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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独立风中     逢君闻见花开txt下载     逢君闻见花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路见不平

    赵遵不由得联想起了几天前在东市遇到的送信跑腿的公孙输,怎么长安城跑活计的人都是穿军装?

    驾马车这位并没有在意赵遵,把马车驶入了后园,赵遵立刻跟了上去,他倒要看看这位穿军服的究竟是何许人。

    “鲁诚!你小子干点活怎么婆婆妈妈的!太阳都快落山了才把料送来,还干个鸟啊!”工头模样的人嘴里不干不净的对驾车的人吼道。

    叫鲁诚的这位也不敢还嘴,陪笑道:“对不住啊,瓦块太重,马拉着有些吃力!”

    工头不依不饶的说:“这匹老病马比你还老,真该把它煮了吃了!”损完鲁诚,工头转而对老管家说道,“老伯,天快黑了,今儿到这吧,明天再卸车!”

    老管家有心想让他们赶工,奈何对方没有要加工的意思,只好作罢。工头带着几个短工走了,老管家也要回前院的时候,鲁诚突然拦住了他:“东家,这车货我来卸怎么样?”

    老管家打量了他一下:“就你一个人?”

    鲁诚道:“就我一个!”

    “这可是五个人的活,你一个人干的完吗?”

    鲁诚揉了揉鼻子头说:“回去早了也是睡觉,不如挣俩钱花花!老伯,我要是干完了,能多给两工钱吗?”

    老管家点点头:“年轻人有魄力,那你就干吧,能干完五个人的钱都给你!”说罢就走了。

    鲁诚脱了个光膀子,大瓦片一打一打的搬,水桶粗的原木咬着牙硬抗,不一会就累得汗流浃背。

    赵遵躲在暗处看的一清二楚,这个鲁诚绝不简单,搬运重物不用蛮力,举重若轻全凭巧劲,气息一点都不乱,可见其功夫底子不弱。

    赵遵见其下盘功夫极其扎实,绝对是常骑马的悍将,百里挑一,可这么个人怎么沦落到卖苦力的地步了呢?赵遵不动声色的继续盯着他,两个时辰之后鲁诚终于把活干完了,他仅仅在地上坐了一会就去前院喊人验货了。

    老管家验收无误,很爽快的按照先前的约定付了五个人的工钱,鲁诚拿了钱乐呵呵的走了,鲁诚可不知道赵遵就自己身后不远地方跟踪,他先到工坊交还了车架,然后牵着自己的瘦马往东走。

    这时天早已黑透了,街上的行人渐稀,经过一个小酒店的时候鲁诚可能是饿了,把马拴在门口,进屋要了两碗粟米饭,又要了半斤酒。

    小二上酒的时候顺道给邻桌端了盘熟牛肉,鲁诚的眼巴巴盯着热腾腾的牛肉直咽口水,小二看出来了,问道:“军爷,这肉您也来一份?”

    鲁诚的手在自己的钱袋上握了好一会,最终还是松开了,低着头扒了几口饭,说:“我不要,不爱吃!”

    小二低骂了声:“穷鬼!”翻着白眼走了。

    鲁诚几口扒完了饭,端起酒来一饮而尽,出了店一直来到东市码头,别的地方都安静了,可这里依然还很热闹。

    一条满载稻米的大船正在卸货,鲁诚找到了工头,嬉皮笑脸的套了半天近乎,才加入到了劳夫之中,一干又是近两个时辰,终于卸光了一船米。

    工头结工钱,到给鲁诚的时候,工头很不礼貌故意把钱扔在地上,要换二一个人准打起来了,可鲁诚趴在地上一枚一枚的捡钱,半句怨言都没有。收了工钱他牵着瘦马走了很远,在城墙根找了个大车店,和二十几个劳夫挤在一间屋里倒头便睡。

    鲁诚睡着了,可跟踪了他大半夜的赵遵却毫无困意,来长安之前赵遵认为作为一个大周朝的军兵,光荣不敢说,起码没人敢欺负,大鱼大肉不敢说,至少不会为生计担忧。可在帝国的首都,自己前后遇到了两个军兵,不但要为自谋生计,被人欺负侮辱,甚至不敢反抗。

    这可真是奇哉怪也!

    赵遵回到府中已是午夜,老管家正等得焦急,见少主人无恙这才放下心,赵遵忍住满腹的疑问,熬到了天亮,早饭之后赵遵没有像往常一样到外面游历,而是主动到后园监工。结果等了一整天鲁诚也没有出现,不过昨天认识鲁诚的工头来了,结工钱之后赵遵借故留下工头,邀他喝酒。

    工头自然乐意,虽然他不知道赵遵的真实身份,但在长安城住得起宅院的,非富即贵,结交一个这样的人有百利而无一害,最不济也混顿酒喝,很痛快就答应了。

    席间赵遵先问了一些关于后园施工的情况,工头做了一辈子活了,这点可难不倒他,而且这个人还很健谈,几杯酒下肚话就多了。

    赵遵有意无意的提到了鲁诚,他不是直接问的,而是说在后园遇到了一个穿军服的人,差点没被撞伤,但见其是当兵的没敢吭声。

    工头喝的有点多了,揉了揉脑袋,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哦,是鲁诚这小子!”

    “哦,是你朋友?”

    “呸,杂碎!”没想到工头对鲁诚这个名字非常鄙视,抬高了嗓门道,“公子,以后遇到这个王八蛋,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别留情!”

    “他可是军兵啊,动粗打人怎么办?”

    “他也配叫兵!丢人!”工头又喝了几口酒,不用赵遵费事问了,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

    这名叫鲁诚的军士隶属于北护军,这支队伍的历史相当久远,最早可以追溯到前朝魏氏开国。当年天下大乱,魏氏开国之君在群雄中实力不算强大,在一次战争中魏祖战败孤身逃入深山。在山野中流浪,食不果腹,还要提防追兵,日子非常不好过。

    然而魏祖并没有气馁,他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和魅力征服了当地的山民,几支山民的首领都把儿女嫁给了他,成了女婿的魏祖招募了训练了一支擅长奔袭野战的精兵部队。

    他以此为根基,出山再战,经过了十几年的拼杀,终于混一天下。这种由山民土著组成的队伍作为魏军的中坚力量,立功无数,备受恩宠,被赐名神佑军镇守京师。不过这支军队的成员来自未开化的山野之地,行事粗鄙无理,首领们更是恃宠而骄,飞扬跋扈,不把朝臣王公放在眼里,因此引起了公愤屡屡受到打击排挤。魏末周兴后,这支前朝皇家护卫军成了新皇的眼中钉,地位一降再降,名字从神佑军改成了北护军,人数也由一军变成了一队,仅仅千余人。统帅从正将降成了牙将,后来长安城也容不下他们了,皇帝一声令下把北护军驻地迁到了北苑林场,钱粮供给与普通护军无二。

    虽然皇帝不再宠爱这支队伍,但也一视同仁,没有轻贱了他们,朝廷出兵每次征召都不曾少了他们,但几场仗下来北护军毫无建树,避战畏战出工不出力,空耗了朝廷不少军饷。太尉大怒,消了他们一半的军需和军饷,统帅也由牙将贬成了校尉。

    老百姓当兵一图封赏二图荣誉,北护军既无饷可拿,又被兄弟部队瞧不起,年年募兵都无人来,一千人的队伍走的走散的散还剩不到五百,这些人都是前朝神佑军的直系后代,没有饷吃不饱,马没有料饿的站都站不起来,军械坏了也无人补,他们没有办法只能到长安城出苦力挣钱。

    大周男儿崇拜英雄,以战死沙场为荣,以贪生怕死为耻,北护军的兵走到哪儿都让人看不起,只能干最累最脏的活。

    赵遵总算知道了来龙去脉,心说朝廷这么干有点过分了,怎么能因几场仗没立功就削减军资和军饷呢!岂不寒了这几百人的心啊!

    工头酒足饭饱,心满意足的走了。赵遵又向老管家询问有关神佑军的过往,老管家果然了解的更为详细。在魏朝的时候神佑军和羽林军一样都是皇家护卫,统帅有皇帝亲自任命,不听卫府调遣。

    魏朝灭亡前夕,天下藩镇纷纷起兵谋反,神佑军奉命镇压,屡立奇功挽狂澜于既倒,是大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然大势不可逆,神佑军在多个强藩的夹击下损失惨重,只有一小部分幸存了下来退回到了山林中,直到大周建立后神佑军才归降。

    先帝知其辈忠勇,命他们镇守长安城的北大门,神佑军更名为北护军,乃是朝廷四大卫军之一。

    到了刘衡登基一改上几代防守的战略姿态,开始主动出击,在北、西、南三个方向开疆拓土,三大营主力频频出动,兵力略显不足。于是皇帝开始调动长安附近的卫戍部队,四大护卫军划归三大营随军出征。五年前护军将军李黯带北护军随大军远征吐谷浑,双方在高原展开拉锯战,最后大周军师老兵疲无力再战,只得撤回到关内。此行虽未全胜,但各军均有斩获,只有北护军千人去千人返,连一个首级都没带回来,皇帝十分不悦,撤了李黯的职务。三年前车师国背信弃义投靠匈奴,杀我通商使团,现在的征南将军冯异带领三万大军长途奔袭横绝大漠,杀车师国主立下大功,各军都获封赏,唯独北护军在大漠中迷失了路径,吃光了粮草退了回来,压根没赶上会战。太尉下令彻查北护军迷途的原因,前后严惩了数名将校。

    去年冯异带兵二伐百越的时候,北护军仅作为后军保护辎重,刚开始冯异军所向披靡打下了不少州县,后来大军受阻回撤之际北护军驻扎于巫县,孤立仅仅数日后,在无敌人进攻的情况下竟然一把火少了辎重逃了回来。朝廷打了一场窝囊仗正愁没地方撒气呢,把个北护军上上下下好一通折腾,长安城别想待了,北护军被赶到了皇家猎苑,北苑。这还不解气,军饷又给减了一半,据说实际上一分都不给了,让他们自生自灭。还听说很多朝臣主张裁撤北护军,因为战时撤销番号对士气军心不利这才作罢。现如今北护军好像弃儿一样靠打猎为生,非常凄惨。

    连着三次出征尺寸之功未立,没有战损,听起来确有畏战嫌疑,然而赵遵深知行军打仗有多苦多累,吃不饱睡不好,随时都有可能送命,打败仗的时候能够把队伍安全带回来,这就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了。可皇帝励志开创一个大一统的王朝,求胜心切,不允许有失败,近几年虽然取得了一定的胜利,但代价却是空前的,只是苦了那些当兵的了。

    赵遵有心帮北护军一把,但几百人的队伍不是他一个小贵族可以负担的起的,想了想只能作罢。

    十几天后府里的工程竣工了,需要添置一些新家具,赵遵是个有品位的人,要亲自挑选。这天早上他刚从一条小巷中走出来就看见西市大街上围着一群人,有喝骂声和呻吟声从人群中传出来。

    赵遵听声音不对,忙挤进人群,只见几个家奴模样的恶汉正在围殴一个衣衫褴褛的瘦弱书生。不知他们有何仇怨,几个恶汉下手非常很多,部分头脸的乱踢乱打,书生的口鼻里全都是血,痛苦的蜷曲在地上。

    “求你们别打了,别再打了!”一个风华绝代的美少妇苦苦哀求,却被几个彪形大汉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围观的人多露出同情的表情,却敢怒不敢言。这群恶汉中有一个留小胡子的,这个人最坏,他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怕夜长梦多,猛踢了书生几脚,喊了一声“走”,几个恶汉拉起少妇便走。少妇自然不肯,可是弱女子如何挣得开几个大汉的束缚,嘴里喊着:“段郎救我,段郎救我……”身子却仍被倒拖着走。

    本已经奄奄一息的书生听到了爱人的呼唤,挣扎着爬了几步死死抓住了小胡子的脚脖,嘴里含含糊糊似乎再喊:“不可……不可”

    小胡被书生死死抓住了脚脖,挣了几下都甩不开,这小子狼眼一翻下了死手,一脚直奔书生的眼窝猛踢。这一脚要是踢上了,当场就得要了书生的命。

    小胡子这一脚眼看要踢上了,结果出人意料的是,他自己反而倒摔了出去,趴在地上捂住裆部杀猪一般惨叫了起来。

    原来是赵遵实在看不过去,出脚踢飞了小胡子,几名恶汉见头被打了,呼啦啦把赵遵围在了当中。

    “给我打!哎呦呦!”小胡子咬着牙指着赵遵怪叫道。

    恶汉们一拥而上群殴赵遵,围观的人都替赵遵捏了把汗,有胆小的吓得眼都闭上了,结果出乎意料,七八个大汉被赵遵一脚一个全都踢翻在地,一个都爬不起来了。

第三十二章 仗义援手

    小胡子没想到碰上了硬点子,撒腿就跑,可没跑几步就被赵遵揪着后衣领子拽了回来。他见跑不了,耍起浑来,想拿大话吓阻赵遵,怪眼一翻,撇着嘴道:“小子,不想活了!老子是……”

    “啪!”不等话说出口,左脸上狠狠挨了一巴掌。

    “娘的,你敢打……”

    “啪!”右腮帮子上又挨了一下,这一巴掌更重嘴角都给打开了,鲜血直流。

    小胡子终于学乖了,捂住脸蹲在了地上。赵遵见已经杀了他的气焰,才开口道:“这两巴掌是教你怎么做人!嘴巴再不干不净的,打碎你的牙!听见没有!”

    小胡子不敢吭声,点了点头表示听懂了。赵遵又道:“我且问你,为何当街打人,不知道王法森严吗?”

    小胡子的腮帮子肿起老高,说话都不利索了:“这个人偷了我们主人的东西,我们才……”

    赵遵怒道:“即便偷东西,只把人扭送到官府便是,岂能乱用私刑!”

    小胡子不服气的说:“这小子又穷嘴又硬,赔也赔不起,所以才打他一顿出出气!”

    赵遵知其在胡搅蛮缠,转而问他这个女的又是什么人,小胡子忙道:“这是我们家丫鬟,私跑出来,我奉主人之命把她带回去!”

    那少妇没见过什么世面,被吓坏了,只知道哭泣。小胡子见一个苦主昏迷不醒,一个言语不清,露出了狡黠的坏笑,低声道:“这位朋友,咱们都是体面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犯不上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坏了和气,是吧!”

    赵遵可不吃他这一套,低声威胁道:“这个女的我相中了,归我了!你再敢啰嗦,我抠瞎一双眼!让你当个瞎子!”

    小胡子被赵遵的话吓得一缩脖子,不知怎么地,他觉得面前这个翩翩公子虽然长得文静,却真的是说得出做得到,自己再敢多说一句就要倒大霉了。

    赵遵见震住了小胡子等人,俯身在少妇耳边说道:“大姐,你们跟着我!”

    美少妇虽然没主见,但看得出赵遵是真心帮他们,擦干眼泪帮赵遵背起了书生。赵遵分开众人,背着伤着走进了旁边的小巷。

    小胡子和一众恶汉眼睁睁看着赵遵离去却不敢上前阻拦,眼见赵遵的身影就要消失在巷尾了,其中一个机灵点的恶汉对小胡子说:“管家,这……这回去方法交代啊!”

    小胡子这才回过神来,扯着嗓子喊道:“哥几个是大司马府的,今儿认栽了!朋友,敢不敢报个字号,咱们来日方长!”

    赵遵头也没回,说道:“我叫赵遵,想报仇只管来找我便是!”

    恶汉们见赵遵走了,纷纷围到了小胡子身边,一个脸上长痦子的大汉对小胡子说:“管家,咱们追吧!”

    “啪!”“追你大爷!”小胡子狠狠给了他一个嘴巴,“快回去报信!”

    再说赵遵背了受伤的书生刚走出巷子,便被一个武士模样的汉子拦住了。赵遵见来人腰间悬剑,便加了小心,只见武士恭恭敬敬一抱拳说道:“壮士请留步,我家主人目睹了壮士救人的经过,对您的人品和武艺十分佩服,愿倾心相交,还请壮士马车中一叙!”

    赵遵看了一眼武士所说的马车,车厢上镶金嵌玉十分奢华,车主的身份一定不一般,这个武士却是个普通的壮汉,比刚才自己打的那些强点有限,对自己构不成任何威胁。然而自己背着一个重伤之人,又不知来人的底细,不敢冒然接近。而且此人目睹了书生被打的全过程,却麻木不仁未曾出手相救,相比也非良善之辈,不见也罢!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相交不必了,还请你家主人路遇不平拔刀相助,末要作壁上观!”

    赵遵这话说的软,实则损的厉害,武士脸色变得非常难看,赵遵可不管他如何难堪,背着伤者就走,可当他从车边经过的时候,车窗轻轻的撩起了一道缝,一个文静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这位少侠,你恼我袖手旁观,不愿与我结交,这个不打紧,可你背上背得这位公子伤的可重啊,如不赶紧医治恐性命不保!”

    赵遵一愣,心说此人说说的一点没错,自己背着书生一路颠簸,步子迈得大一点他都疼得哼一声,再折腾一会恐怕真的要出人命了,拿自己这一番见义勇为就白费力气了。

    车上的人看出赵遵动摇了,又道:“我未出手,非无仁爱之心,实因本领低微,如今希望可以补救,让我的车载你们一程吧!”

    赵遵点了点头:“那多谢啦!”说罢赵遵背着书生上了车,当车门打开的时候,赵遵和车里的人四目相对,赵遵呆住了,和自己对话的这个人太俊了!穿一身青衣,瘦长脸,尖下颌,细眉高鼻,眉宇间带着三分英气。年龄约莫比自己大一点,个子几乎和自己一样。

    赵遵自认为自己相貌已是不素,可比这人可差远了,对方见赵遵盯着自己的脸看个没完,不由得有点羞臊。赵遵见对方变了颜色,这才注意到自己失态,尴尬的笑了笑,把受伤的书生安置在了车上。

    这架马车虽然奢华,但平时最多只能载两个人,如今车里躺了一位,那美少妇再坐进去就没地方了。

    赵遵和这个俊美的轻易少年只得步行跟随,武士驾着车穿街过巷来到了城南一处僻静客栈,没走前门直接把车驶进了后院。

    赵遵和青衣公子刚把书生架出马车,店老板一看,脸色就变了:“哎哎哎,我说几位,这大白天的怎么拉来一个死倒!这也太晦气了!伙计,这人不让进啊!”

    “嚷什么!”青衣公子从袖中取出一块金锭扔给了他,“开一间上房,再去把最好的郎中请来!”

    店老板刚刚还吹胡子瞪眼的,可以看到金子立刻换了模样,点头哈腰的说道:“好说好说!伙计把客人请到天字第一号客房!再去请……算了我去郎中!”

    青衣公子和赵遵架伤着上楼,店老板笑眯眯的拿着钱去请郎中,经过大门口的时候,驾车的武士低声的说了句:“别乱说话,不然烧了你的店!”店老板吓得连连称是。

    几个人来到房间里,赵遵把书生放在床上,为其检查了伤处,发现他胸口有几处变形,估计是肋骨被踢断了好几根。赵遵火就上来了,这帮人太狠毒了,早知道教训他们的时候该下重手了。

    不一会郎中便请来了,见了书生身上的伤也是一皱眉,他赶紧撕开书生的外裳,位置止血包扎服药,又安排小伙计去药铺拿药,熬制,又亲自给他喂完了药,这才松了口气。

    “这位公子受伤虽重,然已不致命!”

    听了郎中的话,赵遵终于放下了心,又拿出钱来谢过郎中,并央求其尽心医治伤者。赵遵和青衣公子守在书生床榻前,一直到黄昏未见其醒来,虽然关心,但与一女子共处一室于礼不合,只好告辞离开了客栈。

    街口分别之时赵遵对青衣公子深鞠一躬:“小弟口无遮拦冲撞了兄长,还请见谅!”

    青衣公子笑道:“贤弟侠肝义胆,快言快语,我怎么怪你!”

    赵遵点头道:“贤兄真乃性情中人,我叫赵遵,兖州人士,还不知贤兄名讳!”

    青衣公子犹豫了一下:“我……我叫刘澜!长安人士!今天天色已晚,来日再会!”

    赵遵抱拳道:“再会!”

    二人这才分手。

    之后赵遵每天都到客栈中看望,可连着五六日书生都在昏迷之中,郎中尽心的照料让赵遵安心不少,因屋中有女眷,不太方便,赵遵守在院中以防坏人找上门来,那位刘澜公子却始终未曾露面。

    直到第六天,赵遵因为府中有事耽搁了时间来得晚了,他推开客房第一眼看到刘澜站在窗前,再一眼看到了书生正靠在美少妇身上吃药。

    赵遵见人醒了,心中那个高兴劲别提了,几天来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赵遵的到来吸引了屋中所有人的注意,美少妇在书生的耳边低声念叨了几句,那书生面上顿时露出的肃穆之色,挣扎着爬了起来就要磕头。

    “不必不必!”赵遵连忙上前搀扶,但书生异常坚决的说道:“救命之恩恩同再造!安能不拜!”说这个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由于牵动了胸口的伤,疼得脸上冷汗都下来了。

    郎中见状在一旁说道:“头等你好了再磕不迟,二位,伤者需要静养你们别打扰他休息了。”

    赵遵安慰了他几句,让他不要为房钱和药钱担忧,安心养伤,然后便和刘澜一起告辞离开了客房。不巧的是天公不作美,竟然在这个时候下起了大雨,刘澜见赵遵未曾携带蓑衣斗笠,于是邀请他与自己同程马车离开。

    赵遵欣然答应和刘澜拦腕登车,那名武士驾车离开了客栈。

    今天刘澜坐的马车不想那天那么招摇,一点都不起眼,两个人对面而坐,膝盖碰膝盖,显得非常局促。

    “赵兄弟今天来的晚了!”刘澜看着赵遵高深莫测的说道。

    赵遵一笑:“还是刘兄聪明,早知道也让店老板给送个信了,也省的白跑这么多趟了!”

