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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独立风中     逢君闻见花开txt下载     逢君闻见花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君臣失和

    小五也正有此意,二人结伴走到了大河的河湾处,明月照河夜景果然甚美,赵遵从怀中取出银酒壶,喝了一口递给了小五,小五结果酒壶抿了一口,看着河中的涟漪叹道:“人啊就是贱,戍边打战那会儿总盼着过几天太平舒心日子,可安逸下来没几天又开始怀念军营的生活啦!”

    赵遵坐在水边说道:“得不到的才是你想要的!得到了又反而感觉无所谓了!”

    小五道:“我们这些人都是烈士的遗孤,被封将军收养带大,当初是为了国仇家恨当兵,不过这些年仗打下来已经忘了初衷了。不过每当看到中原父老脸上的笑容,我就觉得这些年的血汗没白流!”

    赵遵赞道:“真汉子!再喝!”

    小五又喝了一大口酒,笑道:“小侯爷,你可真不像侯爷,京城那些权贵都不屑与我们这些当兵的为伍,唯独你追着屁股不肯走!哈哈哈!”

    赵遵也笑了:“嘿嘿,这里不是京城,权贵嘛,州府里也有,但是打过仗的将士可不多见,既然见到了就怎能轻易放过呢!对了,吃饭前咱们提到了近年来大周的边境不宁,谈了对羌作战的经过,我记得除了羌叛,你还提到了苗乱,这又是怎么回事?”

    小五喝了几口,话意正浓,听赵遵提起了苗乱,立刻打开了话匣子:“成,今天咱哥俩敞开了聊!苗族是非常古老的民族,和羌人不同,苗人和汉人的关系密切,双边互市交换有无,有些地方汉苗杂居不分彼此。”

    赵遵奇道:“关系密切为什么还要作乱呢?”

    小五接着说道:“苗人多居于森林和山峦之中,盛产名贵药材和木材,由于道路崎岖当地缺乏日用的货物,特别是铁器和食盐。于是边境榷场苗人以药材木材换取铁器食盐,双方互市贸易。但在交易的过程中,汉人商贾常恶意压低药材木材的价格,以极少的代价换取珍贵的货品。苗人们费尽辛劳冒着被虎狼吃掉被百虫蜇咬的风险采集来的药材和木材,却遭受汉商的讹诈卖不上价,如何能不恼,可盐铁又无他法获取,只能暗气暗憋。汉商通过压榨苗民获得巨额的利润,这让当地的一些原生汉民心生妒忌,于是勾结彪悍的苗民在汉商回归的路上埋伏截杀,这种事时有发生。一旦有类似案件发生,当地官府必定偏袒给了好处的汉商,严惩行凶者,更加激化了汉苗的关系。苗人叛乱的规模一般都不大,多则几百少则数十人,他们抢劫榷场和汉人的村寨,然后逃入森林,让咱们的军队无从下手。这类的暴乱一年少说发生十几起,多着数十起,当地驻军烦不胜烦,又拿他们没办法。”

    赵遵道:“朝廷不知道苗人被盘剥而暴乱的实情吗?”

    小五道:“我这样的小校都知道,朝廷怎会不知情!”

    “那为什么不去惩处哄抬物价的奸商,让双方互利贸易呢?”

    小五道:“其中原因太多了,苗人居住的地方多瘴气和毒水,咱们汉人去那里贸易十个人去倒有七八个回不来的,拿命去贸易图的就是高回报!如果强压物价,平价交易谁还会去冒这个风险?而且商贾收上来的药材木材,绝大多数都送到了京城,供应权贵们滋养和建造豪华的殿宇了,这些人掌握着普天下的生杀大权,区区几百人的暴乱如何能看在眼里,他们是不会让这条链断掉的!”

    赵遵想起了儿时在长安见到的一眼望不到头的天街和宫阙,忍不住叹了口气:“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这股豪奢之风一时很难压制了!好在苗人暴乱规模不大,对大局影响不大!”

    “影响不大?小侯爷,你错了!”小五揉了揉鼻子说道,“匈奴那么强大却只敢骚扰边郡,偶尔跨越长城也不敢在中原逗留太久,羌人抢了东西就跑,从不深入内地。这是因为他们对中原陌生,不敢冒然深入咱们的腹地!苗人则不同,他们就生活在内地的心脏地带,一旦和外部的地方势力勾结在一起,大周的西南大门洞开,内外受敌麻烦可就大了!所以我们常说羌叛是表患,苗乱的内疾,不要看现在苗民暴乱不过几百人,实际上真正远离汉人居住的深山中苗人的族群远远超过羌人,只不过他们完全封闭不与外人沟通,和汉人也没有生死冤仇,轻易不会发动大规模的叛乱!”

    赵遵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的授业恩师曾经告诉我说,苗人体格强健善于短刃肉搏,彪悍异常,而且善于使用弓弩和暗器,上面涂有剧毒,中者必死!”

    小五道:“我未曾到过苗疆,但我与后将军周炜手下的游击将军赵昕乃是莫逆之交,他曾经带所部千余精兵入苗疆捕贼,我们在一起喝酒的时候,他告诉我苗地多瘴气,毒蛇毒虫遍地,看着清凉的溪水喝了立毙!他们在森林里绕了十几天一个人影未见,自己已经有数十人死于非命,无奈只得退回。之后与苗人乱民的交锋中,他渐渐了解到一些苗疆内部的情报,据说在西南广大的土地上生活的苗人足有百万之数,具有通神能力的苗王掌握着苗疆的一切生杀大权,苗王手下五位巫师,分别掌握着五支以不同毒虫为图腾的军队,他们战无不胜,替苗王在西南地区开疆拓土,征服了西南数个民族,但不知为何至今仍未和我大周动干戈,不过传闻苗王和吐蕃王公交往甚密,想必志向也非一般。一旦苗人和吐蕃人勾结在一起突然发难,整个西南,特别是蜀地将遭受空前的浩劫!”说到这儿小五话锋一转,“不过目前还没有证据证明苗王真的要与大周决裂,一切都是猜测,苗人淳朴,只要朝廷采取怀柔的手段,短时间内不太会发生大规模的冲突。”

    赵遵心怀忧虑地说道:“没想到北疆和西陲这么不安宁啊,我们这些久居内地的人还以为天下太平呢!”

    小五道:“小侯爷也不用太过忧虑,自打商朝以来西南高原地带对中原的威胁就不曾断过,形势比现在严峻的时期多了,也不见得真会爆发边地的大规模战争。像苗人,分生苗人和熟苗人,熟苗对待汉人如同自家兄弟,这种亲密的关系势必影响到深山中的生苗,羌人和苗人并不搭界,他们和我们为敌的同时还要时刻提防着吐蕃人在背后捅刀子,而吐蕃人东进的最大障碍是吐谷浑,吐谷浑背后又有我们大周支持,各种势力犬牙交错,互相制衡,哪一方都不会轻易做出大动作。这是常态!”

    赵遵道:“这种制约建立在实力均等的情况下,一旦哪一方实力削弱,这种平衡将会被打破,到时候所谓的盟友也有可能落井下石!这种历史教训太多了!”

    小五笑道:“你啊,就是书读的太多了!现如今咱们大周的国力如日中天,万国来朝!就算周边所有的力量加在一起,也无力进犯中原。皇上乃一代明君圣主,大将军、前、后、左、右和车骑将军都是不世出的将星,如今大周军队兵强马壮,正是征服四夷的大好时机,咱们不去打他们,就不错了!”

    提到大将军,赵遵心中燃起了无限的崇拜,这位出身寒微从小兵做起,身经百战未尝一败的战神,又以一身精湛的功夫傲视武林界,乃是大周朝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无数百姓敬仰的大英雄,赵遵也是其中之一,他听了太多关于大将军吕翔的故事,早已把他当成了自己偶像,听小五提起了大将军,忍不住问道:“五哥,你离京不久,不知吕大将军近来可安好?”

    不问还好,一问之下小五的脸一下子就变了,结结巴巴的说道:“吕……吕大将军,哦,大将军啊,他……他……他没在京城!”

    “啊?”赵遵瞪大了眼睛,感到不可思议,堂堂的大将军权倾天下,地位堪比三公,掌握天下兵马大权,而今皇帝有意北伐,大将军却不在京城,这让赵遵大为不解。

    小五看出了赵遵的疑惑,解释道:“大将军身体抱恙回河南老家修养去了!”

    赵遵深知一个身负深厚内功的人,必定体魄强健绝少生病,更何况是天下第一的吕大将军,其中肯定另有隐情,但他不便逼问,于是绕了个圈子说道:“不知大将军身患何病,竟至于远离朝堂回老家养病?”

    小五哪能听不出来,叹了口气道:“你非要刨根问底!好吧,与你说说也无妨!大将军称病全是因为与皇帝怄气!”

    “和皇帝怄气?”赵遵更听不明白了。

    小五说道:“怎么和你解释呢?大将军负气出走,这事的源头要从两年前大将军与百越人作战收回五岭郡说起了!小侯爷可曾听过此役?”

    赵遵摇头道:“久居乡下远离京师,这样的消息竟也未曾听闻!”

    小五道:“不是你孤陋寡闻,而是朝廷避讳此事封锁了消息!你可知大周南疆边界在何处?”

    赵遵道:“当然知道,在五岭山脉!”

    小五道:“没错,但是前朝南方可是与交趾接壤的,如今少了近千里的疆土,你可知其中的原由?”

    赵遵道:“听人说起过,前朝时五岭以南的三个郡由一位宋姓的藩镇控制,改朝换代之际他趁机封锁五岭,自立国号为百越,派军队在五岭险要出驻扎,从此割断了与中原的联系。”

    小五道:“大体是这样的,本朝建立之初强敌环伺,朝廷疲于应付,对远在南疆的百越政权只能采取怀柔的政策,百越的宋氏对我朝也是恭顺有佳,双方数十年未动干戈。在这七八十年间百越政权兴修水利劝课农商,吸引因战乱流亡到岭南的汉人教会了当地人先进的耕种手段,把原本蛮荒的土地变成了良田,国力强大府库充盈。兼之百越政权对南地少数民族非常亲善,当地部落纷纷拥戴宋氏,而且百越前两代国主都是高寿,两个人把持朝政七十余年,百越政权非常巩固。咱们皇帝刚刚继位的时候就曾经开朝会廷议如何处理百越政权,结果大臣们一致认为百越根基已深,不是与百越开战的时机,皇帝虽然有心收回割裂几十年的疆土,但碍于五岭险峻,百越上下一心不易攻打,只得把这事压了下来,一压就是十几年。差不多两年前,朝廷派到百越的探子发来密保,在位三十余年的百越二代国君暴毙,其长子也在之前病故,事发突然并未留下遗诏,其余三子为争王位在京城爆发了混战,地方上各自拥戴储君,互相攻伐。朝廷得到消息立刻做出反应,皇帝亲派大将军带十五万大军南征,趁百越内战一举收复失地。朝廷上下对这场仗都必胜无疑,收复岭南指日可待,可大军一到五岭山区就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困难,先是遭到了几个隘口守将的拼死抵抗,又被连月的暴雨阻隔,当地的越人感激宋氏的厚待拒不为大军带路和提供军粮,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远在番禺混战的宋氏王族听说大周军队打开了,竟在一月之内推选出了国君平息了内战,吕大将军还在五岭山中举步维艰的时候,百越的援兵已经在路上了。双方在五岭南坡附近大打出手,吕大将军亲自出马只取得了小胜,而后双方便陷入了僵持。随着时间的推移,趁百越内乱收复故土的战机已失,粮草补给线太长,还易受到山越人的偷袭,于是大将军果断下令撤军,并在撤军的路途上设下来埋伏,围歼了百越前锋三千余,吓得敌人不敢再追击了,大军安全的撤回到了平原地区。此役耗时三个月,虽未获全功,然吕大将军率部以三千人伤亡为代价,消灭百越军一万有余,收复五县十余个堡寨和一些关隘,迫使百越势力后撤百余里,威震南疆……”

    “等等等,”听到这儿赵遵忍不住拦住了小五的话头,奇道,“五哥,这就不对了!吕大将军奉命南征收获颇多,那和皇帝怄的哪门子气啊?”

    小五道:“哎,毛病就出在这些收获上了!吕大将军南征收复了五个县和附近不少堡寨,但大将军认为五岭地区树高林密道路闭塞,军需补给困难,不易派兵驻守,应该战略放弃,只守住两处险要的关隘方便今后用兵便可!”

    赵遵拍手道:“有舍有得,大将风范!皇帝怎么决定的!”

    小五叹气道:“皇帝说大周将士踩过的土地都是我们的国土,寸土不让!不但如此,还以五岭林县为郡址设立了五岭郡,从内地迁数万户到五岭,筑城、修路、开挖运河不知花费了多少钱物!”

    赵遵道:“结果如何?”

    小五道:“五岭郡成立半年不到,南方数郡十几年的积蓄都填进去了,百越人在几百里的补给线上游骑四出,见粮食就抢见人就杀,把五岭郡变成了一座孤岛,百姓因饥饿逃难者十有七八,百越军队不费吹灰之力攻破了林县,太守郡尉以下三万人遭难,朝野震动!”

    赵遵皱起了眉头:“哎,果不出大将军所料!”

第十七章 再现贼影

    小五道:“是啊,五岭郡沦陷,皇帝大为震怒,欲派遣征南将军冯异夺回五岭驱百越人与国门之外。吕大将军坚决反对,他说即便夺回五岭还是受不住,空耗军资不如不去!皇帝不允,冯异将军带数万精兵进入五岭地区,百越人乖乖的让出了占据的城市,大军轻而易举的收复了失地,但几万大军驻扎下来很快发现粮草供应不上,十几天后渐渐有断粮苗头,冯异将军只好带队伍回还。若大军安全撤回,此战也算找回了点面子,可冯异将军怨恨当地人坐视百越屠杀汉人而不救,又与百越军暗通款曲,他找不到百越人撒气,便把气都撒在当地部族的头上,纵容军士烧杀淫掠,这下捅了大篓子,五岭附近十几个部族一哄而起,一路尾随昼夜不停的骚扰截杀冯将军的队伍,冯将军拼死冲杀好不容易才逃了回来,可他带去的人马死伤了大半!消息传到长安,皇帝大哭一场,辍朝十日,以示哀悼!之后在追究失败责任的时候大将军和皇帝又产生了分歧,大将军认为冯将军纵容士兵残害地方,是导致大军失败的主因,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应予以严惩,可皇帝认为冯异处理并无失当,当地山越人违背了大周皇帝的命令,助纣为虐,理应受到惩罚!最后只减了冯将军的年俸,草草了事了。”

    赵遵有些不懂了,他问道:“我听说当今天子在未登基前曾做过天下兵马大将军,在作战中吕立功勋,最终在诸皇子中脱颖而出得继大统,如今为何这般糊涂,不该打的仗打了,该罚的人却不罚,这如何能服众呢?”

    小五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皇帝是天下第一等的聪明人,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收复五岭郡的战役虽然得不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但是可以向世人展示他混一天下的决心,让敢与我大周为敌的人知道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不处罚冯将军原因也很简单,一统天下的大业刚刚开始就处罚大将,与士气不利,也会令将军们心寒,这些都是帝王之术。可咱们这位吕大将军不想这些,他是将军只考虑如何打战,打胜仗,其他的一概不考虑,根本不会揣摩皇帝的心意,说白了就是不会当官!他见自己的正确建议接二连三被皇帝否决,火了,称病不朝,跑到了老家不露头了!把皇上弄的非常难看,派人去请吧,等于承认自己错了,不去吧,对天下人又没法交代,可把皇帝气坏了!”

    赵遵心中暗道不好,帝帅有隙国之大忌,大将军违命抗上,在用人之际皇帝不会计较,一旦天下太平了,很难有善终啊!

    小五接着说道:“大将军为人没得说,够仗义,能打仗,唯一不好的就是不通人情世故,朝里一个知心朋友没有,皇帝也知道他的脾气秉性,没怎么为难他。如今要和匈奴人开战了,怎会少了他这位百战百胜的统兵大将,不瞒你说,封将军这么急着走就是得了皇帝的密令,去河南请吕大将军归朝共商对匈作战的大计,封将军是吕大将军的老上司,对他有知遇之恩,想必这次他不会拒绝。”

    两个人在河畔一直聊到深夜,小五向赵遵讲述了很多他的军旅生涯,因为他是骑兵出身,提的最多就是骑兵奔袭,大迂回大包抄,穿插到敌人背后切断粮道等等,全都是大周军队最精华的战术,特是大规模骑兵军团战的大胆设想,这些都深深影响了赵遵。

    赵遵每天和小五等人厮混在一起,领略到了前所未有的战争艺术,但是随着修河筑堤工程的结束,赵遵找不到借口每天早出晚归,在母亲的严管之下又恢复了每天到先生家读书和朋友饮宴的贵族子弟正常生活,不过只要有机会他还会跑到训练场地去看看。

    这一日赵遵早早离开了先生家,骑快马赶到了训练场,离着还有很远,他就听到了喧嚣声,等到了一看,赵遵可乐坏了,马!他看到自己的那些伙伴们每人都骑上了马。

    “五哥!你们在哪儿搞到了这么多马匹?”赵遵兴奋的对小五喊道。

    小五笑道:“哪儿搞的?千匹军马除了朝廷拨派谁还供应的起!”

    赵遵笑道:“说的也是,我叔叔真有本事啊,刚入伍的新兵就配上马了!”

    小五道:“封将军就是来挑骑兵的,不配马怎么训练啊!不过你也别太高兴,这些都是走马,是前线退下来的马齿较长的老马,平时代代脚力,做训练用还行,到战场上冲锋可没那个冲劲和耐力了!我们先拿这些老马练练基本的齐射功夫,培养人和马的默契,等练的差不多了,封将军会调拨来最好的战马!”

    赵遵追问道:“什么时候开练?”

    小五回答道:“我正想去找你呢,马匹到了,你们这个训练场就不够用了,有没有合适马匹奔跑,地面又广的地方?”

    “又宽又广的地方?”赵遵想了好半天,突然想到了一个好去处,忍不住兴奋的喊道,“有了,此去西南四十里乃是大河的古河道,已经干涸了数十年,河底又宽又广没有人烟,非常便于训练马术,而且河两岸有吃不完的青草,马儿也不愁吃!”

    小五一拍大腿:“太好了,那我们立刻出发前往大河古道!”

    此言一出赵遵愣了,他没想到小五他们走的怎么匆忙,马队远徙四五十里,以后再想去见他们就更难了。

    赵遵心中不舍,但小五和那些弟兄们早已经等急了,次日凌晨一众人马直奔大河古道而走,赵遵来到空无一人的训练场,泛起了无限的失落。

    强烈的孤独感让赵遵几夜难以入眠,这一天早上赵遵在家读书,仆人通报说接到了周宪家人口信,邀请赵遵赴宴,地点是让他又爱又怕的花御坊。

    封不遗临走前和赵遵约定让赵遵盯住花御坊,看看能不能抓住韩奎和匈奴人勾结的罪证,期间赵遵多次与周宪等朋友到花御坊玩乐,赵遵留宿在海棠的住处,通过地道暗探花御坊,结果一连几次都没有任何收获,两三个月过去了赵遵渐渐没了耐心,以为自己杀了韩豹,韩奎做贼心虚更换了接头地点。赵遵害怕与海棠的关系纠缠不清,又始终对花御坊存有戒备,每次进到花御坊总感觉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为此赵遵已经有一个来月不曾去那里了。

    赵遵放下书,问仆人:“来人原话怎么说的?”

    仆人答道:“周公子说苏博士得了一口数百年的古琴,要为他庆贺,周公子做东请您和蔡公子去花御坊赴宴!”

    赵遵一听都是老熟人,有点动心,加上小五等人离开让他心中烦闷,于是决定到花御坊喝个痛快,他对仆人说道:“备马,赴约!”

    出去喝酒度宿不能瞒着母亲,赵遵乖乖向母亲告了假,赵母对赵遵最近的表现颇为满意,只是吩咐他注意安全,别的并不交代。

    初秋时节风光无限好,赵遵并不急着赶路,骑在马上悠然自得的看着风景,享受着惬意的凉风,走走停停,华灯初上的时候赵遵才进了府城。

    花御坊门前依然车水马龙,离着老远赵遵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原来女乐师海棠听说赵遵要来,早早地就在门口等候了,面对这个身材姣好又温柔的大姐姐,赵遵总是有点害羞。海棠见到赵遵,那种喜悦却是无法掩饰的,赵遵刚一下马海棠就挽住了他的胳膊,埋怨他久不来相会。

    赵遵被进进出出的客人看得浑身不自在,正尴尬间锦娘从门里走了出来,替他解了围:“海棠!你不在乐队出乱子了,接连两个曲子都有错音,你还不去管管!”

    老板训话,海棠不敢不听,轻叹了口气,然后对赵遵说道:“还是你们常去的小院,等忙完了,我去陪你!”说罢盈盈离去。

    锦娘看着海棠的背影,也叹了口气,对赵遵说道:“侯爷,海棠她有点忘了自己的身份,我会点醒她的,您别介意!”

    赵遵尴尬的点了点头,跟锦娘入了花御坊大厅,几十天未来,大厅里的布局又变了,蓝色的地毯已经换成金黄色,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菊花,有秋感觉。

    赵遵忍不住赞叹道:“锦娘心中有四季,布置的好!难怪你们花御坊生意兴隆了!”

    锦娘笑着说:“侯爷抬举我了,我给您带路!”

    赵遵道:“不必了,轻车熟路,刚入夜客人这么多,你去应酬吧!”

    锦娘见赵遵不见外,也不再坚持,派得力的小厮引路,把赵遵送到周宪包下的小院,故地重游赵遵不由得想起了与雨荷见面的场景,走着走着赵遵突然停了下来,他看到自己曾经租过的,也是韩豹与匈奴奸细密会的那栋小楼里走出了一个杂役,看样子这栋楼有人居住,杂役是负责打扫房间的。

    赵遵立刻警觉了起来,不过表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随口问道:“哦,这楼又给租出去了!”

    小厮应声道:“是的,侯爷,客人已经住下小半个月了!”

    赵遵道:“我听锦娘说,这栋楼租金最是昂贵,等闲人可住不起!这位租客恐怕身份不一般,不知是行走的富商,还是官宦家的公子啊?”

    小厮一听这话,乐了:“嗨呀,还富商公子哥呢!就一个北口开的土包子,桃都没见过!说的话叽哩咕叽里咕的,我们一句都听不懂!”

    赵遵听到“北口”二字,心顿时狂跳了起来,但表情上却还在极力的掩饰,笑着说道:“是嘛,让你说的我都有点像见见这个人了,这个人有多大,长啥样啊?”

    小厮尴尬的笑了笑:“嘿嘿,长啥样吧,我还真没太注意,三十多岁的样子,一脸络腮胡子,别提多邋遢了!”

    赵遵又说:“这人来了半个月你都认不清他的脸?”

    小厮陪笑道:“这个客人装扮古怪的很,兜头的皮帽子不知是借来的还是租来的,一会儿都不肯摘下来,面皮黝黑又不刮胡,虽然打过几次照面,但我还真不知道他真面目长啥样!不过这个人神神秘秘的,天天早出晚归,我也没见过他几次!”

    赵遵说道:“北口来的人多是做皮货生意的,早出晚归估计是做生意去了!”

    小厮道:“我看不像,做生意哪有不带货的,客人来的那天正好我当值,他就带了一个背包,别的啥都没带!”

    赵遵故做惊奇道:“不做生意?不会吧?租这么贵的房子,难道只图享乐?”

    小厮说:“别提了,锦娘本以为逮到了个大金主,专门找了最漂亮的姑娘去陪他,结果您猜怎么着,刚一进门就让客人给轰出来了!而且客人严令我们不许靠近他的房间,一天只需一个杂役进屋打扫,就连饭食都很少吃我们的,可把锦娘气得不轻!”

    “哦,这可真奇了!不做生意,吃喝嫖赌全不沾,那他来你们花御坊是因为嫌钱多啊?”

    小厮低声说道:“依我看,这个家伙是来我们花御坊会客的。”

    赵遵一听,终于要说到正题上了,忙追问道:“你怎知道?”

    小厮说:“这个人每天晚上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大厅问执事有没有人来找他,天天如此,所以我才说他是在等人!”

    赵遵紧紧地握住了拳头,心说等了小半年终于把奸细等到了!只是不知这人是匈奴来使,还是韩豹的亲信,看样子双方沟通也不十分方便,虽然上一批接头人没能活着回去,可他们还是只能到上一次约定的地点见面。

    “侯爷,您这是?”小厮见赵遵脸上阴晴不定,忍不住问道。

    赵遵忙收住了心神,不再去想这些,以免被人看破,他轻咳了两声:“咳咳,没事,还真有点饿了,快点走!”

