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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独立风中     逢君闻见花开txt下载     逢君闻见花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三十一章 分食

    “张寿,去军营!”马涛带着张寿等几个心腹奔向了驻军大营。

    一只信鸽飞入了小楼落在了白鲁的掌心,白鲁忙解下信鸽脚上的字条,一看,原本得意的表情瞬间就没有了。

    “你的脸色不好看啊!”

    白鲁叹了口气:“马老贼的身体糟透了,这么补还是功亏一篑,我们给他构想的‘老来得子’的美梦彻底破灭,他现在恼羞成怒正带兵杀过来呢!”

    赵遵没有作声,转身走向楼梯,“你打算怎么说服马老贼?”白鲁说。

    “这是我的问题,你约束好手下别给我添乱!”

    白鲁古怪的一笑:“你这么卖力气,不会真想做我妹夫吧!”

    赵遵猛地转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好好好,当我没说!赵侯请!”白鲁似乎没有那么害怕。

    说话的功夫,马涛带着近千人的亲军卫队杀到了,门外迎客的道士不知道发生了变故,见州牧来了忙去迎接。

    “去你娘的!”马涛的马弁一鞭子抽到道士的脸上。

    “凭什么打人!”青云观的道众一向受人尊敬,哪受过这种侮辱纷纷上来指责。“拿了!”张寿一声令下,卫士们一拥而上将门前的道士悉数按在了地上。这些道士也是外强中干的软骨头,刚刚还趾高气昂这会儿趴在地上叫娘。

    “州牧大人亲临,道爷未能远迎是他礼数不周!”赵遵笑着从门里出来信步走到马涛的马头前。

    “狗道士谋害我马家,我与他势不两立,今天非灭了他不可!赵侯,你站在哪一边?”多年的怨恨一下子爆发了出来,马涛一身杀气不是说着玩的。

    赵遵脸上的笑容未退,凑近了低声道:“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您益州的子民,真要在这儿见血吗?”

    马涛抬眼四望,百姓们脸上皆是惊骇诧异的表情,目光中带着些许恐惧不解。马涛明白,他和老道之间的恩怨拿不到台面上来说。黄裳真人号召这次祈福大会,对外宣称是为益州百姓祈福,若自己行为粗鄙甚至当场杀人,这要是传出去会遭人唾弃。火再大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

    马涛挥了挥手,卫士们放开了一众道士,赵遵点点头:“老道爷在里面等您!”

    马涛冷哼一声:“哼,谅他也不敢耍什么花招!”说罢大步流星进了青云观,身后跟着近百名最精锐的卫士。

    赵遵说了几句话安抚住了受惊的道士和百姓,好在事发现场人不多,很多人都没搞清楚状况,事态得到了控制。

    观内的人对马涛的到来并不知情,祈福仪式仍按部就班的进行着,这会儿一些年长的道士正在现场画符,沾了朱砂的毛笔在信徒掌中写上符咒,信徒双手合十诵经祈福。

    赵遵和白鲁说话的小楼此刻已经被马涛的卫士团团围住,马涛站在赵遵刚站的地方,看着莲花池畔那些信徒跪拜祈祷的样子,那种得到道士们一点点引导就感激涕零的表情,其中很多都是自己麾下的官员,让马涛心情沉重。

    “马兄,那名女弟子怎么样了?”黄裳真人在白鲁的陪同下登上了二楼,从称呼上可见二人渊源之深非一般人可比。

    陪同马涛上楼的张寿将一个带血的布包扔在了地上,“骨碌碌”一个血人头滚到了老道面前。

    “无上天尊!这个女弟子没有罪过啊!”

    马涛一阵冷笑:“哼哼,对,有罪该死的人是你!”

    张寿闻言,手按在了宝剑上,白鲁见状护在了黄裳真人面前。老道轻轻拨开了白鲁:“马兄,我知道你很愤怒,但从一开始咱们决定做这件事就是有风险的,方子是老祖留下来的,药是你亲自选的,最后功亏一篑只能怨你时运不济,身子太亏!就算神仙下凡也无回天之力啊!我辛辛苦苦为了谁?不应该落这样的埋怨吧!”

    “呸!别假惺惺了!你的狼子野心是一天了吗?勋儿的脑子不好使,但身体一直很好,是你一直拿谎言欺骗我,用麻药让他安静,装出治愈的假象……”

    “对啊,勋儿是傻子,无法改变了,他不可能做继承人!我用药让他变得和正常人模样上差不多完全可以蒙蔽外人的眼睛。你给他找个女人,再抱个孩子移花接木说是你的孙儿多好!你偏偏舍不得马家的传承,非要自己来!结果……你怨得了谁!”

    马涛吼道:“我活着,勋儿活着,我们还有很多年可以想办法解决继承的问题,是你把勋儿的身子搞垮的,是你害我绝后!我要宰了你!”

    老道一阵冷笑:“哼哼,你凭什么宰了我!”

    “娘的,老子还是益州之主!”

    老道一指楼下跪拜的信徒:“益州之主?这些人都是你的子民喽!你可以试试他们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法旨!”

    马涛和老道吵得面红耳赤,看样子好像剑拔弩张随时要血溅当场,但实际上两个人都知道自己手里的筹码和对方的实力,撕破脸了哪一方都没有绝对优势可以灭掉对方。

    吼了一阵,两个人都累了,黄裳真人突然对赵遵说:“赵侯,你是局外人,你评论一下是非?”

    “好,我也想听听!”马涛记起了赵遵“偏向自己”的承诺。

    赵遵把玩着一个精致的烛台:“人都没到齐我评什么,论什么?”

    此言一出马涛和老道先一怔,然后各自退后几步找地方坐了下来。

    张仁率领的一千先锋急行军开到成都城外,城上的士兵刚放进了最后一批朝圣的百姓,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张仁就到了。城上的官兵一看巴郡的旌旗立即收起了吊桥。这时城里已经基本瘫痪,官员大多数不知道马涛去了哪里。

    “你们瞎啦!不认得本太守吗?开门!”马铭随后赶到在城下叫号。哪有人不认识他,可没有马涛的命令谁敢搭话,更没人敢开门。

    “二爷,好大的火气!”终于有人搭话了,马铭打眼一看,对方岁数不大:“你是什么人!”

    “某乃封大将军的使者,这是符节!”小五亮明了身份。“这……”马铭原本的嚣张气焰不见了。

    “马太守,你擅离属地率兵威逼州城,不怕国法制裁吗?”

    “不不不……,我是奉大哥,不,奉州牧之命前来,绝非威逼州城!这些兵马,他们……对,他们是来换防的!请封将军的使者您明察!”

    “既然是奉命前来,那马太守请入城,不过城中百姓甚多,换防一事延后几日,你带来的人马后退五里扎营!”

    “这个……”马铭面露难色,小五呵斥道:“封将军是什么威名,还能诓你不成?再敢逡巡视尔谋逆!”

    马铭不敢背负谋反的罪名,只得带着张仁来到城下。“开门!”小五对城门官喊道。

    城门官一犹豫:“下官没收到州牧的命令,不敢……”

    “好,你不开是吧!我也懒得管马家的闲事,让马铭攻城吧!”说着小五佯装要走,城门官回过味来了,自己手头没几个人,丢了城门罪过更大:“快快开门!”

    小五一直把马铭送进了青云观才离开,马铭不是花架子,某些方面还强于自己的大哥。不过当他看到小楼前站着的卫士,也是很慌。

    “大哥!”马铭见马涛和老道各自阴着脸坐着就更没底了,上去先给马涛行了大礼。

    “你还认我这个大哥!为什么扣我使者,不听命令!”马涛心情坏到了极点,老道使阴招分权,弟弟也有异心,说话很不客气。

    马铭装无辜道:“大哥,这话怎么讲的?我来成都可是听了您的调令,西陵道莫名其妙遇到袭击,我不得查吗?闹了点误会!”

    “那你查清楚了吗?”马涛阴阳怪气的问。

    “没有,这帮天杀的跑得太快了,什么都没留下,不过有部下看到他们穿着州府官兵的甲胄!”

    马涛冷笑道:“你干脆说是我派人去干的完了!”

    “不敢,其中有些误会!”

    马涛道:“我大概知道是谁干的了,一定会严查凶手给你出气!现在情况有变,我命令你带队伍回巴郡,你若听了,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还是我的手足兄弟!”

    马铭表情有些古怪,在场的人数他实力最不济,黄裳真人手段下作但符水道实力不含糊,相对老道用硬实力和马涛夺权,马铭更像是在趁火打劫,毕竟自己带来的一万兵马倒向谁,谁的赢面就更大。

    犹豫来犹豫去,马铭尴尬的说道:“大哥,我的部将们这一趟跋山涉水可不容易,西陵道又死了不少人,刚到城下就赶他们回去,以后再有事恐怕没人真心为咱卖命了!再说,咱娘的忌日也快到了,我也想祭拜一下……咳咳……”

    “哈哈哈!”马涛笑了,自己低估了从小不跟自己争不跟自己抢的弟弟,老了老了让他讹一家伙!

    马铭脸皮一厚,任你嘲笑也一屁股坐下不走了,现在的局面好比马涛煮熟了一锅饭,黄裳真人和马铭端着碗就来了,赶也赶不走,杀又杀不得,眼睁睁的看他们分自己的饭。可来蹭饭的这二位心里头清楚,马涛毕竟是主,他要是一怒之下把锅砸了,自己也没饭吃。

    三个人各怀心思,赵遵看在眼里又气又无奈,“州牧大人,借一步说话!”赵遵将马涛请到楼外小院子里。

    “马大人,我还是那话,从益州和睦的角度上我站在您这一边!”

    马涛长叹一口气:“自己的亲弟弟都要来我这儿割一块肉,我还能信谁?”

    赵遵道:“楼上这二位,您打算……”

第三百三十二章 生于不义死于耻辱

    “让他们去死!”马涛并不怕被老道和马铭听见,嘶吼道。

    赵遵道:“我知道,无论怎么处治,您都是最吃亏的一方,但没办法,谁让对方耍无赖呢!一边是您的亲弟弟,真下去手?另一边是益州百姓心中的精神领袖,杀他和杀神仙一样,何况你放进城来这么多神志不清的狂热信徒,别看这十来万人现在很安静,一旦闹将起来,马大人!您能屠杀这些人吗?不是我说您,引巴郡兵到成都,搞什么祈福大会,真是昏招迭出啊!”

    马涛揪着自己的衣领,嘶吼道:“凭什么是我!我是朝廷认可的州牧,我只不过想要一个健全的继承人,受到这等侮辱还要忍让?没有战争、灾害,自愿让出权力的事,你听说过吗?”

    “恕我直言!你施政不善,百姓衣食无着是造成危机的主因,你迷信方术使符水道在治下无节制的蔓延,这才有今日之祸!怒归怒,城内外的危机必须想办法解决!”

    马涛深吸了几口子,渐渐冷静了下来:“赵侯,我想听听你的主意。”

    “好,首先从根上先解决一下益州继承权的问题!”赵遵趴在马涛耳边嘀咕了好一阵子,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马涛一开始面色阴沉,听到最后表情平缓了很多,似乎认命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赵遵点点头:“您能想通,这场危机就解决大半了!”

    “那老道呢?”

    “我知道您恨死他了,但目前不是寻仇的时机!我想这样办……”赵遵又趴在马涛耳边说了起来,这次马涛非常抵触,几次拼命摇头,说什么都不同意。

    “马大人,不要意气用事!虽然这样做等同于挖了你的肉,但挖肉的同时也将毒疮剔除,永绝后患了!不失为壮士断腕的英雄举措!”

    马涛在院中来回踱步:“让我想想……再想想……”

    回到小楼二层的时候,马铭已经望眼欲穿了,“马太守,不要怪你兄长脾气暴躁,都是因为你大侄子身体欠佳,他心绪烦乱!”赵遵成了马涛的代言人。

    马铭忙道:“我怎么能怪大哥,勋儿身子不好,我也心忧!”然后一指老道,“可大哥一直只相信这帮道士,这么多年也没能把勋儿治好!”

    赵遵道:“传承有序是益州稳固的根本,所以我刚和州牧大人商议了一下,今天把继承人的事定一下,你是马家的分家,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好,是该定下来了,省的让外人惦记!”

    赵遵点点头:“你大哥想把位子传给马勋!”

    马铭皱眉想了一阵:“勋儿是马家的骨血,长子长孙,虽然脑子不太好,但大哥把位子传给他合情合理,我没二话,愿意辅佐他!”

    这话从马铭嘴里说出来,马涛的脸色好看了很多,毕竟是自家弟兄血浓于水。老道的脸色却有点发白,马家兄弟反目他才有机可乘,二人和睦自己就孤立了。

    “但……但大侄儿这个岁数了,没有后代,将来大哥您不在了,谁来主持大局?益州是咱先人拿血汗换来的,无论如何不能落到旁人手里!”

    马铭的话每一个字都是在争夺继承权,却又很在理,让人无法反驳。

    赵遵道:“你也承认马勋是继承人,兄终弟及此举就不可取!但马勋无子之事也属事实,州牧的意思是从你的子孙中择一名优秀的过继给马勋,有朝一日传州牧位子给他!”

    马铭没想到一向提防自己的大哥竟然同意让自己的子孙做第三代州牧,马勋身子早就不行了,过些年马涛病故,自己便可以顺理成章的辅政变成益州实际上的控制者,自己等了一辈子,装了一辈子傻,终于如愿以偿了。欣然接受之余又觉得对不住大哥,赌咒发誓忠于马涛,老道和白鲁见马家兄弟冰释前嫌,己方被晾在了一边,白鲁就想站出来说话,被老道拦住了。

    赵遵看在眼里,心道,难办事来了!

    “这些年老道爷在益州为州牧收拢人心,为益州的稳定出了不少力,我之前问过道爷有什么夙求,道爷是方外人不在乎名利。但总不好亏待人家,这位白兄是符水道第三代的传人,为人精明干练,我有意保举他做汉中太守,以他的才华定能治理好一郡之地,不知意下如何?”

    老道暗自佩服,赵遵行事真是滴水不漏面面俱到!自己绑架了十几万信徒进了成都,筹码是有的,但马氏兄弟也不可能让出太多利益,能得到一个郡的土地已经非常上算了!

    马铭却不乐意:“益州是马家先祖打下来的,凭什么出让给他!”马铭对赵遵怒目而视,埋怨他慷他人之慨。

    白鲁野心远不止此,一郡之地他并不满足,见马铭耍横,白鲁也急了:“益州是你马家一家打下来的吗?我们白家本就该有一份,是你们背信弃义把我们家害的家破人亡,一个郡我觉得还不够!”

    马氏兄弟自然知道当年之事,但土地之事寸土不让,马铭还想要争执,马涛却拦住了他:“好,我答应!”

    “大哥,不能啊!”

    马涛轻叹一声:“失去一部分,总比满盘皆输要强吧,你忘了是谁放你进城的了?”

    马铭顿感后脊发凉,囤聚在陇西的封不遗像一把利刃悬在益州头顶,赵遵和封不遗同样代表朝廷,赵遵相对温和,违逆了他的提议,对手就会变成手握重兵的封不遗,那时候内有妖道惑乱人心,外有大军压境,就不是失去一个郡的问题了。

    若答应了,虽然失去了一个郡很心疼,但主动向朝廷示弱,短时间内可保无忧。白鲁居汉中可以阻挡朝廷从陇西对益州的威胁,马氏兄弟便可以腾出手来重整益州军政。

    总体上说吃亏,但为了解决眼下的困局,思来想去马涛同意了。

    “这次祈福大会盛况空前,我感觉青云观居于闹市,规模难堪大用!我替州牧大人做主,捐赠黄金万两在汉中为道爷重修道观,以做符水道的总坛!新观落成之日,赵某必定亲临祝贺!”

    赵遵最后补了一刀,替马氏兄弟将符水道的核心逐出了成都,马氏兄弟心里敞亮了不少,损失是大了点,但是把尾大不掉的符水道赶出了州府,似乎也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黄裳真人心里也清楚,自己和马家撕破脸了,今后在马家经营的地盘里传教难上加难。这一场暗战,自己也是赢家也输家,白家个人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地盘,但符水道这个教门的损失是无法估量的。什么万两黄金,不过是给符水道滚出成都找个台阶下罢了!

    “赵侯,考虑的非常周到,贫道会尽心为益州百姓做完这场法事!”

    马涛、马铭、老道,三家都有得有失,脸上看不出悲伤或是喜悦,呆坐在席位上各怀心事。赵遵站在窗前,看着明媚的阳光说道:“州牧大人让我做中间人,我就得尽职尽责,选子、赴任这些事都需要时日,我就住在馆驿里,各方有需要尽可以来找我!”

    赵遵走出小楼,成都上空的一朵乌云算散了,马铭派张仁回巴郡军中报信,一万人马再退十里在无人的山野里驻扎,他自己则住进了馆驿,一则离着赵遵近更安全,二则可以时刻盯着变动。

    第二天马铭约赵遵一起去看马勋,果不其然马勋神志已经昏聩了,马铭把老道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可他忘了这一切都是马涛默许的。赵遵请吴兰来给马勋医治,吴兰把完脉向赵遵摇了摇头:“就算把我师父请来恐怕也无力回天了,我只能想办法维持,你们要早做打算,恐怕撑不了一个月了。”

    本来选接班人这事赵遵为了照顾马涛的心情想搁一下,看来不能久拖了。时隔一天再见到马涛,感觉他一下子老了十岁。听闻自己儿子仅剩一个月阳寿的时候,马涛眼睛里泛起了泪花,马勋是上苍降给他的嘲弄,这块心病纠缠自己四十年,他不愿意看到儿子痴傻呆捏的样子,不许任何家人和官员提及此事,但毕竟是自己的骨血,怎么不心疼啊!

    马涛颓废了,原本握在手里不肯放的权力,都不在乎了:“二弟,孩子的事你定吧,选沉稳可靠的。赵侯,一事不烦二主,请你帮我拿主意!”