    刘澜摆手道:“这才显得赵兄弟有君子之风嘛!”

    赵遵略一迟疑,才问道:“我观刘兄,举止优雅气宇非凡,相比出身高贵,不知刘兄做何营生在哪儿高就?”

    刘澜答道:“刘某家世代经商,略有家资,让赵兄弟见笑了。”

    赵遵说:“原来刘兄是世家大族之后,难怪如此风流!”

    刘澜笑着说:“赵兄弟也非池中之物,好像非长安人士吧?”

    赵遵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乃兖州人士,祖上留下些田产,靠收租为生!”

    刘澜听罢大笑:“收租?想必赵兄弟家的田地不会太少吧!”

    二人聊了几句,负责驾车的武士突然喊道:“已经到朱雀大街了,赵公子,你家在何处啊?请告知路途!”

    赵遵说道:“停吧,我看外面雨小多了,我想走几步!”

    刘澜掀开车窗看了一下外面如幕般的雨帘,又看了看赵遵,赵遵好不尴尬。不过刘澜并未说破,拱手道:“既然如此,那赵兄弟请便吧!”

    赵遵站在雨幕中看着远去的马车,五味杂陈,刘澜是个谜一样的人,他的身份绝非商人这么简单,而自己又不愿意暴露身份,两个人各怀心事,只能是君子之交。

    赵遵走远后,驾车的武士忍不住沉声对车内的刘澜说道:“主人。这小子太不识抬举了,理他作甚!”

    刘澜轻叹了一口气:“哎,萍水相逢,又是在那种情况下相识的,他怎能轻易和我推心置腹,何况我也做不到真的坦诚相待啊!彼此有所保留也好!”

    武士道:“您倒是很在意这小子啊!要不要我去查查他!”

    “不可!他的功夫非常棒,你跟不住他,反而会引起他的烦感!”

    武士说道:“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过能得到您赞赏的人还真不多,这个赵公子和他比谁厉害啊!”

    刘澜深吸了一口气,疲倦的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不一会儿马车驶离了朱雀大街,来到了一条幽静的巷子里,一座宏伟的宅院在雨幕中显得有些凄冷,一座座亭台楼阁都灰蒙蒙的。

    马车从侧门驶入,刘澜下了车顺着连廊来到一座雅致的小楼中,刚迈步进门,一个身穿华服的老者正背着手站在楼梯旁等他,刘澜有些吃惊,但很快平静了下来,低着头想从他身边绕过去。

    这时老者半闭着的眼睛突然睁了开了,露出两道冷光,低声的说道:“澜儿,你也老大不小了,应该学着安稳了,不让整天让你父亲担心!”

    刘澜只是停顿了一下脚步,没有作答,快速上了楼梯。

    老者看着他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

    赵遵为了让受伤的书生好好疗伤休息,一连五天没有登门,等再次来到客栈的时候,也巧正好和刘澜在门口碰上,两人一齐进了客房。

    书生的伤轻了不少,已可以独自坐在榻上了,而且精神渐渐饱满了起来。

    “两位恩公!”书生见到二人,脸上立刻浮现出了感激的笑容。刘澜见状抚掌笑道:“兄台恢复神速啊,真是可喜可贺!”

    书生哀叹一声:“哎,贱命一条,劳烦二位挂牵了!”

    赵遵在他背后塞了床被褥,让他坐得舒服些,刘澜给倒了杯水,问道:“不知兄台尊姓大名,哪里人士啊?”

    “哎呀,是我糊涂,竟忘了把贱名告诉两位恩公!”书生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在下名叫段松,成都府人士!”

第三十三章 奇人段松

    刘澜道:“成都府人杰地灵,难怪段兄气度不凡,不知段兄来长安是投亲奔友,还是走仕途某出身啊?”

    段松苦笑一下:“不瞒二位恩公,我们是逃难来的!”

    赵遵不解道:“一无天灾二无战祸,何来逃难呢?”

    段松老脸一红,说出了始末,原来段家士族出身,几代为官,家底殷实,段松幼时受过良好的教育饱读诗书,十几岁便闻名成都。然在他十六岁那年,家中巨变,父母相继离世家道中落,变得一贫如洗。这位美艳少妇,郭玉娇乃是川地最大木材商的女儿,俩人年少时相识,情投意合早已私定终身,但段家没落之后郭父严禁二人再见面,并未女儿安排了婚事,眼看婚期将至二人这才选择逃了出来。离开成都后,二人一无钱财二无朋友,一路靠段松替人作画代写书信挣点小钱勉强度日。两个月前二人来到了长安城,本以为凭自己的才学能某个出身,不曾想落魄到了今天这幅田地。

    赵遵想起了那个小胡子的话,问段松是如何得罪骠骑将军府家的。段松一听骠骑将军府,立刻露出了愤怒的表情:“我夫妇二人在朱雀大街摆了画摊,那一日骠骑将军府的管家找到了我,说让我给骠骑将军府上画几个屏风,管家应允我重金。我二人便被接近了骠骑将军府,对我们好吃好喝好招待,我本以为是遇上贵人了,没曾想骠骑将军的二儿子乘我不在对我妻子百般调戏。我才知道这是一个圈套,立刻带着妻子离开了骠骑将军府。可二公子却污我偷了府上的珍宝,无论我怎么解释,他们就是不听,竟在大街上要掳走我的妻子,我不肯,他们就下了毒手!”

    赵遵听罢勃然大怒:“堂堂朝廷重臣,纵子行凶强抢民女,难道就没人管吗?”

    刘澜道:“大司马骠骑将军常威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南征北战立下不少战功,格外擅长马战。大司马这个职位便是专为他才设置的,其地位几可与大将军比肩。常威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常言乃是青年才俊,武艺非凡,官拜羽林将军,现镇守东都洛阳。二人子常羽却是个纨绔子弟,整日沉迷于酒色,混迹于青楼妓馆之中,被他糟蹋的良家妇女不计其数。可地方官畏惧常威的权势,对常羽的恶行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更助长了常羽的嚣张气焰,这种当街掳掠少妇长女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段兄,常家在长安城的势力非常大,你既然已经被盯上了,日后一定要小心。”

    段松哀叹一声:“天下之大竟无段某容身之处!连自己的爱人都保护不了,枉为男人!”

    刘澜劝慰道:“段兄只是一时不顺,不必妄自菲薄,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段松道:“哎,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赵遵对朝政是有一定了解的,但这个大司马骠骑将军常威却没怎么听过,于是向刘段二人请教,刘澜不关心政事,对常威的履历不详,段松便把话接了过去:“我中原汉地自古以陇西为国土的西界,在二三百年前开通了西域的商路,朝廷开始大力经营河西与西域各国,商路的繁荣带来了无数的财富和外来的特产,朝廷近两成的税负来自商路。可在五十年前天下大乱,中原地区战火不断,无暇西顾,西域各国纷纷自立投靠了匈奴,匈奴的骑兵占领了河西走廊切断了商路。如今朝廷想发起对匈奴的决战,解决南方百越的后顾之忧和获得商路财富的支持是先决条件。本朝建立伊始就开始努力西进,经过三代国君的努力终于重新控制了河西之地。然而西域各民族有两代人未与中原沟通,又受到匈奴的控制,对大周充满了戒备。如今的河西走廊,北边匈奴虎视眈眈,经常犯边,还有马匪乱民袭扰商队,为此朝廷急需一位悍将镇守河西之地。常威乃是甘州的豪强,常家子弟兵三千常年与西域各族征战,彪悍异常。朝廷破格启用常威后,常威采取远交近攻的策略,逐步蚕食西域匈奴的势力,保证了商路的畅通,立下大功。皇帝下令封其为骠骑将军加封大司马头衔,常威可以说红得发紫!”

    赵遵听出了弦外之音,说道:“骠骑将军已是极高的官职了,为何还要加一个大司马位呢?”

    “问得好!前后左右和车骑将军,是除了大将军外军权最大的五位将军,领到这几个头衔在军界就到顶了,可是在朝政方面五位将军却没什么发言权,然而加上大司马头衔,位比三公,几乎和大将军平级,在朝堂中也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这番话让赵遵想起了称病在家的大将军吕翔,忍不住说道:“皇帝想用常威制衡大将军的权利!”

    段松眼睛一亮,夸赞道:“赵贤弟的目光果然敏锐,大将军在我朝的权利实在太大了,吕翔虽然对皇帝忠心,但他脾气执拗,认死理,经常和皇帝发生争执分歧,不容易控制。设置大司马位分掉他一部分权利,对朝廷对大将军都不是一件坏事!不过皇帝设置大司马绝非这么简单!”

    “哦,愿闻其详!”

    “大周北有匈奴,南有百越,西南有羌苗,三面环敌,一旦出线两线作战的情况,必须找出一个人来担任贰师的统帅,左将军赵破虏死后其位空设,右将军年事已高,车骑将军善攻不善守,唯有常威有大将之风,可以独当一面!”

    段松喝了口水接着说道:“现如今朝堂上一半以上的官员出自陇西士族大家,他们形成了文官集团,极大地削弱了皇权,皇帝又无法完全摆脱他们,于是培育一股新的势力与之抗衡。常威不是陇西士族出身,在朝廷内部根基不深,是皇帝一手提拔的便于控制。朝中两股势力,以丞相鲍鸿、大司农司马鑫、奉常袁青等为首,另一党以太尉陈嵩、廷尉邢典等为首,两派势成水火,严重影响了朝廷的稳定。皇帝扶植常威成为新兴的第三股势力,这股势力虽然力量不大,但只要倒向任何一方,立刻会打破双方维持的均衡,因此两党争相讨好拉拢常威,其政见一般无人反对。而常威的提议又是皇帝直接授意的,也就是说皇帝的意愿通过常威更容易在朝堂上通过,不受限制了。大司马这一头衔是多方势力角逐下的产物,皇帝的纵容,两党大臣的讨好,才让常家如此猖狂,不然早就被言官御史弹劾了。”

    “精辟!”赵遵对段松大加赞赏,“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段兄虽不在朝,却对朝内之事了如指掌,分析的鞭辟入里,令人佩服!以您的才华如能入朝为官,定能造福一方百姓!”

    段松摇了摇头:“段某屡遭不幸,尝尽了人世间的苦难,早已心灰意冷,不求飞黄腾达,只求一日三餐粗茶淡饭过个安稳日子!”

    赵遵见他说的真切,不由得为他感到惋惜。一旁的刘澜似乎不喜欢朝政,见二人谈完了朝政,便向段松问了蜀地的风物。赵遵说他也没到过蜀地,段松今天的兴致极高,三个人在客房中天南地北的聊了起来。

    段松游历过蜀地、荆州,赵遵到过青州、徐州和扬州,只有刘澜未曾远游过,听得他如痴如醉。不知不觉天已经黑透了,三个人和段松的妻子同桌而食,其乐融融。段松颠沛流离,赵遵背井离乡,几个人聚在一起情投意合,一顿普通的饭菜吃起来却格外香甜。三个人境遇不同,却在长安城相遇相交,似乎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饭后刘澜告辞走了,赵遵回家无事,便留在客栈陪段松聊天解闷,通过交谈赵遵觉得段松的学问实在太大了,古往今来古今中外的事没有他不知道的,跟在他的身边自己能学到很多东西。

    等到月亮升的老高了,赵遵才恋恋不舍的和段松分别,临走时段松请赵遵帮他把几样重要的东西从之前租住的地方取来了,赵遵欣然应允,段松却一再嘱咐他小心提防,实在不方便不要也罢。

    赵遵离了客栈直奔城南一个贫民区,刚到巷口赵遵就听到了细微的讲话声从黑暗处传了过来。

    只听一个尖锐的声音说道:“他娘的。等了这么多天,连个鬼影都没瞧见,我说还是早点撤吧!”

    另一个声音说道:“谁说不是呢,天天熬夜盯着,连相好的都不能找!”

    第三个声音道:“你俩也就在背地里叨叨几句,当面挨大嘴巴的时候屁都不敢放!老老实实给我盯着!”

    赵遵暗道好险,连忙退到街上跳上了一棵大树,借着月光四下眺望,只见段松租住的院子周围影影绰绰藏了足有二十几号人,各个手中都拿着刀剑。多亏段松提醒,不然一旦惊动了这些杀手少不了一场恶战。

    赵遵义救段松夫妇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了,常羽至今还想着报复,可见其性情多么阴鸷,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不过这些普通的打手再多几十个,赵遵也不放在眼里,他运用轻功轻松躲过众人的监视,翻墙而入来到段松居住的小屋窗外,眼观鼻鼻观心,摒弃一切杂念,耳力立刻增强了数倍。

    屋中有三个人的沉重的呼吸声,夜已深,三个人都睡着了。赵遵轻轻推开房门借着星月之光看到满屋杯盘狼藉,小胡子和两个大汉一身酒气,四仰八叉的睡在地上。因为有数十个同伙保卫着小院,他们感到非常安全,睡得都很死。

    赵遵没有惊动他们,蹑手蹑脚的在屋中寻找段松所说的几样东西,把它们背在身上,准备离开。这时候意外出现了,因为屋中实在太暗,赵遵不小心踩到了一块摔碎了的陶碗,发出了“咔吧”一声轻微的响动。也不知道是真听见了,还是凑巧起来放茅,小胡子正好在这时睁开了眼,一眼就看到了赵遵。

    “快……”小胡子只喊出了一个字,脖子就被赵遵飞快的掐住了,小胡子露出了无比恐惧的表情,但是很快他的表情就凝固了,因为赵遵捏碎了他的喉咙。

    第二天临近正午的时候,刘澜闯进客房看到正在调试琴弦的赵遵和段松,急道:“昨天夜里,有人杀死了大司马府的管家,现在衙门里的差役正满大街的搜捕罪犯!”

    他见赵遵和段松脸上没有一点惊讶的表情,立刻明白了过来,惊讶的看向赵遵:“是你干的?”

    赵遵点点头:“是昨天夜里做的!”

    “你!”刘澜俊俏的脸变得冷若冰霜,“你知不知道,杀了管家会引来多大麻烦!京城八门全都加派了人手,差役捕快和朝廷的暗探走街串巷的排查,时间一久肯定会找到这儿的,你想置段兄于何地!”

    赵遵一怔,他没想到刘澜的反应会这么大,忙解释道:“刘兄,你听我说……”

    “我不听!”刘澜脸憋的通红,吼道,“你们为什么一定要自己的手沾上鲜血!为什么!”

    段松见刘澜情绪激动,强按他坐下冷静,刘澜还算听段松的话,坐在塌旁呼呼喘气。

    赵遵见文质彬彬的刘澜变得这么歇斯底里,吓得不敢再言语了,垂手站在一边。

    过了好一会儿段松见刘澜平静一些了,才把自己央求赵遵帮自己拿东西的前情说了出来,赵遵又简单说了一下昨夜的危急情况。刘澜本以为赵遵是为了报私仇,主动找上门杀人泄愤的,听了二人的解释才知道是自己误会了,有点尴尬。

    赵遵多聪明,看出了刘澜的窘境,忙给他台阶下:“刘兄生气的样子真有几分吓人,比小弟可威风多了!”

    刘澜老脸一红:“我知道你有一身惊人的本领,怕你滥用武力误入歧途,污了一身的清白。”

    赵遵动容道:“小弟受教了,一定安分做人!”

    刘澜见他表情严肃,认真的要命,不由得乐了出来:“我只是给你提个醒,遇上大奸大恶的坏人,该出手时还是要出手,有机会上阵杀敌保家卫国的时候更不能手软!”说完他转而对段松说道,“段兄,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得赶紧换个住处!”

    此言一出,段赵二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了起来,刘澜让二人笑蒙了,问道:“你们俩笑什么啊?”

    赵遵道:“刘兄进门的时候看到那辆牛拉的篷车了吗?”

    刘澜道:“见到了!”

    赵遵笑道:“要不是等你啊,我和段兄早就走了!”

    刘澜一怔,他没想到赵遵早已经料到了,四个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坐上牛车,由赵遵亲自驾车,绕了好大一个圈终于来到了西市一个胡汉杂居的老巷子,赵遵在这儿给段松夫妇租了一个小院,三间房比不了大户,但足以满足他们日常起居。

    刘澜见屋中床榻几案炊具一应俱全,对赵遵说:“没想到你还挺细心的!”

    段松夫妇把仅有的几样行李搬进屋,赵遵就把还在养伤的段松安置在了榻上休息,赵遵和刘澜、段夫人三人来到厨屋。赵遵把预备好的麻布撕成了三段分别扔给了刘澜和段夫人。

    二人拿着麻布一脸茫然的看着赵遵,刘澜不解道:“这是……”

    赵遵奇了,说:“干活啊!刚搬进来到处是灰尘,你们看的下去啊!”

    刘澜脸一红,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没干过活!”

    “不会吧!”赵遵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这时段夫人也羞怯的说了句:“我……我也不会!”

第三十四章 鬼琴

    赵遵一拍脑袋:“大嫂,流亡在外这半年你和段兄是怎么过的啊?”

    段夫人道:“这些事都是段郎做的,我……”

    赵遵暗叹,段兄这半年来颠沛流离,还带着一个什么都不会做的千金大小姐,真是苦了他了。

    赵遵不再管他二人,自己挽起袖子打水、劈柴,刷洗灶台和炊具,刘澜和段夫人也不好意思干看着,也跟着赵遵忙活了起来,不过添乱的嫌疑更大。赵遵看着两个人同样白皙的手脖和纤细的手指一个劲的叹气。

    如此这般总算打扫完了三间屋子,也到了开放的时间了,这下赵遵也犯难了,因为当了十几年大少爷的他别说做饭了,厨房都没进过一次。他看着满屋的青菜和米面不知该从何下手。

    刘澜见赵遵为难的直咬嘴唇,在一旁劝道:“不行就拿食盒去饭馆买些菜肴来吧!”

    赵遵忙道:“不可,哪有刚搬进来就不开火跑去下馆子的租户?岂不引起四邻的怀疑,别忘了我们是避祸来的!”

    “那怎么办,不能让段兄挨饿啊!”

    赵遵看了看食材,问段夫人:“大嫂,段兄平日里做饭你可见过?”

    段夫人道:“倒是常见他干!”

    “那就好办了,照葫芦画瓢,想必也不难!”赵遵掌勺、段夫人指挥、刘澜打下手,三个人生好了火,烧好了水,开始做饭。

    赵遵拿练剑的手法将青菜切成一段一段的扔进锅中熬煮了好半天,又下锅煮饭,一番手忙脚乱之后饭菜终于出锅了。三个人迫不及待的把饭菜端到了段松塌前,请他品尝。

    在三个人期盼的目光中段松夹起一片菜叶放入口中,脸色立刻就变了,想吐,但见三个人一脸灶灰和期盼的眼神,硬是把菜咽了下去。

    “味道怎么样?”刘澜问道。

    段松礼貌的笑了笑说:“贤弟,你们是不是没有放盐啊?”

    “放盐?”刘澜完全没有这个概念。

    “那吃口饭吧!”赵遵抢着说道。

    段兄笑道:“好,米饭不用放盐,熟了就行!”说着扒了一口饭,嚼了一口脸上的表情瞬间就扭曲了,一口把饭全都吐了出来:“呸呸呸,硌死我了!米下锅前要淘洗干净,把石头和沙粒挑出来!”

    赵遵不要意思的说:“我们仨太笨了,连顿饭都做不好!”

    段松大笑道:“我也做了十年的少爷公子,双手不沾尘,可后来落魄了,洗衣做饭这些事不用人教自己就会了。来,扶我起来,我教你们如何做饭!”

    在段松的帮助下指点下,总算把这顿饭做出来了,虽然不是那么美味,但也足以让刘澜他们欣喜的了。

    “段兄精通音律吗?”刘澜问段松道。

    “贤弟为何有此一问?”

    刘澜道:“我看你那口琴古朴典雅,肯定出自古代制琴大师之手,价值连城!这如此窘迫的情况下,都不肯卖掉它,说明您是爱琴懂琴之人!”

    段松的夫人看着自己的丈夫,一脸骄傲的说:“我公爹在世时乃是成都府首席的琴艺大师,段郎的琴艺闻名西南多年,确如刘叔叔所言乃是一个懂琴之人!”

    段松抚摸着自己的那口古琴叹道:“此琴名为缺月,乃是家父留下的唯一的遗物,实在难以割舍才求赵贤弟冒险去取,没想到让赵贤弟遇险,真是我之罪过!”

    赵遵道:“段兄说哪里话!我们萍水相逢,却视彼此为知己,士为知己者死!冒点险算得了什么!”

    段松道:“二位贤弟皆是仁爱之人,见我这么一个落魄之人,竟不惜冒犯权贵仗义出手,段某……”说道感动之处忍不住哽咽道,“段某实不知该如何报答二位救命之恩啊!”

    赵遵笑道:“其实应该是段兄的运气好,那天我是去买东西,刚出巷口就遇到你挨打,这么多人欺负你一个,谁见了谁都看不下去,只不过兄弟我有几下功夫胆子壮一点罢了!”