    周宪包下的小院离此已经不远了,赵遵为了掩饰自己慌乱的心情,加快了脚步,进院就把引路的小厮打发走了。朋友们见赵遵来了,纷纷迎了上来,一番文人的寒暄过后,宾主落座,酒菜早已备好,瓜果点心流水一样端上来,席间锦娘和海棠等熟络的人也纷纷加入了进来,都等着大才子苏仪展现自己超凡的琴艺。

    酒酣耳热之际苏仪取来了新得的古琴,众人上前观赏,果然古色古香,清雅别致,苏仪轻轻拨动了几下琴弦,悠扬的琴音立刻传了出来。在众人的鼓动之下,苏仪接连演奏了两首古曲,大家听得心旷神怡,唯独赵遵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奸细的事,他在想如何才能完成叔叔留下的使命。苏仪第二曲终众人鼓掌的时候,只有他无动于衷,陪在他身边的周宪和海棠都向他投来了好奇目光,周宪问道:“贤弟,怎么有点心不在焉?”

    赵遵自知失态,忙解释道:“没,没有,我是听苏兄的琴声太入迷了,忘了鼓掌了!”

    众人怎知他的心思,周宪提议道:“赵贤弟的琴艺与老苏也只在伯仲之间,今天高兴,赵贤弟你也露一手啊!”

    “不不不不,我那两下子哪行啊,这不是让我丢丑啊!”赵遵赶紧摆手道。

    女乐师海棠却说道:“小侯爷的琴艺,海棠有幸听过,绝对有大家风范,今天在座的都是懂音律的,你何必藏着掖着的啊?”说罢不管赵遵乐不乐意,硬是把他拽离了席。

    赵遵被众人盯得浑身不自在,只得勉强演奏了一曲,赵遵琴艺确如海棠所言,绝不在博士苏仪之下,可今天心情复杂难以安心,大失平日的水准,一首不长的曲子竟有两三处走音的。

第十八章 请君入井

    在场的包括蔡庆这样的纨绔子弟也都精通音律,更别说花御坊这样顶级青楼里的女人了,大家都听出了赵遵的失误,以前听过赵遵弹琴的如周宪、海棠等人都感觉不可思议,以前没听过的像锦娘他们都认为赵遵本身琴艺很是一般,仗着身份特殊,被朋友吹捧而已。两种人都不敢明说,也不能明问,都给赵遵鼓了掌。

    赵遵尴尬的笑了笑,退回到本席,海棠拉着他的衣角低声问道:“你今天是怎么了,有心事么?”

    赵遵哪敢名言,支支吾吾地说道:“啊,是啊!有点……有点疲倦了!”

    一旁的蔡庆附和道:“天是真不早了,明天县学开讲,老周和老苏都要早起准备,不如就到这里吧!”

    做东的周宪站起身来,歉然道:“蔡老弟不提,我还真忘了!招待不周,各位贤弟多海涵!”

    赵遵道:“县学开讲马虎不得,酒以后有的是机会喝!”

    众人纷纷离席,这时蔡庆突然问道:“赵贤弟,你是跟我走啊,还是去老周他家?”

    兖州府城门日落时分便关了,赵遵等人来府城饮宴之后只能留宿在府城里,赵遵一般都会住在周宪和蔡庆二人的府上,所以蔡庆才会有此一问。

    赵遵差点说出“去你家”三个字,旋即又想起了奸细的事,立刻改口道:“今天不走了吧!”

    本来已经往外走的几个人都停住了脚步,用异样的眼神看向他,赵遵尴尬的笑了笑,不知道如何解释,锦娘笑着说道:“就是,在哪儿不是睡啊,我给侯爷安排最舒服的屋子!”

    赵遵惦记着花御坊里四通八达的地道网,忙道:“不必,海棠姐姐的房间就很好,不知姐姐意下如何!”

    海棠还以为赵遵终于开窍了,心花怒放,拉着赵遵就走,把一众人都逗乐了。

    夜已深,花御坊的喧嚣渐渐散去,大部分客人都已安寝,大厅中只有值夜的还在听事,这时一个戴着皮帽的人走进了花御坊的大门,径直走到了值夜的小厮面前,低声的问道:“白天有人来找过我吗?”

    那小厮忙了一天了,正在打盹,被来人吓了一跳,待他看清问话人的时候,脸上立刻显出了不屑,不耐烦的说道:“客官!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你才回来!”

    来人并不在意小厮无理的态度,又问了一遍:“白天可有人来找过我?”

    小厮更不耐烦了,直接挥手轰人了:“没有没有没有,没别的事吩咐,客官就早点睡吧!”

    客人叹了口气,耷拉着脑袋走向了后院,转了几个弯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进了屋也没点灯,径直走到桌几旁抓起水罐,咕咚咚喝了几大口,然后脱了鞋袜狠狠的往床上一趟,枕着双臂连连叹气。

    不知过了多久,躺在床上的人似睡非睡之间,突然他猛地一机灵,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敲门声,有敲门声!

    此时已是中夜时分,万籁俱寂,他还以为听错了,但过了一会儿门外再次响起了轻轻敲击房门的声音,声音虽然不大,可足以震撼到他紧绷的心神。

    “谁……谁啊!”过了好一会屋里的人才壮着胆子问了一声。

    回答他的只有一串更急促的敲门声,半夜三更,突然有人敲打房门,询问却不回话,无论是谁碰到这种情况都会害怕,屋里这位也不例外,脸都吓白了。

    可毕竟身处繁华的州府的中心,离自己住的房间百步之内少说住了几十个人,想想这些又不是那么怕了,他小心翼翼挪向门口,借着微弱的月色,隐约看到门口僵直的站着一个人,月影朦胧来人的高矮胖瘦一概看不出来。

    他刚想再问一声,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寒战,是他?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那句话:“将军是您吗?”

    门外的人冷冰冰的“嗯”了一声,屋里的人松了一口气,旋即又有一股寒意袭来,哆里哆嗦的打开了门,门外人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进门立刻把门闭上了。

    屋里的人站在门边上,噤若寒蝉,直打哆嗦,好半天才敢抬起头,来人身披黑袍头脸也都藏在斗篷里,屋里又黑根本无法判定来人究竟是谁。但屋里的人又畏惧来人的身份,不敢明问,在身上磨了半天掏出了一块玉佩,递了过去。

    来人接过玉佩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居然把玉佩收进了袖子里,“你不是……!”屋里的人立刻明白了,来的人不是自己的接头人,震惊之下想喊,可刚开口就被来人一掌打在脖颈上,哼了一声就昏了过去。

    黑袍人动作非常快,打昏对方之后立刻背起了他,悄悄退出了房间,来到花御坊的后院,轻轻一跃便翻了出去,午夜时分州府的大街小巷都安静无人,黑袍人一路小跑来到城南一口古井旁,竟然抱着被打晕的人一起跳了下去。

    这是一口枯井,平时附近百姓的垃圾都扔在井里,气味不怎么好闻,不过下面空间很大,越往里越干净。

    黑袍人把奸细拖到井的最深处,取出准备好的麻绳把他捆了个结实,然后又在他口里塞了快破布,防止他醒了之后叫喊,再三检查之后才飞身出了井口,顺原路回到花御坊,他轻车熟路的来到一间小屋旁,轻轻推开门把黑袍脱下放进早已经准备好的包袱里,然后又脱了外裳蹑手蹑脚的钻进了被窝,被窝里一个俏丽的佳人早已经睡熟,对所发生的一切都毫不知情。

    这黑袍人是谁啊!

    赵遵!

    赵遵今天留宿在花御坊的目的就是为了抓获这名奸细!酒席宴间赵遵已经谋划好了一切,他借故留宿在海棠的房间中,一是因为他熟悉海棠房中的地道,便于他出入脱身,二也可以留个不在场证明,以免他日被韩奎获悉留下后患。

    入夜后赵遵使出浑身解数把海棠哄睡,然后从地道溜出来,躲在了大厅的屋脊上,奸细回来打听有没有人找他,如何回的住处,赵遵看的一清二楚。他故意等奸细似睡非睡头脑发昏的时候敲门,使用诈术诓骗出了奸细接头的信物,然后突然发难将其制服,把人转移到了古井之下。

    整件事赵遵做得滴水不漏,一点破绽都没留下,第二天天亮海棠招呼侍女为赵遵梳洗,两人共进早餐之后赵遵方才从容的离开,先是到了县学听讲,然后在州府里溜达,实则是不放心枯井里的奸细,他知道接头的奸细肯定不会再白天露面,但夜长梦多必须尽快审出口供,以防接头的奸细逃脱或者看出毛跷遁走。

    终于熬到了午夜,赵遵又穿上了那套黑袍,再三确认没有人迹这才飘然跳入井中。

    那奸细老早就醒了,可是赵遵的绳结打的太结实了,他无论如何解不开,而且就算解开了,四五丈的井口没梯子打死他也上不去!至于呼救,那就更不现实了,嘴里堵着东西不说,即便可以喊,一旦惊动了官府,自己身份要是暴露了,那还不如就这么死了来得痛快!

    一整天他躺在阴冷的枯井里就想一件事,到底是什么人打昏了自己,他对整件事了解多少,自己如何应付他。

    想着想着一个黑袍人突然从天而降,打断了他的思绪,不过事到如今他反而不怕了,大不了就是一死,于是表情上轻松了几分。

    赵遵穿上黑袍,这种故作神秘的劲头就不能改,赵遵径直走到奸细的身旁给他松了绑,又扔给了他一包干粮。

    奸细打开包袱皮一看是吃的,也不客气蹲在地上就是一通猛吃,赵遵就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很快奸细吃饱了,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然后抱拳当胸,豪气地说道:“朋友,你把我掳到这儿,要钱要货你说话!要命的话,刚才也喂饱我了,算够意思啦!要动手你利索点,折磨人的不是好汉!”

    这几句话说的铿锵有力,那股视死如归的气势很爷们,如果不是看到他额角渗出些许汗珠和微微打颤的双腿,赵遵还真以为他是个死士呢!赵遵知道他慷慨激昂的背后其实是心虚,装出点样子是糊弄人的。

    于是赵遵还是不吱声,就这么冷冷的站着,一站就是两个多时辰,那奸细刚开始还绷得住,后来就变得越来越急躁,不时向赵遵吼,让赵遵杀了他,情绪几近崩溃。可赵遵依然没有理他,直到这个奸细从狂躁变成了绝望,彻底安静下来的时候,赵遵突然用极其沙哑的假声说了一句:“你是韩奎的人,还是左贤王派来的?”

    赵遵这话说的非常巧妙,开门见山告诉奸细,自己知道内幕,把他抵赖和编造谎话的后路都给断了。

    奸细抬起了头,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赵遵,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都知道了!”

    赵遵很直白的回答道:“要是都知道,还留你的命干什么?说说吧!”

    奸细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发声,反而又把头低下了。

    赵遵冷冷说:“事到如今,你还什么豁不出去的?”

    奸细苦笑道:“招与不招都是死,咬死不说我的家人还能保住!”

    赵遵沉声道:“招了未必会死,不招你的家人也未必保得住!你可想好了!”

    奸细摇头道:“你不了解他们,如果我招了,我的家人会死的很惨!”

    赵遵淡淡的说:“你这说是因为你也不了解我!其实我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和善!”

    奸细下定了决心似的,咬着后槽牙说道:“那你随意吧!”

    赵遵活动活动了手脚,说:“好吧,那咱们开始,走走过场!”说罢他从背后结下了一个皮囊,往地上一放,发出了金属锐器碰撞的响动,看样子里面的东西还不少。

    那奸细故作镇定,但眼睛还是被异样的声音吸引了过去,赵遵不慌不忙的把皮囊打开,随手取出几把锋芒毕露的短刀,一字排开插到地上,接着又取出一条粗如儿臂的铁链,然后是一把一尺半长的大剪子,赵遵每取出一样凶器奸细的身子就跟着颤一下,赵遵这边好像还没有决定要从哪个开始,挑挑拣拣的都不太满意,于是又从皮囊里取出了几样东西。那奸细全身都被汗水湿透了,不过还在硬充好汉。

    赵遵一件件往外掏逼供用的工具,这时他从皮囊里拿出了一样怪模怪样的手掌大的东西,又像斧又像刀,刃口很宽但很薄。奸细看到这样东西反应特别大,几乎瘫软在了地上,这一切全都看在了赵遵的眼里,用拇指试了试刃口,很锋利,他装作很满意的样子:“好了,就从它开始啦!”

    赵遵拿着这把小斧子慢慢逼近奸细,奸细拼命往后退,赵遵阴阴的说道:“看样子,你见过这东西啊,那你一定知道这是干什么的喽!”

    “不……不知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奸细已经退到了洞壁,他死死抵在角落里,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赵遵心中暗笑,你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于是用阴邪的声音说道:“这把刀是我在一个马夫那儿得来的,当时我只感觉它样子奇怪,后来我问他这刀是做什么用的,你猜他是怎么说的?”

    说着赵遵已经逼到奸细的面前了,泛着蓝光的刀锋往他眼前一晃,奸细吓得拼命后背抵住洞壁,摇头道:“别……别过来!”

    赵遵继续冷声说道:“他说这刀是骟马专用的,非常锋利,马的家伙这么大,一刀下去切的干干净净,人说要是阉人呢?”

    奸细已经吓尿了,很明显他一早就知道这刀是做什么的,死他也许已经有觉悟了,但要是临死变还要阉人,那也太受罪了。

    “你快杀了我,折磨人算什么好汉!”奸细厉声喊道,声音都变了。

    赵遵吼道:“一个勾结匈奴,出卖祖宗的畜生,我凭什么给你个痛快!骟完了你,再不说,我一刀刀刮了你!”

    奸细彻底崩溃了,跪倒在了地上,声泪俱下:“我……我招,我全招!”

    赵遵听罢立刻收起骟马的刀具,说道:“对嘛,这个态度我喜欢!”说罢扔给了奸细一个酒壶,“喝两口酒缓一缓!”

    奸细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拔掉酒壶的塞子猛灌了几口,又长叹了口气:“唉,您说吧,想知道什么?”

    赵遵说道:“我要知道一切,每一个细节,不厌其详!”接着他又警告道,“我给了你机会,可别不珍惜,一旦说的和我了解的不一致,我立刻动手让你变成阉人!”

    奸细道:“不敢不敢,可我从哪儿说起啊?”

    赵遵搬了块石头往上面一坐:“有的时间,先从你自己说起吧,叫什么,哪人?”

    奸细老老实实的交代道:“小人名叫辛铭,云中人。”

    赵遵皱起了眉头:“姓辛,云中人,难怪你认识骟马的家伙!”

    奸细陪笑道:“是啊,我们边郡的人从小和马匹打交道,没想到在这儿能看到,可笑了!”

    赵遵冷冷的说道:“我也没想到堂堂辛氏大族居然会勾结匈奴!”

第十九章 三方交易

    “不不不!”辛铭急忙摇手否认,“辛家绝对没有勾结匈奴人做对不起祖宗的事!”

    赵遵说:“那这事就不好解释了!”

    辛铭说:“说来话长了,辛家是云中郡的大户,以养马闻名于天下,每年向朝廷和民间供应数以万计的良马,家资巨万,如今辛家的宗主辛鹰年事已高,实际掌权人是他的两个儿子,大爷辛逊,二爷辛忠。前年老宗主大病了一场,痊愈后便把族中的产业交给了大爷和二爷打理,大爷负责官马,二爷专营民间用马,刚开始二人各自经营相安无事,可不久前皇帝扩充军队大量购进良马,大爷那边生意兴隆财源广进,而二爷这边却毫无建树。本来老宗主在接班人上举棋不定,这样一来更倾向于传位给大爷了。二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朝廷的决议自己无法左右,只好打起了歪点子。”

    辛铭偷看了一眼赵遵,见他没有啥反应,继续说道:“这时候魏郡太守韩奎主动找上了我们二爷,二人本有旧,韩将军没少购买我们家的战马,可皇帝的诏令一下战马全都供给了三大营,地方上哪怕给再多钱,苦于无马可供。韩奎将军找到我们二爷提出购买五百匹良马,可是二爷经营的民马根本不符合韩将军战马的要求,要搁在平时这买卖不做也就罢了,可涉及到能不能接替宗主的位子,就显得格外重要了!二爷想到了匈奴的左贤王,您可能也知道,在边地,特别我们又是养马的,少不了和北地的各民族互市以购进良马配种,匈奴左贤王是个野心家,也在扩大势力,为了讨好大单于身边的近臣,经常偷卖马匹以获取财货,和辛家也有交往,于是二爷牵头让双方会面,二家一拍即合,一方卖马,一方出财货,二爷负责马匹的转运和通关的手续,从中获利。交易非常顺利,二爷获利甚丰,皆大欢喜。很快韩将军要购进第二批军马,但是第一次交易已经引起了孙桓的注意,安全起见我们把会谈的地点选在了和这事毫无关系的兖州,没想到……”

    “没想到遇到了我是吧!”赵遵冷冷的说道。

    辛铭尴尬的笑了笑:“是啊,是啊!五个月前三方在兖州花御坊碰面,结果三方来使没一个活着回去的,左贤王派人到二爷那儿兴师问罪,我们也是一头雾水闹不清啥情况,找到韩将军一问,他也在查这事,二爷迫于压力这才派我来兖州调查!”

    赵遵问:“调查出了点什么?”

    辛铭苦笑了一下:“我人生地不熟的,说话你们都听不懂,能打听啥啊!”

    赵遵冷笑道:“哼哼,说一半是死,全说也是死,藏一半是为了你的主子吗?”

    辛铭身子猛震了一下,还在狡辩:“没有,我都豁出去了!”

    赵遵马上回了句:“据我所知韩奎买马用的不是财货吧!”

    辛铭听了赵遵的话,瞪大眼睛:“你……你是人是鬼,这你也知道!”

    赵遵说:“拿箭镞换军马,这种事辛家都敢参与,恐怕是想灭族了吧!”

    辛铭跳了起来,摆手道:“这个事和辛家无关啊!”

    赵遵说:“我在听你解释!”

    辛铭擦了擦额角的汗,说:“第一次韩将军买马花真的是真金白银,可第二次两边的使者在云中会面,始终谈不拢,使者往返好几次,最后才达成了交易。辛二爷还以为是价钱上有争议,可没想到最后韩奎的人说是拿箭镞换的马匹,二爷当时就慌了,这种事被抓住真的是要灭族的,二爷不答应,但……但已经上了贼船了,韩奎的人要挟二爷,如果不干,就杀了他一家老小!”

    赵遵又问道:“第一次交易你主子赚了多少?”

    辛铭稍微犹豫了一下:“嗯……嗯,五千多金!”

    “好家伙,一百匹战马的价钱!你主子赚的可不少!那第二次交易他要了多少?”

    辛铭摇了摇头:“这个我不知道,真不知道,只有我们二爷和内院的管家知道内情!但韩奎那儿最近闹了马瘟,死了几千匹马,他是真急眼了,才会这么干!我们二爷也是让皇帝的命令给逼得,才提而走险的!”

    赵遵点点头:“你知道这么多内幕,肯定和辛忠关系不一般吧!”

    辛铭不再隐瞒,坦然的答道:“我是二爷的伴读,从十几岁就跟在二爷身边!”

    赵遵说:“难怪你那么忠心了!”

    辛铭挺起了胸膛:“我们二爷虽然有些时候很荒唐,但手下人没话说!够义气!”

    “是吗?”赵遵沉了一会儿,突然问辛铭,“你知道你们内院管家是怎么死的吗?”

    辛铭愣一下:“不是你杀的吗?”

    赵遵摇了摇头:“是韩豹!”

    辛铭又是一愣,旋即发了狂一样一甩手:“不可能,管家是他们的中间人,二爷的心腹,韩豹为什么要杀他!”

    赵遵说道:“我没必要骗你,你们管家死的地方在兖州冀州交界的官道旁,韩豹在背后下的刀!”

    辛铭崩溃了,双手捂住脸,不停地在说:“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

    赵遵叹了口气:“辛铭你是个聪明人,辛忠做得是抄家灭门的勾当,这种事知道人越少越好!韩豹杀你们管家肯定是他首肯的,而你……你也逃不过被灭口的命运,他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厚道!”

    辛忠哭着跪在了地上:“你说的没错,我来之前也有这种感觉,可我总劝自己不往坏处想!辛忠啊,你个畜生!管家跟了你二十几年,你怎么能!”辛忠涕泪俱下,以拳击地。

    辛铭的痛苦并不是知道自己要被灭口,而是因为自己的愚忠,自己的忠心全被当成了粪土,他被自己的主人狠狠地抛弃了,像个弃子一样!

    辛铭哭了一阵子,猛地站了起来,擦干了眼泪,咬着牙说道:“好,你不仁休怪我不义!大侠,你问吧,我绝不在替他隐瞒一点东西!”

    赵遵说:“我还是那个问题,你都查到了什么?”

    辛铭深呼吸了几次:“我是十五天前来到的兖州府,暗中调查使者被杀的事,来的第二天就查到了,匈奴使者兀尔卓的脑袋是被您摘掉的吧!”

    赵遵点点头:“这并不难!”

    辛铭接着说道:“韩奎和辛忠都以为是孙桓的细作干的,又不敢明着调查,才派我来,因为我没离开过云中郡,是个生脸!”

    赵遵说道:“在被我抓来之前,你的结论是什么?”

    辛铭道:“结论在我来之前就有了,有人为了破坏交易杀了所有的人。而且你做的并不好,杀了兀尔卓一行人,却没拿走财货,很明显不是为了钱!”

    赵遵说:“拿走钱只能蒙骗官府,能骗过韩奎和辛忠吗?所以没必要!”

    辛铭道:“你高就高在让人摸不清楚,兀尔卓身上带的宝贝,是左贤王打算献给匈奴胭脂的,价值连城,你居然没动!”

    赵遵不屑地说:“那叫赃物,干净手不愿意碰!再说说你要等的人吧!”

    辛铭彻底放开了,毫不迟疑的答道:“孤竹荣,我在等他!”

    赵遵并不认识辛铭所说的这个人,问道:“孤竹荣是何人?”

    辛铭大惊:“你居然没听过孤竹荣的大名?哦,也难怪,这儿离冀州太远了!这个孤竹荣可不得了,可谓国士无双!十几岁进太学,通晓古今精通星象玄学五行八卦,辩才也没有对手!更可贵的是他不但能文,而且武艺超群,您可能也知道,冀州民风尚武,成年男人几乎个个习武,州内有好事的人排了十大剑客,孤竹荣排第二,非常了不起!”

    赵遵头一次听到冀州十大剑客这个称呼,不免有些好奇:“哦,十大剑客都是何样人啊?”

    辛铭摸了摸鼻子歉然一笑:“不怕你笑话,别我看长得五大三粗的,从小体弱多病,不太喜欢打打杀杀的,对剑客排名也只是听过一耳朵两耳朵的,不过听说想进这个排名相当困难,不比选花魁容易!冀州人痴迷习武,每个郡每个月都有剑会比武,用真家伙,比试前签生死状的,死伤各由天命!民间私斗就更多了,整村整乡的械斗也时有发生。天下精兵皆出河北,冀州以武立州,官府对比武和私斗不但不加以管制,反而鼓励,以此作为选拔军官的手段。十大剑客中大多数在军界任职,剩下的都是门派的掌门啊和武馆的馆主一类的人物。”

    赵遵早听说河北民风彪悍,可没想到彪悍到这个地步,突然他想到了曾经把自己逼上绝路的韩豹,一对一自己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如果不是想出了鬼点子,肯定死在对方的手里了,即便如此自己还是被韩豹临死前的反扑打成了重伤几乎殒命。于是试探性的问道:“韩豹是否位列十大剑客之中?”

    辛铭说:“我正要提起此人,来之前我专门打听了过这个人,韩豹在河北也是一号人物,特别好斗,为人又阴损,害了不少人,要不是韩奎保着早让人追杀了!韩奎的魏郡云集了很多一流的高手,魏郡的剑会在冀州也是数一数二的,这个韩豹正是剑会的擂主,挑战的人必须得到他的认可,方能有机会得到韩奎的接见在军中任职。韩豹的实力可见一斑,但韩豹挑战剑客榜末位的剑客三次,最后一次苦战了两个时辰最终还是落败,不过虽然败了却全身而退,说明他也有冲击十大的能力了。”

    赵遵暗暗吞了口口水,心说差点杀了自己的韩豹连十大剑客的末位都打不过,那前面的哪一个都比自己强得多啊!赵遵又问:“十大剑客中你还听过哪几位?”