    赵遵点点头:“州牧放心,我一定办妥。”

    关于接班人,马涛自然不会马虎,当然也不会真的跳过大哥自己定人选,他很乖巧的向赵遵求教,赵遵给他出了个主意,预备三名候选的孩子,带到成都让马涛挑选,马铭甚以为然。

    马铭连夜出了个名单让张仁亲自回巴郡将候选的孩子护送到成都来,来回差不多十天,赵遵便在馆驿里与小五交换了一些益州的情报。

    小五是封不遗的亲信,掌握着很多绝密情报,几十年来马家和白家的恩怨知道的远比赵遵多,与老道所说的出入不少。当年白家先祖确实与马家先祖共同起事,但就实力而言白家弱小很多,当年就有主次之分,控制整个益州之后,马家起了卸磨杀驴之心,白家先祖感觉到了危险,主动舍弃功名利禄入山修行,之后马家做的就不地道了把白家上百口子人围困在山里,使得近半数的人口病饿而死,这也是仇恨的根源。无毒不丈夫为了保全益州之主的位子昧着良心把人都弄死也就完了,可马家昏招迭出,因为怕落下骂名,又把围山的军队给撤了,这让白家得以喘息。

    又过了七八年,符水道已经颇具规模,新当家人马涛再发昏招,竟然和符水道达成和解,自己也入了教门和二代教主黄裳真人及其师兄称兄道弟。

    “关门养虎虎大伤人!说到底还是不自信,认定靠马家一家之力无法维持住益州,想借着符水道愚弄百姓,方便他们统治,最后才发现自己才是最傻的!生于不义死于耻辱,看吧,马家和符水道的妖道都不会有好下场!”

    二人谈的正起劲,突然有人来报:“赵侯,门外有人请见!”

第三百三十三章 便宜夫人

    小五看了眼已到中天的月亮:“什么人半夜跑来见你?”

    赵遵笑了:“你我都是客,你不知道,我就会知道了?”

    “不见!”小五刚想把来人打发走,赵遵却说:“夤夜来见定有要事,请进来吧。”

    片刻之后一个穿着青色斗篷的人缓缓走进来了,“朋友,你要见我?”赵遵打量着这个高瘦的身躯。一双纤细粉嫩的手从袍子里伸出来揭掉了帽子。

    小五看着来人惊世的容颜惊掉了下巴,雨荷找上门来了!赵遵和雨荷眼神闪烁,表情尴尬,小五一下子就明白了了。

    “咳咳,倦了倦了,我去睡觉,你们聊……你们聊……”临走不忘关上房门。见小五走了,雨荷急向赵遵走近了几步,到跟前又犹豫了。

    “我……我不是有意隐瞒身世的,你没问我……我从小就……”

    赵遵一笑:“这不重要,我只记得你救过我的命,这就够了!”

    “我知道你心里瞧不起我,我是道士的私生女,只能跟母姓,还……还是妓女!”

    “别说了!”赵遵喝了一声,随即又和缓的说,“在我的心里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雨荷你是个好姑娘。”

    雨荷哭了起来:“我从出生就没见过母亲,父亲是出家人不能带我在身边,便把我寄养在一个农户家中,在五岁的时候山贼杀死了我的养父母,把我卖给了人贩子,几经转手才落籍在花御坊,直到我十七岁那年父兄才寻到我,他们想赎我出去,可到了外面又能怎样?好在我拿下花魁头衔,又有父兄在暗中保护,便以教席的身份继续住在花御坊,我这种家世和经历注定变不回普通人,注定孤老终生。那天父亲约定你我……是不作数的……”

    “你深夜来寻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嗯。”雨荷羞红脸颊。

    “只不过是一笔交易,你不必认真!”

    “交……交易?”雨荷虽然没有太多期待,但听到这两个字感觉那么刺耳。

    “以你父亲的实力完全可以从马涛手里夺一块地,我只不过不想看到流血牺牲,做顺水人情帮了各方一把,汉中虽然不及成都富庶,但总算有立足之地了,想来你可以和父兄一起好好生活了,不过你要提醒他们一句,好自为之不然定有杀身之祸。”

    “我父兄做什么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参与其中!我尝尽人世间的疾苦,活到快二十岁才找到父兄,他们却把我当夺权的筹码!我视你为知己,你跟我提‘交易’两个字!我在你们眼里到底算什么?我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样对我!”雨荷脸色变得煞白,歇斯底里吼完哭着转身就跑。可还没跑到门口,赵遵一脚追上来,擒住她的玉手将她扯进了怀里。

    雨荷大囧:“你……快放了我!”

    “不放!”

    “你……你无赖!”

    “好啊,我无赖给你看!”赵遵狠狠地吻在了雨荷的唇上,良久唇分,雨荷已经羞得无地自容。

    “你这人,总是欺负我!”雨荷娇羞的说。

    赵遵左手猛挥,房中灯随风而灭,黑暗中雨荷胸口如小鹿乱撞,宝石般闪亮的美目羞涩恐惧又带着一点点期待。

    “赵遵,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赵遵将她横抱起来,“为了你家那点破事,我舍脸面搭关系几天没睡个好觉,本侯爷从不做赔本的买卖,人,我要定了!”

    清晨雨荷醒来见赵遵正盯着自己似笑非笑的看着,不由羞臊的用被子捂住了脸。赵遵不依不饶揪住被子一点点扯开,雨荷羞的双手捂脸:“我当你是个正人君子,怎知你……你这般轻浮无……无耻!”

    赵遵轻笑道:“不知是哪个半夜自己送上门来……”

    “你还说……”雨荷作势要打,再次被赵遵擒住了手腕,雨荷变打为爱抚,摸着赵遵的脸说:“赵郎,妾身这个便宜夫人是不是让你瞧不起!”

    赵遵只是摇头,他并没有隐瞒自己和刘贞的情感纠缠,而雨荷自幼混迹在花御坊,比普通的女人更加乖巧。

    “妾身不求别的,赵郎只要不忘了妾身就好!”

    赵遵搂紧了雨荷:“贞儿妹子是刁蛮了一些,但也是讲理的,不会为难你。不过眼下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西边战事未熄,大周和匈奴的决战之期亦不久已。剿灭匈奴为父报仇是赵遵平生夙愿,待功成名就之日,赵遵必迎娶你,赵遵指天起誓必不负你!”

    雨荷心中窃喜,缩进了赵遵怀中。赵遵并非一时冲动收了雨荷,但想起刘贞发怒的样子,他还是打算多在外面躲一阵。

    一晃数日张仁带着三名备选的幼童和马铭的亲信幕僚一行十几人来到城外的军营,马铭邀赵遵同行前去检阅,巴郡兵马以步兵为主,巴人善武习用青铜短刃搏斗,上古时出过不少有名的武士,但各自为战没有什么章法,最终被中原强大的战争机器征服,不过骨子里那种好战和懒散的气质未变。这一万人单拿出每一个可能都是打架的好手,但聚在一起就是乌合之众,赵遵带惯了精锐,看到他们那种痞态一肚子火。

    马铭回营帐休息,张仁又带着赵遵去查看辎重,“三哥本事不济,带了四五年也没什么起色,让老兄弟笑话了!”张仁看着不成器的部下有些难堪。

    裴竺道:“张将军殚精竭虑训练军队,每日和兵卒们同吃同睡,实在是咱们自己不争气!”

    薛刚更直接:“我觉得比往昔强了不知多少倍,放在张将军来之前那些年,从巴郡出发来成都的路上军队得走散一大半!”

    赵遵气得直摇头:“难怪每次夷人犯边都打到腹地,你们这战力也太弱了!”

    张仁道:“州府的兵将还是有一战之力的,只是益州土地广大,人口却集中在川东和成都一带,西部南部基本放开,夷人进来咱们坚壁清野他们讨不到便宜自退,咱们伺机反攻也有斩获,没有死战的必要,久而久之惰性入骨改不了了。”

    随后张仁把赵遵请到了自己营帐,陪同的只有裴竺和薛刚二将:“老幺,这里都是自己人了,你有话可不能瞒着哥哥,当真就这么定下了?”

    薛刚道:“是啊,从西陵道出发来成都的路上我还以为是来送死的,谁曾想转了一圈太守的孙子过继给了州牧的儿子,益州要变天了。”

    赵遵道:“这种事还能有假!马涛后继无人早晚要走这条路,只是没逼到份上他不甘心让权,你们太守韬光养晦,生一大堆孩子也算歪打正着。今后诸君都是益州的顶梁柱,西南的安定仰仗你们了。”

    巴郡军营中心大帐西边小竹林中有一顶独立的小帐篷,帐篷外没有士兵把守,只有两名侍女守在外面。马铭的情妇,传言会点石成金的女道士就住在这儿,因为是出家人的身份,马铭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纳她入府,但马铭对她的痴迷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行军打仗偷偷把她藏在辎重营里,即便道姑已经身怀六甲马铭仍经常来和她鬼混。

    “小宝贝,为夫马上就要成为益州之主了!你这么还闷闷不乐的啊!”马铭挑着道姑的下巴说道。

    道姑把头一撇,避开了马铭的手:“有什么可高兴的,你选了三个孩子供你大哥选,选中谁当了州牧,你这个亲爷爷都得变成二叔公!机会就这一次,我肚子里的孩子命不好!还不如不生!”道姑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泪眼汪汪。

    “呸呸呸!不许说这样不吉利的话!”马铭抚摸着道姑因为有孕而隆起的小腹说,“我大哥还有几年活头,等他咽了气,益州还不是我说了算,到时候找个理由就把继承人换成咱俩的儿子!你就等着享福吧!”

    “真哒!我就知道夫君疼我!”,道姑破涕为笑,使出媚术把马铭哄得五迷三道的。

    睡到后半夜,只听“嗖”的一声轻响,一支小竹筒朝他们睡觉的地方飞了过来,原本已经“熟睡”的道姑突然睁开了眼,单手一挥凌空将其接住,那身手绝不像一个有孕在身的妇人。

    道姑快速将竹筒藏在身后,查看了一下马铭的气息,确定人在熟睡这才打开竹筒取出字条在月下观看。不一会儿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神情,回头看了一眼马铭肥胖的身躯露出了恶毒残忍的冷笑。

    “夫人!”门前的侍女已经换岗,只剩一个正在打瞌睡,道姑撩帘出来把她惊醒了,“夫人,您要去哪儿?”

    道姑瞪了她一眼:“多嘴!姑奶奶爱去哪儿去哪儿,用你管!”

    侍女小的连忙低头回退不敢在多言了,道姑喝退侍女走出了竹林,来到军营西林水塘附近的蒿草丛中。“白郎,白郎……”道姑低呼了几声,草丛深处传来了回应,一个人影出现在水塘边。

    她忙寻过去,等离近了道姑发觉对方并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你是何人?”道姑显然见过世面,并没有惊慌失措,很泼辣的质问面前的年轻人。

    年轻人淡淡的说:“原本我有很多话想问你,但你喊出‘白郎’两个字,很多事就不用去证实了!你肚子里的祸根不能留!”

第三百三十四章 留有后招

    道姑大惊,转身要走对方已经提着剑逼过来了,但这个年轻也轻敌了,虽然之前听闻此道姑有异能,却也没做过多防备,道姑转身之际一抖袖子亮出了一个像莲蓬的黑色物件,一拉机括,“嗖嗖嗖”数十道五光十色带着刺鼻味道的毒水朝年轻人的头面激射而来。

    这东西射到肌肤上立刻腐烂,射到眼睛里当时就得失明,年轻人知道厉害急忙躲进草丛中避开毒水,道姑借机逃走。别看她大腹便便,跑的真不慢,眼看军营近在咫尺跑进去就能保住性命了,这时不知从哪儿蹦出了一个壮汉,伸手便来擒她。

    道姑故技重施,可那人身法极快不等她扣动机括,手腕已经被擒住倒剪到背后。“救命……”道姑张口要喊,喉头被壮汉擒住只能发出呜呜的怪声。

    这个地方离营门太近了,门前的守卫稍加注意就能发现他们,壮汉为防夜长梦多,勒紧她的嘴往后拖,道姑哪里肯就范拼命挣扎,壮汉只能不断加大力道。

    “没想到这道姑会用毒水,好悬没阴沟里翻船!多亏把二哥您请来了!”赵遵挠着脑袋笑道。

    “三弟,你也太马虎了!哥哥不能次次给你擦屁股吧!”萧烈无奈道。

    “嘿嘿!她怎么样了?”赵遵笑着问。

    萧烈将道姑放在了地上,二人哈腰一看,道姑已经不动了。萧烈是什么人,有碎石开碑之神力,道姑拼命挣扎,萧烈约束她的时候用过了力,把她的腰掰折了。道姑气息奄奄,用尽最后一点气力瞪着怨毒的眼睛盯着萧烈,不久就没了气息。

    二人面面相觑,赵遵本来只想将道姑腹中的孩子流掉,以防日后再起继承纷争使得益州陷入纷乱,没想到弄巧成拙害的一尸两命。

    萧烈仰天长叹:“唉,今天一时失手造成一尸两命大损阴德,日后萧某定不得善终啊!”

    赵遵很是自责,忙道:“这怎能怪二哥,分明是我出的主意……”

    “不!哥哥跟你出来就是干这个的,以后只要我在脏活累活不用你伸手!”

    第二天马铭醒来不见了道姑,立刻派人四处寻找,很快在荒草丛中发现了她的尸体,马铭见昨天夜里还一起欢愉的情妇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几乎疯了,把侍女们抓起来严刑拷打,反复审讯之后确定是她自己半夜离营,死因更是扑朔迷离无从查起了。

    马铭虽然心疼,但毕竟不能公开发泄,而且赵遵适时的提出带着候选的孩子回成都,马铭知道轻重只好强压悲痛暂时放下追查。

    然而坏消息接踵而至,原本马铭与赵遵商定三个候选人择一名优秀的过继给马勋,结果马涛临时变卦三个孩子都留下了,理由很充分,为了长期培养观察以防不测,这样一来马铭对他们的掌控性就差了,把控三个可比控制一个难多了。马铭去找赵遵理论,赵遵却说三选一只是自己的主意,马涛不同意也没办法。与此同时马涛请来马家最德高望重的老族叔主持三个孩子的学业,完全把三个幼童和亲爷爷马铭隔断了,马铭连孩子的面都见不着。马铭正晕头转向的时候,马涛下了逐客令,限马铭的巴郡兵马五日内返回原驻地,当然马涛还是挽留弟弟在成都参加母亲的祭祀,马铭一日之内连遭打击没了主意,他怕留在成都自己的小命不保,反正这场大乱下来自己没有损失,本支血脉将来能继承州牧的位子,这趟就算没白来,见好就收决定马上回巴郡。

    青云观中洋洋得意的白鲁听闻道姑的死讯整个人像掉入了冰窟,此女乃是道门中与自己同辈的奇人,也是白鲁众多情妇中的一个,受孕之后潜到马铭身边。白鲁把借腹生子这招用到了极致,马家兄弟无论谁得了益州,下一代一定传给白家骨肉,这就是他“不争”的原因。

    现在道姑死了,很明显有人知晓了自己的阴谋,白鲁也是绝顶聪明之人,几乎立刻想到是赵遵干的。原本他还觉得这个“妹夫”好摆布,如今想起赵遵自己后脊就一阵阵发凉。

    不过赵遵真没骗雨荷,为了白鲁的任命,自己没少花心血。太守是什么官?二千石的封疆大吏说起尊贵与九卿也不让多少,他白鲁有什么资历凭什么作汉中太守,平衡各方利益。

    赵遵绞尽脑汁,最后他分别给封不遗、鲍鸿和陈嵩写了一封长信讲述利害关系,最后半威逼半利诱的胁迫马涛上疏推荐白鲁为新的汉中太守。

    朝中自然非议一片,但丞相和太尉出奇的统一,对马涛自己我削弱的举动非常赞同。封不遗也就益州局势详加分析秘奏给刘衡,刘衡权衡利弊下了一道诏书。

    十天后诏书到了益州,白鲁早已望眼欲穿,接到诏书的时候白鲁彻底傻眼了,自己如愿以偿当上了这个太守,但是诏书中只字未提他和符水道的关系,并以政令的形式通告天下白鲁与符水道没有瓜葛。自己想要当教主,在汉中搞政教合一绝无可能。入仕的代价便是和符水道分道扬镳,同时也收到了皇帝的另一个声音,从今往后对符水道的态度发生转变,如不收敛必遭天谴。

    青云观的祈福会也在收到诏书的时候接近尾声了,信徒们陆续离开成都,州府的官兵前来维持秩序的同时有一些就驻扎在观中不走了,不言而喻想要逼着黄裳真人牵走青云观的道众。

    有了朝廷的委任诏书,道士们知道官军不敢动粗,照常吃饭修行,终于法会结束的日子到了。青云观仅剩数千来自各地道士、虔诚的居士和宗教有关的官员,这些人压根不知道政教之间暗中的争斗,他们都很期盼这一天。

    马涛不想毁掉自己在信徒心中爱教的形象,带着成都的官员来到青云观,众目睽睽之下老道亲自来迎接,二人谈笑风生拦腕入观。

    赵遵和萧烈、封小五等数人也随大队入观躲在人群中观礼,赵遵对迷信十分反感,凑了会儿热闹就从人群中退出来到观内闲逛。百年古刹每一栋建筑都凝聚了工匠的心血,一草一木都有故事。

    赵遵来了好几次,这是第一次静下来参观,观中又没有别的香客,他一个人畅游其中流连忘返。

    “赵将军!教主请您去叙话!”迎面走来一个小道士拦住赵遵说道。

    赵遵原本愉悦的心情一下子沉了下来:“劳烦小师傅带路!”

    莲花池畔的一个小院中,黄裳真人光着头没戴帽子高挽袖筒正在悉心的为院中的花草浇水,完全不像天下第一教门的教主,慈祥的就像一个农家老汉,在赵遵看来至少这一刻他的慈祥不是装出来的。

    “来啦!”老道向赵遵招招手,示意他来自己这边,“这些兰花是我刚来成都市移栽到此的,就算我不在观里也有人侍弄,但这一次去汉中,恐再无归期,想再给它们浇一次水。”

    赵遵道:“道爷大可以把它们移栽到汉中,以道爷的威名重塑道观指日可待!”

    老道摇摇头:“我老啦,不想再折腾了!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到了汉中我便会退去教主的外衣,入山修行不再过问俗世的是是非非了。唉,算计了一辈子,害了不少人,最后得到了想要的,心里却空落落的!还不如这些花,扎根在土任他风吹雨打顺其自然的好。”

    赵遵默不作声又给老道提了一桶水,二人一起浇。

    “我等你十几天了,以为你会来见我,结果我失算了!还得舍着脸去请你,赵侯真沉得住气。”

    赵遵席地而坐:“我不是一个心急的人!”

    “看出来了!”老道坐在赵遵的对面,“你应该有很多问题想问吧!”

    “对,很多!”

    “比如说呢?”

    赵遵见黄裳真人对着自己笑,也笑了出来。

    老道奇道:“赵侯为何发笑?”

    赵遵笑的更厉害了:“我想起你送我春药的事了。”

    老道微囧,然后二人一起放声大笑,赵遵更是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好小子,你当时演得真好,完全像一个吃软饭的小白脸,而且被伊安蛮达的毒针射中居然不死,不可思议!但我不明白你是怎么盯上镇河观,盯上我的?”