    刘澜也道:“巧了,那天我是去买香料,也是偶遇!是段兄命不该绝!”

    段松坚决摇头道:“你二位是我段松命中的贵人,这份大恩一定要报!”

    赵遵和刘澜没想到段松如此执拗,相视无奈的苦笑,刘澜咬了咬嘴唇道:“段兄既然要报恩,说明你是个重情义之人,我二人要是推让就显得有点瞧不起你了!这样吧,你也没什么钱财,不如教我们弹琴吧!”

    “教你们弹琴?”

    刘澜点头道:“对啊,段兄乃是国手,您这种师父是花多少钱都请不来的!”

    段松说:“真的要学?”

    刘澜点头:“当真要学,现在就学!”

    几个人当即扯掉了杯盘,在几上摆好了琴,段松让刘澜和赵遵各弹一曲,看看二人的琴艺程度。刘澜弹了一首《长相思》,此曲长而难,一曲弹罢,段松点头道:“刘贤弟底子不错,详加指点必有所成!”

    到赵遵谈的时候,他选了一首入门的童谣,一曲弹完段松笑道:“贤弟,你这不是消遣段某吗,以你现在的造诣,到乐府做个教习也绰绰有余了,愚兄可教不了你!”

    赵遵只笑不说,他的琴艺乃是赵母手把手教的,又经过兖州几位大师指点,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刚刚刘澜说要跟段松学琴,他就有几分不以为然,可等到段松也弹了一曲后,自己的自负立刻荡然无存了。

    段松所弹非任何曲谱,乃是即兴发挥,有感而发,其指法变换之快已入化境,是赵遵平生仅见。刘澜更是因为找到了一个好师傅而喜上眉梢。

    “段兄,可否帮我一个忙!”赵遵出了一会神,突然开口说道。

    他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把段松问愣了:“当然,贤弟有何事相求?”

    “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说罢赵遵穿靴而起离开了小院,留下段松等三人面面相觑。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赵遵满头是汗的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个鹿皮囊,“赵贤弟,你这是……”段松忍不住问道。

    “莫急!”赵遵喝了口水,从鹿皮囊中取出了一卷古琴曲,交给了段松,此曲正是雨荷别离之际送给自己的残损的古琴曲。

    赵遵曾许诺对方下次见面时一定还她一卷完整的琴曲,然而这卷不太长的古曲就像一团乱麻一样,怎么解都解不开。其中缺失的部分更是让人无法捉摸,音节从最高处瞬间跌落到谷底,根本无法演奏出来。赵遵研究了半年,仍是一筹莫展,如今见到了真正的琴艺大师,决定让他给帮帮忙。

    段松接过赵遵拿来的古琴谱打眼一看,脸色马上就变了,厉声问道:“这琴谱哪儿来了?”

    赵遵见他出了一额头的冷汗,奇道:“段兄,你这是怎么了?”

    段松快速卷起琴谱,用绳子紧紧扎住了它,才说道:“这是一本鬼琴!”

    “鬼琴?”刘澜听出了其含义的不祥,吓得咽了口唾沫。

    段松神色凝重的说道:“上古时,有异士留下了一些奇怪的琴谱,经过几百上千年的岁月,传世至今已经非常稀少,也格外珍贵!其内容晦涩难懂,多是残本!”

    赵遵道:“既然是上古奇人所留,时过境迁参悟不透也属正常,为什么要安以鬼琴这样的恶名啊?”

    段松道:“传说每一本鬼琴中都藏着一个厉鬼,因为鬼琴非常稀少金贵,能得到它的都是身份非凡的琴艺大师,都是精于此道之辈。传世的鬼琴曲无一类似,残本中可以辨认出的内容极其精妙,这些爱琴之人必定想尽一切办法把琴谱补齐修好,可一旦深入其中便难以自拔,不眠不休的扎进琴谱里。我七岁那年家父一位好友得到了一本鬼琴谱,彻夜研读连续十数日不食不眠。我父亲听说他病了,带我去探望。那个人的样子我到死也忘不掉,一双瞪大的怪眼中遍布血丝,张着大嘴,口鼻中流出腥臭的涎液,嗓子里不停地发出咕噜咕噜的怪声!把我的魂都吓掉了!家父当时就说是鬼琴作祟,可他的家人不信,只以为是得了怪病,请了不少郎中瞧病,但是一点好转都没有。大约七天后的午夜,一声声厉鬼般的叫声划破了原本寂静的夜空,我父亲的这位朋友的哀嚎半个府城都可听得到,那声音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之绝不是人可以发出的!第二天清晨传来了此人暴毙的消息,七窍流血死的非常难堪,据说皮肤都变成了绛紫色,瞪着怪眼死不瞑目。他的家人不敢让他入土,选择火化,他的尸体在烈火中焚烧的时候,坐起来躺下,坐起来躺下,反复数次才被烧成灰烬。此乃我亲身经历,绝非道听途说,赵贤弟,这本鬼琴谱是在哪儿得来的?”

    赵遵被段松这一番声情并茂的回忆说的后背一阵阵出冷汗,有点含糊的说道:“不是……,是,是我一个朋友所赠!”

    “友人所赠?是懂琴的还是不懂琴的?”

    “懂,比我懂!”

    段松板着脸说:“此人居心不良,有意要害你!”

    赵遵想到了雨荷的款款多情,握紧了琴谱,自言自语道:“不,不,她不会害我的!”

    刘澜离得近,听到了赵遵的话,问他:“谁啊,谁不会害你?”

    赵遵好像没听见一样,还在低声嘟囔着,刘澜一把将琴谱抢了过来,只见琴谱右下角印着一朵小小的粉色荷花,旋即明白了,神秘的一笑:“原来是红颜知己所赠,难怪你这么信任她!”

    赵遵羞得满脸通红,这就更不需要解释,段松拍了拍他的后背说:“也许是无心为之,但是这琴谱你无论如何不能再看了,真的很危险!”

    赵遵拿着琴谱的手更紧了。

    黄昏时分赵遵和刘澜向段松告辞,由于搬家非常突然,二人均未乘坐骑,并肩而行到了平时分手的地方,赵遵向刘澜一抱拳:“刘兄,今天就此别过,来日再会!”

    “慢着!”刘澜突然喊住了已经走出去几步了的赵遵。

    赵遵一脸茫然的看向他,刘澜尴尬的说道:“你……,你能不能再陪我走一段!”

    “当然!”赵遵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二人穿过小巷来到了热闹的大街,赵遵好奇地问刘澜为什么要与自己同行。

    刘澜警惕的看着周围的黑暗处,说:“段兄把那人的样子说的太吓人,我不敢一个人走!”

    赵遵大笑道:“原来如此,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有甚可怕!”

    刘澜猛的摇头道:“不不,段兄说白天也能看到活鬼,何况天已经黑下来了,万一有一个跳出来咬人,那可怎么办啊!”

    赵遵安慰他道:“段兄那时不过七八岁的年纪,记不得太清,估计是听好事之人添油加醋的讹传才信以为真的,不做准的!而且有些病,比如失心疯,也有出现癫狂的状况,你不必太过担忧!”

    刘澜却摇头道:“不是的,我也听过类似的传闻,长安城北六十里有一山,名曰钟山,此山中常有鬼魅出现,在人迹罕至的森林中经常有异事发生,也有人听到过山中有厉鬼的哭嚎声传出。而且最近几年,渭水边每年都有血被吸干的僵尸被发现,弄得人心惶惶!”

    赵遵讶道:“竟有此事!”

    “这还有假!尸首至今还躺在京兆府的里!”

    赵遵道:“你那意思这种尸体还不止一具?”

    刘澜道:“差不多有四五具吧!”

    “没有人认领或者报告官府有人口失踪吗?”

    刘澜道:“没有啊,所以我才说这些不是人,不然肯定有苦主来认领亲人的遗骸的!”

    赵遵点点头:“一两具有可能是流民的尸体,四五具那就绝不是偶然了!那钟山里的怪叫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地方官就不管吗?”

    刘澜说:“京兆尹丰大人可是个难得的好官,他不止一次带差役捕快到山中查访,结果却是一无所获,怪事还是经常发生!”

    赵遵道:“一个纵容常羽强抢民女的地方官,也好不到哪去!”

    刘澜忙解释说:“赵兄弟,你或许不知做一任京畿之地的父母官有多难,长安城居住的都是些什么人?三公九卿,数不清各军将领,哪一个官都比他大!能保证大部分人安居乐业,各级官员不敢随意造次,已经十分难得了,像常羽这样的特例不能再苛求他了。”

    又聊了几句来到了赵遵常去的一家酒肆门前,赵遵闻到了酒肆中传出的肉香,肚子忍不住咕噜噜的叫了起来。刘澜笑道:“贤弟,饿了?”

    “唉,午饭虽然是亲手做的,可味道着实不怎么样,吃了几口早就饿了!”

    “你啊你啊!”刘澜摇头苦笑,笑到一半自己的肚子也叫了起来,不由得大囧。

第三十五章 渭河灵异

    赵遵打圆场道:“这架酒肆专做西域美食非常有名,还有胡姬歌舞,哎呀,胡饼和烤羊腿那个好吃啊,就别提了,今天天早,不如吃它一场,我来做东,如何?”

    刘澜犹豫了一下,可能实在是饿了,点头跟着赵遵进了酒肆。

    这间酒肆开在平民聚居的街道,没有出身高贵和大商贾来吃,来的都是百姓,所以没有什么雅间之说,所有的食客都坐在一间屋里,正是吃晚饭的时候酒肆里座无虚席坐满了食客,席间划拳行令高谈阔论,好不热闹。

    赵遵见刘澜从进门后眼睛就不停的东瞧西望,看什么都好奇,问道:“刘兄,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来吃饭吧!”

    刘澜点点头,眼睛却还是盯着墙上挂的牛头骨看个不停。店小二认得赵遵,笑脸相迎道:“赵公子,可有日子没来了,今儿吃点什么啊?”说着,小二把刘赵二人引到了一张刚刚收拾干净的几案旁。

    二人坐定后,赵遵问小二:“羊腿还有吗?”

    小二陪笑着说:“有,还在火上烤着呢,喝两杯酒的功夫就得了!”

    赵遵想了想说:“来只整羊腿,四碟小菜,饼来四张!”说罢问刘澜,“刘兄,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刘澜道:“我是第一次来,客随主便,都听你的!”

    “行,先这样吧,酒来一壶!”

    小二听得分明,跑出厨屋催菜去了,不多时几样小菜和一壶您酿的葡萄酒就端了上来。

    这几样不起眼的小菜,是用特制的香料腌制,风味独特,刘澜尝了几口不由得大加赞赏。赵遵一边给他斟酒一边说道:“这儿的烤羊腿是京城一绝,留着肚子点啊,待会多吃点!”

    刘澜看着赵遵给自己斟满的葡萄酒,一脸的不知所措,赵遵以为他没见过葡萄酒,便告诉他这是葡萄酿制的美酒。刘澜尴尬的说道:“我知道这是葡萄酒,可……可我从来都没喝过酒,还是……还是算了吧!”

    “啊?”赵遵不可思议的看向刘澜,“刘兄,你没喝过酒啊?”

    刘澜说:“是啊,家父管教甚严,别说喝酒了,闻都不让我闻一下!”

    赵遵不赞同刘父的做法:“大丈夫哪有不喝酒的啊,只要不过量料也无妨,今天你就破个例,喝几杯尝尝!有我在你还不放心吗?”

    刘澜经不住劝,端起酒杯警惕的抿了一下口,葡萄酒甘甜爽口,不想想象中的酒那么辣,于是放松了下来。这会儿店小二端上来一个托盘,一根整羊腿冒着热腾腾的香气摆在了他们面前,用小刀切成薄片沾上作料,那个美啊,就别提了,刘澜的味蕾瞬间就被征服了。

    刘赵二人大快朵颐的时候,三名胡姬登场随着胡琴胡笛演奏出的乐曲翩翩起舞,她们身材高挑,颇为丰满,以黑纱遮面,充满神秘和诱惑,在悠扬的乐曲声中拧腰,跳跃,尽显柔美的身姿,香艳但不色情,迎到了一片喝彩。

    这几名胡女是店主请来招揽客人的,跳完舞后到席间挨个敬酒,刘澜架不住又喝了两杯,脸上就挂红了。

    胡女演出第二段的时候,刘澜眯起眼睛,意味深长的问赵遵:“贤弟,可曾婚配啊?”

    赵遵笑道:“刘兄,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刘澜盯着他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赵遵挠了挠脑袋:“我今年还未满十八岁……”

    刘澜打断了他:“不许拿年龄敷衍我,这样吧,我换个问法,你有没有意中人吧?”

    赵遵被问得哑口无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好,刘澜拿起酒杯,晃了晃里面的美酒:“你就说送你那朵荷花的女子是不是你的意中人啊?”

    赵遵的心咯噔了一下,他没想到刘澜竟如此敏感,猜得这么准,一时语塞。刘澜可不打算就此放过他,逼问道:“我等你的回答呢?”

    “我也不知道……不知道那算不算钟情,我甚至没有看到过她的脸,不过时时挂念她,也许是喜欢,也许只是爱慕吧!”

    刘澜看着他说道:“你是个冷静的人,能够分辨出情和爱,我不行,我爱上一个人只需要一眼,一辈子都不会变,也不会再喜欢别人,哪怕对方不爱我,我也至死不渝!”

    在烛火的辉映下,微醺的刘澜更显俊美,赵遵的心中突然有一种异样的错觉,吓得他赶紧摇了摇脑袋,岔开了话题:“刘兄,咱们喝酒呢,谈这个有点不合时宜!不应景啊!”

    刘澜用手背擦了擦滚烫的脸颊,又喝了一大口酒:“我只是想了解你一下,也让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喝酒!”

    二人一直喝到酒肆打烊,到了外面风一吹葡萄酒的后劲上来了,刘澜开始不走直线,后来东倒西歪,最后吐了一地,又过了一会就不省人事了,赵遵怎么叫都叫不醒,无奈只能把他背会了自己家,安置在了客房里。

    第二天早上刘澜揉着因为宿醉而头疼欲裂的脑袋醒了,他发现自己竟睡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紧张的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努力回想昨天发生的事,可无论怎么想就是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刘澜听到窗外有人说话的声音,推开窗户一看太阳已经升的老高了,自己正住在一个富裕人家的庭院中。刘澜这才想起了昨天晚上喝多了,臊得满脸通红。

    门外听事的仆人听到屋中有了响动,端了盆热水进来让刘澜洗漱,结果在进门的时候撞了个满怀,仆人见刘澜急匆匆的要走,忙道:“客人,您这是要走吗?”

    刘澜谎称家中有事,让仆人代自己向赵遵致谢,来日相见再作详谈,然后飞奔出了赵府,路上刘澜一直在担心,果然刚到朱雀大街就让寻了他一夜的家丁碰上了,刘澜心说完了,宿醉不归!这次起码要禁足一个月了!

    赵遵起得很早,吃完早饭在书房等着刘澜一起去段松那儿,结果仆人来报说刘澜回家去了,只能一个人带了吃喝用品到了段松家,一直等到下午刘澜也未露面。平时三个人有说有笑,少了一个,另外两个都没有心情了,总觉得缺点什么,提不起兴致。

    更让他们始料未及的是,刘澜一消失就是二十几天,这期间段松恢复得很快,已经可以独自离塌行走了。他和赵遵每天高谈阔论,赵遵发现好像没有段松不知道的东西,任何自己无法判断的东西在段松这儿总能找到合理的解释,哪怕是他没有经历过的事件,通过理性的推理也能找到正确的答案。而且赵遵还发现段松精通诡道,一些提不上台面的奸计、损招他都可以拿来用,完全不受道德的约束,在他文质彬彬的外表下藏着一个阴谋家的心,冷静的吓人。

    其实这是段松独特的成长经历造成的,段松儿时受过良好的教育,饱读诗书学贯古今,成年后他遭遇不幸在社会的最底层挣扎,所以他比一般的文人更务实,而少了一分廉耻和虚荣。这种境遇造就了段松了,使其拥有了成为谋略家的一切先决条件,只需要一个展现其才华的机会,需要一个契机。

    赵遵对段松的才智无比佩服,段松对赵遵也是推心置腹,二人意气相投感情越来越深。

    这一日赵遵和往常一样,早早的出门去段松那儿,路上看到一队差役抬着一个盖着草席的门板从闹市中经过,引来了不少围观者。

    赵遵不明真相,在一旁观望,只听一个路人对另一个人说道:“哥哥,这是本月第四个了吧?”

    另一个点头道:“恩,第四个了!哎呀,太邪门了,我都不敢去渭河边钓鱼了!”

    “谁说不是呢,死相这么惨,肯定是让冤死的水鬼给吸死的!还是少去水边为妙!”

    赵遵没听懂两个人说的是什么,又跟了那队差役一段,在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突然一阵风把盖在门板上的草席掀翻了,露出下面遮住东西。

    竟是一具死尸!一具全身湿漉漉的尸体,应该是刚从河里捞上来不就,但其皮肤青黑发紫,肌理干枯萎缩,却像是暴晒而死的人一样,再看死尸的脸,太吓人了,眼睛完全凹陷下去,死前似乎异常的痛苦,嘴巴大张露出黑漆漆的舌头!

    路边其他看到尸体的人纷纷发出惊叫,引来了更多的围观者。

    “躲开躲开,差人办案,闲人回避!”

    差役们怕事态扩大,赶紧把草席捡起来重新盖在了尸体的身上,厉声厉色的驱赶好事的围观者,但还是阻止不了百姓们交头接耳,猜测谈乱。

    赵遵马上就联想到了分手那天刘澜提起的长安附近的两件诡异的事件,渭河僵尸和钟山夜鬼!本以为是刘澜道听途说的谣传,没想到今天竟然亲眼看到了,和刘澜描述的如出一辙,当真是可怖至极。

    差役抬着尸体渐渐远去,围观的人散了,由于街道不十分繁华,并没有引起大的骚动。

    赵遵来到段松居住小院时,他们夫妇二人正携手在院子里种花,场面十分温馨。段松见赵遵皱着眉头,便问他一大清早有什么烦心事。

    赵遵并不隐瞒把街上看到渭河僵尸的事说给了他,没想到远道而来的段松竟然也知道长安城的异闻。段松解释道:“我曾经在朱雀大街摆画摊,朱雀大街是长安城最繁华热闹的地方,三教九流各行各业的人在此汇集,各种真的假的的消息都能听到,渭河僵尸是最热门的话题之一,被好事者说的绘声绘色,不过越说越离谱,脱离了实际,不过如你所说确实也是诡异的紧!”

    赵遵点头道:“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敢相信。尸体在渭河中捞出来,非但没被水泡肿泡烂,反而干瘪的好像风干腊肉,而且那颜色着实不祥!”

    段松想了一会儿,说:“上古有僵人的传说,据传僵人的肉体干枯如蜡,有黑也有白,唯独没听过紫色的!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赵遵又问段松有没有刘澜的消息,段松摇头道:“没有,想必刘贤弟有要事,脱不开身。”

    赵遵心说不应该啊,即使有要务缠身,也该派个家人通知一声啊,怎么就悄无声息的失踪了呢?

    聊了几句,二人便像往常一样开始下棋,段松和赵遵的棋艺相当,平时对弈互有胜负,可今天赵遵一直在输,一局都没赢,段松见他心不在焉便知他有心思,却不说破。

    傍晚赵遵告辞,段松送他到门口,赵遵突然问道:“段兄,你说渭河僵尸会被送到哪儿?”

    段松哈哈大笑:“你啊你啊,真是个不安分的人!无主的尸体被一定被安置在京兆尹衙门的仵作间!”

    赵遵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推门要走,却又被段松拉住了:“贤弟,无论什么时辰查知了内情一定马上到我这儿来!”

    赵遵摇头苦笑道:“段兄,你还说我不安分,你不也一样啊!”

    “彼此彼此,千万当心!”

    赵遵来到京兆尹衙门的时候天还没有黑透,街上的人熙熙攘攘,他只能找了个小酒馆熬到了夜黑时分,才瞅准时机翻墙而入。赵遵对朝廷官府内的布局了如指掌,轻而易举的找到了仵作间。

    太平盛世,又是衙门里,安全得很,根本没有人值夜,赵遵用事先准备好的黑布遮住了仵作间唯一的小窗户,确定再没有漏洞了,才点亮了灯。

    长安城乃是首善之区,人口百万,但治安一项很好,虽偶有凶杀一类的案件发生,可赶巧了,最近一起都没有发生,整个仵作间除了一些验尸用的器具和杂物外,只停放了一具尸体,就是早上赵遵见过的那具渭河僵尸。

    大半夜一个人呆在灯光忽明忽暗的停尸间里,胆大如赵遵这样的,不免也起了一身毛栗子。他运了好几次气终于猛的结掉盖着尸体的草席,虽做足了准备,可见到渭河僵尸的时候还是吓得赵遵心惊肉跳。

    这时一具老年男性的尸体,肌肉萎缩表面光滑如蜡,身体上没有一根毛发,面部表情扭曲,无明显外伤,牙齿微黄也没有中毒迹象,倒像是正常死亡的。

    赵遵正待做进一步的验查,却听仵作间外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听声音不止一个人,径直朝仵作间过来了。

第三十六章 星象数算

    赵遵吓得赶紧吹灭了的,四下张望,小小的仵作间里根本无处藏身,无奈之下赵遵一跃跳上了屋梁,他刚稳住身形门就被推开了,三个人鱼贯而入,其中一个穿着差役的官服,另外两个穿着便服。

    差役恭恭敬敬的向一个留长胡子的中年人汇报道:“丰大人,这就是今早渭河边发现的僵尸!”