    辛铭想了一会才说道:“第一位是游侠冷蛟,使用一把极重的钝剑,剑名雷鸣,此人颇为神秘,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公开露面了,但他的剑术为世人所公认,河北的小娃们都是听他故事长大了。民间有很多关于他的传说,是个被神化了的人物,剑客榜第一位无人可以撼动。第二位是讲过的孤竹荣,第三位是孙桓的先锋将军邬瞳,善使长剑,与孤竹荣不分伯仲,不过邬瞳曾在一次剑会比武的时候亲口承认略逊孤竹荣半分,屈居剑客榜第三,但也因此获得君子剑的美称,这三位的排名雷打不动。第四位到第六位中的三位剑客实力接近,名次偶有交替,不过这些人自重身份也很少动手,剑客榜的末四位竞争最激烈,几乎每个月有都有变化,新人来旧人去,为保住或者挤入十大剑客榜,每年都是几十位好手殒命,惨呐!实力不济的人一旦进入了剑客榜那就等被通缉了,走到哪儿都有比武的找上门来,长走夜路没有不遇上鬼的,这次南来的路上经过冀州地界的时候就听说,上个月十大剑客榜第九位和第十位双双被杀,新上位的两个剑手风头很猛,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赵遵心里有数了,话风一转,问辛铭:“孤竹荣这种身份确实不一般,他和韩奎什么关系?韩奎为何这般信任他?”

    辛铭说:“嗨,孤竹荣既是韩奎的妻侄,又是他的养子!韩奎青年从军,虽然妻妾成群的多年无子,在三十岁的时候收了发妻孤竹氏的侄子做养子,所以一直以来孤竹荣是被作为韩奎的继承人来培养的,可是在韩奎四十岁的时候他新纳的小妾终于给他生了个儿子,孤竹荣的地位就尴尬了,甚至有人建议韩奎杀了他为儿子就藩清障,不过孤竹荣实在太优秀了,韩奎离不开他,而且韩奎和发妻孤竹氏少年夫妻感情深厚,有她罩着谁敢动她侄子兼养子!韩奎派孤竹荣来调查使者被杀一事,也是吸取了韩豹被杀教训!”

    赵遵点点头:“有实力进十大剑客榜的人都被干掉了,只能派台柱来了!你等了他半个月了?”

    辛铭面带忧虑的说:“是啊,我们几乎同时出发,魏郡比云中近不少,我都到了半个多月了,他还没露面,我天天早出晚归出去打探始终不见他人。”

    赵遵问他:“你们见面的目的是什么?交易还要继续吗?”

    辛铭摇头道:“不,当下风紧,韩奎再猖狂也不敢在这时犯险,他联系辛忠就是想弄清使者被杀的真相,什么人在背后捣鬼,别的什么都没提!”

    赵遵得到了想知道的一切,他陷入了沉思,把辛铭交给封不遗?没有多大意义,辛铭是辛忠的心腹,却韩奎没有直接关系,拿不到赃,韩奎大可以不认账,推得一干二净。朝廷在扩军,正是需要辛家的时候,即使封不遗把目前掌握的情报告诉皇帝,皇帝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动辛家。然而放过这次机会,赵遵怎么都不甘心!

    抓住孤竹荣!这个人是韩奎的养子,如果他肯出首大义灭亲,那韩奎就脱不了!赵遵脑子里突然出现了这个大胆的想法,但很快赵遵就打消了这个荒唐的想法。且不说他会不会出卖自己的义父,就凭自己那点本事韩豹都打不过,孤竹荣不知道比他厉害多少倍,和他为敌自己估计过不了三招就没命了,风险太大。

    可赵遵再三思量,只有孤竹荣是一个突破口,必须在他身上下功夫。赵遵低头沉思,辛铭不敢插嘴,陪着站在一边,过了足足一个时辰,赵遵突然开口问道:“孤竹荣见过你了吗?”

第二十章 河北国士

    辛铭一愣,吸了口冷气:“你要见他!不不不,别冒那个险!孤竹荣智慧超群,瞒不过他的!而且你……”辛铭并没把话说完。

    “而且我也打不过他是吧?”赵遵并不避讳。

    辛铭点点头,赵遵说道:“我心中有数,你只管告诉我,他见没见过你!”

    辛铭道:“没有,我什么身份,人家怎么可能见过我!我也只是听过他的名字,也没见过他真人!所以才会认错人,被你抓来!”

    赵遵取出一包干粮扔给辛铭:“天快亮了,你吃点东西睡一觉,我明晚再来!”

    辛铭拿着干粮一头雾水:“你不怕我跑了?”

    赵遵回头看了他一眼:“有本事你尽管跑!”说罢飞身出了井口,这次赵遵没有回花御坊,而是弃马步行到了城墙脚下,轻舒猿臂飘身而出,出了城一路飞奔,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赵遵已经到家门口了。

    赵遵的母亲有严格的作息习惯,这个时候已经梳洗完毕在吃早饭,赵遵进门刚好给母亲请安,赵遵的动向仆人们自然不敢隐瞒,赵母见赵遵虽然在青楼过夜,但还知道一早就回家给自己请安,一点都不生气,让他坐在自己的身边一起喝粥。

    赵遵之所以赶夜路回家就是为了能和母亲共进早餐,因为这个时候是母亲心情最好的时候,赵遵非常乖巧的吃完早饭,然后搀扶着母亲到花园散步,聊了几句家常,赵遵转入了正题:“母亲,周贤兄约我等数个朋友,到青州赏秋,我不敢擅自做主,还请母亲示下。”

    赵母用手指点了一下头赵遵的头:“就知道你小子这么乖肯定有事求我!周学士比你大几岁,看人家多稳当!跟这样的人出去我也放心!秋天的景色极美,去玩玩吧!”

    赵遵高兴的跳了起来:“谢谢母亲!我……我这就去收拾东西啊!”说罢掉头就往自己的房间跑。

    “回来!”赵母可没想这么容易就放他走,喊住了兴奋的赵遵,“我允许你出去玩,等你回来,母亲有个大事要给你定!”

    赵遵摸了摸脑袋:“什么事啊?”

    “你的婚事!”

    赵遵一听这话立刻蔫了,哀求道:“母亲,好好地怎么又提这事啊!”

    赵母收起了笑容:“你多大了,快十八了!你打算一直这么玩下去吗?你再看看你身边这帮朋友,哪个没成家?”

    “可……”赵遵还想争辩,赵母挥手打断了他,“这事没得商量!我心里已经有几个合适的人选了,这几天再派人打听一下,等你回来,你必须给我选一个!”

    母命难为,赵遵只好唯唯称是,回了自己房间立刻收拾行装,然后直奔山下小院,在屋子里一番忙活等再出门的时候,赵遵彻底变样了,穿一身裘皮,皮帽子挡住半边脸,再看他脸上抹了一层油泥,下巴上还粘了假胡子,看上去老了十几岁,完全是个中年人了。

    赵遵对着镜子再三检查,对自己的手艺还算满意,他又在院子里苦等了数个时辰,直到天色渐暗才动身朝兖州府的方向而去。赵遵故意放慢脚步,等到兖州城墙下的时候已经是子夜时分了。

    赵遵如法炮制翻墙而入,子夜的大街上除了巡逻的兵丁再无旁人,赵遵轻松的避过他们径直来到花御坊的大门前。

    别看已经到了午夜,可花御坊大厅里还是灯火通明,哪怕一个客人都没有。赵遵又拉了拉帽子,迈步进入了大厅,一进门就看到当值的人趴在柜台上瞌睡。

    赵遵走到近前轻咳了一声“咳咳”,当值的人吓了一跳立刻抬起了头,看清来人之后立刻怒道:“客官,你天天这么晚回来吓唬人啊!”

    赵遵看到睡眼惺忪的这个小厮好悬没笑出来,这个人就是那天给自己带路的“话痨”,赵遵故意压低声音学着辛铭的声音问道:“白天有没有人来找过我?”

    小厮极其不耐烦,一摆手:“谁找你啊!客官没别的事快去歇了吧!”

    赵遵当然不会因为他的态度生气,用腰里解下一个脏兮兮的钱袋:“续十天的房钱!”说罢拿出一大把散钱,数了刚刚好的钱给了小厮。

    小厮见他一文钱都不多掏,鼻子都气歪了,把钱扒进柜台头一仰,鼻孔眼朝天送客!

    赵遵又嘱咐他道:“这十天我都不会外出,不用安排人打扫屋子,饭做好了房门前就行!”

    小厮恨极了他了,苦着脸咬着牙说:“您记得再来续房钱就行!我保证没人去打扰您!”

    赵遵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回到小楼点着了灯,过了一会儿熄灭灯赵遵从后窗跳出来,几个起纵消失在了黑夜里。

    再说井下的辛铭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他也想过逃走,可天下之大他又能去哪儿呢?昨天虽然求死,但那是没办法,不死不行!有办法谁想死啊!韩奎和辛家的势力那么大,跑到天涯海角也逃不过全家被杀的命运。不过这个黑衣人对自己态度,让他又有一丝生的渴望,辛铭对这个人又怕又佩服,黑衣人话不多,但滴水不漏,到现在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又是图什么?看样子既不像朝廷上的人,也不像寻仇的,总之是看不透。

    辛铭正在出神的时候,黑衣人如约而至,人刚到酒壶就扔过来了:“少喝几口!”

    赵遵很随意的摘掉了帽子,辛铭刚喝了一口的酒全喷了出来,他指着赵遵的脸:“你……你……”你了好半天。

    赵遵捋了捋自己的假胡子:“怎么样,有三分相似吗?”

    辛铭对着赵遵的脸左看右看好一阵子,点头道:“有三分像,不过对于没见过我只听过我长相的人来说就是十分像了,只是身材略廋一点,内衬一件棉衣就成了!”然后试探性的问道,“你真要装扮成我的样子去见孤竹荣?”

    赵遵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辛铭说道:“我很佩服你的勇气和智慧,但孤竹荣成名已久,咱们俩的阅历天差地别,很容易露陷的!一旦他获知你是冒牌货,他肯定第一时间杀你灭口!”

    赵遵说道:“既然孤竹荣是个决定聪明的人,那他来之前必定也听过你的情况,一个聪明人和另一个聪明人见面,一定不会透露太多,更不会问太多问题,我只要自己不露出破绽,他肯定不会怀疑我!当然我估计也诈不出太多的东西!”

    辛铭赞道:“好胆色,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啊?”

    赵遵说:“我对辛家一点都不了解,对你这个辛二爷身边的亲信也不了解,不了解云中人说话的习惯等等,话语中的细节决定成败!”

    辛铭苦笑道:“那可有的说了!”

    赵遵拿回了自己的酒壶:“所以让你少喝两口!”

    辛铭倒也干脆,从云中的风土人情,说道了辛家的明争暗斗,甚至把自己的隐私统统说了个遍,一口气说了将近两个时辰。赵遵暗中点头,这个辛铭外粗内细,话虽然多却很有调理,难怪辛家二爷把他视为亲信。

    最后辛铭已经无话可说了,但是特别嘱咐了赵遵一句:“我们云中人一脚踏在汉地,一脚跨到胡地,北地的信息我们比内地人了解的多,话里话外会带出来一些。云中郡的百姓常说辛家的人骨子里流的都是马血!马是辛氏的命脉,辛家的三句话不离老本行,有些娶了新媳妇还要睡马厩,这一点你说话的时候也要注意!”

    赵遵很满意,他把辛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确定都记住了,转回头来问辛铭:“好了,该说的都说了,我很满意!对于你,我该怎么处置啊?”

    辛铭咽了口唾沫,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我只怪自己瞎了眼,认了一个衣冠禽兽做主子,才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你动手吧,给我个痛快的!”

    赵遵点点头:“算你有觉悟,做勾结外敌这等恶事,留你不得!闭眼吧!”

    辛铭吓得腿一软好悬没跪下,费了半天劲才站稳,赵遵从背后一步步向他逼近,赵遵每迈一步,辛铭的身子都跟着晃一下,吓得不行,就差昏过去了。

    就在辛铭闭目等死的时候,突然就感觉身子悬空被甩了出去,然后来了个嘴啃泥趴在了地上。

    这下摔得可不轻,辛铭花了半柱香的时间才从地上爬起来,再一看已经重新站在地面上了。辛铭一头雾水,不过自己肯定是被赵遵扔上来的,他揉着发疼的鼻子,用酸酸的声音问道:“怎么,你不杀我?”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杀你?”

    辛铭背后响起了赵遵的声音,辛铭此刻恢复了一些平日的精明,听了赵遵的话并没有感到那么意外了:“我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赵遵说道:“你非首恶,杀你无用!而且还会连累一家老小陪你送命,只有为救人的时候我才会杀人,你走吧!”

    “谢谢你不杀我!可天下之大哪里是我的容身之地啊!”辛铭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外行人只会认为他在哀叹命运,其实有心人能听出来他是变相求助赵遵给他指条明路。

    说真的赵遵很欣赏辛铭,这个人精明干练,阅历非凡,对问题的见解也很独到,唯一可惜的就是跟错了人,赵遵惜才,于是说道:“荆襄福地人杰地灵,刺史徐茂善待文人,凭你的本事一定能博个出身,而且荆州离河北千里之遥,哪怕居于闹市也没人会知道你是谁的?”

    辛铭与赵遵惺惺相惜,辛铭对他无比崇拜,一躬到地:“虽然我不知道您的真实身份,但辛铭欠你一条命,如果以后你但凡有一点事用得着我辛铭,鸿雁托书,哪怕万里辛铭必效死命!”说罢转身就走。

    “等等!”赵遵叫住了要走的辛铭,“你就这么走的话出不了兖州地界就饿死了!”说着扔给辛铭一个鹿皮囊。

    辛铭认识这个鹿皮囊正是自己带来的,里面有来是自己的身份文牒和辛忠给的路费盘缠,因为不知道兖州是什么情况要待多久,所以带的盘缠非常丰厚,辛铭一路花到现在还剩一大半。

    赵遵说道:“这些钱足够你下半生衣食无忧,也可以靠它东山再起!北门外左侧官道的树林里准备了一匹快马!你骑上马直奔云中去接你的家眷,至于怎么接就不用我教你了吧!”

    辛铭看着袋子里钱,看着眼前的赵遵,又想想道貌岸然的辛忠,心中无限的悔恨,说了句:“小心孤竹荣!”,一抱拳走啦。

    赵遵目送辛铭离去后趁夜色回到花御坊,躲进辛铭所住的房间,赵遵躺在辛铭的床上,回忆起辛铭讲述的一切,辛家的是是非非,云中郡的风土人情,这些都难不住聪明的赵遵,唯独“三句话不离马”这个说话习惯很难克服,赵遵用了好长时间才把“马”加入到常用的话语当中,并无数次重复以达到熟练。

    在忐忑中赵遵度过了第一个晚上,接下来白天的枯燥,赵遵无法出门,只好坐在床上读魏平君留下的兵书,终于又到了晚上,赵遵打起了精神等待着孤竹荣的到来,结果让他失望了,白等一夜。

    赵遵知道孤竹荣是不可能白天来访的,所以他白天安心睡觉,到了晚上苦等孤竹荣,可是一连七天连孤竹荣的影子也没见着,赵遵不免有些坐不住了,他开始理解辛铭为什么天天早出晚归去城门等孤竹荣了,这种等待太折磨人了。

    然而转机在辛铭走后的第八天夜里突然来临,午夜已过月光凄冷,赵遵本以为一天又白等了,正准备去床上闭目打坐,这时门突然被人叩响了。

    “咚咚咚!”在寂静的夜里,三声敲门声就如同三声炸雷一样,赵遵瞬间紧张了起来。

    “谁……谁啊!”赵遵学着用云中口音问道。

    对方没有回答,等了片刻赵遵又压低了声音:“将军是你吗?”

    此情此景和赵遵诈开辛铭门时几乎一般无二,赵遵并没有刻意去说这些话,只是事出突然,这些天赵遵已经融入了辛铭这个新的身份当中,同样的情形下说出类似的话是顺理成章的。

    对方还是没有回应,赵遵伸出手,犹豫了好几次终于拉来了门,惨淡的星月之光中站立着一个人。

    此人穿一身淡青色袍服,头戴矮冠,个子不高,面容却极其俊美,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年纪,皮肤白皙的好似女子。

    赵遵虽不喜男色,也觉得这个男人太美了,旋即产生了一丝怀疑,这人质彬彬的公子会是冀州排行第二的剑客吗?怎么看都不像啊!

    赵遵警觉的把头伸出门外,看了看左右无人,刚要再次开口询问,青衣公子露出了一个迷人的微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屋中详谈!”

    赵遵忙把青衣公子让进了屋,二人分宾主落座,不等赵遵开口,对方先开口了:“信物!”

    赵遵忙不迭的拿出玉佩递给他,青衣公子接过玉佩看了两眼,点点头:“没错,辛铭老兄!”说罢掏出了自己信物,一块红似鸡血的拇指粗的石头,赵遵早从辛铭那儿得知了这件信物的重点在哪儿,翻过来看到底部有一条白色的裂痕,证明来人的身份没错。

    赵遵赶紧起身施礼:“孤竹将军!”

    孤竹荣回了礼,歉然一笑:“让辛兄久等了!”

    赵遵忙摆手道:“哪里哪里!只是……只是有点担心呐!”

    孤竹荣解释道:“朝廷下了征兵令,父亲怕军心有变,派我等到各营巡视,所以晚来了几日,让辛兄担忧了。”

第二十一章 邯郸剑会

    孤竹荣称韩奎为父,而且说的毫不做作,可见他早已经把自己定位成了韩奎的儿子,而非妻侄。通过辛铭的描述,赵遵心目中的孤竹荣是个阴鸷的小人模样,但事实上眼前这个人给自己的感觉非常好,坦诚不公,而且很亲切,和蔼的和他的身份完全不符,难道这些都是假象吗?

    赵遵不敢怠慢忙溜须拍马的说道:“有韩将军坐镇,量也无妨!这就马群一样,头马不乱,后面都乖乖跟着!”

    孤竹荣喝了口水,低声说道:“怎么样,打探出什么来了吗?”

    赵遵把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话讲了出来:“我是二十天前来到的兖州,按约定入住花御坊,韩豹等三人在花御坊密谈的时候没有异状发生,密谈次日三人分批离开,兀尔卓在离开的当夜被杀,被杀地点在离州府不到五十里的斑鸠镇小酒馆,官府给出的定论是外商露白,盗贼杀人谋财!”

    孤竹荣边听边点头:“携带巨款还敢在小镇露宿,兀尔卓也真是找死!辛兄,你认为兀尔卓被杀,真是见财起意为财杀人吗?”

    赵遵神秘一笑:“这个不是早有定论了吗?兀尔卓被杀绝不是见财起意!先不说兀尔卓有没有那么没用,光看兖州差役从他住处搜出来的财货就知道梗概,清单我抄了一份,包括五百金,红珊瑚、玳瑁、绿松石的首饰各十件等等,这些东西全都没入了兖州府库,如果是为财杀人,这些好东西还会落到官府手里吗?”

    孤竹荣含笑道:“确实,那会是什么人下的手呢?”

    赵遵心说孤竹荣果然狡猾,自己一个字不说,光套自己的话,于是装傻道:“哎呦,兖州咱也没来过,不好说,不好说啊!”

    孤竹荣不动声色的说道:“随口一问而已,人生地不熟的也难为你了!”

    赵遵忙说道:“哪里话来,我是属劣马的,累死的命!哎,对了,我们管家和韩豹将军估计……估计也不太好吧!”

    没想到孤竹荣并不隐瞒:“两个人被杀死在管道旁的树林里,你们管家背后挨刀,韩豹胸口中剑,现场被做成了互殴而死的样子。两个人的尸体停放在当地的县衙里,我去看的时候已经都烂了,管家一处致命伤不稀奇,可韩豹身上也只有一处致命伤,这就不对了!我和韩豹十几年的交情,他什么能耐秉性我再了解不过了,韩豹虽然自负高傲,但他绝是个谨慎小心的人,不然他也活不到今天。大周朝能内一击杀死韩豹的人屈指可数,哪怕是偷袭得手,以韩豹睚眦必报的性格,死之前他会拼命反扑,偷袭者不可能毫发无伤。兖州地界上武术大师并不多,我已经把有杀韩豹能力的人摸排了遍,这些人当中没有一个在半年中负伤和远行的,换句话说杀死韩豹的绝对是隐世的高手,这种人没法查!”

    赵遵暗暗吃惊,这个孤竹荣果然不简单,头脑清晰又有识人之明,他仅凭对韩豹能力和性格的了解,就能判断出袭击的韩豹的人必定受伤严重,单凭这一点自己就不如他。他晚来的二十天,恐怕并不是在军中,而是到兖州各地调查可能袭击杀死韩豹的武术高手,幸亏自己学艺的事极隐蔽,不然早被他怀疑了。

    “那……那就这么算了!”赵遵故作不服气的样子说道。

    孤竹荣轻叹了一声:“希望能就这么算了?”

    赵遵听出了异样,急忙道:“孤竹将军的意思……”

    孤竹荣说:“人家已经盯上我们了,这个人不图财,武艺又高,若是有心和我们作对,是个大麻烦!希望他知道的并不多,杀了韩豹他们就满足了!唉,可又怎么可能呢!”

    赵遵越来越怕眼前的这个人,他看人看得太准了,凭借仅有一点点信息就能侦知内情,自己虽然戴着一脸假胡子,但在孤竹荣面前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他试探性的问:“那马……马怎么办?”

    孤竹荣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立即终止一切交易,马的事我们再想办法,你回去告诉辛二爷,近期不要书信来往,中断联系避避风!”

    赵遵说:“在自己地面上也不能联系吗?”

    孤竹荣说:“不可以!孙桓每天都在想怎么整垮韩家独霸冀州,云中辛家的家财和马匹谁不眼红!如果我们之间的事被他知道了,他能放过这个一举两得的机会吗?我怀疑他已经知道了点皮毛的东西,我们彻底断了联系,他就无从查起了!懂吗?”停了一会又说道,“我已经来兖州三天,每天都在花御坊周围转,确定没有监视我才敢进来,还好你也算警醒,没乱跑!”

    赵遵听得后背发凉,幸亏自己下手早,不然全都暴露在孤竹荣的视野下了,小命准难保!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哎呀,咱们都好说,可匈奴左贤王不会善罢甘休的,他要是趁机讹诈我们怎么办?”

    孤竹荣冷笑道:“讹诈我们?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也怕死了!”他见赵遵面露难色,浅笑道,“哦,云中离匈奴近些,可能要吃一些气!嗯,这样吧,我告诉你一个重要情报,这份情报传到左贤王那儿,他绝对不会再追究了!”

    赵遵心一阵猛跳,猛药要来了!

    孤竹荣正色道:“朝廷大量征兵剑指匈奴,明年春天三路大军分击匈奴!这个情报绝对顶的上左贤王的损失!”

    赵遵大惊:“当真?”

    孤竹荣道:“廷议议定的事能有假吗?”

    赵遵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战火一起,北地的百姓又要遭殃了!”

    孤竹荣笑道:“不打战你们辛家能发财吗?行了,这个信我可告诉你了,左贤王收不收得到就看你啦,辛老兄!”说罢孤竹荣起身居然要走。

    赵遵愣住了:“将军您要走?”

    孤竹荣点点头:“我已经离开魏郡太久了,会引起非议的,记得带信给左贤王,还有花御坊不再作为接头点,我走了!”说罢一阵风似的离开了,留下原地发呆的赵遵。

    足足过了一刻钟赵遵才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孤竹荣从进门到离开只有短短的半个时辰,但足以让赵遵领会到了他的可怕,而且最后留下的这个情报太重大了,内廷廷议的决策他是怎么知道的?是诈吗?有可能!但如果万一是真的,匈奴有了准备,大周军就要血流成河了!

    赵遵在屋子来回踱步,和孤竹荣第一次交锋,赵遵完全被对手压制了,特别是对方最后留下的这个天大的情报,自己该怎么处理,突然赵遵打了个寒颤!不对!有问题!

    孤竹荣这个情报无论真假,自己都危险了!如果自己不去云中,身份直接暴露,可以肯定孤竹荣此刻正躲在某个地方监视着自己,冀州排行第二的剑客突施杀手自己必死无疑。去送的话,又不确定情报的真假,更何况自己到了云中身份立刻就会被戳穿,也逃不过被杀的命运!

    这个孤竹荣心机太深了,自己在不查之下被他下了一个大套!赵遵回忆了自己和孤竹荣的谈话,总共就那么几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引起了他的怀疑呢?没有,没有!自己的话没有漏洞,难道是态度!赵遵回想了全过程,终于他注意到了,自己在听到管家和韩豹死讯的时候态度太过镇定了!

    赵遵懊悔不已,但很快赵遵又平静了下来,孤竹荣也未见的真的怀疑了自己,但是他故意用一个未知真假的情报考验自己,只要自己不暴露真实的身份,安全脱身应该不成问题,等换回自己身份之后再去确认那个情报的真伪也不迟!