    其实这些都是吴兰告诉他的,但赵遵不能出卖他,只能扯了个谎:“我一直在追查龙虎会,后来寻到了镇河观。道爷,你是个出家人,能把符水道发扬光大说明你修为不浅,可你做的那些事……”

    黄裳真人没了那日在花御坊西苑小楼上的凌冽无情,叹了口气:“唉,交友不慎啊!我的爱妻极其要强,她把对马家的憎恨一点点的灌输给了我,她临终前一遍又一遍的嘱咐我要夺回属于白家的东西,几十年来我一直在努力,但我是个出家人怎么和动辄数万的军队争斗?那时候我心灰意冷来到长安,臧豹就是在那时候找上了我,他说他可以帮我和朝廷大员拉上关系,这就有了春药的事,再后来我们胃口大了打起了钟山皇陵的主意,可我没想到臧豹和伊安蛮达如此残暴,害死了那么多人,等我知道了真相再想抽身已然不能了。”

    赵遵道:“这一点我不否认,到目前为止你是为恶最小的一个,不然我不会和你对面而谈!不过你不该害死你的师兄。”

    黄裳真人面色顿时灰暗了许多:“这种绝密的事从你口中说出来怎么一点都不令我震惊,你好像无所不知!是……是我下毒害死了师兄,从小一起长大最疼爱我的哥哥啊!这是我这辈子干过最后悔的事。当时钟山案发龙虎会和伊安蛮达的人全军覆没,没人知道对方是谁,但势力一定非常强大,我们甚至怀疑是朝中有人要灭我们的口。我身背着符水道几十年的基业,一旦事发整个教门就毁在我手里了,我害怕,加上臧豹的恐吓,我……我昧着良心……。唉,有朝一日我死了,怎有面目去面对九泉下的师兄啊!”

    “道爷,告诉我是谁在背后支持你们,那些龙神丹都献给谁了?”赵遵盯着老道问。

第三百三十五章 父爱

    老道一愣,用极其复杂眼神看着赵遵说:“这个我不能说,你知道了没有半分好处,只会招来灾祸!你还年轻,刨根问底徒增烦恼何必呢?”

    “你们杀人放火盗掘皇陵我可以不管,因为每个坏人都会干!我管不过来。但你们的所作所为危及江山社稷天下苍生,我不能放任不管!”

    老道放声大笑:“哈哈哈,江山社稷天下苍生!说得好听!他刘家和马家有什么区别,太平无事的时候一个个道貌岸然把黎庶挂在嘴边,大鱼大肉的时候怎么不想想那些饿肚子的人?我的符水道为何盛行天下?太多百姓被徭役兵役和捐赋所累,他们看不到希望!危急关头,手足相残、妻子不睦,猜忌、诬陷、阴谋是他们躲不过的宿命,你做什么都改变不了。我不说是为了保护你,你懂不懂!”

    赵遵被他的话刺痛了内心,好半天才道:“道爷,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赵遵没有人证物证定不了黄裳真人的罪,老道闭口不言赵遵一点办法都没有,完全没必要苦口婆心的说这些话。

    “你不明白?”

    “不明白!”

    “我是为了芊芊,我对不起这孩子,害她从小颠沛流离沦落风尘,以她的才貌若出生在普通人家早就成家生子了,这些年也有不少公子哥追求她,可她偏偏中意你!这是老天故意惩罚我啊。别因为我的罪过慢待她,我们爷俩做的那些事她毫不知情,我求你善待她!”

    可怜天下父母心,赵遵有几分感动:“我与芊芊相识多年情投意合,虽然聚少离多,但都挂念着对方。这份感情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即便你不说这些话我也会对她好。只是我还有重要的使命在身,先让芊芊在汉中小住一段时间,到时候我亲自上门迎亲。”

    “好好好!”老道好像放下了千斤重担,脸上的皱纹的舒展了。

    从小院出来,赵遵心里怪怪的,黄裳真人是个十足的坏人恶人,但能为了女儿低头哀求自己,就算没有雨荷这层关系,自己也很难像以前那样憎恨他。

    而且从老道语气中听出了异样的感觉,老道不肯言明不是因为惧怕背后的人,只是单纯的不想让赵遵知晓。这种态度让人费解,赵遵想等尘埃落定之后在找他详谈一次。

    赵遵一抬头看到人群最外围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踮着脚观礼,是女扮男装的雨荷!赵遵悄悄接近她,一伸手搂住了她的腰。

    “啊!”雨荷一声娇呼,一回头看到是赵遵,又气又臊,轻轻打了他一下。赵遵牵着她的手,把她拉到了安静的地方。

    “你怎么来了?”赵遵问雨荷。

    “今天是祈福会,很多有德的道长都来为益州百姓祈福,我怎么不能来?”

    赵遵道:“那不知雨荷祈了什么愿?”

    “我……我不告诉你!”雨荷脸变得通红,赵遵大概猜出她许了什么愿了,忍不住轻吻她的唇。

    “你……这里是修行的地方,不能……”雨荷大囧去推赵遵。二人纠缠不清的时候,赵遵突然看到张寿火急火燎的从不远处跑过。

    “司马大人!”赵遵叫住了张寿。

    张寿急道:“不好了,出大事了!”

    张寿带着赵遵和雨荷绕到了莲花池附近,越走赵遵越觉得不对劲,这不是刚刚和老道说话的院子吗?

    马涛和手下的要员、青云观地位最高的几位道长、封小五等二十几个人把小院子挤得水泄不通。他们见赵遵到了,让出了一条路,赵遵走进院立刻看到倒在血泊中的黄裳真人。

    赵遵整个人都傻了,也就吃顿饭的功夫,叱咤风云的符水道教主就死了。雨荷更是悲痛欲绝,如果不是赵遵搀着,恐怕早昏过去了。

    “咽喉中刀,一击毙命!”马涛手下的一员将军说道。

    张义补充道:“刚发现的时候血还在流,说明教主遇害还不到一刻!”

    原来祈福会到了最后环节,要请黄裳真人主持,小院离莲花池会场不远,两名小道士过来请黄裳真人,结果见教主已经遇害,这才跑去向主事人报告。马涛等人都在现场,听闻消息也都跟着过来了。

    赵遵扫视了在场所有的人,马涛虽然极力掩饰,但那种大仇得报的窃喜,明眼人都能看得出。符水道的几个核心成员表情复杂的多,他们也不是铁板一块,黄裳真人有归隐之心,白鲁又和符水道撇清了关系,新的教主将在他们其中产生,他们哭得厉害可每个人都有做戏的成分。凶手必然是他们中的一个,赵遵这么想着。

    这时听到消息的白鲁闯了进来,抱住老道的尸体嚎啕大哭,他哭的憋屈,明明是亲生父亲却不能叫出口。哭罢多时白鲁吼道:“今天谁伺候教主起居?”

    小道士战战兢兢从人群中走出来:“是……是我。”

    “今天教主有什么异常吗?”白鲁试图找到破案的线索。

    小道士摇头道:“没有啊,教主今天心情很好,还给院里的花草浇水,对了,刚刚他还会见了这位赵将军!”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盯到了赵遵脸上,原本靠在赵遵身上哭泣的雨荷猛地挣脱开赵遵的怀抱,一脸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直娘贼,就知道你这个满口仁义道德的家伙没安好心!”白鲁冲上来揪住赵遵的脖领子狠狠地说道。

    赵遵看都不没看他,他心疼雨荷,解释道:“雨荷,不是我……”

    “不是你,还能是谁?童儿,除了他,教主还见过旁人吗?”

    小道士道:“没……没有啦!”

    “还有什么可说的,姓赵的我要你偿命!”白鲁眼珠子都快出血,要和赵遵玩命。

    “你敢!”“狂妄!”张仁和封小五不干了,要和白鲁撕吧。

    马涛突然发话了:“白太守,身为朝廷命官,注意尔的言行!赵侯是朝廷要员,没有人证物证如何说真人是他害死的?”

    马涛看似为赵遵解围,实则并没有否定赵遵有重大嫌疑,只是拿朝廷来压白鲁。“好!好啊!你们都是一伙的,姓赵的,这事完不了!”说着转身就走,他见雨荷和赵遵四目相对,似乎对赵遵还抱有什么幻想,过去硬生生把她拉走了。

    赵遵想追上去,可自己是杀她父亲的最大嫌疑人,追到了又能说什么?

    “小道长,你别怕慢慢说,真人死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萧烈见小道士很害怕,和气的询问他。

    小道士说:“各位大人,我真没看见师尊是怎么被害的!”

    “这位赵大人是主动来找真人的吗?”萧烈继续引导。

    “不不,是师尊派我去请的,我找到赵大人的时候他正在前院观景!”

    “那两个人见面时候可曾争吵?”

    小道士忙摇头:“没有,他们对面而坐有说有笑的,赵大人还替师尊打了水,他们一起浇花!我见院里无事,便去收拾师尊卧房,没想到再回来师尊已经遇害了,呜呜呜!”小道士悲伤的哭了起来。

    这几句话问完,众人心中都有数了,赵遵没有杀人动机,只是不能完全排除嫌疑。可谁真敢把他羁押审讯,没有目击者,官家袒护,符水道的高层也想掩盖老道被杀的事,最后只能不了了之。只苦了老道,刚表露出悔改之意人就被杀了,也害的雨荷失去了父亲。

    符水道的几个老道长看出来了,州牧压根不想替他们说话,赵遵也不是真凶,于是试探性的问马涛:“州牧,祈福会收尾的事?”

    马涛心里那个痛快,黄裳真人把他坑苦了,不管谁杀了他,都给自己出了口恶气,他才懒得去得罪人:“真人遇害的事,暂时不要外露,以免引起恐慌。你们选出一个德高望重的先把仪式进行完,之后的事你们自己定。”

    说完马涛便离开了青云观,在他心里高高在上的赵遵同样可恶,给他按一个杀人嫌疑犯的名头,虽然起不了什么实质性的损坏,但让他恶心自己心里就痛快。

    他志得意满的走了,赵遵莫名其妙成了杀人犯,刚刚他还和雨荷情意绵绵,这会功夫自己变成她的杀父仇人了。

    “我一定会查清楚的!”赵遵大吼一声,把剩下的人都吓得一哆嗦。

    “劳烦几位道长将真人的尸身收敛交给白太守。”白鲁负气而走,萧烈替赵遵处理黄裳真人的后事。

    十天之后成都北门的城楼上,夕阳中赵遵和萧烈望着迁往的汉中的青云观道众,白鲁和雨荷扶着黄裳真人的灵柩混在人群中。

    “你不打算去跟她解释一下吗?”萧烈道。赵遵摇了摇头,“你小子真绝情!”萧烈气道。

    赵遵说:“我和雨荷从认识到今天在一起的时间两只手数的过来,但她了解我,就像我了解她一样。初闻噩耗时她可能有一丝犹豫,但现在她早已经断定我不是凶手了,我再追上去解释只会激怒白鲁,让她跟着受气。不如就让她跟在兄长身边,至少有人照顾她!”

    萧烈道:“你到想得开!就不怕白鲁给她找个婆家!”

    “我能让他一个白丁做汉中太守,就能让他卷铺盖滚蛋,借他八个胆他也不敢!”

    又过了十日,时局已稳,赵遵他们离开成都的时候听闻了马勋的死讯,这个可怜的人强撑着完成了他最后的使命。

    “吴兰你够意思,三弟让你去长安确认师父,你却主动提出跟我们去前线,也不像传闻中的那么……那么……”萧烈开玩笑道。

第三百三十六章 吐蕃

    “那么贪生怕死!”吴兰自嘲道。

    萧烈说:“贪生怕死是人的天性,你怕我也怕,这不丢人。”

    吴兰道:“我愿意追随赵将军,可你们都是大英雄,我没什么本事也帮不上什么忙。”

    赵遵道:“吴兰,你谦虚了。若不是你耗费心血延续马勋的阳寿,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吴兰道:“照顾马勋的这段时间,我终于明白师父为什么对没有医治好他耿耿于怀了。马勋很多时候头脑还是清醒的,四十岁的人却像四五岁的孩子,知道饥饱会笑会撒娇。我施针扎他的时候,他也害怕,但知道那是为他好也能忍着。他死的时候双目含泪真让人心酸。”

    “别想了,宿命违抗不了!”赵遵安慰吴兰。

    萧烈转移了话题:“咱们帮马涛解围,又帮白鲁当上了太守,结果两边都落埋怨,灰溜溜的离开了成都。三弟才是那个最失意的人。”

    赵遵道:“我倒没觉得,本就不指望马家白家感恩戴德,我这么费劲巴力只想让朝廷西南屏障更稳固一些。”

    萧烈道:“话是这么说,也知道你担心前线的战事,但出了益州你不去陇西,反而西去吐蕃,咱们仨都没去过吐蕃人生地不熟的又能有啥作为?”

    赵遵搓了搓被寒风吹得发木的脸颊:“陇西军前要兵有兵要将有将,羌人拉了两个盟友防御有余进取不足,我们去了那才是什么都干不了。”

    吴兰取出了一张鹿皮地图:“吐蕃出产良药,名医辈出,我师父年轻时曾游历吐蕃全境,据师父说吐蕃土地广大,人口数百万,与我汉地的风俗截然不同,有独特的信仰,民风彪悍。上古以来吐蕃就分裂为数十个部落,至今没有形成大一统的王朝,所以对中原王朝的威胁不如北方匈奴。但我听闻遥远的西南,吐蕃的腹地崛起了一个强大的王国,近十年来不断征服周边部落,隐有一统之势,一旦吐蕃完成统一,这个堪比匈奴的强大对手必将是心腹大患。”

    赵遵道:“因此我们深入吐蕃也更有意义,吴兰,我让你找个有价值的大城,你还没头绪吗?”

    吴兰道:“出了国境向西走十天都没人烟,这图又是师父四十年前留下的,准不准的我也吃不准。”

    萧烈把地图抢到了自己手上:“我看你就不懂看地图,这……这个雾夯城,这个城市多有代表性!”

    吴兰道:“雾夯城是吐蕃东部数一数二的大城,是金格王国的都城,国主穆马克雄才大略是东吐蕃的盟主,他控制着大片草原和河谷非常富庶,雾夯城居于羌地的南方,数条胡人的贸易通道在那里汇集是一座政教合一的大城。”

    萧烈把地图摊开,点指道:“雾夯城西边是大周,北边是羌胡,东南是苗部的核心区域,位置相当好啊!”

    吴兰道:“羌人和大周关系吃紧的时候榷场关闭,羌人只能赶着牛羊来雾夯城和穆马克贸易,穆马克奇货可居发了大财。苗部和穆马克的关系一向和睦,双方是平等的关系,苗兵善战穆马克有钱,二者结合天衣无缝。”

    萧烈道:“我在邛都驻守的一段时间听当地人讲起从前苗人叛乱用的武器非常落后,铁质兵器都不多,然而最近几次苗乱,苗人的武器装备逐渐精良,不但有了铁制武器盔甲,箭矢非常充足,甚至出现了苗人本不该拥有的战马,原来都是这个穆马克资助的。”

    吴兰道:“穆马克的王国偏居吐蕃东部边缘,却能成为东方部落的盟主,靠的就是雇佣军,你们说苗部正在和吐蕃羌人密谋,始作俑者很有可能就是穆马克!”

    赵遵把地图塞进吴兰的袍子里:“说了这么多都是瞎猜,咱们就去雾夯城走一遭!”

    “去雾夯城?”吴兰有些惊慌。

    “吴老哥,刚刚说得这么欢,怎么一提去雾夯城脸就绿了?”萧烈打趣道。

    吴兰指着远方连绵的大雪山道:“雾夯城在大雪山的背后,想要去雾夯城只有翻过雪山这一条路。”

    赵遵活动一下手脚:“那就翻山过去呗!”

    “现在是初春山上的积雪未消,山里的风雪可以冻结一切,千丈的大雪山怎么翻得去?”

    萧烈也是一脸的无所谓:“我就不信一座雪山能挡住咱们的脚步,是吧三弟!”

    赵遵点点头:“不就冷点吗,我不畏寒。”

    吴兰向看怪物一样看着两个人,没有向导就敢翻越大雪山,这不是疯了吗!

    萧烈却很认真对吴兰说:“老吴你别怕,多穿几件衣服,山了上我扛着你走,只要不被冻死一准能到雾夯城!”

    “啊?”

    五天之后在雾夯城居民好奇惊诧的目光中,三个男人迎着朝阳步入城中,为首的一个年轻人英俊帅气,后面跟着一个高大威猛的大汉,大汉肩上扛着一个半死不活的瘦子。

    赵遵他们在大雪山里艰难前行,上了雪线吴兰的体力就撑不住了,饥寒交迫之下发起高烧昏了过去。萧烈言出必行,一路上扛着吴兰翻过大雪山。

    雾夯城是座山城,又在商路上,各民族的商旅络绎不绝,赵遵他们一句吐蕃话都不会讲,好在哪都有热心人,见吴兰病得厉害,领着他们到了一家医馆。

    老大夫看了看吴兰的舌苔,又翻开眼皮瞧了瞧,然后给吴兰灌了一碗异香扑鼻的药汤,这药有奇效,不出半个时辰吴兰悠悠转醒,见到赵遵萧烈不喜反惊,吓得全身发抖,一路上所受的折磨不言而喻。

    赵遵萧烈哈哈大笑,老大夫不明所以,问那个热心人,听说他们是翻大雪山过来的大为震惊。他也看出这几个汉人没地方住,边留他们度宿。赵遵千恩万谢,奉上金银,老大夫却不肯收。

    当天夜里老大夫一家请赵遵他们吃饭,饭食有牛羊肉,喝奶汤,与汉民饮食差异很大,好在几个人适应能力都强,不然真受不了这油腻。

    这条街上有个经常到苗区收药的商人,他会一些汉话,现在积雪封路也不能出去做生意,也被老大夫请来一起饮宴。

    通过这个商人,赵遵了解到十天之后是穆马克的六十大寿,吐蕃各部、羌人部落、吐谷浑、苗部都派使者为其祝寿。

    这几天祝寿的使者陆续抵达,雾夯城变得很是热闹,穆马克向城里的居民分发酒肉与民同乐,家家开宴会。

    萧烈看了一眼赵遵,那意思是说:“看,来对了吧!”

    赵遵不动声色,问道:“大周派人来了吗?”

    药材商人道:“你还真问对人了!大周以前是不跟金格王国往来的,但这些年大周和羌人打仗,羌人从金格王国获取了不少粮食兵器,大周不得不重视起来,也有了国书往来。不过金格王国毕竟国小,大周并不重视,穆马克国王过寿这样的小事大周皇帝自然不会过问。但今天大周的使者却来了,和你们前后脚进的城,是不是来给国王过寿的这个就不好说了。”

    萧烈道:“你能确定是大周使者?”