    丰大人?刘澜口中的好官,京兆尹丰田!赵遵仔细打量了一下此人,果然精明干练,两个眼睛又大又亮特别显精神,只是眉宇之间带着一丝忧虑。

    另外一个举着灯烛的中年人说道:“大人,这是本月发现的第六具,今年的第二十一具了!”

    赵遵心说,好家伙!竟然有这么多!数量远高于坊间流传的!

    丰田叹了口气:“查到什么了吗?”

    仵作惭愧的摇了摇头:“卑职无能,这具僵尸和之前那些一样,一无外伤二没有中毒,光着身子,又没苦主,一无所获!”

    丰田点点头:“这不能怪你,以前那些具尸体我都亲自验看过的,结论和你一样!”然后又发狠似的咬了咬牙,说道,“这些尸体到底是什么人?哪儿来的?王长使,你调查了吗?”

    王长使回禀道:“丰大人,卑职查阅了长安八个县,近十年的失踪人口,总共就是二三十个人,无一人和这些僵尸体貌类似!实在是……愧对大人的栽培!有愧啊!”

    丰田皱了皱眉:“从五年前在渭河发现第一具僵尸到现在陆续发现了近百具模样怪异的尸骸,上官多次问询与我,我竟无言以对,看来这个京兆尹的位子怕是快做到头了!”

    王长使道:“丰大人上任以来,长安城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士农工商都深感大人的恩德,上头怎能因一桩鬼案就抹杀了您的功绩呢!”

    丰田叹道:“唉,渭河乃是长安城的母亲河,母亲河中连年出现怪事,百姓们议论纷纷,与国大不吉!我作为长安的父母官,五年来查案一无所获,怪事就肆无忌惮的发生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就算上官不责怪,我也没脸再坐在这个位子上了!”

    王长使跟随丰田左右多年,忍不住劝道:“这个无头案分明不是人力所为,定是有鬼怪作祟!大人完全可以把此事如实禀告皇帝,皇帝定会派人做法超度祭奠河神,即使不成,也可洗脱了您的责任!”

    “万万不可!”丰田决绝的说道,“历来帝王皆好信神鬼,为供养神鬼不惜花费巨万修建庙宇豢养方士术士,劳民伤财,更有甚者吃药炼丹宠幸妖人祸乱朝纲!当今天子不信鬼神之说,乃是百姓之福,丰某就算被罢官也绝不开此先河!以后这样的话不许再提!”

    赵遵躲在梁上暗暗点头,这个丰田政治为公,果然是个好官,自己应该帮他一把!

    不一会三个人走了,等他们走远了,赵遵才从梁上跳下来,再查,还是那样,于是狠了狠心,掰了下僵尸的一根手指带回去让段松验看,他见多识广可能从看出点什么来。

    离开仵作间赵遵潜到了京兆尹衙门的案卷库,按丰田所说渭河僵尸案已发五年之久,牵扯百具僵尸,肯定留下了大量的卷宗。果然在一个柜子里,赵遵找到了被整理好了的有关渭河僵尸案的全部记录,一看便知有人在近期提调阅览过渭河僵尸的卷宗。

    赵遵见月已升至中天,不再迟疑把所有卷宗全都打包背在背上翻墙出了京兆尹衙门。回到段松的小院,他果然还没有睡赵遵简单交代了经过,告诉段松这批卷宗随时会被人调阅,今夜无论如何要把卷宗抄录一遍,天亮前必须把原卷送回去。

    时间紧,段松便把夫人叫了起来,三个人忙了一夜才勉强完工,赵遵把原卷送回去的时候,已经有早摊开市了。

    段松和赵遵一夜未眠,却没有一丝睡意,二人把几十分卷宗摆开,一一阅览。京城衙门里的差人比地方上的规矩,记录的非常详细,包括僵尸的发现地、发现时间和体貌特征一一详细在案。但是两个人从头看到尾,脑子都看木了,也没找到一点有用的线索。

    赵遵无奈的说道:“衙门里不养闲人啊,这些卷宗他们天天看天天查也没查出什么来,我们又能如何啊!可惜丰田这位好官了,要丢官了!”

    段松很认真的看着赵遵说道:“贤弟,真想帮他?”

    赵遵说:“那还用说,像丰田这样既又忠君之心,有心系百姓,德才兼备的好官太少了!为了长安八县百姓的福祉我责无旁贷!”

    段松苦笑道:“你不但是个不安分的人,还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好吧,既然找不到尸源、在尸体上也找不到线索,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去寻找抛尸地!顺着这条线索走下去!”

    赵遵一皱眉:“渭河上游不止几百里,不知道抛尸的时间,如何推算的处抛尸地?再说官府也必定调查过,以他们对地形和水情之熟都发现不了蛛丝马迹……”

    段松神秘的一笑:“山人自有妙计!贤弟,哥哥行动不便,动嘴跑腿的苦差事还得教给你办!”

    “没的说,可是……能行吗?”赵遵仍然持怀疑态度。

    段松却胸有成竹的对赵遵说道:“贤弟,我这儿有一幅渭河水域图,你且按照卷宗上发现僵尸的地点去访查,在图上标明记号拿回来我看!”

    “这个不难,我去去就来!”赵遵回府换了匹快马,直奔卷宗上记录的历次发现僵尸的地点,并详加记录。一天的时间被他走遍了下游十几个村子,等回到段松居住的小院时,发现段松正笑眯眯的站在门口迎他。

    “我估计也快回来了,贤弟你的脚程真是快啊!”

    赵遵迫不及待的把图展开,指着密密麻麻的小黑点说道:“一共九十三处!我都备注了发现时间!”

    段松夸赞道:“贤弟行事仔细,我倒忘了嘱咐你了!”说着打开图,又开的自己的记录认真比对,手里不停地比比划划,足足一个时辰才抬头看了看赵遵。

    “贤弟,这一日有什么收获?”

    赵遵道:“有,我走了一整天,但发现这九十三处僵尸的发现地,绝大多数都集中在离城二十里的渭河两岸的四个村子边上,发现地相距非常近,甚至有几具在同一地点被发现。”

    “那你觉得发现地是抛尸地吗?”

    赵遵摇头道:“绝没有可能!僵尸集中发现的区域是一片激流边的乱石滩,尸体一定是从上游冲下来在那里搁浅的。”

    段松点点头:“那除了发现地点相近外,还发现什么共同特点了吗?”

    赵遵摇头道:“没了!”

    段松指着赵遵备注的发现僵尸的时间说:“是发现僵尸的日期接近!”

    赵遵拿过自己标注的日期看了又看,说:“不近啊,从正月到腊月,月月都有发现,相隔很久啊!”

    段松说:“你没明白我的意思,你来看,这九十三具僵尸被发现的日期,全在当月的中旬,每月十五左右。”

    赵遵一看,果然都在没有中旬徘徊,最早十三,最晚十八,出入不超过五天。

    “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段松道:“月圆之日乃是潮信最强之时,那时候抛尸,大潮会把尸体冲到离抛尸地很远的地方,让官府无从查起!”

    赵遵一拍大腿:“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段松接着说道:“白天渭河中行船甚多,歹人又担心官府捉拿,所以必定实在深夜抛尸,尸体是一夜之间被冲到浅滩搁浅的。从午夜道第二天僵尸被发现,也就三四个时辰,你说能被冲多远?”

    赵遵坐不住了:“今天就是十五,我这就到渭河上游找块和人一样重的木头,扔到河里测算一下水速,这样抛尸地的位置就可以大概推算出来了!”说完推门就走。

    段松并未加以阻拦,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赵遵耷拉着脑袋回来了,段松问他怎么样,赵遵道:“大潮之夜,河水流着极快,一个时辰少说冲出去十五六里,三个时辰就冲到了下游六十多里的地方,但是僵尸发现地上游五十里之内就有三处同样的险滩,木头都卡主过不去,更别说人了。段兄,咱们是不是搞错方向了!”

    段松安慰他道:“不是方向错了,是你把河流搞错了!”

    赵遵听了段松的话,瞪大了眼睛说道:“段兄,你这是何意啊?什么叫河流搞错了,难道你说的河不是渭河吗?”

    段松转向东南,说了三个字:“泰液池!”

    赵遵打了个激灵:“你是说东市码头那个泰液池?”

    段松点点头:“泰液池和渭河之间由运河沟通,大潮之日运河水虽然也会暴涨,但流速却比渭河慢得多,一夜之间尸体漂流出三十几里,抵达浅滩处正好!”

    赵遵不可思议的看着段松,过了半晌才说道:“段兄,你是不是早就算出来了?”

    段松叹道:“这只是一种假设,但事实证明这是唯一的解释,真没想到在京畿重地,竟有歹徒如此猖獗!”

    赵遵对段松崇拜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赞道:“段兄不但熟读经史典籍,计谋过人,竟然还懂得星象潮信,真乃神人也!小弟实在是佩服!”

    段松道:“书生最无用,我能算出来不假,但要想抓住歹人,为丰田解难,还要靠侠肝义胆的赵贤弟你啊!不知怎的,近期渭河中发现的僵尸数量激增,我想歹人们不会轻易收手,贤弟夜探泰液池必定有所获!”

    深夜的泰液池码头上灯火通明,但在黑暗的角落里还有一些见不得光的歹人在干一些肮脏的勾当,一条漆黑的小巷里驶来了一辆倒泔水的推车,这个泔水车可比普通人家的大了不止一倍,泔水桶大的出了号,足有一人高。但别看泔水桶的个头大,却不显得沉重,两个穿着破烂的汉子轻轻推着它往泰液池走去。

    泰液池周围居住着数万人,泔水桶大多倒入池中,特别是经商买卖家的泔水桶大一些,百姓们早已见怪不怪了。

    两个人把车推倒池边,却不打开盖子倾倒泔水,反而钻到车底下不知鼓捣些什么,不一会竟从车底卸出一具尸体!二人四下打量了一番,确定无人,抬了尸体就像扔进池中。

    就在这时一道白影突然出现挡在了二人面前,不等他们做出反应,一脚一个将他们放翻在地。

    原来赵遵听从了段松的话,在泰液池苦等了两夜,今天等到后半夜赵遵有点泄气了,刚打算放弃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一辆形迹可疑的泔水车从远处驶来,他立刻摸了过去,还真他逮着了!

    对方也是没想到干了这么久都平安无事,今夜会突然被抓了个现行,立刻慌了,掉头想跑。那哪能跑得了,被赵遵堵在了巷子里。

    二人见逃不掉了,掏出了明晃晃的刀子就想和赵遵玩命,赵遵有心抓活的,没下死手,这二人玩了命一样的挥刀子上蹿下跳,还真不好抓,赵遵瞅准了机会打昏了一个,另一个见同伴倒了,竟然倒转刀头插进了自己心窝,登时死了。赵遵没想到这人如此刚烈,宁死不让他抓俘虏,真是疯狂至极!

    赵遵把受伤晕倒的那位捆了个结实,又用布勒住了他的嘴以防其自杀,而后把死的活的统统装上车拉回到了小院。

    段松见赵遵真抓住了抛尸的歹人,大喜,二人一起将受伤昏迷的那个人拖进了厨房,点着了灯赵遵惊奇的发现,自己抓回来的竟然是个高鼻深目的胡人!

    此人已经醒了,见自己被人捆着,拼命地挣扎,眼睛里全是恐惧。

    赵遵问段松:“段兄,这……这胡人怎么审?”

    段松咧了咧嘴,他也不知道:“管他呢,先听听他说什么!”说着段松解开了勒住他嘴的布条,那胡人立刻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串话,可两兄弟一个字都听不懂。

    赵遵刚想问他听不听得懂汉话,却见刚刚还活蹦乱跳耍刀子的胡人,眼神竟然迷离了起来,赵遵一愣神的功夫,胡人嘴角流血一蹬腿就咽气了。

第三十七章 魅影

    “不好!中毒了!”赵遵扑上去再救,人已经不行了,“唉!好不容易抓到个活的,还让他自杀了!”赵遵气的以拳击地。

    段松皱了皱眉:“不对,有蹊跷!掰开他的嘴!”

    赵遵掰开死者的嘴一看,立刻吓得跳了起来:“他……他没舌头!”

    段松说:“他不是没有舌头,而是舌头被人割掉了!”

    “啊?”

    “大周朝的世家豪族中大多豢养死士,帮助主人完成危险的任务。为防止这些死士被捕后出卖主人,往往会采取残忍的手段先割去他们舌头,这些人都是亡命徒,没读过书,不识字又不会说话,即使受到刑讯逼供也不可能出卖情报!”

    赵遵道:“真够歹毒的!刚刚他一阵乱叫,我还以为是在说胡话,原来是没有舌头,说话含糊不清。”

    段松有点担忧的说:“咱们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赵遵回想起自杀的那个胡人,感觉有些异样,再去检查此人的尸体,发现尸体竟然已经发黑变硬了。

    段松倒吸一口凉气:“好烈的毒啊,这些人被派出来执行任务的之前被强行灌入了毒药,如果不能如期回去交差吃下解药,毒性就会爆发,死的非常痛苦。这个胡人知道自己被抓后腹中毒药发作后苦不堪言,于是选择了自杀!”

    中毒而死的这个胡人死前眼神中充满了对生的渴望和留恋,他想活着!可是……

    段松叹了口气:“是我大意了,如今打草惊蛇,歹人近期不会再出现线索又断了!”

    赵遵不会放过一丝线索,他翻找遍了两个胡人的衣物,没有发现,可当脱掉衣服给他俩验尸的时候,赵遵惊奇的发现死者的左胸位置有一朵酒盅大小的白色花朵纹身。

    “大石花!”赵遵和段松异口同声的惊叫了起来。

    赵遵问段松:“段兄也知道大石花?”

    段松说:“我自幼熟读医书,大石花是一味罕见的补药,我当然认得,贤弟是从哪儿识的大石花的?”

    赵遵脸红道:“是在……在西塞楼!”

    段松没在意这个,又说道:“大石花乃是菊石国的国花,以此花纹于胸口可见此人乃菊石国人!”

    二人又检查另外一具尸体,在同样的位置同样纹着大石花的图案,“两个人是菊石国遗民的身份已定,渭河僵尸案必定和菊石国有关!”段松断言道。

    赵遵却说:“这个事恐怕有点复杂!”

    “怎讲?”

    赵遵说道:“我曾经调查过菊石国人所开的迎西坊,传说菊石国只有女人没有男人,我在西塞楼门前守了半个月,结果真的一个菊石国的男人都没到!”

    段松大惊:“你确定,不是等的时间太短,没遇上?”

    赵遵说:“据西塞楼门前药铺掌柜所说,西塞楼成立二十年来他一个菊石国的男人都没见过,可咱们一晚上就遇到了两个,这件事不好解释啊!”

    段松说:“菊石乃是西域大国,灭过后也有数万人口,就算这几十年间再怎么凋零也不会一个人都没有了,肯定是没找到。”

    赵遵说:“长安城的胡人多达数万,长相和服色又都差不多,要想专找一个国家的人可难啊!”

    “你难,但有人查起来就容易的多。”

    “谁?”

    “丰田!”

    赵遵为难道:“这两个菊石国人虽非我亲手所杀,但有撇不清的关系,如何向丰田解释,他会帮我们吗?”

    “不是帮我们,是帮他自己!”段松很自信的说道,“附耳过来,我来教你。”

    赵遵听了段松的秘授,也笑了:“真是妙啊,我去去就来!”

    转过天来的清晨,天刚蒙蒙亮,一个出早摊的小商贩睡眼稀松的一边推着车一边打着哈欠向东市码头走去,刚到泰液池边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个趔趄,等他看清绊他的东西,一声哀鸣划过了前几,惊醒了还在睡梦中的人们。

    “闪开闪开……”东市的捕快班头带着手下分开围观的百姓,

    “几时发现的?”丰田带着一众官差直奔事发地而来。

    功曹司马回道:“大约寅时案发。”

    “谁人报的案?”

    “回大人,是附近的一个商贩发现的!”本坊的里正胆战心惊的回答道。

    “人呢?”

    功曹道:“已经控制起来了,不过受了极大惊吓,神志不清!”

    丰田等人好不容易挤过了人群,来到事发地,只见三具尸体并排躺在池边,其中一个是困扰长安百姓多年的渭河僵尸,另外两具却是刚死不久的新鲜尸体。以丰田的老练几乎第一眼就开到了两个菊石国人胸口的大石花,他立刻召集了手下所有的精干捕快,严令他们彻查长安城内一切和菊石国有关的场所和住户,因为下的死命令这些人很快撒开了,到各坊各市,凡是有胡人居住的街巷都查了个遍。

    西塞楼是第一个被查的地方,但是当捕快抵达的时候西塞楼早已经人去楼空了,不用问,肯的是事先听到了风声,跑了。

    三天之后在城南一个废弃多年的院子里发现了四十多具男女的尸体,这些人身上无一例外都有大石花的纹身印记。

    “杀人灭口!”知道调查结果后的赵遵大怒,“这帮畜生视人命如草芥!四十多条人命啊,说杀就杀!”

    段松面带忧容的说道:“我们捅了个大篓子,一个可以杀死四十多人而保守秘的秘密被我们无意之间揭开了一个角,我想这件事牵连之广超出我们的想象,必定有巨大势力在背后运作,我们要小心了。”

    正如段松预言的那样,渭河僵尸风令朝野震动,引发了不小的波澜。首先丰田被上官斥责他治境不严,罚俸一年戴罪留任。其次彻查了菊石国遗民,原来菊石国遗民中有不同分支,居住在长安城的这支乃是菊石国贵族后裔,只有这些人才会在胸口纹大石花,以示高贵,而外地的菊石国遗民与此案毫无关系。而皇室后裔早已在二十年前绝嗣,随着四十多人被灭口,这支曾经的西域贵族由何人所控制就成了一个谜。最后丰田借此契机清查了长安城中居住的胡人,取缔了一些有伤风化的场所,严惩不法之徒,使长安城的风气焕然一新。

    事发半个月之后,渭河僵尸案渐渐被人们淡忘了,一天深夜长安城中一个小小的院落内,两个穿黑袍的人坐在一间小屋里交头接耳,屋外戒备森严。

    等到了后半夜,两个黑袍人中那个壮汉突然说了句:“来了!”

    果然片刻之后房门被推开了,一个矮胖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黄大人!”两个黑袍人齐站起来施礼。

    “坐吧!”这位黄大人架子不大,还很客气。

    那个大汉不等黄大人坐定就迫不及待的问道:“大人,朝里的风声怎么样啊?”

    黄大人叹气道:“你们啊,太大意了,怎么出了这种纰漏?”

    大汉一拍桌子:“娘的来,不知道哪个王八蛋杀了我们的人,把尸体和人参一起扔到了泰液池了,这下全都暴露了!我可损失惨了,让爷爷我抓住了一定整的他后悔做人!”大汉称那些僵尸为“人参”。

    黄大人又问:“那两个送货的不会把咱们供出来吧!”

    大汉道:“不会,两具尸体我都见了,一个毒发前自杀,一个虽然被抓,但是按时间推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死翘翘了。”

    黄大人:“如此甚好!以后切记万事小心,知道了吗?”

    “是,大人!”

    三个人又谈了点朝臣们的议论,大汉试探性的问黄大人:“大人,就没有点线索吗?能做出这种事的可不是一般人啊!得提防着点!”

    黄大人说:“仵作间的那具人参少了节手指头,卷宗也被人挪动过,恐怕早已经有人惦记上了!”

    大汉道:“是他们的人做的吗?”

    黄大人摇了摇头:“不像他们的行事风格,倒像是江湖人做得,你多费点心,想办法把人挖出来。”

    大汉哼了一声:“哼,敢跟我作对,灭他满门!”一发力硬生生把黄花梨的几面砸了个大坑,其气力之大可见一斑。

    “差不多该走了!”黄大人起身准备离开,离开前他突然问了那个不曾开口的黑袍人一句话:“贤弟,上面让我问问,咱们的货……”

    此人用沙哑的嗓音回答道:“存货还能维持两三个月,这段时间足可以重新选址复工,供货不成问题。”

    “那就好,我先走了,这段时间不要再联系了,需要见面的时候我会派人通知你们。”说罢黄大人就走了。

    等他走远了,大汉对另一个人说:“娘的来,这次你我各损失了几十号人,他连个屁都不放,真是喝人血的赃官!”

    另一个人冷冷的说道:“死几个人算什么,只要我们能拿出成色更高的货,损失很快就能找回来!”

    “对,加价!使劲加价,反正他们有的是钱!”

    两个人又聊了一阵,一个回了城中豪华的大宅,一个翻越长安城高大的城墙钻进了茫茫的群山中。

    时光飞逝转眼几个月过去了,天渐渐冷了下来,段松的身体彻底痊愈了,这段时间他和赵遵交情日深,赵遵也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了段松。段松知道了赵遵的身份后,心中对他的感激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这几个月间两个人无时无刻不在打听刘澜的下落,然而却一无所获,就好像这个人重来没在这个世上出现过一样。

    这一日长安城降下了今年的初雪,赵遵约段松夫妇到府上饮宴,席间段松突然向赵遵辞行:“贤弟,愚兄叨扰数月,今已伤愈,是该告辞的时候了。”

    赵遵本来一脸的笑容刷拉没了,他放下酒杯说:“段兄,为何要走,是不是兄弟做错了什么,惹您生气了?”