    想到这儿赵遵松了口气,心中又涌起了和孤竹荣再次过招的豪气,他开始收拾行囊,然后走出了房间,径直到马厩牵了自己的马,走后门离开花御坊直奔州府北门。他估算的很准,等了片刻城门就开了。

    赵遵离开州府一路顺着官道一路向北,等到了与韩豹搏斗的官道岔口的时候,赵遵停了下来。这一路上他始终有被跟踪的感觉,虽然赵遵看不到对方,但是那种压力是确实存在的。这种压力让赵遵很不舒服,可又不能表现出来,甚至不能显现出一点会功夫的痕迹,而且很考验自己的马术,一旦再露出破绽必定招来杀身之祸。更令赵遵担心的是除了跟踪自己的这个人外,孤竹荣很可能还派了别人在兖州各地打探最近离家的人,自己离家虽然和辛铭离开兖州有短暂的冲突,但是孤竹荣太聪明了,谁知道他会不会把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事联系在一起!

    然而赵遵隐隐的感觉到背后这个人不是孤竹荣,以他的功夫跟踪自己,自己绝对察觉不出来,目前跟着自己的是个高手,但充其量是个韩豹水平的,自己在痊愈后苦练了小半年,功夫又精进两成,就算现在和韩豹一对一硬拼,也有一半多的把握能胜他,所以也不怕他突施杀手害自己,只要找合适机会甩掉他就行,自己再到青州的烟花柳巷闹点绯闻制造身在异地的假象就万事大吉了。

    既来之则安之吧!想到这儿赵遵放慢了脚步,离开兖州地界之后开始花天酒地玩了起来,把戏做足,像极了一个为主人出门办成事回来的“功臣”,花主人的钱享受在家享不到的快乐。

    赵遵进入了冀州之后有无数条道路可以回云中,他偏偏选择到虎狼窝里走一圈,绕过邺城他直奔赵国故都邯郸,那个剑客辈出的武术圣地。

    自从在辛铭口中知道剑客榜和剑会的事,赵遵心里就痒的难受,可是辛铭不好武术,自己就不能表现的太好奇,一路上每到酒肆青楼赵遵都在听旁人的谈话,剑会是冀州人少不了的谈资,赵遵早就知道邯郸的剑会将在三日后召开,他故意放慢了脚步,掐着时间走,终于在剑会举办的前夜到达了邯郸。

    近些年邯郸的地位虽然隐隐有被邺城代替趋势,但作为千年古都邯郸战略位置极其重要,商贾云集繁华不让州府。赵遵算差了时间,脚程慢了一些,遥遥看到邯郸城的时候已经过了关城门的时辰,本以为要在城外露宿一晚。不曾想官道上的人却熙熙攘攘的,还有更多的人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男女老幼都有,前进的方向都是一致的,邯郸城。

    赵遵十分不解,牵马而行拦住了一位农民模样的老伯,施礼问道:“老伯,我问一下,你们这是做什么去啊?”

    老人见他衣着华贵,还了一礼:“当然是进城喽!”

    赵遵奇道:“邯郸城不关城门的吗?”

    老人上下打量了赵遵一番:“你是外地来的吧?”

    赵遵笑道:“我是外地来的行商,初到贵宝地。”

    老人也笑了:“这就难怪了,我们这儿和外乡风俗不同,每逢初一十五城门彻夜不关。”

    “哦,原来如此,那你们这是……”

    老人骄傲的说道:“明儿一早有剑会,而且有排行榜的剑侠镇擂,我们连夜进城占地方,去晚了就没好地方了!”

    赵遵回头看了一眼长龙一样的人流,惊道:“这些人都是去看剑会的啊?”

    老人道:“那当然,我们赵人哪有不喜武术的啊!三岁丫头都会打趟子,有剑会怎么能错过!我劝你也去看看,保你开眼界!”

    赵遵谢过了老人,上马顺着人流朝邯郸东门而去,费了好大的劲才挤进城,城里和城外一样,主路上人山人海,卖杂货的、卖夜宵的、耍把式卖艺变戏法的,把本来很宽的路堵上了一半,赵遵牵着马被人流裹挟着根本无法动弹,所有的人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走,不用说肯定是擂台的方向。

    赵遵赶了一天路了,想早点休息,可看街上这些人的架势,估计要闹腾一整夜了,赵遵好不容易挤进了一个僻静的斜街,走了好远终于看到了一间门面很小的客栈。

    客栈门口站着的小伙计一眼就看到了从黑暗中走来的赵遵,高声招呼道:“客官这边请!”

    赵遵来到这间客栈门前就是一皱眉,门脸小不说,很不干净,负责揽客的小伙计还在那儿说呢:“哎呦,客官,您好眼力啊,全邯郸就数我们店最舒适了!”

    赵遵有心转身就走,可是盛情难却,被小伙计让进了店里,店老板见有客人登门也笑着迎了出来:“客官,这么晚了进城,是来看明早剑会的吧!”

    赵遵点点头,店老板一脸的无奈:“不巧啊,今天客人爆满,小店就剩一间天字上房了,您先看看房间?”

    赵遵被带到了二楼,看了那间所谓的天字号上房,打开门一股霉味熏得店伙计都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小伙计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挠头道:“嘿嘿,明早有今年最盛大的剑会,两位上榜十大的剑客镇擂,这种场面不是经常能见的,方圆百里的百姓都拥进了邯郸城,现在城里一房难求,您就将就一下吧,一晚上的事,明天天不亮就得起,晚了就没好地方看热闹了!”

    小伙计的话也有道理,赵遵虽然养尊处优惯了,可也不是一个娇气的人,风餐露宿也是常有,于是说道:“好吧,换床被褥,多少钱一晚?”

    背后的店老板伸出五指:“五金!”

    “多少?”赵遵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五金!”店老板很坚定的重复了一遍。

    赵遵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锦衣玉食从小没有钱的概念,但是市面上的物价他还是了解的,自己在花御坊摆一桌花酒吃喝玩乐一整晚也就十金,这么一间破房间要他五金,分明是店老板坐地起价讹自己,这怎么能忍!

    赵遵换了个冷面孔,说道:“这间带味的房一夜值五金?”

    店老板听出了赵遵的愤怒,却不以为是,冷哼道:“哼!今天就是行市,嫌房子破去花御坊啊!那儿房子好,价更好!”

    赵遵被他这么一阵抢白,挂不住了,一甩袖子下了楼,那老板还在说风凉话:“穷鬼,住不起别进门啊!大街上凉快去吧!”

第二十二章 剑会风云(一)

    赵遵快被气炸了,图什么啊!找个偏僻的地方住还挨了一顿羞辱,不过店老板的话提醒了他,对啊,辛铭兜里是带了很多钱的,有钱到了大城市肯定要去花御坊这样的地方享受,想到这儿赵遵把气压了压,原路返回又走回到了主路,打听了一下,邯郸城果然也有花御坊的分店,位置就在明天比武的擂台边上,城市的最中心,跟着人流去肯定能找到。

    果不其然,赵遵顺利的找到了开在邯郸城的花御坊,同样是花御坊开设在全国的分店,邯郸的花御坊却与兖州清新雅致的风格截然不同,内外装潢雍容华贵,显得那么奢华。夜已深但花御坊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各色人物在此推杯换盏,嬉笑取乐之声直冲云霄,出出进进的人无一不是衣着光鲜,家境殷实,穷苦人可不敢登门。

    不过“辛铭”腰里揣着百金的盘缠,自然也在富裕人的行列之中,刚一进门就有跑堂的小伙计笑脸迎了上来:“哎呦,客官您是吃饭还是住店?”

    小伙计笑容极是谦卑真诚,让人看着就那么舒服,赵遵心情好了很多,回道:“哦,赶路辛苦,想住下休息一晚!”

    小伙计面露难色:“明天日子特殊,留宿的客人特别多,客房紧张,您跟我来,去柜上查一下还有没有空房!”

    小伙计带着赵遵,二人来到柜前,赵遵拿出辛铭的名牌递到当值的面前,当值的人歉然说道:“对不住了客官,今天客满了!”

    赵遵有几分失落,无可奈何的取回名牌刚要走,当值的人突然又叫住了他:“等等,小的要是没记错,您是不是云中辛家二爷的执事啊!”

    赵遵吃了一惊:“你认识我?”

    当值的人连忙施礼:“失礼了!不瞒执事您说,全天下的花御坊都是一家,凡是贵客全都登记在册,辛二爷可是我们花御坊的大主顾,你又是二爷身边的红人,所以客人集上有您的名字,我刚听您口音又想到了您的名字,才贸然一问,没想到还真是!”

    赵遵还礼道:“二爷派我到外地公干,途径邯郸城不巧遇上剑会,无处投宿才想到花御坊,没曾想……”

    当值说道:“是啊,每当赶上剑会邯郸城都人满为患。”

    赵遵苦笑道:“我也是才知道,不然怎么也不会凑这个热乎闹!你忙吧,我再去别家碰碰运气!”说罢赵遵转身要走,却又被当值叫住了:“辛执事且慢走!”

    赵遵奇道:“怎么,还有他事?”

    当值很恳切的说:“今夜每家客栈都会客满,您出去也找不到住的地方!”

    赵遵说:“难道今夜我注定要露宿街头了?”

    当值想了一下:“如果执事您不嫌弃,我自己的屋子打扫一下给您住,成吗?”

    赵遵动容道:“不可,我住你的屋,你又去那儿住啊!”

    当值笑道:“嗨呀,我们这口饭都是老主顾们赏下的,别说住一晚了,就是住十晚也应该啊!就是委屈您了!”

    赵遵还有点磨不开,小伙计在一旁劝道:“辛执事,您就别推辞了,再说就算你不住当值的屋,我们今天夜里也睡不了觉,你看看大厅这些人,得闹腾一夜!”

    赵遵看着两个人诚恳的表情,心里说不出的热乎,相较之下之前去的那家店有天壤之别:“盛情难却,多谢了!”赵遵不再推脱,抱拳道谢道。

    当值乐了,对小伙计说:“去拿套新被褥,把屋子打扫一下!”

    小伙计引着赵遵向后院走去,边走边说道:“我们执着最爱交朋友,人又爱干净,您就放心住,明天早膳是给您送屋里,还是到二楼雅座吃啊!”

    赵遵说:“我这个人喜欢热闹。”

    小伙计笑着说道:“好嘞,明天我早上引您去二楼大堂吃,保准热闹!”

    不多时二人来到了花御坊的内宅,当值的地位比较高,住一间单独的屋子,赵遵进屋一看,果然如小伙计之前所言,非常干净整洁。

    小伙计忙前忙后的打扫,又从别的房间取来了干净被褥换上:“条件简陋,您将就一下!洗脸水马上给您端上来!”

    赵遵感激的一抱拳:“有劳了!”

    小伙计走后赵遵检查了一遍屋子,没有发现监听的铜管和暗道,这里果然只是一间普通的卧房,不一会杂役送上了热水,体贴周到。

    第二天天没亮赵遵就被喧嚣声吵醒了,屋外像赶大集一样人声鼎沸,他刚穿好衣服就有人敲门。

    “谁啊?”

    一个陌生的声音说道:“辛执事,你醒啦!早饭给您备好了!”

    赵遵打开了门,一个干瘦的仆役正站在门口,一脸热情的笑容,赵遵问他道:“这间屋子的主人怎么没来?”

    仆役陪笑道:“你是说昨夜当值的吴先生,他啊,还忙着呢,脱不开身这才让我来唤醒您!”

    赵遵奇道:“怎么?你们花御坊夜里当值的人白天也不休息?这不把人累坏了!”

    仆役答道:“辛执事您听外面,吵吵嚷嚷闹腾了一夜,天亮了我们还得伺候各位爷梳洗用饭,哪有空歇着!都是今天的剑会给闹的,好在这种热闹也不常有,不然给多少工钱这活也不能干!”

    赵遵让他的话给逗笑了:“呵呵呵,是这么个理,剑会什么时候开始啊?”

    仆役道:“半个时辰前就开始了!”

    赵遵大吃一惊:“哎呀!那不都错过了!”

    仆役道:“不急不急,咱们这儿的剑会得开上一整天,从日出到日落!刚开始都是小菜,精彩的都在后头呢!”

    赵遵梳洗完毕,仆役直接把他引到了花御坊正厅的二楼,赵遵一走上了立刻被火爆的人群惊了一跳,花御坊是烟花之地,花费又极贵,宴饮的场所布置的大多精致,兼有音乐和伴舞,吃的是个情调。邯郸的花御坊却大大的不同,大大小小的几案把本来很宽敞的二楼挤得满满当当,吃饭的客人全无文雅可言,喧嚣吵闹,好似路边酒肆一般。

    仆役在人群中喊着“借光”,好不容易才把赵遵引到了一张靠窗的空桌旁,一边擦着桌子一边解释道:“对不住了辛执事,您昨晚来的太晚,大桌都被熟客定下了,您将就一下吧!”

    赵遵看了一眼窗外,十几丈外就是擂台,在这儿坐着就可以看到剑会上发生的一切,不用再到擂台下面去挤了,多亏当值的有心留下这么个好位置给自己,赵遵不由得万分感激,抱拳道:“客气了,承蒙照顾感激不尽。”

    仆役陪笑道:“哪里哪里!您稍等,我去把您的早饭端来!”

    不一会儿仆役端上了热腾腾的早饭,肉汤、粟米饭和几碟荤素小菜,食材虽然是一般常见,但色香味,一看就是名厨精心烹制的。赵遵赶了几天路,一直没有安安稳稳的吃上顿合味的饭,眼前这些菜肴,如同在家的感觉一样,不由得食欲大动,扒了几口饭又品了品几样小菜,非常满意。

    就在赵遵端起汤碗准备要喝的功夫,对面突然坐下了一个干瘦的老头,赵遵放下了碗,打量了一下来人,说是老头吧,其实年纪并不算大,大约五十岁上下,个子不高,但精神饱满两眼放光,他也正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

    赵遵没见过这个人,正要出言询问,刚去端菜的仆役回来了,一看赵遵对面坐的这个人脸一下子沉了下来,气道:“哎,我说老头,你怎么又来了!”

    老头把眉毛一挑:“怎地!我不能来吗?”

    仆役看了看对面坐的赵遵,压了压火,说道:“能来能来!可这个桌上已经有客了,麻烦你换个桌!”

    老头道:“不必了,我看这个地就很好!敞亮,好看热闹!”

    “你……”仆役还要赶他走,赵遵笑道,“伙计,一个人吃怪闷的,既然老人家愿意和我一桌用饭,就让人家坐吧!”

    老头一听乐了:“嘿,这还像句人话!年轻人应该懂得敬老!”

    赵遵心说这老头嘴真损,自己让座给他,还来了句骂,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啊!老头占了便宜,得意洋洋,对仆役吆喝道:“去,上饭!”

    仆役鼻子都气歪了,咬着牙道:“吃什么?”

    老头想了想:“一碗饭。”

    仆役等他说下一道菜,结果等了好一会,老头都没言语,于是又问道:“还要啥?”

    老头不耐烦了:“不是告诉你了,一碗饭!”

    “就要一饭碗啊!”

    老头像是故意其他道:“不行啊!老爷爷我就爱吃这一口!”

    “行行行!”仆役咬着牙说了三个“行”,气鼓鼓的去端饭了,赵遵心里好笑,表面上装作如无其事,很快老头要的一碗饭到了,他端起碗来闻了闻:“恩,还是你们这儿的饭煮的香。”说罢扒了两口饭,拿起筷子夹起桌上的一块酱肉就塞进了嘴里,一边嚼一边说:“不错不错!”

    这下仆役压不住火了,喝道:“老头,你要不要脸,是你的吗,你就吃!我看你诚心的!”

    老头不紧不慢擦了擦嘴角,回道:“我吃你的了,人家本主都没不乐意,你操的哪门子心!”

    老头和仆役的争吵引起了附近几个桌上客人的注意,赵遵最怕自己成为他人目光的焦点,又感觉这个老头的表现非同一般,于是打圆场道:“不碍的,反正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这么好的饭菜岂不浪费啊!老人家赏脸,咱们爷俩一起吃就是了!老先生,还用添几个菜吗?”

    赵遵说着话就是客气客气,没想到老头还吃这套,点着头乐着说:“那敢情好,多来几个硬菜,酒也上二斤!”

    仆役知道赵遵是花御坊的贵客,怕得罪了他,赔不是道:“辛执事,让您笑话了,这老头经常来我们这儿骗吃骗喝,您别理他,他这是讹你呢!”

    赵遵一摆手:“一顿饭而已,又有何妨,好吃好喝尽管上,我也想多尝尝的你们手艺。”仆役还要劝,赵遵很坚决的点了点头:“去吧,掌柜的那边我去说,不会为难你的!”

    仆役这才恨恨作罢,不多时一桌子菜就上满了,这小老头是老没出息,看到一桌子美味鼻涕泡都冒出来了,话也来不及说了,两只手不停地往嘴里塞东西,弄得满脸油脂,胡须上都沾满了饭渣。

    赵遵非常有涵养,并不觉得此人讨厌,见他吃饭吃的如此香甜,反而挺高兴,就在老头胡吃海塞之际,楼下不远处擂台处发出了一阵阵喝彩之声,把赵遵的眼球吸引了过去。

    在赵遵坐定的时候台面上还未有人,这时已有八位少年登台了,他们一个个窄衣小袖,全身上下收拾的紧趁利落,赵遵目光锐利,发现其中竟还有两个小姑娘,不过全都穿着男装。八个人上台之后,拉开架势打起了拳,一招一式都很有章法,少说都有三四年的底子,不过在行家眼里这些招式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花拳绣腿没有任何实战意义。

    八个少年虽然功夫不算强,但年轻有活力,观之令人有赏心悦目之感,他们练完施礼,台下不少百姓都报以掌声和喝彩。

    接下来上台的又是八个人,这回全是男的了,年纪与赵遵相仿,这八个人特色鲜明,个头整齐划一,都在八尺左右,一个个虎背熊腰,特别是上半身宽的把衣服都要撑爆了。这八个人一上台底下的人就开始议论了,赵遵努力去听,但是台下实在太吵了,未能听到他们议论的何事。

    赵遵越是听不清越是心痒痒,这会儿那老头已经风卷残云般的把一桌子菜吃了个大半,心满意足的靠着护栏,眯起眼睛看着外面,似乎也在关注擂台上的动静。

    赵遵心说对啊,这老头八成是当地人,肯定知道其中缘由,于是开口问道:“老丈,可吃饱了?”

    老头打了个饱嗝:“嗝!嗯!有三分饱了!”

    赵遵心说才三分饱!你吃的那些够三个壮小伙子吃一天的了,心中好笑嘴上却道:“吃饱就好”,停顿了片刻又说道,“您是本地人吧!”

    “那当然,老夫祖籍在此,纯粹的赵国人!如假包换!”老头自豪的拍着胸脯说道,脸上尽是骄傲的神色。

    “是嘛!那太好了,晚辈有一事不明还请赐教,敢问擂台上这八位是何许人,为何台下有如此多人在议论他们?”

    老头打量了赵遵一番:“你是外乡人吧?”

    赵遵一笑,说道:“晚辈是北方边郡人士,头一次到贵宝地来,风土人情一概不晓!”

    老头用怀疑的表情看着赵遵:“北地的人,我听着口音不太对啊!”

    赵遵一时疏忽模仿的口音稍差,没想到竟被老头听了出来,忙解释道:“哦,晚辈家里做些买卖,一年倒有八九个月都在外面漂泊,所以口音杂了!”

    老头点点头:“这就难怪了,我年轻也在外闯荡过,不过乡音未改。好吧,看在这一桌菜肴的情分上,我来告诉告诉你,台上这八个小子都性付,是亲叔伯兄弟,付家是邯郸城的大姓,武术世家,这八个小子别看岁数不大,已经成名两三年了,是年青一代中的佼佼者,乃是我们当地家喻户晓的名人,平时很少同时亮相,所以那些没见过世面的才会大惊小怪!”

    “原来如此,难怪他们模样个头都十分相似,够魁梧的!”赵遵装作完全不懂武术的样子附和道。

第二十三章 剑会风云(二)

    这时台上为首的一个大个子抱拳当胸对着台下讲了几句,无外乎捧场、献丑一类的客气话,说完八个兄弟就开练了。这八个人一人使一柄长剑,这种长剑赵遵还是第一次见,比普通的剑长出近一半,足足有六尺半长,剑刃也特别宽,当然分量也不是一般的剑可比的,赵遵心说,这种剑势必有独特的使用方法和套路,倒要见识见识。

    只见付家兄弟双手握住长长的剑柄,在乐师鼓点的舞动起了长剑,赵遵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双手剑!双手剑并非以快取胜,而是靠它的重量和长度压制对方,让你无法近身又不敢招架。

    这种武器虽然犀利,但问题在于剑的分量太重,消耗几倍于普通剑的气力,如果没有深厚的内力做基础,即便双手握剑也耍不了太久。

    果不出赵遵所料,付家兄弟一套双手剑虽然赢得了台下一片喝彩之声,但一刻钟的时间八个人都已经累得汗如雨下,气喘如牛。可即便如此赵遵还是挺佩服这八个大汉的,单凭这一身好气力就不是三两年能练就出来的,何况剑术也很不错,虽然及不上自己的几位义兄,也算得上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了,难怪在邯郸这样的武术之乡都能叫的上号了。

    付家兄弟下台之后又换了好几拨人,各色习武之人像走马灯一样在台上亮相,实力也是良莠不齐,赵遵越看越迷糊,这和自己心目中的剑会差别也太大了。

    他忍不住问身旁看热闹的老头道:“老先生,这些人都是来登台打擂的吗?”

    老头哈哈大笑:“这些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喽啰,还不配挑擂!”

    赵遵奇道:“不打擂?那这些人上台干啥?”

    “打擂!还嫌死的人少吗?”老头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每年在擂台上倒下的成名侠剑客几十人之多,那都是冀州习武人中的尖子,就这么死在了比武台上,可惜啊!”

    “那今天的剑会……”

    老头似乎嫌赵遵问题太多了,没好气的说道:“擂台从早摆到晚,一直打要打多少场,死多少人!再说摆擂台不花钱啊,谁出?不都是当地豪族名门掏的!人家花了钱,还不许人家孙儿嫡女的上台显摆显摆!这都看不透,我看你的买卖也做不灵!”

    邻桌一位中年人见老头奚落不明真情的外乡客人,有些看不惯,向赵遵解释道:“远来的客人,在我们冀州擂台比武常见,但能称得上剑会的一年难见几次,因为举行剑会要有至少一位在榜的十大剑客发起,州府地方长官或郡国国君首肯,剑会发起者要承担一切开销,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很少有人可以单独承担的起,不过只要剑会能准许下来,自然有人愿意出钱帮场。原因很简单,在冀州地界上,只要愿意走习武这条道的,那就必须在剑会上亮个相,不然今后也没有挑战擂台的资格,所以武术世家和剑馆抢着掏钱,让新人亮相。就拿今天这场剑会来说吧,是剑客榜排行第五位的鲍铄老剑客挑头召开的,邯郸城七八家剑馆和十几个豪族出钱出人,擂台上下用度、雇人帮场,钱花如流水,可鲍老爷子一分钱都不用出!晌午擂台是年轻人展示功夫,像这种擂台献艺要一直持续到午后,那时候真正的比武才开始呢!”

    “多谢多谢!”赵遵连连称谢,这个人的一席话解开了自己心中很多的疑团。

    擂台上献艺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虽然不都精彩,但登台的上百人用了十几种形态各异的剑,长的短的、轻的重的、单的双的,各家精妙的剑术、前所未见的套路,让赵遵大开眼界。

    赵遵心说难怪冀州自古出剑侠刺客,当地门派各有绝活,却不藏着掖着,而是拿出来大家一起交流切磋,取他人之长避自己自短,融会贯通百花争鸣,这种习武之风别的州郡是无法比拟的。

    练了一晌午的套路,外行人看的枯燥,大家都在等下午的挑擂。趁着擂台上轮班吃饭的空档,赵遵还有很多问题想请教这个老头,于是说道:“老先生,看了两个多时辰了,累了吧!”

    没想到老头却说道:“累倒是不累,不过这肚子又饿了,该吃午饭了吧!”

    赵遵心说这老头真拿自己当冤大头,讹上了!不过赵遵自幼跟随大儒学习,对老人格外尊重,而且这一段时间来赵遵一个人怀着天大的秘密,顶着强敌的监视在演戏,非常辛苦,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今天有这个老小孩陪着他说说话,挨几句损,让他有在家的感觉,所以他一点也不讨厌他。

    “好啊,我也是一天三顿饭按时辰吃的人,伙计,来上桌大席!”赵遵对跑堂的伙计喊了一嗓子,又问老头道,“老先生,酒还喝吗?”

    “老夫我一天三顿酒也是按时喝的!”说罢不等赵遵招呼,自己对着伙计喊道,“给你们掌柜的说把最好的那坛子陈酿搬来,有人请客别舍不得!”

    不多会儿酒菜就上齐了,这次那个仆役一句话都没说,甚至都没抬头看赵遵,估计在他心里已经把赵遵当傻子了,活该被讹诈,一点都不值得同情。

    赵遵不知道他是这么想的,即使知道了,也不会和一个下人生气,因为是午饭,赵遵又吩咐随便上菜不吝惜金钱,所以这一顿饭菜比早饭奢侈的多,各种山珍海味应有尽有,特别是抱上来的一坛陈酿,浓香扑鼻,赵遵喝了一口,忍不住赞道:“好酒!”