    药材商人道:“这个错不了,他们持着大周朝廷的旌节,我的店铺在街首看得非常清楚。”

    赵遵问:“使团有多少人?”

    药材商人道:“总共十个人,为首的是个留长胡子的中年人,看衣服就知道不是什么大官!”

    赵遵万没想到自己无心之举竟在异国他乡巧遇了大周使团,使团也没想到原本任务只是来捧捧人场,却因为赵遵的介入而卷入了各方势力角逐的中心。

    使团长彭嘉是典客毛焦手下的一员小吏,典客署职责之一便是沟通外邦接待使者,彭嘉也曾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从太学出来就进了典客署,一直勤勤恳恳,可因为没有背景后台一直得不到重用。

    典客署的官分成两类,一类人要名,比如出使匈奴,哪怕被杀被押,几十年不放人,只要有气节一定落个好名声,有幸不死回朝便有封侯之望。另一类逐利,比如两个邦国交战,需要大周调停,使者到了两边都竭尽所能的巴结讨好,出去转一圈赚个盆满钵满。

    彭嘉这二类人都不是,也不是他不想,是捞不着。他在官署做了二十年文书,一趟实差都没派过。此次封不遗在陇西作战遇阻都是因为吐蕃吐谷浑从中作梗,封不遗请求朝廷派人到吐蕃斡旋,刘衡立刻应允叫典客毛焦派出使团。

    毛焦接到消息很是头疼,金格王国地处偏僻,不与大周接壤,周朝官员从未到过那里,该国和羌人苗人交好,一次出访难有作为。俗话说无利不起早,往返数千里注定无所获的出使谁愿意去?派到谁不是有病就是守孝,最后硬派给了彭嘉。

    彭嘉倒没有抱怨,自己在官署苦侯了二十年,升迁无望他也想出去走走,虽然路途遥远没有啥油水,但自己总算做了一任主使代表天朝上国,上邦之臣当下邦之主,到了金格王国定礼为上宾。千辛万苦走了两个月,可到地方一看,满不是那么回事。没有人去迎接他们,进了城才知道这里没有馆驿,使团只能自掏腰包找客栈住下。

    彭嘉使团共十个人,除了他其余随从都是经常外派的,他们感觉受到这种冷遇非常丢脸,话里话外抱怨彭嘉无能,这趟出来算白辛苦了。

    彭嘉心里也窝火,但又不好发作,只好出钱保太平买了酒肉去堵住随从们的嘴。这些人远离母国,彭嘉又没有威严,不肯老实待在房中喝酒,跑到大厅大呼小叫,引得其他租客和食客纷纷投来厌恶的目光。

第三百三十七章 有些风骨

    “传闻大周乃是天朝上邦人人知书达理,今天一见全是虚言,净是些粗鄙的匪类!”两个食客实在看不过去了出言讽刺。匈奴人独霸河西走廊数十年,往来东西的商队多会匈奴话,出门在外匈奴话是最常见的中间语言。

    这俩人以为用匈奴话侮辱一下这些嚣张的汉人他们也听不懂,没料到这些随从每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周境之外走访,每一个都精通匈奴话。

    随从们因为使团受到冷遇憋了把火,又都喝了不少酒,见对方人少穿着打扮也不是吐蕃人,呼啦上来把俩人围上了。

    “真是山大了什么兽都有,谁家大人喝多了尿出来你们这俩玩意敢管爷爷们的闲事!”随从中真有牙碜的说了更难听的话。

    俩胡人不干了与他们争执起来,随从们因为要住在店里,不能真把人家铺子给砸了,基本没动手。但胡人毕竟人少处于劣势,被随从们在身上淬了几口唾沫,少不了挨几记暗拳。

    “你们汉人不是君子,以多欺少!”说着抱头逃到街上,嘴里骂骂咧咧的,“爷爷们去叫人,有种到巷子里,咱们接着打!”

    随从中有好事的:“好啊,干喝也没意思,正好拿你们这群土鸡开开心。”

    胆气逊色的有点担心:“咱们今天刚到雾夯城,别闯了大祸,要……要不跟主使说一声。”

    “说个屁,他有什么用?出了事我担着!”

    九个人挤进小巷子刚要动手接着揍那俩人,巷口巷尾就让人堵住了,十几个胡人气势汹汹的围了过来。

    “嚯,还真有帮手,这打起来才过瘾!”这些随从都是行伍出身,跟随使团出使敌国什么阵仗没见过,见对方人多也没放在眼里,但他们估计错了,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

    这十几个胡人一个个体态雄健,拳脚都有功夫,可打红了眼的随从们压根没往别处想,直到一声惨叫在人群中响起,震慑了所有人。

    他们中的一个兄弟躺在地上痛苦呻吟,大腿上血如泉涌,月光下一个胡人手上多出了一把尖刀,鲜血淋漓。

    私打斗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棍子可以用,但不能动兵器,动了刀子性质就变了。

    “蛮子,你们不守规矩!”原本趾高气昂的随从们一下子就蔫了,谁也不想在异国他乡送命。

    胡人们纷纷亮出藏在袍子里的刀:“汉猪,规矩?不看看这是在哪儿?老实点,乱动一人赏你们一个血窟窿!都绑了!”

    九个随从被这伙胡人绑成一串押走了,客栈里的彭嘉心情也差得很,躲在房间里喝闷酒,过了一个时辰彭嘉才收拾心情准备叫两个有经验的随从商量一下进见穆马克的事宜,结果到随从的房间一找,没人,问了店家才知道随从们酒后闹事这出,彭嘉心知不妙忙到街巷里去找,可想而知白忙一场。

    彭嘉哀叹一声,天不佑我啊,这么个无关紧要的差事自己都给办砸了,被人轻视、部下不服管教就罢了,随从们酒后斗殴深夜不归十有八九让巡夜的给抓走了,自己还得去大牢里捞人。这要是传出去,大周朝廷颜面扫地,自己还活不活了!

    彭嘉垂头丧气的推开自己的房门,惊讶的发现房中多了三个人,彭嘉文人出身原本有些胆怯,但见为首的年轻人手里拿着国书和自己的身份文牒的时候,彭嘉鼓起了勇气抽出了腰间的佩剑。

    “朋友,请你放下手里的东西,这玩笑开不得!”

    对方见彭嘉握剑的手抖厉害,但脸上的表情异常严肃,气节难得,不由得生出一点敬佩。

    “前线吃紧封将军请求朝廷派使者到后方瓦解吐蕃与羌人苗人的联盟,毛大人也是朝中的老臣了竟不能领悟陛下的圣意,派个毫无经验的文吏带着一帮不守规矩的随从跑到金格王国来耍威风,怕是老糊涂了吧!”

    “你……你是什么人?”彭嘉对来人的谈吐见识大为震惊。年轻人把自己的官谍扔给了彭嘉,彭嘉打开一看脸色大变,跪倒在地:“赵……赵侯!”

    赵遵示意吴兰把彭嘉搀扶起来:“彭大人,你就不怕我的身份造假?”

    “不不,侯爷擂台恶斗丁须的时候,下官也在人群之中,只是离得太远,侯爷的尊容没瞧十分,见到官谍下官十分确信了。”

    赵遵问:“彭大人,你打算怎么面见穆马克?”

    “下官……下官还没有计较,金格王国的礼数与我大周截然不同,没有迎宾司,没有官员接待,下官真不知该去找谁!”

    “好一个糊涂官,我再问你,若穆马克搪塞推脱不肯见你,你当如何?”

    “这个……下官会死等下去,一次不见两次,两次不见三次,不完成使命下官绝不还朝!”

    萧烈忍不住问:“彭主使,你使团的其他成员在何处?”

    彭嘉面露尴尬:“下官……下官也在找他们。”

    萧烈气乐了:“嘿,一问三不知,腐儒误国!若不看你还有三分骨气,真恨不得揍你一顿。”

    彭嘉羞愧的满脸通红,却无力反驳,最后一咬牙:“以前总以为自己怀才不遇,此次以主使身份西行才知道自己真不是当官的材料,回去我就辞官不干了,可赵侯您得帮下官度过难关呐!”

    赵遵道:“彭大人文官出身勇气可嘉,但有些事并不是有决心就能办成的,金格王国与大周无交情,你红口白牙就能说服穆马克与羌人断交,不易啊!国与国之间并不像古书上说的那般君子之交,要想达成目的要无所不用其极,做这些确实有些难为你了。”

    赵遵和彭嘉交谈的时候萧烈悄悄离开客栈,以他的老道很快就找到了故意用泥土掩盖的血迹,沿着血迹在城中一个偏远的磨坊中找到了被囚禁的九名随从,又偷听了胡人们的交谈,这才回到彭嘉房中。

    赵遵正说到:“穆马克与大周没有仇怨,他和羌人交好无非是图财货,你要想打破这个联盟只能用更大的利益去诱惑穆马克,你带来这种利益了吗?”

    彭嘉取出一口箱子打开来,里面有几件精美的金银器:“出发前将作大匠监制了一批精美器物赠与穆马克,今天到了才知晓穆马克要过寿,是不是要重新准备份寿礼?”

    赵遵笑道:“你带的礼物作为两国交好的开端,或单纯为穆马克祝寿都足够了,但要为了拆散金格与羌人的同盟,再多一百倍也不够。金钱是一次性的,和羌人的贸易却可以给穆马克带来了源源不断的财富。”

    彭嘉道:“咱们和羌人作战军费消耗巨大,拿不出那么多财物给予穆马克了!”

    赵遵道:“可以慷他人之慨,比如许诺穆马克助我大周荡平羌胡,便将羌胡之地转赠给他!”

    “什么?”彭嘉瞪大了眼睛,“这么大的事我可做不了主!就算不向陛下汇报,至少也要征求封大将军的同意!”

    “等你汇报完黄花菜都凉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懂不懂啊!且不说能不能荡平羌胡,就算真成了,咱们也大可以赖账!”

    “赖账?我们可是天朝上国,怎能言出无信?”

    赵遵对这个腐儒真是无奈:“行,真把羌地给金格吐蕃,羌人干嘛?能不和金格吐蕃开战吗?到时候角色互转,羌人把矛头转向金格吐蕃,咱们成了双方都要拉拢的香饽饽,这样不好吗?”

    彭嘉喃喃自语道:“羌人的土地不能耕种,取之无用,但……但责任太大了,我担不起啊!”

    “不用你负责!”说着赵遵将另一本“国书”让给了彭嘉,彭嘉打开一看,内容和自己带来的国书基本一样,唯独把主使的名字改成了赵遵,上面同样盖着皇帝的大印,肯定是赵遵之前备好的。

    “你……你敢伪造国书和皇帝印绶,这是要灭九族的!”

    赵遵脸上没有半分波澜:“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金格王国有几个人看得懂汉字?又怎能辨别出真伪!我拿假国书蒙骗穆马克,事成之后你彭嘉名利双收,事不成把责任全推到我身上便是!”

    彭嘉虽觉得赵遵说得有道理,但毕竟是欺君大罪,有些犹豫。赵遵见状脸上露出了阴邪和冷酷:“使团的人穆马克一个都没见过,我大可以拿着真国书去见他,只因为我缺人手才来和你商量共谋大事。彭大人,你可要考虑清楚,异国他乡可没后悔药买!”

    赵遵言语中已经开始威胁彭嘉的性命,赵遵说的没错,他完全可以跳过自己与穆马克会见,自己的存在将是他最大的阻碍,以赵遵斩断丁须手腕的决绝,杀人灭口这种事他绝对做得出来,而且赵遵将伪造好的国书让自己看,明摆着告诉自己要么同谋,要么被杀,没有第三种选择。

    “事已至此,彭嘉没什么可说的,为了国事大不了赔上一条性命!赵侯,下官听您的。”

    赵遵笑着点点头:“彭大人的一句话救了十条人命!”

    “十条人命?”

第三百三十八章 绝地反击

    萧烈道:“你的人被流散在雾夯城的羌人掳去了,他们正在观望,若穆马克没有反应,他们都会死!不过现在不会了,要死的人会是他们!”

    “被……被羌人掳去了?”彭嘉虽然恼随从们不听号令,但毕竟是自己从国内带出来的,出了意外自己回去不好交代,变得紧张起来。

    赵遵活动了一下手腕:“刚刚问了你三个问题,第三个已经解决了,现在我们去解决前两个。”

    彭嘉看了眼中天的月亮:“这个时辰去见穆马克?”

    赵遵淡淡的说:“不是我见他,是穆马克要来见我!我有份大礼送给他。”

    城中废弃的磨坊规模很小,唯一的房子用来关押汉人俘虏,羌人武士没地方待,留下五人守着院子,余下的都回了老巢。

    九个随从可惨透了,石屋四面漏风,凛冽的山风灌进来,冻的他们瑟瑟发抖,腿上受伤的这位疼得直哼哼,另外八个人唉声叹气不断抱怨那个挑事打架的人。

    “都怨你,好端端的非要惹事,咱们都被抓了,彭大人能找着咱们吗?”

    那个闯下大祸的人还在嘴硬:“你还指望他来救你,这会儿他恐怕早就睡死过去了!”

    正说着屋外传来几声闷响,紧跟着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彭大人!”彭嘉提着佩剑闯了进来,随从们见救星来了一个个喜出望外。

    “跟我走!”彭嘉把手一挥,随从们抬起负伤的同伴一起冲到了院子里,院子里的战斗已经结束了,五名羌人武士倒剪双臂跪成一排。

    “彭大人,这几位……”

    彭嘉自豪的向随从介绍:“这位是泗水侯,骑都尉赵遵大人,李夫人娘娘的亲外甥!”

    “是啊!真是年轻有为!”随从们都听过赵遵的名号,一个个露出羡慕的表情,谁不愿意跟着这样一个大人物。

    “赵侯,我的部下都无恙!”彭嘉向赵遵道谢。

    赵遵见到这些灰头土脸的随从立即板起脸来:“你们这帮愚蠢的家伙,背负着重大使命出使他国,不听主使号令、酒后斗殴,陷入敌人的圈套,若依我的意思就让你们关在石屋里冻死!”赵遵天生领袖气质,一顿呵斥吓得几个人全身打哆嗦。赵遵见所需的效果达到了,语气一缓:“是彭大人再三求情,我才答应出手援助,你们应该好好感谢他。”

    随从们羞愧难当,齐向彭嘉磕头谢罪,回想起一路上同甘共苦,悔不当初,表示愿意为彭嘉赴死。

    五个羌人都不会说汉话,匈奴话也一个字都听不懂,萧烈只能听懂一点点羌话,好在随从中有两个精通羌语,一番审讯被俘的羌人供出了指使。

    羌族当中有一个部落首领叫小王子,每年冬天他都会带着部落中最好的牲畜和一部分部众倒金格王国的山岳地带的草场过冬,为此小王子会以千头牛羊为报酬,穆马克拿了好处对小王子待若上宾,在城郊的牧区为他开辟了过冬营地。

    小王子待的久了,在雾夯城也建起了自己生意买卖,今早彭嘉等人入城的时候就被小王子的部众发现了。小王子立刻猜出了周使的来意,当即下令诱捕使团成员,阻止使团和穆马克见面。

    使团成员听罢一个个咬碎钢牙,发誓定不与小王子善罢甘休。他们继续审讯又获得了一些重要情报。羌人联盟推选出来来给穆马克祝寿的使团也在小王子的营地里。

    “赵侯,我们该怎么办?”彭嘉请教赵遵。

    “小小羌胡竟敢劫持大周使团,这等奇耻大辱,岂能不报!”赵遵说道。

    萧烈也道:“羌人使团是咱们的冤家对头,有他没我有我没他,必须干掉他们!”

    “干……干掉他们!”彭嘉道,“赵侯,您刚也听俘虏说了,小王子有部众三四百人,羌人使团也有近百人,两下加一起差不多五百人,我们算上伤号总共才十三个人!”

    萧烈擦着自己的刀说:“没有你们十个,我们仨照样杀他们个人仰马翻!怎么?让人家算计了,不想报仇啊?”

    彭嘉道:“想报仇啊,可实力太悬殊。”

    赵遵对萧烈使了个眼色,顷刻之间五个羌人横死在地,赵遵说:“羌人抓了你所有的随从,此刻志得意满,肯定放松了警惕,我们趁夜黑风高放起火来,大乱一起羌人怎知我们来了多少人?军心一乱,溃兵比猪都好杀!”赵遵提高了声音,让每一个人都听见,“过了今夜,羌人发现你们不见了,必定全城搜捕,你们绝无生还的可能。不如豁出命去搏一把,成了你们有无上荣光永载史册,不成大不了早死几天。”

    随从们都是热血男儿,为了洗刷被俘的耻辱,更为了身后名,劝彭嘉:“彭大人,赵侯说的是,今夜风大,羌人睡帐篷一点就着,烧也烧死他们!”

    “是啊,他们人多,咱们明刀明枪干不过他们,留在雾夯城肯定遭他们毒手,就算侥幸逃回去,没完成使命也会获罪,不如拼了!”

    “好!大伙都同意,我也不能做孬种!赵侯,您下命令吧!”

    赵遵点点头:“从现在开始,咱们就是生死弟兄,杀羌胡立大功!”

    “杀羌胡,立大功!”

    赵遵等十三个人,开始了被后世奉为经典的夜袭。正如赵遵所料,抓住了使团九名成员,小王子志得意满,犒赏了有功的武士,羌人本就嗜酒,每个人都喝多了,他们压根就想不到汉人敢主动来攻击他们,连岗哨都没留一个。

    这里是牧场,干草料遍地都是,赵遵他们在每顶帐篷周围都堆满了干草,同时放火,大风助长了火势,烈焰瞬间吞没了营区,不少人在睡梦中就被烧死了,还有人身上烧着了在地上翻滚哀嚎,羌人被浓烟呛得失去了抵抗能力,四处逃窜,赵遵他们湿纱蒙面拿刀乱砍。

    他们一路追杀,羌人使团的正副使团长在乱军中被砍死,小王子也被萧烈生擒,彭嘉和随从们杀红了眼,不论男女老幼见人就杀,刀不知砍折了多少把,一个个像被血洗过的活鬼。

    附近其他牧场的人以为小王子部内乱,纷纷趁火打劫,抢劫牛马财物和妇女,小王子的营地一瞬间宛如地狱。

    彭嘉看着失控的场面渐渐恢复了冷静,他找到赵遵问:“赵侯,人也杀了,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赵遵一刀砍死一个抢掠妇女的吐蕃人,吼道:“趁火打劫也不是好人,杀!”