    段松大笑:“我这条命都是你救的,又待我如上宾,比亲兄弟还亲,但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早早晚晚有分开的那天啊。”

    赵遵不舍道:“话虽如此,可长安乃至尊至贵之地,兄长留下来和我做个伴不好吗?”

    段松感动的说:“贤弟,我知道你家资巨万,养我夫妇两个闲人不算什么,可段某才二十几岁,有手有脚的总不能让你养我一辈子吧!”

    赵遵还想挽留:“可如今已经入冬,天寒地冻,怎么也得过了冬再走啊。”

    段松摇头道:“我得罪了常家,在长安决计不能安身,我听说皇帝近日将从洛阳回到长安,届时所有的王公大臣都会伴驾西归,常家兄弟也会回到长安,等这些人回来再想走恐怕会有麻烦,不如早走。”

    赵遵想起了常羽的无耻和霸道,终于叹了口气:“段兄要去什么地方?回蜀地吗?”

    段松道:“我们夫妇不想再回到那个伤心的地方,青州刺史曹珍乃是我的同窗好友,我打算去投奔他,青州离京畿千里之遥,总可以躲过灾祸了。”

    三天后段松夫妇收拾好了行装,赵遵亲自套了马车送二人东去,他为段松备注了干粮,又赠送了不少金银,足够他们夫妇路上之用。段松也不客气,照单全收。

    赵遵含泪把段松送出长安城,到了十里亭不忍分别,又送十里,一直送啊送,送出了足足六七十里,段松不让他再送了,再送要出潼关了。

第三十八章 征兵

    分别在即,段松拉住赵遵的手再三嘱咐道:“贤弟,你生性温良,为人仗义,不入官场确乃明智之举,可世事难料,日后一旦陷入其中,一定要学会左右逢源,切不可太露锋芒,也不可轻易相信任何人。当今天子是个极其自负的人,不要违逆他的旨意,万万牢记不要参与立储之争,你母亲是陇西豪族,这一点皇帝最为忌惮,你要多加小心……”

    段松的话赵遵一一记在心里,他抓住段松的衣袖道:“兄长,我这儿有一封信是写给鲁郡太守的,我和他交情不错,如果你在青州过的不顺心,大可以去投奔他,你这么有才,他一定会重用你的!”

    段松将赵遵的信贴身藏好,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璧,在石头上一磕,磕成了两半,他拿着一半塞进了赵遵的手心:“贤弟,兄长穷啊,没什么可以送你,这块玉璧是家母所留,你我兄弟各留一半,他日相见以此物为凭,保重,我……我去了!”说罢擦干眼泪驾车载着夫人走了。

    段松走后赵遵就像失了魂一样,浑浑噩噩的过了好一阵,没事干就到小院去转一圈,奢望推开门就看到段松和刘澜都在。

    隆冬时节皇帝的銮驾回到了长安,卫队、仪仗和文武百官及家眷的车辇队伍足足排了十几里,车队中一个华贵的马车上端坐着一位绝色的少女,少女撩开窗帘看着街道上皑皑的白雪,俊俏的脸上时而露出点娇羞,时而又露出一缕愁容,时而傻笑,时而发呆,完全是一个怀春少女在热恋时才有的表现。

    这时一个身穿亮银甲的高大威猛的将军骑着马从车队后面赶了过来,他来到少女的车窗前说道:“见你最近都闷闷不乐的,在洛阳玩的不开心吗?”

    少女娇声说道:“玩得很好,可能是太累了吧。”

    将军一脸关怀的说:“那你好好休息几天。这半年多以来我一直跟随皇帝在洛阳戍卫,没机会教你骑马射箭,等开了春我带你去北苑林场去射鹿好不好?”

    少女道:“春天的母鹿带崽,杀了它岂不是要害死一群小鹿?”

    将军笑道:“你不杀,别的动物也会捕猎母鹿,鹿群很大不在乎这几只。”

    少女没回答,将军自知失言,忙改口道:“好,那都听你的,想什么时候去东西,那个……我还有军务在身去前面转转。”说罢打马而走。

    少女看着将军远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赵遵来到长安已经过去了大半年,如今的赵遵已经18岁了,他壮硕了一些,也更成熟了。离家后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自己的母亲,偷偷写信给老家人赵守田,得知母亲无恙这才安心。春水初开的时候赵遵准备到洛阳去寻雨荷姑娘,因为她所赠的琴谱自己无法复原,但至少应该物归原主。于是牵了匹马,带了些金银出了长安城直奔潼关,因为是出来玩的,所以赵遵走得极慢,信马由缰自在快活。

    这一日赵遵来到了离潼关只有四十里的一个小镇,于是找了一家小店坐下来吃点东西。小镇不大,却临近官道,南来北往的商贾和游客甚多,又赶上饭点,不大的店面挤满了人。

    赵遵随便找了个地方要了点酒菜,他刚坐下小店又来了几个人,看装扮都是农家汉子。这几个人都是粗人,嗓门大,不懂得什么礼数,进来就大声嚷嚷道:“店家,快点取些酒饭来,吃饱了哥几个要去投军!别误了事!”

    店老板见几个人五大三粗的,不敢得罪,赶忙让小二哥收拾出一个干净地让他们吃喝。赵遵一听这几个人要去投军,立刻来了精神,凑到他们跟前竖起了耳朵。

    只听一个中等身材的黑脸汉子说道:“哥哥弟兄,往年朝廷募兵只让去投各地的卫军,今年皇帝开恩,不但三大营同时招兵,甚至连御林军都在招兵,可给了咱这些平头百姓立功受封的机会啦!”

    一个长脸的农家汉子说:“以前三大营招人,不直接从民间招募,而是从卫军中选拔,只有马术精湛、能拉的开二百斤的强弓者才有资格报名。今年三大营虽然在民间募兵,但门槛肯定很好,就凭你那两下子还想进三大营,御林军,做梦去吧!”

    黑脸汉子笑道:“我那两下子是不怎么样,三大营进不去,去卫府总还够格吧!”

    长脸汉子讥讽他道:“就凭你那肺痨的底子,我看进卫府也难,不行就去北护军吧,那儿什么人都要!”

    “我呸!贾老三,你也太寒碜人了吧!老子就算再回去种地,也不去北护军做缩头乌龟!”

    几个人的笑骂声引来不少人侧目,最后他们几个也觉得不好意思了,闷头吃完走了。

    赵遵心说朝廷又在招兵,这个热闹不能不看,于是跟在几个人的后面,有了一段回头路到了朝廷的招兵点。

    到地方赵遵一看,嚯!可真热闹,各大营、卫军的报名点前都排起了长龙,忙前跑后的都是各支队伍中最精锐的老兵,一个个精神抖擞,让报名的新兵羡慕不已。

    赵遵是专程来热闹的,哪人多往哪儿挤,这会儿霸上营正在比试射箭,每十个人一排,每人三支箭,全部射中十丈外的箭靶才可以进入下一轮,十个人差不多要刷掉一半,剩下的到了骑马和举石锁环节还要去掉大半,十个人中至多留下一两个,所以说想入三大营起码得是十里挑一的强者才行。

    不过即使选不上三大营也不必灰心,旁边还有卫军的招兵点,大周的男儿都有尚武精神,大部分都可以通过卫军的选拔,当然也有一些来混事的和点背的通不过测试,只能打道回府。

    赵遵看了一个多时辰,对大周男儿从军的热情非常赞赏,但是这些临时招募的兵,需要训练多久才能上战场,又能取得多大的战果,持怀疑态度。赵遵总感觉这些老牌的队伍像树上的松针,可以扎伤敌人,却不能像利箭一样劈开敌人的身体,给他们以致命的打击,多而不精。

    每支军队的招兵点都挂着大牌子,把番号写在木牌上,赵遵一个一个挨着看下去,直到最后他发现少了一个,于是问一个负责维持秩序的哨兵:“劳驾,请问北护军的招兵点在哪儿?”

    “什么?你再说一遍?”

    赵遵还以为自己说的不够清楚,于是用抬高嗓门道:“请问北护军的招兵点怎么走?”

    哨兵没有回答他走开了,走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几遍,那表情好像看失心疯的怪物一样。赵遵被他看的莫名其妙,但随后又问了几个人,结果或被奚落或被蔑视,对方就是不告诉他关于北护军的消息,赵遵这才想明白,原来各大营和卫军的官兵,都羞于与避战逃跑的北护军为伍,甚至连提北护军的名字都觉得丢大周军队的脸,赵遵冒天下之大不韪问起北护军的招兵点,人家不把他当场疯子才怪。

    不过这点小事自然难不到赵遵,他到最近的镇店上买了些酒肉,绕道征兵点的营地后方,那里是堆放草料的地方,负责看守的往往都是老兵。果不其然赵遵到的时候正看到两个老兵靠着草垛闲聊天,赵遵提着酒出现的他们面前的时候,还把两个人吓了一跳。

    不过这是朝廷招募新兵的地方,附近全是周朝最精锐的军队,自然不用担心盗窃,赵遵又是一身书生打扮,一看就不像歹人,两个老兵见他器宇不凡又提着酒肉,不知他想干什么,其中一个年纪大点的,客气的问道:“公子,你到后营来,何事啊?”

    赵遵满面堆笑道:“两位军爷辛苦了,小可有些问题想要请教,前面人多眼杂,所以才绕到了后营,不想打扰了二位,抱歉抱歉啊。”

    “不碍事,我俩也是闲聊,有什么事,你问吧!”

    赵遵道:“如此甚好,我这儿正好有些酒肉,咱们坐下来慢慢聊?”

    两个人老兵本就闲的难受,一听有酒喝,当时就乐了,在草料棚里收拾出了个空地,三个人摆上酒菜,边喝边聊。

    经过介绍赵遵获知二人一个姓赵一个姓李,都是卫军的百夫长,老兵油子。这次跟随将军前来募兵,在比武场嫌风吹日晒,才跑到后营来偷懒,官长对他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赵遵本想借着喝酒的机会套一套朝廷征兵的内幕,不曾想刚一开口就引起了二人的警惕,还好赵遵即使岔开了话题,不过二人在行伍中摸爬滚打了多年,一点也不傻,酒喝得也差不多了,老李说:“公子,你请我们哥们喝酒到底想问什么?我们都是直来直去的爽快人,既然喝了你的酒,能说的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能说的还是个不能说!”

    赵遵也不隐瞒,直接说道:“我就是想知道北护军的征兵点在哪儿,刚在前门那儿问谁都不搭理我,还平白无故挨了顿奚落,这才到后营来碰碰运气。”

    老李皱眉道:“大周有三大营和十二卫,公子为何单单钟情于北护军?”

    赵遵道:“不是钟情,而是好奇,我这一路上多次听到人们议论北护军,除了谩骂就是侮辱,因此想见识下北护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队伍。”

    老李点点头:“原来如此,不过说起北护军话可就长了,老赵,再去弄点酒菜来!”

    赵遵赶忙掏钱,老赵笑道:“朝廷正是用兵之时,咱的待遇可不赖,酒肉是不缺的,刚才不过是试试你的来路,既然聊到这儿了,喝杯水酒还能要你的钱吗?”

    老赵到马棚取来来他们惯喝的烈酒,老李给赵遵倒了一杯,自己先干了一个:“啊,还是这酒喝着带劲!这个北护军的由来,公子可了解?”

    赵遵道:“前朝的神佑军,后来归降大周,更名为北护军,负责镇守长安西北。”

    老李说:“你说的只是字面上的东西,北护军的前身神佑军可了不起,是前朝魏氏的皇家亲军。历代皇帝必娶神佑军将领的女儿为妃,也就是说每一代的皇帝都是神佑军的女婿。到了魏氏的末期,天下大乱,魏氏仅能控制洛阳附近极其狭窄的地域,却能苟延残喘二十几年,全凭神佑军的庇佑。当时在各藩的军中流行着这样一个准则,如果在战场上遇到神佑军,人数相同的情况下,立刻逃跑也会受到任何惩罚;人数多三倍,尽量不要与之正面作战,战亦无胜算;数人多五倍,战虽胜,必折损大半。大周在平定天下的过程中也没少在神佑军手下吃败仗,最惨的一次高皇帝亲率十万大军进攻洛阳,大军被神佑军拦腰截断,一夜激战,十万大军折损大半,三个卫军将军阵亡,各级将校死者无数。最后使用了反间计,不甚光彩的将神佑军赶到了豫南山区,魏氏灭亡后神佑军继续抵抗,多次重创周军主力,皇帝没办法答应了神佑军提出的,永远保留番号建制和不记前仇的承诺,神佑军这才投诚。虽然在统一天下的过程中,神佑军也为大周朝立下了一些战功,但是皇帝对他们并不信任,想起曾经被逼签订城下之盟就如鲠在喉。各军都在神佑军手里吃过败仗,也都不待见他们,到了后来北护军变成了朝廷的弃儿,军械老旧、军资拖欠,军饷克扣,也是真够可怜的。”

    老赵却不以为然:“就算拖欠军饷也不能畏敌避战!咱们当兵的连这点勇气都没有,让人瞧不起也是活该!”

    老李摇头道:“没那回事!我看北护军还是能打的,只是不知犯了什么病,这几年不顺,老是犯冲!”

    老赵说:“我看他们就是怕死!在长安待着多安逸啊,我听说他们这帮杂碎天天在长安城里帮工挣钱,不亦乐乎,真是孬种!”

    老李说:“李黯可不是孬种,他的英武你是见过的,要说这么一条好汉怕死,咱第一个不信!”

第三十九章 拦路抢兵

    老赵说:“李黯是不含糊,这个我服气!可他手下那帮人不见得人人都是好汉吧!”

    老李道:“李黯能文能武,北护军现在多艰难,可队伍还是没散,这就说明他们的心还是齐的,是有军心的!!”

    老赵不服道:“那北护军‘逃跑军’的恶名是怎么来的?他们的所作所为,大伙有目共睹!”

    两个人不用赵遵去问,吵吵的都快打起来了,赵遵听得分明,打断了二人的争吵:“二位,打住!我想问问李黯是何人啊,你们为何如此高看他!”

    老李道:“李黯是原北护军将军,他曾在霸上全军大比武中连胜十场,是年轻一代将领中数一数二的人物。那场比我和老赵都在场,他的十个对手都是各卫军选派的高手,能连赢十场实属不易。皇帝大悦,当成加封他为护军将军。可惜这个年轻人时运不济,这几年一贬再贬,我已经很久没听到过他的消息了。”

    赵遵问:“他还在北护军中吗?”

    老李说:“这个自然,他的父祖都是神佑军的嫡系将校,他去不了别的地方。”

    赵遵谢过了两个老兵,临走前又问他们北护军的征兵点的具体位置。老李道:“别提了,卫府的几个坏小子为了寒碜北护军,把他们的招兵点设在三大营的前头,好让他们丢人。一连三天一个登门的都没有,北护军就撤摊子了。据说他们把营地迁到了以西二十里的官道旁,你要感兴趣可以去看一看。”

    赵遵骑上快马一路向西,黄昏的时候来到了北护军的征兵点,官道旁一个孤零零的营地。

    离着老远赵遵就闻到了煮牛肉的肉香,七八口行军大锅中煮着香喷喷的牛肉,一坛坛的美酒摆满了官道两旁。几个穿着明亮盔甲的军官站在路中央对过往的行人喊道:“来投军吧,北护军伙食好,天天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北护军,十二卫主力军,来了就有仗打,有功立,有官当!”“招十人共同入伍,立升队长!”

    赵遵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个黑大汉就是在东市跑腿的公孙输,公孙输拿出二皮脸的劲头来,缠住过路的人就不撒手。正是要吃晚饭的时候,路上的人行色匆匆,被他拦住非常不耐烦。有一个挑担子的小商贩被公孙输缠得急了,指着他的鼻子骂道:“狗屁的北护军!我是做买卖的,到了你们那儿还是干老本行,在家还有个好名声,入北护军让人家戳脊梁骨,骂缩头乌龟!我有毛病啊!”

    这几句话说的很重,脸皮再厚也挂不住了,公孙输手一松,小商贩挑着担子走了,边走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说:“就算吃龙肝凤胆,喝琼浆玉液也没人投你们逃跑军,就死了这条心吧!”

    躲在树上的赵遵目睹了这一切,公孙输气的全身发抖,拳头握得咔吧吧直响,运了好半天气才压住火,低着头进了营地。

    营地内的情况和营地外截然不同,三口大锅里煮的是烂菜叶,一丁点油水都没有,七八个人正围成一圈,坐在地上吃饭。

    “呦,公孙输回来了,怎么着,拉了几个人啊?”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子眼见看到了公孙输,边开玩笑边给他腾了个地方。

    “娘的来,这活不是人干的,肝都气炸了!”公孙输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声抱怨道。

    众人一静,随后发出了一阵大笑。瘦子笑道:“来这个地方招兵可是你提议的,一个新兵都招不来,可拿你是问!”

    “去你大爷的,柴火棒,给我盛饭去!”公孙输踢了瘦子一脚。

    饭盛来了,公孙输只吃了几口就咽不下去了,低声说道:“娘的,别他娘的招兵了,不够丢人的!咱这几个凑合着干到死算了!”

    没有人接的他的话,一片冷寂,公孙输胡乱扒了几口饭,又回去官道上拉人了,吆喝的声音比刚才还大。剩下几个人表情都非常凝重,赵遵借着火光找到了干苦力活的鲁诚,算上公孙输总共的七个人,以赵遵的眼力看得出这七个人都有很不错的功夫底子,但离得实在太远了,不好判断谁强谁弱。

    静了一会,一个红脸的中年汉子说道:“明天就是朝廷征兵的最后期限,一个新兵都招不来,卫府又给补充兵源,以后的日子更难熬了。”

    鲁诚一下子跳了起来:“就算只剩咱们几个,咱们北护军还是一个卫军,也不能撤!大周开国高皇帝亲自颁布的诏书,刘恒也不能不认账!”

    一个身材长相和公孙输有几分相似的壮汉说:“老鲁你小声点,还嫌麻烦不够多吗?一个卫军满编一万人,咱们就剩四百了,还算什么一个军?朝廷给了机会,允许自募新兵,咱们招不上来你还有什么话说?”

    鲁诚不服道:“什么叫给机会?他就是不想落一个违背祖训的恶名,逼咱们自己散伙,老子就是不让他如愿,就不走!”

    和公孙输开玩笑的瘦子说:“挤兑咱们可能不是皇帝授意的,你不能把屎盆子都扣他老人家头上!”

    鲁诚更怒了:“马屁精!就算不是皇帝下的命令,可治咱们的那些官都是他任命的吧,不怪他怪谁!”

    “别吵了!”红脸汉子吼道,“先祖留下的基业就要丧在咱们手里了,还有脸吵吵,都给我闭嘴!”

    鲁诚不言语了,背过身去生闷气,就在这时负责在官道招兵的一个军官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见面就喊道:“公孙……公孙输,他……他”

    瘦子拍了拍他的后背:“他什么他,你慢慢说。”

    “公孙输拉到新兵了!”

    听到此话,蹲在地上吃饭的人全都站了起来,红脸汉子问:“招了几个?”

    军官伸出了五根手指,鲁诚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说:“五个?”

    军官摇头道:“五十个!”

    在场的人一片哗然,“快……快把人请进来!”红脸汉子激动的都不会说话了。

    他们说话的功夫公孙输已经把人领进了营地,那是一个衣着破烂的干瘦的年轻人。鲁诚还在往营外张望,发现再没人进来了,不由得怒道:“你小子拿我们寻开心是不,哪来的五十个人?”

    那军官并不怕鲁诚:“你长得俊啊,我拿你开心!等会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公孙输已然带着人来到了他们跟前,公孙输道:“诸位,这个兄弟有话要当面和咱们说清楚!”然后转头对他带来的这个人说,“兄弟,北护军的当家人都在这儿了,你说吧!”

    干瘦的年轻人点点头,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说道:“我的名字叫兀哈伊支!”

    鲁诚立刻打断了他:“你是匈奴人!”

    公孙输立刻把他推到了一边:“你他娘的让人家把话说完再嚷嚷行不!”

    红脸汉子把兀哈伊支让道草垫子上坐下,说道:“兀兄弟的汉话说的这么溜,一定在汉地生活了很久了吧!”

    兀哈伊支点点头:“是很久了,我的部族是在三十年前年迁入内地的,那时候我还没有出生!”

    兀哈伊支开始讲述他们部族的情况,原来兀哈伊支的祖父是匈奴浑邪王的王子,可是在三十年前王子的叔叔作乱,谋夺了王位并驱逐了他的祖父。他的祖父到大单于处状告自己叔叔的暴行,大单于非但不肯帮助他,反而落井下石抢劫了他们仅剩的牛羊马匹。兀哈伊支的祖父被逼无奈南迁投降了当时的雁门守将,朝廷见北方匈奴的王子来投大喜,将其部众迁到长安附近居住。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部众渐渐流散。匈奴人不善务农,朝廷又不许他们放牧,特别是不许他们养马,几乎断了他们的生计。仅剩下几百人口,五十青壮,这些人走到哪儿都因他们是匈奴人而不肯接纳,兀哈伊支听说朝廷征兵,本以为可以混口饭吃,结果没有一支部队肯收留他们,这才来北护军碰碰运气。

    听完了兀哈伊支的讲述,所有人的目光同时看向了一个长髯大汉,好像在等他发话。此人非常干脆的说:“北护军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很清贫,提供不了安逸的生活,但只要你们愿意,北护军的大门随时为你们敞开!”