    “不错吧!这酒是花御坊老当家的在世时候酿的,他一蹬腿没人会酿了,这酒是喝一口少一口了,贵不说,一般人想买他们还舍不得卖呢!你小子面子可不小啊!”老头捋着胡子笑着说道。

    二人边吃边谈,话题当然离不开冀州的剑会和排行榜,老头告诉赵遵,在冀州剑会名目有很多,以召开的目的可以划分为三种。第一种是官府举办,名为弘扬本州习武精神,实则为选拔军官。这种剑会规模最大,参会者实力也强,大家都愿意在这种场合下展示实力。特别是一年一度由刺史亲自筹办的年度剑会,十大剑客中大部分都会到场,盛况空前。第二种是由资深的武术大家发起,意在切磋交流促进各门派之间友谊,取长补短。这类剑会的发起人往往都在剑客榜名列前茅,其号召力不容小视,规模却不大,参会的都是行家。第三种也是最吸引眼球的一类,那就是恩怨擂!两个剑客或者两个门派结仇,道上的规矩不能私打斗殴,想报仇只有召开剑会,公开约架,对方敢应战便有机会报仇,如不应战视为服软认输,自动放弃在剑榜上的席位。剑客最重视荣誉,即便技不如人有战死的可能,也绝不会退缩,这种擂最好看,参战双方势必拼死对战,因此会引来大批观众,同时这种擂台也是最血腥的,比武失败的一方死亡概率非常高,即便胜利者往往也是惨胜,甚至有双双毙命的情况发生。

    赵遵刚想问关于今天剑会的事,楼下擂台的方向突然一阵骚动,本来分散的人群一下子全都聚拢了过去,附近酒肆饭馆中的人也纷纷跑出来奔向擂台。

    老头斜眼看了看擂台,对赵遵说:“今天的正主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人就像闪电一样窜上了擂台,赵遵定睛观瞧此人五十岁上下的年纪,中等身材,黑脸庞,大豹子眼,络腮胡却是红胡须,模样虽然不怎么好看,但上台之后一脸全是笑,满嘴客气话。

    赵遵问道:“老先生,这人是……”

    老头说道:“哦,这人就是鲍铄,剑会的发起人!”

    赵遵闻言忙再次打量擂台上的人,他发现鲍铄个子不高,但下盘扎实,两个胳膊奇长,站着几乎可以摸到自己膝盖,赵遵心说这双胳膊像是专门为练剑而生的,再看鲍铄的太阳穴,往外鼓鼓着,可见其内功之深厚,有此修为难怪可以在高手如云的冀州剑客榜上高居第五了。

    赵遵忍不住赞道:“此人看着就不俗!”

    赵遵随口一说,没想到一直说话尖酸刻薄的老头竟然赞同的点了点头:“冀州剑客榜的前三位次数年来雷打不动,行四的段老爷子已经有十几年不曾与人比武较量了,据说得了重病将不久于人世,剩下的就是这个鲍铄了,此人正值壮年,内外兼修,且广收门徒倍受人推崇。”

    赵遵奇道:“鲍铄既然排位这么高,那为什么还要摆恩怨擂?他和谁有仇啊?”

    老头却不答他,只是神秘的说道:“急什么,好戏在后头呢!”

    鲍铄在擂台上说了一番客套话,退了下来,换上来了四个年轻人,这四个年轻人往台上一站,下面的人群历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掌声。

    “这不,主角来了!”老头点指着台上的四个年轻人说道,“鲍铄是一代宗师,一手创办弘扬了长针剑门,他门徒众多,其中最著名的便是长门五虎,就是台上这几位!”

    赵遵掰着手指头查了查:“老先生,不对啊,台上只有四个人,怎么称五虎啊?”

    老头嘿嘿一笑:“不缺一个老虎,怎么会有今天的恩怨擂台!”

    赵遵听出了老头的话意:“您是说……”

    老头点点头:“鲍铄不到三十岁的时候就已经进入十大剑客榜,之后二十年间他的地位几乎无人可以撼动,在他成名后的岁月里收的徒弟不下二三百人,虽然其中不乏优秀的人物,可遗憾的是他们中没有一人有实力进入十大剑客榜,培养不出继承他衣钵的接班人成了老鲍的一大心病,直到他遇上到了孟季这个小伙子。此人也是一个习武的天才,天资甚高,被鲍铄发现后收作关门弟子,精心教导之下孟季在十九岁的时候挑战成功荣登剑客榜的第十位,圆了老师梦。鲍铄更是把孟季当成自己孩子一样疼爱,而且把自己闺女许给了孟季,二人不但是师生,还有翁婿的关系。”

    说到这儿赵遵差不多已经猜到了结局了,果然老头顿了顿说道:“可惜在年初的一场比武中,孟季剑断负伤丢了十大剑客的位次,本来伤势不算重,可是孟季太要强了,气性太大,懊悔自责竟然一病不起,年纪轻轻居然病死了。最有才华的弟子就这么死了,自己的闺女年纪轻轻守了寡,鲍铄好悬没疯了!这不,忍了俩月,终于找机会来报仇了!”

    赵遵终于明白了恩怨擂的前因后果,于是对老头说道:“看样子对手来头不小啊,劳烦剑客榜排行第五的高人亲自出场!”

    老头却摇头道:“老鲍是不会亲自登台比武的!”

    赵遵不解道:“此话怎讲?”

    老头说:“冀州的剑会比武有个传统,只许下克上,不许上欺下。目的是保护年轻人,也是为了激励年轻人上进。说白点就是怕剑客榜上的老家伙打压新人,不然冀州武术界就后继无人了!这是剑会的铁律,无人可以更改。”

    赵遵反问道:“既然鲍铄不能登台为自己女婿报仇,那还摆什么恩怨擂啊?”

    老头用手点指台上的四个人说:“鲍铄虽然不能登台,可他手下还剩下四虎呢,这四位也都不白给!他们只要有一位挑战成功就可以一举登上剑客榜,顺便做掉对方也大有机会。”

    赵遵挠了挠脑袋:“鲍铄最得意的弟子都不是人家的对手,落了个剑断身亡,别的徒弟上不更白给吗?”

    老头神秘的一笑:“鲍铄几十年屹立不倒,靠的可不全是掌上宝剑,脑袋瓜子也好使着呢!既然敢摆擂,他肯定有十足的把握,等着瞧吧!”

    赵遵听完老头的一番讲述,再次把目光投到了擂台上的长针剑门四虎的身上。自从跟魏平君习练上层功法之后,赵遵的五感和六识变得非常敏锐,虽然还不能像师父那样十几丈外就能通过眼观耳听便能分辨出对方的修为,但如此近的距离通过观察四虎的吐纳,赵遵断定这四个人的实力不逊韩豹。

    他们四个人的步伐灵动,而且身材高挑偏瘦,赵遵断言长针门剑法定是以灵巧快速制胜,力量上面是他们的短板,这一点倒是和自己的路子相仿佛,赵遵更加留心了,希望能在他们的身上学到点东西,弥补自己的不足。

    四虎也没多做客套,换上了短打的衣衫,这时台下的师兄弟们把四个人的用剑送上了擂台,赵遵一看到他们手上的剑,不由得大吃一惊。

    长针门的剑样子非常古怪,如果事先不知的情况下赵遵真猜不到他们手里拿的是什么,大约四尺左右,剑鞘不是扁的而做成了圆形,吞口和剑柄也是圆的,好像一节竹竿。不过这四把剑材质非同一般,剑鞘包着白鲨鱼皮,剑柄工艺繁复,顶端镶嵌着美玉,价值不菲。

    等他们抽出宝剑的时候,赵遵更开眼界了,长针门的用剑像极了松针,剑身不宽但比普通的剑厚一些,剑刃特别窄,剑尖如针尖,难怪门派叫长针门,远观真的像一根根的长针。

第二十四章 剑会风云(三)

    这种剑的形状限制了它的力道,同时减轻了剑的分量,方便使用者最大限度的发挥自身轻巧的身法,配合精妙的剑招来取胜,当然这种设计也有它天生劣势,那就是分量太轻了,虽然铸造时刻意加厚了一些,但一旦剑身横向遭受重击,极易折断。鲍铄创制用剑的时候不可能想不到这一层,但是他自负的认为,自己可以用速度和灵敏弥补力量上的不足,事实证明鲍铄确实有自负的资本,长期霸占剑客榜第五名就是最好的证明。可惜他的弟子并不具备和他一样的天赋和领悟能力,他们虽然能发扬自己长处,但是不能很好避讳自己弱点,这就是为什么鲍铄弟子甚多却无出类拔萃之人的原因,精心调教的一个孟季勉强上榜最后还是输在了本门的劣势上,剑断蒙羞而死。

    赵遵眼珠不错的盯着台上四虎展示长针门的剑术,果然如他所料,长针门的剑术注重步伐,脚步飘忽不定,出剑的角度刁钻,剑速又快极难防御,如果这些剑招全都出自鲍铄之手,那其武学造诣绝对是宗师级别了。

    不过四虎在演练的时候刻意隐瞒了实力,放慢了出剑的速度,明眼人自然看得出来,而且赵遵隐隐察觉到左起第一个剑手的实力远高于其他三人,虽然他掩饰的很好,但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的锐气还是逃不过赵遵的眼睛。

    四个人练完了一套剑法,台下历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掌声,然后鲍铄再次登场,说了一些压场子的话,这时身旁的老头高深莫测的笑了笑,对赵遵说道:“小老弟,你觉得这四块料,哪一块会替鲍铄上台报仇!”

    赵遵刚开始的时候并没太在意这位蹭吃蹭喝老爷子,可随着半天来他的怪异表现,赵遵越发感觉到此人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普通,别的不说单是桌上这一大坛子烈酒,小半个时辰已经让他喝下去了大半。即便是不错内功底子的人喝了这么多烈酒也早该显酒了,可眼前这个老头谈笑风生一点喝了酒的样子都没有,这可不单单是酒量好就能解释的通的。

    听他问自己对长针门四虎武艺的看法,赵遵自然不能说实话,故意装作不懂的样子说道:“嗯!我看数中间那个大个子厉害,个子大有劲,不吃亏!”

    老头点点:“英雄所见略同!我看他也挺皮实的!”

    两个人一个装疯一个卖傻的正说着,擂台上又发生了变化,果不出赵遵的判断,那个他认为实力最强的人留了下来,剩下三个全都下台腾出了场子。

    赵遵问老头此人是谁,老头想了一会才说道:“他啊,是鲍铄的最早收的徒弟之一,叫什么来着,对了,叫于舟,也是常年冲击十大的竞争者,有点名头。”

    这时所有观众的目光全都投向了擂台左侧的一个草棚上,一个听事的小厮跑了进去,不一会草棚的帘子打开了,从里面鱼贯而出一帮年轻人。

    赵遵数了数人数,足有三十几位,一个个英气逼人精神抖擞,腰间都悬着宝剑,不用问都是练家子。

    赵遵忙问老头:“老先生,这些位是……”

    老头淡淡的说道:“鲍铄摆恩怨擂是为了报仇,这些人就是他的仇人!”

    赵遵又问:“这些人是一家啊?”

    老头道:“嗯,他们是常山老剑客曾汝的弟子,走在前面的两个人是亲哥俩,何郊、何桥,两个人都不得了,哥哥剑客榜排行第八,弟弟就是挤掉孟季荣登十大剑客榜末席的人,换句话说他就是恩怨擂的标靶!”

    赵遵早就注意到打头的两个人了,何郊和何桥模样几乎一样,衣着打扮也一般无二,唯一有区别的是哥哥比弟弟的个头猛一块,弟弟比哥哥胖一点。

    这一群小伙子一登台,下面的人群又爆发出了掌声,赵遵问道:“何家兄弟不是常山人吗?为何在邯郸也有如此声望啊?”

    老头说道:“冀州人重英雄的本领,不论英雄的出身,只要你有本事就有人服你,何家兄弟是剑会新进的红人,自然有一大批的追随者。”

    何家兄弟登台后并未像其他人一样亮剑献艺,简单亮相后全都退下下去,偌大的擂台只剩下了即将一决雌雄的于舟和何桥二人。

    “何兄,数月未见,无恙呼!”于舟很客气与何桥施礼问候,何桥却一脸阴沉的瞪着对方,没有开口,擂台上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官府指派的擂官登台讲了一下规矩便识趣的闪开了,于舟和何桥怒视着对方足足一刻钟两人纹丝未动,就在台下观众等得焦急出现了小骚动的时候,于舟突然拔出了腰间的长针剑,刷的一下子抛出,宝剑飞到擂台中心,竖直插进了木质的台板里。

    台下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了何桥,众目睽睽之下何桥毫不迟疑的抽出了腰间的宝剑,那是一柄寒铁重剑,其长度和一般的剑无二,但分量却多出一倍,而且经过高人锻造,剑刃锋锐异常,映着艳阳发出夺目的光辉,赵遵暗想难怪可以斩断孟季的长针剑。

    何桥持剑耍了个剑花,随即也将宝剑掷了出去,宝剑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插在了于舟的宝剑旁,两把剑呈“十”字交叉,针锋相对。

    台下又静了片刻,然后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呐喊声,每个人都显得非常兴奋,赵遵不知所以,忙问老头发生了什么事。老头闭了一下眼睛,轻叹道:“一般来说参加剑会争十大排名无非是为了扬名立万,谁也不想为此送命,虽然刀剑无眼,但比武双方都是本乡本土,门户之间都有千丝万缕的脸上,所以都会给自己留条后路,只求得胜不会赶尽杀绝。不过这样一来畏首畏尾往往不能施展出全部的本事,为此剑会有个‘掷地有声’的规则,一旦双方掷剑于地,便等同于签了生死状,双方必定毫无保留以死相拼,今天十有八九会出人命!”

    赵遵无法接受这种死斗,说:“死斗由一方提出,对方不接可不可以?”

    老头道:“剑会比武不是痞子约架,登台的人都身份不俗,轻易不会有人发起死斗,特别是已经在榜的人面对非十大的剑手挑战,更不许主动发起。而不在榜的人出于畏惧和对剑会的尊重也不太会选择这种不要命的方式。于舟虽然也算年青一代佼佼者,但实力不济自己的师弟孟季,一向不被师父重视,何桥和他哥哥成名已久,二十七八岁正是当打之年,于舟敢约他死斗绝非明智之举。面对实力和名望不如自己的榜外剑手的死斗挑战,在榜的剑客完全可以无视他,这样做既不会视为胆怯,还可以留个谦让的美名,像何桥这么干脆就接受的还真没见过,除非……”

    赵遵忙问:“除非什么?”

    “除非何桥也想杀了于舟!”

    赵遵倒吸了一口冷气,低声道:“何桥虽然没有杀死孟季,但孟季的死与他有莫大的关系,如今又想要于舟的命,他们两个门户有多大的仇怨啊!”

    老头道:“奇就奇在这儿了,鲍铄年轻时候受过曾老剑客的指点,两个门户的关系一向不错,何桥也是出了名的厚道人,到底是怎么了?”老头他自己也搞不明白。

    不过老百姓可不管这些,看出殡的不怕殡大,台上两位高手要死斗,台下叫好之声此起彼伏,发起挑战的于舟难以掩饰自己的兴奋,反观何桥却是一脸的凝重。

    在人们的喝彩声中于舟取回了自己的长针剑,摆出了架势准备迎接战斗,另一边的何桥却没有要动的意思,木雕泥塑一般站在原地,足足有一刻钟的时间台下的人群全都安静了下来了,他还是没动。

    于舟忍不住了,拱手道:“何兄,莫不是畏战了!”

    何桥轻蔑的冷笑一下,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脱掉了自己衣服,露出了精壮的上肢,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不是因为何桥脱衣服的举动,而是他胸腹上三道触目惊心的伤疤,虽然都不致命,但伤口又长又深,血痂未退说明是新伤,绝超不过半个月的时间。

    何桥亮完身上的新伤重新穿好衣服,从容的走到擂台中央拔出了自己的宝剑,怒视着于舟说道:“于舟,你可知道我身上的伤是哪儿来的?”

    围观百姓全都看向了于舟,于舟很显然没想到何桥会当众脱衣,脸一下子就绿了:“我……我怎么知道!何桥,你什么意思?”

    于舟眼神飘忽不定,说话一点底气都没有,台下的百姓们纷纷向其投去了鄙视的目光,有人骂道“真不要面,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还有脸摆擂台跟人家死斗,啊呸!”“是啊,凭本事赢不了就暗算人家,把咱们赵国人的脸都给丢尽了!什么东西,呸!”

    “姓何的!你说是我暗算了你,你有什么证据!”于舟见台下骂声一片,忙呵斥道。

    “要证据,哼,十几个人围攻我一个,我身受重伤几乎身亡对方却放了我一马,伤后不到十天就接到了你们的挑战,不是预谋会有这么巧的事!”

    于舟并不是一个善于辩驳的人,被何桥逼得无话可说,耍起了横:“何桥,战便战,不战便不战,给个痛快话!”

    “慢着!”一直阴着脸坐在台角的鲍铄突然站了起来,他的表情很让人捉摸不透,既憎恨何桥,好像还有点厌恶自己的徒弟于舟,只见他走到场中,对何桥说道:“你受伤了大可以不应战,这无可厚非,你既然来了又接了我徒弟的生死之约,而后又污蔑长针门暗算你,尔把剑会的威严和规矩置于何地!”

    面对鲍铄的逼问,何桥不卑不亢的道:“鲍老前辈,何某一项敬重你的剑术,两边因为孟兄弟的事结了梁子,你要摆恩怨擂解决,何某二话没说的,打死无怨,可……可我受人暗算,不能不让人怀疑吧!三条剑疤就在这儿晾着,您做前辈的得给我个说法!”

    鲍铄沉默了良久,摇了摇头:“老夫虽非什么君子,却也非小人,要报仇用不着耍手段!你的伤与我无关!”

    “好!以您的身份,我想也不会欺骗世人!今天这场擂因我而起,我也应了!生死无怨!”何桥拔出了自己的宝剑,准备应战了。

    “老人家,您看鲍铄所说是否属实?”赵遵看向了抱着酒坛子喝的正香的老头。

    老头擦了擦嘴角的酒渍,古怪的一笑:“人心不古啊!这可难说喽,不过有一点鲍铄说的没错,他想要的是一次光明正大的复仇,不然搞死何桥哪用得着这么费劲!”

    赵遵说:“那何桥的受伤真是个意外?”

    老头又摇了摇头:“世上没有真正的巧合。”

    赵遵纳闷道:“您这话有点莫测高深了!”

    老头盯着擂台上一触即发的大战,冷冷的说:“你没听见吗,鲍铄说何桥的伤和他没关系,可没保证与长针门其他的人没关系!”

    赵遵瞬间明白了老头的深意,刚要开口,老头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真相可能超乎你的想象!现在好好欣赏这场难得一见的死斗吧!”

    赵遵点点头,虽然这场比武是两个门户之间的恩怨,但是在内心里他是同情何桥的,毕竟这不是一场公平的比试。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于舟连基本的礼数都省了,跳上去朝何桥的面门就是一剑,何桥侧身躲过,宝剑横扫于舟脖颈,于舟低头躲过,二人你来我往的战在了一处。

    说实话两个人的比武并不好看,虽然订立了生死约,可打得并不激烈,两个人始终在兜圈子,剑都没有碰到一下,台下的老百姓看的索然无味,但在赵遵这样的行家看来,两个人的绝对是有料的。

    何桥根基扎实,步伐沉稳,出手不多绝不浪出一剑,然而每出一剑必定封住于舟的剑招。于舟也不含糊,步伐灵动,身法飘忽,出剑非常刁钻,仗着自己长针剑轻便不停出剑试探,场面上占据很大的主动。实际上何桥的实力远高于于舟,于舟好比一条灵蛇,而且何桥却是一只仙鹤,面对灵蛇的挑衅仙鹤以静制动,抓住时机一击制胜。

    果然不出赵遵所料,二十几个照面之后于舟瞅准时机照何桥当胸便刺,这一招看似巧妙,实则还是一次佯攻,只是想调动何桥出剑格挡,他好变幻角度攻其不备,所以出剑短了几分。于舟的小算盘打的很好,出剑速度也快,何桥却没上当,不但没有躲闪反而错开于舟的剑锋,迎着劈出一剑。何桥的剑本来就比于舟的长一截,于舟本意佯攻又短了三分,自己的剑够不到对方,可对方的剑要是劈下来自己的脑袋就开花了。

    于舟吓得魂飞魄散,可何桥卯足了劲的这一击又快又狠,想躲是躲不开了,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回剑挡了何桥的夺命一剑。

    只听“当”的一声金属碰撞的锐声响彻全场,两柄宝剑碰到了一起,迸发出了一朵耀眼的火花。

    明白人都为于舟的长针剑捏了把汗,鲍铄更是失态的一下站了起来,无比紧张的看着场内。拼剑的二人也被剧烈的撞击弹了开来,于舟的脸都吓绿了,赶紧查看自己的宝剑,发现剑锋没有受损这才松了口气。

    何桥也没有乘胜追击,跳出圈外稍事喘息,在他收招的时候有意无意的用剑拄了一下台板,这一个细节没有逃过赵遵的眼睛,一个剑手视自己的剑为生命,绝不会做用剑尖拄地这种损害自己宝剑的动作,更何况何桥这种顶级的剑客,做出这一举动唯一合理的解释还是他身上的伤,毕竟是新创,即便用最上好的金疮药也不可能痊愈,刚才的那一记重击,虽然击退了于舟,但也牵动了胸腹上的伤口,剧痛之下只好用剑撑住身体以维持平衡。

第二十五 背锅

    果不出赵遵所料,何桥拼尽全力的一击时机找的非常准,希望能一击制胜,没想到功亏一篑让于舟躲过去了,自己胸前的伤口一阵剧痛险些喷出一口血来。

    于舟挨了一记重击之后学乖了,只躲不攻,脚下灵活走位围着何桥乱转,何桥有苦自知,渐渐跟不上于舟的脚步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何桥的疲态,他兄长何郊急的快咬出牙血来了,却是干着急使不上力气,在场的大多数都替何桥捏了把汗,唯独于舟的脸上挂起了一抹奸计得逞的笑。

    在绕了三四十个圈子之后,何桥终于跟不上于舟的脚步了,于舟开始放手攻击,他的长针剑如同一根毒蜂的蜇针一样,羚羊挂角的从各个角度又快又准的攻击何桥的头面胸腹等要害,可谓毒辣至极。

    刚开始赵遵认为两个门户之间的恩怨,自己作为一个旁观者并不带任何好恶,但看到这儿赵遵对于舟这个人已经无比厌恶了,完全是个小人的嘴脸,根本不配做个剑客,更别提做冀州的十大剑客。

    不过讨厌归讨厌,于舟的剑法确实有超人之处,与自己的套路有异曲同工之妙,鲍铄创制的长针剑术与魏平君传授的折手剑相比欠缺的是在出剑的时机把握和精准度上,所以于舟的攻击只能调动何桥,却封不住何桥的反击,但于舟丰富的擂台应战经验很好的弥补了招数的不足,被何桥还击受挫之后,很快镇定下来看清局势,想到应对之策,单凭这一点就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可惜的是何桥有伤在身,不能展现全部的实力,不过他的剑重进攻不重防守,有伤在身完全克制了他的优势,苦苦撑到现在也实属不易,赵遵想如果换成自己最多也就这样了。从剑的特性和剑手套路的相生相克不难判断,何桥强于舟一个层次,但今天何桥的失败是必然的,而且失败的代价太高了,他要付出的是生命,太不值了。

    何桥一连挡了于舟的十几剑,身上的旧伤全都崩裂了,鲜血渗透了衣衫,滴在了台板上。由于失血何桥挥剑越来越无力,大口大口喘粗气,眼看就要不行了。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失去作为一个剑客的荣誉和尊严,没有退缩更没有投降,他的眼神依然锐利,死死盯着对手。

    赵遵对他由衷的钦佩,虽然眼下自己的处境也十分危险,可他还是不忍心这么一位英雄好汉窝窝囊囊的死在小人的手里,心里想着手不由自主的握住了一根筷子,随时准备帮何桥一把。

    擂台上的情况瞬息万变,于舟又逼了何桥几招,发现对方确实力竭了,为了赢的漂亮一点,他反而主动找机会和于舟拼起剑来了。何桥每接一剑身子就一栽歪,剑都快握不住了,于舟随时都可以结果他的性命,可于舟好像猫捉老鼠一样想要好好戏耍何桥一番再要他的命。何桥不堪受到这种侮辱,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挥剑出击,于舟回剑格挡,没使多大劲何桥的剑就被磕飞了。

    台下关心何桥的人都忍不住惊呼了出来,还有的直接闭上了眼,不忍看何桥被杀的一幕。

    按常理来说即便两个人订立了生死之约,在比武期间一方兵器脱手,另一方自重剑客的身份往往不会赶尽杀绝。于舟却不然,他见何桥剑坠地,彻底失去戏耍的意义了,脸上露出了阴鸷冷酷的表情,全然不顾自己门户的面子和长针四虎的名声,照着何桥的胸口就是一剑,这一剑又快又准务求一击毙命。

    赵遵暗骂一声“无耻”,扬起手准备扔出筷子打落于舟的剑,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只听嗖的一声尖锐哨响,一根筷子狠狠地插在了于舟的手背上,鲜血迸流。于舟疼得哎呦一声,宝剑跟着掉在了地上。

    “谁?”“什么人?”擂台上下那些六识敏锐的人的目光全都汇集到了赵遵的身上,赵遵这会手里还举着那根筷子,一切都指明是他扔出筷子击伤于舟救了何桥的命。

    可赵遵心里清楚,打中于舟手背的筷子不是自己发出的,但是从筷子破空的声音和于舟中招的角度上判断,筷子就是从赵遵这个方向射出来的。

    赵遵彻底懵了,见鬼了吗!