    彭嘉傻眼了,没想到赵遵这么毒辣,萧烈牵过几匹战马,吼道:“营地里的牛马、财货和女人都是咱们的战利品!谁抢要谁的命!”

    随从们本以为此行将一无所获,萧烈的话提醒了他们,羌人使团肯定带了很多财宝,那都是自己的!原本已经疲惫不堪的身体一下子又充满了力量,赶走附近牧场的吐蕃人,将牛马归圈,抢救财物。

    大火烧光了干草和帐篷熄灭了,地上到处都是血迹和烧焦的尸体,穆马克带着卫队姗姗来迟,穆马克望着被烧成白地的营地,整个人都傻了。

    “这……这是谁干的!”

    这时候几条黑影从浓烟中向他走来,卫队立刻紧张了起来把穆马克保护了起来。很快穆马克看清了来人,那是几个陌生的面孔,一个个全身血污,烟熏火燎的面目都看不太清。

    “你们是什么人?”穆马克的卫队长质问道,

    为首的一个示意伴同将一样东西送到卫队长手里,卫队长转呈给穆马克。穆马克打开一看,他虽然不懂汉字,但之前与大周通过几次信件,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你们是大周派来的使者?”穆马克执政四十年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他一看对方的气质就知道来者不一般,用匈奴话问道。

    “大周使者赵遵见过穆马克国王!”赵遵用西部流行的礼节向穆马克行了礼。

    穆马克冷冷的说道:“是你们袭击了小王子的营地?”

    赵遵道:“不错,这些羌蛮设计陷害我们,我们奋起反抗没想到他们这么不禁打!”

    穆马克努力在火场上搜寻,只看到赵遵和十来个部下,他即便再不想接受,十个人屠戮了五百人已是不争的事实。

    穆马克面沉似水:“周使,你在我的领土任意胡为,杀害我的盟友,当真是不把我金格王国放在眼里!”

    赵遵反驳道:“穆马克国王您错了,我们这样做非但不是轻视您,反而是为了帮助您啊!”

    “哦?”

    赵遵道:“羌人乃是我大周的藩属,却屡次袭扰我边郡,杀害我百姓,这等反复无常的小人留在您的身边,不知哪天心生歹意就要加害您呐,我们现在替您除了后患,不是帮您吗?”

    穆马克道:“好一张巧嘴!周使,你有必要做的这么绝吗?几百条人命呢!”

    赵遵毫不退让:“大周和羌胡的仇怨不共戴天,有他没我有我没他,一边是泱泱华夏,一边是朝不保夕的小部落,孰轻孰重穆马克国王您自己掂量!”

    “这个……”穆马克一时没词了,他手下的一名将军跳了出来:“周使,我们金格王国和你们没交情,用不着你假好心!你们杀了那么多人,今天别想活着离开!”

    赵遵冷笑道:“哼哼,我杀你的人了?说到底还是我们双方的仇怨,和金格王国有何相干?穆马克国王,你为了羌人要杀我们,等同于大周宣战!就不怕天朝大军出现在雾夯城下吗?”赵遵一语点破了穆马克的致命软肋,羌人居无定所可以满山里逃窜,金格王国可是有都城有城镇是搬不走的,大周军逮不着羌人,还能找不着雾夯城吗?

    “狂妄!把他们拿下!”大将军认为赵遵在侮辱他们,下令抓捕。

    赵遵等人立刻拔出了武器,十几个人往卫队面前一站,吓得卫士们不敢上前。

    赵遵抖了抖剑上的血迹:“来吧,我们将血战到底,让你们瞧瞧周人视死如归的气节!”

第三百三十九章 他乡遇故

    穆马克卫队人数占绝对优势,但面对赵遵等十几个人,却感到莫名的恐惧,没有一个人敢动。穆马克心里清楚,羌人使团在自己国都附近被绞杀,自己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双方的关系算是彻底闹掰了,还能再得罪大周吗?木已成舟只能接受现实。

    “周使远来是客,今夜的事……就算啦!”穆马克做出了他的选择。

    赵遵微笑着说:“多谢穆马克国王宽宏大量,我这儿呢,给您准备了一份礼物,带上来!”

    穆马克认为赵遵会顺手将缴获小王子部的财货转赠给自己以博取自己的支持,不光他,彭嘉都是这么认为的。结果萧烈拖来了一个五花大绑的俘虏,穆马克认出了这名俘虏,他正是自己的座上客小王子!

    小王子全家被杀,垂头丧脑,他见到穆马克好像看到了救星,哭诉哀求,希望穆马克救自己。他以为穆马克就算不替自己报仇,至少也该保下自己性命,结果哭嚎了半天穆马克没点反应,小王子偷眼观瞧,穆马克面无表情,心道完了!

    部众在的时候有人有财,穆马克把小王子当上宾,现在部众死的死逃的逃,小王子变得一无所有,穆马克哪还会理他这条丧家犬。

    萧烈手起刀落,小王子人头落地鲜血飞溅。穆马克一闭眼,从气势上他完全败给了赵遵,现在他只想逃离这个地方,哪怕这里是自己的领土。

    穆马克假意请赵遵回王宫同住,赵遵却说:“这片牧场非常好,希望穆马克国王允许我们住在这儿,今后大周要在这里建立馆驿和市场,与金格王国贸易往来!”

    “随周使的意!”

    赵遵身上的杀气让穆马克全身发寒,一刻也不愿意待了急忙忙带着卫队回了雾夯城,回到王宫的穆马克躲在床榻上,盖了几条被子还瑟瑟发抖,六十岁的穆马克感觉自己不再是那个“高原雄狮”,他怕死,怕得要命,而赵遵却一点都不怕。

    望着穆马克和卫队远去的背影,赵遵和十几名勇士陆续躺倒在地,有哭的有笑的,大家都脱力了,别说再战斗了,爬都爬不起来。

    第二天彭嘉带人在小王子营地的旧址上搭起了一顶大帐篷,升起了大周的旗帜。昭告所有在雾夯城的人大周使团到了。当天几个和大周有交情的小国家使团便派人来问候,送来了礼物。

    赵遵他们用了两天时间才把战利品清点清楚,入城的时候他们还一无所有,现在他们却拥有了上千头牛羊,俘虏当中不少是奴隶,赵遵赐给他们自由身,他们心甘情愿留下来饲养牲畜。

    羌人有求于穆马克,为他祝寿准备丰厚的礼物,这些礼物都落到了赵遵手里,赵遵用这些礼物兑换成金银在城里大肆购买各种所需之物,同时把周使杀尽羌人使团的消息传遍全城,让每个人都知道。

    穆马克称病不朝,让他的国相招待赵遵一行,每天饮宴通宵达旦,把赵遵当成了贵宾,与前一天的冷漠有天壤之别。金格王国地理位置绝佳是各方拉拢的对象,借着给穆马克祝寿纷纷派出使团,目的并不单一,有的是为了拿钱换和平,有的想让穆马克为交战的双方调停,还有想在雾夯城立足中转做买卖的。使团规模不等,多则百人,少则一二十人。

    雾夯城虽然号称东吐蕃第一雄城,但说到底也仅比汉地的县城大一些,住不下这么多人,使团便在城外各找合适的地方驻扎,好在他们大多是游牧部落习惯住帐篷,严冬已过也不觉得有什么不适应。

    雾夯城三面环山,可用之地并不多,赵遵抢来的那片营区是最好的草甸,可他霸气太露,别的使团都害怕不敢在他附近扎营,过了两天才有几家小使团迁了过来,无一例外都是吐蕃的小政权,平时受金格王国的欺压,现在来了比穆马克更狠的人物,他们找到了依靠,想靠上大周这棵大树。

    余下的各有好恶,各选山头,营地渐渐连成了一片,集市、酒馆不用人安排自己就办起来了。唯一例外的是吐谷浑使团,他们规模是最大的,有七八百人,除了吐谷浑王派出的专使,还有自发前来的商人。他们赶着成千上万的牲畜到吐蕃贩卖。

    吐谷浑是一个新建立的国家,大周扶植它对付河西走廊的匈奴人,给了吐谷浑很多粮食兵器,吐谷浑在十几年间迅速做大成为幅员千里的大国。然而大周夺回河西走廊之后吐谷浑便没了利用价值,大周不但不再支援吐谷浑,反而加了十分的防备。

    吐谷浑的立国根本很浅,原本大周高价收购他们的土产牲畜,现在周朝不要了,他们只能转投吐蕃。吐蕃压价压得厉害,而且对吐谷浑有领土要求,两者之间关系扑朔迷离。

    赵遵不喜欢应酬,除了必须的会务,把一切外交事务统统推给了“副使”彭嘉。他自己换上胡服在雾夯城闲逛,吃一些当地的特色美食,准备带一些土特产回去送给刘贞,当然柳絮也有一份。

    他正在一个小摊上吃牦牛肉,一对奇怪的巡逻队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些人穿着皮甲,佩戴青铜短刀。赵遵问猪肉的老人:“这些不像本地人啊!”

    老人也懂匈奴话:“这是穆马克国王的雇佣军,大多数是从苗疆招募来的,非常勇猛。”

    赵遵听说过雇佣军的事,但还是第一次见:“世人皆知吐蕃男儿能征善战,为什么还要花钱雇佣外族人来替你们打仗?”

    老人长叹一声,解开了自己的袍子,赵遵看到他胸口小腹上数处触目惊心的刀疤:“小兄弟,你在城里见过几个上年纪的人了。”

    赵遵回忆了一下:“真没见过几个,您好像是年岁最大的。”

    “我们吐蕃人生存的土地酷寒贫瘠,能放牧和耕作的土地只有那么多,几十个大大小小的王国争来斗去,同是喝牦牛奶长大的同族兄弟,彼处仇杀怨恨甚至远高于外族。无休止的杀戮内战流干了吐蕃人的血,哪有几个能活到老啊!这几年闹灾收成不好,大伙饿着肚子还要去打仗,年轻人死的太多太多了。我们金格王国有草甸可以放牧,有河谷滋养青稞,很多人都羡慕我们的土地,穆马克国王也不容易啊,他到处拉盟友,不惜重金请苗族武士就是为了保住这块土地。现在雾夯城有各族雇佣军一千五百人,他们不从事劳作,用的是最上层的兵器,吃的是最好的酒肉,税收的一大半都花在了他们身上,不过这些家伙也真能打,几次大战下来不但保住了我们的疆土,还夺去了一大块新草场。”

    赵遵道;“那说明钱没白花。”

    老人摇头道:“我们这儿临近汉地苗疆和羌人仅隔着几座山,可以互市贸易,从雾夯城在往西南那里才是吐蕃的核心,那里条件更加艰苦战场重来没有断过,那里的人们也更加渴望和平和统一。现在出现了一位英雄的王,他已经统一了大半个吐蕃,用不了多少年就会打到这里,到时候穆马克国王顺从民意投降的话我们就有盼头了,若他不肯,金格王国将毁于一旦,一千多雇佣军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赵遵正要问他那位伟大的王叫什么,眼角的余光看到几个熟悉的人影走了过去,赵遵忙结账追了过去。

    四个苗人走在街上,为首的正是和自己在卑水县打过交道的苗人兄妹,“是你!”叫蜂的苗女见到赵遵惊讶的合不拢嘴,当然在他乡遇到相识的人还是很高兴的。

    “你这个人真奇怪,好像在哪儿都能看见你!”蜂好奇的说。

    赵遵一笑:“我是汉人的大官,苗寨我去得,雾夯城我也去得!”

    赵遵又问蜂和她兄长为何也到雾夯城来,蜂说:“穆马克叔叔和我爹是好友,他过寿我们兄妹当然要来。”

    两个人站在街角交谈甚欢,在大周境内一男一女在街上笑谈,一定会引人侧目,但在吐蕃却是很常见的。蜂和赵遵像朋友一样,可她哥哥对赵遵的态度却很差,一直拿鼻孔眼看人。

    “雾夯城有我们不少同胞,有一条苗街,你没地方住可以跟我走。”

    赵遵摇了摇头:“我们有自己的营地,就在城外的大草甸上。”赵遵遥指一下小王子原来的营地,头人一皱眉:“那是小王子的冬季营地!”

    “头人好见识,不过现在归我了。”

    “你……是你带人杀了羌人使团?”

    “不错,周人正在和羌人打仗,小王子派人囚禁了我的部下,是他咎由自取!”

    头人重新打量了赵遵一番,似乎扔不相信他有能力仅靠十几个人就灭了小王子。蜂却不以为然:“雾夯城是穆马克叔叔的王都,小王子在这儿袭击他国使团,是他无理在先,怪只怪他们自己无能。”

    两个人还想在聊几句,蜂却被她哥哥强拉走了,走出多远,头人还不停回头看赵遵,目光中充满了戒备。

    “莫名其妙!”赵遵知道苗部与吐蕃关系密切,也没觉得很意外。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距穆马克大寿只剩三天了,雾夯城到处张灯结彩,各式生意都做起来了,城里人满为患。赵遵在营地里躲清静,顺便向留在营地的羌人奴隶询问羌部的事。

    其实这次地震对羌部造成的损失远超周朝君臣的想象,地震引发的大山崩阻塞了河流,洪水吞没了无数牲畜,然后又爆发了大瘟疫,羌人以无力再战。

    吐蕃人对羌人的死活并不关心,甚至有趁火打劫的念头,他们参与进来无非是想向交战双方讹诈点好处。真正在背后支持羌人和大周对峙的是吐谷浑,他们害怕周朝打完了羌人,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于是出人出物强撑着和大周斗法。

第三百四十章 射雕手

    “三弟,我觉得不对啊!”萧烈的话语打断了赵遵的问讯。

    “二哥,出什么事了?”

    萧烈道:“我发现从昨天夜里开始就有两个生面孔在营地周围鬼鬼祟祟的,今早又换了一批。”

    “哦?是小王子的余孽吗?”

    “不像,他们只是在窥探,并没有跟踪咱们。”

    赵遵想了想,脸上露出了邪笑:“要不耍耍他们?”

    萧烈大笑:“正合我意。”

    正午时分营区外面熙熙攘攘,其他几个小国使团的成员都忙着做饭,这俩在周使营地盯梢的家伙躲在树后面,闻着营地里飘来的肉香肚子忍不住打起鼓来。

    二人正饥火难耐的时候,远处一个身形佝偻的人推着小车朝这个方向走来,离近了一闻一股肉香,小车上一口木桶冒着热气,像是推车到城里卖牦牛肉的小贩。

    二人一商量从树后走出来,想去买些肉来充饥,结果对方还是个哑巴,指着赵遵的营地一通比划,意思是说他要把煮好的肉送到营地去。

    两人中年轻小的一个鬼点子多,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也冲着哑巴一通比划,告诉哑巴说自己就是营地里的人,帮他把牦牛肉送进去。

    哑巴信以为真,一个劲的给二人向鞠躬,等他走了两个细作一阵坏笑,这下有的吃了。二人捞出煮得烂熟的牦牛肉大快朵颐,结果乐极生悲,没吃上几口双双栽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年轻的细作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发现自己双手被捆着躺在一口煮牦牛肉的巨大石釜中,水淹到了下巴,自己稍加挣扎立刻呛了两口水,他发现水竟然有温度,石釜下面架着柴堆已然点着了,这是要煮人呐!

    不等他喊救命,木头做的大锅盖扣下来,这名细作顿时吓得鬼哭狼嚎,随着水温升高闷在石釜里的细作倍感煎熬。就在他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锅盖被打开了,他忙涕泪横流的求饶,没想到对方竟是来放佐料的!放了一堆葱蒜刚要重新盖上锅盖的时候。细作知道再不搏一把就死定了,他爆发出了惊人的潜力,竟然从石釜里跳了出来,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细作艰难的爬起来,见帐篷里有几个汉人正在大块吃肉,其中一个几案上堆放着同伴的衣服和饰品。

    这些汉人吃人!这个恐怖的想法一旦形成,那些可怕的画面立刻浮现在眼前,年轻的细作顿时吓得屎尿齐下。居中而坐的一个汉人见“食物”从石釜里掉了出来十分不满,他身边的壮汉不由分说把细作往石釜里拽。细作把他会说的汉话喊了个遍,壮汉却不为所动。

    细作又急又怕,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赵遵一拍几案:“坏了,玩过头了!别给吓死了!”

    萧烈试了试细作的鼻息:“死不了,昏过去了。”说着一盆冷水浇在脸上,细作嗷了一声转醒过来,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怪话,人出于癫狂的状态。随从中有精通苗话的出言喝止了他癫狂的行为。

    原来萧烈偷听到了这二人的谈话,知道他们是苗人,于是设计将他们迷昏带了回来。只怪赵遵这招“石釜煮人”的主意太损了,差点把这个年轻的细作吓得失心疯。

    不过经这么一吓,不用逼供他自己全招了。原来昨天上午苗部的头人也就是蜂的哥哥,他外出打猎一夜未归,蜂和几十个人去找也没回来。雾夯城里的苗人都坐不住了,他们断定是敌对势力在暗中使坏,而敌人就在各方的使团之中。

    苗人善战而且雾夯城有千余精兵,一旦事败必招致报复,所以敢这么干的使团并不多。汉人使团虽然和苗人没有深仇大恨,但他们刚刚消灭了小王子,有这种实力,不能排除嫌疑。所以派了两个人到汉人营地查查使团的人数,结果赵遵等几个重要的人物都没露面,他们只好在门前苦等。

    赵遵没和头人打过交道,但蜂的身手赵遵印象颇深,她没有内力仅靠一双腿差点把赵遵累趴下,头人的体格远胜其妹,以此类推有这种本事的人就算被偷袭逃跑的能力总会有的,至今未归必有原由。

    赵遵得知真相之后,带着年轻细作还有那个至今未醒的苗人到了苗街,见到了主事人。赵遵志在西南诸夷与大周保持和睦,至少在北方大局分出胜负前不能有大动荡。

    赵遵出现在苗街已经证明自己和此事无关,他表示愿意出力帮助找人。主事被赵遵的真诚打动了,但是仍拒绝了赵遵的帮助,毕竟丢了头人是苗部的耻辱,这种事参与的人越少越好。

    萧烈和头人喝过酒,又同样修习刚猛的武术,所以萧烈说什么都不会袖手旁观。雾夯城三面的山区都是好猎场,上百里的沟壑林地多山石泥沼,还有猛兽出没,一队人开进去没十天半个月转不出来。但穆马克的寿诞只有三天了。

    “三弟,你身上责任重大,你留下我去。”

    赵遵道:“小王子人头落地那一刻,吐蕃和羌人的联盟已经宣告结束了,若再能挽救苗部头人令他感恩戴德,那我们此次西行就算圆满了。于公于私我都得去,别小看彭嘉这家伙,他有能力只是没有人给他机会,现在路铺好了他一个人足以应付。”

    兄弟二人当即挑选了几匹快马进了深山,猎场周边遇到了不少苗人,他们都是来寻头人的。赵遵他们又深入了一段,天已经黑下来了,萧烈拦住了赵遵的马头:“三弟,咱们这样找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能走到的地方那些苗人也都找遍了,得另想办法。”

    赵遵想了想,一指远处的一个山岗:“去哪儿看看。”

    二人弃马登上山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夜幕下的篝火堆有十六处之多,可见苗人几乎倾巢出动来寻头人。

    萧烈见此情形叹气道:“这么多人来找都没结果,恐怕……”

    赵遵却看了好久,突然开口道:“如果他们还活着应该在那儿!”