    兀哈伊支感慨的说:“你们和我们遭遇一样,处处受到排挤,正因为如此我们懂得彼此关爱。我们愿意加入北护军,我们同甘共苦!”

    长髯大汉用匈奴人的礼节拥抱了兀哈伊支的肩膀:“欢迎你们加入北护军,余雷,这五十个人的籍册上报给卫府备案,以后就是自家兄弟了!”

    红脸汉子答道:“好嘞,我明天一早就回长安!”

    长髯大汉又对兀哈伊支说:“北护军下辖十个队,目前只有五个队长,这第六队队长就由你来担当!明天我们就回老营,你召集一下部众一起走!”

    赵遵知道朝廷各军中都有匈奴降兵,有些甚至整支部队都是匈奴人,他们一样为大周朝出生入死的卖命,不过赵遵打心眼里憎恨匈奴人,总觉得别扭。

    见到北护军收留匈奴叛将,赵遵越发摸不清他们想做什么了。他在树上守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北护军拔营向北行进了百里,找到了兀哈伊支的部众,把这百十号人带到了北护军的老营,一片林区中央的空地。

    几天后匈奴人被安置妥当,兀哈伊支便带着五十名部下随北护军来到了北苑中的北护军大营。

    赵遵一直跟在他们后面,可是什么异样都没有发现,又过了几天,鲁诚和公孙输又像以前一样带着几十号人来到长安城干活挣钱,赵遵也跟着回到了长安。

    现在他一点要去洛阳的心情都没有了,一连跟了他们十几天,换成了瘦子和红脸汉子带队替换了鲁诚他们。这些人每天就是干粗活,挣钱和睡觉,一成不变。赵遵跟着他们都觉得乏味了。

    这一个多月来赵遵每天都跟着北护军东奔西走,实在不想跟了才回到了自己的家,老管家一见面就把赵遵拉到了门房,低声说道:“不好了,小主人,咱们家闹鬼了!”

第四十章 送上门的妹妹

    赵遵奇道:“什么?闹鬼?”

    老管家道:“上个月十五夜里,我起来放茅,看到你房间里有灯亮,还以为是你回来了,可刚到你楼下灯就灭了,随后就见一个红衣服的女鬼从窗户里爬了出来,一闪就不见了!”

    “女鬼,你看到她的脸了?”赵遵问道。

    老管家说:“我要是看见她的脸早就吓死了,不过她穿的衣服是艳红艳红的猪血红,那颜色肯定不是男人穿的,不对,不是男鬼穿的!”

    赵遵心说,老管家岁数大了,老眼昏花,又是深夜,估计是看走眼了,压根没往心里去。老管家知道他不信,又说:“几天前值夜的小厮也看到后院有人影闪动,吓得不轻,小主人,我在这宅子里住了二十几年了,以前可没遇见过这种事,不是闹鬼是什么?”

    赵遵说:“那好吧,明天你去请几个法师来,作法驱鬼,在看看家里的风水。”交代完赵遵就去沐浴更衣了。

    也许是太疲惫了,躺下就睡着了,睡到后半夜赵遵突然睁开了眼,他听到头顶屋瓦有轻微的响动。

    房上有人!

    赵遵一个激灵翻身下床躲到了屏风后面,果然不一会儿一个纤细高挑的穿红裙子的少女从窗口飘然而入。她进屋来并没有点灯,看到床榻上的被褥动过,走上前来一摸,发现被褥竟然还有余温,立刻警惕的回头,然而赵遵已经悄然站在了她的背后。

    借着朦胧的月色,赵遵虽然看不清对方的长相,但可以觉察到对方均匀的呼吸,什么女鬼?分明是个大活人!

    少女见被撞破,想要逃,只见她身手敏捷动作迅速,但是这种三脚猫的功夫比赵遵差太远了,没费多大劲赵遵就把人抓住,捆了起来。

    赵遵把人捆好扔在了榻上,回头点着了油灯,赵遵一下子就呆住了,这个女人太漂亮了,如果说雨荷之美,美在身姿和举止,而这个女子的美完全是一种极致,五官太精致了,简直上上天的眷顾。更让赵遵感到意外的是,灯烛之光的照耀下,这个少女一脸的怒容,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样,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随时都有可能哭出来。

    赵遵心说,是你偷进我的卧房,还是我偷着跑进了你的闺房啊,怎么还委屈上了。他对女人一点办法都没有,见她要哭更慌了,忙去给她解绳子,可手还没碰到绳子,少女先尖叫了起来:“啊,你别过来,别碰我!”

    赵遵奇怪了,问:“你到底是什么人啊?为何半夜闯进我的房间?”

    少女愣住了,好半天也没能回答出这个不怎么难的问题,赵遵见她眼珠在不停的乱转,提醒道:“你最好实话实说,不然我拿你去见官!”

    “我来找两个人,一个叫赵遵,一个叫段松!”

    少女的回答把赵遵吓了一跳,自己名字倒无所谓,段松这个人却极少有人知道,普通人更不会那这二个人的名字连在一起。赵遵怕她有诈,不动声色的说道:“我就是赵遵,不知是不是姑娘要找的那个人?”

    少女突然收起了怒容,露出了挑衅的笑容,说道:“你别装了,你们做的事我全知道,常家正满世界找你们呢!”

    她说出这番话,可见知道很多内情,这让赵遵越发搞不清这个女子的来历了,少女见赵遵皱起眉,紧跟着又说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姓赵的你杀死常家大管家的案子发了,就等着官府来抓你吧!”

    一听这话赵遵却乐了:“既然这件事被你知道了,那就不能放你出去乱说了!”

    少女一惊:“怎么,你要杀人灭口!”

    赵遵冷笑着说:“杀人偿命,我可不想去给一个恶奴抵命,对不住了,姑娘!谁让你自己送门来了,只能怪自己命苦了!”

    少女这下真慌了,拼命摇头道:“别……别杀我,我不告诉别人就是了。”

    赵遵阴着脸拔出了匕首,一步步逼近她,猛地挥刀,只听那少女“啊”的一声惨叫,等再睁眼却发现自己身上毫发无伤,而绑着手腕的绳子断了。

    少女也是聪明,立刻反应了过来,说:“我哪儿说漏了?”

    赵遵笑道:“我当街打退恶奴救下段松这件事虽然闹的动静不大,但毕竟有人看到了,但杀死常家管家这件事做得极其隐秘,外人是不可能知道的,说吧,你是刘兄的什么人?”

    少女捋了捋乱掉的头发说:“我是他婆娘,叫嫂子吧!”

    赵遵先是一愣,随即大笑道:“你绝对不可能是刘澜的老婆!”

    “为什么?”

    赵遵说:“刘兄是性情中人,绝对不会让自己的老婆半夜出来冒险的,就凭这一点,你也不可能是刘兄的夫人!”

    少女也笑了:“你还挺了解他的吗。”

    “那当然,我视刘兄为知己!”

    少女哼了一声:“算啦,不逗你了,我是刘澜的亲妹妹,我叫刘贞!”见赵遵没多大反应,就说,“你又猜到了?”

    赵遵说:“你们年纪相仿,有知道我们之间那么多秘密,一定是刘兄最亲近的人,不是姐姐就是妹妹。”

    赵遵报出了自己的生辰,原来自己比刘贞大十几天,立刻笑着说:“贤妹,刚才对不住了,没弄疼你吧!哥哥给你赔不是了!”

    没想到刘贞不肯轻易放过他:“我奉哥哥的命来访你,你不但不接待,还拿绳子把我捆了!还吓唬我,说要杀我,这是待客之道吗?我要告诉我哥哥去!”

    赵遵忙解释,刘贞却不停:“明明就是你做错了,这样吧,我哥哥不在家,不能陪我玩,就罚你替他照顾我,陪着我!”

    赵遵心说怎么遇上这么一个姑奶奶啊,无奈只好答应了下来,然后问刘贞,刘澜到底去哪儿了?

    刘澜说:“我哥哥被父亲抓到江南去历练了,走的时候很匆忙,连我都不知道,所以没来得及通知你们。”

    “江南?那刘兄几时能回来?”

    刘贞道:“这个说不准,我们家在江南的生意很大,搞不好就把他留那儿了。”

    赵遵得知刘澜无恙,放下了心,问刘贞:“贤妹啊,你怎么白天不来,挑半夜来啊,好悬没把愚兄吓死!”

    刘贞一听撅起了嘴:“你怎么知道我白天没来过,告诉你吧,这一个月我来七八趟了,没次下人们都是你不在,我还以为你故意躲着我呢,才夜里来查的!”

    赵遵又是一阵道歉,刘贞才说道:“可以饶了你,但是必须报我哥走之后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我,还有,那个叫段松的去哪儿了?”

    赵遵看了看挂在中天的月亮说:“贤妹。夜这么深了,你我独处一室不太好吧!”

    刘贞道:“不行,现在就说,我怕你明天又跑的没影了!我上哪儿找你去啊!”

    赵遵说:“那好吧,到前厅去说,你饿不饿?”

    刘贞笑了笑,露出了甜美的小酒窝:“别说,折腾了大半夜,还真饿了。”

    赵遵带刘贞到厨房取了点心,二人边吃边聊,因为是刘澜的妹妹,赵遵一点都没隐瞒,把自己和段松破活太液池抛尸案的经过详细的说了一遍。

    听得刘贞连连叫好,当她听到段松以大潮推算出抛尸地点的时候,忍不住赞道:“段兄真是奇人啊,可惜,走的那么远,不能亲见了。”

    赵遵也道:“我也十分想念刘兄、段兄,不知我三人何时能再见啦。”

    过了一会刘贞又问赵遵:“段兄入冬时候就走了,现在已经是初春了,这几月你都干什么去了?”

    赵遵有点尴尬的说:“我……我去见了个朋友,刚回来。”

    刘贞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什么朋友,我怎么不知道,男的女的?估计是女的吧!”

    赵遵没想到刘贞小小年纪如此泼辣,全不似刘澜那么稳重,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苦笑。

    天亮了,仆人们陆续起来,看到自己的主人和一个妙龄少女在客厅谈话,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看的赵遵有点不好意思,可刘贞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还在逼问赵遵这几天的动向。

    就在这个时候听到信的老管家,跑到了前厅,看到刘贞也很诧异,不过毕竟是老江湖,会察言观色,他问赵遵:“少主人,早膳如何安排?”

    赵遵见救星来了,忙道:“这位刘姑娘乃是我挚友之妹,你速带她去用早膳,然后派专人护送姑娘回家!不得有误!”

    “怎么,你又想赶我走?”刘贞不高兴了。

    赵遵说:“贤妹,我真是刚回来,又熬了一夜未眠,现在困得要真不开眼了,你也是,眼圈都黑了,还是先歇歇吧!”

    刘贞这才肯作罢:“算啦,我也不吃早饭了,大白天的也不用什么人护送,我自己回家就行,不过你……赵大哥,记住你答应我的话,不许在突然失踪了!”

    刘贞走后老管家问赵遵:“少主人,这个姑娘到底什么来头啊?”

    赵遵说:“她就是你说的女鬼!”见老管家一脸茫然,赵遵向其说明了前情。老管家听罢摇头大笑:“对对,月前确实有个姑娘来过好几次,真是老眼昏花了,竟然没认出来。”

    停了会儿老管家又说:“这丫头倒是美的紧,配得上少主人,不知出身如何?”

    赵遵知道老管家误会了,说道:“她乃是我挚友的妹妹,他兄长不在家,我自然待她如亲妹妹一般,以后如若我不在家,你一定要好好招待她,别的勿要再提,我自有分寸。”

第四十一章 魔女缠身

    刘贞走后赵遵全然没有睡意,又到东市盯着北护军的人,这一段时间的昼夜监视,赵遵几乎认得了他们的每一张脸,北护军五位队长分别是鲁诚、余雷、瘦子、公孙输和长相与公孙输相似的那个人,只是没见那个长髯的大汉。第六队队长兀哈伊支和他手下的五十名匈奴战士始终未在长安城露面,赵遵决定明天再去一趟北护军大营调查一下他们究竟在干什么。

    当夜无话第二天一早赵遵骑了匹快马出了府直奔北城门,可刚出门不久赵遵就感觉背后有人跟踪,但是街上人分辨不出跟踪者的身份,正在这时一辆拉木材的板车横穿街道,赵遵借机策马奔入了一条窄巷,躲在了巷子的转角处。木材车刚过去一匹快马就冲进了小巷,和赵遵来了个面对面,跟踪赵遵的人竟然是分别了还不到一天的刘贞。

    刘贞见赵遵面有愠色,不免有些尴尬,红着脸说:“我……”

    赵遵挥手打断了她:“别解释,你半夜闯我卧房,白天又跟踪我,全然没有姑娘该有的矜持,刘兄如此稳重的一个人,平时怎么教导你的?”

    刘贞一听也怒了:“你答应我的,不许突然失踪,可一天功夫你就变卦了,我不跟着你,你又跑没影了!”

    赵遵见她气的鼓鼓的,心软了,说:“妹子,哥有点急事,最多不过三天就回来,回来好好带你玩几天,成吗?”

    刘贞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那不行,你不带着我,我就一直跟着你!”

    赵遵赌气的说:“行,跟得上你就跟!”说罢打马便走,贫民区的这些小巷纵横交错,赵遵对这一带非常熟悉,穿大街越小巷跑的飞快,可刘贞马术娴熟,坐骑又比赵遵的优良,怎么也甩不了太远的距离。

    赵遵刚转过一个小巷口,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惊呼,马蹄声戛然而止了。这下赵遵真慌了,摔伤了刘贞,他没法向刘澜交代,赶紧打马回去,却见刘贞正骑在马上看着他发笑呢!

    赵遵叹了口气,真是拿这个小魔女一点办法都没有,苦着脸说:“妹子,我真有急事,你就饶了我吧!”

    没想到刘贞真答应了:“那好,你去吧!”

    “你不跟着我了?”

    刘贞说:“不跟了。”

    “多谢,贤妹体谅!”赵遵转身走了几步,刘贞果然没有跟上来,赵遵反而不放心了,问:“那你现在去哪儿?”

    刘贞道:“我回家拿行李!”

    “拿行李,你要去哪儿?”

    刘贞道:“我这就搬到你家去住,等着你回来!”

    赵遵气乐了:“哎呀,我投降了,我真错了,我带着你还不行吗?”

    刘贞得意的点点头:“早这样不就完了,瞎耽误时间,走吧!”

    二人出了北门就离开了官道,转向西进入了茫茫的山林,深山老林里根本没有路,地面泥泞不堪马腿很容易陷住,二人只好牵马而行。走了一阵刘贞就开始抱怨,一会说泥巴的味道太臭,一会又说泥巴弄脏了自己的新靴子,赵遵被她吵得不胜其烦,气的干脆不理她。

    刘贞在后面追着喊了他半天,见赵遵不搭理自己,小脾气又上来了:“我不走了,你欺负人!放着好好的官道不走,把人家带到这么臭的地方来!你是故意的!”

    赵遵说:“不带你来,你非要来,来了又抱怨这抱怨那,哪来的那么大的脾气啊!”

    “我哪来的脾气啊,说的明明就是实话,你到底要去哪里,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赵遵说:“我们要去北护军的营地。”

    刘贞显然听过北护军的名字,说道:“北护军是一群孬包将,有什么可看的?”

    赵遵说:“到了自然就知道了,快点走吧,不然天黑到不了营区了。”

    刘贞道:“不行,我饿了,要吃东西!”

    “你!”赵遵刚想发火,自己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他看了看已经偏西的日头,不由得皱起了眉,早上被刘贞耽误了一会功夫,再加上冻土溶化道路难走,原本一天就可以到的路途,估计要多走半日了。果不出他所料一直走到月亮出来了,两个人终是没有赶到北护军营地,只能在林中度夜了。

    露宿荒野这种事赵遵不是第一次干了,生火、烧水、树立简易帐篷这些手到擒来,刘贞看着赵遵忙碌的身影,头脑中出现了一种错觉,脸不由得红了起来。

    赵遵见刘贞翻烤靴子的手法老道,便问她是不是也常露营。刘贞骄傲的说:“我家长辈经常带我们到林中射猎,男人们打猎,女人们照看营地,我会的可多了。”

    吃完干粮,两个人并坐在篝火边上,默默无声,晃动的火光中刘贞的容颜愈发美艳不可方物,赵遵看的心头一荡,赶紧低下了头。寒夜里,两个炙热的心在激情的跳动,只是此刻他们都猜不到对方的心思。

    后半夜,山风更大了,冻的刘贞瑟瑟发抖,赵遵把自己的外袍给她裹了,又另外生了一堆火给她取暖,刘贞这才睡下。

    第二天刘贞醒来就看到了守在篝火旁的赵遵的宽厚的臂膀。

    “你一夜没睡吗?”

    赵遵见刘贞醒了,伸了个懒腰:“山中野兽都怕火,绝不能让篝火熄灭,我一两觉不睡也不打紧!”

    终于又赶了一阵路,两个人在晌午饭的时候赶到了北护军的大营附近。

    赵遵挑了一棵大树,对刘贞说:“上去。”

    刘贞奇道:“你不是登门拜访吗?怎么还得上树啊?”

    赵遵说:“你总是有那么多的问题,要不我上去,你替我放哨。”

    “才不呢,我先上,万一我掉下来你得接住我!”刘贞挽起袖子,噌噌几下子就爬了上去,全不像一个弱女子。

    刘贞站在比赵遵还高的一个树杈上眺望了营地好半天,说:“破破烂烂的,什么都没有,连马都没几匹,真穷到家了!”

    这时候红脸的大汉正在带领二百来名兵卒操练队形,赵遵站得高看得准,北护军的士兵虽然衣着破烂,手里的兵器要么锈要么断,但精神饱满,听从号令,前进后退颇具章法,绝对不像外面人说的那样是支只会逃跑的队伍。

    赵遵努力寻找着兀哈伊支的那支匈奴人,但没有发现有哪一队人能对的上号,刘贞看的索然无味,问赵遵:“还要看多久啊?”

    “再等等。”

    这会儿营地里升起了炊烟,赵遵问刘贞:“数数一共几缕炊烟。”

    “十三处,怎么了?”

    赵遵说:“这就对了,一口大锅做十五个人的饭,十三处就是二百来个人,还有三个队人在长安,差不多够四百了,少了五十个!”

    刘澜奇道:“原来你一直在跟踪北护军!可他们是官军啊,人数又不多,还在京畿重地驻防,难道你还担心他们谋反吗?”

    赵遵没有作答,拉着刘贞一起下了树,在营地周围转了一圈,在北门发现了一串马蹄印延伸进了更北的森林里。

    “上马!”赵遵带着刘贞沿着马蹄印追了上去,追了一天也没追上,等他们休息了一夜转过天来,却变了天,中午的时候下起了雨,赵遵在泥泞的林地中努力寻找马蹄印,但随着雨势的加大,蹄印已经无法分辨出来了。

    这次刘贞没有耍脾气,即使全身都被淋透了,也咬着牙跟着。赵遵回头看了一眼被冻的瑟瑟发抖的刘贞,心中十分不忍,说道:“妹子,咱们不找了,回去吧!改日再来。”

    刘贞却摇头道:“不碍事,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赵遵听刘贞嗓音沙哑,感觉不对,打马回来到她身边,摸了一摸她的额头,滚烫。

    “你发烧了,怎么不说一声呢!”赵遵懊恼极了,“都怪我,太粗心了,不行,必须马上回去。”

    赵遵牵着刘贞的马,刘贞已经浑浑噩噩不太清醒了,抱着马头昏昏欲睡,赵遵正自焦急,突然一个巨物从树后窜出猛地撞在了赵遵骑着的那匹马身上,赵遵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被甩出去五六丈,赵遵就感觉脑子嗡的一下子,看东西都重影。

    只见一个黑色毛茸茸的巨兽正在撕咬坐骑,熊!一头巨熊!赵遵心中叫苦,怎么偏偏遇上这个孽畜了!

第四十二章 熊做媒

    这头熊身躯庞大,差不多有两丈高,双目猩红、口中流涎,几口就撕开了马腹。刘贞本是半昏迷的状态突然被马的哀鸣惊醒,睁开眼见到如此血腥的一幕吓得一声尖叫。

    巨熊可能是饿急眼了,只顾吃马的肚肠,听到刘贞的尖叫激发激发了它的野性,一声狂啸惊得林中鸟雀乱飞。

    刘贞让巨熊的狂野之性吓的呆住了,巨熊朝她扑去都不知道躲了,马儿出于求生的本能,撂起蹶子就跑进了森林,把刘贞从背上掀了下来。

    “孽畜,休要伤人!”