    不过很快赵遵就找到了唯一合理的解释,他猛地转头,刚刚还在喝酒和自己聊天的老头,竟然踪迹不见了!

    是他打的这一筷子,嘿!这老头果然是个世外高人。

    “于舟,你个王八蛋,欺人太甚啦!”

    台下观战的何郊看着自己的弟弟被于舟侮辱,肺都气炸了,他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了,跳上台去拔剑朝于舟就刺。于舟就算不受伤也不是何郊的对手,一看人家找自己玩命来了,就有点发怵,躲开了剑却没躲开脚,被何郊一脚踢到了台下,登时昏厥。

    何郊伤了于舟,长针门另外三虎可不干了,一起跳出来和何郊打在了一处,何家兄弟带来助阵的三十几位同门师兄弟纷纷拉家伙跳上了擂台,长针门也有几十号人加入了战团,一场二人对战的擂台比武立时变成了上百人的大殴斗大混战。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台下看热闹的老百姓可倒了霉了,因为怕被误伤,纷纷逃窜,自相践踏伤了几十位,整个擂台上下乱成了一锅粥。

    赵遵本想趁乱逃跑,可脚还没迈开一道黑影已经挡住了他的去路,此人正是擂台的发起人鲍铄。

    “想跑!没那么容易!”鲍铄冷冷的盯着赵遵喝道。

    赵遵不动声色的说道:“老剑客,我只是个过路的,这跑字从何说起啊?”

    鲍铄阴着脸,指着赵遵手里还没来得及扔掉的筷子说:“你暗中出手破坏剑会的公允,坏了冀州剑会几百年的规矩,休想轻易离开!”

    赵遵虽然忌惮鲍铄,但见其避重就轻,包庇于舟的劣行,忍不住冷笑道:“好一个公允!何桥比武前受伤你不站出来讲公允,于舟乘人之危赶尽杀绝你不站出来讲公允,现在何桥被人救了,你站出来了!如此主持公道,鲍老剑客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花御坊二楼看热闹的人可不少,听了赵遵的正义之言纷纷附和,鲍铄闹了个大红脸,恼羞成怒道:“何桥亮伤之时老夫已经问过他了,他自己要应战无人逼迫,二人签了生死状,于舟杀他也不为过!何桥受伤之事确有蹊跷,待事后我自会彻查到底!”

    赵遵不屑道:“人都被你们杀了,彻查出来真相又有什么用!你分明是在狡辩!”

    鲍铄接二连三被一个陌生的年轻羞辱,绷不住了,吼道:“冀州剑会自有公道,鲍某也能凌驾于剑会共盟之上!你个鼠辈躲在暗处偷袭,坏了剑会的规矩!我岂能放你离开!拔剑吧!”

    赵遵心说拔剑我就死定了,反正自己现在用的是辛铭的身份,干脆就耍无赖得了,于是把随身携带的象征性的佩剑扔到了地上,轻蔑的对鲍铄说道:“我赤手空拳也一样对付你,来吧!”

    鲍铄没想到赵遵会来这么一手,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解下了自己佩剑同样扔在了地上:“年轻人不管你有什么背景,是什么身份,老夫佩服你的胆气。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敢正面挑战我了,今天若不擒住你,我鲍铄的名字倒过来写。”

    “好,铄鲍老前辈,接招吧!”赵遵故意气鲍铄,虚晃一招非但没有进攻,反而翻身从花御坊二楼跳到了大街上。

    鲍铄猜一万遍也猜不到赵遵这么赖皮,不由得恼羞成怒,跟着跳下楼,玩了命的追赵遵。赵遵本以为凭自己上层的内功修为,又占了先机,能轻易的甩开鲍铄,不曾想鲍铄真不白给,在人群中窜蹦跳跃灵活不输猿猴,眼看就要追上来了。

    赵遵心中焦急,一旦短兵相接就更难脱身了,就在赵遵进退两难之际,突然一个身影从人群中闪出来用剑隔开了逼近的鲍铄。

    赵遵回身一看,来人是何郊。

    原来何郊踢飞了于舟之后,与另外三虎缠住斗了起来,这何郊名列冀州剑客榜第八位,实力远胜于自己的兄弟,几十个照面便逼退了三虎。刚才飞筷救人的一幕他看见了,可发生的太快,他没看清恩人的模样,正四下寻找却见人群中鲍铄在追赶一个年轻人,心想此人十有八九就是救了自己弟弟的恩人,于是跳出来横剑挡住鲍铄给赵遵解了围。

    “恩公快走,我来挡住鲍老匹夫!”何郊大喝一声,挥剑便砍,鲍铄本事虽然大,可是手中无剑,硬是被何郊缠住分身不得,直气的哇哇怪叫,只得把一肚子的怨气都撒在了何郊身上。

    赵遵回头见何郊和鲍铄缠斗,一个有剑一个无剑一时间难分胜负,便对何郊喊了声:“何壮士保重,在下走也!”

    何郊无暇分心,回道:“大恩不言谢,何家兄弟早晚必报大恩!快走!”

    赵遵不再犹豫,跟着人群冲上了大道,直奔城门而去,“闪开,快闪开!”路上遇到了一队兵丁,当兵的拨开人群快速向擂台方向奔去。

    其中一个年龄偏小的小兵问一个军官道:“伍长,到地方了抓哪一边啊?”

    伍长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就你那两下子还想抓人家,找死啊!这两家谁都惹不起,上头的意思是我们把殴斗的人隔开,后面是事由当官的调解!千万别动手,记住啦!”

    小兵连忙点头:“记住了,记住了!”

    赵遵好不容易混出了城,但是失了马匹和行李,好在身上还有一些财物,又买了一匹马做脚力,又向北行了一段,赵遵发现之前被跟踪的压迫感消失了,为了证明这一点赵遵选择继续走官道,一天走下来赵遵确定没有人跟踪自己,心中暗暗高兴,在邯郸城里闹了一场反而因祸得福把追兵给甩了。他哪里知道,邯郸城里危机四伏,几路人马都在盯着他,不过赵遵确是个命中多福之人,有世外高人站出来帮他化解了危机,不然凭他自己恐怕活着出不了邯郸城门,这些都是后话了。

    赵遵确认无人跟踪,立刻换掉了辛铭的行头,又在前面的城镇上换了一快马,转向奔东方疾驰,三日内便进入了青州地界。

    赵遵交友广泛,在青州也有不少文人朋友,赵遵一到青州便和他的那些朋友在风月场所闹出很大的动静,把自己在青州游历的事做实,彻底撇清辛铭失踪与自己的关系。

    赵遵在青州盘桓数日这才离开,出了城一刻不停的往家赶,五天的路三天便到了。他并没有回家而是直奔古河道,欲把重要的情报告知小五,让他传达给封不遗。结果到了地方赵遵却傻眼了,原本绵延数里的数百个军帐全都不见了,古河道里没有一个人一匹马的影子,在他离开的十几天时间里肯定发生重大的事情。

    赵遵在附近寻了半日,只找到了一些冰冷的石灶,说明小五和那些新入伍的同乡确实离开有一段时间了。

    无奈之下赵遵只得回到了阔别半月的家中,门口应事的仆人见到主人回来,立刻上去牵马:“主人,您可回来了!主母念叨您好几天了!”

    赵遵点点头,随口问道:“这些天有什么人来找过我吗?”

    仆人想了想说道:“几天前蔡相公府里来人请您去饮宴,您不在管家打发来人走了,别的……哦,对了,还有位军爷来找过您!”

    赵遵急道:“他几来的,说了什么?”

    仆人说:“您走的第二天,这位军爷就来了,说来找您,我说您出远门了,让他留个话,他也不肯,等了您一整天到傍黑才走,走前给您留了封信。”

    “快把信拿来!”

    “哎,我放在书房里了,这就给您取来!”

    不一会仆人就取来了信,赵遵打开一看果然是小五的字迹,信的内容非常简单,说他们接到了军令必须马上离开,事出紧急又涉及军情不便多说,等下次见时详谈。

    赵遵看到“军情”两个字,脑瓜皮就是一紧,难道孤竹荣所言属实,皇帝真的要对匈奴用兵!这可大大的不妙啊,朝廷廷议不够机密,像韩奎这样的地方武将都可以获得的情报,怎会逃过匈奴奸细的耳朵,一旦陷入敌人的圈套,大周军必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赵遵焦急万分,必须尽快把情报传递给封不遗,可放远望去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赵遵咬了咬牙拉住仆人低声问道:“可有旁人知晓我回来了?”

    仆人有点搞不懂赵遵的用意,结结巴巴的答道:“没……没有人知道!今儿就小人独个值班!”

    赵遵拍着仆人的肩膀,吩咐道:“我有急事要去办,不要向家人提起我回来的事,特别是不能对我母亲说,听见了吗!”

    仆人怎敢违背主人的命令,连忙点头,可赵遵转身刚要走,却听背后传来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遵儿,几时回来的,为何不来给娘请安!”

    完了!

    赵遵心里叫苦,却装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转回头来给自己的母亲行礼:“母亲在上,儿子跟您磕头了!”

    赵母吃过晚饭,准备出门走走,刚巧碰上了赵遵,赵遵再想溜就难了。

    赵母见赵遵一脸疲倦,满身泥污,说教道:“你好歹也是侯爷,如此装扮太失仪!去,换身衣服,陪为娘出去转转,我正有事与你商量!”

    “喏!”赵遵无奈,只好乖乖的按母亲说的去办,梳洗完毕陪着母亲在府门前的河堤上散步。

第二十六章 离家出走

    赵母是一个喜欢安静话不多的寡居女人,她只问了赵遵几句青州之行的事,便自顾自的欣赏起河畔的美景了,可赵遵哪有心情看景啊,他一门心思想找借口开溜。

    母子二人在一众丫鬟仆人的簇拥下,来到了观景的高台,赵母走累了,喊着儿子坐下来休息。赵遵正绞尽脑汁想着找什么借口溜走,猛然发现母亲正含笑看着自己,赵遵生怕自己的小心思被母亲看穿,说道:“母亲为何这样看着孩儿啊?”

    赵母面带笑容的说道:“想几年前遵儿你还经常半夜跑进娘的屋,让娘哄你入睡,转眼间你已经长成一个大男人了,时光过的真快啊!”

    赵遵大囧:“娘,说这个做什么,怪羞臊人的!”

    赵母话锋一转:“遵儿,你多大了?”

    赵遵大奇:“娘,您今天怎么了,问这么怪的问题?过了年孩儿就满十八岁了!”

    赵母点点头:“是啊,再有两年你就行冠礼了,是成年人了。”

    赵遵从母亲的语气中似乎猜到了她接下来要表达的意思,果然赵母接着说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时候成家了,老赵家三代单传,到你这儿我希望你能多子多福!听见了吗?”

    赵遵忙道:“母亲,我还小,我感觉……”

    赵母把眼睛一瞪:“你感觉什么!婚嫁之事全凭父母做主,为娘的还能害你不曾!”见儿子低着头不敢说话,旋即又心软的说道,“娶了媳妇你还是你的侯爷,爱学爱玩,娘都依着你,而且有了媳妇还有很多好处,娘不方便告诉你,等以后你自然会知道的。”

    之前赵母曾不止一次提起过让赵遵成婚,但都是商量的口气,而这一次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了,赵遵脑子一下子乱成了一锅粥,他想到了还没送出去的绝密军情,想到了和雨荷的约定,甚至想到了花御坊的海棠。

    赵母见赵遵脸上阴晴不定,还以为他不满意婚事,便说道:“此事为娘已经运作了大半年,在几十个待选的姑娘中挑了又选,选了又挑,终于找到了一个和你最般配的,此女乃是琅琊太守王仙的幼女,世家大族出身,既美貌又贤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与你是天作之合,对方也同意了这门婚事。明天娘就请你叔叔前去琅琊郡提亲,下个月就办婚事!”

    婚期这么近,赵遵一下子就慌了:“什么,下个月?可我……我有重要的事要去办……”

    赵母沉着脸说道:“看把你野的!什么事能比结婚还重要!告诉你成婚之前你哪都别想去!老老实实在家给我待着!”

    赵遵知道如果这时候违逆了母亲的主意,必定会遭到更严密的监视,只好无奈的点了点头,不再言语了。

    回到家中赵遵陪母亲吃完晚饭回到了自己的卧房,关上门之后赵遵坐在榻上,守着孤灯发呆。

    赵遵出身贵胄,自幼耳濡目染,并不是一个用情专一的人,对于婚姻,特别是正印夫人这一点上他早有觉悟,自己肯定会和一个世家大族的千金小姐结合,是谁,长得什么样,他并不关心,可突然之间获悉自己的婚期就在一个月之后,还是有点手足无措。

    午夜已过赵遵还是无法入眠,而且从起初的心悸变成了恐惧,对自己即将过门妻子,赵遵不知道为什么,非常非常担忧,他想到了逃,不单单是为了逃避母亲安排的这场婚事,而是想摆脱家族的束缚,实现自己的理想,向朝廷汇报自己得来的绝密军情是一个绝佳的借口。

    赵遵思来想去最终决定离开家,去往京城长安,于是趁着夜深无人赵遵收拾好衣物,带了一笔足以让任何一个普通人都垂涎的金钱。可等真的要离开了,赵遵鼻子发酸忍不住流出了泪来,这次离开家和以往不同,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不知母亲会多伤心难过。

    赵遵犹豫了良久,最终说服了自己,因为是偷着离家,没敢骑马,赵遵翻过墙头悄悄地离开了。

    此时月影朦胧,赵遵独自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心情很是复杂,离开了生活十几年的温馨富足的家,离开了母亲的怀抱,失落是必然的,但在赵遵的内心深处也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和自由,这一刻赵遵才理解到父亲离开时为什么眼睛里写满了不舍,走的却是那么决绝。

    一连行出七八里,赵遵突然看到一人牵一骑挡在了并不宽阔的小路上,接着星月之光观瞧,竟然是老家人赵守田。两个人相距不远,赵遵感觉到对方已经看见自己,再躲没有任何意义了。

    赵遵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他低着头默不作声,打算就这么闯过去,却听老家人赵守田颤声喊道:“少主人,你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走吗?”

    赵遵心一软,停住了脚步,赵守田牵着马拦在了赵遵面前:“少主人,老朽是看着你长大的,吃饭的时候你的眼神不对,我就盯着你呢,果然你半夜出走,少主人啊,你这是想要主母的命啊!”

    赵遵扑通一下跪在了赵守田的面前,悲声道:“爷爷,我有要事在身必须离家,以后我母亲劳烦您照顾,赵遵这里给您磕头了!”说着一个接一个的磕响头。

    赵守田搀起了少主人,流着泪说:“我五岁被卖进赵家做你祖父的书童,一个甲子来赵家的风风雨雨我都跟着经历了,你祖父,你父亲成年之后都和你一样半夜偷着离家从军,走的也都是这一条路,唉,你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什么都改变不了你们志向!你……你走吧,主母那边你就放心吧!”

    赵遵不可思议的看着老家人,心中说不出的感激,赵守田把马缰绳送到了他的手里:“我见你没有坐骑,特地选了匹良马送来给你,孩子,上马吧!”

    “多谢爷爷!”赵遵骑上了良驹,赵守田又送上了一把黑漆古剑:“这把剑是你祖父所赠你带着防身吧!”

    赵遵接过古剑的时候感到剑身上传来了一股强劲的内力,赵遵大惊,这才知道和自己生活在一起十几年的其貌不扬的老家人原来也是一位高人,如果他有心留下自己,自己未必走得了。

    赵遵得了坐骑和兵器,谢过老家人策马快速消失在了夜幕之中,赵守田看着赵遵消失的背影,念道:“老爷,少爷,你们的在天之灵一定小主人平安啊!”

    且说赵遵辞别了赵守田,骑快马上了官道,一路向西一月来第二次进入了冀州地界,故地重游不过心情截然不同了。

    在酒肆休息的时候赵遵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鲍铄查出了害死孟季的真凶!

    原来官府出面平息了恩怨擂的骚乱,鲍铄回想起擂台上下发生的事,发现其中有很多疑点,于是在门户中彻查何桥遇袭之事,很快就查出了真相,果不其然是于舟买通了一批剑手偷袭了何桥,这个结果也没太让鲍铄感觉到意外。但是在询问一个参与者的时候,此人出于胆怯供出了一个惊天的秘密,鲍铄的爱徒孟季之死居然也是于舟一手策划的。

    于舟作为鲍铄最早收的一批徒弟中的佼佼者一直受到师父的重视,在门中地位崇高,可自从鲍铄收了孟季之后,于舟的地位急速下滑,师父把全部的心血和希望都寄托在小师弟的身上,内心的失落让于舟狠上了孟季。后来师父又把自己暗恋多年的师妹嫁给了孟季,于舟对孟季又怨恨又嫉妒,一直想报复却始终没找到机会。直到孟季负伤在床养伤,于舟花重金买通了仆人,在孟季的药中下了慢毒,这才导致孟季久病身亡。

    鲍铄获悉孟季的死因后立即开棺验尸,果不其然,尸骨发黑中毒之状十分明显,他当即下令擒住于舟,严刑拷打,于舟熬刑不过只得如实招供。鲍铄盛怒之下当场废了于舟的武功,把他送进了官府大牢定了斩刑。于舟被处斩之后,由官府出面向冀州武术界通告了此事,鲍铄的名声得以保全,何氏兄弟虽然没有得到长针门的公开道歉,但保住了何桥十大的位次,他们兄弟的名望也得到了提升,于是也不再追究了。

    赵遵没想到一场大乱会这样收场,看来自己低估了鲍铄、低估了冀州剑会,他们确实遵守着古老规则,赵遵试探着打听那位世外高人,却发现根本没有人听说这个人,他的身份更无法确定了。

    赵遵有要务在身并未在冀州停留太久,他顺着官道一路向西,虽然赵遵有远行的经验,但兖州到京畿有将近两千里的路程,期间又遭遇阴雨天气和道路迷失,走了三十几天赵遵终于遥遥的看到那雄伟的长安城。

    长安,帝国的中心,世上最繁华最辉煌的城市,人口百万商贾云集,皇室贵胄和世家豪族居住的地方。赵遵儿时曾在此生活数年,但是因为年幼,而今只剩下了模糊的记忆,故地重游赵遵颇多感慨。

    赵遵入城的时候,刚刚下过一场好雨,长安城中花红柳绿,沿街商铺门前的幌子招牌犹如军中的旌旗,一眼望不到边,来来往往的人们衣着光鲜,举止高贵谈吐儒雅,一派盛世风光。

    封不遗的府邸无人不知,赵遵沿途打听着来到了西城,贵族聚居的坊区,封不遗的宅邸位于坊的中心,周围全是朝臣的官邸。

    封府的门前有四位军士把守,见赵遵走到门前,其中一名军士立刻喝止道:“官府重地,闲人免进!”

    赵遵很客气的向军士施礼道:“军爷,我是寻人的!”

    军士上下打量了赵遵一番,见他气质打扮并非一般,语气和缓了一点:“哦,你寻何人呢?”

    “请问封不遗将军可住在这里?”

    此言一出另一个军士的眉毛一下子就立起来了:“大胆!竟敢直呼封将军的名讳,看你是活腻歪了!”说着几个人就把赵遵包围了起来。

    赵遵不想和这些当兵的多费唇舌,想起临行前封不遗赠给自己的名帖,于是从怀中掏了出来,几个军士见到名帖之后,态度马上变了,其中一个飞奔进府报信。

    不多时报信的军士就跑了回来:“贵客请随我来!”说着把赵遵迎进了封府。

    封不遗乃是朝中重臣,府邸既大又深,赵遵随着军士入府走了多时,经过一道长回廊的时候迎面撞上了一个人,军士介绍道:“贵客,这位是府里的管家,您有事只管和他讲便是!”

    赵遵打量了一下封府的管家,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三缕长髯,一脸的书卷气,气喘吁吁的好像是从内宅一路跑过来的,赵遵见其呼吸紊乱,便知他一点功夫底子都没有。赵遵想到了分别不久的小五,他们年纪相仿,都得到了封不遗的信任,看来封不遗喜欢任用和提拔年轻人。

    管家同样在打量赵遵,他努力的回忆着曾经来过的访客,却无法找到了一人与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对号入座,不过能当管家的人善于察言观色,他断定来人必定是封不遗好友的后代,于是作揖道:“贵客可是封将军友人之后?”

    赵遵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微微一点头,说道:“不错,家严与封将军是莫逆之交,此次前来有要事与封叔叔商议。”

    管家面露难色:“哎呀,不巧,封将军不在府中!”

    赵遵大惊:“封叔叔几时能回来?”

    管家说:“这可难说了,月初的时候皇帝一道诏令,封将军连夜启程到北地巡边,一时半会很难回来!”

    大周北方边境绵延数千里,边郡、堡寨和关隘数以百计,别说查上一遍了,快马跑一趟也得小半年,可赵遵等不起啊。

    管家看出了赵遵的忧虑,劝解道:“贵客莫慌,封将军虽然巡边的路线不定,但每隔十天都会派人回来了解家中的情况,您要是不避讳可以把事交代给我,我托人把信送给将军,您看这样办如何?”

    赵遵面露难色:“不是我不信任你,事关重大绝不能传他人之耳!”

    管家把赵遵请到了僻静的地方,低声说道:“您能把将军的名帖给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

    赵遵把名帖拿了出来,管家看了两眼又还给了赵遵,然后说道,“我从记事开始便跟随在封将军左右,可这名帖我是第一次拿在手里看过。”

    赵遵不知管家此言何意,只是“哦”了一声,等他的下文,果然管家接着说道:“大周朝的上下官员一律不准私募军队,违者立斩不赦,但唯独七个人例外,分别是大将军、骠骑将军、前将军、后将军、左将军、右将军和车骑将军,这七位将军掌管天下精兵,地位崇高,皇帝特允他们招募一定规模的亲兵卫队,以显示皇帝对他们尊崇。大将军卫队人数三千人,其余的将军每人一千,这一万人吃朝廷军饷,却只听各自将军的命令,享有诸多特权。你手里黄金名帖是皇帝赐给封将军的,有了它可以随意调动封将军名下的一千亲兵,不需要向任何人请示。封将军肯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您,可见他对您无比信任。如今将军不在,您拿着金名帖就能当半个家,我们全府上下都听您的差遣!”

    赵遵陷入了久久的沉思,已经来到了京城即使见不到封不遗,以自己高贵的身份地位也可以把掌握的情报传达给朝廷,如果自己愿意,他甚至可以面君直陈,可赵遵对朝堂的内幕一无所知,自己冒然跳出来可能会遇到很多麻烦,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等封不遗回来又怕耽误了大事,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间赵遵想到了一个人,没错,这个人一定可以帮自己。

    “我想见吕大将军!”

第二十七章 说不通,打得通

    “什么?您说什么?我没听清楚!”管家被赵遵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整蒙了,向赵遵确认道。

    赵遵斩钉截铁的说:“我要面见吕翔大将军,难道吕大将军还不在京城吗?”

    “在是在……不过……”管家面露难色,“不过,吕大将军称病在家,从不见客的!”

    赵遵说:“你刚还说听我差遣的,这一会功夫就变卦了,不去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见到啊!”

    管家一咬牙:“好,我这就带您去大将军府,我尽最大能力,万一见不着您别责怪我行吗!”