    “哪儿?我看看!”萧烈顺着赵遵的目光看去,那里一片漆黑,“那里应该是条山谷,可这样的山谷有很多啊,你怎么确定就在那里?”

    赵遵道:“那里没有篝火。”

    萧烈摇摇头:“没有篝火不代表什么,可能苗人还没有查到那么远的地方。”

    赵遵道:“也许你的说的对,但也有可能搜寻那个区域的苗人已经被害了,没有活着的人怎么会有篝火!”

    “有这种可能,头人的武艺高超还带着善战的苗兵就算对方人数多十倍也不可能把他们都杀光,偷袭者很有可能把人逼进了山谷,而后封锁了出谷的道路。”

    赵遵道:“昨天头人在狩猎途中遇袭,当夜只有他妹妹带人来寻,大规模的搜寻是从今早才开始的,苗人分了十几队,各自搜索一定区域,不见得没人进过山谷,只是被敌人或杀或困,总之没人出去报信。”

    萧烈道:“明天会有更多的苗人来到这里,那时候一定会发现山谷里有古怪,要杀人今夜是最后的机会。”

    入夜后山里反讽刺骨,赵遵哈了口白气:“这么冷的天血都冻住了,注定是个杀戮的夜晚。”

    山谷口的树林子里,两个蒙面的大汉正在挖坑,“头领真不是东西!这么冷的夜不让点火驱寒也就罢了,还派咱们哥俩出挖坑埋尸,地都冻成冰坨子了怎么挖?”

    “别抱怨了,比起那些送命的兄弟,出点力算啥!”

    “唉,没想到苗兵这么勇猛,咱们人数比他们多数倍,又占了绝对的地利,竟让他们反扑杀了十几个人,多亏了那几个射雕手,百发百中弄死了他们不少人,这才把他们逼进了谷里。”

    过了一阵二人终于挖出了一个大坑,年纪大点的说:“我守在坑沿上,你去把尸体拉过来吧!”

    “老小子,你也太懒了!”

    “废什么话,你拉来我填土还不行吗?”

    先后五具尸体被扔进了坑里,年纪大等了一阵,对拖尸体的同伴喊:“你小子别磨蹭,干完活了再歇!”

    “咦,明明有六具尸体,怎么少了一具?”

    “是六具,天黑你再仔细找找!”

    又过了一会终于第六具尸体掉进了坑里,他拿起铁锹刚要填土,发现躺在里面的是自己的同伙,他乐了:“找不着就算了,你自己躺进去凑什么数?”

    说完他就觉出不对劲了,可为时已晚,脑袋被一刀砍下。萧烈一脚把无头的尸体揣进了坑里:“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这笔糊涂账到了黄泉找判官去算吧!”

    赵遵已将六具尸体查了个遍:“只有一具苗人的尸体。”

    “对方是什么人?”

    “西方的胡人长相都差不多,他们故意用匈奴话交谈,深夜还不忘了埋尸灭迹,说明他们不想暴露身份。除非抓住一个严刑拷打,逼他们说出身份。”

    萧烈道:“林子里和山崖上至少有二百多全副武装的家伙,咱们等了一个时辰才碰上这俩落单的,又不能弄出太大的动静,如何逼供啊?”

    赵遵道:“这些人是天生的猎手,刚刚进山谷的时候我们已经非常小心了,可还是没躲过他们的耳朵,那几支箭虽然是试探性的,但奇准无比,看不见都这么准,要是看清了那不一箭一个吗?”

    萧烈道:“刚刚这俩死鬼提到了‘射雕手’,这是匈奴人独有的称号,射落过金雕的人才配上此称号,即便在人人开弓的匈奴,这等神射手也是极少的,难怪以苗兵的悍勇都冲不出山谷。”

    赵遵皱眉道:“难道真是匈奴人?”

    萧烈不信:“不能吧,匈奴人的势力早就骠骑将军赶出河西走廊了就算有余部尚存,匈奴和苗人一南一北没有瓜葛,犯得上冒险吗?”

    赵遵看了看两侧的高崖,挠了挠头:“这次西行走到哪儿都有阴谋的味道,我脑袋疼!”

第三十四十一章 盟誓

    “谁让你脑子好使,想得太多!现在该怎么救人,我可不想让射雕手当靶子射!”

    赵遵道:“我现在有一点想不通。”

    “哪一点?”

    “头人只要引燃树木,白天的时候浓烟可以引来援军,夜里的话烧山大火瞎子都看得见,这么容易就能自救,他们为什么不做呢?”

    萧烈泄气了:“说了半天你连他们的生死都不能断定啊!白费劲!”

    “嘘!”赵遵听到了一声脆响,那是踩碎枯树枝的声音,萧烈低声的说:“他们动了!”

    “跟上去!”

    赵遵和萧烈尾随着一队人向山谷的深处摸去,他们似乎并不确定苗人的位置一点点往前挪动,看他们二十几个人抱成一团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嗖嗖嗖”几支长矛从树上甩了出来,为首的两个蒙面人死于非命,紧跟着是一轮石头雨打的他们抱头鼠窜。

    “杀啊!”十几个苗兵从树上跳下来,拔出青铜短刃和蒙面人肉搏,双方人数相当,战局却是一边倒,刚刚交锋几个照面,蒙面人就有七八个倒在了地上,余下的人想逃,树林中展开了追逐战。

    苗兵们步履如飞,眼看一口气便能将来犯之敌全歼,不曾想暗处还藏了敌人。两支利箭悄无声息的穿过层层灌木,精准的射在了两个苗兵的大腿上。

    两人滚倒在落叶上,后面的人反应很快立即躲在树后,又是两箭,又有两名苗兵负伤,这下他们才找清箭矢是从哪个方向射来的。

    射雕手!

    黑夜中两名射雕手仅凭一点点星光就把十几个人困在了一个极小的区域内,只要有身体部位从掩体后面露出来,立刻便会中箭。

    这两名射雕手享受着狩猎的乐趣,猫捉耗子一样戏耍中箭倒地的苗兵,一箭一箭的射向他们不致命的部位,听着对方的哀嚎以满足他们杀戮的欲望。

    未受伤人的试图去解救同伴,但无济于事,响彻山谷的哀嚎声像刀子一样刺伤他们的心,头人明白这是在逼自己出去。他是条血性汉子,虽然自己出去替兄弟们死这伙人的下场也好不了,但这么憋着实在是受不了了。

    苗兵们岂会眼睁睁看着头人替他们赴死,当即挥刀自尽,藏在暗处的射雕手岂会轻易让他们如愿,几支箭精准的射中他们的手腕,让他们求死不能。

    头人推开了拦住的苗兵,从藏身的树后跳了出来,两名射雕手脸上露出了奸计得逞的贼喜,但笑容在那一刻戛然而止了。

    遇险的箭矢没有向自己射来,苗兵们冲上来将头人护在了中间,确定安全了才着手抢救受伤的同伴。

    “什么人?”林中微小的动静引起了头人的注意,“是我,周使赵遵!头人,你无恙吧!”

    听出是赵遵的声音,头人感觉很意外,随后他命令部下放下武器,赵遵和萧烈这才一人拽了具尸体来到他们面前。

    “这俩家伙耳目太灵了,若不是得意忘形疏忽了背后,还真杀不了!”赵遵话说的轻描淡写,但刚刚确实险象环生,晚半步头人就有可能送命。

    头人道;“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自己刚刚救了头人的命,他却没有半分感激,赵遵有点不爽:“你丢了不要紧,你的那些蠢货部下竟怀疑是我把你怎么了,为了自证清白我才来的!”

    头人皱眉嘀咕了两句赵遵没有听清,“头人,这里不是讲话之所,围堵你们的有二百人,其中不乏这样的神箭手,这次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过一阵他们再发动进攻,我们恐怕没有这种机会了。”萧烈劝道。

    头人坚决的说:“不,我还不能走!”

    赵遵恼了:“这个人太不识好歹了!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部下考虑考虑吧!”

    一名苗兵看不下去了,说道:“我们虽然让这些神箭手欺负的够呛,但我们苗人才是森林的主人,想出去没人拦得住!只是……只是大祭司不见了,我们担心她落在敌人手里,这才……”

    “大祭司?”赵遵疑惑道。

    头人叹了口气:“是阿妹,她带着十几个人来解救我遇上了袭击就此失了音讯,她若是遇害了,我得见着她的尸体,若她被敌人抓住了,我得救她!”

    赵遵皱眉道:“以刚才这两名射雕手的行为来看,他们非常善于利用人质,若你妹妹落在他们手上,他们早就利用她引你出来了。如此看来,蜂恐怕是……”

    头人吼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不会丢下妹妹!绝不!”

    赵遵的心也悬起来了,萧烈一看自己三弟这小眼神就知道走不了了,从地上捡起一段小树枝,在泥土上画出山谷的走势:“我们现在在这儿,山谷的中段,敌人封住了谷口,大祭司无论生死一定在中段到谷口的某个地方,但是山谷在这儿……”萧烈又画出了一道沟,“这儿有一道分支,我们瞭望的时候注意到的,不太深。敌人早已经确定了你们的位置,因此一边封锁谷口一边派人来消耗你们,而那条分支他们不会去。”

    头人恍然大悟:“我妹妹一定是被困在这条分支里了!不行,我得去救他!”说完就不管不顾的硬闯,被萧烈按了回来:“你只有十几个部下了,其中一半受伤不能动,别忘了还有神箭手不知埋伏在什么地方,带他们等于送死!这样,就咱仨分头摸进分支,无论谁找到大祭司,立刻放起大火通知谷外的兄弟,大伙一齐杀出去为死难的同伴报仇!”

    头人点点头,三个人趁夜色摸向谷口的方向,因为刚刚发生了一场激战,战果如何余下的敌人还没接到报告,稍稍有点懈怠。赵遵三人各有神通,头人更是飞檐走壁的大行家,甚至能在树上穿梭,一会儿三个人就消失在夜色中。

    不出萧烈所料,大多数的敌人都在谷口集结,看架势这一次不成功便要发动总攻了。他们并没有完全忽视分支,派了几名弓箭手居高瞭望,当然他们并没有射雕手那种敏锐的耳目。

    这条分支其实不算山谷,而是一大片山间的洼地,枯木落叶极多,三个人在密林中搜寻数遍,几次碰面彼此看到脸上尽是绝望的神情。

    赵遵望了一下月亮,临天明只剩一个时辰了,敌人很可能已经攻入山谷,若发现他们不在一定会追到这里,那一切都完了。

    这时密林的一侧传来了极低的一声呻吟,赵遵很是诧异,那个地方是林中外面,一马平川无树木遮挡,他来回走了两趟什么都没看到。可又一声呻吟让赵遵产生了怀疑,赵遵寻着声音走过一片草地,突然他的脚下一空陷入了泥潭中。

    不好!落叶层下面并非石头泥土,而是雪水烂树叶形成的沼泽泥潭。赵遵反应极快,腿脚上不上力,手还能动抽出宝剑反手插进一旁的土地里,幸亏土里有不少树根,赵遵借着力腰腹发力跃出了泥沼。

    再看自己身上,眨眼功夫泥水已经淹没了小腹,再迟疑片刻没过头顶就麻烦了。赵遵心有余悸之间,泥坑的更深处传来了一些微弱的波动。有了前车之鉴,赵遵找来树枝探路走的格外小心,在泥沼的另一边他看到一匹马倒在泥沼中,大部分身体和马头沉在泥水下面,死定了。

    因为马的体量大,又是横倒才没有沉底,马的边上露着一个人头,双手趴在马尸上,从头饰断定是蜂无疑。

    只是她在泥沼中泡了一天一夜已经气若游丝,赵遵把衣服打成结扔给她,她却连伸手的力气都没了,又或者双手离开马尸便会立刻沉底。

    赵遵急中生智将腰带甩到蜂的嘴边,蜂会意用牙死死咬住腰带,赵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她拉了上来。此时的蜂已经陷入了昏迷,没人知道这一天一夜里她究竟经历了什么,但这个坚强的女人令赵遵十分动容。

    赵遵依照约定放起了山火,大火迅速蔓延,发出信号的同时也为蜂驱寒,头人和萧烈第一时间找了过来,见到妹妹还活着,头人当即向赵遵行了苗人的大礼:“我的汉名叫吴宝童,你救了我妹妹,今后你就是我们部族的恩人!吴宝童在这里起誓,有生之年绝不侵犯大周,否则人神共弃!”

    赵遵大喜,回握住吴宝童的手说:“赵遵在一日定叫汉民公买公卖,不欺诈苗人兄弟!”

    二人击掌三下立下盟约,谷外的苗兵看见烧山大火立刻堵住了山谷,和里面的兄弟内外夹攻获得大胜。然而己方也付出了巨大伤亡,即便如此还是让很多敌人逃走了,射雕手更是一个都没能留下。

    战后清点伤亡,竟有一半来自射雕手专用的箭镞,冷箭的威力令人胆寒。吴宝童望着一地尸体,感到前所未有的忧虑,这些人的相貌与汉苗有很大区别,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他们了,吴宝童想了又想没有头绪。

    大火烧尽了树木,在转天的正午熄灭了,雾夯城里的人目睹了山火的经过,穆马克的卫队天明之前就赶来了。吴宝童并没有把实情告诉他们,大火烧尽了一切痕迹,他不想因为此事影响了穆马克六十大寿,毕竟他的使命是维系苗部和金格王国的友好关系。

    蜂的体格很好,雾夯城的路上便苏醒了,只是非常虚弱,她对赵遵很是感激。正当赵遵以为此次西行圆满结束的时候,一场巨大危机悄然而至。

第三百四十二章 冰蚕试炼

    穆马克这个老狐狸打着身体微恙的幌子接见了不少使团,从各方了解到了大周和羌人战争的形势,权衡利弊他决定既然挡不住大周灭羌,那就不如和大周同肥,毕竟羌地有肥美的草场,地震的影响过去一样可以养活很多牛羊正是金格需要的。

    因此穆马克竭力讨好赵遵和彭嘉,因为大周使团人数少,穆马克还专门派来一些人给赵遵撑门面。赵遵原以为要拿出一些代价换取穆马克的帮助,结果却恰恰相反,穆马克不但答应和羌人绝交,并主动提出夹击羌部。金格和大周打下来的土地归自己所有,今后两国约为友邦,互通有无,永不交兵。

    大方向定准了,就是细则了,赵遵秉承一个原则:不先开口!穆马克想见招拆招都不成,最后只得自行招募军队,几天之后原本阻塞道路的吐蕃兵突然端着枪头杀向了羌人。至于吐蕃内部,金格同盟之间怎么划分战利品赵遵一概不管,你们分得越不公平,日后矛盾越大,对大周越有利。

    赵遵甚至偷偷给封不遗去信,让他按兵不动,让吐蕃人和羌人去打,如果可能的话留下几个亲周的部落,给他们一些地盘,作为制约吐蕃的一个后招。

    穆马克变脸这么快,赵遵袭杀小王子和羌部使团是一个方面,但更深层的原因还西方正在逐步统一的压迫感,金格不想被西方的同胞吞并,只能倒向东方,从别的民族抢夺土地和财富,这时候赵遵说要从穆马克的战利品中要一块好处他都会答应。

    当然吞并羌部势必会引起另外一些势力的反对,这些就是穆马克要去解决的了。总之,穆马克的寿诞宴会在暗流涌动下开场了。吐蕃人祝寿的习俗和汉人不同,但同样的热闹,街道上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庆。

    穆马克执政四十年,进取不足守成有余,百姓们得到的好处虽然不多,但日子比他国安稳,吐蕃民风淳朴,对国王心存感激。

    穆马克家族在金格的威信自不必说,走到哪儿百姓都夹道欢迎,国王六十大寿,王宫门前每天都有跪拜遥祝的百姓,穆马克借机邀买人心,多赐给酒肉。

    到了正日子,王宫内外载歌载舞欢声一片,每个人都穿着盛装,穆马克的几个儿子一大早就开始接待各国使者,无论大小国家礼物轻重,一律给予高规格的回礼。寿宴在午后开席,本国的官员将领加上外国使团加在一起人数过千,不可能都到宫殿里去。

    宫城的草地上摆了一席又一席,一边吃一边观赏歌舞,真正进入宫廷的人少之又少,除了本国的贵族重臣,外国祝寿的使团只有正副使才有资格面见穆马克。

    当然大周使团不受这个限制,十几个人在宫廷里单开一席,穆马克的胞弟陪酒,给足了面子。开席之前穆马克单独会见赵遵,再次赠与金银,赵遵照单全收。

    穆马克高兴,毕竟上了年纪,人老了喜欢热闹,宫廷里歌舞乐曲不断变换,人们的热情都提了起来,一波波的向穆马克敬酒,穆马克有了几分醉意。

    这时门外响起了银铃般的笑声:“叔叔,小侄女来给您祝寿了!”

    大伙闻声看去,一男一女穿着苗人的盛装迈步入殿,“乖孩子,快来!”穆马克笑容堆垒,招呼吴宝童和蜂到跟前。

    赵遵大感意外,没想到蜂换上苗女盛装像变了个人,和自己一样的高挑身材,配上一张精致的瓜子脸,虽然不十分惊艳,但别有风味。

    “三弟,你愣什么啊?”

