开展调查侦破,所需资源由周宾统一调配,论功行赏。刚开始的几天,几百人为了立功报上来的各类信息爆炸,数量多的十几个代写书信的先生都录不过来。
如此一来骁骑军衙署内看起来空闲了不少,但实际上更多的信息情报送回来,需要精明的精算、推演、甄别,脑力消耗更胜以往,周宾几乎夜夜加班,当然由于减少了巡逻等不必要的精力消耗,经过一段的培养,大家惊喜的发现了不少有这方面天赋的人才。
变革后的骁骑军,衙署变成了头脑,向东都伸出了它的四肢,并且按照赵遵的计划,它的血脉会蔓延到全国,形成一张大的情报网,自己再也不会被打得措手不及了!
想到了情报网,赵遵不免想起了郭华,自己离开长安前被这厮讹走了很多黄金,郭华说是要给赵遵编织一个专属的情报网,结果快一年了,一点动静都没有。赵遵也派人去查了,不止一拨人竟然查不到他一点消息,不过这也让赵遵放心了,郭华就在那儿可你就是查不到,这样的人才是他需要的。
眼看解玲珑出嫁的日子要到了,赵遵终于回了趟家。“老……老爷!”管家婆老眼昏花,傍晚时好光线差第一时间竟然没认出赵遵。
赵遵哭笑不得,他在军营生活了一年多早就习惯了集体生活,一个人吃饭对他来说是件苦差事,这也是他不喜欢回家的主要原因之一。
“老爷!”江无盐奉上了一碗香饴,这段时间管家婆有事没事就给她灌输为妇之道,做女人应该知足感恩,像赵遵这样有地位有修养的年轻人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等等。江无盐在青楼中长大,这些道理自然是懂的。她答应入赵府的那一天就做好献身给赵遵的准备了,可她鼓足勇气住进来之后,赵遵对她却平平淡淡的,有时候甚至十天不回家,话都不曾多说几句。
“江姐姐,玲珑快要嫁人了!”
一句话,原本低着头的江无盐立刻扬起了头:“嫁……嫁人?”
“是啊,我也是刚听说不久,她的夫家是李氏大族,叫李甫是个儒生。”
江无盐道:“如此该恭喜玲珑妹子,只是太过突然了,记得不久前我还问过她,玲珑说她不急着成婚,怎么就……”
赵遵道:“解家妹子下了很大的决心,这么急着成婚就是怕自己会反悔,这是给自己断后路!”
“玲珑她活的简单,她会幸福的!”
“幸不幸福只有自己知道,明天跟我去挑些礼物送给她。”
“这个应该,是玲珑帮我完成了多年的夙愿,礼物要重一些才行!”
赵遵笑道:“你我送一份便成了,省一个人省一份钱!”
话虽如此说,但对解玲珑这个可爱的小丫头,赵遵是不吝金钱的,石记珠宝总店,石癸新从百越引进了一批极品南海珍珠,一大早他便在后院库房中分级定价忙的不亦乐乎。
“东家,东家!有人要见您!”门店里一个管事的伙计急匆匆跑了进来。
“小五,你没看见老爷我忙着的吗?不见,就说我出去了!”
“东家,我说了您不在,可对方坚持说你就在家里!”
“哦?”石癸停下了手里的活,“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他是射水涧的东家!”
石癸怒道:“胡扯,老姚去北边进货走了才几天?”
“我看着也不像,可他原话就是这么说。”
“射水涧的东家?多大数岁?”
伙计说:“二十多岁一个俊小伙,对了,还带着一个极美的女伴。”
“哎呦!”石癸瞬间猜出对方是谁了,小跑着来到门面,“我一猜就是你!”石癸乐着把赵遵让到了内间。
“赵侯怎么有空来我的小店?”
“听闻老哥你新得了一批南珠,特地来选上一点!”
“南珠?哦……为解家小妞的婚礼来的!说吧要多少!”
“石兄如此大方,那就来两斛吧!”
“啊?赵侯你可真黑啊!极品南珠是论颗卖的,两斛!你要我破产啊!”
石癸表情夸张把江无盐都给逗乐了,赵遵笑道:“我又不懂这个,老石你看着准备吧,别太寒酸了!”
石癸想了一下:“南珠我挑几颗大的,搭配些宝石做一套珠花,保你拿出去有面子!”
赵遵道:“随你的便,不满意不付钱……满意了也不付钱!”
“哈哈哈!”石癸大笑,“老石我就是贱,不光不要钱,还送一顿宴席给你们!”