    赵遵见他一点底气都没有,就知道吕大将军果然和传说中的一样不近人情,执拗的要命。

    封府的管家非常干练,很快备好了马车,又准备了礼物,他亲自驾车载着赵遵去拜访吕大将军。

    赵遵本以为吕府也在附近的坊间,没想到马车驶出了贵族聚居的区域,朝着城北而去,一直走了半个多时辰,在一个人烟稀少的桑树林边上停了下来。

    “小侯爷,到了!”在途中管家知晓了赵遵的身份,对他的称呼也改了。

    赵遵下车后一脸茫然,这里放眼望去全是桑树,没有任何房舍,管家解释道:“吕大将军的官邸就在封将军府的左近,是吕将军征南得胜之后皇帝下令兴建的,不过吕大将军却很少去那里居住。吕大将军喜欢安静,这次称病休养故意躲开繁华的坊市,搬到偏僻的别馆来住,别馆就在桑林之中。满朝文武知道吕大将军在此的人没几个,我有幸跟随封将军来过两次,所以您说要见吕大将军还真找对人了。”

    二人沿着桑林中的小路深入了数百步,在枝叶茂密处坐落着一座别致的院落,其规模无法和达官显贵的府邸相比,倒像是乡下财主的土堡,院门窄但院墙极高,墙内还耸立着两座瞭望的箭楼。

    赵遵心说这座院子出现在繁华的都城长安很是怪异,如果是在偏僻边远有山贼和外敌入侵威胁的地域倒还能理解。

    二人来到别院门前被当值的卫士拦住了:“干什么的!”

    管家拍了拍赵遵的胳膊,示意他别动,自己去和卫士交涉:“几位军爷,在下是封将军府上的管家,陪将军来拜访过。”

    这时从院中又走出了几个军兵,总共九个人挡在门前,其中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打量了管家一番,点头道:“我记得你,不知大管家今日来此有何贵干。”

    管家见几个人面色不善,心中不免有了几分怯意,可是赵遵非要见吕大将军,他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封将军奉命巡边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特派这位赵大人前来向大将军禀报!”

    管家这两句话说的非常巧妙,赵遵满以为对方会立刻向大将军汇报甚至直接放他们进去,没想到军官听了管家的话,突然变了脸,怒道:“你们封将军巡边是受了皇命,查到什么该直接向皇帝禀报,吕大将军久病卧床不问朝政,这个满朝皆知,难道你不知道吗?”

    管家被问的哑口无言:“这……这个……”半天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实际上吕翔告病不朝是因为和皇帝政见不合闹别扭,朝臣甚至皇帝都心知肚明,可是却无人敢说破此事。赵遵没想到吕府的人这么敏感,不过他也是应变极快的人,立刻又陪笑道:“这位赵大人,是已故左将军赵破虏的独子,封将军的世侄,封将军有意让大将军提携一下,您给通融一下,啊,多谢啦!”

    这几个军兵没想到赵遵是赵破虏的儿子,都有些动容,那军官看了赵遵几眼,对管家说道:“既然是赵将军的遗孤,朝廷自然不会亏待。大将军卧床谢客多时,确实不便接见你们,这样吧,我代为转达,你们就请先回吧!”

    管家还不死心,苦求道:“军爷,赵小侯爷远道而来,就算不看封将军的面子,也该顾念赵破虏将军英魂呐!说什么也得让大将军见上一面,劳烦给通禀一声,多谢多谢!”

    管家一再哀求就差给他跪下了,没想到这个军官全然不顾人情,不耐烦道:“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啰唣啊!说了不见就是不见,快些离开!再不走,我叫人轰你们走!”

    管家脸色发青,像吃了苦瓜一样,他回头对着赵遵撇了撇嘴,表示自己尽力了。赵遵招呼他回来,管家退出了门厅低声对赵遵说道:“唉,我早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了!大将军府的门是真难进啊!小侯爷,在下无能,对不住啦!”

    赵遵说道:“我刚刚都听见了,真委屈你了!你先往后退一下,让我来!”

    “哎呦,小侯爷您可真执着啊!说不通的!咱走吧!”

    “说不通,打得通!”

    管家没听懂赵遵的话什么意思:“您……您这是要……”

    赵遵没有回答,而是用行动向他解释了什么叫“打得通”。赵遵早就窝了一肚子火,他几时受过这种刁难,冲上去一拳就把带头的军官打倒在地,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倒了三个来不及做出反应的卫士,然后冲进了大门。剩下的几个卫士这才反应过来,喊叫着去追赵遵,一时间别馆里就乱套了。

    管家张大了嘴,下巴都掉地上了,他没想到赵遵外表文质彬彬,冲动起来像个流氓!轮拳头就打,这下闯下大祸了!

    赵遵并不认路,好在大将军的别馆不算大,他一头就往深处扎。大将军何等尊贵,府上的侍卫自然少不了,院里的侍卫听到喧哗也都赶了过来,这些人都是十里挑一的健将,即便算不上武术高手,等闲的几个人也别想打赢他们一个。

    现在几十名侍卫围堵赵遵一个人,赵遵有通天的本领一时半刻之间也不可能解决掉这么多人,不过赵遵意在闯关不愿和他们纠缠,一味的躲闪凭借灵巧的步伐甩开追兵,一连闯过了几个院落,期间也放倒了七八个人,渐渐地接近了后院。

    赵遵狂奔到一道院墙前,高高跃起轻松的跃了过去,当兵的可没这本事,纷纷去绕两边的门洞,赵遵本来还很得意,可一落地就傻眼了。没想到墙后面居然是一个空场地,黄沙铺地,两边各摆着刀枪架子,几十个身穿铠甲的武士刀出鞘弓上弦,正等着他呢。

    追兵也从后面包了过来,近百号人把赵遵围了个水泄不通。

    “好小子,敢闯大将军府,活得不耐烦了!”一位身穿校尉甲胄的年轻军官点指赵遵说道。

    赵遵心想事已至此再服软也无济于事了,干脆一条道走到黑了,干他娘的就得了!

    那校尉见赵遵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免心中起疑,吼道:“报上姓名!”

    赵遵轻蔑的看了他一眼:“打赢了我,自然告诉你!”说完开始自顾自的挽起了袖子,准备开仗。

    赵遵的话够侮辱人的了,可是在场的所有的人听罢赵遵的话非但不怒反而爆发出了一阵哄堂大笑,好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

    校尉也跟着哈哈一笑:“你不说也罢,反正等你家人来领尸的时候也就知道了!”说着把盔甲一一摘掉扔在了地上。

    等对方脱掉了厚重的铠甲,赵遵心中一凛,暗道不好,今天遇上劲敌了!别的不说,单是看他的身材,就让赵遵吃惊不小。这个校尉个子不算太高,但四肢极为粗壮,两条胳膊好像两根粗树干,两条腿像两根柱子似的,肌肉一块一块的。

    赵遵心说这简直就是小一号的许奉!自己身形高挑,内外功都走的灵动路线,最怕遇上以气力见长的对手,当然这个“怕”字不太恰当,只是力量大的人比较克制自己的长处。面对强敌赵遵不由得加了十二分的小心。

    其实此人的来历远比赵遵估计的深,周朝规制大将军麾下有一支三千人的亲军,这三千人平时负责保卫大将军的安全,战时充当中军,说这支卫队是大周朝军队的中流砥柱也不为过。当然要想加入这支卫队也非易事,必须是打过仗的老兵,骑射俱佳的方才有资格入围,还要经过几层赛选,卫队中的每一个战士都可以以一当十。

    这支卫队的建制也和寻常不同,十人为一伍,设一伍长,百人为一队,设一百夫长,五百人设一都统,千人设一大都统,统领这三千人的称为中军校尉,比两千担银印青绶。

    赵遵眼前站着的这位便是大将军亲军的最高统帅,朝廷四品的中军校尉淳于岱。此人年不过三十,是年青一代将领中的佼佼者,淳于岱出身将门,其祖辈在前朝担任过太尉之类的高官,他的父亲官拜中郎将是皇帝信任的宠臣。

    淳于岱蒙荫少年入行伍,虽出身高贵却从小兵做起,十几年间出生入死屡立战功,在对百越的战争中开始独当一面,他经常带领数百人的小股部队突袭百越的关隘,袭杀对方的高级将领,因此受到朝廷褒奖。淳于岱本有机会回到朝堂担任官职提拔为将军,可他宁肯只做中军校尉也要跟随在大将军的身边。

    淳于岱本来就是军中数得着的高手,又受到吕翔的点拨,近年来已经初入高手行列,罕逢敌手。大将军称病期间,淳于岱受命带领亲军在北部山地训练,这是刚回来,赶巧遇上了赵遵闯府。

    这些内情赵遵自然不会知道,不过赵遵本能的感觉到了对手的强大,淳于岱虽然本领高强,但是却不是鲁莽之辈,他不确定赵遵的身份,但从赵遵的种种表现上判断,其闯府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行刺,其中必有隐情,于是淳于岱对自己部下喊道:“你们不许插手!我自己对付他。”

    赵遵来拜访大将军,佩剑没有带在身上,淳于岱也没占他的便宜,把佩剑扔给了部下,两人赤手空拳来了一场公平比武。

    赵遵已经制造了足够大的混乱,他要做的就是拖时间,等待大将军到来,所以做防守态,不急于进攻。淳于岱在没搞清赵遵意图的情况下,也未急于出手。两个人倒好像好友切磋一样,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比划了起来。

    刚过了几招,赵遵就知道眼前这位的本事比自己强太多了,对方好像会读心术一样能看穿自己的招法,自己还没出手,对方已经做出反应封住了自己的动作。对方轻易不出手,一出手必定把自己逼得无法招架,只能躲闪。赵遵引以为傲的步伐和绝学截脉完全施展不出来,连人家衣服边都碰不着。

    其实淳于岱用的并非什么绝世武学,而是再不普通不过的招数,两个人差的是实战经验,淳于岱的本事是十几年刀头舔血,从死人堆里摸爬滚打练出来的,没有一点虚架子。赵遵之前遇到的高手,要么是魏平君那样的绝世高手,差距太大,要么是韩豹那种必须以死相拼的死敌,实战经验少得可怜。今天遇上淳于岱这样的实战高手,又无性命之忧,赵遵把一身所学全都抖了出来。

    淳于岱也没想到赵遵十几岁的年纪功夫底子会这么好,招数又那么精,这更让他猜测不出其出身来历了,不过两个人的实力毕竟差了一大截,淳于岱只守不攻也把赵遵累得不轻。

    近百十个照面之后,在场的上百名围观的卫兵全都被两个人精湛的武艺折服,眼珠不错的盯着二人的一招一式。赵遵在第三次偷袭不成之后,跳出了战圈,淳于岱还以为他要认输,没想到赵遵沉稳的走到兵器架子边上,挑了杆铁枪拿在了手里。

    “你拳脚功夫不错,我服你!比比兵器如何!”赵遵摆了个架势,点指淳于岱道。

    赵遵选这杆铁枪可是动了一番脑子的,对手的本事比自己大得多,虽然折手剑法精妙绝伦,但实力悬殊的情况下,折手剑的优势完全无法施展,反而成了累赘。铁枪是赵家的家传绝学,赵遵从七八岁开始习练,比自己掌握的任何一样绝艺都要精熟,而且铁枪的分量又重,可以弥补自己气力不足的劣势。

    淳于岱并不以为意,随手挑了把环首刀,以劣势应战优势的铁枪。赵遵祖传的枪法得到过魏平君的点拨,灵活多变,破剑、破刀都有相应的套路,赵遵选择大角度横扫硬碰硬的招数压制淳于岱的刀,不让对手贴身靠近。

    淳于岱大为震惊,没想到赵遵的可以把马上用的长兵器做短打用,而且使的这么好,不过赵遵还是吃了经验不足的亏,被淳于岱抓住机会突了进来,一刀刀疾如闪电的连劈把赵遵逼得不断后退。

    二人恶战了数十回合,淳于岱的环首刀被崩坏了好几处口子,赵遵握着的铁枪上也是伤痕累累。

第二十八章 大将军

    赵遵体力消耗殆尽,当他看见淳于岱将右手中的刀交到左手上的时候,他知道自己一丝赢面都没有了,不过赵遵没有失去心中的那份骄傲,虽然打不过人家,但怎么也得赢他一招!想到这儿,赵遵计上心头,他先使了一招怪蟒翻身,身子后仰枪从上而下刺出,淳于岱本能的用刀锋格挡。赵遵翻回身来,出招的力气已经破了,可他有一招绝艺,名为“龟收”,与“灵蛇吐信”相反,他身体前仆,握枪的手松开,让枪从手中向后缩,等身体前倾攒足爆发力之时,握住枪杆的头部猛刺,这一招风险很大,把自己的前胸全都暴露给了对方,但在极短的距离内,这一枪也很难躲过,是个两败俱伤的拼命的招。

    赵遵一心赢淳于岱一招以挽回点面子,可他忽视了淳于岱作为一个军人的反应,淳于岱第一时间想的是迎上去,等他意识到会两败俱伤的时候,再回刀,虽然可以保住自己不受伤,势必会砍伤赵遵的胸腹要害。

    赵遵控制局面的本事还不及淳于岱,一头扎过来,身体就控制不住了,眼看二人就要碰在一起了,突然一股劲力碰到了赵遵的铁枪,赵遵双臂猛地一麻,铁枪脱手被震飞了出来,自己也扑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等赵遵稳住了心神,这才发现淳于岱也和自己一样,环首刀不翼而飞,一脸错愕的立在了当场。

    “大将军!”“将军!”片刻之后淳于岱和所有的卫士全都躬身施礼,恭恭敬敬的喊道。

    吕翔!天下第一的大将军!一个让赵遵仰视的巨人!

    当见到本尊的时候,赵遵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位战神,吕翔比赵遵以往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高大,身高几乎有一丈一尺,比大哥许奉还要高一头,手掌比赵遵的头脸还要大,赵遵要抬着脸才能看到他的脸。然而大将军的面相并不凶恶,甚至和自己的体型很不相称,不笑不怒也不难看,倒像一个普通种地的老百姓,三缕长须中略有花白,头上扎着包巾,非常朴实。

    他横在赵遵和淳于岱中间,没人看到他是怎么来的,更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化解刚才二人之间危机的,他就那么站着,不动不说话,但是那种战神的压倒性的气势让赵遵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赵遵六识出众,看一个人吐纳气色便可判断其是否精通内功、修为高低,然而对面站立的大将军他却看不透,从呼吸上看,完全是个普通人。

    赵遵心里清楚,他看不透大将军的修为,是因为二人之间巨大的差距,越是高深的人,看上去越平庸,除大将军外唯一让赵遵有这种感觉的就是师父魏平君,魏平君深的像海,让人摸不到底,而吕翔像一座山,高的无法逾越。

    “让开,让开!”这时封府的管家奋力拨开围观的卫士挤了进来,他看到吕翔,连忙跪倒,“惊扰大将军,万死之罪啊!”

    吕翔显然认识封管家,用极其浑厚的嗓音说道:“大管家,起来说话!”

    封管家站起来身来,贴到吕翔身边低声说了几句,旁人听不见,赵遵和淳于岱可听清了,他把来意和赵遵的身份交代了一遍。

    淳于岱听闻赵遵是赵破虏之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而吕翔则依然面无表情,稳得像一座山。

    大将军的书房里,赵遵与吕翔对面而坐,吕翔已知赵遵的身份,赵遵也不再啰嗦,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和盘托出,从花御坊撞破匈奴左贤王和韩奎的秘密交易,到杀死韩豹,再到与封不遗的约定,最后又把擒住辛铭,孤竹荣关于朝廷对匈奴用兵的消息详详细细的讲了一遍,足足讲了一个时辰。

    吕翔面听罢了赵遵的讲述,久久没有回应,赵遵在他面前始终有一种卑微的感觉,低着头也不敢多言。过了好久赵遵实在忍不住了,一抬头,却见吕翔以一种很奇特的表情在看着自己,爱惜?犹豫?疑惑?非常复杂,赵遵读不懂。

    “你为何来找我?”吕翔的第一句话。

    这句话虽然短,但是意思却不止一层,赵遵不知该如何回答,吕翔很快做出了解释:“以你的身份可以直达天听,退一步,朝廷上下大大小小的官员成千上万,你为何要来找我?”

    其实赵遵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脑海中唯独想到了大将军,而且是不二的人选,想了想才说道:“晚辈只是想证实这个消息的真伪,并不想打扰圣听,找您……可能是因为您的名声响吧!”

    吕翔闭上了眼睛,低声道:“我久不问朝事,你找错人了!”

    赵遵愣了好一会儿,站起身来施礼推出了书房,封管家早就等急了,一见面就问赵遵情况如何,赵遵低头不语,两个人出了大将军别院上马车,回到了封府。

    封夫人已经在下人的口中得知赵遵来府的消息,带着丫鬟仆人一大帮子迎到了府门口,一看到赵遵,抱在怀来“儿啊”“亲啊”的喊个不停,赵遵见到久未谋面的亲人,鼻子一酸也哭了。

    欢迎赵遵晚宴堪称豪奢,数十道精美的珍馐和陈酿花费巨万,甚至连盛饭用的碗碟都是真金白银玉石打造,封府的奢华可见一斑。

    封不遗的正妻带着三个妾室及七八个子女好不热闹,赵遵见除了封夫人,另外三个妾室都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这些子女年龄都很小,就知封不遗为人比较好色,喜欢享受,这和朝廷的风气不无关系,不过看到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让赵遵怀念起了父亲在的时候。

    席间封夫人拉着赵遵的手说道:“孩子,你和你爹年轻时候一模一样,那时候我们都还年轻!现在……唉,看见你长得这么好,姨娘心里真高兴啊,你母亲好吗?”

    赵遵听得出封夫人与自己的父母旧时交情颇深,便达道:“姨娘,我母亲身体还算康健,只是鬓角已有些许白发!”

    封夫人唏嘘了好一会儿,饭后带着赵遵在封府里转了一圈,赵遵粗略数了数,封府内有近百间房舍,花园就有三处,虽然宅邸是皇帝封赏的,但也未免太过奢侈招摇了。

    最后封夫人把赵遵引到了他的住处,是一间非常漂亮的客房,蜡烛高烧,一屋子精美家具摆设,还有一张舒适的软塌,可见主人的用心。

    “孩子,这屋子还过得去吧!”封夫人面含笑意的问道。

    “谢谢姨娘,这屋子又大又敞亮,遵儿喜欢!”

    封夫人道:“喜欢就好,喜欢就多住几天!”然后一转头,叫来了几个小丫鬟,“你们在门口候着,随时听赵公子的吩咐!要是伺候的不周,小心你们的皮子!”

    几个小丫鬟,吓得连连称是,赵遵赶紧施礼道:“姨娘,遵儿觉浅,有点小动静就睡不着,还是让她们回去吧,我不用人伺候!”

    封夫人见赵遵拒绝人服侍,也不强求,又交代了几句便走了。

    午夜时分,大将军别院的书房里还亮着灯,书房内的摆设虽然也很别致素雅,但相比封府的精细奢华就显得有几分寒酸了。

    大将军吕翔双手捧着一卷古书饶有兴致的在灯下阅看,席前烫着一壶,摆着几样小菜,奇怪的是酒杯却有两只,筷子也是两双,好像在等什么人一起享用。

    转眼间一个时辰过去了,酒已经烫了两次,菜也凉了,就在吕翔准备收起书卷休息的时候,突然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非常欣喜的笑,片刻之后响起了扣门声。

    “将军,晚辈打扰了!”

    话音未落,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也不见有人开门,门就自己开了。一个白衣少年跪倒向吕翔施礼。

    “你怎么又来了!”吕翔沉声说道。

    来人分别,正是去而复来的赵遵,原来赵遵早就感到吕翔的冷漠其中必有文章,所以等夜深人静封府上下都已睡熟之际偷偷溜出府来,凭着白天的记忆回到了大将军别馆,以他的身手在深夜躲过守卫绝不是问题,赵遵一路蹑足潜踪来到后院,见到书房还有灯亮就摸了过来,没曾想吕翔真的在屋中,他知道大将军是什么修为,估计自己一进后院就被觉察到了,也不在隐瞒进屋来磕头施礼:“晚辈不请自来,实因事关重大,还请大将军明示,以宽晚辈愚钝之心。”

    吕翔给两个酒杯都满上了酒,端起一杯一饮而尽道:“我曾尔父同殿为官,尔虽随了你爹的模样,却全没他的沉稳老练!尔可知,单凭夜闯大将军府意图不轨这一条,足可以让你把牢底坐穿,侯爵的身份也救不了你!”

    赵遵想了想,却如吕翔所说,自己一天之中二闯大将军府于情于理于法都说不过去,但事已至此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于是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一口喝光杯中酒道:“好男儿有所为有所不为,此事不明赵遵寝食难安!事后赵遵自去领罪,绝不喊冤!”

    吕翔道:“罢了,看在尔父和封将军的面上,我不和你计较了!但你带来的所谓绝密情报,既不绝密,更算不上情报,让我如何答复?”

    赵遵不是傻子,吕翔把话说到这份上了,知道自己被孤竹荣给耍了!

    吕翔的话进一步证实自己上当了:“皇帝亲自主持的关于对匈作战的廷议每年都有数次,并无秘密可言。边将与匈奴、羌人私下贸易何止韩奎一人!皇帝对此早有耳闻,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加罪,其意不言自明!”

    赵遵不甘心道:“孤竹荣并不知道我的身份,为什么要编出这样一个谎言!”

    “是诈术!孤竹荣,我见过这个年轻人,征南时朝廷征召韩奎三千人马,这个孤竹荣便是统帅,了不起的年轻人!他虽然不能判断你身份的真伪,但还是习惯性的设了个套,你就这么钻进来了!说不定你前脚刚出门,后脚就被盯梢的发现了!我问你,你离家可有正当理由!”

    赵遵脸一红:“逃……逃婚!”

    吕翔露出了一个罕见的笑容:“逃婚,亏你想得出!恐怕孤竹荣也料不到你使这一招!”

    赵遵可乐不出来,冷静下来细想却如吕翔所说,朝廷这几年对羌和岭南屡次用兵,动辄几万十几万的军队调动,粮草转运,耗费巨大,而且近两年对岭南的战争中损失不小,后方不稳,朝廷断然不会对更强大的匈奴动手,自己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呢!

    想想自己离家出走时的决绝,真有几分讽刺。

    吕翔解开了赵遵的疑惑站起身来就走了,完全没有考虑赵遵是去是留,赵遵又在书房里待了一会,他此刻心情之复杂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黎明前赵遵回到了封不遗的府邸,近二十里的路程他都不知道是怎么回来的,自命不凡的他居然被孤竹荣玩弄于鼓掌之间,竟全然不知,自己离家出走费尽千辛万苦来到长安完全是个笑话。

    赵遵是心高气傲之人,回到卧房后竟然一病不起,可把封府上上下下给吓坏了,封夫人以为赵遵初来乍到水土不服,请了长安城最好的大夫,用了最贵最好的药,悉心调养了一个月赵遵才渐渐恢复,总算能下床了。

    养病期间赵遵闲来无事在榻上翻看师父留下的兵法和地图,魏平君所赠地图当中最大一幅绘制的便是京城长安的布局和周边兵行地要。之前赵遵也曾偷着研究过这张图,但每次看都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因为魏平君的地图上的注释全在长安城的薄弱环节上,全没有防御的建议,似乎……似乎站在进攻的一方上。

    把自己国家的京城作为假想的攻击目标,想想都是诛九族的大罪,魏平君居然敢落实到书面上,可见他有多狂妄。而且赵遵还发现,魏平君不但对长安城的布防了如指掌,对皇宫内情况也了解的一清二楚。宫殿的内部结构,殿宇间的距离全都写在了图上,宫墙的高度精确到寸,甚至几条逃生用的暗道都标了出来,详细的好像自己家一样。

    赵遵儿时在长安居住过一段时间,对城中坊市、街道依稀还有印象,等身子恢复了一些便开始在城中闲逛,寻找儿时的记忆。

    长安是帝国的中心,汇聚着来自全国各地的人物,有经商的,有为官的,甚至还有身着奇异服色的西域客商和南洋来的皮肤黝黑的藩人。

    赵遵还是小孩子心性,看到什么都好奇,玩的十分尽兴。这一天刚下过雨,赵遵一早出门在西市逛了香料店,和南方贩卖香料的客商聊得投机,又逛了贩卖布匹和漆器的店面门市,不知不觉到了午时。

    逛了一上午赵遵也饿了,他来到街上准备找一家酒馆吃点东西,然而他惊奇的发现正值午饭时间,这一整条街上的所有店面的老板伙计全都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赵遵也随着人流朝着西边走去,经过了两条街道,终于来到了一个模样古怪的二层楼的前面。

    与其说是楼,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帐篷更为贴切,建筑高有七八仗,木质结构,外层包裹着一层野牛皮,椭圆形的屋顶上插着一根长枪,枪头上扎着几缕白驼绒。

    赵遵从没见过这种风格的房屋,但可以断定绝非汉人所建,其中可以看出一些草原民族帐篷的影子。

第二十九章 西塞楼

    长安中居住着来自几十个国度的数万外国人,有些已经在长安繁衍了几代,早已融入了汉人的生活,但还有些依旧保持着原来的传统和风俗。大周的皇帝比较开明,对这些外邦人一视同仁,给与了他们较高的待遇,他们中的一些甚至在朝中担任高官。

    外邦人多来自北方和西域的游牧地区,不会耕作,所以大多从事经商,做买卖为生,也多亏了这些人,长安城才能汇聚中原内地和异域的琳琅满目的商品。

    这些天赵遵在城中游逛对异域风情早已见怪不怪了,闻着楼中传来的阵阵烤肉的香气,赵遵忍不住食指大动,跟着人流挤进了进去。

    巨帐内的装饰也与中原地差异甚大,帐篷内没有采光的窗户,但是挂满了鹿角灯、牛角灯,同样很明亮。一道道从帐篷顶垂下的黑色幔帐把原本空旷的空间分割成了一层层的圆环,赵遵借着灯光抬头仰望,只见每条幔帐上用白灰画着一夺白色不知名的大花,黑底白花格外醒目,赵遵猜测白花可能是该民族的图腾。

    赵遵随着人群绕了三圈终于来到了饮宴的地方,数十张胡桌胡凳排成三道圆环,已经坐满了食客,桌上摆满了各种西域美食,烤肉、胡饼、水果应有尽有。

    大帐的正中心铺着豪华的五彩地毯,白雾缭绕,五名胡女在随着羌笛、胡琴翩翩起舞,胡女皆卷曲的长发,衣着暴露舞姿极尽风骚挑逗之能事。

    赵遵也常流连于烟花之地,但是大庭广众之下表演这种淫靡的舞蹈,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不由得看的面红耳赤,转身刚想要走,一个汉人模样的伙计拦住了他。

    “贵客,我们西塞楼专做西域美食,您要点什么?”