    赵遵想跑到跟前救刘贞是不赶趟了,只得扔出了自己匕首。赵遵的匕首乃是精钢打造的吹毛利刃,他瞄得有准,一下子就刺瞎了巨熊的左眼。

    巨熊乃是森林的王者,豺狼虎豹都畏惧它三分,几时吃过这等大亏,舍了刘贞就来扑赵遵。

    赵遵虽然功夫不错,但只凭一口宝剑面对如此巨大的猛兽,一点胜算都没有,而且赵遵发现这头熊比之前自己遇到的任何一个对手都要强壮有力,每一巴掌有开碑之力,怪力无边!巨熊野性十足,有使不完的力气。赵遵只能不断依靠灵动的身法躲避它拍下来巨掌,偶尔回击一两下,巨熊皮糙肉厚挨上赵遵的宝剑最多割破点皮肉,根本造成不了致命伤。

    赵遵心知肚明,今天恐怕难以幸免,他想尽可能的保住刘贞的性命,于是故意引诱巨熊往林中去。刘贞看出了赵遵的意图,心里一急又晕了过去。

    却说赵遵赵遵把巨熊引得远离了刘贞,但自己的气力越来越弱了,再跑下去,不出百步准被巨熊扑倒,既然如此赵遵就豁出去了,突然一个转身宝剑直奔巨熊右眼便刺。巨熊虽然蠢笨,但明晃晃的东西冲着自己的眼睛来了,立刻停住了扑击的势头。赵遵剑锋片刻两寸,刺穿了巨熊的右耳,鲜血登时流出来淌得满脸都是。

    巨熊受到鲜血的刺激,迸发出了原始的兽性,巨掌一挥没有拍中赵遵,反手回来赵遵躲不开了,左肩左臂被扫到,人横着击飞出去撞在了大树上才停了下来。

    赵遵只感到左半边身子一阵钻心的剧痛,胳膊抬不起来,他靠着树干才勉强坐了起来,不过即便如此赵遵仍没有失去斗志,右臂擎着宝剑直指巨熊。巨熊没给他留太多时间,长着大口冲了过来。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支利箭嗖的一声从林中射了出来,不偏不倚正中巨熊的右眼。巨熊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嘶吼,两只熊掌凭空乱抓,但紧跟着又是十几支箭射来,巨熊胸腹要害多处中箭,发出一声哀嚎趴倒在了赵遵面前,口中吐出血沫,死了。

    赵遵惊魂初定,扶着树干爬了起来,看向利箭射来的方向,只见淅沥沥的雨幕中,一群披着蓑衣的骑士缓缓走出了树林。

    “多谢诸位仗义出手,多谢多谢!”赵遵艰难的向对方施礼道谢。

    为首的一个人摘下了斗笠,说:“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敢和熊肉搏,你是真正的勇士,我佩服你!”

    看清对方的脸后赵遵大为吃惊,此人正是北护军新收的第六队队长兀哈伊支,他身后是手下五十名匈奴族战士。

    不过赵遵很快从震惊中安静了下来,捂着受伤流血的左臂苦笑道:“我也是狗急了跳墙,跑又跑不掉,不能拼了。”

    兀哈伊支点点头:“这畜生为害多时,伤了不少人命,我们多次围剿都让它逃了,这次如果不是你缠住了,我们又岂能轻易的射死它。刚刚我们听到了你们的打斗声,寻声而来,才救下了你和你朋友。”说着有士兵抱出了已经昏迷不醒的刘贞。

    赵遵赶忙冲上去,发现刘贞没有生命危险,稍稍松了口气,“兄弟,你受伤了,你的朋友还在生病,不如跟我们回营吧!我们是北护军的官兵,到了军营就安全了。”

    赵遵对匈奴人始终充满了戒备,如今二人落难,刘贞又是一个女孩子,赵遵担心匈奴人起歹意伤害她,咬着牙说:“不劳军爷费心,我们找个地方避过这场雨,自己回家就可以了!”

    兀哈伊支似乎理解赵遵的用心,并不强求,说道:“你们二人失了脚力,在林中行动非常不便,可我们骑乘的都是朝廷军马不能随意送人,这样吧,这头熊算你我共同擒杀,熊尸体我带走,熊皮剥下来给你们留下御寒!”

    赵遵谢过兀哈伊支,带着熊皮和他送的鹿皮和蓑衣西行,赵遵凭着记忆找到了之前路过的一个山洞,洞穴虽然不大,但是二人栖身足以。

    赵遵进洞之后铺好了熊皮把刘贞放了下来,他发现刘贞的情况不妙,身体不再发热反而冷的吓人,不停地打摆子。赵遵想尽办法生火给她取暖,可是能找到的引火之物全都湿的,怎么都点不着,急的赵遵两只眼都要喷出火来了。

    最后赵遵咬了咬牙脱掉了刘贞的湿衣服,又给她盖上了鹿皮当褥子,可刘贞还是打冷战。赵遵叹了一声:“罢了!”也脱掉了湿衣服钻进鹿皮之中楼主刘贞,用身体为其取暖。说来也是奇怪,刘贞被赵遵搂住之后,潜意识里感觉到了安全,很快停止了发抖,在他的臂弯中睡去了。

    然而赵遵却无法入眠,他的脑子想了很多很多。

    刘贞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的晌午,她感觉自己像先掉进了火炉,接着又掉进了冰窟,反而煎熬,全身疼得要命。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正全身赤裸的躺在一块兽皮上,脑袋竟然枕在一个人的胳膊上。

    因为是背对着对方,看不到对方是谁,刘贞“啊”的一声尖叫,死死地抱住了鹿皮褥子。

    “是我。”赵遵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听到了赵遵的声音,刘贞的心先是一安,又是娇羞,随后感到了一阵失望,甚至懊悔,总之是五味杂陈。

    “你……你无耻!竟然趁我昏迷欺负我!”刘贞终于憋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赵遵忙解释道:“昨天你受了极重的风寒,冷的厉害,我实在没办法了,才……才……”

    刘贞哭的更厉害了:“你玷污了我清白的身子,我……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啊!呜呜!”

    “我娶你!”

    赵遵扔出这么句话,把刘贞震住了,她脸烧的滚烫,羞道:“谁……谁要你娶啊!”

    赵遵说:“北苑是我带你来的,病是我害你生的,又沾污了你的清白,这个责任我必须得负,我已经想好了,等你父兄回来就去提亲。”

    刘贞本来听到赵遵说要娶自己,心里美滋滋的,没想到赵遵只是为了对自己负责才要娶她,不由得恼羞成怒:“你走开!我不要你负责,你凭什么对我负责!”情绪激动挣扎着要远离赵遵,不小心碰到了赵遵被巨熊抓伤的左臂。赵遵的疼得发出了一声呻吟,刘贞这才知道赵遵受了伤,忙转过身来,只见赵遵面色苍白,比自己的气色还不如,又心疼了起来,关切的问道:“你伤在哪儿,疼不疼?”

    赵遵便把刘贞昏倒之后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了她,刘贞听到自己是被匈奴人所救,奇道:“这里可是京畿重地,怎么会有匈奴人出没呢?”

    赵遵就把自己如何关注北护军,如何怀疑这批匈奴人的前情告诉了刘贞,刘贞说道:“原来如此,看来是你冤枉人家了,北护军收留的这支匈奴骑兵还是很守军规的!仗义援手救了咱们,不然我们可能早已经到阴间了。”

    赵遵说:“这并不能代表什么,他们加入北护军的内情还需要详查,不过有句话你说的没错,至少他们救了你我二人一命,这个恩情得记着。”

    刘贞说:“这么大一头熊,只分给你一张皮,我们赔大了!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做生意的!”

    两个人对面而卧,彼此注视着对方,聊着聊着刘贞脸上红了起来,赵遵不由得看得痴了,“呆子!”刘贞娇羞的说了赵遵一句。

    赵遵赶紧收拾心神钻出了鹿皮被褥,穿好了自己的衣服对刘贞说道:“外面雨大,你受了风寒,千万不能再着凉了,我去找些吃的,你待着别动!”

    刘贞喊道:“你胳膊上的伤!”

    赵遵哈哈一笑道:“这点小伤料也无妨,我去去就来!”说着钻进了雨幕中。

    大森林里可吃的东西多了,并不难找,可是下了一天雨到处都湿漉漉的,没法生火,只能采些好嚼的松蘑、木耳在雨中洗干净带回去吃,赵遵还比较幸运的找到了一窝鸟蛋。

    两个人虽然都是锦衣玉食惯了的人,但在这种特殊环境中吃起这些也为来,确有一番风味。到了傍晚的时候雨停了,赵遵终于想办法生起了火,烧水烤肉,又帮刘贞烤干了衣物,使她可以从鹿皮褥子里出来了。

    刘贞恢复的不错,烧也退了,只是一直在咳嗽,赵遵粗通一些医理,他知道风寒可不是闹着玩的,对刘贞精心照料,二人又在洞穴中住了三日这才离开。

    二人失了坐骑,刘贞又生着病只能由赵遵背着,地面泥泞湿滑,赵遵走的非常吃力,休息的时候刘贞替他清晰包扎伤口,全无避讳,完全是一副小娇妻的模样。

第四十三章 追踪

    就这样又走了两天,赵遵他们终于走上了一条林间的土路,赵遵也走迷了,不知道究竟在什么地方,不过有路,至少说明离村庄镇店不会太远了。

    果然没走出多远,一辆从山中拉炭的马车从远处驶来,赵遵想看到了救星一样,迎上去套近乎道:“车老板,麻烦您载我妹子一程,多谢多谢!”

    车老板是个瘦小的老汉,说:“公子,这车不是我的,人家雇的我帮着赶车,不敢随便载人。”

    赵遵忙掏出一串钱送到老汉手里:“我妹子病了,您就通融一下,行行好!”

    老汉一见钱,乐了:“好好好,快上车,别误了时辰!”

    拉炭的马车脏不说,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味,不过刘贞实在是不舒服,只能忍了。路上赵遵问老汉这是何地,老汉指明了方位,原来赵遵搞错了方向,走到长安城北的钟山脚下了,离长安城还有将近五十里的路程。

    赵遵与老汉边走边聊,终于遥遥的望见长安城的殿宇了,就在这个时候一匹快马从来路疾奔而来,老汉看到马上来人的时候,吓得脸都白了,嘴里一个劲的叨咕:“坏了坏了坏了!”

    骑马的这位来到炭车边停了下来,举起马鞭一指老汉:“老张头,你是不想干了吧!这两个人是干什么的?”

    老张头吓得一缩脖子:“上差,这二位是遭难的路人,我行好载他们一段!”

    话音刚落一鞭子就抽在了他的肩上,打的老头一个趔趄:“娘的来,老不死的,谁让你行的好!忘了自己是干什么的了吗?”

    赵遵看不下去了,喝道:“你凭什么打人?不就是搭个车吗,又不曾短少你什么!”

    “嘿,又是个讨打的!”骑马的人挥鞭子抽向赵遵,被赵遵凌空夺下马鞭,挥手将其从马上打了下来。

    “大胆狂徒,看我不好好教训你!”以赵遵的涵养都压不住火了。

    挨到的老汉一看,赶紧上来抱住了赵遵,口中喊道:“使不得,使不得啊!”

    赵遵一看,老人可怜,自己今天要是打了这人一顿,自己倒是痛快了,老人家恐怕就要倒霉了,于是咬牙压住了火,把刘贞从车上抱了下来,走了。

    好在已经离城不远了,赵遵进城立刻租了一辆马车,免去了一些尴尬,他亲自驾车把刘贞送回了家,一座优雅精致的小院。

    赵遵停住马车叩打门环,两个小丫鬟从门中走了出来,见刘贞这幅惨样,忙把她架进了院,赵遵也想跟进去,却被一个小丫鬟挡在门外:“家中只有女眷,老爷吩咐了不许外人进门,请回吧!”

    一连数日刘贞都没有出现,赵遵有些担心,又不好意思登门,只能央求老管家的夫人带了点心果子去刘府探望,结果东西收了,还是没见着人,听丫鬟说刘贞的病还没有痊愈,还需要静养一阵。

    今年入春来雨水格外的多,赵遵被雨困在家中数日,这天好不容易晴天了,老管家带着仆人忙把被褥、衣物和粮食拿到太阳下曝晒。

    赵遵看到仆人们搬出木炭的时候,想起了载了他们一程的老车夫,不知道他怎么样了,那个耍横的人有没有为难他。想到了随口问了老管家自家的炭是在哪儿买的。

    老管家说:“长安附近的山林中有很多炭厂,城中的炭市里的货都是在炭厂拉的。木炭价格不便宜,只有富贵人家才用得起。听说还有专供皇宫内院的御炭,咱也没亲眼见过。”

    赵遵问:“钟山来的炭行情如何,你可知道?”

    老管家一愣:“少主为何问起这个来了?”

    赵遵便把在林中迷失,被送拉炭马车所救之事说给了老管家,老管家听罢皱起了眉:“钟山乃是前几朝的皇陵所在,本朝开国之初便昭告天下,不许任何人擅动钟山的一草一木,还曾经派军队驻扎守灵,如今虽然把军队扯了,但下令封山禁止老百姓在钟山伐薪烧炭和开垦,少主你是不是道路不熟搞错了,遇到马车的地方不是钟山,而是别的地方。”

    赵遵把从遇到马车到看到长安城北门之间的路途详细一说,老管家也奇了:“还真是钟山的旧路,真是奇哉怪也!”

    赵遵又问老管家:“长安的炭市在哪个街,你可知道?”

    老管家说:“这个,我还真不知道,炭都是厨子选好让马车送来的,我去问问他。”

    老管家问明了炭市就在西城的长顺街,赵遵立刻动身前往东市,几经打听在一条不起眼的边角小街找到了炭市,大约五六间门市,各种品相的木炭摆在门口任人挑选。

    清明将至,炭市的旺季早已经过去了,整条街上一个主顾都没有,几个店主正蹲在一起闲聊,赵遵的到来也没引起他们的注意,他们根本没把这个散户放在心上。

    街角上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夫坐在车上等活,估计也就是在尽人事,也没打算能开张。赵遵想了一下径直朝车夫走了过去,车夫见有客上门,忙迎上来陪笑道:“公子,要雇车吗?我这车架子沉,马儿壮,拉货送客都成!”

    赵遵客气的一笑:“车老板,我想问你打听个人。”

    车夫一听是打听事的,立刻收起了笑容,咧着嘴说:“我是晋城来的外来户,打听人找坐地户问去!我这儿还忙着呢!”

    赵遵知道如何与这种人打交道,笑着掏出十个铜钱送到车夫的眼前:“不敢百叨扰你,十枚大钱奉上。”

    车夫一看到钱,又乐了,忙把铜钱收到了袖子里,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哎,您看……这……这多不好啊,好像我那个似的!”

    赵遵拍了拍他的肩膀,蹲下身来问道:“老哥,干这一行多久了?”

    车夫说道:“二十年喽,从十几岁干到现在。”

    赵遵问:“我想找的人啊,也是个拉炭的车夫,你能给操操心吗?”

    车夫笑道:“您可算问对人了,我在炭市干了这么多年,所有在这儿干过活的我都熟啊,您找谁,尽管问就是了。”

    赵遵道:“大概十天前,我在北边的山林中迷了路,是个好心的拉炭老伯救了我,我想着怎么着也得当面谢谢人家,这才来炭市打听。”

    “北边?这人多大岁数?”

    赵遵道:“岁数可不小了,花白胡子花白眉毛、怕是得六十多岁开外了,对了,他的马头上系着一串小铜铃铛!”

    “老辛头!错不了,这帮拉炭的数他岁数最大!”

    赵遵说:“他经常来炭市拉活吗?”

    车夫摇摇头道:“有日子没见老辛头了,最冷那阵给双份车钱他都没露面,据说被哪个大户雇走了,专门给他家拉车,我们走的不是一条道,所以老也遇不着。”

    “可知道雇主是何人?”

    车夫道:“这个真不知道,老辛头老绝户,无儿无女,老伴也死了,平时不和任何人来往,我只听他说过常去花鸟市附近的姬家祠堂和看祠堂的一起喝酒。”

    赵遵谢了车夫打听着找到了姬家祠堂,姬家大户雇了一个孤寡老头给他们家看祠堂,这老头比老辛头的年龄还大,七十多岁了,又聋又瞎,赵遵喊破了喉咙,他才听懂赵遵说的是什么意思,把头摇了摇,只是摆手:“死了,没啦!”赵遵再问,他反反复复就这一句话。

    赵遵心想老辛头既然常来这儿喝酒,想必住的离此不会太远,于是在附近打听,还真让他打听到了老辛头的消息。老辛头竟然真的死了,头七都过了!据说他喝醉了酒,半夜起来放茅不小心掉进了井里,活活淹死了。因为他无亲无故,尸体早已经被差役拉到城外埋了。

    赵遵见了老辛头淹死的那口井,离他家足有三四百步,还围着三尺多高的井栏,就算喝的再多也不可能失足掉进去,这分明就是谋杀!但一个六十多岁的孤寡老头,官府自不会把他和谋杀联系在一起,没有苦主便以失足落水而亡结案了事了。

    赵遵可是知情人,老辛头的死肯定没那么简单,自己虽然抽了那个耍横的人一鞭子,但这一鞭子绝不是老辛头致死的原因,那为什么要杀一个赶大车老头呢?必然是和他驮运的货物有关,车上必然装了,不,是夹带了见不到光的东西!

    赵遵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潜入了老辛头的家,仅有两间快倒了的破房和一个牲口棚,马和值钱点的东西都被搬空了,家里一粒米都没剩下,根本没什么可查的。赵遵转了转屋子,又到了牲口棚,墙角还剩下一点草料,赵遵捡起一根木棍戳了戳草垛。嗯?没插到底就碰到了硬物。

    赵遵扔了木棍,双手扒开草垛,原来草垛下面藏着一大包碎木炭,估计是老辛头拉车送炭的时候偷偷留下过冬用的。赵遵捡了两根用衣服包了带回了家。

    深夜的灯下,赵遵一手拿着老辛头家带来的木炭,一手拿着自己家用的炭市买来的普通木头,比较二者,手感上毫无差异,只是大小上有些出入。

    赵遵用力将木炭搓成粉,拿到鼻前闻了一下,这一闻发现了不同,老辛头家带回来的木炭有一种特殊的香气,非常微弱,这种味道赵遵似乎在什么地方闻到过,他努力回忆,突然他想到了,这块木炭所带的味道竟然和渭河僵尸的味道一模一样!

    赵遵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中说不出的恶心,赶紧把木炭扔了。以赵遵的胆色都感到毛骨悚然,好像掉进了冰窟里一样一阵阵发寒。缓了好半天,赵遵才鼓起勇气从橱柜离取出了那节从渭河僵尸身上掰下来的那节手指,一对比立刻印证了赵遵的判断,二者都带着那股悠远的模糊的香气,断指上的味道远高于木炭上味道,不过木炭原本的苦涩味掩盖了大部分的香气,不那么明显而已,当然渭河僵尸身上的香味也是极微弱的,不是像赵遵这样六识敏锐的人根本不会闻到。

    赵遵紧紧地握紧了拳头,渭河僵尸案那条断掉的线又重新连了起来,他发誓一定要抓住这些为恶的贼人,将真相公之于众。

    赵遵了解这些人的行事风格,一旦他们发现自己的恶行被发现,立刻会毁灭证据杀人灭口,让人无从查起。想要找出幕后真凶就必须在对方觉察前尽可能多的侦知内情。

    赵遵想了一夜最后决定走一步险招,他找出了假扮辛铭所用的假胡子和衣服,装扮上,天一亮他就在老辛头家附近逢人便打听老辛头的消息,果然快吃午饭的时候,他觉察到有人跟上自己了,俩人,都是穿青衣的壮汉,偷偷摸摸跟在自己背后。

    赵遵心道终于来了!他故意把两个人引到了闹市,在人最多的地方借机脱身躲到了暗处,两个汉子见赵遵丢了,在附近好一通找,到黄昏的时候才罢手,垂头丧气的往南城苦力市场而去。

    赵遵跟在二人后面,最后两个人一头钻进了一家赌场,赵遵守到天黑也没见人出来,他认定这赌场就是个大贼窝子!于是换了一身苦力穿的脏衣服,又在脸上抹了几把泥灰,混进了赌场。

    虽然已经是掌灯时分了,但赌场里仍旧热火朝天,干了一天活的帮工们拿了工钱就跑到这儿耍钱,有的赢了钱兴高采烈,有的输了钱垂头丧气。当然十赌九输,还是输的人更多一些,好在玩的都不大,输光了就回去睡,睡醒了挣钱接着来赌,这就是赌徒的生活。

    赵遵还是第一次进赌场,看外面门脸不大,里面着实不算小,摆八个赌局,上百号人挤在一个屋里,乱糟糟的,压根没人注意又进来一位。

    赵遵四下打量没看到两个贼人,但见赌场最深处有一个内门,两个人八成是进了内门了,可是那里守着四个彪形大汉,正横眉立目的盯着场子里赌钱的人,赵遵根本没机会进去。

    赵遵进来后没有赌上一把,反而到处乱看,这是赌场的大忌,马上有保镖注意上他了。赵遵也发现有人盯上自己了,把手伸进袖子拿出了一把铜钱,“小心翼翼”,抓的紧紧的,眼睛的看着赌桌,犹犹豫豫。

    赵遵的戏演得好,一看就是第一次进赌场,想玩又不敢,很谨慎,几个保镖一看赵遵这幅熊模样,撇着嘴笑了起来。

    “娘的!又是一个穷鬼!”

    一张赌桌上的庄家手热的很,一连赢了五六把,吓得那些赌徒都跑去别的桌了,他看赵遵手里拿着钱,就喊道:“朋友,来玩两把!”

    赵遵“傻捏捏”的来到桌前,结结巴巴的说:“好……好啊,你这儿怎么玩?”

    庄家一看他这副模样就问:“第一次来玩啊?”

    “啊,第一次,你拿的是啥啊?”

    庄家把手里的骰子在手里抛了抛:“这是骰子,有六个面,把它放在这个碗里面扣住,我摇这碗,等停了,你下注,猜大小,简单吧!”