    “啊?没……没什么……”

    吴宝童和蜂一入宫廷立刻成为了焦点,穆马克仰仗苗人雇佣军,对二人格外恩宠,真当自己的儿女看待。

    随着宴会的进行,客人们开始走动了起来,相熟的互相寒暄,看不顺眼的不敢明目张胆的破坏宴会,暗地里斗起酒来,不少人没撑到一半就醉倒拉走了。

    蜂回到雾夯城的当天夜里便恢复了八成,不得不说苗医苗药有神效,他们兄妹一商量得好好感谢赵遵的救命之恩,跟着穆马克敬酒的时候和赵遵多喝了几杯。

    大伙说说笑笑,赵遵突然看到一只白色小蚕趴在蜂的肩头,他无意识的用手一挥想将它打落。

    这在自己看来再正常不过的举动,却使得在场的穆马克、吴宝童等人颜色大变,大家都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赵遵。

    赵遵刚要开口询问,左手一阵钻心的剧痛,那只小蚕趴在自己的手背上,一弹又回到了蜂的肩膀上。

    赵遵修习上乘内功这两年越发波澜不惊,哪怕身受重伤都不吭声,今天仅仅被一条小虫咬了一口,眨眼的功夫赵遵半边身子好像结了一层厚冰。皮肤肌肉,痒、灼、痛,豆大汗珠像下雨一样浸透衣衫。

    赵遵整个人进入了癫狂的状态,跪在地上嘶吼,这下把宫廷里所有人都吸引了过来。萧烈大呼:“不好,三弟中毒了!”见没人上前搭救,萧烈指着吴宝童和蜂呵斥道:“我三弟为救你们,几乎送命,你们竟敢陷害他!”萧烈大喝一声一掌击在殿柱上声如巨雷。

    穆马克见状忙解释道:“萧将军有所不知,此物名曰冰蚕,乃是苗疆圣物,巫毒之王,部族中法力高深的巫师喜豢养此物,每日以毒蛇毒虫喂养是巫毒中最顶尖的引子。冰蚕长成之后,除了主人,万物皆不可碰触,否则必遭寒毒侵袭!”

    萧烈青筋暴起:“我三弟性命岂不能保!”

    穆马克也怕赵遵死在金格,一国的使团长遇害,还是毒杀,这要是让大周皇帝产生误会,等同于宣战了。

    “贤侄,快想办法救治赵大人。”

    吴宝童面如死灰:“寒毒入体,赵兄弟就如同冰蚕一样,碰到便会中毒,而且实在没有药可解寒毒。”

    萧烈咽了口唾沫:“真就没有生的可能了?”

    吴宝童道:“西南各民族皆知冰蚕的厉害,除非两个大巫斗法,或者……或者……,总之也非一个生的都没有,只是阿妹这只冰蚕之前已经吞噬过两条同类,可以说是有史以来最强的……”言语间已对赵遵的存活不抱任何希望了。

    萧烈像掉进冰窟里一样,“酒……给我酒!”赵遵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蜂抱起一大坛子烈酒送到赵遵手上,赵遵全没有注意蜂脸上羞臊的表情,抱起酒坛就喝。

    刺骨的寒和钻心的痛逼迫赵遵催发内功与之抗衡,一波又一波的对抗让赵遵不断地在冰与火之间来回翻转,赵遵的脸色时而苍白,时而红润,身体周围隐有蒸汽出现。

    “再拿酒来!”

    萧烈又搬来几大坛烈酒,赵遵晃晃悠悠抱起一坛大口吞咽,穆马克珍藏的佳酿都是烈性酒,普通人喝不到几碗就醉倒了,赵遵一口气喝好几斤,看得众人瞠目结舌。然而冰蚕寒毒霸道至极,又顽固,赵遵内力加上烈酒相助眼看压制住寒毒,稍一松懈它就会卷土重来,比原来还凶猛。

    反复折磨中,赵遵内功独特的法门渐显优势,寒毒占尽上风但始终压不灭赵遵的内息,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下赵遵忍受不住了,决定放手一搏。

    他大喝一声,催动内劲,明眼人都看得出,赵遵四肢都粗了一圈,全身的筋骨嘎巴巴直想,赵遵不断运气誓要把寒毒逼出体外。终于在一番拉锯之后,寒毒被赵遵逼到了被咬的伤口处。

    “呀!”赵遵再喝一声,一股血水喷出伤口,寒毒被清除了,赵遵的灵魂似乎也跟着血水离开了躯壳,人虚脱昏死了过去。

    宫廷御医忙七手八脚把赵遵抬到了内宫医治,留下的人发现赵遵脚下的石板硬生生被他给踩碎了。人们不禁感慨,赵遵真是条硬汉。

    奇怪的是客人们不来安慰大周使团,却纷纷跑去向吴宝童祝贺,萧烈拉住一个穆马克的大臣一问,脸一黑心说麻烦大了!

    赵遵这一昏就是十几天,中间苏醒了几次,总觉得眼皮沉就是睁不开,就一直睡一直睡,直到有一天他实在睡不着了,一下子坐了起来把伺候他的女仆吓得忙跑出去喊人。

    赵遵努力半天才看清,屋里的摆设看着陌生,这不是金格王宫,也不是城外的营地。

    萧烈闻讯第一个冲了进来:“谢天谢地,我的小祖宗,你终于肯睁开眼了,你再这么睡下去我要疯了!”

    赵遵揉了揉脑袋:“我睡了很久吗?”

    “十四天!换了十几个大夫都说你没事,可你就是不睁眼!”

    赵遵笑了笑:“本来就累,借机偷了个懒!对了,这是哪儿?”

    “苗……苗街!”

    赵遵奇道:“住这儿干嘛?”

    萧烈深吸一口气:“三弟,有件事哥哥要认真的和你说一下,你先有个心理准备。”

    “不是吧,你干嘛这么认真的和我说话,我刚醒经不住吓唬!”

    萧烈道:“小子,你惹上大事了!”

    “啊?”

    “你说你这双手平时挺老实的,干嘛手欠去摸人家的虫子?”

    赵遵不乐意了:“我那是好心,只想给她掸落虫子,谁知道那虫子是她养的,还那么毒,差一差要了我的小命!我不追究他们的责任就不错了,他们还不乐意啦?”

    “乐意,不光乐意,还得赔偿你呢!”

    赵遵把脚放在地上试着站起来:“赔,那倒不必了。”

    萧烈叹了口气:“苗部有习俗,大祭司掌管部落祭祀,有男有女,男的可以婚娶,女的却不能嫁人。事无绝对,若有追求者甘愿冒险经过冰蚕的试炼他就可以迎娶该女子,该女子法身已破自动失去大祭司的身份变成平民。”

    赵遵目瞪口呆,又坐回到了竹床上:“你……你是说……”

    “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碰了冰蚕,等于公开向蜂求婚,结果你还成功了。现在她尊贵的大祭司头衔没了,你说该怎么办吧!”

第三百四十三章 满载而归

    赵遵往床上一躺:“让我再睡会!”

    “你逃避不了!实话告诉你吧,你昏睡的这段时间穆马克已经把婚事操办的差不多了,到时候他亲自为你们操办婚礼!苗部已经不把你当外人了,不看看你睡在哪儿,这是蜂的闺房!”

    赵遵慌道:“二哥,我该怎么办?咱们逃吧!”

    萧烈道:“这里是苗街,外面有成百上千的苗兵!”

    “咱们杀出去!”

    萧烈无奈道:“穆马克的军队三天前已经出发去攻打羌部了,吴宝童率领一千人打先锋,这时候你说不娶他妹妹了,会不会逼反吴宝童,别忘了这件事还牵涉到汉苗两族的和睦!你不会这么不识大局吧!”

    “可……可我不能……”

    萧烈怒了:“男子汉要敢作敢当,你这样逃避岂不误了她的终身!”

    “我……”

    “别说了,有些事说不清楚,那都是命!哥哥知道你和贞妹子有婚约,但汉苗风俗不同,你在这儿把婚事办了,回到京城不声张外人也不会知道,将来贞妹子还是你的正妻,你只要不慢待阿蜂就行!我已经差人送信给大哥了,他的话贞妹子一准听,别怕!”萧烈明显连哄带骗。

    赵遵还是不能接受,睡一觉就多个媳妇?

    “白得个媳妇你还挑肥拣瘦的,前方几万将士的性命系在你身上,委屈咽肚子里!”

    赵遵仍是不吭声,萧烈拿出了封不遗的手书:“彭嘉亲自骑快马到军前请示了封将军,你自己看吧。”

    封不遗给赵遵的信上多是感激之词,但在娶苗女这件事上,封不遗晓以大义,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劝导,言语间不乏命令的口吻,赵遵彻底没话说了。

    “那……那蜂她是怎么想的?”

    “你小子命犯桃花,跟你的都是绝好的姑娘,她一个女娃子还能怎么想?她本是终身不婚配的圣女,别看和你年龄差不多,可人家对男女之事一无所知,总之仅仅知道自己要嫁为人妻了,至于什么是嫁人,以后怎么过,她统统不懂,全听兄长和族中长者的安排。”

    赵遵挠头道:“我该怎么去面对她啊!”

    萧烈道:“天黑了就会面对了,你昏迷这些天几乎都是她在伺候,每晚熬夜守着你!”

    赵遵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很干净,一看就不是中毒那天穿的,“二哥,你……”

    萧烈坏笑道:“别看我,我很无辜!这里的苗人大娘每天都在教她怎么伺候丈夫,你有福了!”

    天一点点黑下来,赵遵如坐针毡,终于有人送来了一盏灯,赵遵开门,迎面看到蜂娇羞的脸,二人本来以朋友的身份相处非常自如,有说有笑,一觉醒来变成未婚的小夫妻,赵遵真不知该如何打破僵局。

    蜂的发饰和之前发生了很大变化,赵遵不懂苗人的风俗,但感觉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我……”赵遵那些推辞辩解的话到嘴边,看着纯的像白绢的苗族少女,他不忍心说了。反倒希望对方先提出不作数,或提出点什么补偿,可蜂进屋后拾拾掇掇,铺床叠被,什么都做的周周到到,就差给赵遵洗脚捶腿了,像极了一个小媳妇。

    “我太笨了,什么都不会做……”蜂好像对自己的表现不太满意,一直跟赵遵说今后需要改进的地方。

    赵遵坦白的告诉她,自己在家乡是有婚约的,问蜂是不是觉得委屈,蜂却说:“我知道你碰冰蚕是无心的,但你却经受住了寒毒的考验,这是天神的安排。哥哥说汉人允许有很多妻子,可他说你是大英雄以后肯定会对我好的,我愿意跟你走!”

    赵遵还能说什么,夜深了,蜂体贴的为赵遵宽衣,二人同睡一床她和衣而卧,赵遵毒症虽解但身子虚弱,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可他这段时间睡得太多了,几乎一夜未眠,想了太多的事。

    穆马克听闻赵遵苏醒,派自己的儿子前来探望,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赵遵的昏迷避开了一系列的琐碎事。旧联盟崩塌,新联盟的建立需要在很多枝节上磋商,赵遵“巧妙”的躲了过去。

    赵遵那种“占便宜没够”的精髓彭嘉活学活用,什么都不提,也不问,每次谈判只笑不点头。吐蕃和羌部反目,赵遵又和苗部结亲,大周奇货可居,穆马克出兵不说还得把战利品与苗部和大周分享,彭嘉这还不满意,又狠狠敲诈了穆马克一笔钱财。

    当然比起羌地肥美的草原和数以十万计的牲畜,这些付出都是值得的。

    萧烈把赵遵应下婚事的事告诉了苗部的长老,婚礼本就准备的差不多了,因为在异国他乡,只能听从穆马克国王的建议,保留苗人和汉人部分习俗的情况下按照雾夯城贵族的婚礼进行。

    赵遵被动的完成了这场婚礼,看不出喜悦,也没有冷场,等礼成了赵遵再回忆一点都记不得了。赵遵心系前线作战的封不遗和诸位好兄弟,婚后三天便出发前往战场。穆马克能用之兵都跟着吴宝童走了,余下的不是老弱病残就是防御其他方向来敌的守备军,只挤出十个卫士权当作向导。

    在雾夯城的苗人雇佣军悉数奔赴了战场,剩下的都是这些人的家眷,蜂的身份特殊,为了护送她回夫家,矬子里拔将军选了二十个老兵,加上彭嘉使团的十几个人,四十几个人带着诸多成果离开了雾夯城。

    走前赵遵把从小王子那里夺来的财物交给了苗人的长老,真的要离开亲人去汉人土地上生活了,蜂明显不舍,出发很久还一直回望。

    金格王国与羌人接壤的一带是一片大沼泽,地震之后山中的湖泊下泄,毁掉了沼泽中原有的通道,就连熟悉这一带的金格向导都不能保证能够安全通过。

    他们只能绕行进入一片原始森林,要多走上百里,好在苗人善猎,一路上猎杀了不少熊鹿,保证队伍不会饿肚子。

    日头偏西赵遵便让队伍安营,熟练的生火做饭,入夜后在避风的地方分出十几堆小一点的篝火休息睡觉,连日来赶路队伍很辛苦,早早便睡下了。

    中夜时分森林中万籁俱寂,一群黑灰抹面的家伙悄悄地摸向营地中最靠外的一堆篝火,赵遵队伍中的几个人躺在篝火旁已经睡熟。他们蹑足潜踪靠近篝火,准备悄无声息的杀死对方。结果刀架在脖子上了,才发现那些只是穿着衣服的假人。

    “嗖嗖嗖”几十支利箭从营地黑暗处射来,登时将这些偷营的家伙射得人仰马翻。

    吃晚饭的时候赵遵将所有人聚集在一起,下令布下疑阵,故意分出很多篝火,造成分散休息的假象,实际上每个人都穿好御寒的衣物躲在暗处。果不其然熬了两个时辰,还真让他们等来了敌人。

    彭嘉他们早把赵遵奉若神明,不必多说,这下苗人和吐蕃人也对赵遵的话深信不疑了。他们迅速打扫战场,将可用之物统统搬到一处高岗,等待下一波进攻。

    “三弟,你真是料事如神啊!这些人是干什么的?”萧烈问道。

    赵遵道:“还记得吴宝童遇袭的事吗?”

    “当然……你……你是说这些家伙和袭击吴宝童的是一批人!”

    赵遵点点头:“没错!”

    萧烈急道:“你既然猜到了,为什么不提早派人去求援,现在我们被困在这儿,该如何是好?”

    赵遵笑道:“带着十几个人我就敢袭击小王子所部五百人,现在我手底下有四五十号人,对方最多不过二三百号,有何惧哉!”

    彭嘉也道:“跟着赵侯再凶险的情况咱也不怕!”

    萧烈无奈道:“好吧,我倒想看看你还有什么奇招!”

    蜂看着这些男人的举动,感到好奇,问赵遵:“这些人为什么要害我们?他们是什么人?”

    赵遵把自己的大氅披在了不会内功的女人身上,看着天上的弯月道:“睡会吧,等打赢了,我再讲给你听。”

    赵遵忌惮那些射雕手,下令让众人用石块在山岗上堆起了两道矮墙,防备冷箭偷袭,约莫半个时辰后,森林中亮起了火光。偷袭不成敌人们不再伪装隐藏,亮起火把将山岗团团围住,彭嘉看着密密麻麻的火光有些心虚:“怕有上千人吧!”

    萧烈笑道:“彭主使,‘虚张声势’这句话你该听过吧,别看火把的数量多,但有一半火苗一动不动,说明那些都是插在地上的,还有两支火把离的很近的,分明是一个人举着两支火把充数。这么做无非是想借着夜色目不见物敲诈咱们,若我方胆怯不战自乱。”

    彭嘉恍然大悟,又数了一遍:“这样一算,实际不过三百来人和赵侯估算的无二,未战先使诈说明他们没底,狠揍他们一顿让他们知道知道厉害!”

    萧烈大笑:“彭主使学得很快啊,大伙把火都给灭了!让他们找不到人,靠近了用石头招呼他们!一次打他们疼,打的他们不敢再来!”

    又过了一刻,敌人终于忍不住动了起来,和萧烈预计的一样,一半的火把留在了原地,余下的火光开始向他们靠拢,可走不到半程队伍便不自觉的分散了。

    “完全没有章法!”萧烈嗤之以鼻,“就这种乌合之众,他们胆敢强攻不退,一夜光景叫他们死伤大半!”

    慢慢地敌方的人摸上了山岗,爬到一半的时候萧烈发一声喊,抱起一块重百斤的岩石砸了下去,正中一个敌人的脑袋,这家伙一声都没哼就栽下了山。彭嘉他们没有萧烈这般神力,只是不断地将石头推下去,准头上差点,但声势骇人。

第三百四十四章 恩威并施吐谷浑

    “当!”一支利箭朝着萧烈面门激射而来,萧烈忙举起岩块将箭磕飞。“闪开!”赵遵一把推开了毫无察觉的彭嘉,随后一支利箭就钉在了他刚刚站立的地方。

    “小心射雕手!”萧烈大喊一声,将身边的人按在了石墙后面,其他人纷纷学样躲避。

    “唉,就这么几个射雕手,压得这么多人抬不起头来,真窝火!”萧烈大为恼火。

    赵遵下令让苗人老兵还击,这些老雇佣兵体力差了些,但经验丰富,就算射不中对方,也不会被对方射中。

    对方也真是草包,黑暗中双方互射了一番,没什么伤亡的情况下竟然退了回去。直到天明,再也没敢攻过来。

    晨雾渐渐散去,山岗下的敌情一目了然了,对方约莫三百人,“看架势他们打算围困咱们!”萧烈对赵遵说。

    赵遵道:“看来他们中也不都是傻子,咱们占着地利,他们强攻不下转而围困是个好办法。”

    彭嘉道:“二位别再指点用兵了,咱们吃的不愁,怎么也能对付个七八天,可水一人就一壶,撑不了二天!这山岗上又挖不出水来……”

    萧烈抿了抿嘴唇:“围不是目的,他们要逼咱们主动让出地利选择突围!三弟,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不如今夜……”

    赵遵看了眼岗下的炊烟,对彭嘉说:“叫兄弟们多拾树叶,放起狼烟!”

    彭嘉一愣:“赵侯,吐蕃没有狼烟求援的说法,就算有人看见了也只当起了山火,躲之唯恐不及怎会来救援?”

    萧烈皱眉道:“难道你和穆马克有什么约定?可这里到雾夯城有一百五十里。除非有双鹰眼,不然放再浓的狼烟也看不到。”

    赵遵找了个斜坡垫上枯草舒舒服服一躺,不再言语。彭嘉看向萧烈,“看我也没用,听你赵侯的吩咐!”

    蜂能听懂汉人说话,但不明白汉人的花花肠子,见每个人都去捡树叶,也跑去跟着一起捡,被萧烈拉了回来:“你是侯爷的妻室,怎么能让你干粗活。”

    萧烈做兄长的为赵遵操碎了心,总感觉赵遵对蜂不冷不热的对不住人家,有机会就创造机会让二人独处,赵遵怎会看不出来。他取出一条毯子铺在地上邀蜂坐在身边,解释了一些令她困惑的事。

    说着说着赵遵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你的冰蚕去哪儿了,这家伙要是跑到对面去,不查之下一个传一个,用不了半个时辰全都了账了!”