    赵遵确为吃饭而来,但是这种场合他如何吃得下去,又不知该如何搪塞,吱呜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小伙计是什么人,见赵遵的窘态全都明白了,陪笑道:“贵客,第一次来啊?”

    赵遵点点头:“我是外地人士,因腹中饥饿随人流而来。”

    “那您可算来对了,走,小的带你去雅间!”

    小伙计热情的为赵遵引路,赵遵也是在是饿了,就随他去了雅间。

    开饭馆酒肆的人最会察言观色,赵遵衣着华贵谈吐不凡,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财神上门哪敢怠慢,赵遵被领着来到大帐最深处的一间奢华的屋中,两个艳丽的女仆为赵遵脱靴净手,不多时一样样的美食端了上来。

    一名女仆从金壶倒出了紫红色的酒,赵遵从未见过这种酒水,就问她此为何物,女仆用纯正的汉话说道:“此物乃是西域葡萄酿制的美酒,极是稀罕,还请贵客品评。”

    赵遵喝了一口,感觉甚妙,又吃了几口热腾腾的烤肉,非常满足。这时女仆调暗了屋中的灯光,点燃了香炉,白色的烟雾中两个舞女走了进来。

    赵遵还没来得及出言喝止,两个人便跳起了舞蹈,此二女的姿色远比外面美的多,烟雾缭绕中搔首弄姿极力逢迎把赵遵看的心猿意马,面红耳赤。

    赵遵修习的精妙内功,定力出众,可今天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欲,两个女仆识趣的熄灭了屋中的所有灯光。

    赵遵出西塞楼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了,结账的时候赵遵几乎是逃走的,扔下一块金锭始终没有抬头。

    离开西塞楼赵遵开始回忆,自己那种异常的亢奋是从女仆点着熏香开始的,难道烟中有古怪?赵遵羞于启齿向旁人询问,见路对面有一家规模不小的药铺还未上板关门于是走了进去。

    药铺里光线暗淡,一个客人都没有,大堂里的小伙计小学徒躲在一旁偷懒,只有一位老先生抱着医书在灯下观看。

    赵遵径直走到了老先生面前,老先生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病人上门,稍稍一愣放下了书卷,问道:“有何疾患?”

    赵遵并未回答,只是点了点头,撸起了袖子。老先生以为赵遵有隐疾,不便言明,也不再问搭手为他号脉。

    刚一搭上脉老先生就一皱眉,抬起头用昏黄的老眼打量了赵遵一番,收回手来问道:“年轻人,可是刚从对面西塞楼出来?”

    赵遵被问了个大红脸,羞愧的点了点头,老先生压低了声音道:“小友,你大病初愈实不该如此放纵自己!”

    赵遵一听,这老先生的医术不凡,忙道:“老先生,晚辈一时糊涂,后悔莫及,恩……恩,无什大碍吧?”

    老先生点点头:“你身体好得很,只是亏了精血,不过以后万不可如此糟践自己!”

    赵遵忙把自己误入西塞楼的事说与老人听,老先生听罢点点头:“这就难怪了,西塞楼在西市颇有名气,不少达官显贵都陷入其中难以自拔,你血气方刚的年纪怎能幸免。”

    赵遵见老人很健谈,于是又问道:“先生,这西塞楼不是我们汉人经营吧?”

    老人似乎正有谈意,问赵遵:“小友,神色匆忙相比还未曾吃过晚饭吧?”

    赵遵点头称是,老人又道:“也不深,我这儿也没什么病人了,你若不嫌弃,咱们喝几杯,边说边聊如何?”

    赵遵道:“晚辈求之不得,只是叨扰您了!”

    老头一摆手:“哪儿的话,喝杯水酒而已!”转头对闲聊天的几个学徒喊道,“关门上板!都去歇了吧!”

    还是大堂里,二人对面而坐,一壶酒两样小菜,一边喝一边聊,老人先回答了赵遵刚才问的问题。

    “小友,这西塞楼非我族类所建,不过却在长安经营了足足二十年了!”

    这点赵遵早就料到了,他给老先生满了杯酒:“那是何人所开,又为何能在长安立足,还干的如此红火呢?”

    “这个说来话长了,在遥远的西域大雪山下曾经有一个小国,名为菊石国,全国不过百余里,人口仅数万,却扼守在商路上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周边各国觊觎他的财富联合起来攻打菊石国,菊石国主虽然率领国民抵抗,终因寡不敌众弃国而走,带领族人一路东迁,在本朝建立初年来到长安。先皇见其国灭来投,甚是怜悯,准其部众在大周境内居住,还赏赐一些财物和土地。菊石国的子民便开始在大周境内居住繁衍了下来,他们大多居住于凉州一带,而菊石国的贵族则一直居住在长安城内。这个民族虽然在我华夏境内繁衍了数十年,却还保留着本民族的传统,信邪神、拜鬼、以大石花为图腾,不与外族通婚。二十年前菊石国的旧贵族经营起了这间西塞楼,仗着故国积累的财富和皇帝的庇佑,渐渐成了气候,专营西域的美食,实则是一个提供胡女的妓馆!”

    赵遵奇道:“你是说菊石国的贵族出卖本民族的女子为娼妓!”

    老人道:“正是,西域风俗和中原不同,该国女子生性放浪,全无男女之防。”

    赵遵说:“那菊石国的男子呢?”

    老人摇了摇头:“这正要说这一奇事呢,老夫在此开药铺足足四十年了,西塞楼从动工兴建开始到今天,我未曾见过一个菊石男子!”

    赵遵大为吃惊:“二十年里当真一个男人都没见过!”

    老人肯定的说道:“没有,出出进进的只有菊石女子,抛头露脸的也都是女人,实在是女人做不了的他们宁肯花钱雇我们汉人去干!”

    赵遵又道:“那菊石国的旧贵族,还是皇室呢?他们总该有男人吧!”

    老头道:“我从没听说过关于菊石国皇室的消息,更没人知道他们住在什么地方。”

    赵遵突然想到了看到和闻到的白色的烟雾,于是问老人,老人立刻回答道:“你闻到的是大石花花根做成的香!一种名贵的香料,早时只有菊石贵族才能享用的起,此香色白,味淡,使人兴奋产生幻觉,菊石巫师常用其通灵,而且还有极强的催情作用,西塞楼这么红火和这种香料有很大的关系,男人在这儿情欲能够得到极大满足。”

    赵遵忙道:“这东西有毒吗?”

    老人摇了摇头:“无毒无瘾,而且朝廷也为禁止此香料流通买卖,各大香料店都可以买到,但只有西塞楼敢这么无耻的明目张胆的聚众燃放。”

    两个人又喝了一个时辰赵遵才告辞离开,走之前让老者给自己配了几幅药,多付了药费算是答谢。

    这次交谈之后赵遵算是盯上西塞楼和没有男子的菊石国人了,一连几日他都在西市徘徊,他发现却如老者所言,西塞楼确实见不到身着菊石黑袍的男子出现,却发现楼兰、月氏等西域国家的人往来频繁,不过这些人多是商人模样,并无不轨的行为。

    赵遵受父亲的影响,自幼就喜欢听草原和大漠的故事,赵破虏曾经带兵在西域追缴洗劫商队的马匪盗贼。赵遵对西域的了解大多来源于父亲的讲述。

    西域黄沙遍地,高危缺雨飞沙走石,条件极其恶劣,仅有一些零星的沙洲适宜居住,居民多以游牧为生。但几百年前商路兴起,无数驼队载着丝绸香料披星戴月的穿梭于大漠东西,商路上的关隘和水源地迅速发展兴盛,最多时达到七八十个小国,这些国家互相攻伐,最后形成了较大的二三十个国家,号称西域三十六国。这些小国家在匈奴与中原王朝之间摇摆,谁的实力强便倒向谁,为此也没挨两个强大政权的敲打,可是毕竟太远了,无法有效的管理他们。

    这些小国各有各的信仰,服色和语言也不同,他们之间经常发生战争,各民族间甚至有亡国之仇,如果在战场上遇到一定要杀个你死我亡,但让赵遵感到惊奇的是,在长安的西域各国的人居然相安无事,哪怕仇敌见面最多也就互吐口水而已。

    赵遵又到胡人聚居区转了几日,始终没有找到菊石国贵族的宅院,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来长安已经一个多月了。赵遵的病好了七七八八,身体好了赵遵开始担心起了自己那些随封不遗入伍的同乡,几个月来他们完全断了音讯。

    几十天里封不遗始终未来书信,这让赵遵不免有些担心,然而封府上下却不以为意,也许他们早已习惯了。

    赵遵在封府逗留的这段时间里封府人对待他非常的好,可以说像照顾自己儿子一样照顾他,但是封府后宅里大多是女眷,赵遵一个大男人住久了非常不方便,终于一天早上他向封夫人开口说要离开封府了。

    封夫人十分不舍,但她早已看破了赵遵的心思,并未强加阻拦:“孩子,你离开家快两个月了,你母亲肯定想疯了你了,你啊,回家吧!婶娘不拦你!”

    一提到母亲,赵遵就满心的愧疚,不过赵遵是个牛脾气,一旦下定决心很难更改,他口头上应允了封夫人,收拾好了一应物品离开了封府。

    离开封府赵遵感到一身轻松,找了一间不大的客栈住下,畅游长安八景尝尽天下美食,这一日赵遵来到了比西市更加繁华的东市,在这儿他真正了解了帝国的伟大。

    东市毗邻一个人工湖,呈弯月状分布,长安城人口百万,每日粮食木材等等消耗巨大,陆运无法满足全部需求,于是在前朝武皇帝时期动用十万劳工开通渭河到长安的引渠,经过了五十多年的艰苦施工,终于引的渭河水进入长安城闹市之中。

    只见一艘艘载满布帛和米粮的巨型趸船停放在码头上,大就如同城楼一样,无数民夫昼夜不停的搬运货物,商人们在码头上操着全国各地不同的口音讨价还价,一袋袋真金白银换来紧俏的货品,有的人一夜暴富,有的人倾家荡产。

    赵遵穿梭在巨船之间,闻着由湖底泛起淤泥味道,抬头看着船身上滴滴答答落下的水滴,有一种说不出的渺小感。有货物和商人出现的地方,就少不了马帮和脚夫,这些人汇聚在一起,把东市烘托的无比繁华热闹,在这里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热情的汗水,只有愿意劳心费力都可以获得很好的回报。

第三十章 长安的家

    赵遵随着涌动的人流穿大街越小巷,逛遍了繁华的长安闹市,增长了不少见识,这一天赵遵一早听说一艘装满倭国土特产的大船停靠在了码头,出于好奇赵遵随着刚认识的几个商人朋友登船选购货物。

    然而上船之后所谓的货物却让赵遵大为震惊,因为货物不是东西,而是活生生的人!

    数十仗长的大船底层舱房全部打通,里面潮湿昏暗骚臭扑鼻,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倭国奴隶戴着枷锁镣铐,蹲在地上等着买主挑选。

    大周富裕家庭几乎都豢养奴仆,像赵遵家中奴籍的丫鬟仆人多大四五十人,这些人虽然从事大量的体力劳动、伺候主人日常起居,但最起码享有人的权利。但是倭国贩运来的人,却如同饲养的家畜一样,被随意买卖,认凭主人处置。

    赵遵生性善良,自然不会去买那些男女奴隶,可带他来的那些商人却每个人都认真挑选了几名男女奴隶。男奴隶要年轻体健的可以从事劳动,女奴隶自不必说了,年轻有姿色的优先。

    谈好了价钱,贩卖倭奴的老板会把选择的奴隶清洗干净送到买家的府上,几个商人对这批倭奴的品相非常满意,好像掏的宝贝一样高兴,一起请赵遵到附近的酒楼喝酒。

    席间赵遵问这几位商人买一些倭国奴隶何用?一个布商说道:“贤弟初来长安,还不了解行市,哥哥今天挑的几个倭奴卖得好了,价能翻十倍!”

    赵遵说:“你挑的那几个男奴隶个子比侏儒差不多,女奴姿色也是一般,如何能卖这么高的价钱!”

    另一个米商说道:“全大周最有权最有钱的主都住在长安城,这些人聚在一起互相攀比炫富,比谁钱多地多房子大,也有斗毛赛狗的,现在有钱人家都以豢养异域的奴隶为荣,有的甚至给奴隶配上鞍子,骑着上街!倭国、南洋海外的奴隶比较常见,最罕见的当属昆仑奴,这些人全身黑如木炭,犹如鬼魅,那些王公贵族却争相购买,价钱高的离谱!一旦有人买到了新昆仑奴,立刻会带到宫廷晚宴上显摆,没买到的只怪时运不佳等下一次机会了。”

    赵遵脸色沉了下来,这些贵胄豪奢的风气令他作呕,竟然拿人当畜生养。

    年龄最长的商人阅历比较丰富,他说:“这些被贩卖的奴隶,都是战争中是被抓的俘虏,战胜的一方会把品相好一些的贩卖出去,这些奴隶被关在船上的牢笼里,风吹日晒吃的又少,有一大半死在了途中,活下来的只要有口饭吃就谢天谢地了,你让当狗当狗,叫当猪当猪,哪还有一点廉耻尊严!想想真是可怜呢!”

    离开酒楼回客栈的路上赵遵还在想那些被主人随意买卖,当牲口豢养,被玩够了、榨干了直接扔掉,甚至杀掉的倭奴,想着想着不由得出了神。

    这时一个胡子拉碴的大胖脸突然伸到了赵遵的面前,由于走得急了,脸对脸几乎碰在了一起,把赵遵吓了一跳。

    “公子啊,您要送信吗?找我啊,百十里地当天来回!”虬髯大汉憨声憨气的说道。

    赵遵这才注意到,这个身高九尺莽汉居然穿着一身军服,手里牵着一匹又老又瘦的老军马,正一脸虔诚的看着自己。

    赵遵有点蒙了,一脸的茫然,大汉以为赵遵没听见,又说了遍:“公子,要送信吗?”

    赵遵还没反应过来,机械的摇了摇头,那大汉还不死心,又道:“不送信,带货也行啊!价钱绝对公道!我叫公孙输,东市的人都认识我,大伙都知道我讲信用!您一百个放心!”

    这次赵遵听明白了,此人是个跑腿挣钱的,却不知从哪儿弄了身军服穿在身上,格外惹眼。

    “谢了,不用!”赵遵还是礼貌的回绝了他。

    大汉见赵遵确实没有雇佣他的意思,转而牵马去追一个商人模样的人:“大哥,要送货吗?洛阳也去得!”

    那个商人却没赵遵的涵养,啐了口痰道:“去你娘的,老子连婆娘都赔进去了,哪来的货!滚!”

    挨了这一顿臭骂大汉竟浑然不觉,又憨笑着去追别的主顾了,赵遵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人流当中,满心都是疑问,对这人充满了好奇。

    回到客栈已是黄昏,赵遵要了一桌酒菜在屋中独酌,白天人多喧闹觉不出,可一到晚上不免感到孤独凄凉,他想到了母亲,想到了自己的家,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但是喝着喝着,赵遵想起了一些儿时的片段,突然他猛地站了起来,转身飞奔出了客栈,径直跑到了朱雀大街,向南一路狂奔,穿过了数条大街,儿时的记忆越来越清晰了。

    在经过一条小巷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夕阳的余晖中只见一座雅致的院落门前,一位佝偻的老人正弯着腰扫地,赵遵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加快脚步向老人走了过去。

    老人听到了脚步声,转头瞪着昏黄的眼睛看过来,等赵遵离得近了,可以看清脸的时候,老人突然惊恐的瞪大了眼睛,连退了好几步,哎呦一声坐倒在了地上。

    赵遵赶紧上前把老人搀扶了起来,老人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赵遵的脸,终于他颤颤巍巍的对赵遵喊道:“少爷,你……你是小少爷!”

    “张伯,是我!遵儿!”赵遵见他认出了自己,忍不住流出了热泪。

    “哎呀,我不是做梦吧!小少爷啊!”老人捧着赵遵的脸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一老一小在院门前抱头痛哭,哭罢多时,老人拉着赵遵的手往院里走,边走边说:“孩儿,回家了!”

    为什么老人要这么说呢,因为啊,这就是赵遵的家!

    赵破虏生前是朝中的重臣,在长安城中有不止一处的房产,在他死后,赵遵的母亲为了彻底断绝赵遵回长安的可能,变卖了所有的房产把赵遵带回了兖州老家,可唯独这一处她没有卖,因为这是赵破虏初来长安买下的老宅,夫妇二人便是在这宅子里成的婚,也是在这儿生下的赵遵,这座老宅有她太多的回忆,不忍割舍。

    这老人姓张,是这座宅子的老管家,看着赵遵出的老家人,赵破虏死后一直守着这座老宅,跟它一起变老,本来就打算这么混日子等死了,没想到还能看到少主人。

    老管家把赵遵引进老宅,赵遵在这住过好几年,如今看着每一样物什都那么亲切,老宅这些年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后院多了两笼菜地,养了几只蛋,不过每一间房子都非常干净,必定有人定期打扫。

    张管家跟着赵遵逛遍了老宅的每一个角落,直到天完全黑下来。交谈中老管家提起了很多事,当年夫人带赵遵离开长安的时候府里丫鬟仆人还有十来个人,夫人留下了一笔很可观的钱财让老管家支配,以维持这些人人常用度。

    刚开始这些人还算安分,但时间久了年轻的人就守不住了,觉得在这废弃的将军府里混吃等死不是了局,于是联合起来吵着分掉夫人留下的那笔钱,各奔前程,老管家不肯,可是还是有两个人光身离开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老管家也意识到强留这人在府上,既耽误人家前程又是潜在的隐患,于是一咬牙把夫人留下的财产全都平分了出去,自己则是一分没留,那些人拿了钱或投亲或奔友数日之内全都散了,之后的这些年只有老管家夫妇守着主人留下的家业。

    赵遵听罢万分感慨,握住老管家的手称赞其忠义,这时管家的老伴做好了晚饭,在赵遵的一再坚持下,二老才答应和赵遵同桌用餐。

    晚饭虽然是为少东主准备的,却还是只有腌菜、粟米饭和几枚鸡蛋,老管家知道赵遵从小锦衣玉食,这些饭菜对他来说太过粗陋了,一再告罪,称自己无用连顿像样的饭食都无法奉献,说着就要磕头。

    赵遵却不以为然,可能是心情的缘故,这些粗茶淡饭吃起来格外香甜,简单吃了几口,管家的老伴就去给少主收拾寝室去了。

    老管家借机问赵遵的来意,是打算长住还是只玩几天便走,赵遵犹豫了一下,才实言相告说自己是逃出来的,兖州一时半会不敢回去,所以要在京城住一段时间。

    老管家一听,竟然忍不住大笑起来:“你们赵家啊,真是的,辈辈离家出走!既然逃出来了,就多玩几天,回去之后再想出来可就难喽!”

    赵遵本还想求老管家替自己保密,不要告诉母亲自己的行踪,一听他竟然赞同自己在长安多住些时日,不由得大喜,连连给管家倒酒。

    赵遵发现老管家面带笑容,眼角眉梢却隐隐有些焦虑,略微一想便猜出了他的心事,于是打开行囊掏出了一大包金银细软展开来放在桌上。

    “这个家有些旧了,需要添置点新家具,这些钱您拿去用,不够我这儿还有!”

    老管家看着桌上的钱,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说道:“我的天爷,小爷你从哪儿弄来这么些钱?”

    赵遵包里的金银别说置办点新家具了,再买套新宅院都富余,难怪老管家会这么吃惊了。当然这点钱对赵家雄厚的家底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一个离家出走的少年,未免多的离谱了。

    其实赵遵离家走的非常匆忙,平时他又没有存钱的习惯,好在辛铭留下的那笔钱还剩一些,全都被他带出来了,一路到长安也都花了七七八八了。可到了封府之后,几个夫人都给了很重的见面礼,赵遵走的时候,封夫人以为他是要回家的,她和赵母做姑娘的时候就是好姐妹,又让赵遵给他母亲带去了一份重礼,以封府的财力和豪奢的行事风格,几份礼物加在一起赵遵瞬间变成了一个富翁,拿给老管家的这一包只是他闲逛时候带的,如果都拿出来把他吓得摔一跟头。

    吃完饭又说了会儿话,赵遵离开了老宅回了客栈,因为老宅里床铺都塌了,被褥都每一套新的,只能等老管家重新收拾一下再入住。

    之后的三天赵遵依然和往常一样畅游长安城,在酒肆饭馆这些人流大的地方驻足停留,侧面打听一些朝中的情况,特别是军事动向。

    然而听到的却全是丞相鲍鸿和太尉陈嵩之间的争斗,今天丞相的亲近弹劾太尉府的长使贪墨公款,明天太尉否决了丞相一派军官的调动等等,赵遵越听心里越急,皇帝不是明君吗,重臣结党这种事难道不管不问吗?

    几天下来赵遵发现长安城的百姓并不像外地一样喜欢谈论政事,他们的心思都在挣钱享乐上,也许在他们眼里大周朝歌舞升平,有大把的钱可以挣,应该及时行乐,谁当权并不重要,所以在他们口中全都是风月场上的事,而且一个叫常羽的公子哥花边绯闻特别的多,赵遵听得耳朵都快磨出茧子来了,不知这位是何方神圣如此招惹桃花。

    再回老宅的时候已经完全变了模样,大门正在重修,门前花草已植,旧的窗花窗棂全都换成了新的,出出进进的木匠、瓦匠、漆匠,非常热闹。

    老管家换了一身新衣裳,看上去年轻了十几岁,正在训导几名刚雇来的丫鬟和仆役,老管家做了一辈子主事,将军府里的体统规矩一点都不含糊,他雇来的人也全都是本分的老实人。

    他们见了赵遵纷纷施礼,说来奇怪,在兖州府上的丫鬟仆役比这儿多,行礼也别这儿规矩,可却不如这儿受用舒服。在兖州他贵为侯爷,但在母亲的庇护下,大伙都把他当成孩子,更多的是爱护,但在这儿他是堂堂正正的主人,大伙对他更加尊重。

    身份的变化让已经年满十七岁的赵遵头一次有了成家成熟的感觉,而在平民人家儿子们成年分家也有类似的感觉。

    赵遵的卧房是管家的老板布置的,她伺候了赵遵母亲十年,对贵族的起居饮食的喜好早已烂熟于心,想的非常周到。书房相对而言比较简陋,也许是因为老管家不知道成年后的赵遵是什么品位和喜好,只布置了一张塌,一张几和灯台,剩下的家具文房要他自己去选购了。

    即便如此赵遵也十分满意了,规模小一些,毕竟有个家的样子了。

    赵遵又在府中转了一圈,最后他来到了后园,当年父亲健在的时,后园是他亲自设计的,果木、花束颇费了些心思,如今荒废的久了,仅剩下几颗松柏,枝叉也都散乱了。养鱼的水池和花房都坏的不成样子。

    这会儿老管家已经训完了新入府的仆人,带着几个短工修葺水池、铺设小路,赵遵不想打扰他们,绕到后门刚打算出去走走,突然一辆装满瓦片和木料的马车迎面闯了进来,得亏赵遵机敏躲得及时,不然就让马车碰上了。

    在自己家差点出意外,以赵遵的涵养也不由得面露不快。

    “借光借光!”避让的提醒这才传进了门,喊话的是个个子不高中年人,三十岁左右年纪,一手勒缰绳一手拿着鞭子坐在板车里。

    赵遵本想说他几句,可当他看到对方身上所穿的衣服的时候,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因为这人的身上竟也穿着破旧的军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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