石癸走了赵遵的门路这几个月来不断从百越贩卖珠宝香料入两京,日进斗金!他正不知道该怎么感谢赵遵呢,自然照顾的周周到到。
席间趁江无盐出去方便的机会,石癸低声问赵遵:“侯爷,此女妙否?”
“妙你个大头鬼啊!让你们坑死了!”
“坑?这也算坑的话,那老石愿意天天被坑,一天两次也不嫌多!”
赵遵苦笑道:“老哥,我还没成亲呢,把花魁养在家里,风月场所人人皆知,将来怎么好娶妻进门?”
“哎呦!当时李俭给我们哥俩提这事,我是真怕让别人抢了先,脑子一热就给你送家去了!忘了她的花魁身份了,是啊,这种艳名,主母确实不好压住她。要不……要不你把她养在外面,我出钱出房子,怎么样?”
“去你的!那我不但落个好色之徒的名,还成了薄情寡义之辈了!”
石癸的珠宝行养着天下手艺最精湛的匠人,一个时辰之后一串精美的珠花就做好了,赵遵与石癸作别后,小伙计送来了两个木盒。
“怎么会有两个?”江无盐好奇地问。
“这老家伙真体贴!你就收着吧!”
江无盐好奇的打开珠宝盒,里面赫然放着一对蓝宝石的耳坠,江无盐一向看淡身外之物,但女性对珠宝的喜好是与生俱来的,无法改变。
“真美!石老板怎么知道我喜欢蓝色?”
赵遵淡淡的说:“做生意的首要之务便是了解客人的好恶,老石肯定有一本账,记着各楼名花的身材、佩戴珠宝的尺寸等等,你们喜欢什么,他恐怕比你们自己都清楚!”
“是啊!”江无盐爱惜的抚摸了一下耳坠,又合上了盖子,“无盐不再抛头露面,要这些也无用,还是退回去吧!”
“别啊!官商勾结得坐实了!你先收着,以后我穷得揭不开锅的时候在向你要!”
回家的时候正巧路过骁骑军衙门附近,江无盐惊讶的发现一家羊汤馆门前围了好多人,店里不时发出打砸东西和喝骂的声。
“怎么了?”江无盐问驾车的赵遵。
赵遵微微一笑:“市井之间因为不公买公卖,或言语不周发生争执殴斗是常事!”
“可……可那些人都穿着官服,和你的好像啊!”
“咳咳,可能是庖厨手艺太差了得罪了这些军官吧!走啦,你手里拿着两件珍宝不方便看热闹的!”
“哦!”走出老远江无盐还在向羊汤馆观望。这时店里的东西已经砸的七七八八了,为首的一名军官把庖厨拉到街上当街抽了他四五个大耳刮子,嘴里骂骂咧咧道:“日你娘!你这羊汤比泔水还臊气!让爷爷们喝了满口尿!打死你都不多!”说着一脚将其踹到在地,随行的几个人上去又是一顿胖揍,那军官抬头无意间看到了驾车的赵遵,微微一愣,旋即点头示意。
闻达!
自从赵遵以非常手段将闻达调入骁骑军后,柳絮就安排他像正常军官一样出勤巡逻,可能出于对赵遵深入骨髓的畏惧,又或是本性并不算坏,这一阵子干的还挺带劲,明里暗里向赵遵表忠心,确实也疏远了以宋师为首的小团体,赵遵对他这种变化很是满意,几次分派任务都没把他当外人,令得闻达感激涕零。
赵遵暗笑柳絮真是个天才,砸店这种差事交给闻达这个天下闻名的二世祖再合适不过了,这事从他手里做出来,有心无心的也难分辨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婚宴斗气
解玲珑的婚礼如期举行,规模较前些日子刘永大婚也差不了多少,因为皇帝的宠爱,爱屋及乌,几乎所有的皇族都到场了,礼物码放得像小山一样高。
华阳公主脸上有光,像花蝴蝶一样在人群中穿梭应酬,李氏家族势力固然不小,但和华阳公主比起来仍差着一大截,李甫本身有一点小才却不出众,一直在低一级的衙门里当差。他和解玲珑成婚,对外称是迎娶,实际上大伙都心知肚明和上门女婿无异,婚后小夫妻会在华阳公主府上生活,少不了受一些非议,但相比得到的实惠、光明的仕途,又算得了什么。
赵遵的侯爷身份在这些人当中就不那么显眼了,江无盐却风头无两,她拿了花魁之后若是在千鹤坊继续做清倌,继续唱唱歌跳跳舞的话,一段时日过后花魁的热度也该过去了。可她偏偏在夺魁后的第二天就进了赵府,得不到的总是让人心痒。她这招“以退为进”勾起了无数风流才子的猎艳之心,又因为江无盐毁了嗓子之后一直寂寂无闻,一鸣惊人爆发夺魁,又瞬间沉寂,更引起了世人的好奇,不少人到千鹤坊去打听江无盐的故事。这次突然出现立刻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当然没人知道江无盐和解玲珑之间的关系,只当她是随赵遵来的,赵遵如此明目张胆的把花魁带出来抛头露面,分明是在赤裸裸的炫耀!这引起了诸多人的不满,不过赵遵剑斩丁须手腕的那一幕很多人都亲眼所见,没两把刷子的哪敢造次。
但总有一群人远远地围着,这让赵遵非常不爽,“走!”解玲珑的闺楼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赵遵和江无盐进了楼们总算甩开了那些苍蝇一样的家伙。
“江姐姐!”一身新娘装扮的解玲珑惊喜的拉着江无盐又说又笑。江无盐刚要说感谢的话,解玲珑捂住了他的嘴:“姐姐,玲珑困于深闺少有几个知心朋友,你休要说个谢字!”