    蜂从怀中取出一支象牙小罐拔掉木塞,冰蚕“嗖”一下子从罐里窜出来落在了赵遵的肩上,快的赵遵都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赵遵回想起中寒毒时的惨状,吓得一动不敢动:“快……快把它拿开!”

    蜂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哈哈,你经受住了它的寒毒,它已经视你为主人了,不信你摸摸看!”

    赵遵将信将疑,下了好大决心用指尖碰了一下,非但没有感到冷,反而有一种暖意。赵遵试着将冰蚕拿在手心,一股暖流源源不断送入体内,在自己内体转一周天又返回到冰蚕体内。

    冰蚕好像很享受,翻动身体,过了一会儿不动了,那股暖意也跟着停止了。

    “蚕儿很喜欢你。”蜂说。

    赵遵将冰蚕放回到了小罐里:“这也太神奇了,完全没有当时的寒意。”

    蜂说:“冰蚕的毒至寒,但本身与其他虫儿无异,你中过一次寒毒就不再畏惧寒毒了,冰蚕是万毒之王,今后别的毒怕也再难伤你分毫了。”

    萧烈在一旁听得真切,对蜂说:“快把你的虫子弄醒,让它把岗下的这群家伙都冻上。”

    蜂看向赵遵,赵遵却装没听见,蜂只能歉然一笑,她听赵遵的。“你这家伙又打什么鬼主意,非让大伙渴上几天再动手吗?”

    赵遵装睡不去理会,蜂只是笑,萧烈只是叹气。

    狼烟放了一天,什么回应都没有,山下的人不断挑选嗓门大的跑到半山腰骂阵,山下各种嘲讽。晚上赵遵让人把火加大,山下人有恃无恐点起篝火照亮了半边天。

    转天清晨山下突然大乱,“大周的军队!”彭嘉激动的直跳。萧烈明白了过来:“我说你这么镇定自若,原来早请了援兵。你什么时候去搬的救兵?”

    赵遵道:“我从不打无准备之仗,离开成都时我就去信给封叔叔,让他派一支劲旅在大周、羌地和吐蕃三边交汇处驻扎,约定以狼烟为号。穆马克识抬举一切都好说,若他执迷不悟与我朝作对,我率这支偏师占了他的老窝雾夯城!”

    彭嘉对赵遵敬佩的五体投地:“赵侯去年率北护军孤军深入一举拿下番禺,小小的雾夯城自不在话下,您走一步想十步,真乃神人也!”

    “别拍马屁了,去告诉来将,要活口!”

    彭嘉得令带着使团的人走了,围困解除敌人四处逃窜,萧烈手痒痒问赵遵:“咱们也别闲着,下去大干一场吧!”

    赵遵脱了御寒的大氅:“当然啦,我还要抓几条大鱼!”

    岗下的人虽然也留了明暗哨,但轻敌懈怠没好好值岗,等发现周军的时候已经被反包围了,六名射雕手因为打围困战没有用武之地,找了个安静地方养精蓄锐,等周军杀过来,他们已然和大队分开了。

    “哪来的周军?”其中一个面露惊诧。

    神射手都善观察形势,另一个说道:“周军人数不多,只堵了两面,往山里撤!”

    他们刚退到一处洼地,十几支箭同时朝他们射过来,六个人当真是耳目过人,箭还未至人已经躲在了树后。

    “有埋伏!”“十三个射手!准头都不错!”“散开走,互相掩护!”

    人数处于劣势,但他们配合默契,二人先撤,四人齐射掩护,别看只有四支箭却压得十几个苗兵抬不起头来。他们交替掩护,向深山挪移。

    “搞什么鬼,还不掩护我们!”前面两个人过去之后没有及时掩护,后面的人急了,刚要骂,树后闪出赵遵和萧烈,离得太近无法用箭,两人当场被打昏,另外两个拔出匕首殊死抵抗,刀法虽然不赖,但比起箭法差太远了,几个照面便被赵萧二人生擒。

    一众苗兵上来将这六人捆了个结实,短暂的互射只是为了把射雕手逼到赵遵和萧烈二人埋伏的地方,即便这样还有两名老苗兵负伤,萧烈叹道:“这要是在战场上遇到,千军万马混战的时候,暗箭可难防啊!”

    正面战场周军取得全胜,三百多敌人只跑了二三十,“我的赵侯!”班闰冲上来抱住了赵遵。

    赵遵既惊又喜:“班兄,怎么是你?”

    班闰道:“前线无战事,接到你的信,我和老程抢着来接应你,我这儿刚换防两天,老程白等了半个多月!这趟吐蕃之行收获不小吧!”

    赵遵把经历大致说了说,班闰一拍大腿:“我来的时候金格还没出兵,他们肯帮咱们这仗就快了,不行,咱不能落后,快回去!”

    赵遵道:“你也太心急了,把俘虏的敌酋给我押过来,我先审一审!”

    士兵们押来了三名衣着华贵的胡人,“赵侯,这三人便是敌酋!”

    赵遵坐在一块石头,不怀好意的看着三人发笑,三个人被赵遵看的毛骨悚然却不敢发声。

    “怎么没见你们使团长啊?”赵遵一句话,三个敌酋互望一眼均是大惊。彭嘉上前辨认,大喊道:“你……你是吐谷浑使团的,我见过你!好啊,是你们搞的鬼!”

    萧烈恍然大悟:“你早就知道是吐谷浑使团伏击咱们,嘿,你真能瞒啊!”

    赵遵佯怒道:“袭击吴宝童的也是他们!”

    彭嘉也是聪明,说道:“苗部与金格是同盟,羌部完了,吐谷浑就没了屏障,将直接暴露在吐蕃人的面前,因此他们想尽办法破坏同盟。可他们为什么袭击咱们?不怕大周报复吗?”

    萧烈道:“目的是一样的,让大周与吐蕃交恶他们才有生存空间,你们可真是不择手段啊!”

    赵遵道:“话都让你们俩说了,我还问什么?”

    三个敌酋知道瞒不住了,把头一低等死,赵遵却上前把他们的绑绳解开了,所有人都很惊讶,三个敌酋更是一脸的不敢置信。

    赵遵拉着一个敌酋的手说:“大周和吐谷浑曾一起对付匈奴人是亲密的兄弟,今后吐蕃若完成统一对大周和吐谷浑都是巨大威胁,到时候兄弟还要携手起来共御外敌,可现在你们勾结匈奴人袭击大周使团,这种背信弃义的事太令人寒心了。”

    敌酋痛心疾首:“都是匈奴浑邪王从中挑拨,我们中了他的奸计,见大周与吐蕃走得近,以为下一个要对我们动手,所以……”

    赵遵道:“大周对吐谷浑的土地不感兴趣,如同我们不需要羌人的土地一样,只要你们安分守己,大周愿意世代与你们约为兄弟。”

    敌酋纷纷叩头表示永远臣服于大周,赵遵深知口说无凭,不见利总是空谈,又道:“我自不会放任吐蕃一家独大,你速回去告诉你们国王,羌人土地你们也可占一份,现在羌人的主力都在东方作战,你们最得利!”

    敌酋千恩万谢,本以为必死无疑,却逃了活命,又带回国这样一个好消息,吐谷浑王自会嘉奖他们。

    赵遵放走了所有的俘虏,只留下六名射雕手,赵遵对班闰说:“班兄,借给我二十个兵。”

    “不借!”班闰回答也很干脆。

    赵遵陪笑道:“这六名射雕手都是神射手,杀了怪可惜的,不如为我所用送到北护军交给兀哈伊支。”

    班闰道:“那可不行,这些人是左校尉我的俘虏,当然要归我们!”

    赵遵怒道:“你小子才离开北护军几天,这么没良心!再说俘虏是我和老萧抓的!”见班闰不为所动,又压低声音,“这六个人是浑邪王手下的射雕手,硬骨头!兀哈伊支和骑兵队都是匈奴人,好相处。”

    班闰大笑:“我还不知道你的小心思,好好好,借你五十人,一准把人安全送到长安。”

    “这还差不多,快启程去见封叔叔,见了老程咱哥们好好喝几杯!”

第三百四十五章 立储风波

    有班闰引路,回中军大营的路就好走多了,等回到原驻地,他们发现营地基本上已经空了,大军开拔与羌人主力决战去了。他们又去追赶大军,前后九天终于赶上了,仗也打完了。

    最终取得最大战果的还是做足了准备的大周,五成羌人地盘归了大周,吐蕃人出力最多却打了最艰苦的几场仗,最后所得仅仅和吐谷浑持平。

    “臭小子!几个月不见,又精神了!”一见面封不遗就拍着赵遵的肩膀说,眼神中充满了关爱。

    赵遵有些扭捏的向封不遗介绍了蜂,封不遗笑着赠与她诸多礼物:“很好,是旺夫的相貌!赵家香火不旺,望你早诞子嗣,来日回朝皇帝另有封赏!”

    大帐中只剩下封不遗和赵遵二人的时候,封不遗脸拉了下来:“孩子,你胆子愈发大了!与藩镇做交易、篡改国书、私自与他国结盟,哪一条落在言官手里都得让你脱层皮啊!你怎么就不考虑后果呢?”

    赵遵义正辞严道:“遵儿行事上对得起陛下,下对得起黎庶,从不为自己谋利……”

    封不遗大摇其头:“你和你爹一模一样,白付出落埋怨!你是问心无愧,别人怎么想?人人都和你一样大公无私吗?”

    赵遵试探性的问:“皇帝伯伯生气啦?”

    封不遗叹了口气:“皇帝高兴的很!全天下也就你们父子这么干他不会生气!”

    “那……那说明我做的对!”

    封不遗一脸严肃:“你不能拿皇帝的信任当成逾制的筹码,毕竟皇帝不是永远都圣明的,玩过头了也是会死的!”

    赵遵也有些后怕,自己确实替皇帝下了太多决定,幸亏有封不遗帮衬着没出纰漏,不然朝堂上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小侄以后不敢了!”

    封不遗见赵遵接受了教训,语气和缓了下来:“功是功,过是过,你这次分裂了益州马家,极大的削减了令皇帝都头疼的符水道,与吐蕃金格结盟,协助荡平羌叛,随便拿出一件都是一等一的大功劳,回去陛下自然会重赏你,不过有些功劳不能拿到明面上讲,到时候你别心中不平!”

    赵遵嬉笑道:“要不要功劳都一样,我玩的可高兴了!”

    封不遗叹气道:“玩!你多大了!我可告诉你,苗女的事牵涉到汉苗和睦,你要妥善处置!你母亲要知道你逃婚之后先纳了个异族女子估计要气疯了!”

    “别!这事千万不能让我娘知道!”

    封不遗大笑着摇头:“真没想到声势浩大的平羌之战就这么结束了,各军屯驻半年倒让你从背后破坏了羌人的同盟,一场硬仗都没打结局令人意外啊!”

    赵遵忙道:“我之前给您写的信,您跟陛下说了吗?”

    封不遗道:“当然,陛下同意了。此次夺下了羌人地盘统统拿出来让已经归附的三个羌部接管,吐蕃人和吐谷浑以为捡了大便宜,今后让他们和羌人打官司去吧!”

    赵遵道:“羌人善变,为了夺回故土一定会和金格、吐谷浑交恶,他们争斗,我们从中调停,拿捏住这三家以后西部无大乱也!”

    封不遗道:“打下来的土地交还给羌部这件事在朝中非议很大,军中也多有不理解的,很多人都在抱怨,这些大老粗不是可以轻易说通的,为防夜长梦多我会尽快下令班师,你是打算自己回去,还是过几日和我们一起走啊?”

    赵遵想了一下:“离开洛阳已经有小半年了,真有点想家了。”

    封不遗道:“你早回去也好,多劝劝你姨娘。”

    赵遵心里咯噔了一下:“我表弟他……”

    “你表弟处境不妙啊!”封不遗拿出了一份密函是他的线人从洛阳送来的:“看看吧!”

    赵遵快速阅了一遍,看完心凉了半截,祁县县令、东郡司马等五位地方官吏在一个月内连番上疏请立二皇子为太子。

    “这……这是谁让他们干的?”聪明如赵遵心慌意乱之下竟问出了这种傻问题。封不遗道:“刚开始我还以为你姨娘昏了头,致使外臣试探皇帝的意思,但后来发生的事却令我起疑。陛下收到上疏后大为震怒,派官员侦讯五人,结果四个人在缉捕他们的官吏来到之前便畏罪自杀了,只剩一个祁县县令咬死了一言不发。他只要肯开口,无论谈公还是论私有句话也好,可他一语皆无对抗藐视,陛下也不冷静下令把人给宰了。这样一来朝中议论就大了,这五个人提议拥立二皇子,结果都没得善终。大臣以为这是皇帝冷落二皇子的征兆,原本关系密切的纷纷疏远撇清关系,更无人敢在陛下面前为他们说好话,如今二皇子行市大不如前了。”

    赵遵知道自己的姨娘为人要强,城府不及段皇后,但她也是极其聪明的人,皇帝虽然年过五旬,但在他眼里自己春秋正盛,立嗣这件事大臣们都很忌讳,不敢提及。这些年来李夫人虽然使小性耍脾气,但她拿捏的很有分寸,不敢越雷池一步,而今朝廷四方征战,国事繁忙,这时候拿立储恶心皇帝,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去做,何况皇帝的枕边人。

    “有人陷害表弟!”

    封不遗道:“傻孩子,谁当皇帝对下面的小官吏有什么区别?犯得上用性命去陷害吗?”赵遵被说的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封不遗自言自语的说,“若真能豁出命去争,那所图就不可测了!”

    “叔叔,我得马上回去!”赵遵坐不住了。封不遗一把拉住了他:“这时候皇帝在气头上,什么都听不进去,别把自己搭进去了!皇帝是聪明人,火消了自能想明白!”

    赵遵慌张的交代了一些事,都没来得及和程煜见一面就带着萧烈和蜂赶路回了洛阳,沿途初春的美景赵遵毫无心情去欣赏,萧烈和蜂受他感染也不轻松。

    回到洛阳,赵遵让萧烈先回骁骑军,自己走了小半年,肯定有一大堆事要处理,赵遵把蜂送回家后直奔太后的寝宫。

    晌午饭的时候,赵遵仓促而来老太后正在用膳。“太后,泗水侯求见。”

    老太后上了年岁,没有食欲,听闻赵遵来了,脸上多了几分神采:“让他进来!”

    赵遵见了太后就拜:“太……”

    “嗯?”

    “奶……奶奶!小孙儿来看您了!”赵遵马上改口道。

    窦太后露出了笑容:“臭小子,一年半载的也不来看看老婆子!”

    赵遵心中有愧:“奶奶,孙儿是官身不自在,不能像以前一样常来看您。这次孙儿去了趟远门,今早刚回来便来给奶奶请安!”

    窦太后摸着赵遵的脸说:“算你有良心,这都是你带来的?”窦太后指着赵遵带来的礼物说。

    “孙儿从吐蕃金格王国转了一圈,带回来一些新鲜玩意给您解闷。”

    窦太后眼睛看不见,但耳朵好使,赵遵专门挑了一些吐蕃风情的铃铛啊,小鼓啊,还有一些乐器,投其所好。宫中有很多乐师,窦太后让他们试着演奏,但乐师们见都没见过这些吐蕃乐器,又不能违逆太后的旨意,一群大师演奏出的乐曲好像三岁孩童一般。

    窦太后被这些古怪、不和谐的声音逗乐了,她一露笑模样,宫女內侍包括乐师脸上都露出了由衷的喜悦,看来老太后很久没有笑过了。

    赵遵第一次见窦太后到现在短短数年时间,老人家的身体衰老了很多,恐怕阳寿不多了。

    “孩儿,吃饭!”

    赵遵道:“奶奶,我不饿!”

    窦太后拍了拍赵遵的脸蛋:“老婆子眼瞎,鼻子可好使,闻闻你着一身土气,一准是今天赶回来的,这个时辰能不饿吗?是不是嫌弃是老婆子吃剩下的,来人啊,再叫庖厨重做!”

    “不不不,奶奶别生气,孙儿吃……我使劲吃!”赵遵也就不做假了,內侍给盛了碗饭,赵遵几下就扒光了,自己挽起袖子又盛了一大碗,“呼噜噜”的吃的别提多香了。

    窦太后听着赵遵扒饭的声音,嘴唇不自觉的跟着动了起来,赵遵见状忙给宫女打眼色,宫女心领神会多给窦太后喂了几口粥。

    “娘!”

    窦太后虽然没胃口,但午膳绝对丰盛,赵遵在吐蕃天天吃当地煮牛肉早吃腻了,老太后不把他当外人,他就当在自己奶奶家吃饭一样,一手抓鸡腿一手拿调羹喝汤。一回头,皇帝刘衡已经站在背后了,赵遵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场面尴尬至极。

    刘衡见到赵遵也很奇怪,身后跟着的內侍宫女见赵遵撸胳膊挽袖子,满脸油花的样子,忍不住掩口而笑。

    “都退下!”刘衡屏退了他们给赵遵解了围。

    赵遵忙收拾衣服准备磕头,还没跪下窦太后用拄棍敲了敲他的屁股:“哪那么多规矩,去,给他也盛一碗饭!”太后口中的他当然指的是皇帝。

    “这……”赵遵看着自己手上的油渍,为难得很。

    “朕自己来!”刘衡自己盛了碗粟米坐在窦太后膝前夹着赵遵吃剩下的菜肴吃的很香。

    赵遵手足无措,刘衡指了指窦太后身边的空座:“这么多菜肴朕一个人怎么吃得完,做臣子的不该为君分忧吗?”

    赵遵真服了这对帝王母子了,皇帝的话就是圣旨,那就吃吧。赵遵继续吃他的大席,可刚吃了没几口,窦太后和刘衡都笑了,特别是刘衡乐的碗都端不住。

    “哈哈哈,你啊,和你爹一样,闷头吃饭卖命干活!慢点吃,让外人看了好像本朝管不饱你饭一样!”刘衡笑着说。

    “啊?”赵遵彻底蒙了。

    窦太后笑弯了腰:“皇帝的命好,人家父子两代为你卖命,吃点好的怕啥!”然后关爱的拍了拍赵遵的手背,“大周朝幅员万里,百姓千千万万,事太多了!以后行事分个轻重缓急,不要事事亲力亲为。听说你跑去益州搅了个天翻地覆,又去吐蕃周旋于诸夷之间,多危险啊!费了那么多力气没人瞧见,算不上功劳。以后远离朝廷、可急可缓的差事让皇帝派别人去干,咱只捡轻省的事干!”

    刘衡苦笑道:“娘,朕也护犊子,可这小子抢着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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