    赵遵点点头:“简单简单,你摇吧!我赌……赌一个钱!”

    此言一出引来了哄堂大笑,庄家也笑了:“咱这场子一把起码三个钱,这样吧,你是第一次玩,一个钱就一个钱,骰子我只放你一个,怎么样?”

    “好,你摇吧!”

    庄家根本没把赵遵当回事,摇了两下就说:“下注吧!”

    赵遵伸出三个手指:“是五!”

    庄家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说大小就行,你要大是吧!”

    “啊,对,是大!”

    庄家为了吸引客人,故意喊道:“买定离手,开啦!”碗打开,里面的骰子果然露出五那一面。

第四十四章 赌坊立威

    庄家撇了撇嘴:“呦,真让你猜准了,运气不错啊!”

    赵遵笑嘻嘻的收下赢来的钱,庄家就问:“还来吗?”

    “来啊!还是这个挣钱快!”

    庄家摇骰子,赵遵猜,一连赢了五把,庄家的汗就下来了,虽然赵遵每一注都不大,但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了。

    第六把的时候赵遵刚要猜,庄家打断了他:“哎,慢着慢着!朋友,你连赢了五把了,运气真好,咱们玩大一点怎么样?”

    赵遵道:“几个算大?”

    庄家说:“拿出你手里一半的钱当赌注怎么样?”

    赵遵犹豫了一会,才说:“行啊,反正我也没带多少钱,都是赢得你的,你说了算!我那,猜小!”

    庄家挽了挽袖子,在手上吐了两口唾沫:“呸呸,我开啊!”碗打开,一个大红点,一点小。

    庄家彻底傻眼了,周围赌钱的人纷纷议论:“哎呀,这小子运气真好,赢六把了!咱停一会,看他还能赢不!”

    赵遵又赢了庄家三把,整个赌场都轰动了,所有人包括其他桌的庄家都不玩了,全都围到了赵遵这一桌。

    庄家也输急眼,急的满头大汗满脸通红,长袍都脱了,直喘气,他咽了口唾沫说:“不信你能连赢十把!你敢不敢全压上!”此言一出,在场一片哗然,有的起哄吆喝,有的就说这庄家输不起了,要耍赖。

    赵遵不管别人怎么说,还是一副傻模样,憨声憨气的说:“行,我还想多赢点!”

    “好,有种!我摇啦!”

    这次庄家左摇右摇,上摇下摇,摇了七七四十九摇,“啪”把碗往桌上一砸。

    “你猜吧!”

    赵遵稍微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压小!”

    庄家没马上开碗,先运了运气,虚张声势的喊了几嗓子,但赵遵发现他的脚不知道踩到了什么,碗里的骰子转了一圈,从两点变成了六点!这一切都没逃过赵遵的耳朵。

    赵遵冷笑,你小子敢出老千!今天要你好看!

    庄家使完手段正自鸣得意,赵遵突然喊道:“压了一晚上小了,算啦,改压大吧!你开吧!输赢我都回去睡觉了!”

    庄家一下子傻眼了,呆若木鸡,伸出来的手不停地发抖,围观的人开始起哄。

    “李三,你怎么啦?倒是开啊!”

    “嗨,输怕了呗,连输十把,你真给东家长脸!”

    “哈哈哈哈!”

    庄家在众人的讥笑声中,哆里哆嗦的揭开了碗。

    “六点大!绝了!”

    “这小伙子真厉害!”

    “哎呦,我赌了一辈子,第一次见连赢十把的,开眼了!”

    赵遵兴高采烈的把赢来的钱包了个包,背在身上,说:“今天没白来,挣这么多钱,走喽,吃好的去喽!”

    那个庄家木在那儿半天眼珠都没动一下,其他庄家也没上前阻拦,赵遵耀武扬威的出了赌场,慢悠悠的走在无人的大街上,他本以为会有人跟上来劫他,结果他失算了,赌场愿赌服输当真让赵遵拿走了一笔不小的财富。

    第二天傍晚,赵遵化好妆又到了那家赌场,挤上了同一张赌桌,庄家一看见他,愣了:“你怎么又来了?”

    赵遵嘿嘿一阵傻笑:“对,我认准你了,你这儿的钱好挣!”

    庄家鼻子都气歪了,撸胳膊挽袖子,很赵遵卯上了:“好,昨天我点背,今天看我不赢你!”

    赌场里有不少常客昨天就见过赵遵,有好事的就对新来的赌客说道:“兄弟,这下伙子可厉害,昨天连赢了李三十把!李三输的都掉裤子了!”

    “啊?真的假的,十把?还是连赢!”

    “那还有假,我们几个多是见证人,今天他又来了,就等着看热闹吧!”

    庄家自认为自己赌技高超,昨天纯属意外,今天卯足了劲要把场子找回来,结果一上来就让赵遵赢了五把,赵遵还和昨天一样,一次下注十个钱,怎么下注怎么有。

    这下场子里可炸了锅了,赌客们纷纷跟着赵遵下注,庄家赔的直冒汗。第六把赵遵还想下注,庄家赶忙阻止了他,庄家彻底明白了眼前这位装傻充愣扮猪吃虎,不像他看上去那么憨傻,绝对是个大行家,自己算是栽了。

    “朋友,你玩骰子的本事,我服,真服!今儿咱换点别的玩,怎么样?”

    赵遵抱起二郎腿说:“行啊,玩什么我都陪着!”

    庄家道:“长安城最流行的两种赌法,一个是骰子一个是掩钱,咱们就玩掩钱如何?”

    掩钱赌的不光是运气,关键是看眼里和手速,庄家心里清楚,玩骰子自己不行,玩掩钱更白给,他提议改玩掩钱是因为掩钱的参与者少,其余的赌客不能跟投,能为东家挽回一点损失。

    果不出其所料,赵遵又赢了五把,加上昨天的就连赢二十场了!不过赵遵赢足了十场就不赌了,拿起钱来就要走。这时一个头扎包巾的中年人笑着拦在了赵遵面前:“小哥,且慢走!”

    赵遵把钱揣进兜里,气道:“怎么?赢了钱你们不让走啊!”

    中年人笑道:“这是哪儿话,我们祥龙赌坊在城南经营了数十年,声誉在外,从不拖欠赌资,不信你可以去打听!我留住你啊,是因为我们坊主听说朋友你赌技出众,想与你结识,特地让我请你到内宅一叙。”

    赵遵等的就是这个,不过却装出一副犹豫担心的模样,中年人似乎看出了赵遵的担忧,又说道:“如果小哥不放心,可以先把钱寄存起来,甚至带回家去,我再派车去拉你也行!”

    赵遵摇了摇头:“你们祥龙赌坊是大买卖,哪看得上我这点小钱,既然坊主赏脸,我得兜着!您带路吧!”

    中年人带着赵遵推来了最里面的那扇小门,门后面是一条长回廊,走廊的尽头是一道厚实的木门,上着重锁。赵遵注意到那扇门上雕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邪龙,应该就是祥龙赌坊的徽记。

    中年人打开了这扇门,门后的景象大大出乎赵遵的意料,那是一间富丽堂皇的大屋子,不,可是称为华丽的殿堂,没来过的人绝对不会把它和赌坊联系在一起,出出入入的都是些衣着华贵的人。房子中央六张赌桌上的庄家都是年轻貌美的少女,熟练的操作各种赌具,赌客们用的都是真金白银,一掷千金也毫不变色,而且赵遵发现其中大部分的赌客都是贵妇。房子的四个角摆放着西域的美酒和各式珍馐,赌场内的人可以任意取食。

    中年人见赵遵目不转睛的盯着赌场里的每一样东西看,笑道:“和你以前去过的赌坊不太一样吧!”

    赵遵只是点头,没有说话,中年人引着他穿过了人群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穿过一道门,这里是一个个的小单间,赌客们坐在帐幕后面,每一次喊价加价的数目都足以让普通人炫目。

    赵遵被中年人带到了最后面的一间大屋,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紫衣长者安坐在房中,他对赵遵拱拱手道:“小兄弟,我是这家祥龙赌坊的主人,我姓张,听说你在前面连赢了二十把,我想见识一下你是什么样的人,才请账房贾先生去请你,唐突了,见谅见谅!”

    赵遵看着人的长相,绝对不像开赌坊的,倒像是教书的先生,举手投足都带着儒雅,于是还了一礼:“坊主客气了,我只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张坊主毫不避讳的说道:“你一眼就能看穿李三脚下的机关,可不是一般的运气好啊!”

    赵遵见被拆穿了,便很“老实”的招了:“小的我刚到长安,初来乍到的也没啥手艺,盘缠也用光了,这才想办法弄俩钱,好渡过难关。今儿被您识破了,我以后不再来祥龙赌坊了便是!”

    张坊主说:“哎,这是哪里话,你能来祥龙赌坊是给张某面子,送俩钱算什么,交个朋友啊!不知小兄弟今后有何打算呢?”

    赵遵说:“我已经攒下了一点本钱,打算开个买卖做点小本生意。”

    张坊主点点头:“我呢,祖辈就以开赌坊为生,一辈子就喜欢赌!听他们把你说的那么神,我这手啊,还真痒痒了,你陪我赌两把如何?”

    赵遵犹豫了一下:“这个……”

    张坊主大笑道:“你不别担心,赌资由我出!”说着他让带他来的账房先生用木盘端出了满满一盘铜钱,“这些钱权当做你的赌本,赢了的话全是你的,输了也没有啥损失,没有负担,赌起来才尽兴!”

    赵遵看了看盘里的钱,揉了揉鼻子:“好,你们赌场真讲理,玩什么?”

    “骰子!一个盅,三个子!”

    一个少女送上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盅,每人三个骰子,是青玉所制材质坚硬做不了假。张坊主让赵遵检查赌具,让他先选。赵遵试了试骰子的分量,又拿起盅掂了掂,是柳条编制坚固轻巧非常合手。

    赵遵选了一套,对张坊主说:“今日已晚,我们只赌三局,三局两胜!”

    张坊主说:“好,第一局我做庄,比点数大,谁大谁赢!”

    两个人同时摇盅,几乎同时停下,同为十八点,战和庄家赢。

    赵遵说道:“第二局我做庄,比点数小,谁大谁输!”

    张坊主捋了捋长髯,眼睛突然一亮,一拍几案三枚青玉骰子落入盅内,他凌空要盅,虽然用的是柳条盅,但声如洪钟,好像精钢碰撞之声,须臾之间已经有撞碎的玉粉从盅内掉落了出来。

    赵遵大吃一惊,自己竟然看走了眼,这位看上去像教书匠的赌坊坊主竟然有一身惊世骇俗的功夫在身,他摇盅的右臂比刚才粗了两圈,硬气功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比自己强了不知多少倍。

    赵遵不想就此认输,有样学样,运足了气摇晃骰盅,张坊主先落盅,赵遵紧跟着也放下了。

    张坊主打开了自己的骰盅,里面空空如也,没有一个点。赵遵也打开了自己的骰盅,虽然他的气力不足以撞碎所有的骰子,经过碰撞每个骰子上的点数都被磨掉了,同样一个点都看不出来了。

    张坊主哈哈大笑:“小兄弟,好俊的功夫,这局你赢了!”

    赵遵一抱拳:“坊主武功盖世,佩服佩服,这最后一把还请明示。”

    张坊主想了想:“俗话说,不赌不知时运高,可你我这样的人啊,只要想赢,比的都不是运气,我已经好多年没真正用运气赢别人一把了!这样吧,你我均不动手,让他人代劳,拼一拼真正的时运,如何啊?”

    赵遵说:“好,一局定输赢!”

    “一局定输赢!老贾,这一把你来做庄,摇盅!”张坊主指派账房先生替他们摇骰盅。

第四十五章 再入钟山

    账房贾先生,一指自己的鼻子:“让我来?”

    “怎么地?你还拿不动骰盅吗?”

    贾先生见东家瞪眼了,一边慢慢悠悠拿起了骰盅,一边嘟囔道:“我老婆不让我赌钱,非逼我干这个!”

    张坊主和贾先生平时关系应该不错,笑骂道:“你哪来那么多废话,回头把你那个母老虎休了,我在给你挑个俊的!”

    贾先生倒是实在,拿起骰盅在几案上摇来摇去,晃了好一阵,刚要停,张坊主却打断了他:“我这耳朵太好使了,你得换个厚点的盅来!”

    赵遵暗自吃惊,自己一丁点动静都听不清,坊主居然还能听声判点,不由得自愧不如。

    贾先生到外面转了一圈,没找到什么合适的家伙,最后竟搬来了一口酒坛子,扣住骰子摇了几下,停了下来。

    张坊主说:“我是主,你是闲,你先猜吧!”

    赵遵想都没想:“我选小!”

    张坊主没料到他这么痛快,毫不迟疑的选择了小,沉吟了片刻才道:“老贾,你开吧!”

    贾先生打开了酒坛,三双眼睛同时盯住了三个骰子。

    “三三四,是我输了!”赵遵遗憾的撇了一下嘴,起身就走。

    张坊主突然感慨的一阵大笑:“哈哈哈,痛快!我已经有年头没这么赌过了,小兄弟,我得谢谢你!这些钱你拿去,做个正当营生去吧!”

    贾先生把木盘端到了赵遵面前,赵遵真的愣了,他面前这个高人如此仗义疏财,真是开赌场的吗?

    贾先生见他发呆,笑道:“傻孩子,给你钱就拿着!”

    赵遵被贾先生从别的门送出了赌坊,在路上他还想刚才发生的事,他完全看不透这个张坊主,不过祥龙赌坊是长安城数得着的大赌坊,日进斗金,似乎和渭河僵尸扯不上任何关系,赌坊又是三教九流龙蛇混杂之地,跟踪自己的两个人很有可能只是来赌钱的,赌完从别的门离开了,自己再查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的。

    祥龙赌坊,贾先生送走赵遵回到东家的房内,他见坊主还在盯着三个骰子看,便道:“大老爷,这个年轻有问题吗?”

    张坊主把骰子一枚一枚捡到手中:“问题肯定有!”

    贾先生说:“干嘛不留住他,至少派个人跟住他啊!”

    张坊主摇了摇头:“我不清楚他的来路,最好不要惊动他!钱他也拿了,希望是我多虑了!”

    贾先生拍马屁道:“还是毛孩子,最后还是输给您了!”

    “没有,他没有输!”

    “那……”

    张坊主叹了口气:“只要想赢就很难输!”

    贾先生瞬间明白了坊主的隐意,笑道:“好不容易等来个愿意陪您玩的,你还不把人留住,以后看谁还陪你玩!”

    张坊主道:“我有预感,这个孩子还会再来的,你给我盯住了!还有,这件事不要告诉二老爷,你下去吧!”

    贾先生一愣:“不给二老爷说一声?不好吧!”

    “嗯?”张坊主两眼突然冒出了寒光,吓得贾先生一抖:“小的明白,绝不多嘴!”

    面对这个局面赵遵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这时他无比怀念段松。

    打草惊蛇这一招可一不可二,赵遵只能到城外去查那些拉炭的马车,结果让他没想到的是京城八门每天只有一门允许拉炭的马车通过,所有马车必须在一个时辰内进入城门,二三百辆炭车一京城就作鸟兽散,赵遵分身乏术根本跟不过来,而且人多车多掩盖了香味,让他无从下手。

    赵遵跟了三天,放弃了,只有想办法再进钟山查明实情了。

    赵遵尽可能的收集一些关于钟山的情报,然而他发现钟山在长安人的眼中就是个近在咫尺的迷,哪怕是在长安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对它的了解也甚寥寥。不过有一点出乎了赵遵的预料,那就是钟山的规模,其实它不是一座山,而是群山的总称,主峰酷似倒钟因此得名。钟山方圆一百余里,一趟下来每个十几二十天恐怕是出不来了。

    赵遵收拾好了一切所需,可总觉得还缺点什么,最后他想到了刘贞,自己这么匆匆的进山算不算不告而别,她会不会发脾气。于是又央求管家婆去探望刘贞,结果又吃了闭门羹,理由和上次一样。

    夜了,刘贞在两个侍女的服侍下上了秀楼,“你们退下吧!”刘贞打发走了侍女,轻叹了一声推开了房门,和往常一样绕过了屏风,却看到赵遵真背对着她站在窗口。

    刘贞几乎要叫出来,赶紧用手捂住了嘴。赵遵也是第一次见刘贞穿华服的样子,也十分惊艳。

    两个人望着对方默默无语,最后还是赵遵先开了口:“你……你病好了?”

    “嗯!”刘贞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我派人带了礼物来看你,一直没见到你本人,我有点担心,所以……”

    刘贞低声道:“现在你看到我病也好了,不用再担心无法向我哥哥交代了!”

    赵遵一愣:“不是,我……我也很想来看你的,可……可我是个男人,登你家的门不太好!”

    “那我一个女孩子登你家的门就好吗?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我不想再看见你了,你快给我离开!”刘贞突然恼羞成怒的喊了起来。

    赵遵叹了口气:“妹子,是我慢待你了!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吧!”赵遵跃上了窗台,回头道,“其实这次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听到这句话,刘贞的身子猛地颤了一下,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怎么开口,这时赵遵又说道:“我要再进一趟钟山,恐怕要走十天半个月,我答应过你不会突然消失,特意来给你说一声。”说完跳下了高楼。

    “大喘气!”刘贞看着他消失在夜幕中的背影,拍着胸口说道。

    当她看到榻上一张崭新的鹿皮褥子的时候,脸上露出了绯红。

    第二天城门刚开赵遵便骑着骏马出了北门,沿着遇到老辛头的那条路进山,走了一整天来到了一个镇店,一打听自己围着山根跑了半圈,压根没有进山。

    赵遵只得弃马步行如山,钟山中山连山岭连岭,几百年间不许百姓伐薪烧炭,树木茂密郁郁葱葱,赵遵穿了一身白衣服,不到一天就变成泥衣裳了。

    赵遵在山里转了三天,一点人迹都没有发信,他心里纳闷啊,连条路都没有是怎么把木炭运出去的呢?

    到入山的第四天中午,赵遵突然看到有缕青烟从前面不远的山林中升了起来,他马上潜行过去,只听到两个人正在争吵。

    一个黑脸的胖汉指着一堆刚刚被浇灭的篝火,对一个瘦汉吼道:“谁他娘的让你点的火!”

    瘦汉道:“你紧张个啥啊,这儿就咱俩,点个火好吃点热乎东西!”

    胖汉怒道:“上面说了多少次了,白天不许点火,晚上不许点灯,不许钟山有一点人气,你懂不懂啊!”

    瘦汉听了不爽:“秦三,你装什么大尾巴狼!我还用得着你来教训!我就点了,怎么着!”

    秦三指着瘦汉的鼻子骂道:“蒋老四,我好歹入帮比你早几年,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我要把你的所作所为告诉上面,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蒋老四一听更火了:“秦三,你敢告我!我还想告你呢,我要把私会那个小骚货的事抖搂出来,队长得刮了你!”

    两个人互揭了一会短,都气呼呼的坐在了地上,过了一阵秦三叹了口气说:“兄弟,我知道你心里堵得慌,我不也一样嘛!离开长安离开家,被发配到深山老林里来遭罪,可这也是没办法啊。谁让咱一没本事,二没靠山,只能这么熬着啦!”

    蒋老四道:“我心里窝火!上面是不是疯了,逼得这么紧干什么?巡个山还这不让那不让的,图个啥!”

    秦三道:“咱们干的是掉脑袋的活,能不下心点吗?老四,巡山就巡山吧,累点也比城里那些弟兄们强啊,唉,不说了不说了!”

    两个人不再说话,啃起了干粮,吃完歇了一阵他们又在山里转悠了起来,直到日头偏西,二人才朝一个方向径直走去。

    赵遵跟了二人半日,发现二人充其量是普通的打手,功夫稀松平常,走险路都会摔跤,入夜时分二人来到一座小山的半山腰,正走着突然从一块山岩后面蹦出了一个黑衣大汉,手中提着宝剑。

    秦三和蒋老四被吓了一跳,亮出了腰间的佩剑,只听黑衣人低声说道:“愚公移山!”

    秦三马上对答道:“迎客松!”

    见对方说出了正确的暗号,黑衣人收起了宝剑:“你们是哪一队的?”

    秦三忙道:“原来是巡山使,我们是四队的,我是副队长秦喜,他是蒋老四!”

    黑衣人喝道:“谁要问你们的贱名!我切问你,白天巡山可有何异状?”

    秦三抢着答道:“连个鸟毛都没看见,附近老百姓都知道钟山闹鬼,借他们个胆子也不敢来!”

    黑衣人道:“今夜一到五队休息,你们快到主营集合,口令改成了跳涧虎!快走吧!”

    秦三和蒋老四如获大赦,低着头跑远了,赵遵继续跟着二人,他越发觉得这山里的情况不一般了,白天山里有多路人马巡山,还有队长啊、副队长啊、还有什么巡山使,组织非常严密,这些人在无人的大山里搞什么鬼啊!

    秦三和蒋老四对钟山的地形非常熟悉,二人来到一处峡谷中的乱石滩,一眨眼的功夫居然不见了,赵遵吃了一惊连忙去找,最后在乱石从中找到了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密洞,里面黑漆漆的,时不时能听到有人交谈的声音传出。

    赵遵不敢冒然进去,急的在洞口团团转,正不知该如何下手之际,突然一个人小跑着从洞里跑了出来,嘴里还呻吟着:“哎呦呦,呵!肚子呦!我就知道那果子不干净,非让我吃,要命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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