“好,姐姐不说。但这份心意你得收下!”
“好漂亮啊!”解玲珑见了珠花果然高兴,让丫鬟给自己带上冲着镜子欣赏了好一阵子。
解玲珑收起珠花,看向两手空空的赵遵,又神色古怪的看了看江无盐:“你……你们……”
江无盐顿时语塞,赵遵笑道:“小丫头别瞎想,我只为了省一份钱!”
解玲珑道:“柳姐姐一早就来过了,可她说什么都不肯留下来喝喜酒,说……说什么怕被打,这是什么意思啊?赵侯可知其中的典故?”
“咳咳!”赵遵挑了颗饱满的大枣,正嚼得起劲,听了解玲珑的问话,一口把枣咽了下去,拍着胸口喃喃道,“这才叫囫囵吞枣啊!你说柳大人啊,我……我并不知情!”
赵遵撒了个谎,心说柳絮也是有仇必报的性格,一耳光的仇她算记住了,当然她不可能去报复刘贞,这笔账准记在自己头上了!
正说着楼门口传来了一阵甜美的笑声:“妹妹!”刘贞欢快的跳了进来,迎面撞见了说说笑笑的赵遵和江无盐。刘贞原来的笑脸一下子阴沉了下来,赵遵看到陪刘贞而来的常羽,脸色也变得铁青。
两个人针锋相对的眼神让在场的很多人都觉察到了异样。“咳咳,恭喜玲珑,新婚大喜,嘿嘿……”其实常羽早来了,死缠烂打非要和刘贞一起来看解玲珑,结果一进门就中枪了,夹在两个人可以杀人的目光中好不尴尬。
说实话常羽真有点怕赵遵,因为怕所以恨,只是他大哥常言有意向赵遵示好,警告他不要去招惹赵遵,常羽又不愿意服软示弱,只好说些片汤话圆场。
解玲珑被刘贞的表情吓坏了,她怕刘贞和赵遵就此决裂,用哀求的目光向赵遵打眼色,赵遵猛地喘了几口一甩袖子出了门。
解玲珑把刘贞拉到了内屋:“姐姐,你怎么又和常羽这个坏蛋搅在一起?”
刘贞忙解释道:“我刚门就遇上他了,甩又甩不掉,人家又没干什么出格的事,我又不能赶他!”
“可……可他看见了会很介意呢!”
刘贞来气了:“让他看见怎么了!许他带个妓女,就不许我找个人陪!”
“妓女?江姐姐是个清白姑娘,你误会她了!”
“她是千鹤坊花魁,不是妓女是什么?你还叫她姐姐!我问你,谁家清白姑娘会随便跟一个男人同居!”
“贞姐姐,你误会了!江姐姐是赵遵哥哥的红颜知己!”
“什么哥哥姐姐的,玲珑,你不要被赵遵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解玲珑无奈只得说了实话:“中秋花会上江姐姐唱的歌,是赵遵哥哥写的词,我给谱的曲!”
“哦?”这让刘贞有些意外。
“江姐姐命很苦,几岁的时候被卖进了千鹤坊,学琴时的爱人死了,自己又毁了嗓子,赵遵哥哥可怜她,为完成她成为花魁的夙愿,请我帮忙给她量身定制了那首歌!”
“你去过千鹤坊?”
解玲珑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去过!那次被贞姐姐截住正是要去千鹤坊的,你想啊,偷偷跑去妓院谱曲,这种事若让母亲知道了会被打死的,因此我不敢说!”
“那……那他也不是好人,没事去千鹤坊那种地方做什么!”
解玲珑低声道:“贞姐姐,京城中好多男人都是去过那种地方的,我几个堂哥像长在里面了一样!赵遵哥哥却很少去,更没在里面过过夜!”
“他不在青楼过夜,却把花魁弄到家里过夜,玲珑,你别提他说好话了!他就是个十足的负心汉!”
解玲珑坚持道:“赵遵哥哥那是为了救江姐姐出火海……”
“我不听我不听,我就讨厌他和别的女人在一块!”刘贞耍起了无赖,捂住耳朵使劲摇头。
解玲珑无奈道:“贞姐姐,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你的真实身份啊!”
刘贞瞪大了眼睛:“玲珑,你没乱说吧!”
“没有,但贞姐姐,瞒不住终究还是要说的!毕竟你们要在一起真的很辛苦!我没有勇气,所以我嫁人了!”
刘贞爱怜的握着解玲珑的小手:“嫁了人也是姐姐的好妹妹,姐姐会常来看你的,和以前一样。”
“不一样的,玲珑胆子小活不成姐姐这样子,只有认命了!”
婚礼在吉时到了,贵族的婚礼自有一套繁琐的礼仪,赵遵和江无盐作为朋友的身份参加,不能像亲戚那样离得太近,赵遵和江无盐都关心解玲珑,所以看得很仔细。礼成之后小两口进入新房,去完成挑帘揭盖头一类的仪式,外人自不能看。
开席了,华阳公主有的是钱,两人一席,好酒好菜如流水一样送上来,赵遵倒遇见了几个熟悉的人,可总不能让江无盐去和别人同席,最后还是二人坐在了一起。相比赵遵和江无盐的凑合,刘贞明显就是故意的了。
她和一大群美女俊男坐在一起谈笑风生,同席的常羽献殷勤,刘贞也很受用。一场闹剧持续了整个时辰才结束,回去的路上刘贞的马车和常羽的并行,冷静下来的刘贞立刻失去了光鲜,坐在车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车突然停了,片刻之后车外响起了常羽的声音:“赵遵,你为何挡住我们的去路?”
刘贞撩帘看向前面,赵遵一人一骑挡在街心,脸色阴沉。刘贞窃喜,却装出不在乎的样子:“不要管他!绕过去!”
马车刚走出一步,又停了下来,赵遵抽出了腰间的宝剑。
“跟我走!”赵遵的眼睛盯着刘贞,一字一句的说道。
常羽见赵遵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长街之上赵遵又不能真拿自己怎么地,于是呵斥道:“姓赵的,你失心疯了!你知道她是谁吗,你……”
“闭嘴!”刘贞呵斥了常羽,然后缓和了语气,“常羽,你先走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常羽气不过,说:“姓赵的也太猖狂了,不整治一下他……”
“走!”刘贞声嘶力竭的一声,常羽只得无趣的离开了。
“徐伯,此人是我的一位故人,不会伤害我的,把车留下,您先回去吧!”刘贞对驾车的老伯说道。
“可是小姐……”
“徐伯,贞儿打小敬重您,今天这事儿您要说给我爹,日后咱爷俩就没法见面了!”
“哎,老朽不说,小姐当早些回家!”说罢赶车的徐老头留下马车走了。
赵遵驾着马车一句话不说,后面坐着的刘贞心中忐忑,这个方向她大抵也是知道的,难道赵遵要带自己回家!
然而马车驶进了临近赵遵家的街巷,那是一套很大院落,院中住着男女老少一大家子人,刘贞被这些人看的很不舒服,停下来了问赵遵:“这是哪儿?”
赵遵仍旧不说话,刘贞来了脾气不走了:“你不说,我便哪都不去了!”
赵遵二话不说扛起她来往院子的深处走,这举动引起了一些孩子的笑声,不少小孩子跟在他们后面嬉戏打闹,把刘贞臊的不停捶打赵遵后背。
“把我放下,放下!”刘贞嘴里喊着,可当赵遵放下自己的时候,刘贞有一点点慌了,他们来到了一个独立的小院,与外面的热闹欢快不同,这里忧郁死寂,一个被火烧坏了相貌的人坐在石凳上,正古怪的盯着自己。
“赵遵,你……你混蛋!”刘贞有点被吓到了,站在原地没敢动。
过了好一阵,那个怪人口中突然喊了声:“二弟!”
刘贞一愣,似乎想起了什么,凑近了一些,听得片刻突然哀嚎了一声:“大哥!段大哥!是你!”
刘贞扑到段松身前,跪在地上抱着段松的腿大哭了起来:“大哥,你……你……为什么呀!为什么?”哭的撕心裂肺。
刚强如赵遵也忍不住跟着抹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